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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皆入网(下)

    “陷阱。”

    宫启第一时间给予蛇语回应,刺入的意念带着点儿嘲讽,然而指向颇是微妙:“本以为是内外勾结,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那位‘大人’,让你以为可以回归阪城,灵肉合一,到最后都给你一线希望,把你骗了个结实……正因为如此,也骗到了我。尤其是两厢对比之下心态失衡,变故中仓促判断,脑子发热了一回,呵呵,好设计。”

    在这糟糕的情势局面下,宫启展现了他的老辣,心态保持得不错,至少在蛇语面前,维持住了从容姿态。他缓缓移过来,看默之纱之包裹中,形如光珠,却比气泡还要脆弱的蛇语:

    “我是万万没想到,无垠云端之下,竟然还有这一方天地,活该被人算计。可是蛇语你呢?灵体离散之势,已难控制,反倒要靠默之纱才能支撑抵御,你那位‘大人’,看来并没有把你当一回事儿,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一个饵,钓了大鱼上钩之后,也就没了用处……”

    宫启意念如刀,语句诛心,蛇语那一枚“光珠”亦随之明灭波动,涨缩之间,几有碎裂之势。实是她此前灵体重创,精神意志也受到打击,再加上这里恶劣环境摧残,已近于弥留之态。

    见此情状,宫启倒是眉头一皱,不再刺激。

    前面的话白说了。

    宫启本意是想着,在此绝境之下一举击溃蛇语心防,使之在绝望之下自除障碍,与默之纱融合,除掉最后一丝隐患。方便他全神贯注应对大敌,却不料蛇语比他想得还不济事。

    其实,此刻要将蛇语化入默之纱也不难,可她虚弱近乎崩溃的状态,恐怕已经禁不起转换时的冲击,一旦灵体核心架构损毁,便是吞掉又有何裨益?若要两全,难免要投注心神,做一番精细活儿这根本就是给隐藏在“沙尘暴”之后的强敌送机会来着!

    诸般念头在宫启心中打转,末了还是弹指,将一点精芒打入默之纱,稍稍转换,给蛇语注入些生机元气。

    “还是暂时留着罢,灵肉联系终究是条线索,这样法则乱离,时空崩摧的迷境,任是哪根线都要拽着,不可轻失……可那诱我入瓮的大敌,怎地还不现身?”

    宫启自从进入这处沙尘肆虐的迷境,时时刻刻警惕搜索,意图以精神感应察觉敌踪,至今没有结果。倒是精神感应铺开时,紧拘滞涩、处处受限,让他有了些猜测。

    他信手拈住一粒打转儿掠过的“尘沙”,细细观察。此微粒形如沙砾,可是灵魂力量摩挲探究之下,便可知其结构复杂得让人眼蹦,似蜿蜒、似通透、如层台、如蜂洞,倒像是微雕大师的杰作。

    而待他试图进一步解析,让灵魂力量渗透切入之时,“沙砾”内部却有股力量与之冲抵消融,很快“沙砾”就微微膨胀、随即粉碎,化为更不可言道的碎屑,混入周边尘雾之中。

    这东西,倒是见过的。

    宫启已经活了近百岁,历经21世纪的风云变幻,畸变时代、世界大战、战后复兴以及里世界的建构等等……他所见到的死掉的超凡种,甚至要比活着的更多几倍,说一句“见多识广”毫无问题。

    资历填充了见识,帮助他做出判断。

    “领域碎片啊……可要复杂得多,也多出太多!”

    如此奇物,不是一两粒、三五堆,而是弥散视野极处,无边无际。就算碾碎的微尘占据了更广阔的空间,可是这份体量也太超出常规。

    宫启试图寻找“超常规”背后的逻辑,而且很快就有了一些猜测。也正是这些猜测,使他的心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波荡。

    “这是什么?”蛇语的意念飘忽传入,凭着宫启的元气注入,她勉强固本回神,也醒转过来。她不想再提“饵食”之类的事,只将有限的心神,集中到当前的关键元素上去。

    也亏得她与宫启距离接近,受到一些辐射作用,否则在这片诡谲区域内,她只能是个睁眼瞎,微弱的灵魂力量根本没有前出探测的可能。

    对蛇语的疑惑,宫启答得爽快:“这是领域碎片。”

    “领域……碎片?”蛇语恍惚了一下,随即便着重在前面的词眼儿上用力。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一个超凡种,如果在巅峰状态形成并固化了领域,偏偏还被人强势击杀,领域破碎,残留下来的便是此物。”

    宫启微笑道:“据说你从小在八幡宫长大,当初天照教团横扫列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们总本宫的那个谁,我如今记不太清了,据说便是这种死法,貌似也有此类遗物常年供奉,你或者见过的。”

    “……没错,本有三十余枚。可它是最好的咒法凭依神物,这些年来屡次使用、消蚀磨损,我离开时也就不到二十枚。”

    蛇语对照记忆,好不容易对应上,却又让背后的逻辑给惊到:“可是这里,也太多了!”

    照此推论,这弥散天地的碎片,代表了多少超凡种的殒落?成百、上千、逾万?若真是如此,畸变时代以来,所有的超凡种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个零头罢了。

    “也未必全是超凡种的遗物,如果是类似于深蓝世界那样的位面或次一级的半位面崩灭,也未可知。不是有人说么,某种意义上‘领域’和‘位面’也能等同,像是欧阳辰的所谓‘逻辑界’,一口气爆掉百十个,说不定也能有类似的规模我们说不定就是在一个破灭的世界碎片中!

    “当然,在碎片之外必然会有一个更根本的时空架构,否则哪有我们立身的地方?可就算如此,时空规则也已经破坏乱离,对外来人的实力形成极大压制,是个埋伏设陷的好地方。”

    类似层面的知识,已经超出蛇语的常识范畴,若是平日里听到,必然要牢牢记下,且想尽一切办法究根问底,可如今这形势下,唯有缄默。

    也在这时,宫启忽而发笑。

    笑声中他伸出手,光泽隐透的灵体结构,与“沙暴尘雾”充分干涉,荡漾灵波。如此尝试了几轮,才又开口:“不管怎样,这都是一处有着极大价值的秘地,可以让所有研究时空和位面学说的顶级科学家、科研机构为之疯狂。若换作是我,有一点儿办法,也要把这里藏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然后潜心钻研……可那位的做法就让人看不懂了。

    “如此处心积虑,步步设计,计算我们的反应也是恰到好处,好像一个幽灵,藏在我们身边,长期监视我们,对我们的行动了若指掌,并针对施策。这样的人物,玩出什么手段都不奇怪,可偏要拿这一方天地做陷阱,而且并未在我们踩入陷阱的刹那动手,错失大好良机,为什么?”

    蛇语的思路已经被宫启牵着走:“那是因为……”

    “因为他实力不济!”

    宫启直接下了断语:“也许那位的诡谲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让人不自觉就拔高对他的判断,可是行事手段代替不了节奏特别是专属于强者的明快节奏,环环相扣有可能,却决不会是现在这般拖泥带水。显然他正指望这处迷境削减我的实力,只可惜他对于超凡种层面的事情,并不怎么通透。”

    蛇语能够感觉到,宫启口中“那位”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她不愿做捧哏的角色,可是累积起来的情绪主宰了她的言行,就算她很难活着离开,她也要搞清楚,那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所谓“大人”,究竟是何方人士!

    “他是谁?”

    “到现在你还没有想到吗?你的心态需要好好调整一番。这么个封闭的环境,就不应该有多余的线索和多余的人,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送你上来的那位……”

    低语声中,一个模糊的形象,印在蛇语心头,逐步勾勒修正,渐渐清晰。她已经要脱口而出了,当然现在这状态,单纯意念的反应要更加直接。

    可就在这个时候,周边漫卷的沙尘掠动速度骤增,原本受宫启灵波辐射而拥有的一点儿微小感应,也受到干扰。对蛇语而言,周边转暗,也不闻任何声息,整个人都似被丢进了无止尽的黑洞中。

    她心神骤紧,而一秒钟后,熹微的光线漫过来,重新映照出周边环境。可这份光芒辐射的源头,却已经不是来自于宫启,至少并不全是……

    便在双层光芒交织的边界,飞舞的沙尘失去了惯常的轨迹,似乎是荡漾扭曲,更像是被某个无形之手攥住,向内收束。

    沙尘与沙尘之间摩挲碰撞,甚至激发出跳跃的电火花,构成了明暗交替的动态浑沌图景。而就是在这片混乱背景下,有数道相对清晰的轮廓线,由万千沙尘凝合凸显,构成一幅人面浮雕,那眉眼似曾相识,更将凌厉通透的光芒直直照射过来。

    受光芒刺激,蛇语遭干扰的意念骤然成形:

    “罗南!”

第四百九十三章 我知你

    “罗南!”

    蛇语当然是记得罗南的,毕竟就是此人将她丢在那片云气世界,坐困愁城。只是在云端半年时光,日日消磨,那人面目多少变得有些模糊,只记得是个有些神经质的少年,思维大异于常人,满口奇谈怪论,而情绪上头,又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在蛇语心头,罗南就是这样一个扭曲怪诞的形象,类似于某种符号,代表了她人生一个糟糕的道标。

    而在此刻,目睹尘雾之中凝塑成形的浮雕面孔,符号化的印象骤然变得真实许多至少这件尘雾中的作品以及它显化的全过程,深刻在心头,很难再遗忘。

    “一次精彩的出场。”

    宫启的意念在两边“辐射光线”中穿梭,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细波。也许他想给罗南的“雕塑过程”一些干扰,可最终也没有实现。这份意念只是化作了冷沉沉的言语,在尘雾风暴中显现:“半年的时间,少年人的成长总能够让人惊艳。”

    说不出这是评价还是对话,反正罗南没有理会,又或者这具人面浮雕并不具备对话的能力。

    当过于漫长的沉默几乎要化为尴尬之时,宫启很巧妙地将对话方向转移到了蛇语这边:

    “幻想总会幻灭,是吧?”

    蛇语明白宫启话里的意思。当初正是她和坦克等一帮人,烧毁了罗南母亲的作品;也正是罗南的报复,使得她迷失云端,陷入当前窘境。

    前仇旧恨就摆在那里,她憎恨罗南,罗南也不可能会原谅她。在此前提下,给予她最大希望的“灵肉合一”牵引里面,不会有丝毫的善意。

    绝望吗?

    蛇语只是沉默。

    然而沉默很快就被外力打破,迥异于宫启的意念穿插进来,在他们的意识层面还原为似曾相识的话音:“抱歉,在这儿搞远程通讯,延迟时间比我想象的长很多。”

    “……罗南。”宫启意念横断,加以回应。

    “是我。”

    所谓的“延迟”,在对话中完全不见踪影。唯有尘雾沙暴呼啸翻涌,中间的人面浮雕却稳稳占据一块区域,而且分明注入了别样的力量,即便在周边环境动荡之时,仍呈现出非常生动的细节。

    特别是那对不知由多少尘沙碎屑拼接而成的眼睛,近乎自然的开合转动,似有冷光透出,毫无保留地投射出憎恶和杀机:

    “哦,不该太客气的。我应该这么说:宫启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宫启没有被轻易的挑拨出怒火,罗南的言行很符合一个少年人的心性。可是能够隐忍半年设局埋伏,并成功将他骗入陷阱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少年人呢?他仍然在感应周边环境,探测虚实,同时也试探罗南:

    “这里,只你一个?”

    人面浮雕只给予冰冷的注视。

    宫启哑然失笑:“是了,能够想象。能够让欧阳辰和武?卓粗械娜耍?绷Σ槐囟嗨怠4幽愣哉馄?吵颈┑陌盐漳芰i希?湍芸闯龈銎甙顺伞?赡慊乖睹挥醒Щ崴?橇礁龅拇笃??欢?趺慈シ窒怼??庋?暮玫胤剑 ?/p>

    尘雾中的罗南面孔也笑,约摸是被宫启的奇葩言论逗乐了:“和你分享这个世界?”

    “欧阳辰和武?啄兀俊?/p>

    宫启向前迈步,明明踏在虚无之中,却仿佛行走在林荫道上,从容自在,至少表面上如此:“我敢断言,你绝对未将此中奥秘告知欧阳辰和武?祝?裨蛭艺饣亍??唬?缇鸵?錾夏橇轿涣恕!?/p>

    “倒也是。”罗南的人面浮雕上也勾勒出笑容,面对逐步接近的宫启,依然稳固不移。

    宫启轻喟出声:“少年人有恒心毅力固然是好,可做过了就是偏执。便如你,藏着这秘密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做一只护食守门的看家小狗……以前是我不得其门而入,如今我进来了,你能如何?”

    “我……”

    罗南的回应才刚开了个头,距离不过二十米的宫启灵体之上,青灰光芒骤闪,恍如一把横空切过的虹光利刃,斜切过人面浮雕,将其一斩两半。

    人面浮雕崩裂,后方的尘雾沙暴也是轰然炸开,形成短暂的乱流,随即就被周边更加强横的风暴碾过。短短一秒钟时间,堪称精美的“浮雕作品”便湮灭无踪。

    “还真是远程投送……不过真当我看不出来,你那套瞒天过海的把戏?”

    宫启身外,青灰色烟气回流,绕体飞动。这一层性命交修的纯粹精气,若真能捕捉到罗南所在,不论是肉身、灵体,哪怕只扫到个边儿,也能追袭渗透,至死方休。

    至于那缺乏高手风度的偷袭……都到这份儿上了,还风度个屁!

    宫启已经极是果断,可惜罗南比他想象得还要谨慎得多,也高明得多。在这种封闭式虚空中,竟然也能远程传入力量并做出这般精细的活计。

    由此可见……

    “能够将领域碎片搓出花儿来,想来你对这处迷境,着实下了一番功夫,而且必然有特殊的架构模式,你在外围的布置就是据此而来?可若只想凭这些,就要将我困杀在这里,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说话间,宫启身外的青灰烟气重又铺张开来,一层层渗透到尘雾沙暴里去。所过之处,烟尘爆裂,电芒隐现,依稀与罗南塑造人面浮雕的场景有些相似。只不过宫启所做的,并非是一眼可辨的实质之物,而是一层随尘雾沙暴飞卷流动的“幔帐”。

    织就“幔帐”的,同样是尘沙般的领域碎片,而宫启所做的就是汰杂取精,只留下对他有用的结构,不比罗南的精密细致,却自有一份强横规则横亘其中,而这一切又都在宫启意志的驾驭下:

    “超凡种的层次,有很多东西单凭想象是远远不够的。”

    “超凡……领域。”

    蛇语辨识出了这份专属于超凡种的强大力量。她同样被覆盖在“幔帐”之内,虽说正处于最脆弱阶段,主动感知几近于无,可对外界辐射进来的“光芒”,总还有些感应比较。

    此前试探性的双向辐射局面,在宫启支起超凡领域的刹那,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来自罗南的那份“光芒”,直接被冲垮覆盖,再无痕迹……

    可话又说回来,那张面孔以及那份凌厉通透的光芒,依然在她心头萦绕,并未因为宫启的压倒性力量而破灭,甚至更加鲜明。

    他还在!

    蛇语心里莫名就闪过这个念头,没等她找到依据,就有外来的力量作用,并在意识层面显化:

    “确实,有些东西不太明白。”

    宫启支立的“幔帐”,并没能隔绝罗南意念传输,最多是形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底噪。对蛇语来说,甚至还比不过罗南言语本身造成的困惑。

    “就我的理解,超凡种的强大,嗯,我是说精神侧,多数是建立在对于渊区能量风暴的强势把握上。特别是建立了固化构形之后,稳固高效的能量利用模式和干涉模式,几乎可以提供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此基础上建构一个拥有独特规则的所谓‘领域’,只是考验逻辑能力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蛇语已经被“固化构形”之类的特有名词给堵住了思路。相比之下,宫启结合自身经验倒是理解无碍,可正因为理解,他更难免惊讶:

    罗南尚未成年,这种类型的后起之秀,灵魂力量能探到中层带已经是出类拔萃了?可这小子怎么一副对渊区轻车熟路的模样?

    半秒钟后,宫启发现自己惊讶得早了。

    “其实我不太懂渊区的奥妙,也不知那恢宏力量究竟源自何方。我只知道,渊区暗潮湍流密布,恰如深海汪洋,可大海广阔仍有边界……边界的定义我也不太懂,只是我很清楚,地球渊区的力量,并没有自然延伸到云端,这里自成一体!

    “现在问题来了,宫副秘书长。根据我的观察,你受到封闭时空影响,难以利用地球渊区的固化构形,实力受到些影响,可你并没有在‘云端渊区’重塑构形,哪怕只是个临时性的。为什么呢?”

