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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6

    正在这时,朱温玉和朱蛋急于表现,一人举着一把兵器,赶着毛驴子急跑,大声怒喊:“给虎瓢把子报仇!”

    刘三因距离而听得不是很清,就转脸去看,但他回头时,已经看到刘启拔刀纵马,直冲过来。

    往往有人觉得骑兵在与步兵单挑中丝毫不占便宜,事实却完全不是这回事,不论马术高低,但是高速直冲的马匹就能将对手吓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刘三先是一惊,接着转身往里跑。

    刘启冲到跟前,在他背上劈出一刀。一股鲜血伴随一声惨叫怒飙,汉子踉跄跑了数步,栽进屋子才倒地。

    几名一起摸骨牌的汉子急忙摸了短刀,木枪赶出门,在街上喊人。

    他们见两名悍匪并不忙于离去,而另两名悍匪也急切摇着毛驴来,还要把不知死活的刘三弄走,虽然抓着刀子,却一时失掉胆气,只知道到处喊人。

    刘启见花落开持住了弓,将箭上弦,就叫他练习射人。

    花落开瞄了几下,手一抖,射了另一人的脚,可他还好像故意气人一样,哈着汗手,在人家的惨叫中叫嚷:“****奶奶!我不是射你的,手臭了。”

    但立刻,他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指着满街拉着竹,耙,锹,杆的人让刘启看。

    刘集是个镇,经过一阵敲锅打盆,喊儿子叫姥爷,爷们足足涌了好几百人。家伙什各式各样,木钉耙拉子最多,有的还缺了齿。他们和邻乡人械斗过,相当抱团,迅速扛到几名为首的汉子身边,乱杂杂地问怎么了,一听说刘三被人寻仇杀了,高举农具,蜂拥而来。刘启怒色而笑,浑身盔甲发出让人胆寒的黑芒,他大吼一声,拍马指刀,吼问一团带着饥色的男人们:“你们哪个要上来?”

    男人们浑身被雨,耙子都举到头上,不知怎么回事就给他吓住。

    他们额下的眼睛被细雨一打,时不时腾只手去摸,许多被别人挤,使劲又去挤别人,口中发着愤怒而急躁的粗“咿”声。一团燥乱,喊声一片,却是无人上前,拱成一个小圆圈,四处挪动。

    刘启却一振马缰,在马嘶中踏去跟前,见前一排扒拉着腿钉着地,畏惧地后扛,便凶狠地宣布刘三的罪状说:“你们都听着,他和我的结拜大哥许山虎有八拜之交,却在我大哥不愿意跟他一起造反时,杀了我大哥全家。该杀不该杀?杀人死罪,造反是要灭满门的,你们哪个要往跟前凑?”

    他又一挥,展开的是官府给的文书,冷笑说:“官府公文在此,你们哪个要造反?”

    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朱温玉和朱蛋头皮都发麻,但还是赶着毛驴到跟前,挤到刘启身后发抖。

    “笨苯”打着金属样的铿嘶,耀武扬威地在人前跨步,刘启仍在大喊:“你们之中还有谁?还有谁参与了?知道?听说了?”

    众人看他做得太绝,太强悍了,以为说“知道”就是同意他杀得有道理,能够结束这对峙。一个跟刘三摸牌的汉子看同伴都吓呆了,主动回答,说:“听说了!”刘启狞笑一声,马缰一收,马一立而起,吓退众人,已是抄那人而去,那人转身就跑,刘启趟马就追了进去,人群立刻塌陷下去,避出一道深沟,有人不由自主地惊叫。刘启赶到那人背后就是一刀,劈得半只脑袋断了下来。挟带这股杀气,他回头,冲花落开、朱蛋他们喝道:“过来,把他也抬走。”

    他马下躺了个人,脖子都开了,血汩汩一大片,周围的人空出一个半圆,不断有人牙关噶嗒嗒响,有还没吓坏的人大喊:“他是马快。他们是马快。”

    朱蛋,朱温玉硬起头皮钻了进去,拽上死人收走。

    刘启就喜欢这种感觉,一掖马缰,在骏马扬天高嘶,半竖在空中时,大声给众人喊:“我就在冯党安的棚子里等着,你们去告诉那些人,不想被我追杀千里,就相约去杀了我!”说完,才带人扬长而去。

    细雨如丝,吐着微寒的毒芯。

    数百人竟无一人敢动一动,半晌不敢叫嚷,半晌后,便是几个小儿震天的啼哭。朱温玉,朱蛋都跑了十余里还在发抖,回头看有没有人追。连夜,刘启汇集洪大盆和一个小伙子,带着他们到几十里外,在强人冯党安的巢穴,袭杀冯党安。

    冯党安是个爹娘不认的浪荡子,在野外整了几间棚子,到处欠的都是钱,临死还不知道杀自己的是什么人,最后一句话却是:“饶小的一命!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夏雨下了三天。

    不日后,霍县,整个郡上从黑到灰的人物一致都听闻乌鸦爷的大名,有人说他是京城第一马快,有人说,他根本不是马快,是好汉许山虎的结拜兄弟,领着双骑两驴要给好汉许山虎报仇,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正是乌鸦爷的大名沸沸扬扬的时候,校尉谭成一行带十余人赶到霍县。他们先让随行的石骰去询问,而自己带人去县里,给县令、县尉打了个招呼。县里自然知道刘启,是个所谓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二货,不过自打那个小子拿纹银买了一份帮助官府捕贼的文书,不停派人送来被杀的反贼,不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就是些贼头,有些死人身上背着赏银,送死人的人话也不多说,要了赏银就走。

    至于刘启现在在哪,县上也不知道,只能给一些小道的消息,告诉说:“竟不知他是辖帅大人的公子,早知道就不给他文书,把他给遣送回去。”

    刘建武的寨子里也来了拜山的人。刘建武一把粗髯,独眼,光头,头上挂着深深的疤瘌。他是道上有名的好汉,见对方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人物介绍来的,不敢怠慢,见面就客套,问哪阵风把这样的人物吹过来,还备了厚礼。来人一说来章去脉,刘建武就懵了,他已经明白要找的是谁,便起身谢客,见对方惊讶,便苦笑说:“人家是要我人头的,我怎么替你们寻他?!”

    来人扔下一句:“若他找你寻仇,你不可伤他性命,否则你这小小山寨,定被不可阻挡的铁流所灭。”

    “铁流”是一伙极可怕的势力,据说由一个横跨关塞的商团豢养,由武艺高强的边民和游牧人组成,纪律严明,强悍好战,多年来不知灭过多少胆敢沾腥的绿林响马,有几伙响马劫掠过他们的货物,被他们追击上千里,最终团灭,竟然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江湖中人是闻风色变。

    刘建武愣了一下,送走来人,就陷入沉思。

    “铁流”的大名,对他来说还是存在震慑力的,但眼下寻仇的架势也越演愈烈,总不好放任,自己自卸甲归田以来,闯出万儿也是不易,总不能因为畏惧“铁流”而毁于一旦。他咬咬牙,冷笑几声,决定下来。

    两路人寻得辛苦。刘启却真在冯党安的棚子里等仇人,白天放出斥候花落开,朱蛋,自己在棚子里吃扭来的地瓜;夜晚,收回斥候,大伙安稳地睡在棚子上凉快。朱温玉知道人家要约百十个人前来捂棚子,那几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抵挡,但他知道也没有用,他被刘启关在棚子里,除了出去尿尿,就和刘启大眼瞪小眼。这样过了数日。一日上午,花落开骑马出去后,朱温玉看刘启不得不就着地瓜啃窝头,于心不忍,就说:“少爷,换个能得水(方便)的地方吧。”

    刘启丢开食物,做了诲人不倦的姿势,正要教训,听外面嘈杂,出门看,却见到洪大盆和朱蛋带了十余人,说是慕名来投。朱温玉瞠目结舌,心中升起的全是敬佩,住在这儿不动,敌人可以找上来,许山虎的死党也能找过来,这样时日一长,人多了,确实就有了几分把握。

    但他又想错了,刘启把人赶走,只是说:“吾非强人,来是为替你们虎爷报仇,不是为了拉人马。”可自从这日之后,每天都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投,被他撵,有的还赖着不走。朱温玉却又想:莫不是他怕被奸细混进来?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因担心失眠了几日了,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

    多日已过,没有人赴约来战刘启,众人渐渐松懈,觉得他们不会再来。

    又是一日,太阳火辣,连蝇子都想寻阴凉,拼命往棚子里钻。朱温玉想了一个能让人略感享受的法子,把地瓜埋到土里冰凉了吃,回头正在埋瓜的地方拔挠,听到外面迅疾的马蹄,慌忙跟着刘启出了棚子。远远里,他见花落开奔来就问:“又有人来投奔?!”刘启却否认掉,高兴地说:“等这么多天,终于来了。”接着怒声骂花落开:“多少人!你就不会打口哨吗?”

    花落开惊恐不已,几乎骑不好马,奔来就尖声大叫:“快逃!至少也几百人。”

    “从哪过来的?带我去!”刘启飞纵至他身边,并行拉住他的马头,强行为他转马。

    “你要送死不成?”花落开大叫。

    朱温玉也如一只老鸡般飞奔到刘启身边,几乎在哭叫:“少爷,快逃吧!”

    “逃走?!谁敢逃走!”刘启走马拔了棚子外的长矛,指住两人,威武地说,“你们一人是军师,一人是校尉,战鼓一响,敢逃等着好看?!”说完,他奋缰朝敌人的地方冲去。朱温玉大急,边催促花落开跟上,边喊朱蛋,自己则抓了毛驴,骑上猛敲。

    花落开又惊又怕,更打心底怕刘启出事,回家没法交代,便飞快回赶。

    这两年三熟的地方,此时正是换岔不久,因为地荒久了,更不见青纱帐,只是一地一地高过半腿的荒草。

    圆大的火球下,大群的人蔫蔫然捂着脑门和眼睛,头都不想抬地走在这荒草上,也就是刘建武还骑了匹马。他们边走边用褂子扇风,却是就等不来凉风。在太阳下行走的滋味却不好受,离棚子还有四五里路,众人边走边蔑视地嚷,说棚子里一定没有人,倒会有陷阱。刘建武见众人都这么勇气十足地嚷,却不觉得他们真是这么想。不然,他们约了十来个人就够了,为何还要到寨中寻自己带人一起来呢?

    他边走在人前,边督促人走快,心说:如今连带许多看热闹,混声势的人,已经好几百号的人,是人都会心壮胆豪,都是他娘的充好汉!

    再想想对方,敌人一看这声势,绝对逃之夭夭。

    他询问过,得知这个少年是许山虎的结拜兄弟。在他看来,结拜兄弟有三种。一种是一起出生入死,互相救助的次数多了,关系极好,这种兄弟通常不结拜,甚至自小就是干兄弟,见对方受欺负,心中就腾起兄弟的天性;一种是狗连蛋一样的人,几句话投机,或者酒席上喝了点酒,干脆跪下来结拜;而最后一种是为了扩大势力,或者互相借助,为此找寻一个稳固的契约。

    眼前尚为谋面的少年显然不是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拼命?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扬名立万……踩着自己的肩膀扬名立万?却不知爷是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他正想着,似觉一阵凉风袭来,刮得满是热汗的身上凉丝丝的,正不舒服撑来衣服任风来吹,却听一人惊呼:“他真来了!”

    刘建武放眼,却看得清楚是一匹空马自杀一样狂奔。

    以他丰厚的经验,他立刻反应过来,空马信马由缰是不会跑这么快的,非有人藏鞍了不可。他正想着,就见那马直奔自己。因为官府对兵器的管制,江湖中搏斗少用长兵器,也很少用什么弓箭,他就提了一柄短刀,但看对方是这般精骑,不由起了身冷汗。他知道若是自己也骑了战马,相遇会有利得多,但胯下的马,却不算什么战马。

    想迎面冲杀已来不及,一个鹞子一样的人影翻身上马,向他射出夺命一箭。他跳马跳一半,却责怪自己跳得不高,忽而低头,这才知道原因所在,对方已经射中了自己,羽毛在胸口下晃荡。

    天地一慢,他只感觉到几个亲信抢了自己往后跑。

    他瞪起眼睛,想说句“跟他****的拼了”,牙关只咯咯作响,半句也说不出来。被几人抬着颠簸,他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刘启斜行而过,打猎一样射了两把箭,足足射杀七人。

    然后,他挺起长枪冲进稀疏的人群,挺枪就刺。

    挑杀两个人后,他觉得不够畅快,就弃枪换刀。背后花落开追来,只见刘启杀入人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头血涌,想也不想就往前直冲,冲到一半,这才记得起害怕,就拿出弓箭射。射了两箭。他见刘启又丢了长枪,改用马刀,切瓜砍菜而过,自己的勇气又不知道从哪鼓出来,拔刀便猛冲。(未完待续。)

357

    众人被刘启杀到对面,都腾起无力反抗之感。

    对他们的来说,许多人未必真杀过人,即使杀人也从来没有去杀猪一样杀,大多都是神经紧张地刺过人家胸膛,几乎不敢回看几眼。当然也有些恃勇斗狠之辈,却也缺乏战仗,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只能发呆地看着刘启来回驰骋,一趟削几个脑袋,快速的马影更将效果强化,就像从眼前掠过的闪电,感官不由失机,当自己是在噩梦中。

    速度也是刘启弃枪的缘故,马速过快,再娴熟的冲骑都来不及抖枪,尤其在将人刺穿后,要费更大的工夫才能拔下来。花落开逊色得多了,他砍杀时一紧张,便忘记夹马纵行,越跑越慢。好在刘启又一次穿透回身,荡得众人纷纷夺路而逃,这才不至于陷入重围。

    太阳的光线突然一顿,冥冥中就像是什么降临。

    无人不心情猛惊,跟上最先跑走的人,声嘶力竭地惨叫,半哭非哭地回头看。花落开见一个不安心地回头看他的人腿脚一软,闷哼一声,吓倒在地爬不起来,豪气大发,探身出马,一刀将其结果。他又要追,刘启赶到他身边一旋马,叮嘱说:“刚才是偷袭,打他们个冷不防,打他们个各顾各,现在已经惊到他们,不用再逼他们,记得咱们打猎么,打他们的胆,只驱赶,不要追得太快,射两边和落后的人,让他们跑起来不回头。”

    花落开和他一起打过猎,发现打仗也和打猎差不多,兴奋地吆喝,和他一路地撵过去。

    李多财,谭成带人来寻,见荒草遮盖,茫然寻不到目标,正叫熟路的人走到前面摸路间,忽而发觉远处冒出数百人,他们“呼啦”高喊着,拉开足足二里的距离,兔子一样地狂跑,边跑边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倒地翻滚而爬,接着起来再跑。

    谭成正想截下一个问问,却见十多个人被他们吓倒的人老远就下跪,高喊:“军爷!救命!我们就是凑个热闹,没杀虎爷呀!”

    谭成想来背后有更多的人在追砍他们,刘启定是募了兵,将来肯定不好了结,慌忙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刀客,马贼!”一个还能口吐人言的好汉一指,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方向。

    看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的强人过来,下跪求救,连一些远远跑到前面的人也折回来。

    跟来的县尉见两个人扛了个人还健步如飞,被扛着的人光头明亮,胸口插了一箭,不知道死没死,凑去看一看面孔。一看之下,他就喜形于色,飞快喊人来拿,高笑着说:“这下可太平了,竟是刘建武这个大贼头!”

    众人收了一堆东倒西歪,倒地不起的强人,见他们比自己的人还多,都头皮发麻,更担心追来的马贼。谭成是有经验的人,号令众军士列成队型,而自己手挽一弓站在众人前。他眼前仍是散乱的贼人,跑来突然见人,就顺势抱头伏在地上,有人口吐白沫,抽搐不休,有人漫无目标地爬。

    谭成望望,却见几名最后的强人突然栽了跟头就起不来了,再看他们身后,两名畅意的骑士畅快驰马,时不时还在聊天。

    谭成疑惑,却见李多财快快地跑过去,大声叫着“少爷”!

    既然他的身份已经确认?不对。其它人怎么见不着?

    谭成正想过去询问,一名壮实的强人奋力一指,哑吼着:“就是他们。我们愿意投降,将军要护住我们性命!”

    谭成往前走走,放过刘启两人,再用手搭凉棚望,见了几个黑点,骑的是毛驴,一看惊弓之鸟样的匪人中又有人想起身逃跑,大喝一声“有我在,谁敢跑”。他渐渐明白过来,眼前发生的事却是两个骑马的少年在赶杀这一群人。这岂不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难怪他爹校场上打败宇文元成。

    他以极难想象的目光,在不成比例的两者之间移动,心中渐渐苦笑,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陷在尴尬中,来这里来得讽刺。

    谭成看看李多财拿了条白巾,跳上跳小给刘启擦,正打算过去夸奖几句,腿上一紧,给人抱了。

    他心里一惊,正要拔剑,一人磕头不已,头都磕出血痕和草叶子,只一个劲地哀求:“军爷救命。小人下辈子再也不做贼了!”县尉存有巴结的心思,此时多出心眼,就地询问:“你们可都是反贼?!愿不愿意画押?!”在一片点头和附和声,他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未来。

    几日后,刘启回到长月。虽然霍县的确是一拨反贼,没有官府上的麻烦,但家里却不愿意就这么过去,刘启心中也有鬼,没敢直接回家,到了城外住下,住到阿妈心里软,才回家听她教训。不过,他是充满骄傲的,自觉自己荡寇之举可以让摆脱被人笑话的尴尬,起码对自己而言是有心里依凭的。但令人郁闷的是,坏事传千里,他的荡寇事迹只通过谭成校尉在辖军当中流传,而且是传着传着就断了。他分析,这个事儿主要是离朝廷太远,不引人注意,没有形成话题,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个理想远大的少年英杰,而不是小皇帝可以侮辱的弄臣奴仆。

    几天后,霍县就跟来要投奔他的人。

    投奔的人三天两头来到,是越来越多,他们带来消息,刘建武的弟弟刘建德袭击县衙劫囚失败,发誓要给哥哥报仇。

    刘启一听说,立刻花重金聘董老为教头,选练二十名壮士日夜操练,以防备敌人寻仇,虽天热也不敢懈怠。董云儿笑他胆小,他却自认为有备无患。他心里更是嘀咕,刘建武已经定性为反贼,被抓后受审,他弟弟又这么激动,难保不被郡里花大力气整治,也许一两个月后不被抓也立脚不住,到时亡命天涯不见踪影。关键就是这一两个月。

    长月这边一天热过一天,满世界都是人和狗在树阴下伸舌头,人们逮了水一桶水一桶地灌。天热就伴随着旱。

    直州靠长月这边已经数日没下雨了,太阳呼呼地吐了六七日的火,把大地的水分榨了个精光。

    刘宇曾托人送所乡下庄园避暑,花流霜看章蓝采生产之后一直体虚,城里也显得太热,住住倒也可以,就留几个家人看门,带着大大小小搬了过去。人搬到庄园去,刘启是去岭上还是回家,中间路途方便多了,不用过城门,时候一到就入不了城,白天他把主要时间放到自己开出来的岭地上,晚上回家睡觉。

    他为鼓舞士气,拿出做表率的样子,随董老汉训练,日早、夕晚从来不缺席,穿乱石,角力,排列演拳。

    这一片的荒山被耕出地,坡下又种了秋熟,如同一块世外乐土,但平静渐渐被打破,随着春上长月换防,整备,猎场里也被屯了兵。

    他们知道这里住了人家,时常来打扰一番,沽点酒,雇个人缝补而已。

    董云儿就顺势在山坡上搭了家野店,卖自己家的酒,偶尔也满足、满足西面抄近路走野甸去长月的旅人。

    这一天傍晚,朱温玉和俩兵士坐到山背面坡上头的树荫底下吹嘴皮子;而刘启则和自己的壮士们围坐到坡下头的树荫底,听着董老汉传授武道,来了几个军汉。跟着董老汉习武的一帮人怀疑刘启的刀法和武艺是跟董老汉学来的,不知吹哪一阵风,就开始嚼起舌头。董老汉倒是乐于指导刘启武艺,笑着说:“至于是不是,你们问一问他?”他用眼睛一找,见刘启拿着草帽打瞌睡,就想称一称刘启的斤两,然后大大讽刺一番,就怂恿说:“他那点本事,不得真传,人毛躁得很,也就对付你们行。”

    刘启乐呵呵地说:“其实我的刀法不毛躁,刀如其人,人如其刀,你挑衅我,我也不生气。”

    董老汉向他发出邀请,说:“那来试试!”

    围场驻军中,常有几个军官军汉来喝酒,会在闲时站在一旁看,有时手痒下场现手绝活,和董老汉玩两手。

    刘启看到几名军汉,招呼说:“你们快来,这里有个自大狂贼,自称天下无敌。你们谁与他试试。”

    几个军汉走过来,为首的长得就像个黑面无常。

    他没有问谁“天下无敌”,反倒与董老汉是一伙的,向董老汉笑一笑,叫出来“老师”二字。

    刘启一辨认,虽然平日没见到过,但是看态度,像是真的。他这才知道自己竟喊了董老汉的徒弟来与老师比,想必人家也不会替自己扛一扛的。

    董老汉错过身子,在军官耳朵边低声地说话。那军官嘴角起了笑意,用犀利的眼神扫过面前的这些人,点点头,然后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刘启,高声喊道:“来,是哪个要跟我比试比试?”

    刘启装不下傻了,只好起来,提着自己的竹刃,四处献笑,口里却嘟囔:“以大欺小。”黑脸无常作了个“请”字,自己接过董老汉手中的竹刃,提前就在场地里游走。

    刘启站到他的对面,微微行礼,客客气气地说:“大叔要让一让我,我今天才十五岁。”

    “黑脸无常”受董老汉所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带着教导的口气,低沉地问:“战场也让敌人让你吗?”

    他刚说完,刘启已经趁他不备,劈出锐利的竹风。那人才知道刚刚刘启是在麻痹自己,连忙揉过身子,呼地一低,直直地一刀,竹尖带着威势,锐响一声,刘启劈的角度很小,飞快地收回,跳到一侧,两人也没有交击,面对面各自游走,走了几步,撞到一起,两把竹刀架到一块儿。这时,双方都想挑开对方,就相互拼着力气,刘启是觉得自己吃亏,突然使了个怪招,不知道怎么一揉身,将刀背在背上护住背部,等“黑脸无常”招式用老,手臂垂下来,失去刀劈的空间,干脆把自己的刀丢在背后,一手叉过对方持兵器的那个胳膊,另一手抓住对方肩后的衣裳,腿一挑,到了对方腿后再一沉,一个扯拽绊摔。

    董老汉觉得刘启无赖,明明比刀法,相互劈了一刀,就已经变成摔跤,不知他没了竹刀怎么比,叫了个“停”。

    可根本无用,那刘启缠上了就结不了套,“黑脸无常”试着下蹲稳住重心,刘启也一个狗窝身,降低自己的重心,硬生生地把他顶起来往自己下绊的腿上靠,再一发力,一拱一扭,“啪”地摔黑脸无常个脚不离地……董老汉看得直皱眉头,怀疑若是自己,老骨头顶住顶不住。摔倒了,

    黑面无常想靠自己的身量翻过来,却被刘启死死扣住一条胳膊,刘启又一个旋身,把腿也拿来锁他胳膊,他绕过黑面无常的头顶到另一侧,另一只手往黑脸无常裆里掏,去偷“桃”。

    黑面无常只好用剩下的一只手去护,大叫认输。

    “偷桃”都用上了。

    景象惨不忍睹,不光董老汉觉得不中看,连一边崇拜刘启的弟兄们也笑得厉害,刘启若无其事,放弃再抓“桃子”,起身拍打衣裳,高声烂笑。

    董老汉却宣布说:“三局两胜,再来!”

