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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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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冒了一头汗,四处登高取布,喊后面的人援助救火,接着抖了单子在地下踩。黄文骢走到一半,后院也是一阵人声鼎沸。人们闻到味道,听到外面乱走的响动,个个甩了水果,用器物舀水,忙碌而出。

    倾巢人马一个慌乱就是纵横撞头,只一味儿乱走,丝毫无用。

    好在外院是他们抄礼单,引接客人的地方,没怎么张罗,布幔就在过堂前沿路的一溜。

    这起宴会筹备数日,只等今天晚上。

    黄文骢自觉已是性命攸关,见被这样搅-弄,又急又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一翻过去。他肝火较劲,尽数喊了护家的武士,猛地出院子,迎战刘启。一出门,他就看到了刘启,他前头被人家逼得走投无路,背后又被这样折腾威胁,两下累计,见刘启压在庭墀前,只觉得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刘启倒无心烧他家,不过是耀武扬威过了头,大声数数威胁,数数够了,人不见出来,扔了个火把告诉自己是来真的。

    他一见黄天霸的父亲气急败坏,出来站到面前,又见到火燎起的烟,虽仍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却还是心想:“这下坏了,莫不是烧坏了他家?”

    “你找死!”黄文骢几乎气疯了,出来就指住刘启大声喝。

    “找死也要先找你儿子算账!把你儿子找来问问!”刘启见了人家长辈,也是告状大于寻仇。

    “打!打!出了人命算我的!”黄文骢哪里管那么多,武断又喝,挥手指派家中武丁。

    刘启心虚,在对方威逼过来,立刻带人全线撤退,整整被赶了半条街。

    他停下来歇气时,见身边只有借来的人,其它跑散回了家,自怨没有找黄天霸算上账,跑得还这么狼狈。

    接着,他带着打了败仗的心情,收拢人手,花点钱带人喝茶,以鼓舞军心。

    在茶楼里想了一下,吃点点心,他就让这些武士等着,自己亲自去踩点,等黄天霸露头。

    虽然黄家暂时不景气,但人望还在,自然少不得风光。

    此时天黑灯昏,黄家灯火通明,门前车水马章,客人鱼贯。这些客人中,有的备礼,有的偕伴,在迎客声乐中向几名黄家重要人物打招呼。

    许多人都只带了心腹进去,留下家丁车夫在灯火了,让刘启觉得无机可乘。

    他带着侥幸,联想到自家有客人的时候跑出去更容易,这就主观地坚信黄天霸一定会出来玩,苦苦等待。但他的如意算盘却错得离谱。黄天霸也是家中嫡亲,正在里面二门处跟着父亲接客,给人磕头,行礼,和人家的晚辈认识,相互敬酒,片大的余暇都没有,又怎么会出来玩?

    他被寒冷折磨着,躲在一处墙角,既算躲人,也算躲风,心底一遍一遍地念叨着仇恨。可不管他怎么念,那香料香,食物香,悠扬的声乐,宴会欢闹嬉笑之声,夹杂着排伸好长的车马鸣嘶,都顺风送来,让他心里发痒。

    好在他也是饱有耐心的人!

    突然,一辆马车在他身旁慢慢泊停。

    车上一名好心的妇人大概把他当成了乞儿,冲他抛下个银币。刘启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嗯?!”他一阵钱迷心窍上来,还是站起来就喊:“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你给我钱,我给你看马车好不?这样,你带的人就可以不站在这里受冻。”

    马车中露出一名大眼睛的侍女,她看了看刘启,高傲地一笑,说:“主人打赏。难道你嫌少不成?还说什么要看马车?是不是看了马车,还要给你赏钱呀。”

    刘启较劲说:“是呀。我看你能赏多少?等我有钱了,天天赏你给我拣钱,不拣就纵狗咬你!”

    侍女正要接话,听到里面低声一句,仅仅瞪了刘启一眼就下了车。

    一名华贵的夫人掀开帘子下车,踩着奴仆铺开的绸缎往前走。刘启觉着这奢侈有点儿骇人,忍不住走到跟前,跟着看他们用绸子铺路。他不顾几个奴仆的推攘怒赶,热心不已,也忘了自己这样会暴露目标:“阿姨!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不好?以后你可以省许多绸缎!”

    那家的奴仆哪见得这般大胆的孩子,伸手就要动手打人。倒是那贵妇扭了头。她见刘启相貌很好,衣服也不差,眼睛在夜里也能反射出灯火的光芒,就多看了几眼,轻声矜问:“那你说说看!”

    “你可以把绸缎分成两到三段,每段大约十多步就行了,你走完了,就抽去后面的铺前面的。”刘启笑眯眯地说,接着开始算账,“你一天走四分之一里路,一辈子最起码也要走一千里,按每里省下四个金币,你把节省下来的四分之一酬劳我好不好?”

    贵妇讶然望住刘启,却想不到这一个按劳分配要赏这么多,说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她心中一动,问刘启:“你是谁家的?!我用这笔钱把你要回来。”刘启把自家的地址给贵妇,免得她不知道把钱送到哪。他看着贵妇走后,弯腰捡起银币,兴奋一举胳膊,说:“还欠我九百九十九金九银,今天赚得真不少!”

    他得了心情,高兴极了,想想黄天霸不会再出来,这就摇头晃脑地回去,打算给还在等自己的武士奖励辛劳费。

    正走着,突见一骑带了他的“笨苯”驰到面前,正是等自己的武士,连忙问:“等不耐烦了?”

    “爷叫你!”武士用半生不熟的靖康话给他说。

    “我去给我二叔说一说,我今天赚钱了!”他上马跟在那武士就走,走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大队车马。

    这是刘宇约了几个人来“贺”黄文骢的。

    他见了刘启,掀起马车的帘子,指向前面灯火辉煌的黄家,问:“刘启!愿不愿意跟我进去?”

    “我也得能去呀!”刘启丧气地说。

    他想起自己和黄家起的冲突,是想去也不敢去,把理由讲出来说:“他们家的大人怎么就不管自己家的孩子呢。”

    刘宇知道得一清二楚,都能在后面补充,这就微笑地鼓励:“怕什么,有阿叔在,没人敢吱半声。阿叔给你出气!”

    后一辆马车上有人响应,在火把下,一个病容的老男人伸出头来,大声地笑,“刘兄,这就是令侄?!好!好!”

    刘启弄不明白,他明明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还叫自己二叔为兄,实在弄不明白,也只是示意“开进”。

    这一路人“开进”到黄宅前停下。

    刘宇由武士搀扶下车,接着去接那老人,说:“郭兄,请!”

    老人下了马车,刘启这才仔细打量他。

    他见对方病容满面,双颊深陷,蜡黄中带着种灰暗,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反感的狡黠和冷冷的讥诮,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下马搀扶住对方。这老人是郭家的重量级人物,姓郭名景东。他也是纵横一辈子的成名人物,在郭氏一族说一不二,若是要知道刘启因看自己年老有病而搀扶,非气晕不可,但此时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冲刘宇笑,满意地夸奖:“小子可教!”

    一行人爱理不理地往里去,后面的人挪出礼品跟随而入,递上礼单让人唱写。

    二门口的黄文骢一眼就看到了刘宇,表情变得很难看。但他也顾及风度,只是让兄弟送一旁一客,自己大步走到刘宇身边,冷冷地说:“我没有请你来!”

    “黄兄也不至于这么小鸡肚肠,将客人拒之门外吧?”刘宇轻轻地会说,拂衣而笑,说,“生意场中的事,要往私交上引么?我****听家兄念叨,讲黄老先生的好。这下来拜会,也是带着歉意和黄兄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根本就是装成绵羊的狼,黄文骢怎样都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们说话间,刘启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搀住郭老只管低着头往里进,冲着接客的黄天霸狠笑。

    黄天霸见了刘启就奔过去,张口就是一句:“滚!”

    “你是在说我吗?”郭老面孔一寒,冷冷地盯住黄天霸看,“你是谁?”

    “他就是黄伯伯的儿子,是说我的!”刘启倒很老实地承认,摊着手给郭老揉胸脯,叫他不要生气。

    但这一做反是更引起郭老的冷笑。

    他不可能因为刘启的话而释怀,只是看得黄天霸怯懦缩身。

    “我不给你这样的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不要说你父亲,就是你爷爷,谅他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们黄家人,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说。

    他的声音即严苛又打,震得四周几无声响。

    黄文骢也不认识他,见他又是和刘宇一起来的,这就过来,表面上怒叱儿子,实际邀请教别人姓名。郭老拿出请自己的名刺,一把投在地上,转身要走,说:“我来不过是做个和事佬,想不到得此难堪!”

    黄文骢捡起请帖,见金装字划,出了一汗。

    这郭家这一辈中,郭景孝是通吃两道的典型人物。他年轻时任性游侠,师从花山,和花上掌教是名誉上的师兄弟,和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都有往来,中年收手后兼顾打理郭家一些生意,在黑白商三路混得滚热,是典型的孟尝人物,只是最近十年才开始淡出,据说是在家苦心求道。

    黄文骢大谈了一通“有眼不识泰山”的话,慌忙让自己儿子磕头赔罪,死活也要留住。

    “刘兄是我请来的,小黄,我当面给你们说和,你没有什么异议吧?”郭老居高临下地问。

    刘启偷乐,觉得“小黄”两字狗味十足。只是,他更想叫郭老称人家为“大黄”,不然,黄天霸就成了“小小黄”。

    黄文骢不知道刘启的心思,板板正正地鞠一躬,引手作请,并安排人带他们入席。

    东风外头打着转转,里面却一点不显冷。花园子里景树虽萧索不堪,但经过极有致的布置,一片火热。笙瑟乐师排坐在园中场台边上,端正起乐,一名端庄的蒙面女子正徐徐操琴,歌舞一片。

    东头的石头阁廊是为各重要人物提供的主场,并行开出二十余拼凑大席,席案大而广,呈现三角交叠的形状。二十多座成规模的席位在一般的宴会显得略多,首尾相离甚远,并不能很好地社交,主要用于一些官贺节庆,红白喜筵。然而这也是为了照顾众宾。那些来此的大亨不像一些家道中落的贵族,家中门客成群,出席这样的场合会带上女人和心腹,万万不能挤在一起。左右两边的分场与此三角的两边紧紧相靠,虽然有些乱,但并不影响正席场对着的声乐地。那儿大多是一些低端商人,高级门客,不少人都带了子女。他们都别有用心地向主场接近,希望能结识场内的大人物,对将来有所裨益,于是就贴出异常热闹的环带,好像在遥遥拱护主场一样。

    宴会主交情。

    场合的娱乐时间前排,放在开席前。这会,闲散食物,水果都已经上得齐齐的,只等客人到满开宴。

    靠左的前席上,一位美妇正望过歌舞场,盯住入口辨认进来的人。

    她见刘宇进来,立刻一改冷漠,与身旁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搭腔聊天,眼角中的余光有意无意往刘启几人的方向飞。

    京城不缺交际贵妇。她们常被一些贵族、富豪邀为同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黄家已经是问山求山,并没有细细甄别她的身份,虽将她放入主席,却放到几家清贵身边。这若有所失的女人却大有身份,正是曾经出现在鲁后身边的凤筑太主。

    她是几年前认识刘宇的,那时刘宇出现在京城,一掷千金,商场上呼风唤雨,只听人说却是个番子,她本还想取笑一二,不想见了面,总觉得这个充满野性和高傲的年轻人吸引,从此无法自拔。

    这次能来这儿碰到要碰到的人,自然不是偶遇,而是在下人那儿花钱,打听到了刘宇的安排。

    她身份可比公侯,和许多王室子女一样,爵位全是实封,因为心根本没放在待遇上,也就迁就了。

    面对几名清贵的垂涎,有点放肆的献情,一刻也不停地搭讪,她却默默去想自己和刘宇近来产生的矛盾,再想一想这次碰面之后的各种可能,整个冰冷如霜,直到刘宇到来时才转变成另外一人。

    这时,她不但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畅快地和人大声放笑,还喝尽别有用心的酒杯,不一会工夫,面颊上就飞满红潮。

    郭景孝请刘海走了一遭,向四处熟识打过招呼,这就并行入一席,正斜对着那女人坐着的一桌,只见她有酒入腹,娇言柔语和姿态更显撩人,像在龌龊尘世翩然起舞的一只蝴蝶。刘启跟了一圈,也到处问好,假装有礼貌,这会一卧下,就拿了一个切成几瓣的大柚子不放。他给了郭景孝一瓣,给了二叔一瓣,自己则毫无出息地当西瓜嚼。柚子皮苦,越大越是,吃法也讲究。郭景孝被身旁这位牛人震惊,却啧啧两下,笑着夸奖:“这小子了不得,将来是个人物。你看,吃东西是旁若无人,一点儿也不含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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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也只有他才这般夸奖。

    刘宇微微目视刘启,知道他就这点出息,叹气说:“我兄长也是一代豪杰,可这小子却不像他。少小还显得出奇,可越大越出格儿,说笨也不是笨,你撬开他脑袋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令兄是厚道的好汉,虽无缘相见,那也没得说。这儿子赶老子,想青出于蓝,自然难喽!”郭景孝呵呵笑道。

    刘启往一旁吐了口皮子,看另一桌的人投目来看,自己也不管,只是回自己的阿叔话说:“笨人才英雄,懂不懂?叫你空手打老虎,你去不去?聪明人不打老虎,也就成不了打老虎的人。所以,该笨时,笨就是聪明,我阿爸常常这么夸我,虽然有一点点儿安慰的口气。”

    刘宇却知道这是因刘启常说自己阿弟这苯那苯,他阿爸安慰自己家刘阿孝的,只好白了他一眼。

    刘启只当没看到,心痒痒地听人拨琴,充耳不闻它事。

    刘郭二人也不再管他,就一些商事闲聊。

    章维和刘宇想振兴北地,和这些商人合作,第一个放不过的便是郭氏铁业。郭景孝也正因为自己交往广阔,负责协调两下里的合作。但事实上,像郭氏这样的冶铁世家,根深树大,早失去了应有的进取心理。他们自知言语习俗都与关外有隔阂,并不真想在关外发展,只一味想输出成铁,最高一点理想也就是在那建个跳板,钻朝廷的空子,跳出边关向外输出生铁。而章维,刘宇却想自己产铁,有自己的铁匠,作坊。

    说白了,两下也是头在一块,心底各有算盘。

    这一闲扯,两人自然而然谈到这关节上。

    郭景孝就此叫苦:“北面苦寒,工匠们却如何也凑不齐,头房那里心中也急。”刘宇心中雪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工匠不肯北上是个事啊。”郭景孝见他突然冷了自己,也转去拈了几个轻松的话题讲,最后好好人地低声劝导:“黄氏声誉不错。我看斗斗气就算了,否则两败俱伤,这摊子,刘兄吃下去也未必有益。”

    兵,马乃是一家,郭黄两家的交往自然不会少。

    郭景孝出于郭家的立场,自然也不愿意看笑话。他说是请了刘宇来和解,那是半点都不假。

    在他的观察下,刘宇的打算却无一丝外露,只是“嗯”了两下附和。对面的秦茉又一次看来,见刘宇依然和人交头接耳,半点也没有理自己的打算,心中越发失落,表现也越发放纵,罗衣半挽,莲藕般的玉臂把他席的大贾们都吸引住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觉得窝在几个清贵身边的这女人会是皇室别枝,岂有不远抛灼热目光的道理。

    一个带了四女服侍的胖子滚肉一样堆在席位,用手掏着美人柔胸,发出萎靡的大笑,引去刘宇的目光。

    他淡淡地看着,猜测这是谁,回头低声问郭景孝,最后,两人暧昧一呻,谈论歌舞场里的美女。

    对面的秦茉又恨恨地喝了别人一杯叵测酒,脸颊娇红沁潮。

    一个贵族男子实在忍不住自己内心中的冲动,利用娴熟的手法,大胆地用手抚了她的掌背,肉麻麻地捏着柔腔说话。碰巧刘海瞟了一眼过去,秦茉看他嘴角动动,眼睛便凝滞不动,心里一阵痛快。她飞眉卷目,拿出最不屑,最高贵的眼神扔过去,然后妩媚若春,亲昵地向那抚摩她的人贴近。

    那忘形的男人一缕烟魂出窍,自觉她被自己撩拨出了春心,是一亲芳泽的时候,便搂她入怀,举着一杯水酒往玉颊上递贴。

    秦茉还没等酒来,就低目看往肩上伸来的手背,脸色一下变了。

    她突然作色,回身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指着半樽酒,怒声说:“喝下去!”

    清脆一响,声音由近及远,把远处的声乐歌舞惊停。

    整场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去,带足嘲弄的笑声。负责主场的黄家子弟端着身子就奔,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挨巴掌的男人是黄门郎官刘耀,眉目俊秀,约莫三十来岁,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会吃花碰了刺,整脸带脖子都红彤如火。

    话又说回了来,这门下省郎官,名义上就是皇帝的奴才,这奴才轻佻到这种程度,却是不知死活。比黄文骢高上一辈的黄林秀得到知会,连忙赶过来,低声询问一旁的子侄儿几句,虽自觉是搅场,却被对方的贵妇风范镇住,敢怒不敢言,只好赶过去劝:“夫人息怒!小人代劳,小人代劳!”

    秦茉怒目微嗔,停住不语,只是大口地喘气,怎么也无息事的样子。

    正是难解难断的时刻,一名鲜衣贵族带了数名武士走来。有人高唱:“宁国公到!”

    这名头甚是响亮,不少人都转了眼神,用了排场的礼仪跪接。

    主席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表示恭迎。

    整场也就刘宇,刘启和对面的秦茉无动于衷。

    刘宇不但自己没有恭敬的意思,干脆也按住郭景孝。郭景孝看看叔侄二人,一个倨傲不群,坦然冷看,一个拣了个大的果子一个一口试什么好吃,算是对两人毛然叹服:不管宁国公地位怎样,人怎样,听说过没听说过,这么多人迎逢,两人却丝毫不圆滑一番,骨子里的不逊暴露无二。

    左不虚年龄和刘宇相若,高鼻方面,一团紫气,自有让男儿折服、女人趋身的丰姿和气概。他看场面中有不快蔓延,只扫了一眼就发现秦茉,但看位置就明白众人对她的身份不清楚,便不揭破,大步走过去说:“茉儿这是怎么了?与我一席怎么样?”说完,他停在秦茉那一席,在旁人都让开中翘进去扶,优雅俯身,不避男女之嫌,轻柔地诉说:“好多日子没有见到,总让人心底思念,什么也不去管,好吗?”

    “我就让这个奴人咽下去,他不是就想让我多喝吗?”秦茉眼红红地指住刘耀,大声地说。

    左充在她耳边低低密语,回身挽袖,执樽慢扬,并向仍然不平的刘郎官一笑,“嗯”了一下,说:“那!我来代劳?”

    刘海自这风波起就在看秦茉,并不是无动于衷。他突然站起来,带着身后的武士大步走到对面,一把夺过酒樽,低吼:“滚!”说完,拿起酒樽浇了刘耀一头。他转身走时,随口冷问:“你过来不过来?”

    左充一刹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粗暴的男人,他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秦茉。

    让他想都想不到的是,秦茉含泪喷了一笑,掉着眼泪站起来,轻声说:“宁公见谅,他是冲我说的!”说完,她带着侍女低着头走了过去,反让人觉得像是一民家怯妇。左充大为尴尬,只好从容不迫地拍了拍刘耀,以大慰小道:“好啦!今个是黄爷的好日子,有什么委屈,咽一咽吧!”

    说完,他回头和刘宇略一对视,走向尊席,到了跟前却不入,推辞说:“在场言场,大伙都是累富豪客,我便不取此美。”

    说完,他便大笑着找出沈万山,要求换席说:“天下除了沈兄,还有谁当得此席,要是不坐,我可是要人动强!”

    沈万山就是一早被刘宇和郭景孝留意的胖子,他推辞不得,起身换坐,目光却在越过嘤笑美女的肩膀,盘旋似曾有寒光射来的另外一席。

    一场歌舞退场,一场又起。

    秦茉蜷在刘宇身边,拿了把小刀子给他,低声说:“给我切果子吃。”

    郭景孝不认得她,也没往太高里想。

    他目生光芒地盯住宁国公,在刘宇耳朵边轻叹说:“此人是贵胄中难得的人杰。刘兄刚才冲动了,岂能因一女人而交臂失欢?!”

    秦茉眼睛里还满是泪水,但不掩高贵之气,她接了刀子挑到的水果,混着眼泪吃,斜眼看郭景孝,但立刻因刘宇看来而低头。

    “我女人!”刘宇简单地给郭景孝说,而后回身教训,“现在你知道了吧,没了男人,无论什么身份,也一样会被人欺负。想一想。是不是要跟我走。”

    秦茉嘘了口气,轻轻点头,也叉了一块果肉给他。

    刘启自己衔了自己一口果肉,从头看到尾,心想:我看阿孝要有第三个阿妈了,而我也得再挂一笔账款。

    秦茉的小侍女反坐到刘启身边,抿着笑容偷乐了一下,打扰刘启说:“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奴。”

    她娇娇滴滴地低着头斜着眼睛给刘启说话,正让刘启看到低头时上嘴唇的尖尖样。

    刘启心里痒痒的,学着自己二叔拿出自己带着的小刀切水果,然后扎了一块给她。那小侍女瞪大眼睛看,这才发现满案子都是咬了一口就丢下的水果,心里觉得怪怪的,还是坐起身子,用娇唇含了一块果肉。

    “好吃吧!”刘启关切地问,接着拿着空刀,不经意地插在案子上。

    游牧人的贵族吃肉用刀子,有时候一乐意,翻手就甩刀到案子上,刘启也有这样的习惯,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气概。

    他也大胆地搂抱住那侍女,给她说着亲热的话。

    侍女本就被他哄得意乱情迷,又知道他不是奴儿,软绵绵地和他窃窃私语。

    随着旁边掌响,几名侍女在掌声中从歌舞两边穿行,不断送上酒菜。黄文骢带自己儿子过来,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也入席,和周围等人品头论一番歌舞。刘启也不管开没有开宴,丢了旁边少女,边大吃边看黄天霸,发自心底地不顺,含糊地念叨:“这等酒菜还抵不去恩怨,我大吃大喝后才有力气给你算账。”

    黄文骢吩咐人挥去歌舞,这便请杯开席。

    他起身,扫了一眼,敬第一杯酒,说:“大家不远而来,当不醉不归。”三杯酒过后,他和微笑着的沈万三对看了一眼,两人已是通过招呼,这就公开宣布说:“我黄家世代为商,本是寒微,承蒙万三老爷不弃,愿意将小女许配给沈——”说到这里,众人已是交头接耳。刘启抬了头,心中却泛起一丝别样,四处看看,却没有见到的人,便提了一大口菜,喂旁边的少女,还假装温柔地问:“好不好吃?”

    刘宇不去在意刘启的色样表现,呵呵轻笑,突然挑出事端,冷冷地问首席上风流快活的沈万三:“沈万三,你愿意呢?”

    郭景孝见他叫阵,搅起众人的敌视,自己也不好做人的,连忙推他。

    可适得其反,刘宇看这里脸色青白的黄文骢一连三变其色,继续仰头玩味:“你敢接人家扔过来的山芋吗?当真不怕烫手?”

    沈万三是出了名的胖,曾经御女压死过人,他听得侮辱,但也是大场面出来的人,便不动声色,抖着肥肉站起来,拱手说:“这位仁兄,还是口下留情的好。我沈万三的为人,想必大家都清楚,黄场主看得起我,将女儿下嫁,也是我家的荣幸。兄台不但侮辱了我沈某人,那也是侮辱了主人。不说道歉与否,就此喝一杯,万事作罢怎么样?”