    宫启静默了片刻,反问回去:“是啊,为什么呢?”

    “要么叫你‘老贼’呢,因为你贼心不死!你每日里都在感应地球渊区里,专属于你的固化构形气机。你透过极域那里高拔虚缈,通透无碍,便如大气真空,不受时空壁障阻隔,特别是这几个月云端升起了‘太阳’,有了参照之后,方向感也强了许多吧?再给你几个月的时间,真说不准你能做出些什么……”

    宫启没有再说话,这一刻他敛去了所有无意义的表情映射,只是沉沉凝视“幔帐”之外呼啸往来的尘雾沙暴,似乎要从中再捕捉到罗南存在的影像。

    罗南的人面浮雕被他斩碎了,可那个少年人的眉眼线条,却透过这些艰涩又扎心的语句,逐分逐毫地刻进来,有些甚至已经破肉溅血,灼然作痛。

    痛感过后,却又是透底的阴寒。

第四百九十四章 掉馅饼(上)

    对面,真的是罗南吗?

    宫启灵体内念头交织变幻,本能地要改变先前的判断。因为目前经历的这些,已经脱出了他近百年生命历程所构建的常识范畴。

    一个少年人,一个刚刚迈入里世界圈子不久的少年人,对渊区、极域的深刻认知,还能解释为鹦鹉学舌,专门来唬弄人。可是对他精神感应活动的准确把握,又是怎么来的?

    即便不完全正确,可对趋向的把握,是没有问题的。

    就算是宫启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如何才能在不惊动目标的前提下,把握到一个精神侧超凡种的行动趋向,那除了经年累月的耐心观察和缜密分析以外,必然也要有一种极其高端的观测之法。

    世上有这样的法子吗?

    那小子,真的只是一个护食守门、不自量力的小狗狗?他的背后,是不是还隐藏着欧阳辰、武?椎挠白樱?/p>

    不对啊,这完全不是那两人的风格!

    宫启的思路一时纷乱不休,没个定数。

    他当初到夏城,是奔着利益交换去的,千分之二的深蓝股权,安翁与公正教团行动背后的绝大隐秘,才是他看重的东西。至于罗南,只是恰好处在一个关键位置上,需要从中收集情报罢了,说不上特别重视,也就是看看资料的程度。即使随后栽进这云端世界,挣扎难出,想要再琢磨罗南这个关键人物,也无从下手。

    如今双方正面冲撞,他再度确认,对于那个少年人,他了解得远远不够,尤其是凭着常识逻辑,难以得出一个正常结果的时候,他就像是撞上了一层虚无的迷雾,完全无法确认里面究竟是什么也许空无一物,也许灌满了毒汁,偏又与尘雾沙暴混搅在一起……

    敌知我,而我不知敌,纯粹就形势上看,再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念头变幻之际,铺展在尘雾沙暴中的“幔帐”,徐徐回缩,代表了宫启渐变的态度。他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信息,需要与那个少年人有更多的对话……

    一念既生,领域干扰造成的“底噪”就消减了很多,对方的意念再度传入,似乎也有长谈的架势:“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在云端世界重建固化构形,除了排除干扰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

    “哦?”

    “我不是超凡种,这一点完全是瞎猜的,你可以品评一下,是否正确。”

    宫启表现出了颇有兴趣的模样:“说来听听?”

    “我是在想,也许宫副秘书长在这处云端世界,想要重现地球渊区的固化构形,除了不愿为,亦是不能为吧!”

    有那么一瞬间,在尘雾沙暴中飘荡的“幔帐”,都有所凝滞。罗南意念的显化,也愈发地清晰:“应该是肉身的作用和限制……根据我所知道的有关超凡种的贫乏知识,形神结构的平衡以及干涉关系非常重要,就算是精神侧,肉身的积累也很有必要。

    “相应的,如果在渊区形成固化构形,形神两端,均不可偏废。这么一来,若要在形神联系断绝的情况下,另起炉灶,就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了。一个不好,就是彼此冲突,根基受创。所以,你宁愿多费些力气,在云端临时组构运化,放弃一些高效手段,也要保证根基的纯粹,避免造成四不像的后果。”

    “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还需要验证:以‘形神不可偏废’这个原则推论,灵体在云端世界,不能作死;肉身在地球上,也不能出幺蛾子……这样固然是稳妥了,可没有刺激,进度就不太理想。

    “话说宫副秘书长远离地球已经半年了,是否知道眼下那边是个什么局面?檀城是个什么局面?嗯,还有你藏身闭关的岛上,又是个什么局面?”

    “三个局面”一出,宫启灵体瞳孔凝结如冰,这一刻他甚至想制造一场爆炸,彻底碾碎那仍然隐藏在虚无之后的少年人。但他没有去做,对方的意念仍然次第传入,只是不再化为振动音波,而是控制住一部分沙尘碎屑,似乎要重做人面浮雕……不,是另一番模样。

    那图像轮廓曲折错落,以小见大,铺展开后,看那熟悉陆地、海洋分布,分明是一幅世界地图。

    而且,随着细节雕琢,图形渐变,呈现更为细致真实的曲度,数秒钟后,已卷曲成直径约半米左右的微型地球的模样,在漫天风沙中无声转动。

    蓦地,临时塑造的“地球仪”停止转动,对应太平洋的那一片微凹区域,正对宫启。确切地的说,是太平洋中部,那看上去不怎么显眼的某群岛区域。

    再隔半秒,整个球面大幅鼓涨变形,以此实现了缩放效果,凸显出群岛区域内部某个特殊地带的细节:

    “是这里吧?半年时间,为你准备的盛宴,请细细品尝……”

    “轰!”

    宫启终于做出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在尘雾沙暴中制造了一次惊人的爆炸,撕碎了演示用的地球仪,也碾碎了力量所及范围内,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

    问题是,不管在遥远云端的雾气迷宫中,宫启掀起了多么狂暴的冲击,发泄怎样暴躁的情绪,在隔断两地时空的屏障面前,不得其法、不知其路,注定了他掀动的力量,丝毫影响不到地球所在的本地时空。

    所以,在北山湖的射线号游艇上,罗南的姿势甚至没有一点改变。

    他确实未曾将真身,包括灵体投向云端世界,宁愿多花费些力气,投影“交流”。宫启所说的不错,只这样是不可能困杀他的,可还有后续啊!

    对宫启,他可不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殷乐悄悄走进来,送上了香气扑鼻的咖啡,同时在他耳畔道:“夫人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我知道了。”

    罗南看了下投影区域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今天是5月2号,周四。并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知行学院的学生都在上课,他这个当哥哥的很不合格,撺掇妹妹逃课了。

    瑞雯早早就来到北岸齿轮的地下实验室,整理好了所有的装备,当罗南的指令下达,她扶着比她个头都高的装配箱,微微垂下头。

    此刻,她放弃了自我的感知,任由罗南灵魂披风的广袤视角取而代之,凭借灵魂披风的定位,隔着八千公里,远程锁定了大洋中部那一处火山群岛的位置。

    下一秒,人与箱体形影俱消。

第四百九十四章 掉馅饼(中)

    四五月间的檀城,算是一年中最清淡的季节,旱季刚刚开始,很少见什么飓风天气,岛内海上风平浪静,外来的游客也很少,连最要命的“奔潮”都完美错过。

    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被总会成员亲切地称为“闭关季”。

    从三月底开始,就有相当数量的能力者,申请进入“火山岛”闭关修行,不说人满为患,至少岛上的闭关室、特别那种优质地带也是供不应求。

    这种日子,对于资深保全专家,也是安保队长伍尔夫而言,算是痛并快乐着。他总会因为繁重的值守任务错过最好的修行时节,却会因为关键的岗位,而获得一些额外的收益。

    凭借这种特殊的情况,他成为了资深的b级强者;但或许也是因为这种情况,他到现在也只是一个资深的b级强者。

    如今檀城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天色不算太好,早上开始就在下雨。与平时大白天片刻过境的急雨不同,雨势时断时续。

    长时间闷在屋子里,伍尔夫有些不得劲,便带着两个手下,巡视这片岛礁地带,检测各项安防设备以及结界布置情况。

    岛礁地带,多的是协会乃至里世界各势力的强者,很多人修行都有忌讳,因此各类禁区众多,什么禁入、禁飞,规矩极大,就算是安保团队也要遵守,他们走一圈儿下来也不容易,就靠闲聊撑着了。

    此前,夏城和阪城方面火热出炉的头条新闻,给他们多了一份谈资。并计算得出“以飞天魔鬼鱼呈现的速度,从夏城抵达檀城只需要两个半小时”这样的无聊结论。

    接下来,助手a就在安防区划图上比划,闲话之余,若有所指:“很幸运,今年兰登终于可以避开13区了。”

    助手b吹了声口哨:“那么资格考试以后,他又要找一个新的数字啊,真是辛苦!”

    伍尔夫对两名助手的伎俩心知肚明,所以他接着便道:“接下来我们去13区。”

    助手a和助手b一起呻吟:“队长,看在天气的份儿上。”

    “我们从13区里面穿过去,快速通过。”

    两名助手转愁为喜:“哦,聪明……不,高明的做法。”

    检修设备和结界从来都是个辛苦的活计,设备还好说,涉及到高端结界,嗯,现在更流行称之为“构形”知识,总能让安保团队头大。伍尔夫是相关领域的专家,他知道日常巡视对于安保工作的重要性,可既然今年13区根本没人,也就没必要折腾自家属下。

    巡视工作接近尾声,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前行,很自然的说起今年13区空置的原因。

    助手a信手点选了上个月的报表:“四个多月了,传说中的位面还是传说,火山岛的季度收益,同比下降了快5个点,现在那些老大人们,宁愿在太平洋上喝风,也没心思回来静心修行。”

    伍尔夫平淡回应:“高级闭关区域,仍然是供不应求。况且超凡种可以免费使用,b级及以下可没有这种待遇。”

    “嘿队长,年终绩效从来和租金没有一毛钱关系!耗材方面,超凡种碾压建筑师,建筑师和觉醒者也不相同……”

    “可是你有兰登,不止一个兰登。”

    一句话把助手a的埋怨给噎了回去。

    伍尔夫敲打敲打手下也就算了,没有再深说,再说下去,就涉及到安保团队的灰色收入地带,对谁都没好。

    他在火山岛轮值也有三年时间了,很可能年底,或者明年初就调职,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当恶人。他依旧回到搜索新位面的话题上:

    “南太平洋区域,新位面线索不断,宫副秘书长的气息就像这场雨,时隐时现,据说还有那个位面独有的类猿生物现踪。老大人们过去搜索,理所应当,至少可以让那些好事者闭嘴。”

    助手a怀着些八卦心思:“顺道站台……据说富山拍卖行出手很大方,翡翠之光的公海拍卖会,艾布纳会长等人会参加?”

    “富山没这么大的面子。”

    可是某人有。

    伍尔夫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即道:“正因为这样,檀城着凉,就需要多盖两层毯子,主城区有城防军,火山岛这边只有我们。如果有什么畸变爬虫钻进来……”

    助手b抖了个机灵:“它会面对上百位建筑师乃至超凡种的怒火。”

    “如果让他们出手,你们的绩效我现在就可以代扣。”

    “当我没说。”助手b也闭了嘴。

    伍尔夫抽了抽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自我吐槽:“协会需要为‘火山岛’聘请一位职业经理人,从洲际酒店集团挖角怎么样?”

    由于火山岛的特殊功能,使得这里的使用者和防卫者,出现了实力倒挂的现象,安保队伍不可避免地朝服务类方向转化。

    耗材提供、结界维护、最多也就是提供第一波的预警,总之就是打打下手,职责比天大,扛活的却是蝼蚁,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儿就是纯粹的背锅侠,里边的灰色收入再丰厚,伍尔夫也没有任何眷恋之心。

    说两句闲话之后,他又想到了正事:“要记得两天后的局部升级……”

    “这个怎么可能会忘?”助手b在一边屈手指,“改造升级宫启先生的闭关区,施工者是达勒女士,验收者是艾布纳会长,三位超凡种,三选一,选哪个招惹,都是送命题。”

    “可这不是必选题么?”助手a冷恻恻地回应,“据说?先生上周在咨询会议上,就像生嚼了一大块芥末……如果宫副秘长回来,吃芥末的也许就轮到我们了。”

    说到这里,聊天的局面就有些冷场。

    他们都知道,闭关区的所谓“改造升级”,就是加装可视化监控和干涉力精密感知系统,换句话说,就是要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

    无论是**层面还是安全层面,这是任何一个闭关者都无法接受的,遑论贵为协会副秘书长的宫启。

    可是,宫启闭关太久了,且几乎可以确认是灵魂出窍,进入了另一个“位面”,在闭关区域留下的只是一具肉身空壳。这种状态下,他没法提出异议,而在“新位面”的利益刺激下,他的各色亲朋、盟友,态度也越来越暧昧。

    直到“改造升级”的议案通过。

    对此,“天然背锅侠”伍尔夫忧心忡忡:但愿‘位面’事件结束时间再拖后些,等到明年老子离职就比较妥当了。当然,如果这两天有突破性进展,不需要再来这一出,就是完美……的梦啊!

    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正好头顶一道暗红流光闪过,对着流星许个愿望……

    咦?

    伍尔夫眼睛瞪大,以至于雨丝都滴落在眼中。没错,头顶还是乌沉沉的雨云,可那道光……

    手环震动,安防预警系统亮起了黄灯,代表有“非直接威胁目标”接近或曾经接近。

    伍尔夫抬头与值班室的手下通话:“报告目标情况。”

    “头儿,一道高能射线从天上打下来,擦过了4区的禁飞区域,钻进了海底。那边距离岛礁的警戒线30公里左右,也许是大功率激光……”

    “结界是否有破损?”

    “有一个破洞,不过可以自行修复。”

    “询问檀城驻军有没有相关演习。”

    “肯定没有,否则我们一定会得到消息。”

    “星联委直属呢?他们的空天舰队?那些人打扫太空垃圾的时候,偶尔主炮会走火。至少公开的事故报告上这么说。”

    “军事委员会的咨询平台习惯性掉线……哦,见鬼!”

    值班室的手下吐字变得急促了一些:“海底出现强反应,能量指数,不,渊区出现干涉反应,仪表均值1.7dg,极值2.3dg,初步估计为全进化型b级畸变种。”

    身边,助手a接话:“b级的个体的话,没什么威胁。周边海域常有畸变种过境,也许被激光刺激到了?”

    “或许吧。”

    这种事情,伍尔夫已经处理得麻木了,都不用动脑子,就有预案浮现:“结界自愈太慢了,4组去处理;至于海上,先把影像接过来,诱导剂准备,能不发生冲突最好……可要是某些先生女士喜欢的标本,可以再考虑。”

    说话间,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势变大了一些,岛礁间不知何时还起了一层薄雾,风吹着雨丝雾气扑面而来,略微遮住了视野。伍尔夫嘴中吐息,本意是想吹散水雾,可不知怎地,雾气流动竟然丝毫不受干扰,与受力偏折开来的雨丝呈现出诡异的对比。

    伍尔夫愣了愣,忽地感觉这情形颇有些“既视感”,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也在此刻,布置在远方海域的海底摄像设备移动到位,将那里突兀出现的畸变种影像转投过来。在影像呈现的第一时间,伍尔夫就有明确的判断:

    “这玩意儿,不像是海生畸变类,更像是一头大猿猴,哎?”

    念头一个起落,便见那通体暗红如血的类猿生物,在海中猛地纵跳,瞬间脱出了摄像监控区域。而此时,值班室的手下也跟进报告:

    “目标畸变种跳出海面了……它在叫!”

    不用手下再讲了,伍尔夫已经能够捕捉到那一道从远方压迫而至的强横震波。

    那不只是空气分子的能量传递活动,而是涉及到渊区层面的强劲动荡,具有惊人的穿透性。纵然传播过程中,遭岛礁结界连番削弱,可终究还是有余波渗透,一时间安防系统的警报不断,不知有多少处敏感区域的结界、预警系统遭到激发。

    伍尔夫的脑袋瞬间大了一圈儿。

第四百九十四章 掉馅饼(下)

    那头猿猴是在挑衅!

    也许是从天而降的激光惊扰了它的美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反正那家伙的态度非常不友好,而且带给伍尔夫巨大的麻烦。

    这种时候,他已经忘了刚才突兀跳动的念头究竟指向何处,超过三十处报警信号同时汇聚到安防系统中,那场面简直像是有大敌全面入侵。各个闭关区里,有些比较敏感的住户,开始向值班室置询,还有的放射出了探测感应,有的甚至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伍尔夫这里。

    连续振动的手环,扰动脉搏,特别是上面闪烁而过的一个又一个惹不起的名号,差点儿带得他心脏病发。

    “预警信号系统重置……还有,去特么的诱导剂,1组快点把那个东西给解决掉!”