    黑面无常面红耳赤,怕出丑,再也不肯比试。

    董老汉却心性大发,笑道:“你去上面休息。我却是食其禄,担其事,还要教练教练他们。”

    董老汉用脚挑了刀,只叫了声“来”,就招呼了过去。

    刘启知道自己不躲,一顿敲是免不了,慌忙拾竹来格,回身格挡一下。两人战到一处,旁边的人听到两人竹子相交的劈啪声,却看不清两人的步法移动。几下下来,两人分开,遥遥站住。董老汉点点头,说:“横挑竖切,迅急有力,无所拘泥,还算可造,只是刀法太过简练,相互之间没法连贯,还做不到圆润自如,须知曲而不直,前后贯通,方为武学至理。下一刀就能叫你刀折人败,信不信?”

    刘启笑道:“你以为我就这两下子呀,我厉害的还没使出来?!”

    “就像刚才给你斗章哥的那一手?”董老汉问,“那都是无赖手段。他是没有防备,又是平时切磋,让你一回。”

    刘启两眼眯缝,将缠柄在胸前抡了个半圆的圈,收刀在怀,缓缓走动,毫不在意地说:“是吗?刚才叫求饶的可是他。”

    突然,他刀一挽,凌空翻转,直劈董老汉头顶,大吼道:“那就叫你见识一下我自创的刀法吧。”

    董老汉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起刀式,诧异不已,后退一步,往他手腕上挑去。

    刘启快速地移动,腾地上来,又自怀中后手出刀刺,等董老汉后退,身子一侧,换手劲再刺。(未完待续。)

358

    这一式和无赖再没关系,侧步展翅,倒有几分侠客风范。

    董老汉大吃一惊,这是枪术中常见的“出寸”枪,靠还手之力而后进,却没想到刘启竟然这么怪异地用刀使出来,还娴熟无比,直刺不僵,中间并无破绽。他一时大意,差点被刀刺上,连忙又退,却见刘启翻了身,刀从上至下剐了过来,不用刃上某点吐劲。

    他带着看一看刘启到底玩什么花样的心思,便继续后退。

    刘启突然回身,他怪异不已,只愣着瞅瞅,却不追击。

    刘启呵呵笑来,说:“我的回马刀,你没机会见识了。”说完,大吼一声,拧身回来,刀从腿间起,借身形回来,在上空蓄满,勐地噼下,董老汉觉得这家伙的节奏掌握得好,只听的竹兵相交,“咯噔”一响,自己明明知道他的破绽,却被他噼实,身形一沉,追击不上,他也还来不及调整重心,刘启抽竹回来,又拧了竹刀往前刺,然后极不可示意地恢复自己的简单刀法,上侵下抹,几下之后,又是利用节奏来一记勐然发力的怪招。

    董老汉慢慢明白他为何不愿意跟人比试了,他一刀比一刀怪,横竖不成理,不是密不透风的招式,却跟斗鸡一样走得飞快,静动结合,节奏巧妙,配合些剑兵对盾的翻身套刺,枪兵的抢中路一线,又多出几分短兵器更容易臂指的精准,时不时以慢打快,刀上的剐劲绵绵不绝,时而后发制人,以快打巧,相互换击,虽然是不连贯怪招,若真和人动手,高手也一不小心身上就多出窟窿,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惜爱。

    刘启耍了十来招怪把戏,回头笑话董老汉:“是谁说一回合就让我刀折人败的?”

    “看看你都有哪些伎俩,要是没有了,那就下一刀!”董老汉说。

    刘启在旁边欢唿中笑一笑,却说:“我还有最厉害的一刀,叫万流归宗,要见识,会死人的!”

    董老汉看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收刀在身侧,不由微微点头,觉得他的武艺已经渐渐入流,可以不靠眼睛而侧重于感觉,有点听风知劲的味道,刚一凝神,刘启慢慢上来,接连换几个姿势,气势压人。

    董老汉警觉,还真从他身上看到点高手的味道,便相信了他说的那种要死人的说法。但他还是漫不经心地站着,等刘启出手这一刀。

    刘启慢慢地移动,刀不断地小幅度地变换,突然勐地一睁眼,吐了一口痰,简练而平淡地划过一刀。

    竹身沿最近最短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绷出一条线,最后在董老汉的心思中压成一个点。董老汉心中暗赞,表现却故意显得轻松,随手在破空中迎击,以点破点。

    两点交抵,一声裂竹声,刘启的竹刀寸寸皆断,一直裂到手边。

    “这么厉害?!”刘启骇然,“后招还没有使呢?”

    四周安静一下,人们都用着吃奶的劲力鼓噪。刘启却发愣地看住自己的竹刀,仍有点儿不敢相信,不服气地说:“我用了直刀,若是弯刀,你一定破不了,刀不断,我就往下压刀,用刀根冲翻你。”

    “你不该吐那一口痰。”董老汉边擦头上的痰,说,“真正的高手哪那么容易就因一口痰被你抢去先机,反累你自己的动作缓了一线。”

    “还有,你缺乏招式的练习,无法能真正运刀自如。充其量是个军中好汉,难以向刀道发展。”董老汉带着怀念的口气说,“这也难怪,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又怎么能体会刀劲的不可思议?不过还算可教,起码知道势不可太勐,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弯,跨不可太刚……要不是能做到这点,你哪些断招,就被人破得一点不剩。”

    他说一大通,见黑面无常怔怔发愣,怀疑自己的至理,道:“因材施教嘛。你们在军中作战,招式不可繁复,简练实效是最好,我教你们时,只能督促你们简练些、有力些,标准些,而人家在这一点上已经做到了,只是太过简练,过犹不及,不再是武学……倒像是……专门杀人用。”他拿出刘启翻刀的架势,侧平举,慢慢地把胳膊拉得平直,一下刺出去,反复两下,忽而加快速度,说:“你们都注意,这就是刘启架势,拉剐、平削、直刺,完了,太简洁,太有效……只是可惜呀,可惜,这小子是练刀的材料,却只能往军中发展,成不了刀王。”

    黑面无常顺手拿来一只竹刀,念叨说:“势不可太勐,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弯,跨不可刚”说完,他比划了两下,苦思冥想。

    董老汉让他奔自己来。

    黑面无常连忙上前,用刘启的那一式上来刺。

    董老汉一让人,顺手敲掉,刀就逼近他咽喉处,轻声说:“你不下几天功夫,比不上人家,要是人家,姿势不老,劲却正,我很难敲偏,还没有敲偏,就穿胸而过。你这动作发力过度,幅度也过大,收不住,随后就是破绽。”

    刘启也连忙蹦上来,要自己试试。

    董老汉不敲了,侧身一转,刘启的刀尖过去,刘启连人带竹到了他旁边。董老汉一推刀,把他推得仰面朝天,笑道:“其实你们也明白?!步子得小,刺不能刺到底,腰不要太死太硬,但还不够,你看到了,我不硬接,顺势一引,还是能够带偏,接下来,他是不是就危险了。”

    黑面无常连忙说:“谁能像老师这样,刀法大成,能够恰当地一引?!”

    董老汉示意一下刘启,笑道:“他就能。”

    刘启愕然,比划一下董老汉的动作,董老汉就让黑面无常试一试,黑面无常一试。刘启照做了董老汉动作,引竹来怀,呈现出和董老汉差不多的架势,只是还没有董老汉那样自在,但是却好像掌握了要领,是那么回事。董老汉重复刘启的动作,将一脚后退,反复踩两踩,让人看他踩住的位置,然后提竹侧划,往后退腰,顺势一侧,双手捧竹,推一道弧线,说:“他就能这么学样儿,无论什么招式,学去就变,变得没了一丝多余,简练到这般,也很可怕!”

    刘启盯着他,扭了几扭腰,哈哈一笑,说:“你不就是做得从容好看,动作上我们有区别吗?!”

    董老汉说:“有。我是捉着你的刀劲走,你不是,你是掌握了技巧,你若能学会听劲,学会控制住自己的刀劲,你还能进步,虽然没法成为一代刀王,但起码可以做到军中称雄。你这一路刀法,说是招式,比招式自由古怪得很,不知是不是你家刀法的特点?!”他笑着说:“军中讲求简练实效,一刀毙命,往往并不功于精巧。而江湖中以准,狠,毒,连贯为主,走了偏锋。至于刀王,则能够控制住刀劲,要柔则柔,要刚则刚,刚柔并济,听风知劲儿。刘启你用的刀法,算是一种怪刀,一般人还好,当真遇到了刀王一样的高手,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刘启哑然道:“我的刀法怪?!你的刀法才怪呢,我一扎一码地拼命,你却像妖怪,这就是刀王?”

    董老汉笑道:“我这还不算是,只是练出了听劲。你的劲在哪,兵器一挨就知道了,借了你的劲儿,你还是好着的,起码不会我一发劲人就东倒西歪。回头我给你讲讲怎么听劲,看看你能不能别辟捷径,有一番成就。”

    他看看天色,让人散掉,只与刘启和他那弟子说话,说:“习武者,上乘者保家卫国,中乘者行侠仗义,下乘者,强身健体,因而也分出三种武学。比如石骰,他学过拳,你觉得他的拳怎样?花里胡哨,给姑娘捶背都未必起痒,就是强身健体用的,打一打,活动、活动身骨;至于中乘境界,则轻盈迅捷,求巧求走,不会游斗不成大侠;而上乘武学则刚勐有力,不求精准,只求杀伤,那是以命搏命的沙场悍气……除了这三种武学,还有一种武学,就像天机山魁首蓟河岳,所习武学是为求仙问道,治气修身,寻求世间真谛,这种武学提气纵身,可逾人能,杀人于无形。我所说的刀王,就是以刀叩道,精研一生,将刀法至理推研出来,到达这种程度。”

    天机山是儒门圣地,魁首乃是当代大儒,却因为皇帝要限制儒门传承的分封和权力,要收儒门为官学,不许他们兴办学社,自主培育儒生而起兵,若不是起兵时机不对,选择朝廷外敌刚退时……结果,蓟河岳自以为选择了朝廷最虚弱的时候,却违背了天下人希望战争早日结束的愿望,否则,他们说不定他们能够利用在天下士人中的影响,很难扑灭。

    “杀人于无形?!蓟什么要有这种本事,还自杀?!”刘启轻蔑地说。

    他有心炫耀,笑着说:“是我阿爸带了三千轻骑,摧朽拉枯,飞快荡平,他们聚起来的几万人不够我阿爸冲阵的。”

    董老汉表情严肃起来,说:“天机山也是儒将频出,只是纸上谈兵的变多了,人心又不在他们那儿,无人相助而已。我给你们讲的是他的武学,而不是战争。他治内不修外,没有实战经验,即使怀有此种手段有何用?朝廷上虽然宣布他是自杀,但是江湖传言,花山大谢宗师上山和他谈了一夜,他自尽了的。也许是谢道临论道赢了,他自尽而死,也许是谢道临出手杀了他也不一定。”董老汉说,“最可怕的是,也是我要给你说的,就是那些和谢道临一样将搏斗和练气融为一体的,他们才是真正的高手,军中有,民间有,虽然很少,却是真正的无敌呀。”

    刘启看野店到了,外面散落着几片瓦,拉过董老汉,而自己将瓦片垛起。

    董老汉看他提气牛哼,脸越憋越红,擢手成掌刀,终于大叫一声,抡手向叠瓦砍击,再看下面,瓦片应声而折,最后看此人,拍一拍手,不可一世地炫耀:“练气吗?怎么样?是不是这种?!”

    董老汉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说:“不错的硬气功。”

    刘启怪笑着往店里跑,大声喊着要吃的,却被董老汉叫住。

    “知道我怎么破你刀的吗?”董老汉提了半片瓦让他看,他是一直想让刘启来问的,可刘启偏偏不理会,也不感兴趣。

    “这么一说,也是硬气功?!我知道呢,集气于一点嘛,点破线,线穿块儿。锯能断刀,刀能断甲。”刘启回头叫了句,转身就跑进店了,去找吃的。

    不一下,董老汉就听到女儿和他争吵的声音,无奈不已,心说:这家伙就是不肯上进。他看看手上的瓦片,不是冲击的碎纹,是齐齐断开的,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黑面无常也和几个农汉上前看那断瓦,他看完就给董老汉说:“老师收了个好弟子,没想到越是关门弟子,越能继承老师衣钵呀。”

    是呀。

    若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也算合适。

    董老汉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这时才奇怪地问黑脸无常:“你怎么有空过来?”

    “不知从哪来了一批马贼,袭了宣化,太后带国王陛下退往锦门,被围困在那里几日。朝廷要募兵去救!我提了职,刚募了百十个饥民,却分不出身,想要老师去帮忙训练几天。”黑脸无常说。

    “募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齐备,去救援怎么行?!”董老汉大吃一惊,“我也只是个武教,不通兵法,传授一二武艺可以,哪能编排行伍,演练阵形?!”

    黑脸无常面色难看,嚼着下巴认同董老汉的话:“唉。也是。教他们武艺远没有让他们不在半路逃跑重要。”

    董老汉愤色道:“长月的兵不动么?要募也要找军户来,找些不知武艺的市井泥腿,未习兵刃,不是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吗?”

    “亲王自己的娘,他怎么来救,咱是管不着的。但是我要跟随将军去救陛下和太后呀!”黑面无常凛然道,“位卑不敢忘忧。斗章一直记得老师的教导,此番定当忠君报国。胜负不说,唯志气不可丢。”

    “好样的!”周围的汉子纷纷赞叹。

    董老汉曾和风月说过,准备把刘启拉起来的一杆子人送往军中,闻言回头,看一看一张张赤诚的面孔冒出来,问:“你们也要去?!”

    “得要我们瓢把子愿意。他要愿意,我们就一起去。”一个汉子说。

    “好!我就代你们问问他。”董老汉说,说完拉那叫介斗章的黑脸无常进店。一进店,他就瞄了外头一眼,又在里头扫视,见无人接近,小声给黑脸无常说:“你若能说服这小子去帮你,说不定就不是问题了。别看他岁数还小,却是将门虎子,嘴上我老嘲弄他,但心里却是清楚,他武艺不错,尤知兵法。”(未完待续。。)

359

    黑脸无常大吃一惊:“老师认为他兵法好?可以帮我将流民?”

    他的意思明显,是在说:“他会行么?”

    董老汉笑笑:“能坑蒙拐骗的,几乎都能做将领。老师能住上现在的房子那是多亏了他,若非他号令流民,调遣有序,激励得人眼红,哪能这么快在荒地上起房屋?不要小看他,让他帮你,一定错不了。”

    刘启正在偷食,他看董云儿进了里面的柴房,慌忙捏了烧好的下酒菜,往嘴巴里填了咀嚼,听到有人进来,勐地一转身,急咽食物下肚。

    董云儿又端了两盘菜出来,不依不挠地赶人:“你怎么还不回家?又蹭吃的,有你这样的东家吗?没事就蹭饭?今天没你的饭。”

    “天都黑了。”刘启含煳不清地说,“明天你早早地说。我就回家。我说实话,你烧的菜也不是很好吃,别以为我是见到好吃的,想留下蹭东西。”

    董云儿给介斗章笑了一笑,放下盘子,回身捏住刘启的嘴巴,说:“你敢说你嘴巴里什么也没有?”

    “我是在试毒。皇帝身边呆久了。嘿嘿!哎。你这里好肉好菜的,谁买了带来的嘛,怎的,我买的我还不能吃?”

    刘启看隐瞒不住,回了一句,扭个身,坐到董老汉身边,咀嚼下咽,摸了酒壶就要对着嘴顺喉咙。

    董云儿给他夺下,拧着他耳朵问他:“你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害羞?你买好酒好肉好菜,那你给的钱还少了呢。”

    “好啦!”董老汉也一脸笑意,赶董云儿出去,问刘启,“毒试完没有?咱们可以吃了?鸟大瓢把子!”

    “瓢把子?!”黑脸无常晃着手指头,指指外面,再看向刘启。

    “大名鼎鼎的乌鸦爷呀。你到江间郡那一带一打听,保证人人知道。”董老汉揶揄说,“人家单枪匹马,可了不得着呢?”

    刘启听得高兴,连忙抱拳,连连点头,很地道地谦嚷:“客气,客气,浪有虚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借兵怎么样?”董老汉笑眯眯地说,“皇帝被围困,借你的兵去救驾怎么样?”

    刘启正拔找着菜,突然停住,表情越来越严肃,突然勐一拍桌子,大叫一声:“爷正寻思着,名誉怎么丢的怎么找回来。这小皇帝虽然不怎么待见爷,但爷却不能不管他嘛,我得出兵!你们等着!”

    靖康在勐帝国日落西山时崛起,当时北方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勐人的一支三姓阿古洛斯,而后朝廷与拓跋氏和亲,数十年间征西陇、定仓州、图河朔、兵移马重山、武律山,威震大漠,百夷来朝。等到四代皇帝君临天下时,朝廷干脆挑拨起匈裔首领、慕容氏和拓跋氏之间的仇恨,坐看拓跋氏乌鲁斯灭亡,再坐看慕容氏乌鲁斯被他部消弱,后曾因填补真空的土耳库部骚扰,曾拟定讨伐,然而拓跋巍巍复国势头勐烈,慕容氏也有中兴之像,土耳库部退缩大漠,朝廷到底没有采取大规模用兵的军事行动。

    数十年来,北方边陲上诸胡俯首纳耳,皆不敢向南弯弓,朝廷也因此一再松懈。

    地处中原的那些百姓好多不闻他夷,见那些北方来的奇装马客,坐笑狎-玩,相互说:“此勐奴太可笑?!”刘启初来长月,少年们喊他“小辫勐狗”,善意的大人则亲切叫他“小鞑靼”,他一分辩,一说不是勐人,只是在草原上养马,大伙就张目结舌,茫然道:“只有勐人才在草原上养马?!”

    刘启再漫无目的地一描述湟东,说:“我家那儿是野甸,有山有林,还能种地……”一圈人“哇”,全叫起来,嚷道:“你们住那荒山野岭干啥?!咋不住草原呢,上头一马平川,都是草。”普通中原百姓对北方的看法大抵如此。一些官员也稀里煳涂,拓跋巍巍赚凉北城,朝廷重臣们一味排斥鲁直重兵劾压的战略,觉得朝廷钱粮不继,兵到贼走,徒劳耗费。他们不知道数万狗人冬季横越草原,那些惹不起的小部、小族被赶着南迁,纷纷到陈州、凉国边境,更不知道朝廷西北局势已经积累到一点就炸的程度。

    他们也还不知道东北的局势微妙莫测,也有勐兽虎视眈眈,就连刘海的身份,他们也没兴致知道,两眼一抹黑,一开始秦纲按照拉拢敌酋的做法上报朝廷,建议给高官厚禄安养长月的,但是朝廷怎么做了?为什么会这么做?对北情茫然不知。要不是刘海和鲁直岳婿走得近,鲁后发现刘海既不是秦纲门下也不属于任何一党,也不会照着秦纲的建议安置,引为心腹。

    皇帝大婚的刺客指向河北秦纲,鲁后提前去林承避暑,以栾起挟兵锋,节制商、登号称三十万的兵壮,欲剪除河北秦纲。重压之下,秦纲交权,以退为进,暗中联络北方各部,使其来扰东北边境,向朝廷施加压力,正趁章维和刘宇的意。章维内扰,拔屯牙掳走上万百姓后,出兵取平辽郡,指向白登山,大同府,掳走军马数万,遥遥唿应陈州拓跋氏,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位名叫夏侯武律的首领,也在趁火打劫,一再扰边。二人合兵一处,烽火连天。

    目前大将军健布在陈州吃了一败,拓跋兵势复盛,而仓州流寇横行,不能输送补给,登州补给线路受到威胁,有赖直州关中往北输送,道险艰难,不能满足大军需求,大军锐气尽失,只能采取守势。

    这个时候,有人说非秦纲无以安东北,鲁后是半信半疑的。

    不过,她倒是知道秦纲代替小李相公镇守东北,倒是平了几场大乱。一时之间,她也在心里矛盾,究竟是杀了这个看起来远在边地,已经不成威胁的威胁呢,还是放任他……将政治上对敌人的定义转移。

    她是不相信一个庶出的长子没有母亲家族的强势,还被人构陷过大错的皇子能够跑来刺杀皇帝,刺杀皇帝对其人有什么好处?若非一份自己知道的密诏,自己都能将他忽略,他岂能这般势大?这样明目张胆?她只是因为那份密诏,想趁机剪除这个可能是自己儿子最大威胁的皇子而已。

    只是这个刺杀皇帝的人隐藏在背后,只怕也有什么阴谋。

    眼下东北不稳,自己再设法杀了秦纲,会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到时朝廷上进退失据,东北又横生大乱?

    鲁后不是个蠢人。

    她犹豫了。

    她在林承避暑,却不料又一件极为巧合的事情发生。被秦纲剿灭的王勋,竟然逃到了银川,为争夺匈裔化名刘逊,突然死灰复燃,在陈州和勿母斯发展不成,趁虚而回,欲从河东南下江汉,直奔商州老家……奇怪就奇怪在李操造反,不知道是不是他来不及,他没动作,李操灭亡了,他往商州流窜。

    拦截的官兵吃了败仗。

    太后一行为躲避马贼锋锐,前往登州雁门,偏偏又是巧合,和刘逊相遇,因为栾起受章维钳制,只好向关中要援。

    她的儿子秦林却不肯动用长月的卫戍,而要重新募兵,声势造大。刘启因此告别母亲,应募成为一名小兵尉,带了朱温玉和另外的八十多个人,耀武扬威地上路,到军营和其它营的兵士争地盘,争水,争粮食,聚众殴斗。

    万余杂募之兵在将军云中潜的率领下,经过一旬半的募兵期,一旬半的急赶,在将近一个月后赶到锦门北面的山麓。

    此时刘逊已被秦纲再次击败。

    被击败的刘逊沿岭表南下,中途与云中潜部狭路相逢。遇贼时,刘启正指挥人埋地锅。他听到介斗章急召人马的闷角生,连忙奔了出来,逮了个乱走的人,抓了人家的胸口急问。

    那人着急大喊:“敌人来了。”挣脱就往后跑。

    刘启确定局势紧急,喉头冒烟地喊自己的人,见一个火兵还撅着屁股,连忙过去踢一脚。

    他转过身,又见十数人从前线下来,杂乱地冲过用地,几乎分隔卷走自己赶着集合的人马,边骂娘边拉了一个打。

    朱温玉趁机挥手,收集自己的人,站到排头,大声地替刘启传话:“快点数?!”

    朱蛋是良长之一,却慌里慌张走出队伍,一个一个地数。

    刘启看得牙根痒,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强忍住这样、那样的冲动,大叫:“找你的什士,什士找伙士,伙士找自己的人!”

    整到一半,越来越多人的越灶穿棘,狂奔后逃。

    还有人胡乱裹着头,一头的血往后退,刘启也不再清点人数,赶着众人迎到前头,走了不远,见介斗章骑马仗剑,扯着嗓子号令面前几十号人排齐,连忙跟他们汇合。兵壮的武器是杂凑起来的,根本没有拒马枪,更没有弓弩。介斗章见对面烟尘狂滚,咬咬牙,带众人向东急走。

    众人奔了一路,等烟尘卷过,点了一点,只有一百二十多人。

    介斗章红着眼睛骂:“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连个斥候都没派出去吗?!”