    沈万三的胖脸肥光闪烁,说话如同在笑,腮上两个酒窝格外地亲切。

    他卑歉说完,举了酒杯向刘宇示意。

    刘宇提樽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你还是敢了!”细腰的金属杯盏在手里捻动,不知怎么就断了,变成两截,当啷一声落于席下,残酒像是一朵细小的白莲闪了一闪。众人心里无不咯噔一下。

    他们都怀疑者细腰金盅是被捻断了的,一股寒气倒透。

    郭景孝眼也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宇,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拿出武夫伎俩,站到一干商人面前,再看历来心黑手辣的沈万三步步卑恭,非是隐忍不发不可,连忙低声说:“刘兄,如此这般,不甚好吧?”

    刘宇冷冷一笑,把郭景孝的心吊起来。他呼了口气,四处看了一下,见众人都异样地盯住这席,心中苦笑,心想:今天跟这个霸道的人物坐在一起,算被扯了进去,是把生意场上的人都开罪了一遍。同时,他真想问问刘宇是不是打算和姓沈的开战,是不是准备向整个京城商界挑衅。

    他按住想起身离刘宇远一点的心思,心思动摇,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样一个冲动任性的人,怎么能掌管大量的产业,难不成他的兄长是神仙,硬让劣马跑了长途?立刻,他注意并感受到刘宇眼如渊深,那里头并没有不可遏止的怒气,又恍惚起来,怕这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他嗖地一冷,心想突生疑问:难不成,他身家比上了沈万三?

    在他心神不定间,刘宇遥遥按指黄文骢,带着玩味说:“黄兄,你我也不是认识一两两日了。你父亲是我兄长最敬重的人之一。我也敬重你父亲,你父亲是深懂生意之道,让我们兄弟几个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他曾经用一百个金币买了我大哥一棵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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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塞外的参客很多,会保存人参的办法却少,参客们都只是用炒米装起来,而我阿哥走遍老林,受到蜂蜜能够保存果脯的启发得到一个办法,就是现在京城中盛行的糖参,当时,我大哥拿着糖参去卖,因为色相有别,无人识货,只有你父亲出了五倍的价格要买,说,只要我兄长愿意把糖参的制作方法写下来,他就愿意再加钱。而今糖参大行于世,你们应该知道这一百个金币买走了多少东西吧?但是,我阿哥别无办法呀,家中有生病的父母,两个能吃的幼弟,只能卖给他。不过我阿哥还是很感激这位黄老爷子的,因为这一笔钱让他能真真正正去生意,我们能有今日全靠它。但话说回来,我兄长并不欠你父亲的情。糖参大行于世,你们家从中赚取了多少,你们自己知道……不但赚取,还多次向我阿哥提议,不许湟东的参客知道糖参的制法。

    “更多时候,我兄长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糖参盛行于世,大利湟东的参客,他就给拒绝了,虽然拒绝了,却还是带着歉意和感激。他去了几次你们家,送去人参,猴头赔礼,说我们湟东以参为命,若是糖参功效不减,当大行天下才是,第二次,我兄长又登门赔礼,送去了三匹好马,并郑重地告诉你父亲,当初并没有约定这个秘密只能你们家持有。再后来,你父亲大度地说我阿哥欠他的,给记个情吧。今天,我就当着诸位的面,把这些往事交代清楚,免得你说你黄氏对我刘氏如何恩同再造。这些往事,黄场主不否认吧,不否认的话,我继续往下说。”

    郭景孝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拼命地咳嗽,表示自己的存在,万不可不给脸面,翻脸翻个彻底。

    黄文骢默认了这些事实,好久才说:“我也十二分地敬重你的兄长,他重义轻财,绝非寻常商人。到过榷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塞外的声名。我们两家相交已久,确实没什么可以明论的恩怨。”

    在大庭广众面前摊来这个“恩”,其实是在名正言顺地羞辱。

    黄文骢自然也知道,但当时境况大不一样,一个大财主赏识你的东西,给了你钱,那口气自然是居高临下,他能想到某一天你和他平起平坐吗?他说你欠他的,你就欠他的,但是到了今天……却是人家给自己带来的更多。

    他没什么说的,只琢磨着刘宇的用意。

    联想到刘宇对沈万三的叫阵和刘启的出席,挑了这个时机说话,他不由恍然,心想:你未必吃得下我,突然卡我,切断我的生意,不还是冲我家皎皎来的?

    果然,刘宇口气一转,讲起自己侄子和黄天霸两人间的小恩小怨。

    当然,这不管是不是出人命,都是孩子间的事,何况最终也没把刘启怎么样,长辈的给个说法也便算了,未必要你死我活。

    刹那间,黄文骢心头一轻,再无什么怨恨之说,又想到自己良马的来源,心中隐隐有点为自己的负气后悔。

    他扫了刘启一眼,却见刘启一把抓了个肘子,油头油脑的啃,地下掉的全是咬了两三口的水果,本想改口将黄皎皎许给,心中却又一阵厌恶,加上刚才话已经说出去了,就此停住不提。

    刘启还未听到有这样的往事,大张着嘴巴,趁机跳了个圈,伸头小声地给自己二叔说事,整人贼眉鼠脸的。

    他说:“二叔,我也有笔生意?能不能给我一点帮助?要不,你供应我点葡萄什么的,让我能酿酒。算我借的也行,你知道,我也很有钱的,只是暂时在我阿妈那儿。”

    秦茉看了刘启几眼,低声在刘宇耳边说话,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郭景孝把心放回胸腔,起身打些圆场。

    这个圆场自然要大讲黄家的不对。

    周围的商人没他那样凌然而上、全权圆场的位置,都仅仅觉得话说开来,那就是和解的开始,乐得附哄,说些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话。

    这会,左不虚身后一人走到黄文骢身边,俯身密密低语,在黄文骢点头后,他便站起来,说些失陪的话。

    公爵只是代表某种的支持来捧场出席,黄文骢多见不怪,起身恭送。接着,他回来,不再宣布刚刚说出一半的话,回身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其它场内敬酒,自己则带着儿子一席一席地走过场,轮换和客人客套或交心。

    这其实是极高明的进退之术。

    他许诺的话空着,沈万三会觉得两人私下的许诺继续见效,另一方面,刘宇也不会觉得他侄子没希望,最终谁对自己有利,这个婚姻就倒在谁那。

    他不为孩子们的事道歉、澄清更高明,要是他任儿子讲是非,那就是对着干,要是他当即道歉却又示弱,所以他打算把道歉放到这轮敬酒中,显得酒中释恩怨的大度。到了刘启这一席位,父子两人心中虽然都满是不自在,但表面却是另一回事,老远就举杯。

    郭景孝也举杯相迎。

    “小黄,这可都是你家的不是!”郭老假怒说,随后又讲刘启是怎么好,把黄天霸父子骂得体无完肤。接着,他“嗨”叹了一声,去拉无动于衷的刘宇,大叫:“刘兄,你可不得与他这等人一般见识!”

    “还不向你刘家弟弟道歉?”黄文骢乃奸猾善算的人,心中也是一片雪亮,这个阶怎么也要递出去,当然就在于递大递小。

    黄天霸刚咽完吐沫,就挨了一巴掌,不得已跪下,低头说:“是我不对!”

    刘宇还没什么,刘启便高兴万分,大叫说:“黄伯伯,你不要打他,让我来。”这就向黄天霸笑咪咪地招手。

    黄文骢给了儿子一脚,使劲提到刘启面前,说:“看到你没什么,你黄伯伯才欣慰。黄伯伯今个把他给你处置。”

    他又打得儿子惨叫连连,说他骗了自己,谎话连篇,个中内情自己全然不知,说完就接过旁边下人倒的酒,向刘宇敬酒,说:“我说怎么来着,自家兄弟还残杀,原来是这些小子们的恩怨。来,我敬兄长一杯,咱们两家携手,金钱自然滚滚而来。我黄家的声望还是有的,对不对?”他把以前的弟换成兄,言语又极得体,顺便又提出了两败俱伤的可能,那是十足的绵里藏针。

    “嗯!”刘宇坐在那里举杯,示意黄文骢往旁边看。

    黄文骢觉得他的笑意不太对,一转头,眼睛直了。

    不用说,旁边的刘启正激动不已。

    他发羊角风一样笑,边爬着向前,边向黄天霸摆手,等黄天霸刚到跟前,甩手就是巴掌。

    黄天霸一声惨叫,捂着半个脸孔掉眼泪。

    黄文骢心中一疼,心中却安慰说:“儿子,忍忍,他比你小得多,再有力气能打多疼?”

    刘启爽呆了,干脆站起来,左右开弓,大声追问及:“疼不?要是疼了你就喊,不大声就是不疼!”

    这样的话就像是催问剂,又是叫疼号。黄天霸哀叫连连,捂头蜷身,回头就在空地上爬。刘启撵在身后,那是拳打脚踢。不一刻,席外的人,黄家大小子弟都被招惹来。他们但看是黄文骢许的,只站在外围看,看了几下就呆了。只见场中凶少年得意洋洋地追打,巴掌抡得浑圆,怯少年杀猪一样嚎叫,如没头苍蝇一样乱钻。

    诸人面挂万象,或傻看,或愤怒,或不忍。

    宴会不再像宴会。

    黄文骢实在是笑不下去了,哪怕他的职业性笑容有着长时间的考验。

    他嘴巴钩子一样翘着,脸上肌肉僵死,听着儿子大声叫饶,求爷爷告奶奶,那气腾腾直上。

    “你要打死他吗?”黄家爷爷辈的人不顾一切去拉,接着是黄文骢的发妻赶来。那女人无顾忌,长嚎如虎,丝毫不怕丢人,就地里脱了鞋,一个打去刘启那儿,一个扔向黄文骢,接着带领黄皎皎和两个姐妹,扑来擂打。

    场面突然就变,改为刘启四处乱跑,四个女人乱追,闹得更不可开交。

    刘启四处跨席,时不时潜案惊客,边跑边想:我和她们又无冤仇,又都是女的。

    “哎!你们愣着干嘛?!”刘宇冷冷冒了一句。

    身后武士得到暗示,提刀就上。

    郭景孝离得近,听得清楚,他算是明白了,刘宇纵容刘启,那是根本没有息事的打算,这挑衅是一个接一个,冲人家家眷亮兵器,保不准就是又要生更大的事儿,这就连忙吩咐左右硬扯硬拽,不许这几个膀大腰圆的人加入。刘启深陷囹圄,干脆挟持了黄皎皎的姐姐,一路小奔冲角落跑去,为了让她老实,不得不威胁说:“再抓我的脸,我就撕烂你的衣服。”

    黄文骢极力克制,不敢自食其言。

    他还是忌惮刘宇的,哪怕他认为刘宇吃不下他的生意,沈万山能够出手相救,还是深为忌惮,他其实还是把刘宇当成番人,尤其是在弄不清对方所思所想所欲所为,冒出的念头都是对方要杀人放火,只好遥遥往刘宇那里看,见刘宇突然怒吼,心中涌出阵阵胆怯,却又涌出阵阵耻辱。

    刘宇却一味冷笑,且极不满武士们的畏首畏脚,好在脸色一变间被秦茉抱住。一个高底盘被她牵动,满盘的果品漫地里翻滚。

    随着刘宇部下次序抽刀,满场皆惊,鸦雀无声。

    几个围追刘启的女人被鬼吓到,“唰”地就退。刘启扛了少女,见她乖了一点,便在一个案子上随手抓个水果递她,突破几个解围的客人,回到自己席上,高兴地说:“千军万马中夺了女人归!”他自觉除了气,抱了仇,却丝毫没注意到黄家诸人个个眼球爆血,这时反观这黄皎皎的姐姐,才发现和黄皎皎天差地别,长了个大蒜鼻子,一点也不好看。

    “刘老二,你要杀人不成?”黄文骢一背的寒气,沙着嗓子喊。

    “还有没有王法?”刘耀最先挺身,见义勇为。

    接着是黄家家丁,他们一上来就拱成一圈。

    早就看不下去了的沈万山让自己带的人协助控制形势,将郭刘等人包围在中间。

    形势一下严峻,火并之相。

    郭景孝色变,知道自己真被拉陷进去了,连个解释的地方都没有,转身看向刘宇。刘宇揽着秦茉,目中无人,抱了一壶酒,扬起来吃得洒透,放下酒壶,他脸色又是一番情况,乐呵呵地反问:“这就是你的道歉?道着道着,就老婆女儿一起上了,虚伪呀。”接着,他问沈万三:“沈万山,什么事儿你都想伸头,你不怕和我结仇呀?”

    “我要先将你送官!看你身后的人,个个携带着兵器,兵器能是随便携带的?治你这番子个图谋不轨。”沈万三冷笑。

    刘启在往掠来的少女身上放食物,说:“这一兜你带走,给皎皎吃,她最爱发脾气。”一抬头,阿叔站起来,似有话说。

    刘宇像故意的,怒视过来,说:“人家反悔,不道歉了。你打人家,人家的亲戚心疼,可人家打你,却不让你叔叔心疼。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看看你,弄了丑女回来,还没完没了。”

    “鸟儿的气也出了,这就算了。宴会闹成这样,都不好看!”郭景孝边说边到黄文骢那边,似乎是迟来的站队,口中不停说道:“我说了,算了!”

    刘启掀了人家的裙子让人家自己用手抓掖,抬头看看,看黄天霸整个猪头一样被自己母亲拉在怀里,点头承认,说:“那咋办?谁让人家势大呢。”

    刘启也是很入戏的。

    刘宇的喜怒无常在塞外也是令人恐怖,也只有他这个侄儿不当回事。

    叔侄俩像是演双簧。

    刘宇笑道:“是呀。他们家势力大。好男儿怕人家势力大么?”他用手一指,给刘启看去:“你看那丫头,都被你迷住啦。”

    这调侃得?

    黄文骢盯住自己受辱的女儿,见她真又呆又笨,掀着裙子怕食物掉,鹅一样地走回来,好像真的给刘启迷住了一般,而四周的人都强忍笑意,恨得牙根痒痒,但他却仅仅用极不忿的眼神叮了女儿一下,挥手让身边的人退却。不少人害怕闹僵,都起身告辞,他黑着面孔,半点笑容也拉展不开,只好勉强说着好话,回头生硬地说:“郭老,我请你带他离开,免得大伙都不好看。”

    郭景孝也是豪气之人,往常和事,给人巴掌都有过,这回被更霸道的人压制着,自己也觉得无脸面,眼看主人发作在即,就站起来叹了口气,劝道:“刘兄,走呗!”

    “有什么的招!你明日尽管放马使出来!”黄文骢雄躯一***脆伸臂怒指,大骂叫阵,“我女儿皎皎便是那出尘艳丽的牡丹,万不会插到你侄子那堆马粪上。你便是如何迫使,也休想破化我黄沈婚约。”(未完待续。)

344

    他虽然盛怒,却不糊涂,还是把沈万三抬出来,也好拉人下水。

    刘启看自己成了“马粪”,微一摇头,极其脸厚地无什么表现,只是想:插到我身上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不愿意。

    人在被别人丢鸟蛋时,往往想到避重就轻。

    他扫了黄文骢一眼,又看了一眼远站的黄皎皎,本想一话蔑视,却见黄皎皎看着自个,又一阵软弱,不忍心倒出自己的过分话。

    他低着头嗨气,突然看到旁边柔弱的侍女,连忙揽着胳膊搂住他的玉臂,突地努嘴,亲了一下。

    “坏死了。”侍女用小手抓住他的背,红通着面庞,低声不许。

    黄文骢正想着明日兵来将挡之事,见刘宇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准备许多的侮辱正要出口,但感不太对,告辞的人都没有动,便回头看。这时,他才注意,外面站了两位官爷,身边全是兵士,一下毛乍,顿时起了一头汗。

    这个世道,商人谁没有一点半点的作奸犯科?他们突然趁乱摸了进来,黄文骢自觉一点防备都没有,心里左右不定。

    郭景孝那却在这一刻认得了一个。

    那人和刘宇交情不浅,前几日一起吃黄金饭(“金条”盛在盘子做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刘宇告诉他是自己人。

    一个塞外的人,却是能和官府的人走在一起……匪夷所思。

    刘宇冷笑,看着黄文骢挥了下手,一个武士立即捧了一盒子的债券。

    “到偿吧!我允许这宅子抵,其它的,我一概要款!”他轻蔑一笑,打鼻孔里喷出粗气,抓了一把在黄文骢面前,“你要知道,这也是你们挟恩的结果。你们帮我兄长建了牧场,为此大量用这样的条契要马,不必按期偿还。我兄长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傻,只是怕你们乱压低马价,给你们配着卖。后来呢,我们的商队无所不能去,对你们,那是心存仁慈,怕你们垮掉。我想,现在算到期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足够的现金!”

    黄文骢的脸刷地发白,想不到他今日预备实在,手头一时半会哪会筹措得够,只好抬头朝沈万三看去。

    沈万三哼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起了和刘宇死斗扶持黄文骢的心思,便懒懒地接话:“核算一下!我来偿还!”

    刘宇背手而笑,他看了看黄文骢,从他身边走过,最终站到沈万三面前,去捏他的肥下巴,嘴里说:“沈万三?!你好像要抓我见官是吧?质疑我怎么带着武士巴牙横行霸道是吧?胖子呀。爷就是能带着执兵儿郎来去,麾下千百骑,前呼后拥,尘土飞扬……”他捏上了那张肥下巴就左右晃,笑道:“爷是有告身的,爷是外藩朝贡的番臣,你耐我何?你还钱是吧?就怕你还不了!你私铸官钱,屯抬粮食,见财起意,甚至谋人性命。我看你还是省下心力,多为自己打算打算,看看你背后的主人能不能把你捞出来!捞你?我忘了告诉你了,今天还带了个人来。”

    郭景孝这才知道,他原本就是在找沈万三茬子,想想他这么说了,沈万三未必能幸免不倒,可再看沈万三,肥脸上起了黄豆大的汗,却还是不动声色,心中佩服,想:这样的豪杰,也未必是说倒就倒吧。

    “诬陷!”沈万三大吼一声。

    “诬陷。先进去吧,出来再说谁诬陷谁!”刘宇笑笑,随即拍手,招来两个布衣男子。

    沈万三一见他们腿脚发软。

    他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占了不少股份的合作伙伴,应该已经死了的,一个是自己的心腹。

    两个人站在一起,实际上给了一个极强烈的暗示,自己诺大的产业等自己出来时,还是不是自己的就都难说,自己没了筹码,背后的人还要自己的吗?

    不对,前一位明明是被自己杀了呀。

    我收买了几路悍匪……难道。

    他脸色阴晴不定,抬头看向刘宇,情绪突然失常,竟伸手指住了大喊:“你。他。他与悍匪勾结……他商匪勾结。”

    刘宇哈哈大笑。

    几个大兵立刻上来按了沈万三,架着他向外走。

    他太胖了,以至这几个人拖不动他,但这不是问题,又有兵士上来,七手八脚抬上,拖住就走。

    刘宇四处扫了一眼,笑着给那刑部的官员说:“这个礼物怎么样?”

    刘启见他此刻神采,威风八面,直接操人生死,心中羡慕不已,心想:他日我挣够钱,能不能这样威风?到那时,到处都欠我的钱,我一伸手,人就屁滚尿流。

    官员微笑,接着看向黄文骢,意思明了,这就是问是不是要抓拿逼债。

    “郭老看呢?”刘宇转身询问,说,“沈某人触犯的是国法,而黄场主,他未必偿还不起债务吧。”

    郭景孝见自己的接了个球,自然不敢乱惹是非,便连忙递出好话:“宽限两日是应该的。”

    刘宇同意,这就送官家的人走。

    那两个揭发沈万三的人却留了下来,恭敬地跟在刘宇身后转悠,偶尔翻上来的眼神,总是透过肉,量人骨头。

    刘宇示意大伙回身入坐,摆出了借花献佛的架势。

    黄文骢但见随时就有家破人亡的凶险,丁点也不含糊,绕着场子料理宴席。刘宇的威风一刻间就树立起来了,继而要求所有人的服从,嘿笑道:“大家当我是朋友,我就是朋友,请不要拒绝朋友的好意。大家当我是敌人,我就是敌人,操纵你生死的敌人。是敌是友,在于你一念之间。郭老是我亲密的朋友。他,我是尊敬的,你们看这当中空了一席,请郭老上坐如何?”郭景孝微微一愣,却想不到这个客还是要请下去,还要让自己上坐,谦笑连连,却迟迟不动。

    他随即就跟着刘宇的眼神转开视线,看到几个站起的人。

    沈万山说栽就倒,余风尚在,也许刘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谁也不敢顶撞,可他们也不想纠缠,看时日不早,纷纷再次告辞。黄文骢一改自己的底气前襟足足长了一揸,到处挽留。

    但来不及了,后到的沈家掌柜甩手拿了个帐册给刘宇看,得到刘宇的首肯,便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瞄准一人。

    “蒙爷,抱歉得很。你在‘金丰’借了一笔款子,不是少数,回去准备准备也好!”掌柜不卑不亢地欠身,眼睛弯成一条线,里头闪着寒光。

    他对面花昆商行的蒙当家和沈万三同是台州大商,出于亲疏之心,自觉不可久留,被这么一拦,当即紧了下身,突然转怒,大声质问:“这是沈爷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

    这掌柜却不吃他那一呵,又冰冷又礼貌地说:“沈爷的产业,沈万山有产业么?真正的东家是我家主公,他可是说一不二,你听好,三日之内还清这笔款,否则就是你家破人亡之日。”

    接着,他转身,向另外一人说:“银根这么紧,你家巍然不动,为什么?是因为入夏进了一大笔金子,但我告诉你,这金子是主公让划出去的,你也要走么?!”

    他这随口几句,几人脸色全变。

    花昆商行的蒙当家还是哼了一声走掉,但剩下的人却打了退堂鼓。

    郭景孝头昏昏的。

    他突然明白了,刘宇盯的就是沈万三,用他的身家再套中下套,也许这个套儿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沈万山做矿山和钱庄的,背后金主很多,几次操纵金银,翻天覆地,绝非一人之力,也许在沈万山还没有今日身价的时候,刘氏兄弟就隐匿身份,往他身上投钱,安插人手了。

    最近几年,朝廷与大棉交战,几大钱庄是从开战时就开始收钱预备,如今百业待兴,放贷巨大,银根吃紧,谁要是握上沈万三的巨资,不叱咤才是假话。他心里决定,眼下自己不当机立断,要处处请示家中头房,那也是自种苦果。至于上坐,自己也万万不可坐,根本和人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嘛!

    他一边推辞去尊位,一边又是心潮起伏:以他们的优势,拿畜牧业开刀也再所难免,可见实力,可连带隔山打牛去吃钱庄,就不怕银根翻不了身,自己的家当支撑不下?他拿了姓沈的家产,沈某人背后的人会心甘?

    带着各种心理,他睨视一周,入了偏席,纵酒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只听刘宇又说:“我刘某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发财的路子。谁给脸面,那就是自己人,不给脸面,也休怪我无情。”

    来了,他想招募工匠北上!

    郭景孝猛地一抖,酒泼了一桌。他刹那想起另一个假扮文雅的公爵,心中却又想:恐怕夜长梦多……

    刘宇举杯,呼歌唤舞。

    黄文骢一一吩咐下去,而后更撤酒席,让人再上,此时不但没了敌意,人都在发抖。他不敢入席,爬着去了首席。

    众人却没人笑话他。

    商人最怕的莫过于破产,一旦固定资本贱出抵债,几十口子的生计立刻断送,当真是一个性命悠关。

    特别像黄家这样的人家,上到仲孟,下到儿女,能有谋身本领的寥寥无几。

    此时,钢铁也要表现为泥巴。

    众人中,心中佩服的不在少数,他们纷纷心说:“要是我,我能做得这般杰出?对着干失败就猝然转成温顺,拿出听话的嘴脸,狗一样爬去?”

    “我侄子是马粪,你女儿是鲜花?啊~~??”刘宇奚落道。

    “我女儿是马粪,令侄是鲜花!我那不是一急之下说错了话?!”黄文骢行至跟前,用自己不知脏没脏的手去为人把酒。

    接着,他看刘宇仍没表示原谅自己,慌忙回头大喊:“皎皎呀,皎皎,快来为公子陪酒,去换件漂亮点的衣服!”