    话音未落,直接贯通渊区和物质层面的咆哮声,又一次轰传过来,显而易见又带动了一波混乱。

    助手b拍了下额头:“那只猴子肯定是发情了……”

    “是类猿生物,因为没有见到尾巴。”

    助手a的生物学基础明显更扎实,而就是他话中某个字眼儿,再一次搅动了伍尔夫的心绪。

    他倏然止步,扭头盯住助手a:“你再说一遍,前面的那个!”

    “额,我是说没有见到尾巴……”

    “更前面?”

    “类猿生物?”

    简单的一个词组,就像是电光劈开了伍尔夫脑海,将藏在记忆深处的传闻资料,与当前的情况对照映射在一起:“类猿生物,新位面……的类猿生物!”

    “什么?”由于主题太过跳跃,两名助手没能第一时间领会。

    伍尔夫哪还顾得上他们:传闻中出现在南太平洋区域的线索,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又说回来,现在想这些理由毫无意义,要知道这本来就是新位面线索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啊!半年时间打一个轮回又怎么了?

    伍尔夫不去考虑背后复杂的因素,他只知道一件事: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他猛的抬起手腕,通过手环向应该已经出海捕猎的1组下命令:“活捉,一定要活捉!我马上就过去……”

    话没说完,伍尔夫突地噎了一记,头皮上似乎有一层细密的电流抹过,头发都炸了起来。而阴晦天色下,分明亮起了一圈幽碧的光,映得天空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那是火山岛埋设的主结界发动的结果。

    主结界的操控权,还在伍尔夫手中,而他也绝对没有下令启动,能够绕过他做到这一点,除了艾布纳会长以外,还有就是……

    “达勒女士!”

    为了两天后的工程,她确实留守在火山岛上,也最先察觉了此番变故。

    值班室的报告迟了两秒钟才过来,伍尔夫什么都没说,只让那边开启了由多个观测点汇集而成的全景映像。

    可以看到,岛礁地带各个重点区域,所透射出来的幽碧的结界灵光,攒簇在海面上,仿佛是一挂刚刚采摘下来,搁在灰蓝瓷盘上的大粒葡萄,晶莹剔透,又有着生命般的质感。

    此时的结界强度,相较于数秒钟前,强化了何止十倍!

    况且众所周知,身为里世界最顶尖结界宗师,康士坦茨达勒女士从来都不是一个保守的人,相较于藏身在结界中被动抵抗,她更喜欢用不可思议的结界咒术,布下天罗地网,尽情捕猎。

    从伍尔夫这个角度去看,阴云天空下,便有一点暗金色光芒,扭结曲折,成形之后便迅速放大,可以看到是单圈五芒星的神秘学符号。

    便以此符号为核心,数十个同又不同的圆轮向四面支开,其间由光流的直线、弧线管道连接,其中还有难以辨识的秘文流淌。

    这奇诡而华丽的复杂图形结构,瞬间贯通了精神与物质层面的能量甬道,渊区的湍流风暴与物质世界流转不息的能量在此交汇媾和,即使相隔几十公里,也能隐约感觉到,那边空气流动、海水波荡,都是瞬间板滞,好像被施放了传说中的时间静止魔法,与周边区域呈现出诡谲的动静对比。

    海天虚空都是如此,更不用说那只陷在其中的猴子,哦,类猿生物。

    挑衅式的嚎叫冲击,戛然而止。

    “达勒女士出手了!”1组组长压着嗓门儿报告,又不自觉地用力,使得嗓音嘶哑发颤,“我们过不去。”

    “原地待命……不,离远些!”

    伍尔夫仰天长叹,竟然这么快就有超凡种出手了,他还想抓着那疑似“新位面生物”的大猿猴,搏一份功劳呢!

    现在看来,达勒女士不愧是协会有数的强者,要比他这个中层干部敏锐果断得多!

    既然是她出手抢“馅饼”,伍尔夫只能掐灭那点儿小心思,迅速摆正位置,把自己定位成拾遗补缺的辅助。他很快找到达勒女士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打过去:“感谢您出手,达勒女士。我想您一定发现了那头类猿生物与新位面的密切关系……”

    话才说了半截,却听那边冷哼一声。

    伍尔夫心头一抽,正不知哪里得罪了她,眼角处光线变幻,待他扭头时,便见到遥远海平面上,血光腾跃,带着炫目的轨迹,强行冲开了“时光静止”区域的钳制,远遁入空。

    纵然在此过程中,每一寸光芒轨迹,都代表了蒸发消融式的伤害,那飞入云层的血光,比全盛期至少丢了一半儿。可事实就是,那个已经定义为“手拿把攥”的大猿猴,还是强行穿透了火山岛外海的临时结界囚笼,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

    “……”

    “啧,真丢脸。”

    对方自嘲式的表达,与平日里阴森沉郁的性子结合在一处,使得伍尔夫直想扇自家耳光,后面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倒是达勒本人,并未终止通话,而是聊天式地分析交流:“那头大猿猴,精神物质层面双向干涉,形神结构充分混同,应该是已经做到了百分百的能量化,所以速度超出常理,一般的结界也困不住它……这种畸变类生物,很少见呢。”

    伍尔夫嘴角抽搐,身子不自觉挺得笔直:“是很少见。”

    “它是突兀出现在海中?”

    “呃,也许是因为高能激光的刺激……”伍尔夫迅速将前面的事态简单介绍了一番,以供参考。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檀城方向又有光芒冲天而起,向这边赶过来,也不知是哪位具有飞行能力的超凡种,过来凑热闹。

    达勒女士又一次冷哼,本来还悬在海面上空的神秘结构倏然隐没,火山岛结界的光芒也开始消褪,或许这位女性超凡种,已经远去追击那头大猿猴了。

    “康妮,见者有份儿!”

    檀城敢直呼达勒女士呢称的也没几个,伍尔夫隐约听出,是副会长马伦的声音。虽说见不到达勒女士的踪影,可马伦的遁光直趋外海,显然已经开始了竞争和追逐。

    “馅饼飞了。”

    伍尔夫下意识咧嘴笑了笑,意味儿复杂。

    他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本来是想回到值班室居中调度,可是周围翻涌的云气和吹卷的雨丝,越发的浓厚,几乎挡住了脚下的路面,还有更奇妙的虚飘感,重新聚扰了此前几乎消逝的念头。

    咦?

    那份“既视感”重视出现,而且很容易就加上了如今最关键的元素……啊呀!

    伍尔夫身子僵直,数个月前的回忆倒流:我确实是经过这一幕,虽然当时是在外围,可这种云雾奔涌,仿佛身处高空云端的异样感受,小半年前,确实是体验了一回。

    可以确认的是,艾布纳会长、公正教团首祭,还有刚吃了芥末的老?,那时就在核心地带。

    周边雨雾引来的错乱感,在这一刻拆解并重新组合,相应的逻辑链条终于在虚缈中串联起来。

    新位面,这不就是新位面的投影吗?

    尚未真正体会到“头脑清明”的快感,手环上又有黄光闪烁,今天真的是风声鹤唳了。

    值班室里的手下大声通报:“队长,1区出现震动异常!”

    “1区?”伍尔夫眨眨眼,忽又一个激零,“闭关室,宫启?”

    脚下忽地震颤,下一刻,刺眼的红光从手环上亮起,安防系统中炸开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声。

    房间里光线幽暗,只有维生系统的仪器显示灯在闪烁,隐约照出维生舱里光赤的人体。此间空气温度要比外界低10度以上,知行学院的春秋季校服,显得有些单薄了。

    瑞雯对此全不在意,埋头拼装。她拼装的结构就是北山湖上应用的传送阵,小姑娘动作娴熟,类似的工作已经不止演习了多少次。

    传送阵的各种架构已经最大化的做到了模块化,但拼装起来总免不了叮叮当当。

    这处闭关室,自动报警系统绝对不缺,很快就将特殊情况反映到警备系统之中,可是外界的动荡、特别是预警系统的主动重置,有效掩盖了这里的变故。

    瑞雯专心致志干手里的活儿。

    按照罗南的原计划,这处地界,本来没有瑞雯的什么事儿,更多是赌博式的发力。可如今研究构形有成,环节复杂了些,可靠性却在提升。

    关键是传送阵,而保障就是瑞雯。

    “要开始了。”

    罗南的意念传递过来,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细若丝线的暗红光芒,从虚空中透出,直直落在静室最中心的维生仓上。

    相隔只差毫厘,却有细波荡漾。

    防护结界!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且试矛

    超凡种闭关处,内部自设结界实在是太正常了。到了宫启这种层次,谁都不可能把身家性命完全交给所谓的安保团队。这是罗南能够想象,却无计可施的变数至少在修正计划前是这样。

    纤细红光与结界碰撞,像一束高能激光,烧灼障碍,可破障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结界近于无形,但它却是架设在宫启强大的肉身基础上。通过精妙的气息循环,与闭关区域充沛的储备能源整合在一起,堪称是里世界结界技术的巅峰。也许受运使方式的限制,结界能够支撑的时间并不长,可它充分考虑到闭关期间所遭受的种种意外情况。对于首波冲击的承载力相当惊人,目的就是抵挡超凡种级别的瞬时杀伤。

    在纤细光束的烧灼下,无形结界的隐藏结构也有所呈现,精密而复杂的结构图形闪烁不定,流转中依然法度森严,不断地将承受的冲击力消化转移。

    来自极域之上的冲击也没有到它的上限,可是后续的能量还要承担更为重要的任务。如果过分消耗在这里,后续对宫启强韧坚固的肉身,将很难实现预期目的。

    更要命的是,维生系统在受到冲击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也启动了强制唤醒机制。当然了,现在宫启灵魂出窍,而且被禁锢在了云端世界,醒是醒不过来的。但此刻维生舱下方的地板已经开裂,机械装置带动舱体迅速下沉。

    眨眼的功夫,维生舱的中下部已经沉入了地板之下,而开裂的入口一点儿都不浪费时间,开始合拢。

    只需一秒半的时间,维生系统就可以下沉到可以抵御钻地导弹袭击的永固工事中。

    “呼!”

    一直在前方叮叮当当组装传送阵的瑞雯,吁出口气,暂停了手下的活计,一个吐息的功夫,切换了工作状态,反手挥臂。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锋刃斩击,嘶然生啸。

    冲击瞬时命中了维生舱外部的结界,貌似凌的斩击,体现的却并非是穿透力。当碰撞发生,原本法度森严的结界内部结构,其流转运行速度,就像换了一部大功率引擎,且加装了加速器,嗡然狂转。

    如此情形,便如同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货车,从稳定匀速的状态,转眼冲上了两百迈的跑车领域,而且还在不断加速,刹车系统彻底失灵。就算它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超出其承受极限的流动变化,也加速了整个系统的磨损,一个又一个结构环节加速又失速,严密的结构开始扭曲变形,直至荒腔走板。

    半秒钟前还强攻难破的结界,就如同一个装满水的汽球,砰然炸裂,散溢的灵波扫荡整间静室,也带起了更加尖锐的警报声,这处闭关静室,完全被闪烁的红光所充斥。

    但不管怎样,结界破碎就注定了事态的方向进程。已经下沉了一半的维生舱上沿,无声无息地蚀开了一个小口,纤细红光就从这个小小的孔洞中钻进去,稳稳地命中维生舱内部闭目沉睡的宫启额头。

    “干得漂亮!”来自遥远虚空之外的赞叹传入,同时还有依稀可辨的厉啸嘶吼作为背景音,略显混乱。

    瑞雯仍没有扭头,只是安静地重新转换了工作状态,继续手中活计的收尾工作。

    至于维生舱里,半透明的营养液骤然间变得浑浊起来,然后就是大量的气泡翻涌直至沸腾。

    火焰,血红色的火焰,从宫启的眉心处燃起,很快就烧穿了他瞌闭的眼皮,又从鼻孔、嘴巴、耳窍中透出来。由点及面,从头到脚,周覆全身。

    血色的烈焰之下,宫启看不出任何苍老迹象的强韧身躯,开始扭曲膨胀,严重变形,变化更迅速的还是舱内爆胀的气体,甚至将维生舱撑得箱体爆裂,然后死死地卡住向下去的逃生通道。

    欲待合拢的地板也卡在那里,机械力量和维生舱内爆燃肆虐的生命异化之力强劲冲突,以至于整个房间地板都开始剧烈的震动

    当然,这也可能是外部安保团队以及终于回过神来的几位超凡种,连番轰击这处区域的缘故。

    深藏在岛礁之下的闭关静室开始垮塌,来自于至少两位不同超凡种的强劲精神冲击,也挤迫着外围的防护结界,一层层碾压进来

    房间随时可能垮塌,然而瑞雯毫不在意。她只是低着头,用罗南交给他的测试仪器查验传送阵的误差,是否在允许的范围内。

    “轰”的一声爆响,维生舱破碎的零件从地板间隙中喷射上来,没有了障碍,已经有些变形的两块地板终于合拢在一起,可也就是闭合了半秒钟,由下而上的狂暴力量就将其一举轰开。

    血色火焰从地下升起,照亮了整间静室,压过了闪烁不定的警报红光。焰光中,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勾勒涂抹,垒垒山石、蜿蜒血河、洞窟寺院等渐次成形,共同架构出一幅诡谲的孤峰图景。

    便在这幅孤峰图之后,类似于人体的轮廓渐渐清晰,又似凝化为某种液态物质,不断扭曲,也逐步塑形。

    静室所依托的岛礁结构崩塌速度加快,而血焰中那似人又非人的存在,也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瑞雯方向走过去。

    后者仍然毫无反应。

    火焰人形与瑞雯擦身而过,一直走到她之前携来、目前又已经拆装大半的金属箱之前。

    那里面还有一组瑞雯没有动的机械组件,随着火焰人形趋近,飘荡的火光焰尾扫到了外边的金属箱体,高热传导过去,而箱体中迸射出来的,却是幽蓝的电火。

    火山岛刚刚才黯淡下去的结界灵光,重新闪亮,这回其幽碧颜色变沉了许多,透着紫红光泽,每颗“大粒葡萄”之中,都有扭曲的符号周流转动,又通过内部的管道,将恢宏力量传导至1区位置。

    那片区域的结界,分明承载不住这份力量,在行将崩溃之际,遭到达勒女士的强控,性质结构骤然转化,从“防御外力”转到了“内向压迫和封锁”。

    这是达勒女士习惯性的作法,可与她隔空相对的另一位精神侧超凡种,以远程大火力轰击著称的“火炮”门罗,明显看着不顺眼:“你把这地方遮得严严实实,手脚都施展不开……咝,灵魂力量又起冲突了,你骚扰我!”

    自从“囚笼理论”兴起之后,某天才少年的“侵犯说”也大肆流行,像门罗这种老司机,最喜欢这种梗,时不时就要玩两把,用在同级别的异性强人身上,也分外有成就感。

    达勒女士一贯是厚袍遮体,兜帽罩头,仿佛是中世纪的神秘女巫。她懒得与门罗这老东西计较,也不会改变她最习惯的行为方式,对门罗的抗议置若罔闻。

    况且,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在两位精神侧超凡种的侧上方,副会长马伦眉头紧锁,心里头颇是焦躁。艾布纳外出,他这个第一副会长就是主事人,万一出事可是大大地丢脸。

    兆头不好!

    马伦是一位纯正的肉身侧,精神感应非他所长,可是灵觉敏锐,直感惊人。他本能就觉得,1区的情况、宫启的情况很糟糕,可那老小子一贯是信不过人,给自己的闭关室设了太多防御手段,如今全都成了要命的阻碍……

    可这些防御手段都完好无损,里面的危险又从何而来?

    “我进去!”

    焦躁终于消磨掉了马伦最后一点儿耐性,也烧掉了他自恃身份的那点儿傲气。他身形下沉,要用最直接也最擅长的方式,直接打穿屏障,弄清楚里面的问题。至于宫启事后是否会有意见……

    等他有“以后”再说罢!

    马伦一念既明,强横肉身便推动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生生砸落。即便是掌控结界的达勒女士,也要为他让出通道。

    可也就是身形穿透结界的瞬间,马伦急剧下坠的身形突地一滞,而半空中两位精神侧超凡种也同时有所反应,三人都中止了既定的动作,转而抬头看向天空。

    火山岛上空阴沉厚重的云层间隙,忽然闪现蹿动出了幽蓝的光波,周边云气好似变成了一个古怪的“灯笼”,里面强光乱闪,跳跃不定,最终还是撕开了脆弱的外皮,喷射出眩目的电火。

    而在三位超凡种的眼中,在电火撕裂云层之际,更有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强大力场,同步撕裂了渊区和物质世界的屏障,让精神与物质层面充分干涉,且架起了无形的导轨,锁定了狂暴能量宣泄的目标。

    “轰隆隆!”