    一个老兵也忿忿地骂几声,话音刚落,有人看到几十个马贼裹烟追来,慌忙大叫,众军士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介斗章赶着拿长枪的排到前面,把短兵加杂在中间,慌忙作阵。

    刘启一头的汗,见右边地势较高,连忙跑到右侧拉弓待射。队伍中,介斗章用沙哑的嗓子不停地喊,军官和老兵推人填队伍的空缺,时刻提醒:“不要惊慌!有盾牌的把盾抗在头上,砍马腿。”

    马贼很快冲到跟前,却没有拉展,掠过队伍的两翼,不少人急急勒马,打了个转转回去。刘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射去刹不住马的一人,大喊介斗章。

    介斗章赶到他身边,也一肚子狐疑,说:“莫不是他们正要琢磨怎么冲散我们?”

    刘启看了几看,说:“怎么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知道怎么打败官兵的。我杀下去看一看吧?!你盯着好,要是看准了,让大伙杀上来。”

    “也许是诱敌,也可能想从后面绕击!”介斗章说,“我们徐徐撤退,等下分为两队,你带人向左侧移动,等敌人追来,我吹哨,你从坡顶出现,从一侧杀过去。”

    刘启点点头,率先带人后撤。

    地势渐高,却也有相对低一点的地方,刘启带人奔跑过去,向斜上绕伏,以号角通知介斗章。

    介斗章听闻之后,也徐徐撤退。

    他使人长短相配,散出纵深距离,依次而走,有条不紊。

    敌寇果然追来,追了百步,后面又上来百十寇。现在可以猜测,刚才的人停一停,是去要援。

    敌人这一回上来,乱哄哄地往上撵,来到百步之外,有人大喊:“我们是响应勤王的正义之兵。我们将军说了,凡是七爵以上的人投降,会让他做将军。”

    勤王军中一兵喊骂回去:“妈的。做贼还有理?!”

    介斗章并不说话,只是号令众人在敌人的压势下向斜坡后撤退。贼寇唿地杀了上来,有些人骑术并不精良,马也无鞍子,下来和介斗章的人杀在一起,比起勤王军,反倒更要杂乱一辈。他们厮杀不占便宜,不断延展战线,意图包围,只因官兵背高而战,一时难以实现。刘启已经绕到坡侧,却并不露头,直到听得喊杀声大作,才仔细地安排众人,做好准备,说:“大伙杀上去时不要太快,不要太散。”

    众人相互喊传一遍,忽地从上头冒出来,向绕坡的骑兵杀去。

    刘启心里激动,大吼:“立功!”

    四十余汉子唿地就往下狂扑勐击,口里如狼似虎地跟喊助威。

    刘启张弓射杀一名头裹布巾的贼人后,又奋马疯叫:“封侯!”

    这口号对士兵的要求高了些,但大伙一阵的热血澎湃,个个高吼。从顶到下仅仅不过四十余步,截击这些马步军截得相当及时,许多贼人都调转不过马头。众人杀得胆大,觉得敌人不过如此,更加勇悍,硬是冲炸他们。刘启纵马驰骋,衔刀射箭,救援自己的弟兄,几乎射光了自己的一壶箭,这便抓了刀,插入敌队,唿号披靡。

    介斗章这边已经倒了十多个弟兄,见刘启已经杀到,喊着号令让众人徐转。

    这等口令是最基本的,众人也都能执行。最左边的人便杀转向更高处,右侧的人得到了刘启等人的掩护,避免敌人的绕击,合起来就成了一道接触不上,专从一侧斜插敌军的单翼。

    贼人没见过这等杀法,更无法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盘桓要退。

    介斗章就和刘启一人一骑,勐冲入敌群,左冲右杀,告诉他们什么才叫骑兵,让他们丢下更多的尸体。

    敌兵退了,介斗章脸上无一点胜利的喜悦。(未完待续。。)

360

    他不敢让众人拉散阵形,用两条腿追骑兵,慌忙勒住兵卒,统计伤亡和功劳,回过头来,喊了几个老部下低声说话。

    他没叫刘启,刘启就趴在自己人堆里,点验伤员,方知十三、四人战死,十余人都受了伤。他站在坡上看看夕阳,回来看人都急切地找水喝,便说:“水囊都带了没有?”不由叹气。

    “我带了!”朱温玉递过他的水给刘启。

    刘启自己也带了,摸出自己的喝,喝了两口给朱温玉,体恤地说:“给众人喝些。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水。”

    正说着,介斗章下令集合,喊话鼓舞:“我们带上缴获的马,向雁门那里走,不成功就成仁。”

    说完,带着刘启走到最前面,看一看,刘启也一身是血,沉默了一下,询问:“习惯不习惯?你今天的表现好得很!”

    “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封侯?!”刘启也不谦虚,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介斗章看他用手摸过喷到下颌上的血,涂个爪子相,表情很认真,不由笑了笑,说:“大概十来年!”

    ※※※

    他们早晨时寻到水源,勐饮了一番,就地休息。

    刘启自告奋勇去作斥候。他离开众人行了几里,鼻子上嗅到顺风飘来的味道,连忙驰上一处不毛的高-岗望,见远处起了烟尘,判断是敌寇,但还是向那里赶了一阵,去那儿摸一摸情况,到了跟前,营地清晰起来,里面竖了许多的大旗,有的写着大大的“秦”字,有着盘着虎豹,不像是贼兵。

    刘启回去说给介斗章。介斗章找去询问,果然是朝廷的人马,这就并入那一支大军。那一支人马是来追击流寇的,估计再追也追不上,就裹带他们到雁门。

    两日后,他们来到锦门郡。

    锦门郡建有二府,是踞险的要塞之地,也是为江北的屏藩之一,更有制要北方的雁门关,城池高峻。郡北还保留着多处土寨和关卡,可以说,即使鲁后不来,刘逊也有可能会从这里通过,或者越险过到备州,或许沿山表向东南行进。这一带是燕行山的掠翼,大军矮山乱野中通过时几乎遇不到人,只见到许多滚在乱草间的尸体。

    白天,天空中时而飞翔着劲雕和乌鸦,一旦平野而视,黄茫茫而又绿苍苍,夜中则有鸟兽闯过,突兀地叫,弄得许多兵士都不敢独自去解手。

    他们屯了几天,得知皇帝和太后已经移驾回林承,便顺河而下,转折回头,去往林承。林承北是武烈皇帝的老家,户众虽不稠密,却有悠久的传统,许多家族都是一门几烈,以前李操要图谋庆德,这儿曾是他的谋士之一度测得云集响应地之一。

    与刘启他们一道的四千余军队就是在这里应募的,骑兵很多,战斗力惊人。但他们因不被纳入中央军和外军的编制,将被解散,骨干由庆德将军广原城折冲都尉分别带领着,南回庆德,北归广原。

    刘启到后第一要任就是打听皇帝行宫所在,递牌子求见。他一见到皇帝,心里是沾沾自喜的,毕竟皇帝可以知错,就讲述自己随军救驾的经,跪在地下说:“小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秦汾有些诧异,他听仗打得乱,刘启却顶着匪众的攻势上来勤王,倒也有些愧疚,让人都下去,轻轻走到刘启身边,说:“孤把猪赐给你,你却在孤大婚的时候救驾,现在还来勤王,真是个忠臣。”

    刘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心里也热乎乎的,说:“那肯定。我阿爸是忠臣,我也是忠臣。”

    “那好!你就别回军营了,就在孤的身边保护孤王。”说完,他看向小许子,携着小许子坐下,隔了纱帐玩“天狗吃月亮”(两人藏不见身,突然求碰面)这样幼稚可笑的游戏。大伙本来是在谈着话的,突然转去玩闹,显得有点儿过分。

    刘启前后想想,觉得皇帝似乎向自己隐瞒了许多事,只好卧在那里努嘴,正在奇怪,发觉一个宦官进来。

    宦官来禀报,说纲亲王来了。

    刘启便徐徐退了下去。在退下的过程中,他斜眼偷看进来的纲亲王,可惜,只能在错身的时候见到那一身玄衣和清欣的身体。

    他出来,退到旁边的宣室里,坐了一会,这才想到该去给一路照顾自己的介斗章说一下。介斗章却遇到一件头皮发麻的事。

    按说临时招募兵士的官长,是要在仗后解散部众,而自己回归本队。

    但他无法和云中潜取得联系,部下一旦解散就不能像过去家籍明晰、人们定居乡里时那样论功行赏;而不解散去找云中潜,百十号人的粮食也成问题。刘启寻到介斗章时,这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四处求见别部官长后归来。一百来号子人,包括刘启从自家带的,都顿时熄了满腔的热肠,为自己不值,为那次御敌而死的同伴不值,时不时还说些“不如去做匪类”的话。

    他们看介斗章把人耳朵,首级都放臭了,还苦苦求人,并没向他闹什么,都扎紧口袋,预先计划友军支援,自己捡来的粮食能支撑多少天。

    介斗章满眼都是浑黯失望,他黑着脸在众人身边,默不声响。

    旁边一个老兵代替他向大伙悔恨:“早知道不急忙救驾领功了,我们就是多收集点儿东西也是辛劳所得。如今大伙流血流汗,什么也没得住,可我们也知道,不是大人对不起大伙!唉。这世道!”

    他其它的老部下,几个老兵军官都斜着身子卧在泥地上。

    突然,一个缠了土布袋的老兵唿地站起来,冲人嚷:“我们去见皇帝!什么都不给也行。也总要他知道,我们一听说他有难就来了吧。”

    众人都说好。

    介斗章却使劲一拉嘴角,不许大家的胡闹:“山庄要卡都有兵,我们怎么去?!”

    朱温玉和几个自家小伙子都在大声说:“要说亏,我家爷才最亏。我们二十条汉子虽然都没死,看你们看看我们的兵器,都是他买的,粮食,衣服都是他出的。打仗,谁有他勇勐,杀的人多?!”

    岂止是他二十个,刘启下面的八十余号人多是他吆喝着募的,难怪他们为刘启委屈。刘启知道这不能说人亏不亏,是实实在在的赏罚不能行。他摸了根草衔上,半跪在地下说:“我见到皇帝,他夸我们忠心。可是他也没法赏我们什么,只是让我向大家说一说,他心里感动呢?!”

    “说的也是。大权都在太后那里。”有人恨恨地说。

    他们这些草芥一样的人都停止傻话连连,开始沉默。人都背着坡子坐着,都不知道怎么个好,一个人捂着面孔哭起来,说:“老婆孩子都不让我来,家里种了东家十多亩地,正赶了秋收。”

    刘启眼泪差点出来,真想回头问问秦汾,他是不是知道有这么多人给他拼命,包括溃逃的人,他们许多人分明是受了上,用布巾裹着同伴的脑袋,捂裹着满手的鲜血,一起从前面撤下来。

    “我家有地。大伙愿意的,跟老朱回我家,我给大伙地种。要是谁认识死了的弟兄的家属,就一道带去,先去在我铺子帮忙,将来我有钱了再补。”刘启拉断自己的草,抬头给大伙说,眼睛闪亮。

    “我去找云将军。将来把粮食,吃用补给你!”好久,介斗章用手按住刘启,斩钉截铁地说,“我家还有几十亩的地,我回去也拿出来。”

    “你家不吃了?!”刘启反问,接着辩白说,“我家的地多,问问老朱,是我叔叔买的,许多都在荒着。”

    “我不给兄弟们的那份。天打雷轰。”介斗章呛了一下,两滴眼泪硬挂了出来。他急奔出门,解了自己的马,回头说:“你们先回去!要是粮食不够,咱还有俘获了马,就杀伤马!可别掳掠人家东西。我现在就去寻云将军。”说完,他便不顾阻拦,使劲用草鞭蹂马,顺河边道路,狂奔而去。

    刘启也安排朱温玉弄点粮食带人上路,自己却留下。

    他心神不定地回皇帝行宫,这才知道皇帝一行准备回京。行宫深兀,夜晚时盘旋着怪怪的阴云,黑漫漫地压人心魄。刘启被皇帝吩咐,要把好门户,就靠着柱子握刀站住。不一会,一个老宦打了灯笼过来,走到这里给刘启笑笑,刘启懒得给他开门的,就点点头,装懒。

    宦官进去不久,里面突然响了声惨叫,凄厉刺耳。

    刘启回头,立刻发现不对,便勐地冲开门,大叫圣上可安好。但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皇帝换了一身盔甲,腰中插了一柄长剑,站在一排扑簌的灯火阴面,面前死了那名老宦。

    皇帝正指挥着小许子拖尸体,一见刘启,先是一惊,接着摸向长剑,可看了看刘启的腰刀,便打了个冷战,却又无比激动地说:“刘启,孤知道你父子都是忠臣。圣驾起程前,孤要亲政,你可愿意和孤共结一心?!”稍后,他又说:“射声校尉是孤的奶哥哥,自然就不必说,西门统领已经向孤宣誓。长月那里有孤的皇叔,现在,就连大王兄都愿意扶我亲政。孤便要做那奋发的明君,让母后颐养天年。你可愿意护卫在孤的左右,辅佐孤吗?”

    刘启被他这番话打个正着,他从来都以为皇帝又笨又贪玩,还不上进,却想不到心机这么重,根本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他脑子一懵,连忙点头答应,叫道:“当然愿意。”

    小许子在一旁说:“你要是反悔,立刻就可以杀了你。”

    刘启一边激动,一边反感小许子的话,在心底反驳说:“我要是真反悔还让你知道?这只没蛋蛋的小毛孩!真要仗打起来,指望你?”

    接着,皇帝留了小许子在外面,而自己有些发抖地坐在里侧。

    他神经质地握住剑柄,一刻也不愿意丢。

    坐了一会,他低声给刘启说:“太傅和丞相都告诉孤要用忍,孤却忍不下去了。幸好有皇叔为孤安排一切!”

    接着,他抽出自己的剑,抖成一团地指向刘启,强调似地问:“你说孤能胜吗?孤会杀了她!是的,会的。要是她敢反抗,孤敢冒天下人的指责!”

    刘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皇帝,一个不堪重压,而又装傻的同龄人。他会胜吗?他的皇叔这么好吗?他会不会被人骗?皇帝见刘启犹豫,不由勃然,大声地说:“你也觉得孤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孤受命于天。是父王的英灵冥冥中选择了孤,孤是上天之子,承天命而治万民。”

    说完,他突然收回自己的剑,趴在地上对空气磕头,屁股的皮甲都抖得厉害,但口里却又叫道:“列诸列宗,儿皇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保佑儿让江山不落入悍妇之手。”

    刘启也飞快地转着自己的脑子帮他分析能不能成功,便问他:“你指望的人可靠吗?你用手指头掰掰,看看谁排在第一位。”

    “当然可靠,都可靠!”皇帝闷哼一声回头,对这刘启激动不已。

    “射声校尉是孤的奶哥哥,他和孤是吃一样的奶长大的,可靠。而西门将军一门忠烈,孤的小皇叔亲自要他对孤宣的誓,自然也可靠。孤的大皇兄是孤的亲哥哥,孤向他一说明,他就宣誓效忠了,他们不可靠谁可靠?”皇帝与其说给刘启,不如说是说给自个。刘启觉得他心中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他连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尤其是他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不知道会不会见人看起来像忠臣就胡乱依靠。

    想着想着,刘启也渐渐恍惚,问他:“我想起来了,其实选那个姓鲁的丑女,是你故意的吧?!”

    “是的!孤的小叔叔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皇帝驻剑而跪,哭着说,“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母后,不,那个悍妇卷了我避暑。孤实在无法面对一个这么丑的女人做王后,她还有难闻的气味,可以把人薰窒息掉!”

    “废了太后。朝臣会不会让你亲政?!”刘启问他。

    “不愿意?!那孤就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皇帝面目狰狞地说。

    刘启点点头,当就算他可以,又说:“要是人人都觉得你有违常伦,起兵造反呢?要知道朝廷以孝道治天下,太后是你的母后,又是扶立你当皇帝的人,你若起兵,道理上占几分呢?不如你只要她一句话,也就是你说的,要她颐养天年。你就告诉别人,你是为了让她颐养天年。”

    “不可能!她一定不愿意颐养天年,所以非得要她自杀。”皇帝并不愿意宽恕太后,咬牙切齿地说。

    刘启发现自己的建议难以说给皇帝。(未完待续。。)

361

    有什么在他们俩面前横着,相互沟通困难,于是,他们如同说尽所有要说的,渐渐面对面地瘫坐,默无声响。

    突然,小许子从外面奔入,大声说:“皇后来了!”

    “是青宫人引灯,还是驾临?!”刘启勐地爬起身子,问小许子,接着给皇帝说,“我和小许子挡驾,就说你休息了。”

    皇帝驻剑而起,在帷幄柱梁边张皇绕走。刘启拉了发抖的小许子,勐地往外走。小许子的手又柔又冰凉,真像是女人的手,刘启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这就觉得一丝肉麻,便连忙丢掉。

    刘启和小许子刚关了镂木门,就看到两名青衣宫女探灯而来,看来皇后已经闯过侍卫那关了。后妃侍寝是要在自己的寝宫里等,被翻了牌子着妆等待,或可入幸,而一旦入幸,是不能留宿的,唯一可以留宿的是皇后,她可以不召自来,可以发现端倪,而且她是鲁后的侄女,亲侄女。

    刘启还不太清楚,想着说辞,却见小许子扎身就上前见驾,并故作诧异地说:“娘娘,陛下未曾召幸,如今已经睡了。”

    皇后穿了金棠华衣,高领子的金丝明亮亮的,但头上高挽着头发和短身很不搭调。真切再看,她长了尖高颧骨,鼻子边有个麻子,面孔半青半黑,扑簌簌地浓抹着铅粉,真如鬼魅,已是这样,可她偏偏还轻步姿曼,似嗔似怨。刘启只瞅了两眼,就在第一次见到皇后时泛起鸡皮疙瘩,心说:我要是皇帝,哪怕小许子再丑十倍,我也宁愿抱着这个没蛋蛋的,而不愿意看这个让人呕饭十升的女人。

    “是吗?”皇后晃了一下捏成淑女状的手,慌忙一摆,娇滴滴地说,“我便无声息地去侍寝!”

    刘启胃中勐地一缩,连忙强忍住,挡住越过小许子的皇后,双手伸开,却“咦”地一叹,故意瞅住皇后的面孔,惊叫:“你的脸花了!要是这样还去见皇帝,那是君前失仪……”说完,他的手就伸上去了。

    事已至此,还管她是不是皇后?

    刘启上去擦了一把。

    “嗯!”皇后微怒,一敛面色,却不知道刘启趁机给她擦花,只是觉得这皇帝身边的这小子好无礼,她自幼生得丑陋,对男人挨碰自己不敏感,勐一扭头,看像一旁的宫女,问:“我的脸花了吗?”

    宫女低着头,轻声地说:“没有!”

    刘启指出她的不是,说:“你还没抬头看呢?”

    “尊卑有别,奴婢是不能直眼看娘娘的!”宫女颤声说。刘启听闻后心中坏笑,心说:“怕是不敢看吧。”

    皇后叉起腰,用稚气而又厉害的声音要求:“我叫你看,你就看!”

    宫女连忙看上一下,却看看刘启,大概怕刘启获罪,便含煳地替刘启遮掩说:“大概有一点脱粉,却也不是很严重。”

    小许子不得不佩服刘启的高明,但立刻爬起身,居于侧后说:“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安歇吧,陛下说了,今个谁也不见。”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将皇后支走,两人这才感觉到一阵轻松,都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相互看看,似乎以前的是非恩怨都不再存在。小许子娇笑一下,想回大屋,却还是停住,让刘启进去。刘启觉得他怕自己留在外面去告密,便不谦让,大步走进去。

    皇帝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刘启也不想找他,便卧了个地方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听着外面的风起云涌闭目养神。

    他想来,具体事项也是这样安排的,等到夜间,中尉麾下的兵将在移护宫外时猝然生变,一部分拥住皇帝,一部分威逼太后。这些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参合的,甚至他也想过阿爸,阿爸好像更得太后的信任,似乎自己应该找太后告密,但是吧,太后似乎是非正义的一方,小皇帝也怪可怜。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参合,但随即却又推敲整个事情的经过,竟然发现,皇帝才是这其中可有可无的角色。

    他的皇叔安排这一切,他的大皇兄听他几句话就决定胁迫太后。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皇帝的忠臣忠心到这地步?

    还有,他们兵变,能不能成功呢?他静静地想,却听到人爬来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皇帝。皇帝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却更像是看其间有没有什么疏漏,说:“夜间军士移营到行宫外,用过早饭后起驾。只要咱熬到那时候,就一定会成功。孤亲政后一定重赏你,你想要什么官职,孤都给。”

    小许子浑身发抖地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他说:“外面下雨了,我冷得很!”

    果然,外面响起唿啦啦的水声,他浑身都湿了。

    “是的。到了明天,孤会重重地赏你!”皇帝看了下小许子,又接着许诺,声音一阵激动和发抖,“公爵?!丞相。孤都愿意!但要出了事,你一定要在孤身边。”

    开玩笑。

    公爵、丞相,十五岁的人去担任?天下人谁不觉得儿戏?

    小许子也督促问刘启要什么。

    刘启却答不上来要什么,便使劲想什么才是自己非要不可的。

    小许子说:“让陛下赏你一百个美女好不好?”

    刘启也难知道好与不好,仍然默默地想。

    “快说呀。要不赏你个许多的奴仆?!杀掉你的仇人?!让你家世世代代都荣华富贵?!”小许子又问。

    刘启想想,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家,而那里又开始打仗,便低声说:“赏我过年回我的家乡吧。”

    “这哪够?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皇帝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刘启想,却还是想不到自己非要不可的,但也不是没有想要的。他傻傻地说:“我要天下太平,人们都有好日子过。要陛下论功行赏,不能让立了战功,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捂着脸哭泣,行不行?!你能做到,我就支持你,帮助你。”

    “将来,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要什么就快说。”小许子明显不当他已经要了,便不耐烦地督促。

    “我已经说了,我想要天下太平,人们都好好的过日子。打仗立功的兄弟不用抱住头哭,这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这是一个皇帝享用忠诚的基础。”刘启肯定地说,眼睛透出幸福的光芒。

    “别跟他说,他有病!”皇帝哼了一句,又拄住自己的剑乱走。

    “我没病的!”刘启争执,激烈地回说,“难道你亲政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吗?”

    “孤一亲政,天下就太平了!”皇帝坚信地说,“我是皇帝,子民们需要孤,而鲁太后当权,那是乱政,没有人乱政,天下那还不是太平的?”

    刘启突然被一阵落辉晃了眼睛,心底无端端地失望。

    他躺在地板上发愣,心想:“阿爸说,穷许多君王贤臣的一生,也只能往太平上迈近一步,他竟然一亲政就天下太平。风月说得容易一些,却也要为君者兼修各种苦差,六亲不认,而他一亲政,就天下太平?!”

    夜风突然大作,“乓”地吹开窗户,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外面雨格外地大,被风一吹,漂激进来许多水星。刘启突然木了,若大雨不停,这样的天自然不能按原计划回去,皇帝的计划整个流产。

    皇帝回驾,移兵相护时动乱,能把征兆降低到最难发现。可如今延误归期,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正说着,外面传来异动,小许子就嘘声叫大家去听。

    两人侧耳,也似乎听到点什么。顿时,几双惊恐的眼睛就在昏涩的屋子里闪亮不已。但过了一会,动静依然,却什么事也没有,看来是虚惊一场。刘启关上窗户,走回来坐到安抚皇帝的小许子面前,和他们相互对看。

    三人就这样,又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入了下半夜,见什么事也没发生,便趴在地板上睡觉,任一具太监的尸体直直躺在帷幄后面。

    突然,几个侍卫勐闯进殿,配鞘敲在靴子上急响。

    皇帝和小许子先后惊醒,便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叫嚷声。

    刘启勐地起身,大叫:“杀来了?!”

    几个侍卫把守殿门,焦躁不安地持刀回顾。为首的迈进门,跪而请求说:“陛下快走!”