    “人呀!就这样。”刘宇鄙视地教育刘启,“咱家确实缺了个养狗的园子,还缺了个抱狗的丫鬟!人家好意,还不愧领?!”

    “我二叔家不用抱狗。他说着玩的。”刘启觉得二叔将人侮辱得太重,慌不择言地解释,但看二叔不当回事,只好眼巴巴地请求,“阿叔,让我回家嘛……再不回去,阿妈阿爸又要扣我的月钱了,我可是在做生意!”

    “好,今夜。我们家的鲜花就不插-你们家的马粪了!”刘宇大笑,“别忘了给你阿妈说,改天就让他父子爬着去!他们势力大?我们的势力更大,谁让我们的势力比他们更大呢。”

    刘启出来还能听到二叔的大笑满园子响。

    他知道这一夜必不平静。

    有了二叔做楷模,那飞扬跋扈,那颐气指使,刘启也想经商成功,呼风唤雨。

    他那个念头一摁不住,就想从宫廷中脱身,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但是刘海在校场上战胜了宇文元成,接连几日都在为出征做准备,他也只好跟着打几个转转。

    然而,世事难料,这个时候,一、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丞相鲁直东窗事发。东窗事发,就是鲁后一心想废皇帝,让自己的亲儿子废太子秦林继位,而鲁直却反对,反对的原因首先是皇帝没有失德,其次,皇权再次更迭,对国家形势不利,最后,秦林是先皇起诏,告太庙的废太子,废而重立,会让天下人不服。两人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决裂。

    很多人乐于看待鲁党自乱。

    而鲁直又在为很多朝局的事情背黑锅,包括一场惨绝人寰的兵变,如果鲁后与他决裂,那弹劾他便再也接不住。

    冬至。御史周通以奸利之罪弹劾鲁直……

    这确实是莫须有的罪名,既没有用兵乱处置失当,也没有说他擅权,而是直接从人品上发出攻击。

    本来这一罪可大可小,甚至连行贿受贿都算不上,鲁后却一反常态,让廷尉张国焘去审理。让女婿去审自己的泰山,而且不是审别的,而是审所谓的奸利,这是带有强烈的侮辱性质。

    按照惯例,在任丞相犯罪,要皇帝亲自来审……因为拜相时,是皇帝祭告天下,登坛拜相,告诉说:“朕将国事托付卿家,卿家多多费心。”而如果皇帝不来断丞相的罪责,而由低于丞相职位的官职来审理时,就是强烈的侮辱,审理的官员越小,侮辱越大,审理的罪责越是事关人品,越是难办,简直就成了皇帝赐丞相自尽的手段。

    张国焘如何不知道?

    他一个女婿,跑去逼自己的岳丈自尽?他干脆给好友刘海写一封信,说他的家眷正在接来京城的路上,要是到了京城,让刘海给予收留,而自己跑去上吊了。他死了,那是一了百了。

    按道理说,把廷尉逼死了,鲁后应该考虑放鲁直一马,鲁直也可以借此风声主动辞相,鲁后却不肯停手,她生怕御史弹劾一过,鲁直利用丞相的权力给她打擂台,立刻换官审理,越换官越小;而鲁直也是刚烈之人,既不辞相,也不认罪,要多小的官审都没关系,洋洋洒洒地自辩。(未完待续。)

345

    鲁后反倒下不了台了,最后让宫掖中人备上毒酒,跑去强灌。

    余波一震,鲁直力主的出兵大略也消弭于无形,同时刘海因为和鲁直走得近,还参与了朝廷的革新,也受到朝廷御史们的严厉弹劾。要说鲁党,鲁党就是鲁后的党,宗兄死了则罢,釜底抽薪,把党搅散,对她最为不利。

    她也就把事态给平息下去了,不作勾连,甚至对刘海这样与张国焘莫逆之交的人反倒封赏。

    而这一封赏,刘海也是里外不是人,甚至有人怀疑,鲁直岳婿二人是被刘海这样亲近的人捅了刀子。

    几天以来,刘海脸色都是一片青灰。

    刘启很快知道原因,张国焘自尽,鲁直下狱,鲁党阿爸违心地向朝廷请罪。他为了不让阿爸烦心,做到前所未有的听话,****去宫掖,跟着国王到处跑一跑,没事情了,找个地方一坐,丝毫不敢提自己想辞官的想法。他等阿爸接来张国焘的妻室儿女,再等阿爸被太后召见,无事归来,老实了数日天、,开始寻找长久之计,因为二牛死后,他自己一点进账都没有,事业开始坍塌,大水通过他的同意,把资金调走他用,最后在城外买了三十多亩地,雇人耕种,算是两家私了的结果。

    可要是这样下去,他的生意也完了。他一天一天地叹气,一天一天地等着阿爸性情好转,自己还能不听话。

    一天晚上。刘府前高阔的门廊边早早就泊了几辆马车。

    刘启回来时开,正恰几辆马车离开,他跟着看了一下,这才疑惑地进院子。

    一大群孩子在玩,乔镯则坐在西厢边看,他们一见到刘启回来就停了下,把视线聚集。刘启心里怪怪的,却没像往常一样跑到他们身边,而是继续往里走。

    刘阿雪横里往西厢房走,见他便扔了他一句话:“满意了吧?!”

    接着扬长而去。

    刘启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稍一留心,远未到厅堂,就听到了里面的热闹。

    他一眼就看到面色不好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没敢一下进去。

    张毛和几个家人抬了些器物向一侧的厢房走,见到他,便面露喜色地往里面回报。张鲁氏最先出来,她的眼睛竟没像往常一样挂泪水,反现着一丝微笑,叫刘启道:“还不快进来!”

    接着,他又听到阿妈在叫,只好低着头往里闯。

    一进客厅,只见一头珠翠的黄皎皎深低着头,不安地坐在一群母眷丫鬟中间,这下明白了刘阿雪扔来的“满意了吧?”

    他不安地瞄瞄一旁的阿爸阿妈,心中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刘海看他回来,也没给脸色,只是扶了一下不高兴的章蓝采,给刘启说:“看你怎么给你琉姝阿姐交代吧。”说完,站起来就走。

    两个阿妈,一个婶娘,几下里都说好说坏。

    刘启没听清多少,只是低着头,热汗直流,心里叫着坏了,他是觉得黄皎皎漂亮,占点便宜挺舒服,却还从来没想过娶回家呀。天色不早,点亮的铜灯在他面前投下的黑影,就像小玲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一理也不理,他一阵大急,抓耳挠腮地说:“送回去!要送回去!”

    众人反以为他害臊,就是章蓝采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黄家来的人心中都不是滋味,有年纪大的安慰了黄皎皎几句,便扶着她和刘启一起走。

    刘启看看黄皎皎,恰逢黄皎皎也斜了眼睛看他,似乎现出点楚楚动人。他便好好打量,见黄皎皎穿了一起重红的绒裙,小腿灯绒棉扎进靴里,分几层的裙裾被丝线勾连出滚团而裹的牡丹样,腰裹可上,结于背后,将不很饱满的身子扎得结实,上身外还又裹了翠袄,心中又想:这身极美的衣服要是穿在小玲嫂身上更好看。

    他默不吭声又看,留意到黄皎皎的面孔后,却突地悚然。

    黄皎皎脸颊扑满了粉红的重粉,描了铅线,小口-含过朱红,而后又被口水浸渍,外干内染,真是难看无比,整个下来不似人色,就是个桃花妖。

    他毛毛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偏开一点,心说:我以前看她,怎么从未觉得有这么难看过?

    不管他如何地想,甚至打算连夜出逃,但到入夜时,黄皎皎还是被送到他住的房子。

    刘启见她发抖地打量满屋子的皮毛,书籍,心中才微微返起怜惜,便督促说:“把你的大花脸洗一洗吧,免得夜里吓到了人。”

    黄皎皎仄仄两步,刚敢坐到床,听他这么一说,针扎了一样站起,牙关格格地响。

    刘启没有办法,拉过她出门洗面孔,然后又把她带回屋子。

    又回了屋子,在灯光黄亮中,他左右去看,却不管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姿势坐着不动,眼神怯怯恐慌,面孔僵板。他怎看怎别扭下,便一手捏过一个脸蛋,两手稍微用力地挣几下,去撑她的笑容,还连连问:“你的笑容呢?”黄皎皎不知是不是被他抓疼了,呜地就哭,眼泪流了刘启一手。他索然,鬼头鬼脑地出去看看,这才回身拉了黄皎皎,把她送去乔镯那儿住。

    黄皎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当他要丢自己到外面的冷地里,竭力堆在炕上,一路不像人样地哭嚎:“我再也不敢了,别把我扔出去!”

    次日清早。

    刘启再也等不下去,立刻到朝廷,递上一纸书文,要为亡母丁忧。

    人生五伦孝为先,丁忧守孝是一件大事,他又不是举足轻重的重臣,没有夺情一说,朝廷就准了。

    他父亲尚不曾知道,他已经像一匹野马,在东市出入。

    只是有一天,鲁太后招到刘海议事,鲁太后就问他:“内人近日驾鹤?”刘海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鲁太后最后以教子不严的罪,罚刘海半年俸禄,让他好好管教儿子,管教好,再送回到皇帝身边。

    这时的刘启已经是东市里最为活跃的人物,一边卖肉一边做其它生意。

    过不几天,他就要扩大生意,在东市的市场里挂了牌子请掌柜,年关是好季,各地豪强置办年货,下乡正是时候,可以进些红货、女用下去换粮食、布帛,有时天一亮,他就带着几个人匆匆出发,赶到码头去抢货,是模是样地干,这天他来抢年货,突然到了一船鱼,上去一问,都是行会里的,心里一懊恼,就想撬人家货物的来路。

    他转个身,把李多财的狗耳朵帽戴上,打扮成一个土贩子,等各鱼店的鱼上完,船已经空了,到搂着大皮袍的小帽货主跟前,楞头楞脑地问:“请问你们这儿鱼从哪儿进的?!”

    小帽货主大为鄙视,挥手让他走远,说:“远着呢,让你知道在哪,你也去不了。”刘启固执地说:“你们用船能去得,我用两条腿怎么去不得?!”一圈人都乐了,二话不说,就把地名,怎么走扔给他,怂恿说:“你去呀。”

    刘启还真要去,他觉着自己跟个小货郎一样牵着马,进了别人东西,换些零碎,根本不是挣钱的路,回头跟李多财说:“这帮傻冒,不就是几百里吗?!咱没船,咱有马呀。再说了,离过年还有些日子,用独轮车也推得过来。”

    李多财没什么太多意见,搂着袖子一味点头。

    两个人说走就走,准备上钱,连忙募人,到了下午,一路十多个独轮车儿行军一样背着大饼,跟在一辆马车磨叽在直州的官道上,为防止抢掠东西,他们还带了哨棒,木枪。

    到了第二天,天下起雪,空中昏成一团,就像重新弹的老棉花,风雪猛扑,伸出脸就是一阵生疼。

    步行的人都撑不下,可这不着村不着店的荒郊的,却是无个可避之处,个个只得拖着身子抖抖地走。

    这离京城才多远?都是战乱带来的呀。

    刘启看他们垂头丧气,也担心越来越大的雪,问李多财:“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李邑?”

    这些人都很少出门,还不比打听出沿路地名的刘启,只是冷得直叫苦。

    李多财转向问别人,却问不出地方。

    出门走了一天,也不能再折回去,刘启也无奈,只是鼓励他们继续走,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相当地单薄,有人早撑不住,便生了个办法,叫他们把独轮车上的麻片披在身上,抽出麻片丝,在脖子上拴紧。

    过了一阵子,风雪起猛。

    众人寻了个背风的土坡歇了一下,煮了点辣椒水,就着干粮吃。人都又冷又疲,这一歇就不想再走。

    车里有货款,而这些雇来的人靠不住,李多财不让他们上马车上歇,让自家赶车看得结结实实。十几个人没法子,顷刻把独轮车子半掀垫上围出一个圈,然后进去抱成一堆,唧喳说话,就此偏安。

    刘启却担心车队被风雪屯住,上到前面坡,打着凉棚四处望了一望,眼前只有雪花乱舞,根本望不出多远。

    一阵风紧吹而来,他打了个哆嗦。

    一个年轻男的披着麻片起身,在人堆出入两回,取得一致的说辞,来到刘启身边说:“又下雪,又结冰的,那里的人能抓得着鱼么?”

    一群人都附和,起劲地鼓噪。

    李多财看了一圈,蜷身拉住一身的皮棉,嘴巴哆嗦地说:“少爷,怎么办?”接着喝众人说:“嚷个糗毛,没了鱼亏的是我们,还不要照付你们粮食?!”刘启看他脸色青红,激动不已,便随手拉了他上坡,并向一堆的人招手,吆喝说:“来!我看到了那边像是村子,你们看是不是?!”

    郊外荒僻处受罪,村子便是最引人梦求的。

    人呼啦上来了一片,顺着刘启的手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片刻,有一人不太肯定地说:“是好像有个村子!”几个人高兴,几下就将好像说成像,接着认可为是。他们哄跑而下,推了车子就先走。刘启和李多财也上马,跟在后面走。

    众人冒着雪一口气奔了七八里,却什么都没见着,无不泄气。

    “坡子高!大概是远了一些,再走一鼓劲看!”刘阿继续大声嚷。

    众人也大多不甘心,吼着嗓子甩音唱歌,扭着屁股跑得飞快,又跑了十余里,在官道边见了几个并连的岗子,仍不见人家。众人个个满头是汗,却也不再觉得冷,见天渐渐晚了,而雪花更大,又一阵地泄气。“别惊了汗,我们慢走一阵子再寻地方歇!”

    刘启不甘心地说。众人慢慢走着,边走边寻可以避风雪的地方,却在路旁见了个小店。

    借着雪光,刘启过去看,却见到两扇倒地的门,这才知道店子已经废了。他却想:这也好,省了住人的钱!

    这是一处废弃的野店,前面是客场,后面有几间半倒的茅屋,中间套了半倒的院子。客房顶头上开了个大阔口子,灌了一地的雪印,前面的柜摸一摸就稣掉了,看来荒了足有年把。

    众人进去,呼啦起了一片鸡。

    刘启眼急手快,提了刀就剁,众人也纷纷围捕,逮了足足十多只。一个清瘦的汉子高兴万分,说:“野店有野鸡,备了肉的。”

    大伙掰了柜台和一些朽木点火间,李多财去了后面看。

    客场里不太黑,却阴阴森森的,刘启正借着光亮整理自己的猎物,突然见一个找柴火的人摸个人头骨上来,惊叫一甩,不禁跟着笑。

    一片人却胆战,跪下告神搞奶奶,求不要有什么妖魔鬼怪。正小题大做着,忽地响起狗叫声,只见李多财喊了一声,踉跄回跑,大喝:“狼!”他脚下发软,猝然之下吓得不轻。

    刘启几个箭步跨到后面,不一会拖回来一条死狗,高兴地说:“什么狼?狗!又有肉吃了!”

    这时,众人已经点了火,屋子里不只刚才那只颅骨,又多几具骨头,众人告了神灵,正用脚驱他们去一边。

    大伙收拾了一下,赶进马车,马匹,在不露天的地方铺下麻片,围着火坐又煮又烤,不多阵,肉香火光。

    光亮在夜阑中惹眼。

    众人吃了些东西,有的人都已睡下。

    刘启也有些倦,却还是撑了身子,起来喂马点热水。竟不料几声怒喝,里外竟杀出几十个强人,把客场的大房子进得满满的。为首的是个黑衣大汉,暴眼大鼻,他怒喝一声:“有什么吃的,喝的,金银钱财快拿出来!”

    众人爬起来提防,也摸了家伙,但他们大伙多是胆怯的良民,都有些抖,一致看向李多财和刘启。

    刘启提着刀上前,李多财和一个自家人紧紧跟上。

    “好汉要打劫吗?”刘启说。

    他迅速镇定,心说:真是倒霉,就这次带的钱多。

    “屁话!谁是你们的头?”黑汉子提着豹环大刀,呼啦作响,他指上一指,问,“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快打开让爷看看!”

    刘启知道那些雇佣来的人值不上,却不甘心交上货款,扮猪吃虎说:“大爷,都是同道中人,你有几十人,我也有十几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不如我给你点过路的费用,大伙算了,多来往,都发财!”(未完待续。)

346

    “谁是大哥?!谁是头?”黑汉子想来是不确认刘启是头,劈头就问,“要么人财两留,要么人走财留,连这规矩都不懂?要是同行呢,招呼招呼也好!却不知道取了什么红货,要过路来捞。”

    刘启没经验,本想套个近乎,却成了越界,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坏了。他动着步子,想着先下手为强,却见那贼头彪悍,怕失手无缓和的余地,便双手抱住刀柄拜,比较自谦地说:“我就是他们的大哥,姓刘名刘启,绰号黑脸乌鸦是也!大哥高姓大名?坐下来,细细说来听听!”

    随即,刘启做了个请,引那黑汉子到自己的人堆里,喝道:“来人!清场,拿酒!”

    黑汉子扛刀而走,还似乎不太相信刘启这么年轻,就能扛起来一肩人,叫嚷说:“前面靠马邑一代的强人现今多如牛毛,弄得老子都不认识,却还是想不到,能有你这般年岁就立了万的!”

    他见刘启去了火堆,李多财让众人站到一边,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席地一坐,扯了块冷狗肉吃。

    刘启询问了两句,才知道他叫许山虎,绰号为“暴眼虎”,纵横这一代,至于“大名鼎鼎”,就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吹的了。刘启整出今日吃剩的肉,并叫李多财弄了些干粮招呼这匪头下的弟兄吃一些,自己也接过对方手里的酒喝了两口,试探说:“大哥!你这日子好不好?我这些弟兄吃都吃不饱,往这边来也是迫不得已的,全身家当就这几匹马,一辆马车。”接着,他又让李多财开马车,说:“大哥要是不信,看一看就是,我这个人,就是不在乎钱,多少都分大哥一半!”

    他想到自己的货款在马车里不显眼,嘴巴里说着,心里想得却相反。

    黑汉子却被刘启的义气感动,连声说着“不用”,反邀请刘启到他那里作客,说:“我信得过。你也是到了大哥这儿,该我招待!我这里人手少,土寨,庄园都啃不动,其实也没货,未必比过你。要是不嫌弃,咱兄弟就着这一泡酒,八拜为交,在一块干算了。别话没有,你就坐第二把交席,有我一口,不少你半口!”

    刘启有些发晕,实在想不到黑汉子竟然就地拉他入伙。

    他稍微一犹豫,却见黑衣汉脸色一变,做声问:“看不上兄弟,是么?”

    刘启大摇其头,再不说二话,只大笑拍对方。

    黑衣汉以为是亲热,呵笑着和他互拍,两人拍了又抱,也不知道心想言行到底是否一致。

    “只是我接了笔买卖,在长月给人上货时还竟然捞了匹马,觉得有出息,想着干这个行,能有饱饭吃!”刘启边说边不经意地将手摸到刀把子上,打算对方一有他念,就痛下杀手。

    做匪还是押镖,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求生。

    黑衣大汉果然感兴趣,主动询问:“接的什么买卖?要本钱么?”

    黑衣汉果然感兴趣。

    “鱼!那里有钱的多,过年兴吃鱼。”刘启放了下心,回答说,“利润大,东家给的利也多。所以有弄头。不是与阿哥交了心,这个生财的路子我万万不会讲。”他又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啥捞过界,那是去运鱼。靠打家劫舍,富户抢不着,穷人?穷人有几个子?养不活兄弟们呀。本钱?要什么本钱,咱们是缺人缺挑夫还是缺独轮小车呢?”

    “鱼?过了马邑向南的沙子湾有河有小湖,鱼塘遍地,附近又靠着埠头,水路直通关东,鱼贱得很,运到长月会有利?”黑衣汉愕然。

    “大哥外行了不?那里贱,长月贵,还不是赚的么?”刘启反问,“马邑?我记得是李邑!”

    “你记的不对,这方圆几百里哪有什么李邑的鸟地方?”许山虎哂笑,接着央求,“算我一份!”

    刘启当然再不拒绝,只是一样要他出车出人。

    许山虎感激连连,立刻就要结拜,用自己不成比例的刀子划破手指,滴血进酒。刘启真怕血滴了去,对方不算,自己当真,他还是不得不取了小刀割了一下,装模作样半天,却没让血流进酒中。

    两人这就撮土焚木,跪地起誓,结为异姓兄弟。

    次日,刘启也没去他的山寨,等了他的许多人一起上路。

    一路上,刘启已经知道此行必然大赚,毕竟路上贼人这么多,又起了大雪,水路不畅,陆路艰难,起码要多转几道手。

    其它人进鱼能容易?

    至于鱼,他相信一定有的。来年这个时候都有人来进鱼,今年又怎么会断货?

    到了沙子湾,许多主家果真聚起鱼等人来买,刘启见那雪下得更大,并不动声色,给的价低得惊人。

    开始,无人不贬低他人小成精,但接着就等得怕了。几家送货的,来要货的都在半路被人抢了,甚至抢他们的有可能就是许山虎勾结的同行。大行会,大商人往往靠水运,尽管这个季节已经断了漕运,他们也不会跑来抢塘鱼,在转运的埠头上货,当地鱼运不出去,果然大落,贱价出卖的比比皆是。

    刘启干脆租了地方,让李多财就地屯积冰鱼,自己带第一批货回长月。

    十二月初三一大早,外城刚门开,一溜鱼车就进了长月城。刘启更顾不上进家,调集,雇佣马车和许山虎的人一起回头运鱼,并着手下批。长月比南面的雪更大,大雪几日就是两三脚深,要是在城外,当真一步一个深坑。

    顶着飘飞的雪花,人们依然把一些生机带给长月的市场。

    但这并不代表靖康经济的复苏,仅仅表示过年在靖康人眼中的重要性。朝不保夕的日子之后,人感觉到岁月的珍贵,那是肯花钱的,过年又寄托了去往迎新的向往,在普通人眼里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鱼”滋味不说,却代表着“年年有余”,是像样人家不可或缺的年货。杨小玲听说刘启运回了大批的鱼,心中欣然。

    她想说服爹娘进城接手商铺,但是爹娘都是工匠出身,始终不敢大胆地接生意,还在前景中徘徊。

    眼下刘启赚钱,会是自己说服他们的证据。何况她还觉得,自己的身子给了,他赚的比自己的赚还是赚,这就和几个被紧急调集的女人踏雪回城。

    未到东市,她们就似乎能闻到鱼腥味了,见东市的人不少,门口有点儿挤,他们便从铺子的小门进去。

    敲开门后,小玲就见大堆的冰冻鱼倾倒在前面的房子里,甚至院子里,简直就是数尺方的鱼山,不禁震惊刘启的手笔。

    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即使有钱,谁敢屯一座鱼山。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她一下忐忑起来,担心刘启卖不出去,到时天气一热,鱼全部坏掉。

    “刘启呢?”她问一个正忙着给人称鱼,忙得一头是汗的男人。

    “他?”男人接了一句,便又被打岔,投入到报价钱中。小玲扫了几眼,这才知道刘启竟然让人用舀子算,不用称称,心中怪怪的。但想想也释然,毕竟能认秤,会算账的人极少,外面抢鱼的已是蜂拥而至,称起来太慢,用舀子打得快,钱一付,一舀子下去,再一倒,生意就成了。

    她也加入到运鱼上前线的行列中,忙了好久才知道刘启就在东市上,就想去看看。出了门,正怕找不着,见着有一堆密集的人群。旁边有和二牛认识的给她打了声招呼。她就收回自己的视线,问:“你认识刘启不?知道他在哪?”

    “看那边,空中吊了几尾鱼,他就在那儿?”旁人给她一指。她见正是人稠的地方,便谢过人家,理了下头发过去。好一会,她才挤到跟前,清楚地看到那里撑起了几只竹竿上面悬了几尾大鱼,挂着斗大而难看的字。她辨认了一下,却见几个字是:“悬鱼于市,见实惠过鱼者给十金!”