    天际雷音由远而近,急剧膨胀的空气在虚空中躁动,而比这份强势振动传播速度更快上千百倍的,便是三道从云层中投射下来的电光长矛。

    火山岛嗡然颤动,三位超凡种第一时间就淹没在蹿动奔流的电火中。而在他们下方,以伍尔夫为首的安保团队应急小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甚至都没注意,强大的电磁脉冲瞬间烧毁了他们所携带的电子设备,包括周边区域的预警系统。

第四百九十六章 生无路(上)

    此时的火山岛上,物质层面的情境,入眼惊心动魄,而在对应的渊区之上,却第一时间就排除掉了绝大多数人旁观的可能。

    眼下,渊区已经彻底变成了毁灭性的风暴场。超凡级别的对冲碰撞,每一股力量的运转爆裂,都牵动着渊区湍流的恢宏力量。

    冲击和反冲,控制和失控,在精神层面交锋的超快频率下,在强势对手的压迫下,就算是超凡种也不可能顾及到每一个细节,由此混乱程度持续加重,累积起来的暴躁力量,自上而下,横扫人们意念可及的各个层次。

    像是伍尔夫这样的资深b级强人,还没来得及从电光长矛的冲击力下回神,就被周边虚空恍如薄纸般的脆弱屏障惊得大气难喘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使得屏障破裂、渊区洪流奔泄,把安保团队搞成团灭。

    伍尔夫已如此,作为战斗的参与者,压力更是惊人。渊区的高层次攻防,就要在持续加重的深度混乱中,抽出一条相对清晰的脉络,以强大控制力,保证战斗方向不至于大幅偏移。

    问题在于,达勒女士等人一开头的判断就出现了错误。当头掷下的电光长矛,看上去是爆发式的杀伤,开始也确实如此,可是真正接下,才暴露出其深藏在渊区中的精妙架构和运化模式。

    那是是长鞭铁链式连续抽击,来自于渊区的庞大力量,在极度高效的模式作用下,一波既去,一波又起,明光暗雷,几无穷尽,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击。

    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抗过去这一轮冲击,再图打算。

    当然,三位超凡种也不至于真被压制得喘不过来气,不擅于精神感应的马伦,发号施令还是可以的:

    “电磁向能力,下面是什么情况!”

    两位精神侧超凡种,则已将意念打入闭关区域,交错扫荡,也有收获。

    达勒女士便道:“宫启维生舱坏掉了,形骸不知所踪。”

    门罗紧跟:“那家伙配备了外骨骼装甲,藏头露尾。而且实现了气机遮蔽,之前貌似是在‘放火’,烧灼形式有点儿印象……”

    按照“囚笼理论”,目前的局面,差不多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彼此侵犯的态势。谁都能占一部分主动,可又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捕捉到更多的胜机。

    马伦等三人当然是同一立场没错,可要在瞬间引爆的渊区风暴中,有效合力,还需要不断调整。

    问题是,对方也在不断变化,不是那种趋向于混乱的必然势头,而是一种微妙的反向作用。

    “邪门儿!”门罗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在彼此对冲、轰击过程中,渊区的混乱程度每一秒都会爆增,每一秒钟都会增加成百上千个变数,它们巨量且又缺乏联系,由此带来更大的干扰。

    交战者们当然要尽可能地排除干扰,问题是灵魂力量的强控,在压制一部分变化的同时,也会导致另一部分的变本加厉。毕竟力量总是彼此作用,谁也不可能完全超脱于渊区而独立存在,大家只能凭借经验评估计算……

    说是计算,又是太吹捧他们了,多半还是利用经验,半估半猜。这样,像门罗这样的参战人员,在搅动的力量越来越强的同时,其控制力基本上是呈现出一个平滑的下降趋势。

    超凡种的厉害,就体现在“平滑”二字上。

    换了旁人,控制力只能是断崖式地下跌,某些b级精神侧,其渊区攻防往往都是“三秒男”,其原因便在于此。

    让门罗觉得“邪门”的就是,对方在渊区的运转效率,在每轮变数爆增后,都是不降反升。最初,门罗……包括达勒女士和马伦,都还以为对方在搞那种强行加力的恶性循环,所以都等着那边后力不继,再一举反攻。

    可如今,他们终于发现,对方层层加码的不是力量,而是效率!

    在指数式增长的混乱中,不断地提升力量整合的效率,而且提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累积的幅度也越来越明显。

    糟糕!

    判断失误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与对方在节奏上错开了。

    换言之,他们彻底失去了主动。

    “反击!”马伦低吼,在渊区攻防中,他这个肉身侧比较边缘化,可调整起来也容易。

    作为肉身侧,就要有一份觉悟。他不惜硬顶受创,也要作为反击的尖刀,强行去打断对方那诡异的节奏进程。

    在马伦凝若实质的强大意志推动下,他的肉身气血强行加转,以燃烧的姿态达成形神结构的共鸣,反向干涉精神层面。基于稳固物质基础的气血力量,就像是横空飞来的山峰,对于渊区几不可逆的混乱态势,强行镇压。

    这种势头难以持久,出其不意之下,却有翻转大局的力量。至少达勒女士与门罗都是这么判断的,他们也借势加力反击。

    然而,对面缩了。

    没错,就是缩了。那霹雳横飞、几无穷尽的强悍攻伐之力,就在马伦强行打断,达勒与门罗作势反击的时刻,全面后缩。

    而且,是同时与马伦三人脱离接触,同时!

    三位超凡种,三种不同的能力性质和节奏,脱离时的误差,简直是以微秒计。也正因为这堪称“精密”的整齐,根本没给他们再度粘连的机会。

    说走便走,其渊区反应瞬间归零。

    “这不可能!”

    门罗失声叫起来,他向来以精神层面“远程火力”著称,得之雄浑而失之精巧,感受到的瞬间差距,也最为明显。

    在渊区这种混乱到极致的环境中,这种观察力以及与之对应的妙至毫巅的微操技术,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极限。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马伦愣了半秒钟,相对于对方“微秒”级别的误差,以他的“单位”计算量级,那差距基本上相当于过去了一个星期。

    “一周”后,马伦的面皮涨红,迟到的重拳掉转方向,对着下方的岛礁轰击。将宫启闭关静室上层结构,一举打崩。

    与渊区的形势一致,这里再没有任何抵抗,也不见所谓“深蓝行者”的影子,只有受冲击而崩碎的结构残骸,混入泥粉石块之中。

    马伦踏入这片废墟中,这里有时空结构抖荡的痕迹,有高温炙烤后的气息,又混进来空气电离的味道,留下痕迹不是太少,而是丰富得让人脑子爆炸。

    “副……副会长,火山岛的新位面云气幻景消失了。好像,好像是在雷击之前!”外围的伍尔夫这才有机会凑过来报告。

    马伦脸皮抽搐了一记,要是谁还敢说,所谓的“新位面”,乃是非人为的自然现象,他现在就要唾那家伙一脸。

    可问题是,究竟是谁!

第四百九十六章 生无路(中)

    “你究竟是谁?”

    狂暴的意念扫荡而过,雾气迷宫中,由亿万计领域碎片临时拼接的“沙画”无声破碎,此前画面正停留在烈焰燃烧的血光里,人体扭曲膨胀,直至彻底变形“溶化”的那一刻。

    后续的那些,对于宫启而言,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他只知道,自家肉身形骸到画面上那种程度,已经是不可逆的毁灭结局。

    宫启仍不愿相信画面呈现的事实,更难相信,他糟糕透顶的处境,是由罗南这么一个未成年的年轻人一手造就。短时间内,他的意念无数次劈开周边翻卷呼啸的尘雾沙暴,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以支撑那荒谬而恐怖的画面逻辑,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他知道这样的心态很糟糕,也试图控制,然而来自于另一个时空之中的情境变化,还有更深层的来自于渊区、来自于固化构形的反馈,让他向来引以为豪的冷静稳固的心神,在最深的层面战栗、开裂,难以自抑。

    任是谁看着自家形骸肉身在火焰中液化、蒸腾,变成了滋补异类的肥料,而远在另一处时空的灵体,骤然间变成了孤魂野鬼,大约都会是这种感触。

    与之同时,宫启还要承担地球渊区中,固化构形,也等于是他修行根基崩裂的冲击,灵体明灭不定,气机屡生波澜这比对方炫技式的“沙画”表达,要准确太多了。

    宫启到现在没有崩溃,已非常人。

    蛇语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宫启,当然,发生在檀城修行圣地火山岛礁的事情,更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此时的宫启,仍然支起超凡领域的“幔帐”,仍然具备着超凡种的实力,可是,在蛇语的感觉中,眼前的超凡灵体是前所未有的虚飘,犹如凶陋的恶鬼,不知何时就会消融在阳光之下。

    而对制造这一切的罗南,蛇语心中的惊愕与恐惧只会比宫启更甚,且还受到前面事件的影响,裹着荒诞的快意。

    这些复杂的情绪,重新在她心中拼装出罗南的形象。不过连她本人也清楚,里面填充了太多主观的东西,层层扭曲、渲染,恍如妖孽魔神,侵占了她本就不怎么宽裕的思维带宽。

    也许这又是一场噩梦?当然是从宫启那边漏出来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蛇语的关注,宫启蓦然回首,完全常人化的动作,由灵体显示出来,在此时更为讽刺。

    宫启自己也感觉到了,眼神变化,变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他也不用再掩饰什么,直接伸手,将包裹在默之纱的蛇语抓在手中,后者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然而,面对这样的宫启,蛇语蓦地有了一份奇妙的心情,她意念流转,未有其形,却是很久不见的轻灵,虽然是自嘲式的:“差点儿忘掉,我就要死了呢!遭迁怒而死,或许最没有价值的死法吧……”

    宫启灵体上,骤然又一波显眼的明暗变化,映射出他严重不稳定的情绪。在辐射的灵波里,蛇语以为大限将至,可事实却是,默之纱那边传导进来的强压又退了回去。

    “你说得对,不能浪费。”

    宫启意念沉沉,压抑着情绪,如同一座正处在不稳定期的火山。可他的控制力算是回来了,而且还在慢慢地提升。

    他驱动着超凡领域的“幔帐”,做了几轮搜索,仍未发现罗南的踪影,也不见回复。在又一轮尝试失败后,他忽然又问:“你觉得罗南……正在做什么?”

    “大约,是在看你的笑话吧。”蛇语彻底放开了,毫不留情地发出嘲讽。

    宫启竟然不恼,还一本正经地讨论:“不,他更可能是在处理麻烦。”

    “哦?”

    “他和他的同伙毁掉了我的肉身,可那里是火山岛礁,是闭关区,常年都会有三五个超凡种在。他们前面的潜入成果再出色,在触发了安保系统之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正因为那边牵扯了大量精力,所以他又错过了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

    宫启的想法不能说错,可是在工整的思维逻辑背后,他的情绪变化又是怎么个逻辑?蛇语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这种感觉的恰当词汇,只觉得别扭、古怪。

    “他错过了机会,就是我的机会。”

    宫启仍然在分析,意念往来跳荡:“我已经跃入超凡,灵体不灭,就算根基伤损又怎样,世上多的是弥补的办法!他仍然拿我没辙,他不具备击杀我的能力,而且又接连错失机会,最初坠入这领域碎片陷阱的时候,肉身破灭的时候……没错,错过了机会就要受到惩罚,我的机会到了!”

    蛇语便问:“什么机会?”

    宫启低低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身外支起来的超凡领域“幔帐”,明显地收缩回卷,然后……

    遁走!

    蛇语真的愕然了。她受制于宫启,无法探知外界环境变化,只知道宫启的速度很快,在领域碎片的沙尘暴里,法则离乱也没关系,以自有规则临时替换整合就好,将超凡种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问题是,宫启飞遁的手段再高明,仍无法改变这种行动的本质:他跑掉了,趁罗南“无法兼顾”的空当跑掉了!

    甚至还跑得洋洋得意,好吧,是有些亢奋的样子。这种情绪底色,正从他始终不断的意念交流中,持续暴露出来:

    “罗南他毁掉了我的肉身,败坏了我的根基,还把发生在地球时空中的事件,即时传给我看……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打垮我的意志,摧毁我的精神,不战自溃,可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搞‘直播’就是大大的败笔,他让这处鬼地方和地球时空建立了新的联系。此前你被他耍‘灵肉合一’是一个、我在渊区根基崩坏导致的反噬感应是第二个、再算上‘直播’,有这么多式子,还怕解不了方程?”

    听宫启口气甚壮,蛇语将信将疑:“你解开了?”

    “我要收集更多的式子。”

    宫启答得理所当然:“罗南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这里当成是陷阱。可这里不是扭曲的云端,而是根基和枢纽……最重要的是,它一点儿也不单调,它在变化,只要变化就有规律可挖!”

    不管蛇语是如何看待他,宫启认为自个儿已经从形骸损毁的打击中缓了过来,而且在压力和刺激下,进入了一个超常状态。他的观察力更敏锐,思路更清晰,发现了尘雾沙暴中许多隐藏的细节和脉络。

    在这片雾气迷宫中,无数领域碎片堆叠在一起,乍看四面八方都差不多,可穷究细节的话,还是不一样的。它们有大有小,在结构的种属和特质上,在分布的方式上,都有明显差别,和云端周而复始的云气流动完全不同。

    人们在这里迷失,一方面是法则乱离的绝地,另一方面则是一股脑儿地呈现了太多的差异元素,和云端世界就是两个极端。

    “有趣的是,二者还是有密切关系,不只是一表一里,一内一外。更因为,它们都有太阳!”

    “太阳?”

    “没错,那在极域呈现的日轮,果然有着无远弗届的影响力。在云端我们可以目见,在这里看不到,可里面有属于它的‘温度’。”

    宫启灵体露出一个生动的笑容:“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在这些领域碎片背后,必然还有一个更根本的时空框架。也许这便是了,在层叠的领域碎片深处,也许就是那轮‘太阳’,作为时空框架的核心,影响着尘雾沙暴的运行……第四个式子!”

    解方程的时候,在未知数有限的情况下,与之相关的有意义的式子越多,自然越容易找出答案。

    宫启有这种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做假设:“如果我将掩藏在领域碎片深处的‘太阳’,当作一个定数,以此将问题简化,再做计算的话……”

    宫启主动停止了“解答”,将大量的精力投放到计算工作上去。他的飞遁速度越来越慢,渐渐地又停下来。

    这老东西好像真的有收获!

    蛇语正琢磨着,变故陡生。外界尘雾风暴的呼啸震动骤然加大,也是这一刹那,此前虽动荡却还勉强可算安全的环境,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默之纱被抽掉了。

    若时间回拨两个小时,蛇语恐怕做梦都期盼这个结果。可如今,在一连串变故之后,蛇语虚弱至极的灵体核心,已经丧失了自主存在的能力,刚暴露在尘雾沙暴的冲击之下,便有分崩离析之势。

    只隔了十分之一秒,宫启就用气息包裹住她,暂救她一命。可这是充满了不祥意味儿的举动,只听到宫启这样讲:

    “你的‘式子’,我已经解开了,你的价值……嗯,还可以利用最后一次。”

    蛇语没来得及做反应,什么诅咒、憎恶,也都没机会表达出来。宫启曲指一弹,被气息包裹着的灵体核心,便被强行打入尘雾沙暴中,迅速远去。

    至于宫启,则选择了与蛇语背道而驰的方向。在此之前,他披上了刚从蛇语那边剥离的默之纱,这件奇物果然不俗,超凡级别灵体时刻辐射的能量,由此彻底遮蔽,转为虚无。

第四百九十六章 生无路(下)

    最后的价值体现在这里?