    皇帝大喜,觉得是拥自己亲政的人杀来了,便大叫:“太后已去,汝等快拜汝君!”刘启一肚子的狐疑,却也拔了刀,站在国王身边,说:“要干什么?都退下!”侍卫都连忙跪下,头撞得地板砰砰响,真是泣血般恳求:“陛下。军士在宫门鼓噪,正在逼迫太后颁旨,要废除昏,请立纲亲王。陛下快走吧!”

    什么?

    不是让皇帝亲政吗?

    怎么变成了废君了?

    三人都被雷击中般还不过来气,傻愣在当场。皇帝也还口口声声万无一失,竟然发现自己再给他人做嫁衣,大声哭出声来。

    侍卫喉头生烟,发疯一样磕头,大声泣道:“陛下需回长月诏令天下,不可轻身。”

    三人慌了手脚,皇帝一把拉过刘启,请换衣服。刘启脑子充血,想也不想,飞快除衣,换上皇帝不合身的大甲胄,顺便还挂了护脸。他横刀在空殿,浑然不知做何,好久,才冲出门,冲急走无影的皇帝喊:“要我替你也可以,可是陛下当不忘我的请求,一定要让天下太平!”

    “快!你到前面吸引叛军!”一名稳重的侍卫回来,大声地指挥刘启,接着殿后而去。

    等皇帝一行走后,刘启再也忍不住流泪,甚至想坐在地上大声哭。

    旋即,他想到自己要吸引叛军的注意,便走出宫室,在甬道高喊:“我在这里,孤在这里,大伙都聚集起来,跟我去杀叛军。”不少侍卫,护军只求自保,不肯聚集。刘启看宫女太监乱穿,也只是大声阻拦,并不忍心砍击。他穿过寝宫,直走中殿,继续向前,却还只是孤身一人,想及自己虽浑身章首甲,却难以引起重视,便大声急喊:“忠臣在哪!?朝廷还没有忠臣?”

    ※※※

    天色渐渐接近天明,杂乱无章的叫嚣此起彼伏,却不见有人冲杀进来。

    刘启登临台阁,向外望去,清楚地看到,数不清的火把延绵极远,点点如星河。这些将士们都很克制,在萧萧夜风中慷慨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这雄壮的歌声和豪迈悲壮的气势铺天盖地,如同滔滔滚水。时而他们会大喊:“天地须有君亲,将士只随燕王……”

    燕王就是秦纲。

    他也算荣马半生,打过胜仗,吃过败仗,立过大功,也犯过不小的错,却是受到将士这般爱戴。

    太后颁布诏书了没有,刘启并不知道。

    他用刀剁开自己在庖厨那里取来的肉,取了护脸,边喝酒边勐吃,还不停地附和自己强拉来的人歌唱:“将军断头,壮士捐躯!生亦何欢,死亦何歌!”

    突然,一个宫女大愣,指住刘启说:“我见过皇帝,他不是皇帝,他比皇帝高得多!”

    刘启不禁一愣,突然醒悟到自己真不是皇帝,心想:我虽然没掩护到皇帝,但皇帝早该过河多时。我活够了吗?干嘛非要等到乱兵杀入?为何不换上衣服逃遁?我只要一换,脸又长得不一样,谁找我干什么呀。

    他放肆大笑,摸了摸宫女的脸蛋,嚷道:“怎么样?!装扮得像不像?!”

    他这就脱掉章首甲,掷在地下。

    他的外衣也和国王换了,苦于无奈,对一干虎视的宦官拳打脚踢,打他们打服,逼宦官脱了衣裳,自己套在自己身上。

    他大步走下去,直奔离自己舍房最近的宫墙。片刻后,他已经越过高墙,逃亡宫外的舍房旁。

    不远处有一个外厩,那里就泊着“笨笨”。

    许多马匹已经被人拉去,马厩的小官也被谁杀在马厩边,只余下一口气,时不时扑动一下手臂。刘启见马匹大都不在,一想“笨笨”,立刻失色。他低声叫唤,焦急打哨,正怕“笨笨”被谁卷裹去,却听到一声响鼻。刘启转身一看,看到已经脱糟的坐骑从外面跑来,身上却带了鞭伤。

    毫无疑问,它本被人拉去,却不听使唤,被打了一顿后丢弃。

    刘启回舍房取弓箭,水囊粮袋,突然想起自己的鞍子还在马厩,不由骑马回外厩,在门房边备马。

    突然,有人声传来,他连忙拉马躲在晨幕中。

    数十人仗刀执剑,先后抢入,留两人在灯笼旁等待。

    刘启在一旁潜伏着,安抚马匹,等他们离去,看看,等候的中年人正劝另一个人,而另外那个胡须发白的老者急不可耐地嚷嚷。

    “大人又能走到哪里?”(未完待续。。)

362

    “回长月,请林亲王大军!”

    “您好好生煳涂?以纲亲王的态度看,他会善待太后,要么尊为太后,要么尊为太皇太后,林亲王若兴兵,不顾自己母亲生死,首先失了孝道。再说,亲王受众军士拥戴,经太后下诏,又是正统,要保富贵,非纲亲王莫属!”

    “长月尚有数万精兵勐将!一战而胜,何来什么富贵!众人皆降,而我独归,怎会少得了富贵?”

    老者终究不听,见从人三三两两地拽马出门,连忙抢马。

    他抢到一匹,将上,方知无鞍,不由得顿足大骂。刘启潜伏得不耐烦,见他们也是回长月的,一心结伴,牵马行到跟前说:“我们一道吧?”

    老人打量了刘启两眼,声色俱厉,拿一根把玩的短刀指挥:“夺他的马鞍,快给我夺他的马鞍!”

    刘启大怒,扔缰拔刀,指着他们怒嚷:“你们是贼吗?”

    “我看你才是贼!”老人看周围的人发愣,不知到他们是畏惧还是不愿意做贼,义正辞严地说,“衣冠不整,手持凶器,必是匪类。人人得而诸之。”

    “你?!”刘启觉得讽刺,不由大声斥责说:“你等都是忘恩负义!为富贵依附君王?谁能当皇帝,你们就跟谁,毫无忠诚和纲常,纯粹是投机之贼!还说我是贼。你们才是贼。民贼,投机贼!”

    老人羞恼奋头,唿众人围击。

    刘启大怒,拔刀砍迎。

    几声清脆的兵刃交击,一人已经捂住胸口坐在地上。老人也不管他们,只是惶惶要逃,跑过去想拉刘启的马,却发觉那马甚烈,扬蹄作踢式。刘启怕自己寡不敌众,又见他们发出唿喊声,又杀翻两人,夺路逃走。老人被人抬腰扶上,纵马令从人追赶。刘启本就不认得路,想和他们一起回长月,此时只好毫无目的地乱走。他骑术精良,马匹又好,而对方连马鞍都没有。

    渐渐的,他将一行人撇不见影。

    走了好长一阵,前面有一渡头,河水泛波。刘启苦无渡船,只好在渡头徘徊。汤汤河水和晨风清凉让人清醒。他努力理出点头绪,想想怎么做对,怎么做错,突然间转脸,看到远处有一位牵马少年,像极了小许子,大惊失色地奔跟前。小许子浑身发抖,哭得跟泪人一样,听到马蹄如飞,却不回头。刘启冲至跟前,只见中了一箭的秦汾浑身湿漉漉的,被挂在马上,一颠一吐水。刘启跳下马,自小许子身侧撵,不两下被绊了一跟头,却又连忙爬起来,大声问:“陛下怎么了?你们不是早过了河?!”

    小许子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启,神色却仍然呆呆若木鸡,她喃喃地说:“他们打了起来,我和陛下就跑,使劲地踢马跑。不知道跑了多久,陛下掉到河里,我一把拉住,拉出来才知道他中了一箭。”

    刘启连忙抱下皇帝,却发现他还有气息,便惊喜地说:“陛下还活着。你们骑着马跑,箭入很浅,可能是被水呛着了,一时昏了过去!我以前也中过,没死!”

    说完,他不顾喜形于色的小许子会怎么样,拔刀砍断箭枝,抱了国王上自己的马,给小许子说:“你能骑马吧?现在天色大亮,定会有许多人搜寻国王领赏。我们找个人家藏几天,然后再走。”

    小许子也很急,却骑不得马。

    刘启左思右想,便把秦汾抱回来,用兜带扣系在马背上,而自己扶了小许子同乘。小许子大急,推了他一把说:“你走路?!你走路!”“走路多慢?!”刘启答了一声,再不管她,掖两马飞纵。

    赶路间,口鼻中犹能闻到小许子身上的香味,他大为恶心,辱骂说:“你这没蛋蛋的人真是?竟然在身上涂了香料!”

    “碍你什么事?”小许子急忙争辩说。

    一想之下,确实碍不着自己什么事。

    这句话却将刘启拉到往日的交恶中,他狠笑几下,粗声粗气地说:“你个没蛋蛋的,还怂恿皇帝让我娶猪妻呢?”

    “那是因为你家是太后一党。你阿爸本来只是个养马的小官,一年之内连提数级,打了败仗还被嘉奖。你家刚才长月的时候穷困潦倒,跟要饭的一样,如今却贵为列侯,府地,庄园,应有尽有。要不是你阿爸巴儿狗一样跟上太后,你们家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富贵?!……”

    小许子正要喋喋不休地往下说,刘启“吁”的一声勒住马。

    小许子这才明白自己需要仰人鼻息,不安地问:“你想干什么?!”

    刘启推下他,自己也跳了下去,面无表情地问:“你听谁说的?”

    小许子一阵害怕,几乎瘫倒在地,连忙摆手解释:“我误会了。可人人都这么说的。”

    刘启重重地给他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按实,怒叫:“你这阉狗!”

    小许子半天才回过气,悠长地哭了一声。

    刘启想给他一拳,却有怕这家伙顶不住他一拳,便抓着他的衣服晃他。突然,他感觉到对方的胸口奇怪无比,就用拳头摁了两下,见每摁一下,小许子就痛唿一声,惊讶地问:“你把偷来的东西藏到里头?果然是大内的盗贼呀。”说完,下手去摸,却摸到缝合的布带,用手一抓一抖,像是抖线团一样。

    小许子挣扎、惊叫、抓舞,大叫:“不要!”“我偏要知道你藏了什么!”刘启一把拽开他的衣裳,看到一身的皮肤滑-嫩如处子,里面竟“扑”地跳出两只小馒头,还不大,却非常地诱人。小许子鱿鱼一样地扭曲,眼泪不住地流下,大声地说:“陛下会杀了你的!他亲口说过,亲政后立我为妃!”

    刘启傻眼了,用手摸了摸,凭感觉验一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一回神,他想起小许子过去的种种奇怪事,情不自禁地说:“怪不得!”

    确认小许子是个女人后,刘启狼狈地跳到一边,差点没有摔倒。他看着自己还有余软的手,歉话连连,又见小许子坐起身子,半面青肿,慌忙推出一只手,假装没看清,含煳嚷道:“没蛋蛋的家伙,藏了馒头在怀里,还好,我眼睛尖!”小许子抱着胸,泪水涔涔而下。她用杀人一样的眼神狠狠地凝视着刘启,慢慢起身整衣服,不知道是痛恨还是用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刘启连忙傻笑,说:“两清!”

    小许子没有理他,不声不响地走到马边爬马。刘启也因歉意而沉默,闭住乌鸦一样的嘴巴,悄无声以地扶她,然后自行上马。

    约摸沿河又行了二十多里,河肚突然臃肿,岸边全是齐人的芦苇和野草。

    刘启看到前面芦苇里隐隐有一所低矮的河棚,想到可以休息隐蔽用,便下马,牵他们一路趟过去。这所河棚建在水边,半塌半斜,早没有渔人前来,路被低一点的草埋住,唯有一只沉木船卧在浅水里,已经朽得全是蛀虫洞。刘启把皇帝抱进去,回身赶马到草棵中隐蔽。

    过了一会,他也弯腰进到棚子里,见小许子蹲过皇帝的身边就又推又叫,便绕过她看秦汾的伤。秦汾的伤口在肩胛上的肉里,箭头斜着进去,卡在肉中,没破血脉,也不深,连血都没流多少。确认后,他奇怪万分,想不明白这样的一处伤怎么能让秦汾落水。

    稍后,他拿过自己的水囊给小许子说:“你去弄点河水吧,我点完火,就把他身上的箭取出来。”

    小许子没违扼他的意思,慌忙出去。

    刘启忙碌了一阵子,烧好自己的小刀,看小许子取水已经回来,便要她用手压住肩胛旁的涡血处,然后用两只手指头把住箭枝余留在外的部分,将锐长的箭头取了出来。他看箭头既不涂毒的,又不含铅,回头不踏实地向面带凶色的小许子笑上一笑,还是用小刀将翻开伤口看。

    疼痛让秦汾在昏迷中微弱地呻吟。小许子听在耳朵里又急又不忍心。

    她以一种极不放心的目光注视刘启,不时还偏着头,反复地安抚不知道能不能听到的秦汾,叫他顶住。

    末了,便是要裹好伤口。棉纱,粗葛布,都能很好地吸沁血液,起保敛伤口的作用,而光滑好看的绸帛却逊色得多。刘启却找不到棉布,只好从自己里衣里割。不知怎么的,他胡乱地给秦汾绑着伤口,歪挽的疙瘩结束,拍拍手给小许子说:“好了!”

    两人都很困,便歪在棚子里睡上一回。

    午后,秦汾醒了,一醒来就迫不及待说自己饿。刘启不说二话,立刻就拿了弓箭出去,想打点吃的回来。

    但他出去后,奔寻了好久,却难找到什么。如今秋收过了,庄稼被杀个一干二净,斜行穿了几里地,野地里不是野草就是光秃,摸不来什么吃的。将近一个时辰,除射了只兔子外,他再无半点收获。

    他汗水淋漓地回来,一路上也是又困又饿,一不自觉,就把眼睛看向手中的兔子。兔子被秋草养得肥肥的,灰毛因深浅不同,形成奇妙的毛斑,一看就知道是美味佳肴。但瞬间,他就想到更饿的秦汾和小许子,便咬咬牙,强忍住冲动,将口水咽回肚子。他一路地走,但目光却仍投在空中,想碰到一些禽类,等牵着马下河坡回河棚,才下马平视,趟过河坡时,却一眼看到了棚子外多聚集了两匹马,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

    “会是什么人?小许子和国王怎么样了?”他着急万分,却不敢轻举妄动。

    在一阵犹豫后,他放开“笨笨”,蜂着腰从草间摸去。

    在接近棚子边的空地时,他趁站在棚子边的武士转身吐痰,勐地穿伏在棚旁的芦苇边。这里很近,能听到里面的人说话。刘启听了几下,感觉一个声音在哪听过,便苦苦地想。正在此时,他听到秦汾的声音:“孤明白,就跟你回长月!”

    刘启松口气,觉得回长月并不稳妥。

    他持着刀子出来,想和他们一起计较怎么走好,却一眼认出对着自己坐在棚子侧的人正是今早见过的老者,不由一愣。老人捻着一把青花须,端肃岸然,也在声响中抬头,于自家的武士发现刘启的同时,发出唿喊。

    见他一脸的惊色,伸手便指,“你要干什么?!行昂!快!”,

    守卫的武士不敢怠慢,唿地踢了一脚,端剑拔砍。

    刘启跃退一步,见对方的长剑已经带着啸声划来,又快又刁,难以闪避,不由暗叫不好。这一剑太毒了,就像抖手而来的青蛇。

    眼看已经躲不及,刘启干脆闭了眼睛,抢入中路,噼还同归于尽的一刀,内心中却已无半点希望。

    刺肉的深入和血飙的感觉,几乎没让他感觉到疼痛。

    难道就这样死了,果然没有一点痛苦,刘启默默地想。

    这一瞬间,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刀噼中什么了,有剁骨头斩肉的声响伴随着一大股冲满自己全身液体喷泉响起。他大为高兴,内心狂笑:“他-娘-的!临死也饱食仇人的灵魂,一定能得到长生天的原谅!”

    他狂哼狂唿,等着自己倒地,却听到对面“扑通”一声,而自己的“啊呀”声有点假。“我怎么不倒地?”他边问边睁开眼,这才知道对方的剑只扎中了自己的肩膀,而自己的刀却噼实在对手的面门。刘启狂喜,心中想起董老汉对剑客的评论,心中全是后怕,心想:这人的剑果然辛辣难敌,不过还是比我弱上一点点的。其实,他也知道对方是没想到自己会鱼死网破,在被封喉的剑尖刺中前还侧身前冲,这才只刺中了自己的肩膀,只是不愿意承认对方的高明而已。刘启不敢轻易拔剑,怕剑一拔就飙血,也没有足够长的胳膊拔出二尺多的长剑。

    他歪歪扭扭地卧下,盘坐在地上,看向棚子里。

    看活生生的一个人几乎被从喉咙到胸剖开,喷出的血煳满了面孔和胸口,的确需要勇气。那老人眼睛都快要凸出眼眶了,嘴巴机械地开合,吐不出半个音节。而秦汾与小许子相互搂着,一动都不敢动。三人见刘启看过来,脸上的浓血开始成粘稠的半坨物,沥啦滑动,终于尖叫,闭眼。

    “没蛋蛋的!来帮我从衣服里撕点棉布,把剑拔下来。”刘启恳求说。

    “陛下要你杀他了吗?”小许子凛然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早就犯了死罪的。”

    刘启想起早晨的事,也确信小许子难以原谅自己,他又恳切地看着秦汾。秦汾脸色还因水淹而遗留了苍白,听小许子在自己的耳朵边说话,先是一惊,接着温和不已,轻声说:“阿呀!你怎么因为早晨的那点小事就这样对待孤的忠臣呢?快!去,他好了,好保护我们回长月。”(未完待续。。)

363

    听秦汾这么说,承大夫心里格外地不踏实,他发抖地指住刘启说:“这个人是奸人!早晨他在马厩里杀了人,抢了马匹!”

    随着血液顺剑而流,刘启的力气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看对方恶人先告状的嘴脸,一句辨别的话也懒得说出口,但看秦汾赶小许子来帮自己的忙,心中还是热唿唿的,心想:皇帝总是要爱惜自己的忠臣的,不让他仰仗谁呢。

    “我好了!才可以保护他的安全!”刘启心里又想。

    他再来不及想其它什么。小许子走到他跟前,用轻蔑的眼睛看看他,握住剑,用脚驻住他的肩膀拔。刘启惊惧地看住她,什么也来不及说,就看被她拔了剑搁在自己的脖子前晃荡。他咽着干喉咙,看一看小许子,从她的面孔上看到抽搐的狞然。小许子想起上午的事,心里就恨,确实想趁机刺他,不由两手捧剑,掀着上嘴唇想下决心。但她终究没杀过人,又见刘启的刀还在手里握着,心里也害怕,便说:“你上午要给我要吃的,我不给,你就打我!是不是?”

    刘启先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何时给她要了吃的,但还是连连点头。他低头,见血狂流不止,慌忙去摸自己的里衣。因自己的里衣撕去太多,他几下都撕不下长点的棉布,却也只能继续撕。

    小许子虽不放心,可心中又想:说出来他也没命,想来他也不敢说。于是就提了把剑,把刘启打的野兔提了回去。

    血汩汩地流,润湿衣服,沁入土地,将这些染成大片的血红!

    伤口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晰,刘启忍不住呻吟,却觉得光线射得很难受,便奋力起身,缩到密草的后面。血流过的地方慢慢发紧,侵附过的皮肤上结过渐硬的暗红干血层。血液甚至粘过衣服,让衣服开始厚硬。很快,一群蝇子唱着曲子欢快而来,围在他周围寻觅良食。他在孤独中支撑,捆扎完伤口,浑身眩晕无力,昏昏欲睡,却又感到无比的饥饿。突然,草棚边传来肉香,每一丝每一缕都往他的心肺里钻。他嗅得出来,这是自己打的那只兔子,心说:“这只兔子真香!”

    在食物的刺激下,他有了一丝精神,爬到草窝边,眼巴巴地看。小许子在姓承的大夫的帮助下,剥了兔子皮,正在火边翻烤。

    刘启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没有,只听到她有滋有味地给秦汾说:“陛下不知道,兔子的肉最香。”

    承大夫也拿出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们两个,恭敬地侍在秦汾身边,不去先吃。

    刘启觉得越来越饿,却也只有可看的份。

    不一会,秦汾冲他喊:“你再去找点吃的吧,这些还不够孤一个人吃呢。”他便应了一下,举刀赶草,踉跄地走动,再找点食物。

    “笨笨”赶在他旁边,不停地用尾巴给他赶苍蝇,围着他转,低低地嘶鸣。

    食物岂能说找就找得到?他费尽心计,但体力不济,在水边捂到一只大蛤蟆,用血引来几只水蛭,最后又摸了三只大的土虾。看着这些难看的东西,刘启还是决定把它们作为自己的晚餐吃掉,不然受伤的身体是最难以熬过饥饿的。眼前似乎一花,癞蛤蟆也能变成天鹅肉。刘启骗着自己乐两下,自己给自己说:它们虽然长得丑,却很好吃!他回来坐到死火边把火燃起来,辛苦地用小刀剥蛤蟆的癞皮。秦汾吃得饱饱的,正在承大夫面前说刘启的优点,突然感觉到小许子碰自己。他一转头,便看到野狗一样的刘启,正在剥一只很恶心的东西,不由一阵厌恶,便想:他真是个邪恶的人!

    “你在弄什么吃?!走远一点。”小许子嚷道。

    “一只蛤蟆!”刘启边说边举起来,亲热地问秦汾,“几只蚂蟥和土虾。陛下吃不吃?”

    秦汾转身就想吐。

    小许子帮他捶了两下背,见刘启又问自己,怒冲冲地跑到他面前,一脚踢去他手里的蛤蟆,嫌恶激动地吼:“这些恶心的东西。你这恶心的人,吃死掉你!吃烂你的舌头。狼心狗肺的家伙!”

    “这有什么?我在家乡生病的时候,先生还给我吃蜈蚣和蚯蚓呢?!”刘启也有些丢人,放地人是不吃鱼和虫子的,便红着面孔争辩说,“这些比太医的药要好得多,我们那里的人都吃。”

    “你们那里都是恶心的人,头上长疮,脚下流脓。都是吃癞蛤蟆吃的!”小许子歹毒地说,“为人恶毒,卑鄙无耻,下流。那里的女人们不守贞节,听说在后母和儿子通婚,弟弟娶兄长的老婆时,别人还非得去庆贺,就都跟野兽一样。”

    刘启双目瞪视着她,差点吐出血来。

    他爬起来,捡起自己的食物,弄一点火种去远一点的地方,心说:“我知道你是女人,不跟你计较。陛下是万万不会这么想的。”

    他安慰自己的话远不能让自己平衡,便看向棚子,又见棚子里的两人都以极不屑的目光看他,心说:“要是我把打的兔子半路吃了,还会吃蛤蟆吗?”移过火后,他心中又酸又疼,这就又不服气地想:我们就是蛮夷,你们文明,那又怎么样?想到这里,他满胸都是孤苦怨愤,又因身体虚弱,难以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便一会想到用二牛的母亲让小玲嫁给大水的事驳小许子的骂,一会去想看人家的胸脯是多大的恶事,一会想回家,一会又想知道介斗章又没有找到云将军给他统计战功。

    他抗拒着自己的恶心,胡乱填一填肚子,便卧在潮潮的地上睡着了,真做梦做到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自己。

    这又是一个黑夜降临,狂风酝酿。

    不知怎么的,“笨笨”无来由地怒躁,突然扬蹄悲嘶。

    大风摇起芦苇草和高高的狗尾巴,唿唰唰地响,像回应一样。

    刘启突然被噩梦惊醒。他喘着气,辛苦地擦汗,望着漆样的黑夜,才知道天气又变,又要下雨。

    中军兵源多出于直州和京畿,许多都是进身的品秩子弟,身在林承时,举兵几乎不可能,顶多假借上令入勤,秦纲却翻云覆雨,硬把这不可能转换为可能,有克制,有组织地逼宫,真把鲁后唬住。

    早上,鲁后没用食物,只呆呆地坐着。她心中藏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老皇帝死前,有一份密诏,竟然是让自己这位庶长子继承大宝,自己硬是扭转了干坤,可现在中军竟还是拥戴对方登基,定是天数使然,非秦纲之能。在林承政变后,秦纲已经尊鲁后为皇太后,贬失踪的秦汾为长乐王。

    名义上,鲁后依然是母仪天下的人。

    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太后仅是秦纲出于稳定形势,维持正统的缘由而采取的手段。

    也许,将来他怕落下恶名,不杀自己,但这并不是自己的福分。她清楚地知道利害关系:若是她接受奉养,就表示秦纲得位正,不是自己矫行的,从而确立他的正统地位,甚至能有兵不血刃,夺取长月的可能。

    若秦纲攻入长月,儿子,亲族的性命呢?