    “里面怎么回事?”她问一个看热闹的妇女。

    “一个少年掌柜问买什么肉类年货比他的鱼更实惠,吉利,鲜美,能拿三样比过他的鱼,能得钱。”妇女回答说。

    “真的?”小玲不明白,心说:“这样给人钱不赔吗?”

    于是,她问:“奖了多少人了?”

    “一个也没有,大家都在想!”妇女说,“要先买了鱼才给机会,只买一舀就行,你看,那边抢买抢疯了,我是想先想出来再去买鱼!你能说说不?猪肉吧,价钱比他的鱼还高,虽然顶吃,也不见得比鱼肉好吃。再说,过年吃鱼,那是‘年年有余’,总不能‘年年有猪’?鸡呢?可以说‘年年吉利’,但这也仅仅是差不多,却不是比得过。你说,这过年,鱼是首选呢?”

    小玲放了下心,心说:“原来不是在撒钱!”

    她但见人来人去,却始终挤不到内围,只听到刘启身边的人在大声地喊话。正是她想进去却进不去的时候,大水带了几个人分开众人。她连忙跟进去,见大水看了自己一眼,便还了个笑,关切地问:“咱娘还好吧?”

    “咋还是你娘呢?”大水却不领情,黑着脸问。

    “二牛怎么说也是我男人!”小玲说,“别让娘吃太多的干饭,她肚囊不好!像这天就要拉肚子。”

    “恩!”大水说。

    在他依然不高兴间,一个男人开始跟坐在一张案子上的刘启说:“交税,七爷那的税!”

    “七爷是谁?我为什么交他税?”刘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大声问,“没听谁说交完朝廷,还要交他的税!他比皇帝还大呀。”

    “是呀,以前不用,可现在这里也是俺家七爷管了,交了钱保你平安!”那穿贴花卤色衣裳的男人大大咧咧,伸手要钱,就像在驴子后面捡粪球。

    大水一家其实把刘启当自己人,家事纷争是家事纷争,到了外人跟前,却没报复心理,反过来问杨小玲:“咋是刘启呢?他咋卖鱼呢?他不去宫里吗?那大好的前途……他爹不揍他吗。”

    “他不想去,在那儿挂着名。混蛋一个,一心想做生意发财。”小玲也恨铁不成钢,“不过也不是咱们家闹的?铺子空着,钱你要走了,老董家父女他还在养着,他不想法生钱,没有办法呀。”

    大水有点理亏,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就又说:“还不是咱娘?人老糊涂,不依她还不行,我能不知道么,啥时候二牛有买好几十亩地的钱?那都是刘启他们家白给的。我女人也是人家给的,人也不赖,她就是人老糊涂,你有办法吗?上次我说我也是行伍出身,找找刘叔弄个出身,她不愿意呀,她还记恨呢。”

    小玲轻声说:“她记恨啥?她才不是记恨呢。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不让你去找,是磨不开脸,你想去就去。”她看着和刘启起争执的那些人,好奇地问大水:“和你一块的怎么让刘启交税?你进官府当差了?!”

    “没有,就跟了七爷,一个兄弟介绍的,就是挨家挨户收钱的那种。”大水边说边去跟前,拍一拍收钱的那男的,说,“我家亲戚,能少点吗?狗黄?”

    “大水哥?!”刘启亲热地叫了一下。他立刻拉了大水坐自己身边,问:“你和他一起呀?不知道收私税犯法吗?要是缺钱跟着我干,保证有赚头。至于交钱嘛,老子只交给皇帝,他算老几。”

    大水连忙用眼神制止他,警惕地往四周看。

    这“七爷”那是江湖大侠,堂口遍布长月,徒子徒孙都是全武行,得罪他比得罪官老爷更难办。

    “那好!你既然认识大水。这么多的鱼,给十个金币就行了,减一半。”外号叫‘狗黄’的男的看一看大水,也买了账。

    刘启对这事不熟悉,便指指头上高悬的字,说:“你是看了这个要的吧!我就是不给呢?!你还能像官府一样,封我的铺子?什么狗屁七爷,我还鸟爷呢。”他拿着一只竹签剔着牙齿,爱理不理,傲慢极了。

    而摆台面的自己人也是一堆,他往后一坐,威风凛凛的,一干自家人个个站到他身后,怒目敌视。

    刘启找到二叔风范,要的就是这感觉,大拇指回指,给这“狗黄”看看自己也是好些个壮汉。

    这也难怪,他还不曾想过有这样的人,看人家卖东西就像官府一样来收税。

    接着,他感觉到大水搡自己,便低声给大水说:“给你差不多,咱是一家呀!偏要给什么七爷,我又不认得,怎么回事?”

    大水看“狗黄”有点气,小声招呼说“他不知道”,趴在刘启的耳朵讲怎么回事,告诉刘启,这个“七爷”是怎么横行市井,又说咱们也是官宦,私下说话,不交也行,但是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咱们要是不交,其它铺子也会朝咱们看齐,所以多多少少要招呼一下,表示给人了面子。(未完待续。)

347

    刘启听他这么说,又知道人人都交,也想息事,便说:“算啦,交,要和别人一样,按月的!”

    说完,他回头给旁边的自家人说:“去问问人家,人家交多少,咱就交多少,去当场问!”

    他又拉住大水,说:“去,到铺子拉筐鱼,咱家过年用!”

    “人家都交五个银币,我退一步,也按这个要,再给我一筐。”“狗黄”软了,腆着笑说,“鸟爷就鸟爷了,给个鲜!大过年的,图个新鲜。”

    “没有!一筐鱼多少钱?你真是?”刘启不给他半点脸色,黑着脸说,“什么鸟爷就鸟爷的?我也百十号人呢?不过是看大水哥的面子交你钱?!”他并不是乱糟蹋人,而是要把交情卖给大水,让大水分他一点。

    果然,大水也是出来混的人,自然认刘启给的脸面,回头给了“狗黄”一下,笑道:“我分你一些,他真是我弟!我叔就管外城的兵马,我弟也不是人人都能碰的!这不是给咱们面子么?是不是。你去打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俺叔管着全外城兵马……给咱面子,咱得要。”

    大水他们走了,杨小玲坐刘启身边,颇有些担心地说:“大水怎么又跟以前一样,和这些人混在一块?!能不能让你阿爸给他安排个事做?他除了能用拳头跟人打架,什么都干不会。”

    “我阿爸想过,可他前一段时间自己都遇了坎,差点过不去,怕害了大水哥。”刘启说,接着简单说了一下。

    小玲还是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悠悠叹了口气。

    她看旁边的人又吆喝起这“爱鱼说”,便趴刘启耳朵边,悄悄地问他这是干什么。

    “你想呀!你要是有十个金币买年货,你都买什么?物价这么贵,买了这就买不起那!要让他们觉得买鱼值,他们就先选鱼,选完鱼,再买别的钱不够了,那就不买了呗。何况这么多人看,人人都知道咱家有鱼,多好?”刘启侃侃介绍自己的经验,在大庭广众下去搂杨小玲。

    杨小玲差点没有羞死掉,何况这外边人山人海,可能还有认识她的人在,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事被人戳脊梁骨。

    下午时,东市开始往来人稀。

    刚吃过午饭,十来个来应聘掌柜的已经知道东家回来,等在外面求见。

    刘启本想趁机回家一下,这会也只好往后放一放,在里侧的房子里见一见他们。里侧的房子被人收拾过,刘启过去,往其中一块兽皮上一坐,就示意大伙一块坐。地下冰凉不适久坐,却只有他面前有另一块兽皮,大伙只好往地下蹲。刘启却视而不见,说着客气话,一个一个地问事。

    生意不好,许多掌柜因失业久了,席地坐着,一句、一句回答刘启提出的古怪问题。请掌柜是件希奇的事,一大堆人趁机都偎过来看,连杨小玲也不例外。正是大伙自己想着能不能回答刘启的古怪问题时,来了一个晚到者。他的身上都是雪,胡子上都是水,和前面门面的人打过招呼就径直进来。

    他一身粗布,头发胡乱地盘在头上,由于穿得单薄,在冷风里显得格外的委琐。

    一个男人问了一句后,换来他大声地回答,说自己是应聘掌柜的。连里屋子里的刘启都听得清楚,就叫他进来。

    他只一进来,就是脚臭味满整室,那浑浊的脚布上还在滴水。

    包括刘启在内,全部的人都对他的脚臭反感。

    刘启捂着鼻子说:“你怎么不早点来?”

    “我有事要做,不能一天到晚苦等着聘掌柜。”男人说。刘启来了兴趣,抬头看他,见他相貌稍胖,微微笑着,很有亲合力,只是觉着不该有这种脚臭,问:“你脚怎么这么臭?”

    男人灰溜溜地抓了下头,笑笑说:“好久没有洗脚了,妻子不给烧热水,怕费柴。”

    “你以前是做什么?”刘启又问。

    “卖过青菜,下乡走过香料,在酒楼当过伙计,在码头给人拉过货!”男人说。

    刘启紧接着问他能不能结算,到偿债务等等,他一一应下。

    刘启突然反过一转,问他:“你这经历不行呀,你是怎么会的呢?”

    男人一愣,说:“我还做过掌柜!”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刘启又说,“哪里的掌柜?”

    男人吞吞吐吐,好久才尴尬开口,自报身家,原来他做过青楼的掌柜,完全是靠自己的妻子--一个当年当红的妓女才当上的。最终,他攒够了钱给妻子赎身,却又再次沦落为下等人。

    有这样的经历,也难怪他不愿意讲出口。

    “坐下!”刘启给他说。

    他坐了一下,却立刻站起来,说:“地下太凉了,我还是站着吧!”

    “怎么会?”刘启问,“你们说说,凉吗?”

    一群掌柜立刻否认,个个叫着不凉。

    刘启听了一圈,回头看看眼睛渐渐黯然的后来者,微微笑笑,又问他:“你为什么这次要来应聘掌柜,而之前却断了应聘的念呢?”

    “不太如意!”这人说了四个字就闭口了,想来也不是自己嫌弃工作,而是被人嫌弃。

    “好!像我的性格,一次不行再一次嘛!”刘启暴笑几声,再掩饰不下自己的一本正经,“就你啦。”

    后来者激动万分,差点当场抱头就哭,含着眼泪向刘启介绍自己的大名:万立扬。

    刘启也立刻拱手,回报自己的大名,以表示他那做作的礼貌。

    做完所有的事后,刘启立刻让万立扬先去洗洗脚,接着,决定带他回家,给自己先生和阿妈看看,见完阿妈,议定聘金,末了还冲人家三鞠躬,说:“以后铺子的事情就多多拜托你啦。”

    万立扬从来没想过能受这样的礼遇,被他送出来,脸上眼泪两行,一个劲地说:“东家厚待了,东家厚待了。”

    长空去尽昏彤晦涩,浮云青碧。

    刘启挑中掌柜回家。他挑的掌柜,花流霜其实看不上,不过她不想为这样的小事费心,马马虎虎就给过去了。回头给风月说起这事儿,说这个掌柜的不靠谱,经历不行,混得落拓,肯定没什么本事……风月却一个劲地笑,安慰她说:“刘启是从几个角度上选的吧,首先他可信,其次这掌柜的还不算是商业圈子里的人,等于是背景单纯,耍滑的事儿就少;再说他现在这幅模样,总要讲一些知恩图报吧;最要紧的是,他坦承,好学,一个卖菜出身的人学习认字、算账、读九章算经,不容易。我问过刘启,他也考验过人家一些对账目和生意的看法,本事不算欠缺,尤其是做过青楼的掌柜,擅长妆点门面,招揽人气……满足刘启快速致富的心理。”

    花流霜想想也是。

    她是希望刘启聘的掌柜能够合格,这样刘启没了借口,才好安心去做他的天子伴读,别再生幺蛾子。

    很多时候,她想让这孩子多点野性,更多时候,恨这孩子太野,这在长月,在她看来也仍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家一跑将近一个月。

    还好,过年了,过年了,野毛子终于回了窝。刘启送完万立扬,免不得要拜见舅母,和表哥叙旧等等。蔡彩今非昔比。这一次被刘海派人接回来,竟有十余人随行,携带物品超过一车,仅贵重的皮衣就装了一大箱。

    十余人中,四个是蔡彩的贴身侍女。

    这排场自然要感激卢九公所赐。在北地人眼中,卢九公是可媲美花容的豪杰。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确切。花容不能算是响马。他虽然颁布“大响马令”,要求同道中人不能涸泽而渔,亲定献山,敬山,过路等礼数让人遵行,对后世绿林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虽说让抢掠沾上点文明,但本人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与靖康对立的政权,重立西定帝国,说是绿林开创者并不为过。

    卢九公则又更不同,他执行“大响马令”,做逍遥自在的山寨大王却拥有合法的田产庄园,手握铁卷丹书。

    多年前花容被灭,野岭便现出卢九公这个人。

    那时,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御封的十路绿林总瓢把子。

    可后来,就成了十二路一说,再后来,就变成了三十六路,现在,则变成水旱八十一路的共主。

    这自然是人们的讹传。

    靖康境越广,国事越烦,动乱越多,外行人的想象也越丰富,他的威名也就越响亮。至于天下绿林受不受他的管辖,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有一点定然不假,他是响马中做得最成功的一个,以致成为各路头目心目中的偶像。想想,能够好好过日子的人,谁会愿意去做贼人?即使做了贼人,脑袋别到裤腰上,又有哪个不想收手,或被朝廷招安,或不被官府围剿,平安过上半辈子?卢九公就成就了这个梦想!很多倍招安的土匪,过几年安稳日子,结果又被朝廷找个借口给杀了,反倒是他卢九,占的位置偏偏在边远蛮荒之地,招安了还能建庄园,豢养武装。

    朝廷因为那还是三不管的地区忽略他。

    他又善于经营,黑白两道打理得顺顺当当。

    就从这几点,封他一个天下第一响马头子,倒不为过。

    从蔡彩母女所受的待遇,众人可推知到卢九爷的风采:仗义疏财,喜交天下英雄。

    但花流霜见马队随行,却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这种感觉并非凭空得来。蔡彩初和自己家小姑见面便春风得意,只一会就喊了丫鬟三次以上,让她们做这做那的。毫无疑问,她是想让自己小姑看自己的谱。花流霜稍微留意,就发现这几个女子身子高挑,肌肤和步履身型都不是寻常女子样,连眼睛都带有一种男人才有的坚峻。就在首次见面上,她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盏,把水向其中一个丫鬟身上泼去。那个正弯腰在热炉边温甜酒的丫鬟没让她失望,忽地回身挽手,一把把它捞过。

    花流霜朝那茶盏中看,里面尚余有大半杯水,她再看那丫鬟,没有拿手帕拭手,可见手未烫伤。

    花流霜询问方知,这四人的来由是这样的:蔡彩喜欢嚼舌头,把想要丫鬟的味放到人家妻子那。

    卢九公听说后,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四个受使唤的丫鬟儿。

    这过程让花流霜喟然一叹,觉得卢九公待人真厚道,丈夫没白结交。

    但同时,她心里也是蛮警惕的,这个卢九公一面之缘,又是结拜,又是留人居住,无事献殷勤,像另有所图。

    刘启对今非昔比的蔡彩心中只有两个字——“变化”。

    他道了一番亲热的话,看舅母褪去铅粉后,弯描的两道眉毛就像两道春山,一身华贵的衣裳如同平滑磨过的豆油饼,面色红润,虽皱纹还是皱纹,却确实比以前好看十倍,便狡笑反问:“舅母找了新舅舅?”

    蔡彩顿时色变。

    花流霜此时不便向自己儿子清算旧帐,见嫂子怒骂,责怪他没大没小,慌忙赶他带花落开出去玩。

    刘启哼哼笑过,拉起花落开,勾上他的肩背出门。

    数日不见,花落开突不见了以前的懦弱相,头戴遮尘暖皮帽,仪表更见出众,犹如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他的面色有如银盘,而刘启却显黑,两人一走一起,对比分明。刘启早就打量完他,这会使劲拍揉他,满意地问:“表哥英俊程度已经不下于我?”

    花落开气急败坏,龇牙咧嘴地要他轻一点。

    他整一整浑身上下,鬼头鬼脑地四处看,见没人看到才收敛一些四平八稳态,怏怏地说:“你怎么见面就这么捶打?幸亏我身体强壮,要不然还不知道多疼呢!”

    他看刘启邪气一笑,慌忙挣脱两步,摆出了个白鹤晾翅,手勾勾动,虚虚地说:“轻点的我也不许!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见刘启动了一动,慌忙再向后跳半步,威胁说:“真的!”

    刘启郁闷:“真的?”

    花落开吓了一跳,以为是刘启动强前的试探,慌忙把晾翅的胳膊收回来,连连摆手说:“假的!你要是胡闹,我这就喊姑姑。”

    刘启二话不说,摸出一枚金币。

    花落开眼睛一亮,约法三章后才重回刘启身边,摸过钱塞进口袋说:“明天我带你出去,吃喝包在我身上。”

    刘启顿时明白了,他到长月还没出门,以牛皮先上,否则万万不敢用一个金币包揽自己的吃喝。

    他也不道破,反而觉得表哥没变,依然像以前那样,敏感得像个跳蚤,一有风吹草动就疑心自己要整他。

    他重新挟过花落开的脖子,大步而行。

    铺石地上的雪都被推扫一空,两人勾肩而走,也没什么生疏之隔,直向后院热闹处。(未完待续。)

348

    夕阳晚照。可天远日小,只有极远的西方才红霞四飞,满园依然是银妆素裹,白皑皑浑成一色。

    张国焘的家眷接了过来。家里孩子变多。虽然张氏家门罹难,但日子还是要过,刘海是塞外归国的,既不同意孩子们去守孝几年,也不同意他们到坟墓边结庐,让张鲁氏从孩子们的身体和成长上考虑,张鲁氏最后还是同意了,甚至向孩子们隐瞒他们父亲和外祖的悲剧,而整个案件并没有大肆牵连,鲁后仍在,也不允许真实的情况外泄。所以,孩子们的情况还好,都有说有笑。眼看过年了,大小的孩子们也一样出来耍玩,小的满院子儿里跑,团雪团儿,扔雪团;而几个少女,女子则聚集在廊下看张镜和风月下棋。

    每日这黑白子的棋盘棋盅出场后,大小女孩子都会先后赶来给张国焘的大女儿张镜帮腔,脆脆地抱成一团吆喝。

    能和张镜下棋,确是风月的一大变兆。

    自从有一次夜里晚回来,被章蓝采贬低,风月就改变自己的玩世不恭,很少再出门。他最近除了帮助刘海处理些公文,就是闭门著书,要立言万世。张镜的弈棋吸引了他,他闲来无事就扛走张烟或刘阿雪,朝对面一坐,以大欺小。

    张镜的棋技日见长进,但奇怪的是,就是改不了稍输二、三子的命运。今日又是这样,大伙同仇敌忾地观看,尽管除了张烟,几乎无人看懂,她们也是出口就“下得好”,以此帮此鄙彼。

    一条大章在即!

    张镜忽有妙手,见风月有点难下,自己也不免得意,沉沉喝道:“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风月微微一愣,只用子敲打棋面。众人更是疑心他救不活全局,纷纷高嚷,督促他快下。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拈抬棋子,一边挽着袖子压下,一边说:“德才是威的根本。无德之威,是无土之木,虽可有却不可活,有句古话流传:胡人无百年长运,为何?不是不可入主,而是不德而威。自古以来,雍人共斩首多少蛮夷?尤其是中朝。天子刚服远地,人血未干,而四方分崩,百族横乱。武帝时,采策融化之,方有今日雍人。”

    张镜只是接棋,并不理会他唧唧歪歪,反说:“这局能赢我再说!”

    风月作了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信手补子,长话又是一通:“道相连。棋虽小道,却隐有大含,万不可仅仅满足于术。”

    刘启带着花落开来,目比这一团人。

    花落开顿时心中有数,大嚷:“刘阿雪,小姑叫你!”

    刘阿雪正半真半假地琢磨人家每一步用意,听阿妈要她去,让了位置。但黄皎皎立刻补了她的地方。刘阿雪出来,亲热万分地到哥哥身边,问了两句长短,跳着步子向前院子走。

    可两人依然不见内围。刘启叹气,憋口气吹飞自己的头发。

    “多学习!”等刘阿雪走后,刘启指指前方,示意花落开看好。

    花落开蔑视之,正瞪大眼睛前看,突感觉到一只手摸到自己的腰带,大吃一惊,高叫一声用手去护。却还是来不及,他的裤带束一下被拉死。他头上冒着汗,慌忙去解,以免成了死疙瘩。刘启乘机大呼:“我神经表哥要脱光衣服了!”一大群女子慌忙回头,一眼看到十多步外的花落开低着头,慌里慌张地解腰带,刹那间惊叫的惊叫,捂眼的捂眼,接着“呼”地全部散开跑掉。

    棋盘不知被哪个被带倒,一蓬棋子炸豆子样乱跳,在走廊间落了一地。

    “我……”花落开脸红脖子粗,看自己苦苦在众女子面前维护的良好形象消失殆尽,最后一个张镜也落荒而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一皱脸就挤了眼泪。风月知道彻底被搅了局,“哎”了一声,给刘启个白眼,站起来离开。刘启过去,大摇大摆往下一坐,招呼花落开到跟前。

    花落开哭相十足地过去,卧到廊下的毡子上,好久都说不出话。

    刘启边捡棋子边问:“好哎!表哥一脱衣就吓走了所有的人。”

    花落开拼命摇头,连连否认。

    “是呀!我们没脱衣服?”刘启口气一变,眉头紧蹙,反过来为花落开开脱,“她们自个乱想,跑掉,关我们什么事?”

    花落开既激动又委屈,喷着吐沫说:“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嘛!刘启,你也太——损。”他一抬头,立刻静音了,发愣地看住刘启,刘启往嘴巴里填了个棋子,还咬出咯嘣一声。“能吃?怪不得你用这一招,原来他们一堆人围着,就是抢着吃好吃的东西。”花落开边说边摸了一个,含进去一咬。

    果然是“咯嘣”一声,不过却嘣了牙。

    花落开吐了棋子,捂住嘴巴叫。

    “谁告诉你能吃的?”刘启从嘴巴里吐了几个黑白子说:“是玩的,不过我不会玩。”

    花落开气结,一手捂住嘴巴吐沫子,一手指住刘启。

    刘启一付事不关己,反怜惜地说:“知道啦?不能吃的!”

    正在这时,花流霜接到报告,一脸冰霜地从前院而来,老远就大声怒问:“谁要脱裤子?”

    “他!”刘启连忙一指,接着小声说,“我掉了一个金币,表哥见了没有?”

    花落开正想和他对指,但指了一半,指头还是拐弯,最终指向自己。这倒不全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大伙都看到了的。

    “你跟我来!”花流霜心中有数,点住刘启要他跟自己走。

    刘启心知坏了,却不知道母亲许多天前就私设了“刑堂”,准备了“苦药”,打算治愈他的“丁忧”。

    这晚上,鞭打声特别响亮。

    那噼里啪啦声自然不是打木头发出的,而同时,大门也被下令锁去,连刘海回来都要通报自己是谁。

    吃饭时,刘启半笑露面,却扎起“马步”。

    吃过饭,夫妻两人又摁他去里屋,对之温言大棒。

    早晨早饭多了好几道菜——刘启带回的大鱼小鱼。但它并不怎么受欢迎。湟东的人们中有一部分要吃脂肪厚厚的鱼,有一部分根本不吃鱼,而他们家不靠黑水,属于不怎么吃鱼的那一种。除了刘启这样的尖馋鬼外,连刘阿雪都怕刺,往常的刘启见饭就抢吃一通,往往比人更快,早早离席。

    这次,他却滞留在男人那一屋的饭桌,细嚼慢咽。

    人的缺点,习惯和爱好总是致使自己发生意外的根源。本来,他打算一早就带上花落开走。但这么一耽误,蔡彩要和张氏一起逛街。而他们这个一要去,五个孩子就也要去,从而带动起黄皎皎怯生生的要求,刘阿雪也不愿意同龄纷纷走掉,同样想去。

    过上一会,就连乐儿也在风月耳朵边嘀咕。张国焘不在了,他的几个孩子虽然没有守孝,吃斋,还是受到些影响,显得阴郁,一家人都是想办法让他们乐,包括风月,以大欺小与张镜下棋,那也是在哄她。

    孩子们一说要去,花流霜就高兴。

    没有人会比刘启这个摸过诸多长月大街的人更适合引路。她这就指派给刘启,令他带人逛街。

    刘启差点哭了,他差点要在心底发誓,这一辈子也不再吃鱼。

    他苦笑着在心底说:自己的掌柜还没上任,东市没人坐镇怎么能行?