    蛇语觉得荒谬,又有一份终于到站的坦然。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她能够作用的上限,屡次挣扎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她就这样裹在尘雾沙暴中,就像在命运的湍流中,随波逐流,直至没顶。

    可事实上,她的命运由始至终也都受到他人的支配:身外这一层由宫启设定的临时防护罩,决定了她最后一段生命历程的长短。

    防护罩是坚固的,就算是在法则乱离的领域碎片冲击下,也只是缓慢消磨着,尽可能为宫启遁走赢得时间;同时它又是敏感的,与蛇语的灵体架构紧密联系在一起,防御罩破碎之时,必然拉着蛇语一块儿毁灭。

    宫启认定蛇语和罗南之间有一份未明的联系,所以他反过来利用蛇语,误导罗南的追踪指向。

    当然罗南也可能不上当,但只要能让他犹豫一下,多一点儿时间也是好的。

    蛇语洞彻了宫启的算计,但也无所谓了,她就这样安静等待,传说中临死前的回忆、悔悟,也并未出现。她早已经虚弱到连记忆也无法承载的地步了。

    思维和情绪漫无边际地流淌,连蛇语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是怎样的想法和心境。

    她以为,残烛般的生命,就要在这种状态下消散无踪,可在这时候,心湖中莫名又出现罗南的面孔:

    那一幅由领域碎片拼接的人面浮雕,在思维情绪的混乱渲染下,化身为苍茫时空中,一具在火焰中燃烧的魔神,拥有着扭曲狰狞的身躯,光怪陆离的颜色,可最终所有的元素,又都沉淀在那对由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深沉眼眸中,徐徐澄清。

    蛇语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任由这副面孔占据心神的全部,或许连这一点儿自主的权利,也在不知不觉间,拱手让了出去。

    蛇语放弃了一切,任由时光裹着她,冷漠前行,按照宇宙最根本的法则,从有序渐变为无序。

    防护罩开始崩解,灵体架构也受到牵连,从最根本处崩塌,也许时光只要再流动一格,名为“蛇语”的载体,就要从物质世界彻底崩解消亡。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罗南,那座在她心底盘绕聚合的魔神,仍然存在、稳固地存在,不以任何变化为转移。

    它难道不是我心念的造作吗?

    它难道不会朽坏?

    它独立于我存在?

    还是说在这一时刻,在行将崩解丧灭之时我的意识深处,还有一个支撑的角落?

    罗南,不,那位魔神,始终关注着我,并将一份力量作用在我这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还有活命的可能?

    蛇语本已停滞的思维,倏乎活化。就像本已烧尽的残烛蜡泪、火捻余灰中的一点儿火星,挣扎着不要熄灭,就为着那份深藏在余烬中,始终未曾消磨干净的、对生命无止尽的渴望。

    在此,蛇语豁然明悟,她终究是不甘的,她还想活,还要活!不愿放弃哪怕一丁点儿的可能、一丝丝的希望。

    她已经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那么就去哀求、去乞告,即便是卑微而丑陋,只要活着,就好!

    所以,行将崩溃的意念用这种方式燃烧:

    “救我啊……大人,求您救我吧!

    “我愿意献出所有,所有的所有。

    “我愿意承受一切,一切的一切。

    “只求寄托在您的影子里,在您脚下有一个跪伏礼拜之地。

    “我只有这样一个卑微的请求,敬奉您为生命的主宰,听任您的裁决。

    “救我吧,救我吧!”

    防护罩无声崩碎,尘雾沙暴的乱离之力渗透,灵体架构便如潮水下的沙堡,瞬间面目全非。

    蛇语毫无抵抗之力,意识骤然昏昧,可在这湮灭的刹那,留存到最后的清晰意念仍是:

    “救我!”

    这份意念闪烁、颤抖、起落,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熄灭、没顶。可最终,它还是留存下来,而且真的接续上了燃料,一点点地恢复亮度。

    蛇语苏醒了过来,灵魂之火支撑她的意识,一点点地找回记忆的残片,拼接成思维的脉络。然后她就发现,此时的她正缀在一根虚实难明的细丝上,在虚无中孤独地悬垂。

    很快的,明亮灼热的光线泼洒下来,吸引着她往上看。

    上方,是一张密密交织,纵横立体的繁杂网络,如同蛛网,又复杂了百千倍。而在蛛网的核心,是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它耀眼得难以直视,就算在边缘吞吐的红光,也覆盖了整个蛛网结构。

    此时缀着蛇语的“细丝”,就是从蛛网结构中垂落,与蛛网直接联通,并牵引着她,不断向蛛网靠近。

    在这一过程,“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有的极远,来自于上层核心的蛛网结构;有的极近,就属于牵引她的“细丝”。

    这根细丝,本就是一根精致又强韧的锁链,直接穿透她的心神,牢牢锁死,不留任何余地。

    身为神社正统出身的咒术师,蛇语很快明白,她的心神正沉潜在极具象征性的意识空间里,明确自身的归属,体会她在“魔神罗南”体系中所受到的根本节制和相应地位……

    换句话说,她还在,还活着!

    蛇语大笑,她没有去管捆缚心神的锁链,没有去管越来越接近的蛛网和太阳,没有去管等待她的莫测的命运,只是放纵了自己,在这片意识空间里开心大笑。

    奔涌的情绪就是在燃烧,可如今她有这份资格,有这份本钱,可以肆意地去浪费、宣泄,除非主宰她生命的魔神下令叫停。

    罗南没有阻止她,而蛇语好不容易笑得够了,也就离那一组日轮蛛网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能够查看的蛛网结构越复杂精密,连缀的节点越多。她先前感觉孤伶伶的,就是处在最外围的区域,远远未及中心。

    事实上,在这片外围区域,除了她所在这条线以外,蛛网还垂落了一根锁链,恰与她这根线交错而过,投向虚空深处,不知连缀何处、何人。

    相较于她这边,那根锁链要粗壮得多,而且上面有浓重的血光流淌,前后激涌堆叠,最激烈的时候,简直就像燃起了火。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上)

    宫启在尘雾沙暴中高速移动,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一直没有停歇。

    他需要用超凡领域整合乱离崩摧的领域碎片,从没有路的虚空中,开辟出一条道来;又要承受肉身毁灭和根基缺损给灵体、更直接是给超凡领域带来的混乱扰动,这无疑加剧了他的消耗,不管是从能量上,还是从心力上,都是如此。

    可长时间的消耗下来,宫启也渐渐安心。罗南至今没有赶上来,多半是被他甩脱了,也许是暂时的,可他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最大限度地稳定了肉身被毁的不良影响,较最初冲击最猛烈时,战力又有回升,大约也能到全盛期的六七成吧。

    六七成的超凡种,也是超凡种,宫启有信心可以应对绝大多数变故。

    况且……

    “在火山岛上的镇守者,都足够让罗南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喝一壶的。艾布纳那个老狐狸,但凡他稍稍上点儿心,亡羊补牢总还能做到吧!”

    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宫启想了很多很多,地球上的局势变化,仅仅是其中很小的一部人,他更多的时间精力,还是放在了探索验证雾气迷宫环境上,而且,越来越有思路。

    “我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计算方向也没有问题,这个破碎的空间,与地球时空存在着密切的干涉关系,‘外面’的云端世界,很有可能就是干涉的产物,因此它拥有类似于地球的环境条件,又扭曲荒诞,看似无边无际,其实只是时空结构的单调循环。”

    宫启也清楚,就是云端世界,里面还有很多谜团未解,比如那些穿梭来去的血色妖猿,已经是很完整的生命体。它们源于何方,归于何处,完全没个着落。

    可他不是时空研究专家,不是畸变学者,不靠这个吃饭,他只想回到地球时空,去处理肯定已经乱成一团糟的局面。

    他只有这个目的而已!

    待他缓过这口气,再将罗南和他背后的势力,甚至是夏城分会都连根拔起。并且,要把最毒辣的手段,统统在罗南身上、在他所有亲朋故旧身上用个遍,让那个小杂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绝望和后悔。

    思维情绪有放飞的迹象,宫启好不容易压下来,安慰自己:

    快了,就快了。

    他陆续找到的四条线索,四个式子,彼此印证之下,足以从不同的层面去表达两处时空的干涉关系。正是从这四个式子的基础上推论,让他发现了更多的线索,也有了一系列的基本判断:

    两处时空的干涉结构,比较复杂。

    可能有两个、三个的核心干涉区,而且有可能在随时变动。

    也就是说,两处时空相对于彼此,是在活动状态,有时连接着更紧密,有时则会分开一些。

    要想回归地球,最容易的方式,当然是找到核心干涉区,轰破那边相对来说最脆弱的壁垒。但也不是绝对,只要能掌控干涉的基本结构,稍微边缘一些也没关系。

    两到三处核心干涉区,判断起来并不容易。两处时空的干涉点位,绝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相对来说,雾气迷宫这边倒好办,毕竟比较直观,可以观察领域碎片如何汇集作用,总能发现个端倪。

    倒是地球时空那边,隔了一层,无从感应,纯粹依靠计算是不可能的。宫启的思路还算开阔,他及时用一些技术之外的信息来补足。

    他的思路是这样的:

    罗南一个十来岁的未成年,真的有能力另辟蹊径?承接长辈遗泽的可能性要更大。他研究过罗南的资料,虽然相对来说比较表面化,可是罗南祖父和父亲,当初在荒野上的研究,总还是知道的。资料上显示了他们的研究方向,以及活动的主要区域。

    夏城不必说,还有就是亚欧板块与印度洋板块交界区域的几个高原地带,这里面尤其是以春城周边为最久。

    宫启首先把夏城的优先级往后排,他至今也不知道欧阳辰和武?自诒敬问录?衅鹆耸裁醋饔谩>退愦饲八??贫ǎ?弈鲜且恢换な车男罚?10聪蛳某欠只嵬uㄔ贫耸澜缰?拢?衷谝膊桓胰ザ摹?/p>

    毕竟,罗南所展示的资源,远远超出一个年轻人所应有的上限。万一,万一夏城分会方面真的参与进去了,从那边回归的话,简直是要被围杀的节奏。

    相对而言,春城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如果这个干涉区真的存在的话。

    不,它必然是存在的。

    宫启已经在一处划定的可疑区域往来盘旋了四五个小时,越是盘旋,越是精神抖擞,他觉得已经很接近了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

    他抬起手,气息包裹着的光珠浮起来,与他此前“照顾”蛇语的方式类似,只不过这回他更加小心。

    光珠里面,是一个碎片,不是领域碎片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而是带着一根类似昆虫节肢的……好吧,不是类似,它本来就是!

    这就是他到这片区域之后,最大的收获。

    五个小时前,宫启发现这玩意儿的时候,它要比目前完整得多,至少能让人看出来,其本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宫启有信心,只要这类这小玩意儿再从他感应范围里飘过,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捕捉到,决不会错漏……

    咝!

    灵体光芒陡然一个波荡,仿佛与感应范围边缘细密的虚空波纹共振。宫启迅速压制了心头的悸动,盯紧了那个区域,无声无息地掩上去。

    那个区域,尘雾沙暴的运转略微受到点儿影响,部分领域碎片失速,与周围其他碎片碰撞,有的彼此弹开,有的则受激放射出湮灭性的电火,积少成多,在虚空中绽开一片亮光。

    光芒很快消失,却将那片区域先期涌进来的“异类”殛灭成灰。

    可仅仅隔了一秒钟,又有新的“异类”从那片细密的波纹中爬出来,转眼又被沙暴席卷,不由自主地抛飞。

    等待它们的,无疑是毁灭性的命运。

    可就是这一瞬,已经足够快速接近的宫启判定,那些小小的“异类”的外形、种属和来历!

    蚂蚁,类蚂蚁的生命,红莹莹的,如血似火,只凭它们能在这处破碎空间里、在尘雾沙暴中挣扎的本事,就证明它们绝非寻常的昆虫,大概率地属于畸变种。

    畸变种、蚂蚁、血色……最鼎鼎大名的,当然是火神蚁!

    没错,就是春城地区的“特产”火神蚁。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中)

    细密的波纹里,一队接一队的火神蚁冒出头,且一次又一次地被殛杀殆尽。前前后后至少涌出了几十队上千只,才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像宫启此前捕获的“证据”那样,逃过了领域碎片与时空细波的干涉区域,囫囵出来,又转眼被呼啸的沙暴卷走,以另一种形式粉碎。

    飞蛾扑火式的动作,完全不知是什么道理。

    宫启认真观察,强迫自己冷静。他是以极大的定力,才忍住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但脑子里一直在转:

    区区的“蚂蚁”都能通过的干涉点,没道理我过不去……好吧,要静下来,也许那只是一个微小的点位,必须加以拓宽,而且干涉点那一头是什么,他需要进一步探测。

    唔,其实猜也能猜到,多半是一处熔岩空间吧。

    最近这些年,火神蚁研究是很热门的领域,这种社会性的畸变种群、可培育的畸变巢穴、以及通过集体意识形成的精神层次提升,里面有太多的门道可以琢磨。

    宫启就在记忆中搜检相关的研究论文,希望能从火神蚁的习性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和验证。

    问题是从来没有那种研究提到,火神蚁竟然可以穿透时空屏障,抵达一处破碎空间,且一**地进来受死。对于一个拥有严密社会伦理的畸变种群而言,如此行为,意义何在?

    最重要的是,对正迫切回到地球时空的宫启而言,是否会有影响?

    正琢磨的时候,时空干涉点的位置,在几千只火神蚁被殛灭后,终于还是发生了一点儿变化。

    变化的源头,是火神蚁的躯壳残骸。

    要说火神蚁的个头,在蚂蚁种属中,算是颇大的,其各个巢穴产出的不同变种,平均长度达到了1.2公分。最大的甚至有将近5公分大小,可就人类的视角而言,仍然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与广袤无边的雾气迷宫相比。

    但当成千上万只类似的小玩意儿,短时间内前仆后继地涌出来,并将尸骸堆积在一处时,“渺小”之类的形容词,就有些不适用了。

    它们的个体固然无法抵御尘雾沙暴的冲刷侵蚀,却以更不可思议的方式,一点点地扭转这种不利局面那些粉碎的尸骸残渣,堆积到一定程度时,竟然让宫启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法度”。

    因为这些尸骸堆积的缘故,虚空中细密的波纹变得有些紊乱,不过干涉点若有若无的时空间隙,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又扩大了些、稳固了些。

    这些火神蚁,似乎是在用自家的尸骸“填壕”!

    它们小小的躯壳里,携带着奇妙的能量,就算是被粉碎,也依然残留,而且在群体意识的有效作用下,重新拼接整合,修建了一个镇在时空干涉点上的“桥头堡”。现在虽未完工,已经能见到雏形,只要雾气迷宫这边不再有什么大的动荡,火神蚁群落还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多半就是成了。

    畸变种属,果然奇特非凡。

    个体的物质属性,群体的精神层次,非常高效地整合在一起,才达成了这种惊人的成果。

    这组可以让畸变生态学家为之疯狂第一手素材倒是小事,真正具备决定性的,还是那道不断开辟、稳固,且已经明明白白连接了地球时空和雾气迷宫的狭小甬道。

    无论是计算还是感应,都验证了“甬道”的真实性。

    天不绝我!

    宫启真的忍不住了,近在咫尺的生路,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定力,而火神蚁尸骸堆积出来的桥头堡,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强硬的防御和干涉规则,在帮助他解决疑难的同时,也由不得他不担心:

    再这么下去,真说不准这个火神蚁群落会折腾出何种局面,万一影响到了干涉点的时空结构,造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后果,他只有去撞墙。

    火神蚁不符合逻辑的诡谲行为,还有对面的天然熔岩空间,怎么看都和人类毫无关系,与他最忌讳的罗南没有关系。趁现在,只要回到地球时空,再绕开欧阳辰和武?啄侵滞?玻?褪翘旄吆@??裁炊寄巡蛔∷/p>

    走走走!

    当宫启心意已定,默之纱便发挥了神奇的效用,在这件奇物的“包裹”下,宫启的灵体真的像是变成了轻烟薄雾般的虚无之物,超凡级别的强横力量,也隐匿于无形,得以在火神蚁架构的逼仄甬道中逆行,与激涌而出的火神蚁队交错,也与它们的群体意识近距离接触,并擦肩而过。

    切实贴近了火神蚁群落,感觉更加细腻。

    这群小玩意儿,无论是生是死,确实都颇有法度,群体意识所形成的精神力量,既是指挥官,又是粘合剂,主宰了群落整体与个体从生到死的每一个刻度。

    如果代入这个“社会”的个体,那真是严密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但若以超脱视角去观察,里面也不乏低级本能所构成的错漏而这才是最自然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宫启才排除掉风险,放心地过来,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免扰动它们,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时空裂隙是高度扭曲的结构,很难用“长度”之类来量化。宫启要顺应火神蚁的法度规矩,就更花了不少时间,但当他真正转移出来之后,还是深切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混乱的雾气迷宫,单调的云端世界,被他彻底甩在身后。代之而起的,是更加多样且秩序的结构和色彩。

    空洞的地下深窟里,汩汩翻涌的暗红熔岩,照亮了周边洞壁,也照亮了半截陷于其中的巨大蚁巢。苍黑与暗红是主色调,杂揉以岩石本体的青灰片断,那份交织百变的光影状态,充满了自然的生动和魅力。

    回来了,回来了!

    宫启放声大笑,笑声在地下熔岩区域激荡,兴风作浪。这时候他再也不会忌惮什么,就算身侧就有一个畸变巢穴,也无所谓。

    或许正因为宫启的放肆,就在十几米开外的火神蚁巢穴中,辛苦穿梭的亿万火神蚁变得躁动起来,这些动作反应很快就体现在它们的群体意识里,焦躁和敌意如同火星和油料碰撞,一点就着!