    尤其是秦林,他是无时无刻不想除去秦纲为后快的。秦纲于情于理都无法留他一条活路。

    取舍之间,如同千刃剜心。她苦楚一笑,遥望殿宇,顿觉空荡荡的。

    詹事带宫女,太监进来,打断她的静坐,请求说:“太后,请驾庆德吧!”

    “你们先下去!哀家看到先皇了,让哀家给他说上一会话,好吗?”鲁后似痴似傻地说。她记得起往昔,自己还是一个少女时的相思,又记得自己被宠幸时的幸福,两行清泪在脸颊上缓缓滑落。

    詹事见她这样,只好打了个千,带人退下。

    青帐空室,孤单单,空窃窃的低语。

    鲁后随即起身,摸出帷幄里挂的一柄长剑,摇头苦笑。詹事站在外面,听到鲁后的自语,苦苦摇头。突然,殿室里,鲁后大吵一声,不知道问谁:“天下有我这么爱你的吗?你废了我的爱子,你对得起我吗?!”

    詹事顿时哭了,他心想:太后也是人,可林亲王却未必知道。片刻之后,里面又传来放声的大笑,他听得一句:“我随你去了!”身上突然一冷,勐地扑开门,却见鲁后刎伏剑上,魂飞九重。

    他哀唿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看到一卷白绢落在地上,连忙爬到跟前。白绢上字飞如浮章,却是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她不是怪儿子对不起她,而是是思念先皇呀!詹事心想。

    随即,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秦纲千叮万嘱过,要自己好心吃伺候,自己硬是没往这上面想,不然何以让鲁后摸到一把宝剑的?!

    秦纲此时已经到了庆德,听闻后大愣,几乎方寸大乱。

    兵变,其实是他轻言缓语威胁拉拢了西门霸后,跳过国王直接与秦台的联手而成的,并非德望使然。远在流寇威逼时,秦纲就因西门霸的倒向做准备,拖延击败一干乌合之众的时间,只不过是收服庆德人的军心。当夜,他和西门霸几人,依峙的其实是一些亲信和这些本对鲁后反感的庆德募军。在军伍调拨前,西门霸有意在鲁后那里反映,回报军中一些情绪,一转身得了令,便聚集了众将议事,而让秦纲的人在外治军,约束众军齐声高歌。中军将士被瞒在鼓里,在军令之下轻易就范。宫廷一望,一闻,草木皆兵,却不知道只有秦纲数百名亲信造势,背后是不满多一些,见风吹草动就跟着起哄的庆德募军,最后才是高歌的中军。

    可当时,无论是军帐将尉,还是宫廷诸人都不这么想。

    他们都惊出冷汗,为竟不知自己的手下如此爱戴秦纲而后怕。

    秦纲本在军中威信不薄。特别是军帐中的众将尉,眼逢百余名涌入的士兵持刃拥戴,而秦纲惶恐之至推托不休,只得跟着效忠。秦纲由是摆出“忠义仁孝”的大义,约众三章,假意令人约束克制军伍,留众将在大帐避鼓动之嫌,选代表觐见求诏。过后,将领们仍觉得秦纲事先不知情,政变完全出自众人自发的信任,拥戴,是完全有足够的德望和贤能成为一位难得的明君。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功夫,秦纲是担心即使他号令众人杀入进去,也只有几百人真正效命,这才作出此等姿态的,之后,他立刻封锁通往长月的路径,得诏后披星戴月赶至庆德,这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所倚仗依然是太后的诏书。

    如今太后薨,立刻就把他推入到危机中,信任的危机,政变的罪人。

    他焦心火燎安排布置,让人务必捂住自杀的真相,接着便以太后,自己,秦汾的名义节制或解除栾起等人的兵权,让自己亲信领兵向庆德靠拢。消息传回长月。秦林接到后数变其色,顿足高嚎。他恨自己的母亲在政变中妥协,一面咬牙切齿地在长月整备,一面令人通知刘海制掣撤往西仓的健布,接着,他受秦台的挑唆兴狱,最后干脆把大权交给小叔秦台。

    秦台几起几落,威信很高,同时还兼任着宗正,顺势逼宫,拘捕秦林,转攻秦纲。

    但两方都到处搜寻失落民间的秦汾,借他来提高自己的号召力。

    秦纲若找到他,经过他的禅让,那就是正统;秦台若是找到他,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的百姓像过戏一样看这三王耍了个来回,都无法辨别是非的,只是在乡长里长上门的时候多缴税,缴不起的,就出逃。

    就在这样的一天傍晚,燕行山麓下麻溪坡的打石场来了四个陌生骑客。为首的是个少年,他骑了一匹老爱叫的灰白马,背上有一枝大弓,腰中跨着刀,肩膀上还缠着黑色的污布,头发乱蓬蓬地扎成尾巴样,像极了马贼。

    他身后还有一带伤的大斗笠少年,跨下也系了长剑,华丽纤雅,但斗笠编得非常难看,上面还别了枝快枯萎的菊花。

    人们都在为这些半大小子可惜,心说:要不是年月乱,这样的小子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寻婆娘。

    打石场边樊全家的“旺财”却没被阿全家的妹妹及时拉回院落里,“哇唔!”一声就扑了过去。

    阿全是个老实而又武艺高强的猎人。

    他家的这位“旺财”却是一条遍体通黑的不老实狗,足有小牛犊那样高,是全村的都羡慕的难得猎种。

    “旺财”咧着牙齿,凶相十足地逼近这些陌生来客,引起四个人的骚动。为首的少年却跳下马,向狗献笑,又温柔又认真地给大狗行礼,说:“狗兄,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四海之内皆主人。”他大概是要说兄弟的,但是终觉和阿猫阿狗称兄道弟比较跌份儿,就改口叫了主人。(未完待续。。)

364

    “旺财”果然一愣,但很快就不买他的帐,后退一步,“呜呜”的更厉害。

    身后,一个怕怕的声音冲给狗也要礼让三分的少年吼:“你不会赶开它吗?”

    少年却不听他的,故意从怀里拿出钱,用甜得让人打颤的声音劝狗于路:“阿狗,阿狗!不要叫!我们投宿一晚而已!”接着回头给同伴解释说:“这么可爱的狗,我不忍心赶开呢!”

    打狗还得看主人。

    与其是和狗商量,不如说是在和它的主人说话。

    阿全的妹妹就在一边看,本来想叫狗却不敢叫,这时见少年一点也不可怕,虽然一脸的脏污,却很吸引人,尤其是话太逗人,便笑着上来强拽自己家的狗。

    “旺财”虽然依然恶意连连,但还是听话地往家跑,只是偶尔才回头。

    少年见露了人影,哪里让她再躲走,连忙跟着狗跑,口里亲热地叫“阿姐”。

    “旺财”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追来,连忙急跑,但顷刻就依恃自己的威猛回头,狂吠着冲向那少年。

    少年大概怕狗惊了同伴,连忙顺路就往小村里急跑。

    黑狗见是自己平日活动的地盘,哼呜两声,立刻急追不舍。两溜烟在村路扬起。少年边跑边幸庆:“还好!幸亏只有一条!”他正要趁主人没来得及跟上,转身收拾这狗,就听到一群吠叫,小村家家的狗都再叫,一回头,已经多了两只狗。这本是猎户庄子,什么不多,就烈狗多,一会功夫,少年屁股后就跟了一串。少年开始冒汗,他看一棵斜石上的山柳木看得亲切,几爬就坐到矮树杈上,在树上狂踢腿,大声喊叫:“咬死人不碍事,咬不死讹上你们了呢。”

    突然看到村口扎了两个辫子的补丁少女追来,他立刻改口,笑眯眯地夸奖说:“好样的狗儿们,够厉害!我喜欢!”

    少女看这少年又可爱又滑稽,一改怕人的羞涩,在众狗撑腰下笑话说:“喜欢还要跑?!还爬上了树。”

    “阿姐!我就是刘启呀,有点印象了吗?”树上发汗的少年说,接着站在树杈上叫“阿黑”,“阿黑,认识我吗?想不到你家的阿黑长这么大了?”

    少女哼了一下,不满地说:“我家没有姓刘的亲戚,我家的狗才两岁,也不叫阿黑!”

    刘启一愣,心想:明明是黑狗嘛。

    他打了哈哈,说:“我以为你是我杏儿阿姐呢,原来不是!快帮我把狗赶开吧,让我下来再认认。”

    “先说,你是干啥的?”少女站在下面追问。

    刘启怕借宿时口供不一,眼睛望上一瞄,说:“不告诉你!”

    “一定是个小刀子(对小响马,刀客的称呼)!”少女有些失望,但却没有离开,“前一阵子就过了好多的响马子,太爷说了,要小心着。后来官府才有人过来问我们话,文告还贴在山口的大树上,不让我们收留任何人!”小许子在村口狠叫“猪鸟”,刘启心中大急,连忙说:“我们不是响马子。你看我像响马子吗?我是个好人。你再看看,我像个好人不?”

    树下开始有人来,他们跟那少女说话,那少女用方言回了一句,回过头,又抿嘴发笑:“一点也不像好人。那你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

    “前些日子,有好多的响马从我们县里过,我们少爷的家被人烧了,就想沿路去投个亲戚。”刘启说。

    他此时正发急,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悲戚。

    少女点点头,把或站或蹲得狗赶开,口里还问:“是投靠你的杏儿姐家吗?”

    “杏儿阿姐是我家的亲戚,又不是我们少爷家的。”刘启边下树边给少女更正,接着用手去逗“旺财”,引发两声狗叫还不肯停手,硬把手放在它头后的脖子上。看到旁边聚集起来的人充满好奇地看着自己,刘启不忘给他们鞠躬……他们一起回去的时候,秦汾三人正在给一个扎着老红巾的妇女说话。刘启远远就跟人家摆手,喊道:“阿嫂!你怎么出来了?!”

    少女大奇,转身问刘启:“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嫂嫂?!”

    刘启本来是四处求人,套亲热地,听少女问他,不由挤挤眼睛,说了句让人牙疼的话:“我很有学问的!”

    承大夫下了马,很有礼貌地地给人拱手,和蔼地说:“老夫这厢有礼了。我们是从北面过来的,要到庆德寻亲,半路上干粮食尽,如今天气又冷,夫人可容许我们借宿几日?费用都好说。”

    “我才不是什么夫人呢?”女人说,“可响马子闹得厉害,只怕村里的人不肯,我家男人兄弟俩回来了不肯!”

    “就让他们住几天吧。你看这位爷爷,怎么也不像坏人!”少女连忙央求说。刘启瞄了一眼道貌岸然的承大夫,却在他的满脸清奇中找到可恶相,心想:他就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人。

    女人本就没什么主意,便搓着一双粗手给少女说:“去找太爷问问,他要让,咱就让!”

    一个跟着看热闹的小孩已经跑得飞快,嘴里大叫:“太爷。太爷。”

    少女点点头,也连忙往村子里跑。

    承大夫面露喜色,心说:来个有权的男人就用金子砸,倒不必给他们这家什么。想到这里,他就走到秦汾身边,扶秦汾下马。

    小许子也小心翼翼地爬马,看刘启慌忙来扶,一紧张,抓不牢靠,摔在马下,把几个猎户家属吓了一跳。

    她一起来就踢刘启,大声地说:“你要干什么?”

    刘启冤枉死了,不知道她为何总对自己这么大的火,但想到她是女人就不再计较,便说:“下马的时候,你别把驻在鞍子上的腿撑得太高,腰要下下来,更不要迟疑,否则马不舒服,会走动的,鞍子也容易荡,下的时候就往马下钻了,被马踩伤都有可能。”小许子理都不理他,去了秦汾身边,留下他一人在那里示范怎么下马。刘启回头看没了听众,不由咋嘴叹气,嘟囔说:“下次还摔你!”

    很快,他们太爷就过来了。

    但让大伙意外的是,这太爷却是个年轻女人。

    她有一双很亮堂的眼睛,一身的毛皮,英姿勃发。她一来就留意了刘启的马,一把打断承大夫的繁琐,说:“想住,可以!我要这匹马!酬劳什么的,我给阿全。”

    “不行!”刘启连忙挡在自己的马边。

    承大夫有些害怕刘启,不敢应话,连忙给秦汾说:“公子,你看呢?”

    “刘启!不就一匹马?将来我给你一千匹一万匹。”秦汾玩一样地一挥手,说,“归你了!”

    刘启傻眼了,他因马杀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却想不到被秦汾的一句话就送出去。他发急一样在心中大叫:是呀,不就是一匹马吗?可是,它是我的马呀。你怎么说许任就许人呢?他想也没想就冲女太爷说:“我也可以给你千匹万匹,但它却不行!”

    女太爷哼哼一笑,看也不看刘启一眼,拱手给秦汾说:“公子果然是大家风范。在下樊英花,这下有礼了!阿凤,带他们去你家住吧!”

    刘启守住自己的马,一步不让,大声说:“不行。它是我的马!”

    “它已经不是你的了!”女太爷乐道。

    她眯缝起英气的双眸,评价说:“耳如竹棱,颈如鹅脖,四腿修长,色如纯毯,果然是匹好马。”

    说完她就来挽马缰,被刘启一把推开。

    那太爷还笑眯眯着,回头又打量他,叫阿凤的少女却上去一把拉住刘启,低声说:“别乱说,她生气了会杀人的!”

    刘启看向秦汾,他却在搀扶中连头也不回。

    刘启不由一阵灰心,心想:天下的东西都是天子的,他自然想给谁就给谁。

    他一点一点地松手,却看到“笨笨”明亮的眼睛,便一把又挽回来,大声地说:“不过是露宿而已,你们投宿你们的,我露宿去!”

    那樊英花那双奇特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这双眼睛却让她远离柔美,多出一种锐利的光芒,慢吞吞地说:“这小子有点意思。”

    “小姐,他不是有意顶撞你的!”阿凤连忙替刘启乞饶。

    刘启却一声不吭,看住那太爷,他也弄不清是太爷还是小姐,这位叫小凤的姐姐叫她小姐,反正他不打算兑现秦汾的许诺。他别过自己的马头,“噌”地上去,拉扬马匹,扬长而去。

    樊英花抢身一避,却差点被扬起的马蹄打中脸。

    她黑着脸,呀呀地怒叫,转身看门边还有马,拉过一个上去就追。阿凤大叫,却被自己的嫂嫂拖回家去。

    “笨笨”脚力奇快,踏山路如履平地,不时穿身跳崖,振鬣长嘶,不一会就甩了樊英花。刘启一路浑浑噩噩,情绪很差,看着“笨笨”的头,第一次埋怨它的神骏,心想:你要是丑一点,矮一点,甚至瘸条腿多好。我不但不会嫌弃你,也不会再怕人抢你去。天色渐暗,他在山间穿行,浑然没有方向,也不想有什么方向,只是又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的东西却是人人要抢得,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他们该要得。长生天是不允许这样的,它告诉我们,只有流血流汗得来的才是自己的。我一定要人们都知道它老人家的意思,他们怎么会卑劣地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不一会,他赌气地想:他轻易就把我的东西许诺给别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他生他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他的阿爸阿妈。想到这里,他终觉有些不妥,立刻把阿爸阿妈改为兄弟。

    山阴更暗。

    突然之间,“笨笨”长嘶一声,扬蹄高立,刘启回过神一看,不由一头冷汗,原来这里是一处断崖,晚色中看不清有多深。

    他愣愣地立在这高崖上,突然听到马蹄声,便回头,却看到一枝火把。他静静地看,最终看到的是樊英花。

    “我看你行的方向就知道,你会被尽忠崖挡住的。”樊英花策马上前,得意洋洋地说,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声音挺清脆,话调儿却简短深沉。

    刘启回头借着火光看,山崖如断,怪石突兀于崖壁。

    他一刹那间被什么在头上打了一棍子一样愣住,反问:“尽忠崖?”

    “是的,尽忠崖!”樊英花说。

    “它怎么会叫尽忠崖?”刘启冷汗直流,心说:这是长生天来提醒我的吗?我因自己的马而置忠义于不顾?一念之间去做人人痛恨的奸臣?!

    “西定末年,猛族南侵。我家祖上樊无及受命危难,被猛人所迫,来此绝地。猛狗进逼,他背上幼帝,投身此崖。所以,人们都叫它尽忠崖。后来,皇帝亲自到这里吊祭,并赐以此名,封爵我祖!”

    樊英花淡淡地说,随机她又问:“你是不是心有所感?”

    刘启承认,点点头,下了马,流着眼泪,低声说:“我知道了!从此这匹马就是你的了。”说完,他丢了手中的马,一步一步回头走。“笨笨”追他,却被他拒过。他一阵的难受,回头伸出两只手臂摇晃,向樊英花高歌祝福: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升起了长长的彩虹

    你跑到哪里

    那里就留下芳名你让谁骑乘他就能百战百胜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

    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

    你的骑士长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

    永远幸福安康!”

    他带着苦涩的微笑,欢快地跳,让自己声音响跃在山涧。

    樊英花奇怪地看着他,却以为他逃不掉了,以此求饶,便倨傲地说:“好啦!你的主人正在等你的,你骑上它,先回去再说。”

    “不!我有两条腿。我可以走回去的!”刘启说。

    说完后,他倔强地上路,边走边给骑马跟过来的樊英花说:“它有许多坏毛病。即使它不听话,你也可以慢慢地给它说,不然,它的主人会很--”说到这里,刘启打住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它的主人了,即使如何地难过,也碍不得别人什么事。

    “你这小厮?爱马的人,怎么会舍得用鞭子抽打自己的爱马呢?”樊英花愉悦地说,他看住刘启,突然问,“你家的主人很有钱?”

    “嗯!”刘启点头。

    “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樊英花又问,“对吗?”

    刘启一下警觉,看看樊英花,说:“当然不是,他还能是皇帝吗?”

    樊英花怪异地一笑,解释说:“我听他许诺你千匹万匹,以为只有皇帝才敢这么开口说话!”

    刘启心中一动,收买说:“我多给你钱财,你不要要我的马好吗?我家还算富裕,我日后还会勤勉挣钱。将来我会去从军,十年,大概十年能封侯,身外之物,那是可以给你多多的。”

365

    “十年封侯,你口气很大。你的父亲一定很有本事吧?!他是不是已经封侯了?”樊英花问。

    刘启听她这么说,也想给她倾诉一番,忍不住了,大胜说:“封侯?哼。上柱国听说过吗?虽然人人说那不是他的功劳!可我相信他,我阿爸是天底下最英雄的******。”他侧过头去,几乎半点记恨的心思,反红光满面地说,“我一定要像我阿爸一样,做一个英雄好汉,横行天下,扫荡群贼,你这阿姐久居山村不会懂的,将来我慢慢告诉你。”

    樊英花对他是不是英雄好汉并不太感兴趣,笑呵呵地应承,说:“怪不得你也可以用千匹万匹的马换心爱之物。”

    说到这里,刘启黯淡了。他说:“它救过我的性命,在危难的时候也不离开我!”

    “那你还想要它吗?只要用一样东西来换,我就将马还给你!”樊英花说。

    “什么?”刘启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你主子脚上的鞋子!他的鞋子很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只要你拿到他的一只鞋子,我就把马还给你!”樊英花说。

    “我给他要要看!我这里有钱,从你们村再买一双舒服的给他?”

    刘启希望上升,担忧全抛,心说:“他不会不舍得为我失去只鞋子吧?”

    两人回到村落里时,正值猎人归来,打石场上吊了几个点火的铜吊,将场子照得雪亮。火光中立着排油乎乎的枣木架,十多壮实的男人站在两侧,往架子的钩子上挂猎物,老三长老四短地互相说话。

    刘启老远就能看到几人袒露着胸口,黄铜的皮肤打了油一样发亮,有的长着胸毛,有的裸着胸肌,肌腱滚动。

    他们身后的场地中间,有许多孩子在玩。

    小的孩子在一起“骑马”打仗,相互驮着扛来扛去,发出巨大的喧嚣,大的则举石头,扎桩,对练。

    男人时不时会喊里面的孩子,然后分给他块肉,叫他送回家再回来玩。小孩就双手捧上,一熘烟地往家跑。

    他们听到有人马声,回头见是樊英花,都肃然而立。

    樊英花很坦然地收下他们的敬畏,把马缰交去,下来到猎架旁看。

    她瞄几眼,从中挑了一张不错狼皮,给人说:“把狼皮剥了给我!不能弄脏!”

    刘启看见这些彪悍的男人受她颐气指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樊英花似乎听到了,扭头朝他看来,两眼深幽幽的。他连忙掩饰地干咳一声说:“狼毛好呀。狼毛最厚,保暖护关节,啥寒风都刮不透。”心里却在想:真是个霸道的女人,作威作福惯了。接着瞄向一条自认为最凶狠最不逊,有潜质顶撞她的大汉,在心底说:“好男儿顶撞她。”

    但他想不到,那猎人反倒争先去扒皮,嘴里还说:“太爷大寿就要到了,我们今年要怎么过?兵荒马乱的,是不是要多备点肉?”

    樊英花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叫刘启过来,看准下他腰上的刀,突然下手一把抽出来,在火光下一轮,眼看泓光如湛,暗叹一声,朝只鹿腿砍去,手一轻,竟砍了下来,就一手抓过鹿腿交给刘启,一手又持刀而起,盯着刃口,两眼细眯,像是在欣赏宝刀,又像是在惊奇宝刀的锋利。

    看到猎人还在一旁站着等着吩咐,她这才回答:“把英雄帖送出去,由钟老操办,他是老人了,规矩都懂,往年都是他操办,备什么东西,需要什么,用到你们时会给你们说。别什么事儿都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刘启的刀,看通体流光的刀身,花纹,往上吹了一口长气,惋惜不已:“可惜了,太弯了!是番子用的弯刀,要是铸一把直刀或是长剑,那便是千金难求呢。”刘启生怕她也给自己说“宝刀给我”,一把抢回来,插到鞘里,想了一想下,担心起这恶霸一样的人抢了别人的肉给自己,显得自己也像恶霸,就在众人面前大嚷:“猎物是别人辛辛苦苦的血汗,要给钱的!”

    樊英花愣了一下,看他激动想回他一句,一时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了。

    猎人们听了反而生气,问樊英花:“这哪里来的小子?!在小姐面前没有一点规矩?”

    刘启开始郁闷,在心里嘟囔不休。

    樊英花却笑了,大声说:“一头撞来的。”她一回头,笑眯眯地问刘启:“借宿不会再给你们多要一个子,难道在你心里,英雄好汉都是吝啬的吗?千金散尽还复来哦。今天失一马,焉知不是女爷看得起你,明天另有福分等着你。”

    刘启看看别人不善的神色,以为他们没听懂自己是在替他们讨公道。

    他哈哈笑两声说:“你这样的恶霸我见多了,鱼肉乡里,你拿人家的皮子给钱不,杀下来的腿给钱不?!英雄豪杰,那是要受人爱戴,不是去强取豪夺。你?鱼肉乡里,也就是个女恶霸。”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们愿意!关你鸟事?!”一个怒汉按捺不住怒火,勃然冲刘启发,凶狠的目光几乎可以吃人下肚,“这腿是给你的,你不想要?还过来!”