    鲁直岳婿二人**给刘海很大的冲击,他不问政事,一心练兵,起草了一份厚厚的练兵操典,为了改造行伍正忙,考虑到自己脱身之便,把衙门的牌兵也都给他们提供上,半点也不允许刘启推脱。

    “我先去铺子里安排点事,总行吧?”刘启只好向他们央求。

    “那你们就一块去嘛!东市也值得一逛。”刘海怕蔡彩要求自己这个妹夫一块,给刘启扣顶大帽,逃之夭夭。

    由于家中的马都被刘启和刘海用了,刘启还不得不垫钱,亲自要了几辆车。上了路后,行人已经开始拥挤,尤其是经过兰若寺时。正逢年关庙会,贵族车马拥塞道路。一耽误,大队人马到半中午才进东市。

    店铺中的小玲等人已经冒了一头汗,只是见到买鱼的看看鱼就放下,讨价还价,说对面隔场的鱼肆降了鱼价。

    他们见刘启来了,都像见到了救星,纷纷告急。

    刘启一听就知道形势。

    可大队人在铺子外停着,塞了门,还纷纷催刘启快快安排,然后带他们离开。刘启哪有这个心情?

    “我们也降!”刘启肯定地说,“他们现在什么价?”

    “啊?!很低吧!”小玲倒不清楚,连忙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

    刘启长出一口气,真想问问他们怎么傻到不知道自己去问问价格,光知道着急。这个时候,新掌柜万立扬正提着袍面回来,他还抓不住人事,只好自己每一段时间就亲自跑一趟。“小鱼一舀是四银币,而我们却五个。我上次过去买了一些,他们的舀看是大,实际小!大概垫厚了底子。”

    万立扬抹了把汗说,边说边往铺子里走,叫刘启和自己一起看。

    刘启当初为了应急,用的是盛酒的舀子,以此开创小鱼的卖法,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跟上步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跟上问:“还有人卖鱼用舀子卖?”

    “我也觉得奇怪。看来是针对我们的!”万立扬回答说,但一看,自己保存的鱼竟然没有了,便回身冲一边的人嚷:“我放这的鱼呢?”

    一个女人愣了下,回白说:“我们倒到鱼堆里去了。”

    小玲连忙补充,说:“我让她倒的,占了一个舀子嘛!”

    万立扬怒气冲冲,大声就骂。

    小玲不高兴地看住刘启,推了他一把。

    刘启知道也难怪他发脾气,对方舀子容量至关重要。他赔着笑,不让万立扬发脾气。

    “那你给我买去!”万立扬立刻冲人喊。

    见小玲委屈万分,刘启心里也不好受,立刻说:“不用去买了,降价!我们也四个,四个一舀子,我们的成本比他们低,拼价格敢拼,他们作假,我们假戏真做!”

    他回头看,见自家人把路堵了,便着急地让他们都先进来,到院子里,惟独抓了花落开在身边。

    刘启叫:“表哥!”

    花落开应了一声,立刻明白一点点。

    刘启给了他一个舀子。

    “好!我带人闹事!你,你!都跟上我,听我的。”花落开拿着舀子试上一试,就想着挑铺子里壮实的男人们。

    刘启摸摸他的头,抓条冰鱼就拿出塞进他嘴巴的样子,却在他护嘴巴的时候说:“我是让你们到对面的鱼肆不远立个牌子,把舀子挂上,供人去量,这个舀子呢,叫什么舀?”

    随后,他没去想叫什么舀,反找个人去找等在外面的牌兵,又让人找了块板子,安排张镜和小玲一番。

    张镜立刻在小铃的安排下,拿着木板,到院后的屋子找笔墨。万立扬一下明白过来,敬佩不已,大声嚷:“叫标准舀!只要舀子一挂,有官府样的人把守,不一会,对面的铺子就被人围攻!”说完,他乐颠颠地向外跑,到外面就把小鱼的价钱换掉,回头讲大鱼和批鱼的问题。

    有几人过来买鱼。

    刘启往里面去了去,却看少女孩子们在逗冰鱼玩,老少都在评论自己的鱼,有点满意,觉着鱼为自己分担点烦恼。

    “他们把大鱼肚子里充了水,这天立刻就成了冰,同样的鱼按斤价比我们低,按篓子比我们重。”万立扬回答说,“不过现在不是问题了,小鱼一闹,恐怕他们几天都清闲不了。只是下批有问题,我们没有下批的主顾,即使我们这价低,他们也不敢来。”刘启询问一下,才知道一大早,万立扬已经派人截问过原因了。

    对面的鱼肆是长时间立着,二道贩们可以赊账拿鱼,自然不愿意拿现钱过自己的鱼。

    另外,鱼贩子也怕被上面几家联合断货。

    “赊账?!”刘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还不太清楚里面的内情。

    对方是同一个行会,把住上游,根本不用怕收不会赊帐。

    几大家一联合,完全可以下次结上次,对赊账不能按期偿还的人家封杀鱼源。这是在靖康普遍存在的一种链式关系,一定程度上对行业利益起到保护作用,一定程度上却也造成相当多的问题。比如说交叉债务,刘宇就靠这种债务的交织而捏住多家产业的咽喉。刘启也对此无可奈何。

    整个东市几无空的地方。

    花落开一身的鲜衣,带人走了几遭都寻不到缺摊子的空地,最后只好把目的地定到外围大门边。

    最先用这“标准舀”的是一个老婆子。

    花落开每次说得豪壮,事实上却只会喊她这样的人来试一试的,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太太巍巍走过来,用上一试,这才知道自己买的鱼少了一小半,当即坐到地下哭。接着,大群的人滞留听那老婆子摆道理,更有许多买鱼的人试。(未完待续。)

349

    在花落开结巴而胆怯的鼓励下,有不少人随即回去,直奔刘启对面的四五家鱼肆。

    这里的几家都是批鱼的铺子。

    一个胖子正在自家铺子面前巴结一位贵族家的下人,边送自己的鱼,边介绍自己的名字让对方听清楚,回去告诉主人承这个情,他一口的蛮音,一字一顿地介绍自己的名字:“林——罗——谭!林,是双木的林——”他刚说了一声,就听背后声音有点不对。他一转头,一个舀子迎面飞来,正打在他头上。

    他捂住额头哎呀,怒气冲冲,大嚷着喊自家的伙计,却傻了眼,看到有人在和自己家的伙计推攘,有人哄抢自家的鱼。

    他把肥胖的身子挪得飞快,俯身飞跳。

    胖身胖脑,我心永愤。

    鹅样的身体在空中伸展,若是脖子够长就是一只白天鹅样,那身体起了一个抛线,肥肥的肚子,上等的衣料,都在这简短而逝的时光内伸展。他就像一大块炮弹一样,姿势优美地落地,用全身的重量压到一大堆鱼上。冰鱼滑脂,带着巨响。空中有压紧冲高的鱼飞,一下打到行人群里。

    这铺子为了占位置,占路很多。

    这几飞鱼无疑是个信号和前兆,一个男人抓了凌空飞来的两个冰鱼,一把塞进自己拿的布袋里,接着想去摸第三条又不敢,便匆匆离开。但第二人就没有这么善良,整整搂了一怀。略微有些拥挤的人流瞬时就拥挤不堪,人见此场面,听买鱼人跑来讨公道,纷纷觉得杀进去理所当然——毕竟不义奸诈之人,人人得而抢之。

    “不要抢!不要抢!”

    林罗谭历尽艰险蹲起来,用两只肥肥的胳膊护了东西,大声提醒众人。

    可无数人蜂拥挤过,甚至波及到邻居的铺子。

    秩序刹那被打破。弱小而富者胆怯逃命,强悍而穷者挤进抢掠。店铺的老板们指挥伙计提起可用器具奋勇击打,人群忽而后退,忽而上前还击并掳掠,将动乱加剧到其它地方。此处不远出摊子的小商小贩们也连带遭殃,摊子被扛倒。东西要么被踩,要么被人抓去。市场轰然雷动,四处响起骂人干架声。

    好在东市场中间有两排宽阔柱子摊棚,好在人还不够多,以至这种暴-乱只发生在围绕多家鱼肆的地方。

    管理市场的公人闻变赶来,但他们制止不力,只眼睁睁地看事态继续恶化。东市司长是个白发秃顶的半百之人,还是新任的,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他没有鸣锣疏散,监督公人进去处理,反派人去衙门要援。

    公人督促数家店铺都赶快关门,还大声地叫:“快!那谁家,快收摊子,关店铺!暴民,暴民,抢东西的!”

    当通晓的锣鼓在刘启家店铺响起时,无论是刘启还是万立扬,他们都没有想过是自己的竞争策略太毒。

    他们不但没关门,反注视着这边平静无事的人流,大声在一块谈论这哪有抢东西的,为什么抢东西。

    尤其是刘启,毫不分心,还在为有什么办法能让二道贩子大量进自己的货想破脑子。刘阿雪不怕腥地扯了头奇怪鱼跑到刘启面前问是什么鱼,那鱼竟然长了几跟粘须,头大身子小。刘启也不知道。

    “大概就叫大头胡须鱼吧!”刘启说。

    “没听说过呀!”旁边的黄皎皎大起胆子说。蔡彩和张鲁氏已经很不耐烦,又把自己的丫鬟派来叫刘启走。刘阿雪怪自己哥哥没水平,又被人缠住,就去找小玲嫂子问。刘启被叫得心烦,也站起来乱走,却听到小玲搂着刘阿雪说笑话的话:“就你哥哥会想,竟然把粘鱼叫做大头胡须鱼!干脆有人再来买鱼了,咱们就介绍这新鱼!”

    刘启晕了一晕,豁然开朗,奔过去就亲了小玲一口,看得刘阿雪有点结舌。

    “老万!”刘启抱住小玲高喊,震得小玲连忙捂自己的耳朵。

    万立扬正在前面观望市场,怕强制要关门,赶走买鱼的客人。这会听到唤他,赶快回来。

    刘启一见他就嚷:“有办法了。咱们可以给自己的鱼取上名字。这样的话,小贩们可以和他们的鱼分开,卖新一种的鱼了,这和旧鱼是两回事。”

    万掌柜不懂,小玲不懂,刘阿雪也不懂。

    大伙看着他发愣,想不明白怎么个新名字,难道还真要把粘鱼当新“大头胡须鱼”卖?他们纷纷摇头,表示刘启此行不通。

    “怎么不行?酒楼里可有董大酒,可以有汾酒,可以有女儿红……。鱼也分鲢鱼,草鱼和鲤鱼,价格不一样,那咱们也可以给鱼起个名字,比如叫‘嫂子鱼’。小贩把鱼当成不同的鱼,也可以进其它家的鱼,同时进我们家独有的‘嫂子美人’鱼,和他们的老鱼不一样的,对不对?”刘启极力解释说,“可关键是怎么让人人都知道‘嫂子美人’鱼。这样,鱼行面对的问题就不是贩子们,而是我们,我们怕他们么?不怕。贩子们呢,面前是两种鱼,哪怕他们再没理由,在别人要‘嫂子美’鱼的时候也要来进一点吧?”

    小玲一听这从“嫂子”到“嫂子美人”,都和自己有关,红着面庞一口否决。

    “……”万立扬冒着泡泡站住,觉得有点道理,可又不知道道理在哪。

    “剩下的你搞定!我们要看街去了。”

    刘启边说边扯了小玲一起,心中倒琢磨起那天自己观摩黄皎皎的衣服,想着要不要给小玲阿嫂买上一身。

    “我还是不去了吧!”看一大堆鲜亮衣服的女眷,而自己却粗布棉袄,小玲自觉卑微,不想一起去。

    刘启却不肯,低声在她耳朵边说了好多好话,大多是要给她买什么什么的。小玲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是答应去了,可她却想:我不是要你的花衣服,也不想你的金银首饰,只是想你对我好,和我在一起。别人怎么说,我已经渐渐去习惯不理会。你要是爱我,却不要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蔡彩该上了路,才注意到一个卖鱼的少妇正被刘启牵着。

    她打量了对方一番,态度也不怎么傲慢,只是有点过分:“你不为我外甥卖鱼,也要去呀?”

    小玲木然。

    她知道她比刘启大了五六岁,又是已婚的女人,怎么都没脸见人家的长辈,尤其是面对以前在一起的花流霜。

    说好听了,人家会说她“媚惑”,难听了,就是“勾引”,“骗”。

    她也不想这样,但却舍不去刘启,这个少年已经拿去了她的魂魄,甚至挥霍了她的尊严,而她竟然提不出一丝反抗,只是任心中煎熬。

    是她“勾引”了刘启,还是刘启“勾引”了她?她没想过。

    若她想一想,就会知道自己多么的委屈,刘启的甜言蜜语每字都能让她理智泯灭,百劫不生,刘启做的事,每件都让她感动。她几乎变成了一只蝴蝶,面临灯烛,虽知是火,也忍不住去投。

    一阵心酸上涌。她脸色苍白,不敢面对蔡彩,不敢抬头。

    她心说:刘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的难堪吗?你真会像自己许诺的那样,一生一世对我好?你就是骗骗我,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刘启却对舅母的话恨得压根痒痒的。小玲深埋自己的头,心中不是滋味,以为蔡彩的窃窃私语是在对自己评头论尾,以为藏在一侧看的孩子,女人都在笑,甚至包括刘启的民户。

    她想:他的舅母一定在说我如何的难看,土气,带着鱼星味。她想去闻身上带了鱼腥没有,这就费劲地吸气嗅,她不肯让其它人看出来意图,便不敢抬起胳膊,一动不敢动闻,却闻不到到底有没有。她低头看,这才看到胸口的土布花棉衣从糁子里透着班驳的刺色,真的又土又难看,上面还沾了鱼鳞。是呀,这样的人只配在这里卖鱼才是。她再看看自己的手,已经生了冻疮,难看臃肿。而面前的刘启,已经高过自己,修身隆鼻,渐渐像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举手投足都带着魅力,两人是怎么也不般配的。

    寒意渐渐擦亮她的内心,突然将她唤醒。

    这一刹,她突然觉得自己离刘启好远,非要好好冷静一下,想想才行。她突然微笑,抬起头用眼睑抿去泪花,吸了下鼻子里的酸流,淡淡地说:“是呀,刘启,你们去吧!”

    “怎么?”刘启盯住她的眼睛,见到一滴露头的眼泪,慌忙用手指去抹。

    小玲推开他的手,表情平静,转过头就往里面走,一遍一遍说,别哭出来。她数着自己的脚步,不敢走快,怕颠簸触发眼泪。但不知道走了了第几步,她的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淌下。刘启愣了一下,想去问问为什么,却被蔡彩拉住。“走吧,下次带上她!不然都过了市了!”蔡彩说。

    这个迟钝的少年,率性而为,却还没能学会足够的经验去为人处地,或许,这才是他骨子的占有,让你****-裸地属于他,就像野狗撒尿,狐狸踏足。

    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半点也想不出为什么。

    刘阿雪和别人一样看小玲,但她却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也不去了,以要看鱼的理由留下。在哥哥和许多人走后,她到屋子里看了看。小玲她对着墙角坐拥被褥,神色呆滞,眼泪只是平静地流淌。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她回脸看到刘阿雪,勉强一笑,慌忙抹了抹眼泪。

    刘启刚走,长月东市便有兵丁前来,现场相邻的几个鱼肆几乎被掠夺一空,伤十五人,死一人,死人名叫林罗谭,是鱼肆的老板,因为护鱼被人踩踏至死。官府前后共逮捕三十八人,经过查问,朝廷并无督办派遣,设立什么标准舀,元凶不明,但几个铺子确实存在缺斤少两,最后不了了之。

    过年也就这几天,刘启在第二批鱼运到后就捎话收手。如今,即便自己的第一批鱼已经顺利卖完,他屯的鱼却依然有三个这么多。为了能够把鱼卖完,他甚至靠诱骗去寻街头等接活的短工,告诉他们可以卖鱼挣钱。而他自己也赶着一辆马车,一家、一家酒楼去问,问人要不要鱼。紧接着,他又打通宫廷关节,还往官署和一些酒楼塞鱼,相当繁忙。刘海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尽心竭力地奔波卖鱼,在门口碰到,他还分明地闻到,儿子身上带着一身的鱼腥味。

    他其实满骄傲的。

    比起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会厮混帷幄和张口要钱的纨绔子弟们,做老子的心情难以言表。

    只是刘启明显有点沮丧,低着面孔,见了面,是一口一口地叹气,一句话不说。刘海不知道怎么回事,叫住他,想以诱骗为主,便询问:“是不是卖不出去,积了许多鱼?要是卖不完,反正会坏,免费送军营里给阿爸的兵改善生活。”

    “不是!”刘启依然眉头不展地说。

    “累了,兴趣乏了?”刘海又问。

    “不是,你不知道的!”刘启答了一声,爱理不理地就要走。

    他大为惊讶,刘启被他灌输得皮糙肉厚,自读书修身起更增气量,自小到大少见为鸡毛蒜皮的事儿烦心,可他左看右看也不像那种故作的。他心中也有烦琐事累成一团团疙瘩,耐下心打算问问,儿子不理睬,他只好佯怒:“你看你的模样?掉了苞米的熊瞎子相?丢人不丢人?!”

    刘启“哼”了一声要走,狠狠地冲门发泄。

    刘海觉得儿子是给自己示威,一把拉他回来,狠狠给了几巴掌,却想不到竟打掉了眼泪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说什么都有点不信。

    自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巴掌抡出来的,却想不到今天像往常一样的巴掌竟然打出眼泪?怎不让人奇怪。

    花流霜拉了他,刘启乘机又狠狠踢了几脚门,然后扬长而去。

    刘海跟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气结,问:“他怎么了?”花流霜撞一撞他,示意他是真不知道:“都几天了,你刚看出来?”

    “心里有了发愁的事!”花流霜说。

    “那就该给老子脸色看?”刘海问,“我看是卖了几天鱼,想呀:挣钱了!要阿爸也没了用,没事还爱给我几巴掌,今天就不理他!”

    “我看是赔钱了,掉了钱,手里没钱发愁!”章蓝采也在一旁臆度。

    刘海点点头,说:“堆了一大堆鱼,卖卖不掉,吃吃不了。我辛辛苦苦挣钱,烦闷得要死。你们却好,****在家不顶用,想给我巴掌就给我巴掌。这还了得?!”

    “我的儿子我知道。千军万马中不皱眉头,却不能碰到女人。”花流霜探头挑了一眼,回来说,“我问了,说是二牛媳妇不理他了。人家已经够了不起了,心里哭,出去卖鱼还得撇着笑!”(未完待续。)

350

    “人家是大人。他一个孩子,还起个色心。人家耐心没了,就不理睬他了呗!”刘海若有所觉,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启出来,却又是一真难受。

    他解了马,从院中上马,直接奔出门,在大街上驰骋。小玲这几天向他摊白了,说年龄,说家事,说过往的婚姻……总之一句话,两人不合适。她仍在店铺里帮忙,却对人很是冷淡,任刘启怎么哄,怎么巴结都不见成效。而且越巴结,越是换来更多呵责,生气。刘启故意和她打了几次冷战,却不见好转。这分明是对人的煎熬。她漠视你,却只是漠视你,尤其在你辉煌骄傲时。她视而不见,她怎么视而不见呢?她明明是看到的呀,这一次过年,自己卖鱼赚了很多的钱。

    你买来的东西,她不要,随手扔掉。

    她不是不喜欢,只要沾着你,就都反感。

    她最喜欢挂上嘴边的是,你是我的弟弟,就像亲弟弟一样,错是我犯下的,就这样吧。难道是吗?

    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一切都生疏。

    一切也似乎结束。他从来也没想过,全心全意的爱和全心全意的痛竟然离得这么近。他去到时,小玲正在刮鱼鳞。见鱼肚纹在鳞片剥落中呈现,把杀开的一条鱼放到水洗了洗,检查一下鱼鳃,随后放在一堆鱼上面。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她便看到发愣的刘启。见对方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她慌乱了一下,不动神色地偏头,轻松地笑笑,说:“你怎么来了?姐给你烧鱼?”

    “我烧给你吃好吗?”刘启以为东风解冻,高兴地说着,抽刀扎了一只鱼。

    “不用!”小玲一下又转为冷淡,看着刘启的刀,冷哼说,“我听说勇士会把自己的武器当成他的性命,日夜用白布擦拭,焚香祭拜,当成是神圣之物。不为怒拔,不为嬉戏,心有不平,刀剑便夜鸣。这样的人一听说有正义的事业,便奋不顾身。你拿刀上来就扎鱼,好玩吗?”

    刘启连忙把刺中的鱼从刀尖上拿掉,用鱼身抹刀,刮得吱吱作响,连忙说:“你听谁说的?这不像你自己的原话。白布?是我记错了的,不是白鱼呢!”

    “你手里是白鱼吗?”小玲淡淡地说,说完站起来就走。

    刘启立刻看鱼。

    鱼是玄青色的。

    他扔掉了鱼,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说:“错的厉害,连颜色都弄错了,原谅我嘛?”他看几个人探着头看自己,慌忙瞪过去。

    小玲突然回头。

    刘启吓了一跳,连忙恬笑了一下,说:“我以后知道用白布了的。”

    “你什么事都要放到以后吗?”小玲轻轻站住,哈了一下手,继续不屑一顾地走。

    刘启一下僵硬,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怎么好。

    朱温玉跳出门跑到外面,手里递了一块白布,回头看看说:“我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刘启点点头,连忙叠了一下白布,吩咐说:“快,帮我剥两条鱼烤上!”屋子里放着一只数只水桶样的铜炉子,上面已经烧了火。这是刘启准备的大牛粪炉子。朱温玉扎了两条鱼在上头翻,便翻边偷偷瞅他俩个。刘启却笑咪咪地坐到小玲对面,抱着刀擦。

    他认真得让人难以想象,擦刀擦出轻慢缓急,两手还上下游浮,犹如抱了一个情人,而不是在擦刀。

    小玲一眼收录。

    她转头叹气,不知道怎么面对刘启这种可怜相,几乎想让步,可是硬是在难熬中坚持下。两人就这样的僵持着,陡然有先做好饭的人给刘启送来了点吃的。刘启立刻笑纳,掰着就吃,心中却不是滋味。他再向小玲看看,却看对方依然没有理自己的痕迹,更是心急难挡。

    他放下刀,捏了一小块过面的小鱼向小玲走,最后伸到她面前,低声认错说:“除了刚才用刀扎了一条鱼。我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你告诉我吧。我一直都爱改缺点的!哦。那不是我故意的,我们那打猎出身的多,兵器都是用来猎食的,插上就放火上烤,不知道有勇士不打猎,光擦刀。”

    “没有什么,你去一边去。没看我在忙着吗?”小玲咬着牙,勉力说。

    刘启急切让了一步,终于急躁地说:“那你总说给我听嘛!我是很喜欢你的,人人都知道。你怎就突然不理我,也要给我说说为什么呀。”

    小铃没有吭声,突然丢了勺子,往一边走去。刘启大急,一把拉住她。

    “放手!”小铃很严厉地说。

    “那你说说!昨天,你给隔壁的王日昌就说了好多话,笑得可开心了,可他还是没买我们的鱼。可你为什么不理我?”刘启大声地嚷嚷。

    “是呀!”小铃狠狠地说,狠狠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刘启问。

    “刘启,你还是个小孩,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玩玩闹闹,疯疯癫癫,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王兄弟怎么了?人家有志气,接活攒钱干生意,连朱温玉,都打算将来当官呢。你呢?放着好差使不做,老觉得卖两天鱼就了不起了,现在好了,这么多鱼,你卖得了呢,卖完了呢?你以为我对你特别好,其实我对每个人都很好,前天,我还给朱温玉-缝了衣服。不信,你问问他!”