    “呵呵,这些小东西!”

    宫启一点儿都不介意像很多研究团队那样,来个中心开花,把这波火神蚁群落的蚁后俘虏带出,进行深入研究从刚才它们的行为上看,真的很有研究价值。

    可在下一秒,他的视线转向火神蚁巢穴,感觉上突然有些不对劲儿,怎么这个蚁巢的样式,看起来挺熟悉?

    还有,已经“点火”的火神蚁群体意识,并没有像低级生物那般急着冲杀上来,而是在积蓄,将那份热力传导流转。一个呼吸的功夫,其影响干涉模式已经超出了宫启判断的范围,向更广阔的领域迅速蔓延,几近燎原之势。

    “轰……轰轰!”

    身下的熔岩动荡,火神蚁群体意识的火星迸溅至此,本已经在燃烧的流体,仿佛是揭去了一层老皮,表面暗红的光层,在爆炸式攀升的热能作用下,四分五裂。代之而起的,是更加明亮刺眼的黄白光色。

    整个地下洞窟,被暴起的强光映照得亮如白昼,以至于宫启的灵体都被光芒穿透,变得虚淡了很多。

    宫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熔岩温度异常升高,很快就超出自然界应有的正常上限,从**百度,一路狂飙到三四千度。而制造这一切的庞大压力,从精神层面下沉到物质层面,很快又反向上冲,形成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双向循环。且压力和温度、精神与物质,完美地统一起来,形成了稳定且坚固的闭环。

    这一系列的变化,起源于火神蚁的群体意识作用,可在作用的进程中,分明存在一个更为强劲的内核。

    宫启终于反应过来,他锁定视线和感应,盯住动荡的熔岩空间里,那个连通洞窟上下的巨大蚁巢。高温高压作用下,蚁巢的部分建构也有些承受不了,簌簌脱落,然而它包裹环绕在一根根粗砺岩柱间的根基部分,就算支立在最炽热的熔岩中,也没有丝毫的变形或动摇。

    而且,它正汲取那近乎气液状态之间高温流质,使之在蚁巢结构中往来,成为了循环流淌的“血脉”,能量气机由此贯通并持续运化升级。

    蚁巢如山,熔岩如水,这一方山水却是地狱般的狰狞,它整合了亿万火神蚁的群体意识,并赋予了更加扭曲躁动的特质。更关键是,这里面还有属于更高层级的力量:

    “血、血、血!”

    “火、火、火!”

    宫启勃然作色:“血焰教团,作死么!”

    话是这么说,可在高温高压双向干涉的极端环境下,狂热又虔诚的信念之力,真如燎原大火,充斥了宫启所能感知的一切意识空间,它既拥有直白的杀伤力,又深蕴凶暴的猛毒,不顾一切地焚烧、侵蚀、缠绕,就算是宫启,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地抵挡。

    偏在这时,一句缥缈笑语,横空而来:

    “宫副秘书长,奉罗先生之命,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三)

    女人的声音,但这不是重点;有些熟悉,也无所谓。真正折磨人的,来自于笑语中的信息。

    特别是“罗先生”三字一出,后面本是自然延伸的十来个字,便都化作锋利的刻刀,在他心头来回切割,硬生生削出了一张脸!

    罗南!

    那张由人面浮雕转化而来的年青脸庞,就刻在他心尖子上,冰冷凝视,又似在嘲笑这个不接受现实的老朽!

    这一刻,宫启心神躁乱滋生,斩不绝,灭不尽。

    扎心的言语固然是引子,更实际的根由,则是因为这片熔岩洞窟,已经化为了血魂寺法则支配的场域,起源于战场的极端躁郁绝望力量,有着强大的感染同化之力。

    那火神蚁巢穴,依稀就是血魂寺的架构。

    宫启隐约还记得相关资料,血魂寺的实物建构,别说血焰教团四分五裂以后,就是最巅峰的时候,也没有完成这类壮举。如今成形,却成为了预设的战场、布置的陷阱,且专门为他而设……

    简直混账!

    如此场域内,其他人都受到干扰压制,血焰教团一脉却可以从中获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而遍数血焰教团主脉和支脉,身为女性,且能够驾驭该场域的,也就那么一位……

    宫启强自按下心头的波动,偏转视线,就在他斜下方,围绕火神蚁巢翻涌沸腾的熔岩里,一位身形修长的女性正慢慢拔起,身上并无寸缕。

    可以熔金销铁的高温下,世上也没什么衣物能保留住……正常人体也是。可这位确确实实是从熔岩中浮出来,意态自若。

    哈尔德夫人。

    目睹此景,宫启心神又是一燥,隔了半秒钟才冷森森地开口:“血焰教团什么时候成了小娃娃脚底下的哈巴狗?”

    他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古怪的微笑。

    哈尔德夫人翘动唇角的时候,近乎火焰的红光从她五官七窍,甚至是细嫩纤薄的皮肤中喷射出来。由内到外好像是被烈焰吞没,下一刻就要化为灰烬。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

    她身上喷薄的红光,其实是高温高压、精血元气充分混化的表征。在宫启眼中,这无疑是超凡种级别的干涉控制水准……不,不是控制!

    宫启的眼光很毒,他很快就发现,哈尔德夫人根本没有把心力放在调和内外上,这女人选择了“大撒把”,任由血魂寺架构自行镇压运化,她的心念则纯化内聚,形成一道锐利的明光,在毁灭性的高温中游动,任意拨弄那脆弱的平衡。

    “你疯了?

    “你受制于人?

    “你凭什么给罗南卖命?”

    如今宫启严重需要一个解释,去搞清楚这一系列变故中的核心逻辑。可是他等来的,是哈尔德夫人微笑后,合身扑击的锋芒。

    熔岩洞窟红光剧盛,内部温度分明又有提升。高温高压的物理环境对宫启的灵体伤害不大,可是在血魂寺场域运化下,反向干涉渊区所形成的风暴,还是具备了相当的威胁。

    哈尔德夫人是血焰教团的主祭,实力上虽然未臻超凡,可在渊区是有血魂寺构形支撑的,不可小觑。倒是宫启,肉身损毁,在渊区根基崩溃,此消彼长之下,不得不小心……

    见鬼的这是搞什么!

    宫启在防备渊区搅动的风暴,可哈尔德夫人前指的,仅是她纯粹的心念力量。这难分虚实的念力,分明是经过了不可思议的淬炼,凝成了无匹锋芒,不管不顾,一击直斩。

    咝!

    防御模式和攻伐方向南辕北辙,宫启的灵体险些就让那明锐锋芒一击穿透。饶是他避得快,灵体架构也仿佛被烈火燎过,隐然间有扭曲浮动的迹象。

    这是,焚心刀!

    宫启很快捕捉到了哈尔德夫人攻伐秘术的内核,心思又是微乱。他明知道这门秘术早已经公布于世,很多b级强者都在修习,却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武?住?/p>

    罗南、哈尔德夫人……后面再多一个人,似乎也不奇怪。

    此时,哈尔德夫人又一道斩击过来,那架势真把自己当成了肉身侧,而且是燃烧血气,毋论生死的肉身侧,直来直去,毫无保留。

    “滚!”

    宫启的情绪炸裂了,灵体外层,那一道性命交修的青灰精气刷落,与哈尔德夫人念力相接。这一刷真的是毫无保留,便如极地之下万载寒冰,强行冻结了焚心刀锋,顺势反透,要打破哈尔德夫人那份脆弱的平衡,速战速决。

    红光微乱,青灰气芒反冲,污染了原本通透的血魂寺场域,甚至还渗入了哈尔德夫人体内。

    哈尔德夫人身形一窒,面颊上的旧伤痕似乎重新撕裂,火焰如同毒蛇,在面颊上游动,又像是点燃了第二根火捻。透体的红光在瞬时的混乱之后,迎来了再度爆发,将宫启精气的侵蚀力量强行排除,且又一次冲击而上。

    青灰精气与明锐锋芒瞬间交错、分离;转眼又盘绕、反冲,常人一个呼吸的功夫,二者之间就交锋三十余回合。

    到后来,对冲形成的高频震荡,几乎要撕裂血魂寺架构的场域,熔岩洞窟已经塌了小半,这还是只是精神层面的冲击反向干涉物质层面的结果。

    忽有“哧”声长鸣,哈尔德夫人的身躯被巨力击实,整个人像一颗火流星,重重砸落到高温熔岩之中,与实体血魂寺结构相距不过半米左右,瞬间掀起的熔岩火光则将这个“建筑”吞没了一半有多,也砸下了不少碎片,但其主体仍是巍然不动。

    可惜!

    宫启暗叫一声,要打破血魂寺场域,破坏其物质层面的根基,就是最直接的方式。可哈尔德夫人也是邪了,那般被动局面下,都还能做一次强控,势头挫而不乱。

    当然,就算她有血魂寺场域支撑,以“建筑师”的层次和超凡种对撼,必然会付出代价。

    可以看到,哈尔德夫人的身体真的已经燃起了火,胸腹四肢血肉焦黑,身躯轮廓更是极诡异缩了整整一圈儿。

    “烧精气,燃血肉,够狠!”

    看哈尔德夫人气息的涨落起伏,宫启觉得更加刺眼烧心。眼前是哈尔德夫人,可他心底想的是另一个:

    能够让一教之尊舍命相搏,罗南究竟是使了什么版本的迷心咒?再这么搞下去,就算突破血魂寺场域,他的损耗也会远超预估……

    不,现在就已经过量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四)

    宫启有一份觉悟:身处血魂寺场域中,对方的力量运化和相应规则已经形成了闭环,他就等于是在一个敌对的超凡领域里作战。

    这是战略上的挫败,基本的起始条件已经很难改变或扭转。在这种情况下,在承受相应压力的同时,就必须要谋划对应的反制,从战术细节入手,尽可能的重新夺回主动。

    主动并不等于是狂冲猛打,相反,宫启的态度更加保守。保守的态度,最大的好处就是保持冷静头脑,抑制住消耗,尽量精准调配资源,以应对后续可能的变故……

    理论上应如此。

    可是,在一轮交锋后,宫启感受到的并非是这样。相反,消耗与他预估的有明显落差,最大的可能是:血魂寺场域的高温高压和相应法则环境,能够对他形成更强的压制、制造更大的损耗。

    而且,此消彼长。

    宫启没有趁势追击,他盯住哈尔德夫人,看那边的状态变化。

    对面那位,气血强度在衰落,可是内聚力和锋锐度不降反升。哦,气血又从血魂寺场域中找补回来了,这是打了持久战的主意?

    不,不对,从心志层面上看,这女人动机也并不单纯。

    宫启半讥讽半试探了一句:“身心如刀,场域如炉,还有我在这儿鼓风锤打,设想得不错,要我搞配合?”

    “由不得你。”

    “……”

    宫启又给闷了一记,都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态度,而此时哈尔德夫人又是微笑,完全不管自家血肉燃烧乃至残缺的状态,再度扑击而上

    放着血魂寺的场域威能不去驾驭,反而搞起了“格杀流”,这种不安于位的野心……看不上自家教团的主祭吗?

    真是让人荒诞得让人笑不出来!

    宫启不在乎血焰教团的未来,可这样一个不滞于名位、甚至不在乎性命的强手,凭什么就让他碰上了呢?

    一时间,宫启给缠得有些恼火,可思路还算明晰:罗南在这儿给他打了埋伏,多半还是有后手的,毕竟哈尔德夫人用来阻击勉可胜任,要做一锤定音的人物,就不太够格。

    要知血魂寺场域的威能超乎寻常,若在这儿继续耽搁下去,罗南那小子追上来也还罢了,真等到欧阳辰、武?字?嗟某鐾罚??男悦?喟刖徒淮?谡饫锪恕?/p>

    可话又说回来,超凡种要打埋伏何必旁生枝节,让哈尔德夫人出头,多此一举……里面的逻辑实在太混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罗南背后究竟是谁?

    他们要出什么阴招?

    那招数什么时候使出来?

    宫启心思多头交织,难以安定,越发不愿意与哈尔德夫人纠缠:这女人心志可嘉,可实力才是硬杠杠,要指望血魂寺场域打持久战、磨刀淬锋,真当老子的超凡领域是摆设?

    一念既动,幔帐舒展,烟气漫卷。

    在熔炉般的血魂寺场域中,薄薄烟气并不起眼,可来自于超凡种级别的规则脉络,却是实实在在的,

    由于宫启在渊区的根基受损崩溃,没有了居中调度的主轴,原本是优势的超凡领域破绽极大,着手不免谨慎。所以他并没有主动开启领域干涉,存的就是一个观察检验,后发制人的心思。

    如今这就是机会。

    纵然宫启自身架构规则已经是破绽百出,可纯要搞破坏的话,仍然轻松愉快!

    血魂寺场域中,环绕二人的战圈,莫名清凉。视觉上,烟气幔帐若有若无,可它的存在真真切切地搅乱了能量的传递,使“幔帐”内外温度出现了明显的落差。

    当然,想要完全隔绝是不可能的,可混乱规则绞杀之下,宫启有十成十的把握,破坏传输甬道的稳定性,袭扰哈尔德夫人的“粮道”,来一个釜底抽……咦?

    哈尔德夫人身上气血冲霄,锋芒毕露,明锐光芒隔空斩击,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气势更盛。

    轮到宫启这边,心神一个恍惚之下,倒真的被“焚心刀”直指精神层面的锋刃斩过,部分灵体架构灼然蒸腾,即便根本未失,也等于是受伤了。

    “一刀。”

    哈尔德夫人轻声呢喃,仅看表情笑容,不见搏杀的狰狞,倒像是下午茶时光,与闺蜜玩牌消遣时的简单计数。

    “……很好!”

    宫启顾不得这小小的伤情,只再度鼓动超凡领域“幔帐”,舒放收卷,更有青灰精气流转其间,几乎在熔岩洞窟中形成一朵暗云,强行扭曲了血魂寺场域架构。

    手段上,他已经无所保留,完全就是超凡种交战时,领域干涉碰撞、互相压制的做法。原本他是想留力气,对付未知的大敌,可如今在哈尔德夫人那边显出来的兆头很不好……

    涨上来了!

    宫启心头又抽了一记,不管血魂寺场域的建构如何神奇,两方领域干涉扭曲,早该把能量传输甬道搅得七零八落,可哈尔德夫人那里,分明每时每刻都在燃烧消耗大量的气血生机,偏偏其恢复进程始终不断、不乱、不减。

    虽然并非一下子回满,可那种不知不觉间夜雨涨池,逐丝逐分抬起的平稳节奏,与宫启无所保留的手段、始终未能抑止的额外消耗形成了强烈反差。

    里面有鬼!

    宫启盯着哈尔德夫人、感受着自身,两相比照,那份模糊不清的感觉,渐渐磋磨得清晰起来。

    不是血魂寺场域在作用,至少它不是主要的架构它只是一个掩饰!

    哈尔德夫人又冲击上来,无畏无惧。她每一次斩击,都毫无保留地燃烧气血,可无论她怎么折腾,总有一份“回馈”及时……不,是即时注入,看不到任何内外传导、异气转化的过程,仿佛她体内自带“回血”的装置。

    可是,当宫启排除掉血魂寺场域的信息干扰,且将哈尔德夫人的“回血”与他自个儿的“消耗”对应起来观察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里面某种起伏涨落的关联。

    她在抽我的“血”?

    不,她没这个能耐,还有中间环节。

    换句话说,也许有那么一个“中间环节”,在对我“抽血”的同时,将抽取的力量转化为“通用能量”,再反注入哈尔德夫人体内?

    玩呢!

    荒唐的猜测,宫启自个儿都难以接受。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发,便在他心头疯狂蔓延。与之同时,超凡种级别的感应能力,以及几十年的经验判断,驱动着他在血魂寺场域之中、在更加虚缈莫测的层次之上,捕捉相应的细节痕迹。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五)

    数秒,或者更短时间的恍惚之后,宫启似乎听到些什么。那细微的声息,好像隐藏在血魂寺场域“血血血、火火火”的呼号赞美之后,更加遥远,也更加纷杂混乱。

    宫启心念追溯而上,混乱的程度持续提升,就像是来到大都市的中心,四处都是拥挤的人流,闭上眼睛,时时刻刻都是嘈杂的人声回响。明明窥探幽微,却在这个层面上,几乎被喧嚣的“声息”淹没掉。

    所幸他经验丰富,及时调整这一轮感应的错误方向,不再去琢磨分析嘈杂群声的细节,而是力图去捕捉混乱中的共性。

    罗南,就算是罗南吧,那个见鬼的年轻人,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标准,聚集了如此庞大的信息洪流?