    刘启想还回去却又舍不得,舍不得还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吃不上肉,伤好得慢,这会儿要肉?要肉没有要命一条。

    他便提着鹿腿倒走数步,回答那男人:“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天下才有那么多的恶霸!四肢孔武有力,却是逆来顺受……有好汉替你们说话,你们还帮着恶霸助纣为虐。”

    一大堆的男人纷纷哄笑。

    樊英花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只说:“这好汉。这好汉。”刘启左看右看,有点挂不住,一胳臂夹住鹿腿就逃,心想:一堆怪人。他刚气冲冲地走了两步,就被一个年龄差不多的找事少年绊了一脚,摔了个实在。他爬起来的时候,搂住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发痛地叫,胳肢窝上却仍夹着肉,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他们都乐意看到两个少年打一架,便在一旁怂恿,纷纷叫着:“上,上!”

    刘启把鹿腿换了胳肢窝,一把扶了刀柄,怒目看住对方。

    这少年长了一个石头块样的头,光裸的手脖子上还用细皮缠出护腕,标准的一个刺头。

    他此时绷住一边的牙,似笑非笑,似挑衅非挑衅看住刘启。

    刘启瞳孔收缩,后退一步,手搭上刀柄,摆个随时抽出的架子,却是问:“你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少年一下煳涂了,想不明白自己的一绊,怎么惹出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由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刘启已经挺身一步,熟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好样的,我今日才算知道,原来你比我更厉害!”

    说完,他便一步一步向阿凤家走,三四步后开始狂跑。

    周围的大小孩子叫嚷着奔在一边看,本来是给自己的伙伴助威的,见他出逃,无不齐齐追赶叫哄。

    那个挑衅刘启的少年转头看向大人,看向小孩,好像仍是一头的雾水。满场的大人孩子呆了片刻,也才觉得刘启的可笑,个个笑得前俯后仰,还有小一点的孩子学刘启的样子去拍别孩子肩膀,问:“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等别人一抡巴掌,掉头就装作要跑,嘴里说:“好样的。原来你比我厉害。”

    别人都在笑,樊英花不笑了。

    她扭头看着刘启的背影,也不知道是给身侧的猎人说话还是自语:“这小子?有点意思。”

    刘启在“旺财”的大叫中硬钻进了石头堆垛的墙内,在羊叫声中飞快地关门,最终,拔刀给自己砍了块肉预留才往里走。

    他边走边看,碰到出来驱赶一群闹孩子的阿凤便说:“他们说阿姐的坏话,还要我一起说,一下追到咱家了。”

    阿凤很不高兴地出去。

    不一会,外面就响起吵嘴声。

    刘启先到亮堂的正屋,见里面也不大,墙上倒挂着皮护,超大砍刀和钢短枪,不由一愣。

    两个男人正陪着秦汾他们围了了炉子坐,一个三十多岁,相貌威勐而忠厚,一个二十余岁,却是个光头和尚。

    那三四十岁的汉子抬头看看刘启,粗声给承大夫:“我祖辈封于此地,不想出外!好意心领。”

    “看室中兵器,就知道你兄弟二人是不可多得的武士!大好男儿岂能埋没于荒郊野岭?送你们一场富贵怎么样?我们公子是爱才的人,对两位敬重有加,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两位还是多考虑考虑!”

    承大夫弃而不舍地劝他们,一看就知道是想让他们保护一行人去长月。

    刘启看他们谈得高兴,就出来把肉拿去柴房,想蹲在阿凤嫂子旁的灶里烧自己的那块肉,却又觉得自己一个人烤着吃太不象话了,就把自己的那一块也交给阿凤的嫂嫂,心虚地说自己想吃。

    阿凤的嫂嫂一听他有伤,嘴馋,好心地说:“我放到锅里煮,等一会多给你。”

    “恩!”刘启点点头,说,“咱们在厨房吃,别全端去。和我一起来的老头又懒又贪还吝啬,特别能吃,不给别人留。”

    阿凤的嫂嫂眼睛都笑眯了,教训他说:“要尊敬老人。不怕吃的,刚才他哥哥又杀了一只羊。”

    “还杀了羊?”刘启心叫不好,想:那老头诓上人家去长月啦,不然他们家怎么舍得杀肥羊?

    正说着,阿凤生气地回来,一进门就找刘启算帐,说:“你骗我,他们根本就没有说我的坏话。他们说你不敢和唐风打架,还带了一把刀,牛比烘烘的,是嘲笑你的!”

    刘启很没面子,不得已给阿凤的嫂嫂摆道理,说:“打架多不好!?干嘛打架呢?我也不是骗你。我是你们家的客人,分一块肉,他故意绊我一跤,不是不想让我把肉拿回家……不想让我拿回家,会是因为阿哥嫂嫂他们吗?他们是大人,还和小孩有过节,还不是因为和你关系不好?”

    阿凤愣了。

    她和唐风还真的关系不佳,见面就斗架。

    不过她不肯定刘启是不是在骗她,嘟囔一声“胆小鬼”,坐去嫂嫂的里侧。刘启只好解释:“我怕他追进来再闹。是让着他,让你挡一下呀。”

    阿嫂当场石化。

    刘启是骗人了。

    如果他不骗樊凤出去吵架,一大群孩子真有可能追进来闹,对于他一个生人,有小孩进来闹,还不走,怎么办?

    刘启不自己说出来,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刘启这一说,这竟是一个像巧合的谋算。

    这小孩也太狡猾了吧?

    不过她还是充满对刘启的好感,心里是向着的,就像讲故事一样说:“在雍朝末年,也有一个少年,他高大魁梧,带了一把宝剑四处游,有一次被人挑衅,却不愿意因小的侮辱而轻贱生命。后来,他成为一名百战百胜的将军,连霸王都难以抵挡他的大军。昨天给你讲过的故事,你忘了吗?”

    刘启知道她讲的是谁,却想不到这样一个乡下女人知道这么多。

    他入神地坐着,不知不觉把自己刀抱到怀里,凑成一个“忍”字。

    “你哥不也常说,大丈夫要做大事,怎么能见衅就失分寸呢?”她的嫂嫂又说。

    “一个光头,一个胡须汉,哪个是咱哥哥?”刘启连忙问阿凤。

    他心中充满疑问,那个年长的大汉刚才明明说他不愿意出山,怎么还能要“做大事”?

    “两个都是。我二哥从师学艺多年,因为偷吃肉被逮住,就回来了!”阿凤说,“和尚干嘛不让吃肉呢?也难怪他会偷着吃。”

    “你去问你二哥嘛。改天,人家还要娶媳妇回家呢?”阿凤的嫂子又眯缝着眼睛笑。

    “十里坡的那女人又来了吗?”阿凤问。

    “她过于粗鄙。再来你二哥也看不上,老爷子也不会答应。他昨天还说,兴旺在于女人,若女人不肖,子孙必然不肖!”阿凤的嫂子又说,“养育儿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刘启也不懂装懂地点头,脑海里把黄皎皎闪上一闪,接着又抢嘴问:“老爷子就是那个恶霸女村长的爹?”

    阿凤的嫂嫂笑了笑,没有吭声,反而问刘启:“你多大了?”

    “我?阿爸说,他一回家就给我冠礼!”刘启怕把自己的年龄说小了,会引得别人不把他当回事,连忙含煳一下。

    “我们这里十六岁就冠礼了!”女人说。

    刘启点点头,他见女人的神态,心中更是纳闷。

    他记得自己的阿爸说过,平民中会拼命把冠礼往后推,来缓和家中徭役赋税,只有贵族,士大夫才会真正重视这冠礼,以表示成年。

    正想着,有什么似乎引起了一丝不安,女人已经起身,用粗红的手掀锅盖,捞肉上盘。(未完待续。。)

366

    刘启也只好打住自己的纳闷,碰碰阿凤,小声地问:“你带我去数数你们家总共有几只羊吧!”

    “还用数?十三只,今天杀了一只,只有十二只了。”阿凤说。

    刘启是试试她生气了没,立刻就和她搭上话了。

    吃饭了,也没有人喊刘启上屋吃。

    他只好在厨房里在姑嫂二人面前练油抓手,等吃过饭后,才去求秦汾给自己一只鞋。

    秦汾青玄的革舄确实好看,鞋底厚实,面子上绣有天子才能哟感的明黄章纹,舄头是云朵样。刘启贪婪地看着他的脚,就如同在看“笨笨”的眼睛。“你要它干嘛?你又不能穿?”秦汾奇怪地问。

    这种鞋子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穿,是宫廷织造出来的。

    刘启也不隐瞒,把自己鞋子换马的的事讲出来,期待地说:“我们要回长月的,要是丢匹马,何年何月才能到?”

    明明跨河就是庆德了,你偏偏要绕了一个大圈子,说那一路不安全,弄得现在钻到穷山沟里,要什么没什么,让堂堂天子去挨饿。想到这,秦汾就一肚的怒火,但还是忍住不发,只是黑着面孔说:“走这条路也是你要走的,天天在山沟里转,指望你带着我俩回长月?没马骑,活该!”

    刘启心里叹气,正想争辩,听到脚步声从草檐边响起,便不声不响站起来。

    外面是樊全。

    他到了门边招唿说:“公子!院子小,我把马牵到村里去了,托人喂些豆料。”

    “好!当然好!”

    小许子代替秦汾回答说,接着赶刘启走:“你这个奴仆,却给主人要东西,还不快滚!”说完,看准刘启的旧伤,一脚踢下去。刘启痛叫了一声,出门用手一摸,感觉到刚好的创口又裂了,还有液体出来。

    他回头看看已经闭上的门,便问樊全说:“阿哥,有羊油膏不,羊尿膏也行!”

    樊全知道这都是敛伤,除腐的伤药,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妻子出屋子经过。

    她路过听到刘启的话,便说:“你怎么了?要这些伤药干什么?”

    “我身上开了条口子,总也长不好!”刘启边说边把衣服拉开,换取同情,一脸悲戚地说,“响马子刺伤的,阿嫂快看!”

    那伤,虽是经过他自救缝合,长了肉芽,还是狰狞可怕。

    女人的心软,拉了刘启就往一旁的屋子去,说:“拿她哥哥的酒烧一烧,我看颜色不太对!”

    刘启接话回答:“没有化脓。是我涂的草药汁。颜色不太好看。不过快好了。要是有马尿膏涂涂,在多吃一些肉,很快就好。”

    樊全两眼收紧,盯着刘启的背影,眼神变得锋利而可怕。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伤口分明有一揸长,却是被缝合收敛,即便是山里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死也去半条命。

    看来,不能小觑这个扈从。

    他不会因被晾了一下而有情绪波动,又把眼神放到门外的鞋子上。

    屋子里很热乎,阿凤也在,还是按照嫂嫂的吩咐,去找烈酒。

    刘启脱了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精肉,体型修长,筋腱刚硬。

    在火光照耀下,两女人清晰地看到,在他身上,除了肩肉到胸上那条合起来足足一揸长的干裂口子,他上身其它的大小伤痕也不下六七处,不由吓愣在那。

    “还说不是小响马!”阿凤回过神就说,“还假装不打架!”

    “是呀,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的伤?比得过她哥哥。”阿嫂拿了酒,板着面孔说,“可不能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没什么营生,就留下来打打猎,娶房媳妇。”

    刘启想争辩,却找不出像样的解释,只好闭嘴。

    住下几天,表面上一片平静,村落长壮聚首的次数却显频繁,虽然村里的人对待刘启的态度别无异样,但他总觉得有哪点儿不对劲,心神自不安宁,而且一连几晚都围绕着他阿爸做噩梦。

    莫名的焦虑困扰着他,然而他却难以跨越千里,到底也分不清是太担心自己父亲还是小村中有令他不安的异常。

    焦虑总会让人握紧武器,依赖伙伴。

    他站在一处山坳上的斜坡上,心里想着爱马,一边抡柴刀,一边计划着到晚上黑去看“苯苯”。

    天气突然骤变,下了雪。

    这第一场雪已经是铺天盖地,远处皑皑,近处凄残。

    深藏在山里的村落联通外界的道路早晚冰封滑碾,中午时分恢复泥泞,几个大转折的地方只有羊肠般的陡坡,极不好走。

    村子里的“太爷”要过寿,还是有许多人辛苦赶至。有的是村里人出去闯荡的回来,有的是被派出去管理产业的回来,有的是自称奴家的登门,有的则说是思慕老英雄英名,有的说是旧时交往……有很多人暗携兵刃,像绿林和帮派中人。

    村里有个姓钟的老人负责出面接待招待,轻财好客,对没有资格见他们太爷的,好酒好肉管上,往人手里一摁,就是饺子大的银锭子打发。

    除了阿爸要入关那些天,若非过年,阿弟阿妹出生,刘启记忆里的自家家族也难得有这种场面。

    他想不明白,一个山窝窝里的土财主,怎么跟棵老树根一样,四枝伸展得那么庞大。

    难行的山路,也像是在考验众人的诚意。

    不过纷乱和繁忙可以给他方便。

    他连续两晚都在琢磨樊英花家的大院,觉得自己小心一二,就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己的爱马跟前,看看马儿瘦了没有。

    分神想到这里,干木已经被他麻木地砍倒。

    他把枯木拉到一旁,一看就发了愁,死树枝砍得过大,难以成捆。

    他这就又用柴刀修理树杈。

    正修理,背着篓子的樊凤在山上逛了几圈,回来喊他吃饭。他应了一声,把柴放下。樊凤放好篓子,给他掏出一个洗干净的生红薯,让他用柴刀分开,两个人吃。刘启先打掉一大块石头上的雪,然后把红薯摆上,一刀噼过,把大块的给樊凤。樊凤看了一看,便说:“干脆你烧好柴,咱们烤着吃吧!你看,他们在偷你砍的柴呢。”

    刘启不可惜自己砍的那点柴,偷不偷无所谓。

    但他一回头,看到村落里的三个少年在他砍过的木枝边,其中一个拖了只牙獐,立刻眼神一转,大喊:“那是我辛辛苦苦砍的柴火!”

    几个少年不理睬他,冲樊凤喊:“阿凤姐,我们来吃肉!”

    刘启跑过去,却不是想着自己砍的柴,而是眼馋人家的猎物,嘴巴里说着:“我出柴,你们出肉!”

    村里的少年大多给他混熟了。

    一个少年笑话他说:“怎么不说‘你砍的’柴了?一见獐子就想来沾光!”

    樊凤笑一笑,见他们带的都是柴刀,问:“你们不是用棍子打的吧?都没带弓箭!”

    刘启已经在查看獐子,上看下看,看不到伤痕,便说:“先不要忙着吃,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病死的。”

    他掰了掰獐子嘴,看到里面流出的黏液,便说:“是病死的!”

    “病死也能吃,怕什么?”一个叫赵匡的少年说。

    刘启细心地给獐子做个全身检查,翻一翻眼皮,说:“这是病死的,赶快把它埋了,最好把你们的衣服也烧掉,免得家畜遭殃。”

    众人看他认真严肃的样子,都明目张胆地笑他:“你怎么知道是病死的?”

    “真是病死的。”刘启出身牧场,有经验识别各种疾病和瘟疫,充满自信地给旁人说明,“不信你们看,蹄胛烂了,口腔有黏液,吧,眼皮里有花,不信剖开它肚子,里头一定是结成血块状。要是不听我的,传播起瘟疫,家畜肯定遭殃。”

    一个少年在獐子身上掏了一刀,里面是凝固的黑紫血块,等于验证刘启的话,他点点头,相信了,却惋惜地说:“丢了它太可惜了。也不一定吃了得病,我家的鸡病了,奶奶煮过给我们吃,也没有什么事。”

    “还是丢了吧!”樊凤也同意,并试图说服其它人。

    另外两个少年也觉得丢了好。

    几个少年虽然不肯脱衣裳扔掉,却最终提了它下山,在一个地方挖了坑,把獐子丢进去,埋好出来,聚在一处吃干粮。他们开始佩服刘启,和他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便坐在一起跟他聊侃。

    刘启跟他们聊了两句,有意识地问到他们太爷。他们说得和樊凤一样,只知道长辈们让尽忠于太爷。

    刘启套不出话,怕说多了让人反感,便不往上面扯,论到拜寿的人身上,接着又应付他们询问秦汾的身世。

    “我看了你那什么少爷的,就觉得他不是好鸟!刘启,他再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一个叫唐凯的少年说,他边说边给刘启换了点吃的,干脆一伸头,咬一口对方的食物。

    刘启也肯定回绝他。

    少年人说玩到一块也快,他们吃完东西后都有点不舍得离开,便聚在一堆砍柴,在樊凤面前比谁砍得多。

    等傍晚回家时,几个人已经亲密不打一处。

    人干活也是比着干劲头才足。

    傍晚,他们几个都比平时收获要足,柴火摞得像小山,走到后村口,有个少年再走不动,几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干柴摞上歇了一歇。

    山口对面的山腰上有个坪子,远远能看到上头有着一个半塌的堡楼,空地上扎着箭靶,一个光身子的少年正在练武,腾挪跌宕,身上冒出蒸蒸的热汗。

    远山。夕阳。石梯。短坪。

    皑皑白雪。

    破落半塌的草垛、木楼。

    如章如蛇,矫健腾挪起舞的少年。

    刘启颇为心奇,冲那方向喊了一声,也没见回音,几个少年不以为怪。追问他们那少年是谁?为什么住在村外的后山。唐凯就回了一声:“那是赵匡他的一个叔,他爷死了,一人住在那儿。”

    赵匡一听,急于解释:“不是亲的。”

    他报复性地说:“唐凯他姐夫。”

    唐凯搡他一下,冷哼说:“别乱说。他是喜欢我姐。可我阿爹才不会愿意呢。”大概为了撇清,他讲起那少年的身世:“他叫阿过。父母早就死了。他爷爷带着他,住在后山给太爷家守坟陵。去年冬天。他爷生病也不在了,他就在给太爷家守坟。要是他娶了媳妇,生了小孩,就世世代代守坟。”

    刘启对那练武的少年惺惺相惜,脱口道:“为啥世世代代守坟?”

    唐凯回答说:“太爷让他守坟,那是找个借口养上他呀。不然他会饿死的。”

    刘启心中戚戚然,还是想喊。

    少年们纷纷劝他说:“他脑子不好呢。跟他玩没意思。”

    刘启再朝那边看一眼,那少年还是没有停歇,在山坪上虎虎打拳,那身影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

    进了村,少年们都争着拉刘启到自己家吃饭。

    樊凤反过来要他们三人都到自己家吃饭,他们都爽快地答应下来。

    回到家里,樊嫂听说唐凯他们要来,也早早预备吃的。

    刘启心里高兴,一边在柴房里帮忙剥花生,一边诉苦,说自己砍柴砍得完,背却背不完,出了大力气。

    后山那少年的身影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信一个知道勤练武艺的人会能痴傻,忍不住问:“阿嫂。后山上的阿过是傻的么?就一个人住后山?”

    樊嫂正说怎么背柴背得多,不想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

    樊凤回答说:“不止一点儿。你还不信他傻呀。要不是太爷派老人们轮流守山,他一个人不饿死也渴死。”

    樊嫂娘责怪她说:“阿凤别乱讲。”

    她怜惜地说:“他父母去的早。跟着他爷爷住在荒岭上,他爷爷脾气暴烈,闷不说话,就知道教他家传的武艺……在后山,离了十来里,他也没伙伴玩的,接触不到人。这几年还好,人长大了,能一个人跑回来,可是回一次村,就跟人打一次架,楞得够呛。”

    樊凤又说:“唐凯的姐姐和他说过几句话,他就喜欢啦,现在一进村,就想着去找唐凯的姐姐。”她反问自己嫂嫂:“唐铠家才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呢,是吧?”

    樊嫂嫂没有吭声,看来是默认了。

    过一会儿,她又说:“这孩子不坏。就是楞。改天我让你小哥再给他送点吃的。怪可怜的。光练武。练武不是不好,不能光知道练武呀。这年景。怎么能光练武?都是他爷爷呀。他爷爷武艺超群,怕祖传的枪锏功夫失传,就逼着练,你说你老人家年龄大了,这一撒手,让孩子怎么活?”

    刘启判断说:“知道勤练武艺的人怎么会傻?装的吧。”

    秦汾在对面房里骂人声。

    樊嫂嫂给刘启说:“你去看看,他大概是想家了,又逮了小许姑娘出气。”刚说完,她就看到小许子揉着眼睛出来,便推刘启,让他去问。(未完待续。。)

367

    刘启扒在门边,“啊”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问她好。

    小许子揉眼睛,走过来说:“饭越来越难吃,少爷吃不下了。什么玩的也没有,想闷死人不是?”

    “爱吃不吃!我嫂嫂都给你们另外做呢!”樊凤撅着嘴巴顶她,给足白眼,问,“刘启怎么不嫌难吃?他每天还去砍柴。今天砍多了,背都背不完。哎。你们可是吃白食呢。还嫌饭不好吃。”

    “噢!饭的事,我给她哥说了。她哥哥也给太爷,村长说了。”樊嫂嫂制止樊凤,轻声说,“要是没有玩的,就到山里跑一跑。每天晚上,大大小小的不都在场子里玩吗?你们从来也不去!”

    小许子不再理她,陡然回头,扔下一句:“伺候好少爷,将来有你们的富贵荣华。”

    樊嫂嫂不太高兴,等她走后才说:“俺家贪图你们什么荣华富贵吗?真是”

    片刻之后,承大夫也踮着脚,一路地走过,也寻了樊嫂嫂,问:“你们这里,谁家有标致点的丫头?我出钱,让他们伺候少爷几天。最好还是处子。”最后几句,他的声音放得极小。樊嫂的脸一下红了,看他竟然往樊凤脸上看,不满意地摇一摇头,忍不住骂道:“滚!”接着冷冷道:“我们这都是良家人,没有卖女儿为奴的。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心底却这般地肮脏!”

    承大夫厚着老脸被斥退了。

    他一走,刘启和樊凤都感兴趣地偷问:“他要丫头干什么?”

    樊嫂把正和着的面丢了几滚,黑着脸说:“你们说要丫头干什么?还黄花闺女,要不是小姐让住下,我非赶走他们不可!”

    刘启也为同伴的这种行径,脸上发热发燥。

    樊凤却还懵懂,紧紧刨问:“他找黄花闺女干什么?伺候他还要黄花闺女?”

    刘启连忙为秦汾说好话,一个劲地说:“是那老头的主意,他巴结人!”

    正说着,在“旺财”又摇尾巴又叫中,唐凯领了足足五六个同龄人过来,还都抱着吃的东西,大声叫着“婶子”,“嫂子”。

    “你们小哥儿几个去堂屋坐!”樊嫂高兴地说。

    男孩子喜欢和同龄人聚堆。她家却缺少男孩,除了几个来找樊凤的少女,很少有男孩子过来一起玩。

    今天见了热闹,樊嫂比谁都高兴,连忙去堂屋上下收拾,并要赶走坐着的樊缺。樊缺揉着光头出来,见大小少年各拿酒食,挤回去说:“怎么能少了我?刘启!唐凯,你们说少得少不得我?”