    小玲突然爆发,回头连珠炮一样地大声说话,几乎用尽力气,说到一半嗓子就沙哑了。

    “回你家去!没事只知道问,‘喜欢我不?’丢人死了!我见到你这样就厌恶!”小玲推了刘启一把,转身走她卧室里。

    刘启一下傻了,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有点眩晕。

    他四处看了看,一大圈人已经围过来,在一旁看。

    他怒喊了一声,一脚踢翻旁边的炉子,差点被倒下的热汤热火烫到。众人让开之际,他大步跑了出去,把抱着两个鱼的朱温玉撞了一跟头。朱温玉爬起来就问屋里的收拾汤和火的人怎么回事。

    正问着,刘启回来,从后面扯住他的棉布罩褂,“嗤”地撕开一条足有两尺的口子,然后恨恨地说:“补!让你补!”

    朱温玉愕然摸住自己的衣服,看刘启投到夜色中,接着听到几声马嘶。

    火木被浇了水,但拣了起来时,地下铺的木板都被烧出坑凹。

    小玲出来,鼓着气说:“可恨!”

    众人见刘启走了,边收拾东西边说小玲怎么能这样。

    小玲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却也又发了脾气,大声责问:“关你们什么事?吃饱撑着了,管我们的闲事!”

    说完后,她也弯腰扫东西,整理东西,并赶众人走。

    她扫着扫着,却抽泣着哭起来。

    “什么东西?!只知道冲炉子发脾气。看你那点德行!”她边哭边说。

    “宫里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卖鱼,好卖的吗?立功封侯不好吗?”她又说。

    “好好一个漂亮少女送你家里了,你跟她好好过不好吗?”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

    突然,又有马叫声。

    她连忙擦去自己的眼泪,背过身子喘气。

    刘启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问:“你说的对,不过鱼剩的并不多,可以卖完,其它的,我也还是能改的。我们还能和好吗?”

    “不能!”小玲说。

    “那为什么?”刘启边走进来边问。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着扫把,做出很愤怒的样子,浑身却没有力气。

    “你哭啦!”刘启说。

    “走!”小玲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过,这就轮起扫把,盖头盖脑地朝对方打。

    一阵狂风雷卷的怒打。

    刘启夺了她手里的扫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却见一手血,那是被竹蔑扎伤。刘启发愣地看对方,气臌臌的,像足了蛤蟆扎着跳架子的蛤蟆喘气。小玲看着他,也瞪大泪眼地站着,想伸手替他捂住,却没有动。

    刘启这次又走了。

    她终于软了身子盘在地下,去擦眼泪。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风灯。稀少来去的人。脚下的路很宽阔,青石板一丝不苟地铺成一条滋味之路,人马都昏天黑地走。刘启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四处都一样地路,都一样地不知道通往哪里,问题更难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里,想去干什么?大将军,大官员,养马人,商人……竟然非得选前两个,不能选后两个。“还是回家吧!”他选出回家的路,只好回家。

    递了牌子入内城,夜色已深。

    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劲打门,却见开门是自己的阿爸,没想到父亲还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

    “喝酒了?被阿爸几个巴掌打去喝酒去了!”刘海笑着搡了他一下。

    “不是被阿爸打的!”刘启低着头看阿爸手里的马灯,突然抬头问,“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将军,做大官才有出息?养马,做商人就没有出息?”

    刘海注视他那亮红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替他挽了马。

    两人最终进了家,却一前一后到空寂的后院。

    后园子里的废亭被上了茅草,茅茨并未修剪,挂着雪凝摇摆,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面动。刘海别了马灯,圆形的火亮顿时四射。

    “是别人看不起你吗?”刘海回应他那句话问。

    “不知道!”刘启说。

    “别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浅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浅薄!无论去做什么,我们都在长生天的注视下!”刘海静静地说,接着把视线投到空中。

    刘启也哈出一团热气,抬头看。

    静谧!一阵静谧。在静谧中,天空风雷涌动,就像男儿的血脉。

    好久,刘海用力抱抱儿子,轻轻地说:“无论是谁说什么,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们家的骄傲!令我感到骄傲!而无论做官,从军,养马,做生意,都是一个操业,千万人操此行业,有成就者聊聊。一个不识人间疾苦,只知道敛财升官的官员,胜一个造福了千百人的牧马人、大商人吗?也未必。”

    刘启一阵激动,流了的眼泪下来、

    却听父亲又说:“长生天给了男儿胸怀和意志!无论去做什么,谁也影响不了,心如铁石,志如钢坚!商人可以,牧马可以,将军可以,士兵也可以。甚至奴隶,也可以发愤图强,有所作为!大丈夫自当横行天下,却不是去做螃蟹,而是自抒胸中块垒,吐一口豪杰之气!”

    刘启默默地听着,搭着阿爸的肩膀。

    “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刘海突然一转口气,问这个敏感的问题。

    刘启不吭声。

    刘海捏捏他的肩膀,说:“很多事。不是说出来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让别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到就不是。一样东西,如果是你的,放一段时间就不是你的了?”他又说:“你还小呢。怎知哪一个人才适合做你的妻子呢?你亲阿妈不在了之后,阿爸不是一直等到你现在的阿妈?虽然当着你二阿妈的面,要替琉姝说话,可阿爸还是觉得,她不适合你,家里的黄皎皎,也不适合你,他们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的志向所在,只能用庸俗的眼光看你,生活在一起,可能会起摩擦。人要慢慢寻找的,为何徒劳地自寻烦恼。”

    刘启“恩”一下。

    是呀。放一放,他回身就走,若是真情,自然仍会在。

    刘海笑笑,看着他的背影,他也突然转过头来,他大吼一声:“有什么可烦的。阿爸,好男儿横行天下!”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一溜烟跑不见了。

    “这小子!还要横行天下?”刘海起身笑笑。

    刘启没有销售渠道,用自己的人和诱骗来的邻里、短工驮着鱼按片区去卖,卖掉的提利,卖不掉的是东家的。这年岁,不少给人做伙计做学徒的,也就是管个饭,年下拿上红包。两下一比,刘启不知显得有多慷慨,多大气。

    每天天还没亮,男人们就敲门,要么备了车,要么背了背篓起身排队,等着拿鱼跑人家。年三十前,除了一些留下让大家分去过年的鱼,他还真处理一空。二十九日上午,万立扬来家里报账。他报帐目时,家里大小都偎上来看,等着知道刘启是赚是赔,一听万掌柜说没有预计中赚得多,却也赚了不少,粗略一算,折合纹银千两,大小孩子都堵了刘启的门要红包。

    刘启给了些钱,转身就是愁,他的鱼是一种季节货,卖过之后要转行,却是要愁明天卖什么。

    这时,他盯上了他阿爸。

    这个冬天很不平静,对靖康人还很陌生的狗人从极地冰原上出发,绕过猛人的领域南下,进入拓跋巍巍的领地,拓跋巍巍不想和他们硬拼,在靖康叛臣的帮助下,赚开凉北城,意图将王庭转移一段时间,不料,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膏腴,他们再也不想走,过年这会儿一点儿不消停,撑开獠牙,使劲儿侵吞陈州。现在,大将军健布已经开始为出师准备,辖军们也在准备。(未完待续。)

351

    当日兵变,辖军和后军都损失巨大,朝廷将两支兵马合并,交给刘海。

    同时,鲁后也考虑到自己还要用最值得信赖的嫡系王牌,来应付国王擅发诏书所引发的事端,就让地方和刘海协商,尽快补充满员。

    因为军费紧张,为保证军饷供应,刘海已经是一再减员,但即便如此,甲械或拨不上来,或拨上来不合用。

    他就琢磨着要赶造一批轻便廉价的竹甲。刘启自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把这笔买卖接到手里,大过年为设计竹甲忙上忙下。

    前些日,他跟花落开一起送执意女扮男装非要到太学上学的张镜去上学,逛了一回,迷恋上一个老博士的水晶片。竟买了一片,两下加起来,就往半人半妖上发展——把水晶片穿过孔,斜戴到一只眼上,遇到人把水晶片捏在手里对着人家照照,因制甲的需要,把半好的部件挂自己身上,走到人跟前用手拉着晃晃。

    好在这些天,除了送黄皎皎回娘家,去军营帮忙驯些狗,也难得出门,不至于惊吓到太多的人。

    若他像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也好,偏偏五尺左右的人,面孔有了男人样,额头,鼻子,眼睛,不适合懵懂顽闹,穿上这样的装扮真让人难以恭维,就这还嫌不够,还把阿雪,风月,张烟他们圈起来,逼她们帮自己设计竹衣,寻找截竹片,打磨竹片的良方。过了年,小玲的父母决定要回到长月做生意,赶来求董老头,把眼神盯到他的门面上,最终经过协调,董家收回到期的门面,让两个人一人占一半。

    刘启默默重修门面,不声不响地从中间隔开,再也不提自己和小玲的关系,让他阿妈也觉得他诡异。

    这年过了,该接黄皎皎回来了。

    一早晨吃过饭,花流霜让人叫了他,说:“你去接你小妾回来!你阿爸说黄家是有脸面的人,不能让人家脸上不好看,再不接不合适,明白吗?”

    “嗯!”刘启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把你的竹鳞脱了,水晶片给我。”花流霜有些头大,想起了什么,问,“你昨日有没有动我的屋子?”

    “没有!”刘启摇摇头。

    “奇怪了!!”花流霜皱了下眉头。

    “丢东西啦?”刘启问。

    花流霜摇摇头,抓了他竹胳膊,取他身上的东西。

    蔡彩倒实在,老老实实地交代说:“也不是我。我只是再想问问,咱家真没有留下那只琥珀青章!?”

    “什么琥珀青章?”刘启问。

    “你外公的东西。”花流霜心里奇怪:“你一回来就问过了。琥珀而已,改天我让人给你买上一块。”

    蔡彩过到门边看看,慌忙把门关上,小声说:“怕是那几个丫环找它!卢九说是他家家传之物,给太爷保管的。”

    “要是我有的话,就会送他。什么东西能让他这样的人这样找?!阿雪或谁到房子里玩,把花瓶碰倒了吧?!”花流霜说。

    蔡彩却在喘气,把声音压倒极低,说:“说不定是什么宝贝!我就想回黑木崖找找看。太爷总要给子孙留些东西,定然不是他姓卢的。找到怎么能给他?”

    花流霜叹气,她扯过刘启的水晶片,推着儿子走过,又关了门,隔着几桌坐在自己嫂子对面,微笑给蔡彩商量:“我们家落开都十八了吧。你觉得张镜那丫头怎么样?我看两个人挺合得来的,要是你觉得合适,我就给她母亲说一说!”

    蔡彩一脸的苦瓜样,连连摇头说:“那丫头疯疯癫癫,还女扮男装去上学,不成不成,坚决不行!”

    “人家是官宦人家,饱读诗书,对我们落开是有好处的。你背地里问问,说不定他对人家起了意呢。”花流霜劝过她,说,“这蓝采眼看就要临盆,你去买点东西,好让她高兴高兴。你看我家刘启,今儿让人捎个罗绸,明天要人弄点补品,多知道事。”

    “你是大,她是小。我还用巴结她?”蔡彩说,接着嘟嘟嘴巴叹气,“买。买嘛。刘启是想要弟弟,我呢?我一个月的钱还没有刘启的掌柜拿得多。”

    “我给你!”花流霜说。

    接着,她又问:“你打算让落开做什么?!要是你舍得,我想让他跟在他姑父的身边,日后也好图个封妻荫子。”

    “那刘启呢?”蔡彩诘问。

    “他倒想。朝廷不愿意。我也替他愁,不在他阿爸身边,他不知闯多大祸呢。”花流霜说。

    ※※※

    刘启去了黄家。黄文骢如此之忙,还特地从生意上抽身。

    女儿都被自己出手了,他经过缓思,想法当这个岳丈,先给刘启谈了许多生意上的道理,讲了些大家中的规矩,还设了家宴,聚了一些平辈的年轻人和刘启一起喝酒。家中长辈被安排的有话,黄家子辈也放下前嫌,和刘启打成一片,竞相灌酒。过了中午,被灌不少酒的刘启在厢房里午睡了一会,听到有人叫他。

    他睁开眼睛看看,见是黄皎皎撑着身子喊,便一把搂了她并排躺下,扯了辈子又睡。黄皎皎听从母亲安排,叫刘启到堂上敬茶磕头的,被他胳膊箍着按在被窝里,又气闷又挣不脱,心绪躁急。

    她怯懦地叫,半天才出一句,见叫不醒,自己又挣不脱,只好涔涔躺着。

    她被搂得发热,心头也怦跳不已,便用力转侧身子,无可奈何地平静自己,愁苦地看。刘启的眼睛闭得并不紧,留有一条窄窄的缝隙,微微透着光芒,让人想窥视里面的珠宝。他的鼻子喷出丝丝的气息,都能拂到黄皎皎的面颊上,带着一流细腻的凉意。黄皎皎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因烧酒和午觉而干干的,干裂着白色的皮子。

    不知道怎么的,她看得恍惚,内心却起了一种冲动,一刹那竟想用自己的口水给打润。

    这是一种奇怪而荒唐的冲动,来得莫名其妙,就像你在花园中行走,想挪开一块石头,或者想扶正一株植物一样。

    她努力抑制住,用平静的呼吸来平息自己,受到刘启深长而厚重的呼吸影响,不知不觉一致跟从,最后慢慢瞌睡,意识模糊去。

    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竟然在叫人起床中一同睡着。而指使者——她的父亲却是百忙中分身,时间并不宽裕。

    他已经喝了一个女婿的午茶,见等不来另两个人,不禁有些着急。

    他面前这个女婿是一个家在直州的官宦子弟,因路途而省亲少,住下的时间也长。这个叫翟延的青年也有点不耐,说:“七妹夫怎么还没到?我还打算一起到街上看看,给凰儿买点东西呢!”

    他是二女婿,而黄皎皎是第七女,因酒席上诸人不是朝他灌酒,所以浅尝辄止。

    他说的“一起”,其实是贵族、大贾人家极寻常的比试,有时当着岳父的面,要么是为让自己家的婆娘理直气粗,在娘家高人一头;要么几个人斗威风,斗本事;要么是应娘家人想知道女儿在人家家中的分量和地位,看看新姑爷的家世,钱财,见识,学问。“斗”字不分大小,只分文斗武斗,文斗是大家呵呵一乐,在谦虚暗比中完成,过后对对方的家世有个了解,以后在各女婿间也好相互救应。

    而武斗是斗红了眼火并,较真怄气,最终忌恨终生,一生不相往来的都有。

    “比”,最根本的原因是富家贵室通常不是一两个女儿,资源分配不均,岳父岳母将来好有个偏向。

    黄文骢看他提了头,又见他站在那里,虽然头胖身短,气度却很雍容,姿势恭顺有礼,想想对刘启的印象,有点不看好比,但想想两人年龄差异这么大,觉得不会上升到武斗。他敲了下几案,示意旁边的正室去叫。

    新婚夫妻常常会对房中事乐此不彼,母亲去比下人去方便,免得下人借机看不该看的,将来乱嚼舌头。

    黄皎皎是她母亲那里的老小疙瘩。

    她母亲虽对刘启横眉竖眼地记恨,但为己为女都不敢怠慢,站起来就去叫刘启。她去了刘启卧下的房子,敲了门不见动静,只好自己进去,一进去就看两人盖着被子,并头睡熟,心里叫着荒唐,大声喊了两下,又退了出去。

    黄皎皎听着母亲叫她喊刘启,醒来大声喊叫。

    她有母亲做后盾,用拳头密密地擂。

    刘启睁开眼睛,暧昧地哼哼两声,用手拍了她两下,又翻了身子睡。黄皎皎没有办法,边爬起来,边给母亲说自己叫不醒。黄母着急,问了两句,只好进去等刘启醒来,怕他的钱不够,给了一些,安排说:“你爹做了官,不再经商,不一定有活钱,别小气,被比下了不好看。”

    刘启听明白后,大奇,问:“就比着买东西?”

    “还要有情趣,会识货,会花,花得久,有风度。我叫你天霸哥陪你们去,你让他帮忙看着。咱们是嫡室,比不过其它房头,会被笑死。”黄母精心安排说。

    “为什么要他看着?”刘启对黄天霸有芥蒂,不愿意地嘀咕,却还是爬起来,跟黄皎皎一起到堂中,按她母亲教的那样,捧一杯茶。黄文骢威严地坐着,接了他奉过茶,温和地说:“今儿天好!就按你们延哥说的。你们都是好年岁,出去看一看,玩一玩。你们也不要到别家房头上约人,姊妹几个好好装扮、装扮,一起去吧,记着,千万不要生和气,啊?!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刘启等黄文骢出门后,揽着黄皎皎坐了他刚才坐的位置喝茶。

    家中长幼有别,长辈还在,他就这样上去了,其实是大大地出丑。

    周围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他放肆,没话可说。

    黄皎皎母亲用眼睛瞪他,瞪出了一句话:“我口渴!”

    在年后省亲的日子,要出发时,一姓金婿会隔了几条街的别房,聚齐到一起,由长房长子或长孙约束着,在房子,户外来个比拼,找家珠宝首饰商,找个门客出些题目,以此考验。这样的斗范围比较阔,基本上不结私怨,有时也能在年外造个乐趣,可刘启来得不是日子,大伙也就平常一些,由旧姐夫比新妹夫。

    一会后,一行人有车有从出发,要去花钱的地方兜上一圈。

    刘启不比翟延的仆从车马,身边没个仆人。

    按说以他的年纪,想和别人这等年纪的人比,确实难比。

    可黄皎皎已是及笄之年,自小听得家人常论些兄姐,却体会到这种差别,情绪很是低落,也没上二姐的马车,直接和刘启伙乘一匹马,头低得低低的。

    她没跟刘启闹什么,只是喃喃地说:“二姐头上像蜻蜓一样的步摇真好看!”

    刘启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懂得她的心,更不明白人家家不像自己家,分房自重,回答说:“你看她带着好看,借来戴两天嘛,她是做姐姐的!”

    黄皎皎一阵失望,觉得他不会给自己买,一个劲想提醒他,自己母亲给他不少钱。

    他们奔了第一个花钱的好地方——淑春园,在路边停下。

    这里是以淑春楼为名的一个片区,包括几座连着的楼群,大院。里面包罗新旧名贵古董、首饰,女衣刺绣,香料名裘,花鸟虫鱼,几乎应有尽有。

    刘启年前下乡时来买过几次女用,后来带家人逛过,略为熟悉,一放下黄皎皎,就想到黄皎皎母亲的话,再见这五,六个还单身的,蹭胭脂水粉的姐妹都跑到了翟延那里,就连黄皎皎的两个亲姐也只过来一个,还是上次任自己在人裙里放食物的那个,察觉到点什么,但他家和人家家有许多不同,他也没经验把原由摸个清透。

    黄凰也下车,头上绿蝶几欲高飞。

    黄皎皎别过头,直愣愣看人家头上那饰物,刘启想也不想,走了过去,一把拔下,说:“让我们戴一会!”

    黄凰是黄文骢别房老婆生的。

    她就像一只光彩照人的牡丹,头上黑丝金步摇,身有滚缎博纹衣,腰束得很细,下面穿了木屐,正翘首慢步,冷不妨被刘启过去拔了头饰,一摸头发,自己的倭包堕了下去,虽然生气,但还保持矜持,嗲声道:“你给我妹妹买才是,让她戴别人的,你也不嫌丢人?”

    她的丈夫翟延是混世面的人了,大度地回过身,笑着说:“女人们都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像咱们男人的刀剑,哪里会舍得让人戴?你再买吧,要是钱不够,我借你!”

    黄皎皎的脸一下火辣辣的,她有点没脸见人,躲在马后,看着抠土的脚尖,恨不得马匹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是,就是!”黄天霸嫌他丢人,夺过首饰,还到二姐手中。

    “买吗?!看看皎皎妹(姐),连敢吭声不敢,跟着你算倒霉透顶了。”一圈人纷纷指责刘启,怪他吝啬不恤。(未完待续。)

352

    “以为我没钱?!”刘启一把拿出几个金币,依仗脸面厚实,挺着胸口向人家叫阵。

    黄天霸虽然跟他别扭,可也怕他给自己母亲,妹妹丢人现眼,见他拿了几个金币充有钱,吝啬得惨不忍睹,连忙和他站到一条战线,走近一点,低声说:“你这点钱还不够晚上吃饭的呢。”

    刘启怏怏一愣,边走边说:“那晚上,我们回家吃饭,我家有个厨子!”

    这些姊妹们算是看明白了刘启,无不叫轰他,但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挑些轻视的话来贬低他吝啬,也把风转到黄皎皎这里,说她们皎皎一件首饰也没添,衣服都快穿破了,不像以前那么又蹦又跳,活泼漂亮了。

    黄皎皎的二姐却借机偎依着自己的丈夫,论道自己前几天看到的首饰。

    黄皎皎对自己的二姐又羡慕又妒忌,面对姐妹们的冷言冷语,心里更不是滋味,差点要哭出来。

    她眨眨通红的眼睛,不服软地叫板:“刘启今天就买给我!”

    刘启被她说得心像针扎一样,更被人说得冒火,过去挽了黄皎皎的胳膊,说:“长得不漂亮的人就算戴再漂亮的东西也不漂亮,皎皎什么不戴也漂亮。”

    他自以为自己贬低了一群女人,事实上却间接地否认了黄皎皎的话,刺伤了对方。眼看一家名贵的珠宝店就在眼前,黄皎皎一把甩了他,扭头就往一旁跑。众人吃了一惊,踏步到首饰店的几个都站住回头,冲黄皎皎叫喊。

    刘启撇开两条腿,追了两步回头,没火并就宣战:“笑话我们,你们等着瞧!”

    黄皎皎怎么会跑过他?

    他拉着黄皎皎,心里也酸溜溜的,就看一看四周的行人,小声地劝:“他们笑话咱没钱,咱就真没钱了?”

    “那我要什么,你要给我买什么!”黄皎皎努力控制住要脱眶的眼泪,要求说。

    黄天霸和黄皎皎的五姐追了过来,狠狠地瞪刘启,刘启就让他们先走,等他们回去,摸了点钱,拉了黄皎皎,在小摊子边给她买了两根麻糖。

    黄皎皎拿着麻糖,咬了一口,突然憋不住劲,咧着嘴巴哭,舌头上都翻出一小段麻糖。

    刘启劝她,她不顾一切地倾诉:“还都说你家有钱。看你家穷的?!你阿妈一个月才给我三个金币!”

    家里有没有钱,刘启还真糊涂,更多时候,他认为人家以为自己家有钱是自己家借了二叔的光,至于自己家,到底有没有钱,或许有一些,但肯定不太多,而且他也就这样生活过来的,不缺吃穿,不少零钱,却也没有胡吃海喝,很难理解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就揽住她安慰,见她不经劝,越劝越哭,顷刻就想起一天到晚刺绣的乔镯,下乡见到穷人,又想起自己一个月三五个银币就蹦蹦跳跳的妹妹。她要买什么都要攒好长时间的钱的。他没发火,和声细气地哄:“你看一看,这儿还有你喜欢吃的不,我都买给你。”

    “谁要你家吃的。”黄皎皎反起了劲,一把丢了麻糖,踩在地下,驱到一边去。

    一个小乞丐偎依在角落,早就眼巴巴地在看,见她丢了东西,跟只黄麻雀一样弯腰跳去,一把捏了扁裂沾土的麻糖。

    刘启一眼看到,忍不住狠狠揽过黄皎皎,拔住她的头让她看,嘴里还说:“你看看别人还没得吃呢!作践东西!”