    其实,认真去考虑的话,是有脉络可循的。

    血魂寺场域、哈尔德夫人的气血燃烧、血与火的极端信念……隐藏在些具现化的东西之后的,怎么也要有些关联。

    信众的念力、呼唤、祷告?

    不,是更原始的东西,还没有形成具体的逻辑,那么就是情绪,什么样的情绪?

    是……恐惧!

    一点点地分析、感应,直到捕捉了最关键的线索,宫启的思路突然就明晰、开阔了起来。

    没错,是恐惧!

    那混沌的信息层面,既存在无所适从的惊悸慌乱,也有着困兽之斗的暴戾凶残,近乎两极的反应,又统一在最本质的内核之上。所有的这些,在那个隐秘的层次堆积、运化,层层加压,如同高温的熔炉,还在不断地加注燃料。

    每一个参与者,都在有意识无意识地加快这个进程,即便这要求他们不断地付出、消耗,直至变得虚弱、恍惚。

    在里世界,类似的事情其实并不鲜见,宫启利用他的经验,很快给事情定性:

    献祭!

    罗南在搞一个献祭仪式。这种仪式,以所谓的“高维度架构”,将低级资源,换为一种高级资源。哈尔德夫人在配合他,或者更准确地讲,是这套仪式的知情者、执行者。

    血焰教团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利用恐惧、愤怒等极端激烈情绪的秘密组织;血魂寺则是最高效运用这类情绪的高端架构。

    可按照宫启先前的感应判断,血魂寺并非主体,它处在了附属的位置,也许只算是架构中的一根梁柱。这根“梁柱”目前也在炽烈地燃烧着,和那些在恐惧和躁怒中献祭出自身精血元气的人们,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不,应该说它燃烧得更猛烈、更极端!

    “哧哧”的气流声,不只是在物质层面,也在宫启心神区间流转,每个起伏都带着灼热的锋锐之意。

    哈尔德夫人的攻击,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攻伐锐气的提升,也看不到上限。至少在她的形骸、元气焚尽之前。

    宫启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击退,将她到洞窟石壁上、熔岩里,打碎她的骨头,禁锢她的元气。可是,这压倒性的优势,却无论如何也挫磨不掉哈尔德夫人最本质的内核已经舍弃一切,唯有本心闪耀的极端锋芒。

    这种状况本不应该出现的,精神意志坚如金刚,也抵不过物质基础的朽灭崩亡。

    可如今的哈尔德夫人,拿出了最极端又残酷的办法。她舍弃了一切,又是以最高明的方式舍弃掉她把自己、也许还有整个血焰教团的体系,都摆上了由罗南架构的祭坛,进行献祭,以此交换到远超出她能力极限的支持。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博。

    这场战斗下来,就算哈尔德夫人活着,基本上也是半熟,后半辈子就要在病榻上哀号度过、生不如死。除非、除非她在这一场战斗中攫取灵机,临阵突破,成为超凡种,修正重塑肌体架构。

    她就对罗南这么有信心?

    事实证明,她的信心得到了有力的回报。

    舍弃一切的极端作为,换来的是轰破所有桎梏的无限潜能。相对于在物质层面的冲击力,哈尔德夫人的心志,正淬炼出无匹锋芒。每次对冲,就算她的攻势被轰得七零八落,宫启这边也要受到锋利意念的切割,杂念纷起,心神越发难以圆融。

    当然,这不只是哈尔德夫人攻伐的影响。

    宫启真的不明白,哈尔德夫人自愿献祭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这边也在不知不觉间栽了进去,稀里糊涂就入了套?

    是因为交战气机牵引、彼此攻伐的缘故?

    不,不!作为超凡种,宫启周身气机自成一体,自具规则,只有他同化别人的份儿,决不应该轻易被牵涉到别的体系中。至少在气息能量运化的层面是这样。

    可排除掉这些,再往更深层、往更原始的层面想一想,以恐惧情绪为根基的献祭标准,就是说,他本人也符合要求?

    他在恐惧……吗?

    哈!

    宫启本能要砍掉这个念头,可是血魂寺场域之中,虚缈又实在的气机连结,以及对应的理智分析又告诉他:

    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没错,他就是在恐惧。

    在雾气迷宫中,他恐惧罗南一系列的谋划,以及逐步实现的坚强执行力;

    在血魂寺场域中,他又恐惧哈尔德夫人舍弃一切的极端意志。就算这女人目的不纯,可通过“献祭”这一模式,其与罗南的目的目标,又形成了完美融合。

    观敌如照镜,当对方的设计完美无瑕、毫无破绽,自己这边的斑点缺子就给映照得特别清晰明白。

    不管再怎么否认,宫启终究是怕的。

    怕败、怕死、怕绝前路。

    偏偏这一切都又掩盖在受挫于孺子小辈的狼籍心态下,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心中有了破绽而不自知,就给了那边可趁之机……

    要稳住!

    宫启对自己喊,灵智之光照射到了他心底角落中的不堪,感觉确实很糟糕,可是这远远不到绝境。

    认真想一想,罗南折腾了这么多,一环扣一环,不就是为了制造他的心灵破绽,以引他上钩吗?

    可他是超凡种啊!

    是什么样的依仗,让罗南有自信,可以建构起困住超凡种的框架?那是什么层次的知识、力量?

    里世界从上到下,近百名超凡种,代表了地球武力的最高层级。在宫启数十年的副秘书长生涯中,他与这些人有恩有怨、有仇恨有交情,真正能做到如数家珍。

    他现在用最理智客观的心境,将这些人以及所在势力历数一遍。从能力者协会到三大秘密教团,从坐地分赃的大佬,到飘泊四方的游侠。

    然后,他得出的答案是:

    没有!

    要同时满足与罗南有关联、与他有怨仇、有实力有资格设下杀局的强人或势力,一个也没有!

    这才正常,若非如此,超凡种也不会是世界上最顶端的战力;他在能力者协会辛辛苦苦几十年,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所以,冷静下来吧,不要自己吓自己!

    宫启再次向自己喊话。

    即便罗南架构起来的这些,他真的没能看太懂,那些深藏在简单献祭原理之下的复杂又深邃的细节,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可如果罗南确实有压倒性的优势,又何必做如此复杂的前置工作?这更像是一种炫技式的威慑,是一种精巧却有其限定的手段。

    对付这种手段,他有经验!

    “你没机会……”

    突然有话音切入,开始之后隔了好久,哈尔德夫人终于主动和他说话。受高温炙烤的嗓子,沙哑难听,却仿佛是最终的判语,刺耳得很。

    “忝为主祭,却为一己私欲毁败教团,你这毒妇,还敢乱我心神!”

    重做了心理建设之后,宫启的回答也是直指根源,犀利太多。而相应的作法,则更加直白凌厉。

    迎着哈尔德夫人飞纵的血光,青灰云气倏然滚沸膨胀,高矗如崖,色泽转深,便如夏季的积雨云,臃肿庞大,顶部凝结晶化,强行抗衡血魂寺场域的躁热高温,并形成强大的对冲力量。

    浑茫云气,便如捣天之柱,强行撑裂了血魂寺场域在物质层面的法则根基,给这片熔岩之国涂抹了完全悖离的色彩。也让其间最活跃的坚强女性,变成了微缈的爬虫。

    “呼隆隆”的气流崩摧之声,直接压过了熔岩翻滚爆裂的轰鸣,仿佛有一场暴风雪,从天外而来,压垮了上方不知多深的岩层,将彻骨的阴冷冰寒降下。

    超凡领域的强行扭曲干涉,一者镇压血魂寺场域规则,一者是超凡种级别无所保留的冲击。

    哈尔德夫人再次被轰飞了,宫启心理建设之后的决断,终于对血魂寺场域实现了足够的压迫,破坏了相关环境,部分力道甚至打穿了场域架构,落在外围。

    熔岩洞窟开始坍塌,外围通向蚁巢的甬道也受到冲击,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火神蚁湮灭化灰,作为血魂寺场域重要支撑力量的火神蚁群体意识也遭到冲击。

    这样级别的攻伐,再有两到三轮,宫启便有信心将血魂寺场域彻底轰破。更重要的是,随着超凡领域之间的深度干涉对撞,宫启对于他所面临的环境有了更细腻的认知:

    第一点,罗南缠网式的框架建构,要比他二度判断的水准还要高妙许多。虽然前面的攻伐已经搅乱了支撑哈尔德夫人发挥的血魂寺场域,可更层深的无形框架和约束仍无声耸峙,同时架设在物质与精神层面之上,似无实有,似实而虚,任熔岩澎湃奔涌、渊区风暴肆虐,也未见受到影响。

    真的是罗南的手笔?

    不像,真不像!

    如此建构,研究之透辟、思虑之深邃、框架之高妙,隐然已经超越了渊区层面,向更高层探入。按照宫启的了解,恐怕只有艾布纳那老鬼,或三大秘密教团领袖这种级别的强人,才有资格涉及,若真如此……

    呸,这不又是与刚捋顺的逻辑相悖了么?

    那么就是某种未进入里世界关注范畴的“成果”云端世界都有了,再有这么一个高端架构,也不算什么。至于罗南以怎样的方式去支撑这个建构框架的地基,让它存在并运转,恐怕是一个非要到事件终结才能解开的疑难问题。

    相较于这一个难以解释的疑难,宫启发现的第二点,让他放松了些:撇除忌惮,砸破血魂寺场域之后,舒展开来的精神感应,没有发现罗南的第二张底牌。

    是的,除了那个精巧到不真实的献祭架构,周围可以探知的范围,再没有任何超凡种级别的力量。罗南这个年轻人,真的只用哈尔德夫人及其血魂寺体系,作为截杀他的最终手段……或者,是作为把他扯入罗网的弯勾。

    这究竟是超卓的自信呢,还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又或者有危险敌人以绝大的耐心,在远方做更致命的伏击?

    这些都不重要了。

    宫启灵体的瞳孔结构,都被青灰色的精气所浸染。同色的粗壮云柱,裹着他强横的规则和意志,再一次与血魂寺场域对撞,并发出地震般的轰鸣。

    无所顾忌的第二击!

    整个熔岩洞窟都在摇晃摆动,火光乱迸。

    穷究更细节的敌方心理,已经不是宫启的当务之急。因为扩展开来的精神感应网络,为他标注了一个狭小但又绝对安全的区间。有这么一段距离作缓冲,就算缈无信息的外围区域,真的还有强敌埋伏,宫启也有自信全身而退。

    毕竟,他拥有世界上最顶级的“瞬移”技术,只要破坏掉血魂寺场域这个巨大干扰源,让周围时空环境保持相对稳定,哪怕只有短短一秒钟,也足够他远遁千里之外。

    此前罗南用云端世界、雾气迷宫,还有这个血魂寺场域压制了他的能力,但如今他不可能再回到前面两处见鬼的地方去,而剩下这个看似麻烦的干扰源,在缺少了最让人忌惮的潜在威胁之后,也就不能再称之为麻烦。

    是的,不……能?

    青灰“积雨云”忽地摇晃了一下,上层隔绝高温高压,自发凝结的云层顶端,或许是其表象与自然界中某种气象条件太过接近,便在低温云气与外围高温场域密切接触的锋面处,滋啦啦的电火闪过。

    宫启已经浸为青灰的光瞳,闪烁微光,随即冻结。

    云层之上的光芒也只是短暂的闪灭,可在这一刻,正是这细微的电火,让某种尚未明晰的不祥暗影,暴露出了些许轮廓。它还在生长、还在爬升,如同一株从地狱裂隙里扭曲着挣扎出来的丑树。

    它每一分显化,都代表着多个维度的增长。长度、面积、体积、气息强度、力量层次……

    不,这不是增长,而是暴涨式的增殖!

    宫启确认他已经及时捕捉到了对方的存在那本就是在他的超凡领域对血魂寺场域扭曲干涉的锋面上,近在咫尺,而且随时可以干涉作用。他也确实做出了反应,出于心头不祥的“触感”,他本就是存着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的想法,手法猛烈而干脆。

    这应算是第三击,较之前气势略逊,而精微处远胜之。

    那一方区域内流转起伏的能量被他彻底冻结、抽干。这种“抽吸”是如此猛烈,以至于时空结构都在抖荡,并小部分湮灭,释放出更暴烈的冲击。

    这等直指微观层面的干涉,也就是超凡种级别的技巧和经验,才能在精神感应未能完全透析、驾驭该层次变化的前提下,实现强大的效果。

    毫无意外,血魂寺场域再一次被扭曲撕裂,而且短时间内似乎难再弥合。

    洞窟顶部的岩层炸碎,原本无形的冲击波,借着无数道四面辐射、并持续延伸的宽大裂隙,嚣张地暴露出来。所有裂隙汇聚的源头,就是岩层上漆黑的深洞,边缘涂抹着熔岩和青灰云柱交织而成的光芒。这些光芒本身似乎就具有腐蚀力量,使刚刚成形的洞口,转眼就有崩溃之势。

    按照宫启的估算,那暴涨式增殖的不祥阴影,应该与那个洞口同步受创,触碰到其力量层次的天花板,飙升势头中断并急转直下,再被他支起的青灰云柱攫住压制。

    事实上,青灰云柱在撕裂了血魂寺场域之后,已经鼓动余势,要硬生生捣进岩层爆裂的中心点,不给那不祥阴影任何避让的机会。

    对方确实没有避让,可相应的,那令人心悸的暴涨式增殖势头也没有丝毫减弱。它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根本不给宫启再做反应的机会,就以那种仿佛理所当然的步调,碾过了99.99%的里世界能力者都难以触碰的天花板,就像是正常人随意踏上的一层阶梯。

    青灰云柱与血魂寺场域扭曲碰撞的锋面上,灿烂电火再度闪耀,在阴晦颜色的云柱中击打穿梭,却决不只是展现力量而已因为形成这无数电光的区域,不可计数的阴离子、阳离子、水分子……在并不那么充分、甚至完全相悖的物质条件下,在超凡领域充分扭曲干涉的复杂环境中,与来自于其他维度的精密结构准确对应,彼此影响干涉,迅速架构起某种强横又稳固的别样秩序。

    就算是宫启,也无法撼动的秩序!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死有规(六)

    既然无法撼动,反作用力就随之而来。

    相较于有形有质的冲击,心理层面的震撼弹要更早一步爆开。

    “超凡种!”

    宫启光瞳中,恍如冰封的青灰颜色开裂,这一刻,他眼前的色彩和光度急剧变化。

    刚刚打穿的岩层洞口处,本是遭火光阴云肆意抹画颜色,如今却有纯粹而刺眼的光芒汇集,如同太空巨舰蓄能待击的炮口。周围撕开的扭曲裂隙深处,也蹿动着眩目的光波,偏又没有任何流散泄露的征兆,有的只是恍若无限的聚合、束缚、压缩!

    欲待捣入岩层的云柱上端,直接就崩碎了。洞口新近架构起来的规则区域不算大,却坚实稳固得让人绝望。而正是这样坚实的力量,已经牢牢锁定青灰云柱之中宫启所在,毫无偏移,无所动摇。

    顷刻之间,攻守之势易位,本已经掌握了绝对主动的宫启,一下子就成了他人捕猎的目标。

    “草!”

    在宫启罕见的咒骂声里,如高崖天柱般的青灰“积雨云”骤然崩塌,虚缈云气四散。其中一部分,很快在血魂寺场域的高温高压下蒸发,但更多的还是沉降扩张,占据了更多的区域,也把宫启的独有规则,投送到更广阔的范围内。

    有那么一瞬间,血魂寺场域的温度整体下降,宫启的规则对其形成了充分干涉,即便它还远不足实现“镇压”的目标,可在一个极短暂的区间里,却还是给了宫启活动的机会

    “嗡”声颤鸣,宫启所在区域的云雾抖荡,他的灵体随那震荡一起波动,然后虚化。

    几乎就在同时,电离通道架构完成,刺眼的电光长龙轰落,将宫启所在之地的云雾及相应规则法度彻底蒸发。已经在高温高压下扭曲的空气,不具膨胀发声的能力,前后看上去就像一幅瞬间定格的画面,却依然震撼人心。

    超凡种级别的手段,毫无疑问!

    宫启的身形出现在五十米开来,在之前要命的时刻,他凭借云层规则干涉及对应的瞬移之术逃出生天,却没有任何庆幸放松。心里只有解不开的疑惧:

    那边是谁?渊区建构坚实稳固,肯定是精神侧,偏又是干涉范围最广泛的电磁方向……貌似里世界并没有这等人物。

    总不会是政府或军方?

    未等转过弯儿来,突袭又至。宫启背后,哈尔德夫人循着罗网框架的奇妙引力,捕捉到宫启挪移的目的地,无声无息掩至,血光穿刺。

    “滚开!”