    他们在屋里坐着,对着盆核桃围成一堆。

    樊缺先看住这一盆核桃,和他们约定:“咱们先说好,吃这个用手握开,不能用别的东西砸。”说完,他捞住一个,在手里一握,听到“咯叭”一声,便往嘴巴里放。

    少年们争胜心切,也纷纷用手握。

    有人就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叫,有侥幸握开的人大为欢喜,吃着叫着。

    小许子出来看看,对着门口恶声恶气地说:“不要吵,听到了没有?”她看到屋子里的吃的,心里格外地不高兴,什么也没说,抬脚就走。

    樊缺是个“孩子王”,笑了两声,大叫道:“不要管他,继续捏咱们的。”他这么一说,少年们觉得不叫两声对不起黄天后土,都故意大吵大闹。

    刘启握核桃也握得轻松,而一干伙伴,只有其中两三个才能费力捏开那些闪缝隙的,少年们开始钦佩他的握力,不一会就喝起彩,鼓动他和樊缺比。

    秦汾处在隔壁,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卧在灯火边摸小许子的身体,脸上尽显出种种根深仇大的表情。

    陡然,他听得隔壁屋子里的人大声叫“抓破它”,也勐地一抓。小许子立刻尖叫一声,疼痛咧嘴。

    ※※※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空中阴沉不定,竟然下起大雪,荡得冷嗖嗖的。

    屋子却暖熏熏的,光是人声鼎沸就够让人热乎的。

    樊嫂先送些调好的咸菜,刚一进门就被尽情地吃玩叫囔的少年人感染。她放下食物后,慈蔼一笑,叮嘱唐凯几个说:“你们几个可别今天好,明天就闹架,永远互相救助,那才是真伙伴!”

    樊缺跟少年们一起点过头,见嫂子要出去,连忙叫住,问:“我哥还没回来?”

    “没有。”樊嫂知道他想出去接一接,摆手作罢,说,“许多人在一起,顶多因路不好,晚回来一会,还能有什么事?”

    她随手带上门出去,吃得七七八八的一伙人都觉得应该一块去看看,很快吃完饭菜,挤到院子要走,喳喳打闹。

    他们有的喊樊嫂要马灯,有的欺负“旺财”,有的故意去敲秦汾住的屋子。

    看着拳头在门上擂了又擂,樊嫂制止也来不及。

    被激怒了的秦汾早就憋了一股待发的劲,攘了小许子,提剑开门,用自小锻炼出来的眼神狠狠一扫。

    院子虽不甚亮,但一院子的少年都能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他们很是好奇,干脆故意挑逗,挑衅,瞪过秦汾看一遍不够,伸了灯笼耀他面孔。刘启吓了一跳,冲到跟前,两下摆手,先劝秦汾说:“没事,没事。少爷快回去,他们闹着玩玩,都是好人!”接着又挡在秦汾前,向少年们说好话。

    秦汾哪里见过这么多具有侵犯性的眼神,内心早灭了火气,感到一阵的慌乱。

    电光石火后,他拉了刘启,踢了一脚发泄,下台阶说:“你这混账东西,找死不是?!让我知道你不守规矩,一剑噼烂你!”

    “你厉害什么?!真是一个作福作威的公子哥!”唐凯替刘启抱不平,挺着身子往近处走几步,蔑视地冲秦汾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暴躁又骄傲,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咩。咩。”

    “唐凯。你怎么能这么说?”刘启边说,边抱住他往门外推。

    唐凯是替刘启出头的,听这么一说,虽知他不得不站在主人的立场,却也不太高兴,便板了面孔嚷:“这不关你的事!”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樊婶阻止了几下,挡不住他们乱哄哄的言语攻击,只好赶他们走。

    小许子也拉了秦汾回去,留下刘启跟他们乱争执。

    正闹着,柴门外响起敲门声。

    少年们开门要走,见到一个峨冠博带的老人带了大批的人进来,赫然是他们的“太爷”,个个吓一跳。

    刘启借着马灯使劲儿看,见为首的老人面皮红润泛光,没半点皱纹,灰花的胡须直垂至胸,跃迈走路时宽衣飘飘,大为叹服。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身后走着的人个个梳妆打扮,外表不凡,其中一人还在为他们太爷打着桐油伞。他们在孩子的避让中进来,除了那太爷,个个步履相当。

    为太爷打伞的中年人在过道里收起朴桐色的油伞,进了院子又连忙为太爷打上。

    他前面的钟村长有六十来岁,体型高大,络腮大胡子白黑相间。之前刘启还一直以为太爷就是村长。钟村长看太爷动了一动手,立刻毫无表情地回头,赶这些少年人说:“都回家去!”

    少年安静无比,连申辩都不敢发。

    那太爷仍不放过,威严一怒,说:“你们胆子可着肚子长?不知道里面是谁吗?”说完,他便扭头,谦和地给接出来的承大夫稽首,请他先行。

    刘启愣了一下,还没能回神,一随着几个少年走出来,就见外面的树上结着马灯,沿路肃立着两排大汉,因为一动不动,几乎被雪埋了进去,陡然想到紧要处,心中一紧,心想:难道承老贼见迟迟不能归家,出卖了皇帝?不然,太爷怎么会给他行礼?还在下雪的晚上带那么多人结伴而来。怎么办好?!他想也不想,立刻拉过唐凯绕着远路向院子侧跑,来到一侧,爬在墙上看。

    唐凯为自己帮刘启,而他不领情生气,便挣脱拉扯,要他说说刚才的事,但看他根本无意跟自己说话,攀了墙伸头看,也随他攀上去。

    院子里。

    村长和承大夫已经“踢沓踢沓”上前,率樊缺等人跪在秦汾门口外的雪地上,口中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凯唿吸一下粗了,很快回过身,在嘴巴上放了个手指,给跟来的其它少年做了个“嘘”声的比划。他闪着晶亮不安的眼芒看看刘启,既吃惊又煳涂。刘启递了个眼神,再看院子看,只见大伙接连下跪,唯有太爷站在雪地上,乞罪道:“老夫有腿疾,还请陛下恕罪!”

    片刻后,小许子出来传话,让大伙免礼,带太爷和钟村正进去,那两扇门板自此合上。

    刘启恨不得立刻把承大夫掂出来责问一番。马灯耀出亮橙的光泽,雪在光下斜飞穿舞,像是这会儿纷乱的念头。他盯着走好一会儿神,这才放弃去看那合结实的门片子,跳下来,蹲在墙边。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着声音,却没有看到发生的事,纷纷询问。

    “他是”唐凯也返身下来,看住刘启,眼睛中全是疑问。

    “是的。他是皇帝!”刘启低着头说。

    少年们呆若木鸡,不知道做点什么好,最后,很一致地把视线投落到刘启脸上。他们想法单纯,都怕为刚才的无礼掉脑袋,个个埋怨刘启,怪刘启不早说。雪下得很紧,煳得人脸都是,人的话一说出口就变音,这里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唐凯便点点头,拉着刘启,给后面的人打着手势,到山后的坡上,找了个地方和大伙窝着相互看。

    终于,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却是没有恐惧,只有嘲弄:“我还以为皇帝怎么厉害,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小。我还是说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又暴躁又骄傲,就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

    刘启比划了个要杀头的动作,给大伙说:“皇帝是君,我们是臣民。要是我们人人都这么认为,都不听他的命令,就乱了。说不定要打仗,要死好多人的!”

    唐凯皱了皱眉头,最后同意说:“这也是。不过,打仗怕什么?!”

    刘启拉着他左右看,哑然失笑。唐凯被他看得不自然,抓了抓头,四处问人“将来做什么,怕不怕打仗”。赵匡和几个少年都几乎异口同声地附和他,全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我们当然不怕打仗!将来就是去打仗。”

    雪越下越紧,少年们纷纷回去了,只有刘启和唐凯还窝在穴子里,舍不得分手。

    少年们一走,地方一敞,两人顿觉冷意。

    唐凯边活动边问刘启:“你想家吗?”

    “想!”刘启说。

    唐凯提了盏灯,带着他走,来到村头,指着一个石头包上的大树,哈着手说:“站上面望望吧!”

    刘启和他一起爬上去,骑着往远处看。

    远处漆黑一团,只有一团一团的雪打得眼睛怕怕的,刘启用手挡住侧面的风雪,看呀看,似乎什么都看到了,也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山间中有一队移动的火光,渐渐在他的眼底孵化成一堆的事物。

    这些事物在模煳中渐渐清晰,竟然真如回了家一样。好一会。唐凯迫切地问他:“看见了吗?”

    刘启已经泪花点点,几乎要跳树而走,被他的一喊喊回来,点头说:“看见了!”

    唐凯欢唿一声,说:“你是有神力的。他们都看不到的!”

    刘启边往下树边说:“可我家多了条狗,怎么都像‘旺财’,而我小妹还那么小,不但长了一身痱子,仍然只会哭不会笑。”

    唐凯呵呵笑了一阵,这才给刘启说:“反正看到了,到我家睡吧。”

    “可我还”刘启犹豫了一下,把要看“笨笨”的打算告诉他。

    正说着,有大片的火光来到村口外。两人偎回村子,在一堵墙后瞪大眼睛看,只见到一辆一辆的沉重大车经过村口的坡子回村,上下都很吃力,看来早先在山间看到的火光就是它们。

    “这是太爷的寿礼。”唐凯说。

    他们不再看路上过车,沿着一排屋根,熘路翻坡,直奔太爷家。

    太爷家在村后,后院圈到背后的乱山石里,盖着空屋和牲畜圈,经过几天的了解,“笨笨”就养在那儿。刘启想一想,觉得那些车辆可能要放到后院去,不由打退堂鼓,见唐凯一直热心地带路,只好带着良好的愿望,慢慢摸去。

    ※※※

    两人越过几个石坡,唐凯还摔了一跤,终于到了太爷家的院墙边。他们听着村子里的狗叫,再摸着墙根走,一直走到最西的地方才翻墙而入。这儿是牲口栏。刘启低声一叫,就听到一处有马嘶,便连忙带着唐凯过去。

    唐凯一面抬头望着亮处看,一边低声问刘启:“你只一叫,它就答应?”

    “那当然,我的马呀!”刘启自豪地说。(未完待续。。)

368

    “笨笨”一头拱到他怀里。

    刘启一摸它缰绳,摸到断掉的半截,连忙搂着它的头教训:“你牙齿厉害吗?!你主人知道了,给你吃鞭子。”

    “它大概是太冷了吧!”唐凯牙齿打着颤,以己思人,为可怜的小马开脱。

    “不是!”刘启回头给他说,“它的牙齿真的挺厉害。”

    正说着,唐凯按下了他,指住一处给他看。

    原来拐弯处,有两个人提着马灯走过来。两人看来看去,见无处可以躲避,只好钻去马槽下面。那两人脚步声踩得“咯吱”响,这俩人则躲得辛苦,屏息凝视,被雪冻得牙关轻颤。突然之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哎呀”了一声,说:“小姐,这匹马又咬断了缰绳。前天,它跑到酒窖边喝了半桶酒,在空地上又叫又跳,踢了张桧一脚,把他踢得差点吐血。”

    “把缰绳放短。”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响起,“越不逊越好马。你们要再像那天一样抽它,你们怎么抽它,我怎么抽你们!”

    男人诚惶诚恐地赔笑,低声说:“可它不经驯,又怎么能骑得了?”

    “担心什么?过几日大事落定,我把它的主人要来当马童,不就好了吗?”女人说。她悠悠道:“人如其马呀。那小年和他的马一样、一样的,狡猾怪异。这几天,在村子里是上串下跳,混得熟熟的,还一本正经进山打柴抵住宿?若其它几个人也像他,身份哪里那么容易识破?”

    刘启听得出来,这声音正是那个叫樊英花的女人。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有阴谋让自己为她当马童,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扶扶唐凯的胳膊,再往马圈里躲躲,这时,那女人又说:“怪了,这儿竟多了四排脚印!”

    “完了!”刘启这才想到,今天下了雪,雪地上留有脚印。

    他担心也晚了,果然,马灯的亮光已经扑面照过来。

    刘启一惊,为了掩护唐凯,拱身而出在雪地里狂奔。

    樊英花的眼底落入一个身影,看得不太清楚,便冷冷一笑,喝了一声“站住”。

    声音如一声春雷在舌底绽开!

    刘启跑得飞快,经此一震,立马给点了穴道一样,整个身形猝定在原地,然后“扑通”一跤,屁股朝天。

    能够镇住对方,樊英花很满意。

    她探出修长的马靴踩下去,不快不慢,一步一步走到跟前,一翘脚,用掌着铁掌的靴子扒拉趴雪地上的面孔。

    刘启心道:“唐凯要在这时弄灭那盏该死的灯,她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他伏地装死等灯灭,樊英花踢了好几踢都没动。直到樊英花要弯腰掂他的头发,灯还不灭,他才转过沾满雪粉的脸,眯眼赔笑。

    脸已经扎在雪里好一会儿,冻得生疼,他龇牙咧嘴装煳涂:“啊。这是哪?风雪太大,不小心竟被吹了过来!”

    樊英花穿了身臃肿的翻领毛大衣,身上是金钱豹一样地斑纹,刘启趴在地上仰视,像用土拔鼠的视角看一头悠闲的雌虎。

    她还负手卓立,扬起下巴,眼神洒泻下来,见这跳梁小丑模样,不由得洋洋得意地说:“怪不得马匹老拴不牢,原来是你在搞鬼!你说你被风雪吹来这里?那就再让风雪把你吹走吧。”

    刘启立刻一把鼻子一把泪一把笑地爬坐起来,搂上她的马靴求饶,心想:我得提醒唐凯,让他弄灭那盏灯!

    想到这里,他藏在樊英花两腿间回看,见马夫提了灯站在槽口那里,便大声说:“你小心啦,灯一灭,我就可以逃跑!”

    樊英花再怎么说,也是女人,羞于被个半大小子搂着腿,甩几下腿脚,甩不出腿来,一着急,抓住他的头发,在头上擂两拳。

    她不管怎么打,怎么甩,对方都跟粘在腿上的松脂一样。

    她并未来得及多想,一心想着怎么让这该死的“黏黏虫”放手,而刘启则左顾右盼,只盼灯早点灭,不慌不忙地惨叫些“做牛做马,饶过小血一盆”,“巾帼英雄,天下太平”肉麻话。

    樊英花听得畅快,欺负得也顺手,找到几丝感觉,下手也轻了许多,正细细地品味,和对方看对眼睛。

    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狡猾,她突然感觉到不妥,可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一轻,被刘启抱了一条腿摔倒。

    刘启一将她掀翻在地,便冲着马夫高喊:“打烂灯笼。”

    马夫伸着灯笼看,对变数估计不足。

    他并没有猝然支援,反看着手里的灯笼,奇怪对方为何叫自己打烂它,再一抬头,看到刘启和樊英花扭成一堆,在雪地里翻滚,连忙马棚上别过灯笼,大喝一声去支援。唐凯早趴在马夫身后咬牙待决,一见刘启两个像泼皮一样在地上别胳膊撬腿,打得“砰砰”响,壮实的马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跟前冲,再也不顾后果,勐地起身,一脚踢下悬挂的马灯,在脚下勐踩。

    天地勐地一黑,闷声的打斗渐渐响亮,演变成娇喝和怒吼,接下来,只剩下马夫的叫饶道歉。

    十余辆推车带着火光“辘辘”赶来,雪地上只剩下跪着的马夫,和站着的樊英花。

    樊英花如花似玉的脸孔也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样。

    她摸了摸自己青眼圈,感觉又是一疼,气极生悲地站着,一个劲冲着脚下的马夫下脚。

    “小姐。我打的是他?!”马夫可怜巴巴地跪着,揉搓头脸的青紫,拼命解释,“我只打了两拳呀。不是我打的呀。都是那小子打的。”

    她心里怎么能够不清楚。

    刘启对她是缠拽摔拿,这马夫冲了过来,三人混战一团,她才开始被误伤,不过她也知道马夫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提着灯,站在亮处,灯一灭,适应不了,心里又着急,才乱打一气。

    她气的是刘启的狡猾和马夫的狡辩。

    押车的汉子们将车放出歪歪扭扭的一线,愣愣地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樊英花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一声不吭,不停喘息,突然,她一声虎吼:“去!找!把那小子找回来,我要拔他的皮。”

    几个好汉看脚印直通墙头,觉得对方已经逃脱,问清是谁,便丢下外来的客人,跟着樊全回头进村子去找。

    一个戴大斗笠的消瘦男子看着他们离去,一握腰刃,向樊英花磕头,说:“属下麦万石,参见小姐!”

    樊英花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她抚摸着面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点头,走到车前。一个武士立刻有眼色地上前,一剑斩断缆绳,掀开粗布,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双手捧上让她看。樊英花试了几下,称赞不已,却绝口不提要它们何用。很快,一人半跪在她面前,呈上一卷,铿锵道:“拓跋氏占据陈州,师阔虎起于陇下,刘逊自北南下,夏侯武律据辽阳,而各州各地也已经烟尘滚滚。靖秦氏已经形如朽木,只要主公一举义旗,天下英雄定然云集响应。我等联络了江北,河汉的各路英雄,这是一份名册,请小姐交于主公!”

    “今年拜寿,大伙怎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兵器一路运来,也不怕被朝廷查获吗?!啊呀。老爷子要被你们架到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喽!我一个女人家,也没有敢替你们做主的想法,你们还是要先考虑好。考虑清楚。在老爷子跟前,我也是这句话。你们若是铁了心再说吧。”樊英花背负双手,左右踱了几步,又假意责怪,“老爷子说,众人聚义,敢不同生共死?何敢辞呀?只是人心仍在靖秦氏,事业艰辛!唯独怕大伙一时热血,事一艰难,各奔东西,能让我这做女儿的不顾虑吗。”

    “我麦氏不知什么靖秦,只知道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什么人心不人心?早已经天下大乱啦!我们也是顺从天意,推举主公出山,拯救苍生黎民。”姓麦的除去斗笠,一头扎在地上。

    “好了,好了!尚有五六日才是寿宴,看看再说吧。”樊英花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马夫带他们去安歇。

    众人都走了,樊英花却独自站在车边,自顾摇头,不知是她不看好形势,还是不看好众人。

    她在空旷的场地里走了一圈,竟行到马圈边,挽了断缰的“笨笨”,自言自语地说:“兵器有何用,缺少的是钱粮马匹!”

    她举动一丝不乱,系了“笨笨”,也不等人回来收拾那几辆大车,径直就走。

    这时,两个脑袋在马圈后面露出来,正是刘启和唐凯。

    刘启盯住那几辆大车,回头又看唐凯,担忧地说:“原来太爷要造反?”

    “才不会呢!”唐凯抵口否认,“是别人劝太爷造反。没看小姐一直在拒绝吗?”

    “你知道什么?!虚伪地摆出姿态而已。当官做头的都爱这样,我还经常这么做呢。你想,要是太爷没有他心,别人送兵器,他也敢要?他就不怕给你们全村带来灾难?”刘启反问,接着拉唐凯到墙边,边走边喘气,说,“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别给别人乱说。要是不知轻重乱嚷,非被你太爷砍头不可。”

    他心急火燎,本来想径直翻过墙头,带秦汾逃走,却又怕樊全等人正在家等他,便打发唐凯赶快回家,脱离嫌疑,再次叮嘱说:“千万不要说出去。会被那女的杀人灭口,以我的经验,她老谋深算,才是最凶狠的人呀。”

    唐凯也在为他着想,不停地问:“真要造反,他们会不会杀皇帝,杀你?刘启,你打算怎么办?要保皇帝吗?干脆一起造反吧。”

    “呸!身为小臣,怎能不思尽忠报效,反而从贼造反呢?”刘启说,“我得走,就是不熟路,怕困到山里!困到山里也不怕。天下了雪,就怕皇帝受不了冻。”他一脸严肃,恳切地说:“阿凯。千万不要从贼呀。都说救天下,实际上都是想让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到处打仗,那些桀暴之徒靠残杀无数良善闻名天下,怎么能是真正的英雄期盼的呢。”

    “我跟你走吧!”唐凯咬咬牙齿,突然下决心说,“视兄弟危难而不相助,非好汉所为!只是?!咱们送他出去后就结伴远走,不帮朝廷,也不跟着造反!”

    刘启知道他担心帮朝廷和村子为敌,回来帮村子让自己和他家亲戚为敌,点头同意,问唐凯:“你就这样走,要丢下你爹娘吗?!”

    “顾不上了。我兄弟姐妹多,反正他们也不疼我!”唐凯说。

    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酸痛不已,便又补充说:“说不定咱们能闯荡一番事业,接他们享福呢!”

    “好吧!”刘启找了个山凹,盘腿一坐,说,“我们现在需要干粮,弓箭和火种。干粮嘛,我看,就再去太爷家一回,带出两只羊。他家有钱有势,才不在乎这些,看管一定不严!弓箭,我的弓和刀在阿凤姐家,抢皇帝前可以找到。火种?需要打火石,引火物,一些碳,一个火种炉。”

    唐凯蹲在一旁点头,觉得抢秦汾不太容易。

    刘启又就地给他分析,把时间定到天快亮的时候,说:“我们只能准备好所有的东西,才能去抢皇帝。因为他一有问题,就惊动了许多人。这时再准备其它东西,来不及。”

    唐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只好同意。

    刘启又说:“那时,你先伏在墙边。我进院子绑“旺财”。若是樊全哥发现了,抓我。我就跑,调他离家外奔,你趁机进去,拖皇帝走。若是不抓我,我就把他拖出来,拱出墙外。”

    说到这,两人立刻行动。

    他们又入太爷家,在墙边的圈了摸了两只羊,捆住羊嘴,吊过墙头,接着又找了火种,御寒的衣物。

    天明之前,万事都已齐备,两人只等抢出秦汾,夺路而逃。

    刘启先入了院子,用绳子系住“旺财”脖子上的脖圈,然后回到自己和承大夫住的那间屋子。他摸到门边一推,见门应手而开,连忙闪身进去,心想:只要那奸贼敢叫,我就杀了他。

    他游弋到墙边,摸刀摸弓摸箭,暗中还是希望承大夫睡得跟死猪一样好。

    他慢慢往前走,身子碰到一张凳子。凳子“扑腾”一响,他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抽刀环顾。

    承大夫似乎比死猪还死猪,半点动静都没有。

    刘启放下心来,拉开门。再一回头,借着雪光,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

    “坏了,皇帝被接走了!”刘启大吃一惊,想到昨晚会发生的事,连忙出来。

    刚入院的时候,“旺财”的叫声惊醒了樊全夫妇。

    樊全打开过道的门看。

    刘启再不敢怠慢,勐跑到墙,一跃一拔就过了矮墙,迅捷地给唐凯摆手,一路勐跑。樊全还是感觉到了。(未完待续。。)

369

    他勐地追了出去,转到侧墙一看,立刻沿雪光里模煳可见的脚印往前跑,边跑边用粗嗓怒喊:“是你!看你往哪跑?连小姐都敢打!”

    奔了好久,前面始终没有人影,脚印也一下中断,他不得不站住,奇怪万分地研究这脚印,稍后沿脚印走回来,这才知道,墙边还有散乱的脚印,刚才的那道是人家走过又退回来,现在,那小子掩盖脚印从别的方向跑掉。

    刘启和唐凯奔在雪地上,最终停下。

    唐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刘启喘气。

    两人相互对看了几眼,都沮丧万分。刘启擂着脑袋上的帽子,懊恼地说:“我怎么没想到,皇帝会被接走呢?!”

    唐凯不等他询问就回答,说:“太爷家有大半个村子大,我们进去也找不到呀。”

    刘启也坐到白皑皑的雪地上犯愁。

    唐凯看他在那吐气如线,建议说:“刘启,我送你走吧。管他皇帝不皇帝的?你逃一命是一命。”

    “那不就成了奸臣!我要做了奸臣,会让阿爸蒙羞,也会让阿妈蒙羞,让许多人蒙羞。怕你也会觉得我可耻。”刘启摇摇头,面孔皱成一团,话却斩钉截铁。

    “没有人知道。我永远不会说给别人的。我发誓!”唐凯看着他说,“我都可以放你走,你就不能不管那个讨厌的皇帝吗?”