    黄皎皎滚着眼泪喊:“就作践东西!谁让你不给我买?”

    买麻糖的老汉看看刘启,又看看眼泪泛滥的黄皎皎,好心地说:“小姐!这红头绳是首饰,这王后娘娘的凤披也是首饰,要是要,哪是个准呢?”刘启感激老汉的仗义执言下,又买了两根麻糖,交到黄皎皎手里,说:“你吃不吃?!”

    “吃了你就给我买!”黄皎皎犟上了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娘给了你钱了!花的也不是你家的钱!”

    刘启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有一种羞辱感,看一看四周,许多的人围聚过来,黄家的仆从下着劲儿赶,只好说:“我说不给你买了吗?”

    “买什么都要舍得!”黄皎皎说。

    “要是咱们买不起呢?”刘启黯然。

    黄皎皎斩钉截铁地喊道:“借钱。让你爹和你娘还。”

    此非良配,他突然叹服阿爸有眼力,就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放黄皎皎手里,说:“我想回家去,你跟你姐姐们一块去买吧。”

    黄皎皎现在听他说什么就犟什么,反握着手掌不要,大嚎:“我就要你给我买!”

    刘启静静地看她,既发愁又发呆,听到下人劝他:“小姑爷,你就带小姐去吧。”便点点头,摸了黄皎皎的手,拉着她走。

    ※※※

    交相一比,刘启确实逃不脱一个输。

    这倒不是他带的钱没有对方多,而是黄皎皎的二姐已经是过来人,会撩拨自己妹妹的心思,自己只挑少许合适的,夸某一个好时,那是天上地下没有,面前仅一件,然后黄皎皎就会买,她则掂量掂量放回去,再找,找到了就又说这一件更好,好在什么地方,比那件天上地下没的还好得多。

    而相比之下,黄皎皎漫无目的,见什么要什么,刘启随手付账,远没有别人花得畅意,更没有别人花得久,结果再一看,这些东西庸俗重样。最终黄皎皎捧一把每样都有重复的东西,也没挣得个出气,却是认为带钱少了。众人在酒楼吃了晚饭,酒足饭饱,翟延微笑着给刘启说:“一见贤弟,就知道不是吝啬之人,却想不到至今都面不改色。我像你般年纪时,却远不能比。”

    刘启记了一肚子鉴别首饰的法子,正吞咽着,打算活用到生意上,听到翟延的话,问:“面不改色又怎么样?!”

    “不花钱怎么赚钱?!”翟延呵呵一笑,转而问及刘启的阿爸。

    他说了要去拜访的话后,跟刘启和黄天霸两个讲到生财之道,和官府上打交道,钻空子的真理。

    黄天霸佩服地听,在一旁请教。

    刘启本带着几丝敬意,听了几下就咂舌。

    他看了看对方被酒上了色,却依然显得和蔼可亲的面孔,怎么都想象不到他为人处事,怎么那么心黑。

    他传授的经验中,讲到地方官员不买他的帐,他如何黑地里告人家状,累人家满门抄斩的事,也讲了他用两块青花石头讹人家十多亩的土地,让那家人有苦倒不出,更讲到一个账的算法,送官万不可吝啬,送十金可赚百金。

    刘启和他说不到一块,却忍不住想听他的历历事迹,一改往日爱插言的习惯,往往沉默思索。回到了黄家,他见黄皎皎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便不顾挽留迟缓,提上一包衣裳,要带黄皎皎回家,说什么也不要黄家跟丫环,用马车送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算是明白了,黄皎皎会像今天这样,其实怪不得她自己,父母没教育好。黄皎皎的母亲正要黄天霸送了一程,只当他伤了自尊,细细地问,劝阻说:“你要是不带,我们是没什么,多这点不多,少这点不少,你母亲会说我们的。”

    刘启言不由衷地说:“我家有这些东西,我阿妈也不会说!”

    黄皎皎想起他家里那些粗鄙的东西,大声证明:“没有!他家没有的!”

    “有的!快走!”刘启说。

    他跨过来牵黄皎皎走,却被一把挣脱,登时伤神,再也不顾阿妈的种种安排,当着送别人的面,让她再住两天,然后一个人走了。

    夜里没有什么风,皎洁的月亮高挂空中,显得无比孤寂皎洁。黄母叫唤他的喊声还在脑后,他就追风逐月一样到家。

    不大工夫,黄皎皎的母亲送到黄皎皎,去和花流霜说话,花流霜很快叫了刘启去。刘启踏到屋里,屋子里点着灯火,黄皎皎的母亲和花流霜隔了个几桌坐,刘启进来时,黄皎皎在一旁摆弄衣服,而花流霜微笑听她们说今天发生的事。

    “刘启!皎皎不懂事,你要管教就管教。”黄母见到刘启,大肆放话说,“是我宠坏了她。可你为一点钱就生气,也不对,钱是什么东西?咱们两家都不缺,俗话说,花起来如流水,挣起来才如山崩。”

    “是呀!”花流霜附和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看得太轻是挥霍,看得太重是轻贱自个,当以平常心看待。”

    她知道自己儿子自小爱钱,但这番话也有一半说给黄母。

    黄母却没在“挥霍”上留意,要黄皎皎站到刘启身边,左右看一遍,却发现日常生活中,这女婿不算野蛮,性格温和,心性也浑朴,关键是看起来持家……她家毕竟是商人,说是不在乎钱,还是认为手底多漏的孩子不好过日子,絮叨了好些事,都是黄皎皎在娘家怎么惦记刘启的。

    真假难辨地把自己女儿的生活细节倒了一通。

    刘启无可奈何地听着,脑袋很大。

    到最后,花流霜赶走他俩,和黄母说一会儿话,把常和黄皎皎睡一起乔镯喊到身边,提到什么今天几月几日,什么早生贵子,还嚷嚷着时辰。

    花落开着急地在门口乱走,见刘启出来像见了救星,发起牢骚:“张镜带了男女同窗寻老师辩论!”

    刘启问他怎么了,最终大致明白了一些,是花落开等他一起去挑一个“小白脸”的刺。他一点心情也没有,见表哥用情谊笼络,推脱说,“既没有我的事,又没有你的事!人家来人家的,怎么让你看着不舒服了?”

    “可咱们也该指点他们一二!他娘的,他说你表哥是银样镴枪头,我问一问,原来是草包的意思。”花落开不同意,“你想想,他当着那么女人的面哎!”

    刘启勉强同意,打发黄皎皎自己去玩,让花落开在前探路,溜向后院。

    一大群人正在亭子里高谈阔论,激昂慷慨的声音就像炸豆子一样脆响。

    刘启跟着花落开过去,扫了几人几眼,只见六个太学的学生,包括张镜,三男三女,都结发及笄的年龄,个个神采飞扬,正拱着风月,扔出自己的道理,也就顺势坐过去,加入战团。

    他们辩论一会儿,去酒楼吃饭、喝酒,吃吃喝喝,晚上回来,刘启都有些走不稳了,风月三人把他扶到屋子边,各自回去后,他转身,竟踉跄地去了乔镯那里敲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扒了自己衣裳,让自己揉一怀柔软的胸脯,时大时小。

    夜里,春月天籁。

    刘启因而做了一个春梦,梦到自己抓了一个仙女,做出许多羞于出口的事。

    太阳照着屁股,刘启才发觉自己一个躺在乔镯床上,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他连忙穿上衣服溜出来,出来走一走,发觉阿妈的眼神笑眯眯的,还有意无意地说:“咱们家子嗣单薄,眼下就你一个儿。”再一回忆,连忙逃出家门,到店铺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花落开从家里跑来,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阿爸带走了他设计出来的那几挂竹甲。他觉得阿爸准是拿走找别人仿制,心叫坏了,连忙爬起来出屋,去找阿爸理论,走到一半儿,一想:跑他衙门里讲不出理,回家等吧。

    于是,他连忙回家等,等了好几天,眼看阿妈要生孩子了,阿爸还是不回来,暗地里抓了头皮琢磨,暗想:我一提竹甲,阿爸肯定说,让你做,你用多少时间做几百件?怎么说?!算了,干脆由着他给我点零花钱吧。想到这里,他牵强释怀,冲那些出过力、想捞好处的弟弟、妹妹们大嚷:“你们就不能当是为朝廷做了贡献?!我都给了你们零花钱,可谁给我钱?!你们怎么不找我阿爸要?!”

    十一岁的张弯是刘启死党,指住姐姐张烟:“就是她,出卖的你。”

    张烟“咯咯”地笑,大小女孩都说她出卖得好,一拨人,立刻变成男一二、女一群,斗嘴斗手。

    正闹着,王氏从屋里出来,于廊中奔走,健步如飞,好像是拉着风筝的少年、少女,一边跑还一边喊:“二夫人要生啦。”

    几个小孩一下呆了,连忙往跟前跑,半路上遇到刘启的舅母,披发仗剑,漫天吆喝,来侦知天上地下事,忽而眼神一翻,说:“西边墙边一只猫,九幽黑怪,吃了去~”他说的什么“九幽老怪”,刘启不大清楚,说什么“吃了去”,却知道是冬天飞来,在院后安家的一只大黄鸟,家里都说它是为婴儿护灵的。

    可前几天,那鸟找不见了,地上掉了一地的毛,蔡彩立刻吩咐刘启:“把九幽老怪——就是你偷回来的那一只黑猫,擒来杀了,放到火上烤。”(未完待续。)

353

    隔着厢房墙壁,章蓝采一样听得到,她用痛苦的声音说:“去。”

    刘启迟疑了片刻,连忙赶去逮猫,杀猫。

    紧接着,花流霜也带着丫鬟,快步走到跟前,喊来个人,吩咐说:“快去叫老爷回来。”

    刘启回头盼着,在蔡彩的监督下剥猫皮,烤猫尸,忙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阿爸的卫兵扎在外面,阿爸满头是汗地奔跟前来,当时是一点想不起自己设计的竹甲,连忙说:“阿爸。阿爸。”

    刘海站到他跟前,问了几句,很快,花流霜出来,拈着袖给大大小小说话,不断指挥着丫鬟进出,这个孩子生产得比想象中顺利,大人痛苦地喊叫了将近一个时辰,嘹亮的哭声就一下儿响起。

    听到孩子的哭声,众人都迫不及待,拱在门前,却好久不见动静,接着,大人也哭起来,大伙正着急,泪眼惜惜的王氏抱个哭得响亮的婴裹站到门口,颤抖地说:“老爷!是个瞎子!”刘海一愣,慌忙去看,还是不及刘启和阿雪,落在后面。一群人浑身全冷嗖嗖的,不知道怎么好。

    还是刘启想得少,跑去验证,在婴儿眼前动着自己的腥躁手指,大喜说:“谁说的?!”

    刘海凑上去看,却看得清楚,婴儿浑身泛红,声音嘹亮,眼睛中瞳孔相叠,却不是什么瞎子。“这——?!”他心神不定接过,怕自己看花了眼,更怕女儿真是瞎子,便在婴儿面前动动指头。

    婴儿的眼果然动了几下,接着还还以更嘹亮的哭声。

    花流霜神色黯淡地出来,喊刘启去找一些东西,转身跟刘海说:“你快去劝劝她,我不知道怎么劝她好?!好坏也是自家血脉。”她看刘海有些发愣,几个孩子都闹着看,便到跟前提醒,顺着刘海的视线,有些发抖,问:“这是真的?!”刘海说:“这叫猫儿眼呀。”

    张氏也来鉴定,好久才不敢相信地说:“这难道是重瞳!霸王才有的异相?!”

    刘海连忙说:“什么霸王异相,可不得说,说重瞳是霸王,不如说霸王是重瞳。招人忌讳。”

    大伙连连点头。

    刘海看了一遭,叹气说:“我要去打仗了。”

    ※※※

    年前,商州调度将军秦操与司马吕杰等人密谋,勾结州监察史,朝廷御史中人等,构陷十余名州府官员,虚报天机山余孽四处活动,抓了征伐之权,密聚军民十余万。八六五年春,也就是数日前,他斩府中长史,令其参军谢宗释州中罪犯,授以兵甲武器。建三府,一曰昭复府,二曰明武府,三曰商州行军总管府,开府库,向四方檄文,起兵奉诏,讨伐鲁后,紧接着,他在孟川誓师举兵,分三路而进,一路南取台州妥善要郡,以制通辽边地,一路入余州,屯军于通武城,一路摆道登州。

    北方无事多年,劲旅多集中在南部边陲,如今陈州战势未灭,放郡有急,仓州亦有人举兵作乱,此时腹地开花,更让人应顾不暇。

    朝廷中能倚重的人并不多。

    秦林快速反应,使雍阳为将,拨乱沧州,紧接着,启用章成上将军栾起为经行总管将军,鲁平为副,赐旌节,专伐秦操,特令刘海带辖军五千,作为前锋,随同出战,司马代其职事。

    将将兵在外,家眷像是人质,很快,刘海将刘启送回宫掖。

    刘启入宫侍驾不几日,就听说了许多大事,什么西北大捷,什么东北扰边,除此之外,就是皇帝选后,这日傍晚,皇帝熬夜玩,上午不敢不去宣室听议,回来就补瞌睡,刘启怏怏不快地跪卧在一旁读书,正胡乱翻着,就见老皇留下的大太监春台带两、三个人急急奔过来,他们并没有直去叫皇帝,而是折到这里。

    “陛下还在睡?!”春台问。

    刘启见一人是大长秋,一人穿着郡王的衣裳,就地行礼。

    几人问了他些话,放下许多一瓮画卷,说:“等皇帝起来,你把这些秀女的画像呈上,供他挑选,有着中意的,报给敬事房。”刘启心里痒痒的,想打开先看,便点头答应,一等他们离开就立刻迫不及待。他干这样的事干多了也干熟练了,鲁直在的时候,他假装替皇帝分忧,连禁中的折子都敢批,若不是皇帝没有亲政,送往禁中的折子都是供皇帝练习国政的,而鲁直警告他一次,网开一面,他小命铁定玩完。

    这会儿,他是记吃不记打,又是大摇大摆,一个一个次序拿来,撑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些细写的少女,有丑有美,便微微点着头,看了下去。

    他看完了所有的画像,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一扫,看到一只水笔,立刻发水打淡,找了一个最丑的女子,涂了一层水烟。

    他画直线的本事却不错,画画技术却不高明,不一会儿,就把还像点人的少女周围布置成妖精才能生存的环境。

    他回过神看自己的杰作,不小心把人头滴上了水,用手一抹,就见多一个窟窿,女头没有了,登时着急起来,想了半天,四处看了好久,到旁边的帷幄边的布屏风上有女子画像,就飞快站起来,摸出小刀,悉心挖了个头。

    刘启已经被教育过很多次,知道被人发现了不好玩,飞一般地加工,很快把画补好,嘘了一口气慢慢地看。

    他收拾过所有的画后,皇帝秦汾也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

    皇帝是一个略胖的少年,面目白皙,只不过登基之后吃些怪药,渐渐瘦下来,他打着呵欠,在灯火前扇了几下哈出来的气,问刘启瓮里装的是什么。

    刘启告诉他说:“是画像!”

    一个小宦官立刻识趣地在主座边铺下蒲团。皇帝边坐过去,要刘启递画像。刘启就一副一副地拿过去,就听到皇帝问身旁的小许子要建议,问她好不好看,刘启一斜眼,立刻看到皇帝的丑态,正腻忽忽地抓过人家的手,当即肉麻地打了个冷战。小许子是郡王秦台送来的小宦,长得很漂亮,刚到皇帝身边的时候,皇帝还命令他脱掉裤子,检查他是不是女的。

    而今,她也习惯于扮演,细声曼语一路摇头过去。

    这倒是实话实说,他太俊秀了,这些女子都还没他漂亮。

    很快,皇帝不耐烦了,胡乱地看,不满地说:“都是糊弄孤的,看看!一个比一个难看!”

    已经到最后一画,也就是刘启加工过的那副。

    刘启咽着吐沫把它拿出来,很小心地摊开。上面的水纹还没完全干去,将图弄得很花,五色颜料加上刘启润的浅色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皇帝愣住了。小许子一看也愣住了。

    刘启奇怪地去看,却也发愣。

    某个角度上,竟是一个美丽的仙女身边滚起五色的烟云,几乎脚不离地。

    “古时候的美女飞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舞姿!”皇帝食指大动,一手捂住画,一边给旁边三人说。

    刘启发晕,却知道自己混糊了颜色,又贴了人头,在灯光下倒真成了仙女,立刻咳嗽一笑,说:“不是吧!”

    “我选她,就选她。快记下。金呈大夫鲁伯通的女儿!”皇帝急不可耐地说,接着,他站起身,又给刘启说,“我也给你选一个!”

    这是允许的,皇帝选剩的女子可以指婚给大臣的子侄。

    刘启倒怀疑起皇帝的眼光,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有媳妇了。

    皇帝却很武断,让小许子立刻去找一卷空卷轴,拔开后,给他画了头猪。

    刘启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下面抄了一行字:“赐xxx家猪一头婚配。”急得不知道什么好。皇帝很快把自己的杰作送到刘启怀里,说:“我们说漂亮的,你却不满意,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准备马车!”

    刘启一把丢掉卷轴,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狎臣嘻!望陛下校之。”

    “那圣上是金口玉言呢!”小许子也在一旁说,“还说陛下‘狎’,是死罪!”

    刘启恨恨地看他一眼,却和声细气地说:“陛下,能不能多给我加一只?我表哥还没娶亲呢。”

    皇帝问,撑开卷轴,在刘启的比划下在“一”上加了一横。

    刘启提起来看看,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弟弟!”

    皇帝被难为了一下,还是描成横着的“目”字当成四。

    刘启突然有疑问:“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呢?”

    小许子也爬到跟前研究,怎么再加一个,却见刘启拿了个笔把后面的头去掉,写了“加一”。“万一是猪男怎么办?”刘启又问,接着自己做主,在猪后加了个女。几改几不改,他们三个就把卷轴画成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等刘启临走时,小许子提醒皇帝,说:“赐的猪妻呢?”

    “那就给你猪女!”皇帝想也不想就说,又弄了一个空卷轴,写上“君恩赐婚”等等。

    刘启对小许子恨得是牙根痒痒,端墨汁的时候泼出墨汁,妄想毁去皇帝的字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墨汁一下流到皇帝的袖子上。皇帝茄子一样的小脸勃然作色,抓起砚台便打,口里却说:“我非要你娶猪不可!”

    秦操本姓李,因先代有大功于社稷却没有显赫的出身,受君恩赐姓,到了他这一代,已是名门望族,本人将商州,制便通辽,但凡贬官路过,宴饮照料,人缘极好。

    他这样的将领都起兵讨伐鲁后,要清君侧,朝野之间的影响可谓极其恶劣。

    鲁后的智囊团也看得清楚,所以反应极为快速,哪怕朝廷的军队准备并不是很充足,亦要第一时间扑灭叛乱。但是秦操让人失望了,让那些反对鲁后,同意清君侧的人也失望了,他兵分三路,唯独并没有直扑庆德,更没有进逼关中,而是攻打江阴和定城,按制商亥江岸;刘海作为全军前锋,奔赴庆德扑了个空,干脆南下渡江,直捣秦操老巢,而主帅栾起迎头赶至大名府,与秦操隔岸对峙。

    刘海觉得朝廷虽然准备仓促,秦操也一定好不到哪去,各处府衙不敢果断资助,靠几个党羽把持的府库,发放死囚兵器扩充队伍,一时成不了气候,本人也不敢进攻庆德,非是实力不继,所以主张直接过江,扑其老巢;但栾起给予否决,说秦操家族世代为将,本人熟读兵书,善战知兵,不可小视。

    但他不反对刘海过江,在他看来,这个番将急于立功,让他独战江南,可以拖住秦操的步伐,何乐而不为。

    他同意刘海南下,自己却不跟随,一来害怕秦操渡江,二来兵力捉襟见肘,欲汇合备州边军,寻秦操主力决战,中规中矩地率军赶到大名府,去那里操练兵马。出兵两个月,刘海部小有斩获,以朝廷之名义在江南几郡通行政令,聚兵勇万余,分驻各城抵-制秦操征集人马粮饷,栾起却还在江对岸操练兵马。

    鲁后也有自己的盘算。

    她不愿意自己长时间挂在秦操的讨伐檄文上,更不愿意朝廷上下因为秦操越闹越大而人心不稳,眼看刘海三五千人打过去了,战果不断,栾起在江对面晃悠,自是褒奖刘海,呵斥栾起。

    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她掌握全国政局,从政治层面出发,是真真后悔用了栾起为将。

    为了增加刘海的筹码,鲁后加刘海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与栾起平行起来,心理偏向已经极为明显。

    秦操对刘海还比较陌生,也是心存轻视,只道他麾下三、五千人,所部又经历长月之乱重建,便遣自己的弟弟给予歼灭,自己只顾破定陶,江阴,渡江袭击洛城,下了洛城,已经兵临虎牢,是声势大盛。

    恰逢朝廷挖其祖冢,传出流言,说有人避在林中躲雨,看到其坟冢上,窜出一条十余丈的金章,乘借风雨之势,竟飞向东南而去,中原流民盗贼困苦,多信而归附。

    秦操干脆复用自己的姓氏,号称驱十万众将下庆德。

    下了洛城,栾起反而跑到了他身后。

    按说李操和栾起夹岸对峙,奇袭洛城是兵行险招,面前是虎牢关,背后是栾起大军,十分不利,但栾起太过稳重,汇集军队数十万,依赖备州补给根本不足以用,秦操匝断洛城,不但尽毁栾起聚起的水军船只,变被动为主动,还掐断了栾起来自庆德的补给,迫使栾起仓促应战。

    栾起水军船只已失,大江上下尽可为李操运兵上岸,根本夺不回洛城,是一败再败。

    健布率所部讨拓跋巍巍,先是大胜,追击时却又入伏,吃了一败,竟不得归。李操自觉王卓已死,朝中无人,得意洋洋,眼看后路不稳,粮草征集不来,一边督促其弟,一边使军将攻掠江北府郡。这时倒不像奉诏,反而像盗贼,于是声名尽失。李操确实善战,酒醉后常自与健布,前大将军王卓等诸赫赫名将作比,而今拿一批乌合之众与栾起作战,却胜多负少,诸人始知不虚。(未完待续。)

354

    双方对峙交战,栾起焦头烂额之际,刘海却又有了新的战果。

    他一战擒杀李操弟李杲,进逼商州州城,商州各郡纷纷与李操划清界限,不少人主动擒杀李操的亲信来换取朝廷的信任……江南之地,已使李操家族难以立足,即便是近亲李氏,也不断有人投降,与李操决裂。

    李操听闻大吃一惊,却回师不及。

    他本来担心实力不够,推进至庆德困于坚城之下,此时却也被逼攻打虎牢,以补数万大军耗费。

    栾起生怕虎牢有失,李操兵临庆德城下,朝廷怪罪,一边乞罪,一边急令刘海放弃攻略李操老巢,回师江北,助鲁平守庆德,夹击李操。

    这时回师,李操只需分偏师一支,就可以拾起家族苦心经营,人事盘根错节的商州各郡。刘海自是不敢领命,他判断李操军心必乱,而李操本人在江北作战,定陶、江阴留守的将领想必较为清楚形势,定无进取之心,干脆放着定陶、江阴不攻打,征集民夫营造小船,突然令部将张更尧,李成梁率三千人夜渡江水,在内应的接应下,一举袭下李操在洛城北的孟口大营。

    李操半夜拔兵相救,栾起新败,虽知敌方有变,却不敢接应。

    经过江南的数次战争,辖军已非昔日,张更尧部战至天明,守住孟口,给军队渡江留下跳板,不过,所部损失惨重,大将李成梁中流矢战死,士卒死伤超过三成以上。天明之后,刘海传递给他们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李操军中人心大乱,都以为定陶、江阴有失,官兵才渡江夹击。

    李操也心中疑惧,不管不顾,尽起精锐强攻孟口,栾起见敌人大营上有鸟雀盘结,久不归营,终于出战,乘其大军逆风备列久疲,以掷火车投火助攻,出战,斩首万余,大获全胜。李操仅带百余骑出走,在半路被部将所杀。

    消息传回朝廷,朝廷嘉奖刘海多于栾起。

    刘海来自塞外,无朋党亲友造势,栾起在军中却盘根错节,便有人出来说刘海不听号令,和李操决战时出战败绩,军队损失惨重,却获得嘉奖,是鲁后偏袒,营私所致,朝野颇有微词。

    同时,皇帝赐刘启猪婚一事也蹊跷而走,长月贵族开始拿来当笑柄,在茶余饭后,对此家新贵品头论足。

    刘海将五千之众,独立南下,几乎是在以自己一力平叛,立下大功,父子却成为长月街头的笑料。

    刘启也有些无地自容。

    他可以把皇帝赐猪予自己当成玩笑,却难以去听别人对阿爸的轻视,有时气得面红脖子粗,却偏偏没有办法,堵不住悠悠众口。

    败而论功,是为欺世至耻,面对可畏的人言和宫室中的勾心斗角,刘启度日如年。

    转眼间,仓州遭了蝗虫,百姓被胁迫,叛乱加剧,鲁后左思右想,不知何人可以平叛,却又紧急启用刘海。

    因为军情紧急,朝廷甚至没有让刘海回京奉召,就督促其赴任。刘海便在商州补充了部分人马,率所部轻骑先行前往仓州,步兵借舟楫紧随。鲁后也听到些针对刘海的流言和风声,正因为这样,她干脆加封刘海为侯爵,封勋上柱国大将军,增加食邑五百户来应对,前前后后的封户加起来,已经是一千五百户。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又多有番臣一步登天的闲话。

    事情一页一页地揭过,皇帝也到了大婚之日。

    给了筹备时间,到五月中旬,皇帝制诏迎后,并让宗长,太常等操办婚礼,迎女荷于鲁伯通之家。虽操办时日不多,但典礼却宏大得难以想象,整个长月街上遍结彩绸,林路摆酒,只要是有爵之人,便可畅饮。

    大婚之日这天,刘启穿了内廷织造的华衣,早早出门,在路边蹭了两杯水酒,才进到宫中。

    另一位侍读墨度已经出了一身汗,解了胸襟凉快,见刘启一身齐整,问:“刘启!你热不热?”