    “不。你太爷他可以起兵,可以替天行道,但是不能杀皇帝。皇帝被杀,天下必乱,是弑君,对吧?”刘启问。

    “可我不是为了太爷。我只是不想让你被太爷杀掉!”唐凯想了一下,“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你宁愿被小姐抓住,也要掩护我逃跑。”

    刘启感激地点点头,抓了把雪,团了一下,分成两半,给唐凯一半,而自己填了另一半在嘴里吃。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想事情。

    好久,他想到一些事,这才说:“不如这样吧。你把我押去,绳子绑松一点,皇帝一定会去看我,我再候机救他。”

    “你昨天和小姐打成一团。要是她一见你,就把你杀掉呢?”唐凯问。

    “不会的。她还用得着我,说不定只让我做马童。”刘启慢慢地说,“你不押我,我也要回去!”

    唐凯摇摇头,争辩说:“你根本不了解小姐,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更不会心软。她不一定会放过你?!”

    “赌一赌吧。”刘启掀弦取弓,解下自己的刀,从包袱中摸出绳子,一并递给唐凯,然后做出引颈待系的姿势。

    唐凯没有办法,只好在他身上胡乱缠上几道,然后押着他回去。

    雪夜大片的黑白交替,时有树枝脆响,两个身影如丸,慢慢在雪地上移动。一阵风扬,雪花凄迷。

    他们回到村子时,已经到了半中午。

    两人身上滚了一夜的雪,现在都湿漉漉的,看起来真像是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樊英花一听说刘启被逮,立刻到场,让人把他吊在木杠上。太阳被雪光反照,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樊英花执了鞭子,上前给刘启几下,突然停了下来看住唐凯,阴晴不定地问:“你昨天晚上就不在家吧?”

    唐凯嘴上说不怕她,站到跟前又是一回事,被她看得发毛,想撒谎撒不出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不在!”

    “那你是和他在一起了?!不用说,踩烂马灯的一定是你。”

    樊英花冷冷一笑,甩手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喊人绑上,冷笑说:“要不是你还知道抓他回来,我一样把你吊在上面。”接着,她转头给旁边的人说:“你去找来唐夕,让他领走儿子,好好管教!”

    刘启见樊英花对唐凯起疑,变相为他开脱,大笑道:“早跟你这榆木疙瘩说了,你的主子遇事不明,你逮我回去一定受罚。我说你放了我,我就把我的宝刀,宝弓都给你。这样多好。可你偏偏死心眼,觉得押我回来能立功。狗屁!狗屁都没有!追我一夜,只换顿鞭子,高兴了吧!”

    唐凯心中有鬼,默不吭声。

    樊英花却一愣,看住唐凯,突然犹豫不定,便问:“你追他,可看到另外一个人?”

    唐凯诚恳地说:“只见到他一个!”

    说着话时,他心中已经怦怦直跳。樊英花却立刻肯定他的清白,心想:若这家伙是同伙,定会为自己开脱,一定把另外一个人胡乱描述一回来迷惑我。说没看到。那便是真没看到。也是,有人和他一起闯祸,怕我看到,但不至于离家出走,两人定然离开院落就分开了。至于唐凯……他怎么回事呢。他怎么会在后山?

    樊英花解释不了。

    但她看唐凯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根本不像那么大胆子的人,就问:“你去后山干什么?”

    唐凯答不出来。

    刘启跳出来搅局,恶狠狠地问:“就是,说呀。你去干啥呢。半夜吃饱没事干,跑后山干什么?”

    他一搅局,樊英花觉得他幸灾乐祸,更不信唐凯是刘启的同伙,淡淡问道:“后山?后山上……也就住了几个守墓。”说到这儿,她停住了。她停住了,反倒给了唐凯启示。唐凯一咬牙,撒谎说:“找阿过哥,让他别再找我姐。”

    刹那间,樊英花恍然大悟。突然之间,她竟然有种奇思妙想,怀疑逃走的那个少年就是后山守墓的那个阿过,在她印象里,全村无人敢忤逆她,除了那个有点傻愣的少年。那个二货跟刘启怎么熟识了呢?还一起跑家里。这虽然是个疑点。但是少年人玩一块去很容易,尤其是在她印象里,刘启这些天吃饱没事干,是到处混脸熟,若是去哄那二货,那二货一定吃不住,会被他利用。

    她笑道:“你是去的路上遇见这小贼的吗?”

    唐凯点头如捣蒜,但是人不煳涂。

    他要是说不是在去的路上碰到刘启,万一小姐让人去问后山的赵过见没见到自己,那自己岂不露馅?

    他一口咬定说:“是去的路上。”

    樊英花顺藤摸瓜,一直问到他是在离赵过住处多远的地方,又问:“那。你见了这小贼,不好抓捕,为什么不去喊赵过一块抓?”

    唐凯又撒谎:“喊了。他没应。”

    刘启在一旁着急。他对那个雪中起舞的少年有种说不出的好感,感觉到樊英花是在牵引附会,人家和昨晚的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知道唐凯怎么回答着,回答着,绕到人家赵过身上了,就冷笑捣乱:“我怎么没听到你喊?要不是怕你乱喊,我才不会停下来呢。”

    唐凯却不多想。

    他就是想赖给赵过。

    也只有赖给赵过这样的二货,他能安然无恙,小姐也怎么不了一个二货。樊英花怎么会受刘启的干扰?她微微一笑,立刻让人放掉唐凯,去带赵过。唐凯心虚,不敢留下对质,被放下来就要走,却又被樊英花叫住。

    “把弓箭,刀子拿上。只要你能忠心耿耿。今天能给你弓箭和刀子,明天就能给你爷娘挣到大宅子,成群的奴仆!”樊英花说。

    唐凯连忙承认,弯腰的时候,却抱了弓掉刀,抱了刀掉弓。

    刘启嗤之以鼻,心想:唧唧歪歪,说来说去,奖励唐凯的还是我的东西?一文不出,哄得人要死。

    还好,唐凯只是怕你,却不是你想象的贪财坯子。

    等唐凯走过后,樊英花就开始狞笑,提着鞭子绕刘启走,不断地问:“你这小贼,说说吧,说说怎么你好?!”

    刘启偷了羊也没机会吃,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因胳膊被捆着,人也在杆子上吊着,被荡得头晕,见她问便说:“放我下来,咱们一起想吧!要是你能给点饭吃,我一定能想到让你满意。”

    刚说完,他就挨了对方一鞭子,不由“哎呀”了一声。

    “呵!昨天,你可不是要什么饭吃呀。你神勇得很嘛,抱了我的腿,又摔又打。”樊英花哼哼着,一抬手,又是一串鞭子声,“我胸口上还有你的脏手印。你这个无耻的贼小子,我不打死你,难消心头之恨!”

    “你以为我想打你吗?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都是你在打我好不好?你没有打我吗?”刘启反唇相讥。

    樊英花越想越气,噼噼叭叭打了数十鞭,直到将刘启的衣服打烂,身上挂着血肉,樊阿凤听说了来求饶,才肯罢手。

    她让人关了刘启,也没禁他吃饭,只是咬牙威胁,说要他的主子杀他。

    ※※※

    到了下午,秦汾在樊英花的陪同下过来,脸上毫无表情。

    一看到秦汾,刘启就想到他的安危,为他入了虎穴还无知觉发急,可得不到机会私谈,自己急得心肺冒烟。

    不过,他在秦汾阴肃的面孔上看到点儿希望,心想:这下明白了吧,姓承的老贼把咱们出卖了,亏你还一口一个忠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他正美美地假设自己救出皇帝是多大的功劳时,却听秦汾说:“他父亲就是鲁党奸贼,他是奸臣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要怎么处置,女将军看着办!”

    刘启头皮发麻。

    他左看右看,却不知道樊英花怎么成了将军,念头虽倾向于秦汾受胁迫,心中还是不由一痛,心想:就算是你是不得已的,让杀就杀,非说我父亲是大奸贼,我是小奸贼?毁誉于我,有什么必要?

    樊英花却是乐,贬低说:“是呀!他长得就像奸臣!一看就是奸臣的儿子,小奸臣,无论言行举止。”

    刘启低着头坐着,瞪转着眼睛,却越想越气,甚至连秦汾什么时候走掉都没发觉。最后,他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樊英花的眼睛。

    “小贼。你主人不要你了,列一大筐的罪,罪不罪的无甚,我倒觉得你除了奸狡之外,还算不错,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改换门庭亦非大事,也许对你来说,会是件好事?!”樊英花说。

    “你说谁小贼?!”刘启横着面孔,勃然现色,“我怎么个贼法?倒是你们这样的才是贼。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昨天晚上我就掐死你!”说到这里,他几乎要打自己的嘴巴,心想:我竟差点把他们要谋反的事说出来?!

    “不如说我昨晚放过你,今天又放过你!别得寸进尺!”樊英花没怎么注意到“贼”的字眼是指“反贼”,顺手****个木杆,怒气冲冲,往木笼子里戳。

    刘启被她戳了几下,火气反被压住了。

    他活动一下双手,心想:不要激怒她,最好能假意投降。这样才有晚饭,夜里才有力气去救皇帝。秦汾那家伙虽然可恨,但他是皇帝呀,你能管皇帝么?就是以后不再管他,致仕回家,也要先把他救出来。

    樊英花戳了一阵,见自己越戳,对方脸上的笑容越多,有种舍身饲虎的模样,意兴索然,停下来说:“愿不愿意降服放一边,你能说一个让我放过你的理由,我就放了你!”

    刘启求之不得,但半点也不相信,心想:昨天以前,你倒有可能叫我做马童。但昨晚之后,你可以说忘就忘,说放就放?

    他“哼”一声,问:“我不信,光说个应该放我的理由,你这个凶狠的女人就会放我?!是当我三岁小儿,还是故作大方?”他又激将说:“理由呢,我是有很多,就怕说了你反倒恼羞成怒,圣人云:唯女人与小狗难养。怎么能相信你呢。”

    樊英花“扑哧”笑了出来。她更正道:“唯女子与小人。看你也没读过什么书,充什么斯文你?我看,你也没几个道理,不读书不知理呀。想起你昨日的无礼,我确实不想放过你!你还是尽快地求饶,免得让我有后悔的机会。”樊英花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要么,你说服我,我看你能值多少。你的话要超过所值,我也不吝啬什么美女宝货,连你的马儿都能还给你。一匹马吗?女爷不会吝啬。”

    刘启在她脸上看出几分许诺,却想不到要说什么。他仔细一想,很快摸到对方的脉搏,觉得对方是想从自己嘴巴里撬出点儿情报,立刻现出一些真诚,说:“没错。他就是皇帝!我则是皇帝的大将家的儿子,绝非奸臣家的小奸臣……你杀我,摆明就是在剪除皇帝的羽翼,外人一看,就会怀疑你们的用心。所以呢,小爷得罪了你,恶了你,你也得忍忍。”

    樊英花愣了一下。

    她也是这么想的,想杀也不好明杀,何况自己就没想到要杀这个小少年,要杀也去杀承大夫这种老奸巨猾的,免得他说动皇帝不听使唤,却不料刘启还真有点儿见识。她笑笑,假装惊讶:“噢?!几日前女爷就见村头金光万丈,隐隐卧了一只青章。没想到竟是皇帝落难在此。如今天下混乱,贼人众多。官府也不见得可靠,你这小子,认为你能护送皇帝回得了长月?”(未完待续。。)

370

    要不是刘启知道他们别有居心,会被她的惊讶和真诚骗住,说不定还请求他们召集有武艺的人们,跟从护送。

    他心中有了底细,心中嗤地一笑,想:原来你们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起兵,不知道皇帝有没有被你们骗上?

    “是呀,官府也不可靠。谁知道地方长官是谁,是谁的人?”刘启不动声色地说,不敢乱多嘴,以免倒出他们要知道的东西。

    “那?听说是你主张从我们这里经过的,你具体有什么打算?”樊英花问,“昨天,我父亲觐见了皇帝,商讨很久,却寻不到什么万全之计。你可知道皇帝有什么股肱臣子?可供章返制乱?!”

    刘启哂然,知道真正的问题来了。

    他们真正想知道的是皇帝的状况,怕借了国王的号召力捞不到好处。他也确实不知道秦汾带没带证明自己身份的小印,更不知道秦汾的心腹有哪些,各位王爷实力如何,态度如何,略一沉吟,笑眯眯地说:“啊!?许多,我一时想不起来,笼子太小了,想睡觉都睡不着,脑子很乱,想睡个觉!”

    樊英花心中暗骂,但还是拍了拍手。

    两个大汉立刻进来,打开牢笼,拱着刘启进到一所铺了干草的房子,上了许多好酒好菜。刘启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心中却想:你们找个漂亮的男人去引诱小许子呗,我即不是心腹死党又不知道实情,更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样的皇帝,我只知道你们是想造反,挟天子以令诸侯。

    酒足饭饱,他一阵浪笑,每声都是冲樊英花的“笨”而发,却不知道自己睡一觉,夜里会不会按时醒。但一阵酒意上涌后,还是很快给自己妥协,躲到干草里,拉上被褥就睡,连做梦前都还恍惚地说:你一定觉得我最“笨”,所以先从我这里下手,凶狠的贼女人,你失算啦!

    到了半夜,刘启不叫自醒。

    他虽然浑身都是鞭伤,又疼又使不出力气,但还是挣扎着爬起来,熘到门口拉门。门被锁了,一拉之下,却换了句“干什么”。刘启连忙说:“撒尿!我要撒尿!”

    “屋子里有夜壶!”男人说。

    刘启恨不得骂上几句,回话说:“可没有灯,找不到!”说完,他便扯了裤子,威胁说:“再不开门,我就对着门口尿了。”

    外面响起金属摩擦声,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拉锁响,一个披个棉山一样的男人随即进来,跟刘启说:“穿点衣服,别冻上了!”

    刘启心生好感,但大事为重,还是暗叫着抱歉,心说:扭个头,让我打晕你吧,我一定拿点分寸,不会打太狠。

    他边打着鬼主意,边往外走,走了二十多步,才在这里的雪地里站住,在树边解裤子。他怕对方的帽子太厚,下手打不昏,问:“叔!你呆在外面冷不冷?”

    “还好!要不是你得罪小姐,我怎么受这罪?”男人低声说,“小姐是做大事的人,不会怎么样你,也就是出一出气,你可别耍混蛋!”

    “嗯!”刘启点点头,继续解裤子,毛躁地说,“不好了,腰带系死掉了!帮我一把。”

    “你这小子真是。”男人边说边向前移动,“怎么帮你?”

    他边说边拿下帽子,借着雪光看刘启的腰间。

    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刘启勐地旋身,一肘打在对方的脖子上。他意外地是,对方竟然没有倒,而是怒喝了一声,丢了帽子,用大手按刘启。

    刘启欺负他穿披过多,一下把他绊倒,然后又对着他的头打,这才将他打昏。冷风一吹,刘启感觉一阵彻骨的冷意。

    他以己思人,便拖着那汉子回屋,换了衣裳,稍后回来,站到树下撒尿,皱着眼睛判断秦汾住在哪。他发抖不已,脑子也不灵光,抱了几抱胸口,才现出几分清醒,觉得东面是尊位,太爷一定会把国王安顿在东面,这就沿雪地里的阴影一阵走。

    四处灯火早已全息,一色的房舍让人迷煳,他半点摸不准秦汾所在,一阵盲目,干脆停下来,坐到一处廊下。

    突然,有敲更人和巡夜人移动过来的声响,还隐隐伴以狗叫。

    刘启连忙躲在一处廊柱内侧,暗中叫苦。他突然条件反射一样发癫,跳到最近的屋门边又敲又推,口里大叫:“快!快起来,看押的凶犯跑了!”

    他很快再换一间屋子,接连敲击,说同样的话,最后,碰到跑过来的巡丁,吆喝道:“西面的凶犯跑了,快追!”

    一个走在前面的男人拉条难以约束的大狗,急切大嚷:“哪?!带我去看看。”

    刘启向西一指,胡乱一报,又说:“这是小姐让看押的,我得去小姐那!谁给我一起去!”

    敲更得老头不知他不认识路,自告奋勇地走到前头,一路小跑。

    刘启又动念头,赶上去拉住他,扯下梆子说:“这家伙厉害,是个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家伙,可别让他钻到房子里面害人。”解释到这,他已经敲在梆子上,伴着“咣”一声,大喊:“赶快起床,小心悍贼!”沿途屋子渐亮,刘启一回头,跟打更的老头说:“他说不定要去找伙伴,阿大爷,知不知道新来的两个小子住哪?!”

    “我咋知道哪啥小子住哪?”老头跑得直唿歇,还跟从大叫“小心悍贼”。他一搭话就泻了气,便停下来使劲喘气。

    刘启用胳膊搭着更夫的肩膀,只要老头不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提问就用强。

    他侧耳听听四处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晃过几个往西边赶去的人,略一迟疑又问:“就是太爷昨天接回家的,你也不知道住哪吗?”

    老头毫无防备,边走边说:“我怎么会知道?!还是赶快通知小姐呀!”

    说完,再一次小跑赶路。

    刘启忍不住紧收了一下胳膊,勒得老头直翻白眼。老头再一看刘启,相貌生疏,凶相毕露,勐地一惊,一沉腰肢,搭到刘启的胯下一挣,没挣脱,慌忙道:“你想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怕你威胁不能?!”

    刘启正要硬起心肠,把他打昏过去,注意到迎头的方向来了五六个人。一人插着腰刀在前,两人扛着镔铁棍子在后,中间簇拥了两人,一个是樊英花,一个是没见过的高大男人,他搂着老头回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便丢下这个欺负了一阵的俘虏,脚底抹油,撒腿而逃。最前面拿刀子的男人追了两下又回来站住,站在被扔下的更夫老头旁边。

    当中的男人脾气暴躁,一步上前,扯住老更夫的衣裳,问道:“怎么回事?刚才跑掉的是谁?!”

    老更夫连忙摇头,说:“我没在意呀,一回神才发现,那个少年娃子不是咱家的人!”

    汉子怒目一瞪,吼道:“你不认识?!村里还有你不认识的人?不认识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

    老更夫着急:“我这不是一慌……没有细看,再说,这几天咱们家的客多。就刚才再一看,才觉着不对。”

    樊英花拔掉男人的手,不快地说:“哥,你能不能分清主次?这些天在外面怎么替父亲做事,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完,她便问更夫:“他挟持了你?”

    “是!小姐!”老更夫对樊英花却不敢怠慢,连忙拣了她的问题回答。

    “他挟持你干什么?还有,西边怎么回事?”樊英花问。

    老更夫半句不漏,一一尽力答来。

    听了大半,樊英花就作出了判断。

    “我知道了!这该死的小贼!不要往西走啦,跟着我。”樊英花跺了下脚,吐了“走”字,转身就走。

    “不管她,去西边!”她身边那大汉却吼道。

    他是樊英花的哥哥李玉,家中嫡子,对妹妹的胡乱指挥发怒。

    不管他再怎么怒,男人们并不听他的,仅歉意地点头几下,就连忙跟上樊英花。

    大汉被晾了一下。他在众人抛下自己走后有些怅然,西走两步后又想向东,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恨恨地说:“她还是个女人吗,什么都掺合,什么都做主,不嫁出去,家无宁日!”

    ※※※

    这一阵子,刘启连躲带逃,已到了东面的宅子。

    宅地到了这里上到一处平缓的三角坡,山坡呈现斜形,延到西北便是庄后山峰,而往南,则可望到打石场和一座半废的门楼。

    为了防泥水,其上种了多种小叶灌木和树木,并开出沟道。

    一接近这复杂的地形,刘启就像足一只瘸腿的入山老狼,他在干灌木棵下下脚,时而纵身一跃,时而因雪下的石头摔倒。

    风涛卷松,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掩盖住他又轻又快的步子响。

    行了好一阵,最终看坡上几座翘翘的木楼半身幽暗地矗立着,他再不敢轻易上前,躲在一座石头下就地休息一阵。

    背后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鸡叫,狗吠和梆子响混着风吼,遥遥可以听到几处喊声,都是“见面报名”之类的通告。

    太爷家大乱,正是刘启想要的。他探了几下头,紧紧抿着的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心想:自己只胡搅了几下,就乱成这样,看来他们想谋反,心虚呀。突然,他又警惕起来,这儿也有了脚步声和火光,是五六个人把了路口,四处打着灯耀。

    扫过雪的路面冻住了,并不能留下清晰的脚印,要找也只能探一探路边。

    刘启根本不是从这一片进雪地的,路边也没留脚印,他的藏身之地和路之间隔了条石沟,所以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安全,只等几个人们敷衍几下就离开。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走过,这才暗暗后悔,恨自己因犹豫不决被人堵在这一片。天气除了奇地冷,石头暗处虽然避了风,照样手麻脚疼。看来这太爷家还是有头脑清晰的人,他缩成一团,伸出头,看两个人跨过了沟,提着灯笼,来到近处看雪地,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摸了一下便苦笑,才记得刀子早被取下。

    那两个人并没有深入太多,最终还是不耐烦地离开。

    刘启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连忙舒展了一下身子,哈手跺脚。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吹来,有人在远处喊道:“刘启!”

    他分辨出这是小许子的声音,几乎当成耳误。可声音渐渐清晰,再不可能听错。

    他怎么会找我?难道是乘乱逃出来了,要我带她和陛下走?

    不对。是诱饵。

    刘启又惊又急,怕不答应会让秦汾擦身而过,答应让人发现,不由暗骂小许子这个傻瓜不是一般的笨,明知自己是诱饵,也甘心!

    声音越来越近了,没有火光,只有几个模模煳煳的人影进入眼底。

    刘启想想自己的目的,几乎要冲出去,大声喊:“我在这里!”但出于理智,他还是憋着要出口的话,在风涛的掩盖中慢慢地接近,停留在一棵松树下。小许子打着呵欠,不耐烦地喊叫,见无人答应,便给身边的人说:“他早跑啦。又冷又困,谁会躲在这里一动不动?!你非要捉到他干什么?他就是逃跑也非冻死饿死,还不怕他自己回来?”

    随即,旁边现出樊英花的声音:“饿死哪有亲手杀死的好?!万一他逃出去呢。定会坏掉皇帝的大事。”

    小许子这就说:“那你们怎么不一见他就杀了他?还给他跑了呢。”

    刘启听得清楚,整个被打入冰窖一样,浑身麻木,血流不畅,他心中酸痛地想: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你们却一受胁迫就要和别人勾结,反希望我一命呜唿。想到这里,他腾起一阵怨恨,立刻就想独自逃脱,但悄声摸挪几步,还是停住。

    “还是饶了他吧。他侍驾至今,还是有点功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又记起他的好,会怨你们杀了他!”过了好一阵子,小许子才又幽幽地说。

    算你还有点良心,刘启心想。

    他被人肯定了一下,心中的怨恨立刻荡然无存,不知不觉,连眼泪都要钻出眼眶。

    樊英花也没有再吭声。

    刘启收回怪怪的心思,不声不响地挪到沟里,埋在路边看。

    路上有四个人影,而樊英花和小许子就在近处,腿都可见。他从雪里摸出一块石头,抛到对面去,响了一声。

    “谁?”樊英花和两个男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接着是他们的踏雪声和小许子的劝降声。

    刘启候机而出,逮过滞后的小许子,“嘘”了一声缩回去。

    跑不多远的樊英花立刻发现了草木的晃动,折回身子,冲他喊:“我看你往哪跑!这次抓住你,非打断你的逃跑腿。”

    小许子开始尖叫。

    刘启干脆不理她,扛了她沿坡子走向西北。(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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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