    刘启也感到热,却说:“心静就凉啦。”

    他搭手目比远处,看到一个小少年披一身黄纹出入,不由问:“那个少年的衣服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那是王爷殿下!你不知道?迎亲是要自家兄弟的。”墨度低声说。

    正说着,一个管事过来,扯着尖嗓子排练细节,众人不凉不热地应着。

    刘启看选出来的四个舍人要牵着牛走,感到好笑,问:“我们身后的牛突然乱跑怎么办?或者拉泡屎呢?”

    詹事哪知道他在心里逗乐,以为他怕牛突然发威,惊驾,好心地做出说:“牛屁股被封住了,不会的。”随即就甩着提尘,便要众人摆开几列,鸣金去接驾。

    日起扶桑,接亲车骑云罕,由京城府尹卿引出宫门。

    皇帝迎亲不必到人家家,但一行也过数门,作出迎的姿态。皇帝也就头戴编着皮结的板冠,手扶小许子从肩舆下来,和他的一位哥哥一起前行。刘启和另三名侍读,各配刀剑,一人手持弓箭,一人捧箭囊,一人持竹,一人捧白绸,四名中书舍人从在王驾之后,中郎将牵彩牛而行,跟从皇帝的身后,送他登上插虎贲旄头——雄章角旗的金舆。

    金钲黄钺,金瓜银屏,人马浩浩汤汤从宫廷至内城,片刻旋回。

    众人将太仆卿之女的凤鸾引到宫外正午门的场地,皇帝一行也摆道而出。大车与鸾车并驾而入,虎贲衣的勇士,官员舍人跟从拱护。未入章殿,又是羽冠文官唱,公卿宗室,百官无不奉命肃立在皇室告天地祖宗的大殿外,等驾御之伍,而太后宗室长者处于殿中丹墀。

    他们见皇帝乘九马马车而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刘启跟着车辆走在留出的阔路上,只见到太后那里有人没有下跪,其余都是一片片跪倒在地的人,心中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展目四顾,看场面宏大,人头在艳阳下一动不动,突然想起自己在克罗子部的许诺,说自己会驾车去接,想将来怎么驾车去接也答儿,今日有了这见识,若将来学去接人,克罗子部的人会不会被震到,心底打着小九九偷乐。

    正想着,听人在百乐声中提醒说:“献上弓箭。”

    刘启走神间,没有听清。

    突然,远处喊嘶一声:“有刺客,护驾!”

    场内大乱。

    唱官改口高唱:“保护太后!”百官无不北向,唯有不多的人南去圣驾一方。两起阵营逐渐分明。

    刘启见几名武士呼地怒奔而至,像是刺客,呼地起身,跳上了大车,站在皇帝前,高喊:“护驾!”

    他捧着一袋箭,大声给人要弓,却隐约听到小许子低声给皇帝说:“不要怕。”

    刘启并未在意他们说什么,看蜂蚁一样乱跑的百官,冲散原本执金的郎军,而马车奔走,几乎越过前面的护卫人等,急了一头汗,大声要弓箭。

    “给皇帝,给皇帝!”

    小许子一把夺过箭囊给皇帝。

    刘启自认凭自己的箭术,可以挡贼,连忙去夺,却被小许子扛住怒叱:“我皇神武,快给箭矢。”

    刘启见皇帝已经举弓,也顾不得再争,连忙看往远处。

    数名死士刺客连杀数人,在场中围成一个小圈,对着皇帝后退,杀往太后的一边,边高声叫嚷:“勿要惊慌,太后误国,吾等求吾君亲政。”

    此时,戏曲一样的事发生了。

    百官突然安静,唯有皇帝令人驾车直冲,用脆脆的嗓音高嚷:“你等何人?何借大义之名陷孤于不孝?!”众人见皇帝无一丝害怕,反露出无比的从容,顿时为十六岁的皇帝有这般大智大勇而惊奇。

    太后那边围着的臣子,许多都不自觉从对面奔过来,护卫皇帝。皇帝的马车稍微一停顿,外围护军急奔而至,无不高叫“陛下不可!”瞬间,马车左右更驰,大伙改口山呼:“射!”“射!”有的武臣手无寸铁,也和皇帝身后的军将一起快步追迎而上,两条腿都跟车轮一样。

    皇帝神勇万分,张弓驰射,连中刺客三名。

    万众振奋,纷纷振臂高呼“万岁”。刘启怪异万分。他不知道国王的箭术何时变得这样厉害,眼看皇帝车马近敌,一把推下御者,见挽马停车不住,回身扛上皇帝,夺路后逃。马车撞过残贼,无数护军蜂至,将敌剁成肉泥。

    ※※※

    刘启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母亲。

    风月也在一旁听着。

    他听刘启说完,尤其是刘启讲到小宦官安慰皇帝不惊慌,皇帝大发神威,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生怕盘查这件事的时候,会反复追问当时发生的情况,把这一节给追问出来,就说:“刘启,你明日就别去宫中,你是无关紧要的人,病上一病,告一假看看,也好和接下来发生的事脱离关系。”

    刘启听得明白,但很不满地说:“我很健康的。”

    “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花流霜发怒,“你敢去试试?!”

    “刺客已经伏诛,不去就算了。”

    刘启看母亲是真生气,只好答应,正说着,李多财回来,见过花流霜后,就使劲给刘启使眼色。

    刘启出去之后,就在到外面等。

    不一会儿,李多财出来,几乎冒出了汗,说:“霍县的几个强人进城找你,万掌柜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留了他们,找了个人陪他们喝酒。谁知道一阵子功夫,城里就禁严了。我怕出什么事情,就赶快回来给你说。”

    李多财犹豫了一下:“以我看,不如将他们交到衙门去!”

    刘启也不知道朝廷要怎么搜捕,但肯定不是搜捕他们那几个蟊贼,怒声道:“他们是找我的,却要我将他们卖给官府?!亏你也想得出来。我这就去看他们。”

    李多财苦劝,说:“少爷,你想好了。他们披着白布,虽然不说也能想象得到,非是跟人干架吃了亏,来请人的?!”

    “请人助拳?!”刘启惊讶地问。

    “错不了!”李多财说,“我们都说你去了外地。你现在去见他们,他们怎么想?!”

    “那就说我上午回来了嘛。”刘启说。

    李多财见劝不住,只好带刘启去了铺子,将闲杂赶走。来的是三个人,一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一个是个憨厚的小伙子,一个是个大汉。

    他们都结了白布,神色悲戚,听说刘启一回来就来看他们,都很感动。

    年长的大汉连忙叫小孩给刘启跪下。

    那憨厚的小伙子则跳到院子中央,在原地打了一路拳,打着胸口喊:“岳爷爷在上,地虎天章!”

    刘启正差点当他是疯子,他却打完自己的胸口上前,捧着双手,单膝一跪。

    这时,另外一个大汉也跑过去顿足打拳,口里叫着:“仁义忠信,请乌鸦爷!”接着,等他也上前后,两人并行磕头,说:“瓢把子因不愿意跟人谋反,被人杀了。他临死的时候叫我们来找小爷,不求报仇,只求您帮他照顾儿子,让他长成一条好汉。我们也想着,这仇要是能报就报,不能报算了。”

    “叔叔大人。”孩子也连忙磕头,捧了半块青瓦。

    朱温玉,李多财都怪刘启多事,相互看了几眼,看向他,看他怎么说话。刘启却还有些发懵,不自觉想起那个憨汉许山虎扛大刀的模样,但他没料到对方和自己见不几面,把儿子托付自己。

    他不懂什么规矩,却被感动,想起自己对人家是虚心假意,人家却来真的,心里愧疚不已,便咬着牙说:“放心。我一定要给许大哥报仇!”

    说完,他询问懂江湖规矩的朱温玉:“你对这个知道的多,你说该怎么做?”

    朱温玉无奈,接过孩子手里的瓦,说:“他以后就是你的义子,扶人起来,对天磕头。”说完把孩子手里的瓦交给别人,也跑到院子里,代替刘启打乱拳,口里叫:“仁义忠信,大哥在上。”

    刘启连忙上去,跪到院子里磕头,说了些天公地母开眼,保佑他为大哥报仇的话,这才起身询问。

    询问后才知道,前些日,许多强人拜山,共邀许山虎投靠一个叫刘武建的反贼,许山虎不肯,说拉杆子是活不下了,可要是起兵造反,就是不忠,吃罪不起。

    一干强人当时无话,过后不久,心中突然不安,杀了喝醉酒的许山虎一家。

    刘启看两个淳朴的汉子淳朴到给自己说话蹲到门框那里,看那个虎实的孩子穿着开档裤,披了大人的衣服坐在地下望他,突然想掉眼泪。他一直以为放地的人淳朴,草原上的人淳朴,却想不到靖康一样有这样的人。从霍县到这里,二三百里路,眼前两个憨厚汉子竟然不知道散去,硬带一个孩子,饿着肚子,冒着抓丁的危险,傻着心思完成瓢把子的托付。看他们老实巴脚的泥疙瘩样,刘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太平年间去做什么强人。他难以自制,接连说:“我一定给许大哥报仇的。”(未完待续。)

355

    “说啥报仇?!人家聚了上千的人!”大汉哭了,说,“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看少瓢把子长大就好!”

    “说报仇就报仇!”刘启问李多财,说,“咱能聚集多少人?问问谁讲义气,等城门开了,咱们就杀过去,去给我大哥报仇!”

    李多财觉得他疯了,但更像是安慰两个汉子的,高声说“好”,暗地了却耍着心眼,交代说:“有力气的差不多都跟老爷走了,当兵去了,就剩几个我这样儿的,咱们家上哪能寻到足够的人!”

    “贴榜,募兵!老子就要报仇!”刘启说,“问问万掌柜,我有多少钱?我俸禄还有多少,不够把铺子卖了!”

    朱温玉一直冷静地听,此时慌忙低声来劝:“募私兵要通过官府?!怕弄不好,成了谋反了。”

    “我去我阿爸的衙门,去找找他贴过的文告,他的亲兵还没募齐呢,我就说替他招募亲兵,这应该没问题。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敢杀我大哥。”刘启是真受感动了,脸色铁青地说。

    ※※※

    大婚被搅,太后知主持大典,护卫的皆为宗室,调集禁军入勤,提前卷了皇帝,要去庆德北的林承山庄避暑。

    这一走,就是血洗的先兆。

    一行刚走,秦林就杀了秦芳,秦旦,使秦康,西门无恨等人自尽。

    刘启因告假在家,并未一同去避暑。

    他到处找兵器,借马,并叫朱温玉在梁威利募兵的对面出算卦摊子,偷寻壮士。为此第一次巴结张镜,想让她去找太学里的同窗,帮忙借些兵器马匹,接着,去城外,威逼利诱董云儿父女,让他们加入自己的报仇队伍。

    父女不答应,还笑他无聊。

    李多财暗中将此事告诉风月。

    风月怕了,得了花流霜的话,让李多财躲走,出钱让家中壮实一点的男人都出去躲几天,暗中叮嘱过张镜,朱温玉,让他们都不要配合。刘启暴躁地发了一圈火,要将所有的人都赶走,才有女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他干脆用钱买了一匹瘦马两头驴子,带上许山虎下叫朱蛋的大汉,纠集胁迫花落开,朱温玉一起出城,自称讨贼将军,封绑在驴子身上的朱温玉为军师,封花落开为校尉。

    风月,花流霜只觉得自己驱逐了从犯,会让刘启知难而退,哪知逼他犯倔,只带了三人就走,后悔不已,如同热锅蚂蚁一样团团地转。花流霜让风月带着钱,请辖军上的将领陈-元章和几个营中军官吃饭,让他们帮一下忙,接着带着章蓝采到章家的趟子局,到了,才知道老家的趟子局说撤就撤,已经不在了。接着再找家族在长月分柜,掌柜立刻具笔款子,带人赶往江间郡。

    家中一下死气沉沉,听说陈-元章已经派人和李多财去接人,才稍微安心。

    刘启赶至霍县,先去官府求见县令,他出示自己的告身,坐到边上让朱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县官听,持名册状告一干匪人杀害许山虎意图谋反。县官却是无奈,眼下县里到处结寨,凭借县里十几个二十几老弱武卒,难以捉拿问案,何况李操已经伏诛,朝廷有明文,对胁从不作过问,这些不知与他沾不沾边的毛贼可能是要响应李操却没响应成,眼下办这案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县令问一番话,发现这就是个头脑发热的家伙,他不在京城要害部门,虽然出入宫禁,却只是门下省的一个闲职,年龄不大,纨绔子弟一枚,受害人与他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加上县里的现实情况,他无心照办,一边为县里的情况叫苦,一边要上报京兆尹,经过兵部下了海捕文书,再由朝廷派兵捉拿。

    刘启早觉得会是这样,也是有备而来,问县令县里自己抓不抓造反的人,县令又一阵诉苦,说按说是要抓,只是眼下不好抓。

    刘启问县里没有条件抓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找些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人帮忙?县令略一迟疑,点了下头,说是可以……只是这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人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刘启欣欣然示意,才惊愕在当场。刘启给了些纹银,县令也没拒绝,想他权贵子弟,必有家将随行帮忙,就给了一张官府请他本人协助的文书。

    刘启拿到了文书,是心里冷笑着“小狗官”,意气奋发地出来追凶。

    霍县这一代突然变得平静。

    这年头一乱,结寨的不全是贼人。

    霍县一带多为平原,贼人众多,却都不大,只有三四处真正下定决心,有威有信的匪类才结寨立命。

    俗话说:大乱住乡,小乱住城。

    士绅,豪强和大族也结寨,他们集粮食,练民丁,相互之间除了礼尚往来,却也结仇,寻衅,有时照样贪图外乡人的财货。

    县上奈何不得,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自己辨认“什么是民,什么是匪”的办法。他们会将对县衙客气,在官府,地方上有头脸的士绅定为良民,而把另一些不怎么给官府来往,只为吃饭的穷哈哈当成山寨大王。

    这些穷哈哈山寨大王都在县中偏远地带,甚至在两县和几县的交界地,县里奈何不得他们,不认他们是本县的山寨。

    郡上责无旁贷,却顾不过来,只好放任他们,倒是豪强们常常纠集民丁和他们争斗。许山虎就是一个立寨的强人,拉了上百的人,一是为了抢大户混吃喝,二是安安稳稳地种地,图个半匪半民的太平日子,在当地毫不出奇。

    在他这处寨子西南二百里处的山里,还结起的一座大寨。那里已经是山区,里面盘踞的人物和他相比,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落草绿林。

    他们有上千口子的人,有好马数十匹,虽然也种地,但掳掠才是主业,曾多次跨郡越地作案,接受商队上供,非常地风光。

    头子是一个叫刘建武的退役军汉,本是李操的部下,因一只眼被射瞎而退役。

    他听说李操起兵,便聚集起贼首,打算在这里接应,怕知道内情不愿从命的许山虎走漏风声,怂恿与许山虎交好的几个强人,杀人灭门,驱散许山虎的山寨。

    结果人杀了,造反还没造起来,李操只三个月就被平乱。

    刘启四人前来,按朱温玉的意思,先收复许山虎的手下,然后再论报仇,就跟着朱蛋住到了朱家村。

    朱蛋并不看好他们三人给许山虎报仇,直到刘启让他别管怎么报仇,才在安顿三人住在自己废了的家后出门忙碌。

    他家那儿是一片河湾地,只有十余户人家,村子被河勾了半拉,是名符其实的湾。前年,村子被水淹了一次,水上过村头,如今到处都是高草,路也只有一把宽,算比较荒僻的。他去过长月,对刘启的家势有些了解,口口声声所说的聚起人,不是扎了心思找许山虎的死党去报什么仇,而是想入刘启的伙。

    一个傍晚,他就聚了六、七人回来,都是自家的亲戚和同宗,顺手还捞弄一只捂死的狗。他见刘启看着狗,就说:“乌鸦爷别管,这是我们在那边村头弄死的,算一点孝敬。你是京城里的,没啥招待,能垫个肚子不是?!”

    刘启知道他们都难得吃顿干的,就责怪说:“我带的有银两有干粮,还去打什么狗?”

    朱蛋的妻弟洪大盆一挺身,也算是一种客气:“它咬过俺庄人,就是你不来,我们也瞅机会打了它吃肉。”

    朱蛋挥手让他去一边,自己附耳小声说:“他们都说啦,愿意跟着爷,咱们吃一顿再作计较?”

    他要撵走眼巴巴瞅狗的妻子,胡乱擦擦桌子,叫刘启坐上,吩咐:“你们几个给爷磕过头后,那就是爷的人了。”

    “等一下。”朱温玉觉得几个人想跟刘启到长月混日子,笑上一下,要劝刘启两句,拉到一边说。

    朱蛋却无此心眼,尚指住朱温玉,给亲戚、同村咧着嘴笑,说:“他也姓朱,是咱自家人。”

    朱温玉走到一侧回头看,心里没想到什么光荣的“朱”姓,只是说:“少爷,你要带他们走,是不?!”

    刘启一笑,看朱温玉一眼。

    朱温玉得到了鼓励,又说:“一走可不一定是这几个汉子。还会有人去,去了上百口,咱家也难养。”

    刘启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返身回去,坐到桌子上等几个人给他磕头。

    朱温玉叹了口气,站在门边看,见花落开已经抱了柴火,就连忙去接,见邻居家的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卧在废土墙那里伸头看,被朱蛋的妻子拿着棍子撵,心里也觉得他们怪可怜,不由笑了笑,回头找了饼子,说:“嫂子,这个饼子给他。”

    朱蛋的媳妇正在外头转,骂了几句,回头给他们两个摆理,说:“小屁伢子,见了吃的就想蹭,别理他。”她冲那孩子喊道:“回你家去。俺家来客呢。”

    “一个饼子嘛!”朱温玉回头笑。

    “给吃哩,一会就偎满人,咱少爷也不是粮食吃不完。”她立刻就以“咱少爷”的立场看,揉着污布围裙摆手。刚说完,屋里磕完了头,几个汉子走出来,靠到另一边说话。朱蛋脸色不太好,就出来骂:“爷们吃东西,你一个媳子咋赖着不走呢?!串门子去,滚!”刘启走到门边,问他:“为啥让走。为啥不能喊你媳妇回来,一块吃点东西?”

    “嘿,咱别管她。”朱蛋头一摇,大里大气举手摆,“骚娘们,上什么桌!”

    刘启不再说什么,就让朱温玉弄火。

    朱蛋嘴巴里嘀咕着,还是喊过妻子,狠狠地给了一眼,说:“看你那****?”扭了头,又给那边四个男人说:“你们,都想好了没?”

    等朱温玉生火,朱蛋还在手提牛尖刀子,给狗剥皮。

    他见妻弟洪大盆来帮忙,猛地搡一下,怒骂一声:“娘的,富贵险中求,有咱爷在,你怕个求?”

    洪大盆被激了一下,说:“我哪是怕,咱这几个人去干人,那哪会够?!”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应。

    朱蛋的老婆刚一问,就被朱蛋骂到一边去。

    朱温玉大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借机劝刘启:“少爷,带他们几个能报什么仇?咱得从长计议呀。”

    不管怎么说,火还是生好了,狗也剥了出来,大伙吃了些狗肉,干粮,围着火坐。天渐渐地黑了,花落开在刘启的授意下,冲着大伙放起大话,非要推倒人家的山寨,抵挡的杀死,不抵抗的抓官府里。朱温玉不知道私下授意,奇怪到顶了,心想:人人都怕,你却自从被刘启拉来,一直都跟没事的人一样,你武艺也不好,力气胜不胜我还不一定,我一路流浪,跟人家打架打得还多。

    他见朱蛋和自己的妻弟起身,自己也想撒尿,就也走到一边,解开裤子,正“呼啦”尿水间,听到朱蛋小声地安排自己妻弟的声音。

    朱蛋声音压得很低:“你小子懂个屁!是试你几个哩。试下就这么没出息,要恁干啥?!”

    “我说呢。可我咋知道。”洪大盆说。

    朱温玉不声不响地回来,看看刘启,拿了个火枝坐着,面孔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在一团火光映照下,与往常大为不同,不由心中庆幸,暗自给自己说:“我怎么没有想到?!用这法子一下就试出家里的人忠心不忠心。”

    次日,朱温玉早早起床,叫醒朱蛋,提了把刀,催着要走。朱蛋知道两个和许山虎往来贼人的巢穴,起床洗了两把脸,也摸了把柴刀,出门只叫了自己的妻弟,带他们扑向第一个叫刘三的人。

    外面下起了零星飘着小雨,带着夏日难得的几分清冷。

    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泥巴前,他们就来到了刘集。

    刘三的窝就在刘集边上的一处暗娼穴子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空又起了毛毛细雨,却有几分行人欲断魂的凄意。

    刘启叫朱蛋和朱温玉站着,自己带着发抖的花落开直驰到窑子口,大叫:“刘三,你个杂种在不在?”

    窑里几个人正在摸牌,是做梦也没想到是仇家摸上了门,都以为是熟人。

    一人应了一声,出来说:“谁找我?”

    刘启看他穿了短绸褂,胳膊上绑了带铜钉的护腕,三十开外,带了几分凶狠,但不高也不大,不能确信地问:“刘三吗?”

    刘三也就是乡下的一个练家子。他在家乡横行霸道,靠得是背后同宗兄弟众多,这是在自己家旁边,心里无所畏惧,看对方年纪不大,人不多,虽有些警惕,却不放在心上,反觉得大丢颜面。

    他显出凶像,往前走几步就看中了刘启的马和衣裳,便摆出动武教训他们的姿势,问:“找你三爷爷干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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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