    低喝声里,宫启强行把扑击而至的血光轰退。这是一次不对等的对撞,散乱的血光里,哈尔德夫人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可是那柄虚无锋刃,却是伴着嘲弄轻笑,如同涂抹了腐蚀性的剧毒,生生在他心头一剜。

    “恐惧的滋味儿,其实也不错。”

    “……”

    宫启又似迎面挨了重重一拳。灵体状态下他抿弃了大部分无用的生理情绪,就像枯水断流的河道。可这一刻爆炸的刺激,用更加直接的灵波电流,代替了神经递质的信号传递,制造了更惨烈的伤口和裂隙。

    刚刚做完了心理建设,重构了局势分析和对应策略,这迎面砸过来的重拳,砸落的何止是他的脸面,还有存身保命的根基!

    他心神有些恍惚,此时侧方电光长龙轰落的长痕,还在云雾中残留,而上方岩层裂隙中的光波,已经开始第二轮聚拢。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受其牵引,如果头顶上的电光炮连发,每一击都是刚才那般的威能……

    糟!

    危险征兆陡生,不是来自于上方的“炮口”,而是电光长龙撕裂的“弹道”。便在电光与底层熔岩交织的切面上,忽有人影暴起,抓住宫启心神恍惚偏移的空当,瞬间碾过仍然震荡未休的场域空间,轰然而至。

    刚刚轰下的电光炮里,竟然真是有炮弹的!

    宫启避过了第一击,却终究没躲过第二击。

    威胁来得突然,且势头猛烈,强横的规则干涉,将宫启铺开的精神感应网络,都给扭曲破坏。

    他能够捕捉到对方的来势,却无法再有更进一步的研判。本能想要再度瞬移远遁,可周边动荡的规则环境,已经不给他机会,无奈之下,身外青灰精芒闪灭,聚合云气,强行架构规则,形成坚固屏障。

    然而屏障刚刚成形,就被强行轰破,一具裹着金属装甲的手臂,同样也裹着刺眼的电芒,迎面轰至。

    肉身侧!

    先期判断瞬间倾覆,同样是电磁向,精神侧和肉身侧怎能等同?特别是仓促之下,竟然被对方近身,强横形骸气血反冲渊区,形成了最让人糟心的干涉力场。若他渊区根基尚在,还能将其强行拉升层次,趋向极域以获得辗转腾挪的空间,可如今根基毁丧,平常时段临时组构都要慢上一拍,遑论近身激战?

    宫启心头悸动,几乎就在同时,电光重拳正中面门,灵体结构嗡然崩解,随即与周身缭绕的青灰精气缠绕在一起,如大风卷云,呼声四散。

    这是多亏了宫启处在灵魂出窍状态,才能这般说散就散,避让正锋。

    可出拳那人一声不吭,拳锋稍往回收,包裹着外骨骼装甲的身躯,顺着拳势回转旋身。正是这一旋,由暴烈的冲击,瞬间转化为内聚待发的拳架,说收便收,圆转如意处绝不比灵体状态的宫启弱到哪里去。

    尤其是绕体蹿动的电流,在物质层面支撑起强电磁场,在精神层面实现了风暴般的扰动,这等攻守兼备的转换,以及强势控场,体现了最顶级的强者姿态。

    也正因为如此,宫启复聚灵体不免多花了几分力气,倒是某个名字更加自然地在他心头闪烁,随即放射出去:

    “金桐!”

    肉身侧驾驭电磁力量的超凡种,宫启记忆中只有此人而已!一旦惊觉,那份熟悉的气息印痕,也从裹着外骨骼装甲以及一层古怪皮膜的“外壳”中剥离出来,映射心头,确凿无疑。

    宫启愤怒的意念横扫虚空,却并未激起任何额外反应。对方重新锁定了宫启灵体所在,不言不语又是一轮狂攻袭至,两三拳就再度将宫启的灵体结构打爆。

    “金桐,你特么疯了!”

    在宫启认知里的金桐,是最顶尖的荒野猎人,麾下五金猎团实力不俗,同时与能力者协会总会拥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毕竟总会是里世界最大的畸变种资源分销商。金桐团队每年与总会的交易额,都在数亿元左右,且涉及了颇多的精品份额,对彼此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客户。

    在这种背景下,宫启和金桐当然是有交情的,就算不是死党,每年也有往来。

    可如今这形势,究竟是什么鬼!

    宫启心神动荡,无数个念头起落,组合成千百种阴谋可能,如同暗夜里摇曳的树丛阴影,在心底铺展开来。

    他明知道这状态大大的糟糕,一时也难以镇定。也是几个闪念的功夫,他的灵体结构又被打爆了一次,这回已经不是他主动崩解卸力,而是真的被重拳给轰散了。

    宫启真的受伤了,即便灵体对于物质层面的冲击免疫,对于肉身侧有部分优势,可这仍然无法完全消解金桐强横的气血力量。与此同时,他受创又重构的心理防线,再次崩缺了一角,更有无数看见看不见的裂纹蔓延开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能!

    宫启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为什么金桐会站罗南那边,而且还是外骨骼装甲覆体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也许这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团。而更现实的问题是:在连续的判断失误后,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先机,被金桐近身压迫。对方的强势打法,狂暴冲击以及周密控场兼备,甚至比认知中的还要强上一筹,显然是状态爆棚,根本没给他喘息之机,以他目前的半残状态,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要被硬生生地磨死了……

    去你丫的!

    绝境之下,宫启青灰光瞳如冰层绽裂,随即砰然粉碎。这一刻,他彻底舍弃了灵体架构,与千锤百炼的精气浑融一处,形成半虚不实的光雾,强行侵入金桐周身缭绕的电光里去。

    散去灵体架构,并非是要卸力,而是要在更细节、更微观的层面,与金桐寸土必争,疯狂绞杀。而由此带来的消耗将以几倍、十几倍的程度增长,甚至有可能损伤它灵体核心,后患无穷。

    性命都没了,还管屁的后患!

    哈尔德夫人驾驭血光停在外围,她原本还试图悄然切入,夺取几分战果。可事态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最激烈的层面,炽白电光与青灰精气的渗透与反渗透、对抗与反对抗,激起了一层幽暗的火圈,无声撕碎了血魂寺场域,隔绝出一个致命环境,谁要强行进入,都将成为两位超凡种对冲力量的宣泄口,承受双倍打击。

    她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只能是拖着残躯,静静感应、等待。她的眼睛在连续的对冲下,已经被打爆了一只,此时晶体都蒸发掉了,可是心眼明透,更有罗南搭建的框架为探针,直指前方敌人的心底深处。

    宫启真的拼命了,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决绝,在他与金桐交手的区域内,青灰精气如同跳跃的冰焰,既有水一般的渗透力,又内蕴着暴烈的破坏力。此前金桐驾驭的电光已然交织成网,可如今这张网开始剧烈扭曲,时不时就要崩开网结、连线,然后重塑……循环往复。

    可宫启又是恐惧的,破损、重构再破损的心理防线,已经将伤痕深深烙刻在他意志的最深层。此时他能够如此决绝,是因为那崩开的裂隙中,正喷涌出躁怒的火焰,形成了爆发式的动力恐惧和愤怒,本就是一体之两面,随时切换。

    宫启能撑多久呢?在近乎失控的爆发下,在框架罗网的抽吸中……

    唔?

    哈尔德夫人微皱了下眉头。

    超凡种厮杀的幽暗火圈里,忽然有一道异色的火光闪灭,来自于本是稳如山岳的金桐身上。

    那是他体外包裹的外骨骼装甲上,一层火焰燎过,留下了浅浅的焦痕灰烬,而火光未燃尽的位置,包裹在外的筋膜状异物,只剩下了不足道的些许,还在炙烤下微微抽搐,宛如**。

    “啧!”

    哈尔德夫人分明听到了某人略有些懊恼的砸舌声。

    战圈中的宫启,则感受得更为直接。金桐那边的压迫力骤降,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节奏也出了不可思议的断点……

    机会!

    在规则、气机绞缠密织的此刻,宫启的思维已经远远落后于本能反应,刹那间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动作青灰精气瞬间聚拢,光色提纯,几若透明,同时淬炼出超越极限的锋锐,更有蚀透灵魂的阴损。在气机牵引下,卡着那绝不应该出现的断点,顺势直入。

    锋利的精气矛剑直接刺入外骨骼装甲的面甲中央,穿透了两层金属甲片以及中间的血肉之躯,前进后出,彻底贯穿。

    噫,中了?

    此时的宫启有些茫然,滞后的思维好不容易跟上来,却是翻起了不怎么相干的念头:

    记得金桐这厮,驾驭电磁力量,太过随性,本身又有躯体金属化的异能,二者相得益彰,足以支撑一个完整的规则体系。所以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与外骨骼装甲配合,世界上也很难有适合承载他超凡力量的载具……

    前面这家伙,真的是金桐吗?

    骤然反转的局面,同样反转了力量的走向。宫启一击中的,二者绞缠僵持的力量就此失衡,朝着弱势的方向倾泄而出。

    外骨骼装甲的构造强度,根本承载不了这种层次的冲击,转眼间上下扭曲崩碎。当然,最先崩掉的就是遭受直接打击的面甲。

    诡异的血光透出来。

    宫启的感应,穿透破碎的金属外壳,也穿透了莫名的血光,锁定了那张扭曲变形,却仍然给出熟悉感觉的面孔。

    金桐,不,不是,至少某些时间不是!

    血光中,仍被精气矛剑穿透的某个模糊面孔正在消融,金桐的五官轮廓则重组呈现,就像是捏起来的胶泥作品。可这张脸面刚刚成形,又扭曲消融掉了,此前那张脸模糊面孔替代呈现,带着份难以形容的熟悉和陌生……然后再扭曲、消融、替代,周而复始。

    那是,我的脸?

    轰隆隆!

    宫启的思维突然间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在轰鸣声中倾覆,又似是撞出了悬崖,在虚空中翻滚挣扎。

    正因为他如此,他都没有发现,外围已经静候许久的哈尔德夫人,重新驾驭血光,无声突进。

    宫启陷在失控的思维里,他有很多地方都想明白了,但还有很多不明白。可不管怎样,那浑浊狰狞,又蕴藏着大残酷、大恐怖的事实,就这么直楞楞地砸落心底,化为妖魔手爪,狠狠攫合。

    精气的正锋,仍在前面那无比熟悉,此刻却让人恐惧作呕的面孔震颤搅动,但凡是个活人,便是超凡种,也死了九成九。对方的气息也确实在迅速衰落下去,可是,同样急剧衰弱的,还有宫启。

    那是心灵层面的衰弱,乃至崩塌!

    意志壁垒轰然粉碎,情绪则像是喷发的火山,炸开了毁灭性的焰光,并在混沌的精神世界里,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哈尔德夫人近身,血光刺入了刚汇集在一处的青灰精气深处。然而下一刻,青灰光芒爆发式横扫,冻结与爆裂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伤同时作用在哈尔德夫人身上。

    血光凝结,随即爆炸,哈尔德夫人已经残缺的身躯,几乎被剔除了一切血肉,只剩下扭曲的骨架,且还在剧烈燃烧。可就是这个扭曲的燃烧骨架,将前方青灰精气牢牢吸附,就像是涂抹了强力胶水,又或者经过了最彻底的磁化。

    “宫副秘书长,你没机会了!”

    重复的宣告,便如淬毒利刃的二次穿透。

    宫启咆哮,他要撕碎绞缠上来的哈尔德夫人,同时也撕碎前面虽然迅速衰弱,却还顽强存在的噩梦面孔。

    可是,他也在衰弱。

    在他灵体的核心处,虚无的暗影正快速蔓延。就像是吞食血肉的植株,在暗地里发育壮大之后,便暴露出狰狞面目,光明正大地注毒吸血,进行可怖的转化。

    暴怒的背面就是恐惧。

    最狂暴的两轮挣扎过去,宫启仍然没能摆脱哈尔德夫人,更没能抵御心底暗影的吞噬。那么情绪自然翻转,恐惧的阴风反吹到崩塌心防的裂隙里去。

    很讽刺的,他的思维在此刻回归。

    宫启彻底明白了,对方的主攻方向从来都不是血魂寺场域的压制,不是哈尔德夫人,也不是那让他发疯的超凡种对手对方始终都在腐蚀他的心灵,将致命的毒素涉透到他的心底,这是类似于暗面种的手段,是那些最顶尖的心灵大师擅长的绝招。

    罗南,就是一位心灵大师!

    宫启忽地一个激零。他头一回给那少年清晰的定位,而看清了对手,也等于是看清了自己。恍惚中,他似乎抓到了一线生机:

    罗南固然占尽上风,可底牌尽出,没了后手。这里离春城并不远,现在两大战力都在与他绞缠,血魂寺场域则在对战中崩开了口子,再难隔绝内外。他就算不能瞬移逃遁,只要缓过劲儿来,把僵持的时间拉长,超凡种级别的气息,多半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如果……

    “咚”地震动,似是有鼓捶在他心口上重重一敲。熔岩洞窟在摇晃,而其源头则来自于虚空架构的动荡。

    就在残破的血魂寺场域某部,那个由血神蚁穿透并固定的裂隙处,灰白的雾气正渗透进来。分明只是丝丝缕缕,可刚一渗入,高温高压的熔岩地狱,便涂抹了一层很难形容的灰质,整个熔岩洞窟的光度骤然转暗。

    宫启心神颤动,因为他确信,这丝缕的灰白雾气,来自于他不久前才逃出的雾气迷宫这也不是什么雾气,而是领域碎片,是精密细腻到极致的时空结构元素。

    熔岩洞窟光度的变化,只证明了一件事:这些精密的时空构件,正与血魂寺场域快速互渗融合,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恢宏复杂工程,几乎没有任何冲突,就算是有,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调整。

    一系列过程看上去像是随手抹画的涂鸦,而最终的结果,分明是最精致的工笔画。

    在时空建构上,这是让人绝望的认知差距。而更绝望的则在于:刚才还暴露出来的场域缺口,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修补完整,其强韧之处,更胜往昔。

    心灵大师之外,难道还要加上时空大师的称号吗?

    宫启的精神感应茫然游动,心灵深处,霉斑腐块般的阴影持续扩张。或许是同化到了一定层次,他首度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无形耸峙的框架罗网。

    他心神探入,随即便被炽烈的光芒罩住。

    太阳,似曾相识的深渊中的太阳!

    在幽暗无边的深空中,日轮座落于中央,蛛网密织,血光流动。那是频繁交换、转化的生机元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来自他身上。

    此时的宫启,分明就是一个已经被捆缚成茧的蚊虫,无数根蛛丝缠绕,无数个节点消化,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任何希望。

    呵,呵呵!

    宫启忽又一声咆哮,心灵世界的场景在吼声中崩塌,他重新回到现实层面。眼前是暗红的空间,更是某种领域的雏形。

    本地时空、血魂寺场域还有雾气迷宫的领域碎片,三方结构若彻底交汇融合,这就是超凡领域没错。那时称呼罗南一声“时空大师”,决不为过。

    可现在……还差一点儿。

    关键在于,世上无论哪个强者,断没有一缕心念分神,就能演化领域之事。由此可证,罗南,那个心灵的、时空的天才,就在这里也许刚到,也许早早的藏身在此。

    不管怎样,那少年就在这里,在他可以攻击杀伐的范围内!

    自从交战以来,宫启的心神从未如此清明、如此集中,当死亡已成定论,最后的滞碍也就灰飞烟灭。超凡种级别的精神感应,放射出最通透的光芒,照彻这片已经极致恢宏,却还未臻完美的虚空。

    然后,宫启捕捉到了那个人影。

    那个应该也是灵体状态的人影。

    尖啸声起,青灰精气瞬间爆燃、纯化,就像此前穿透超凡之躯那般,以仇恨和愤怒为燃烧,淬化为最锋利的矛剑,跨空投射。

    “去死!”

    无所顾忌的一击,宫启已经用尽了他的一切,包括此前受场域干涉而难以动用的瞬移法门。由此抹消了几乎全部的空间距离,方一发动,精气矛剑便已经来到了目标的面门。

    渊区,不,更上一层的区域奇妙运化,那个本来存身于世间的灵体人影,骤然拔升了一个层次,向上走了一步。

    这一步,从实到虚;

    这一步,力不能及。

    宫启迸发出又一声嚎叫,而此刻,他忽地看到了一对陌生而冷漠的眼睛,

    那眼睛离得极近,又是很远,让人憎恶。

    宫启本能要斩灭这眼睛,可在这瞬间,他仿佛坠入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逆着水波,向前挣扎一个身位,却被激流冲得更远。

    冰冷的水波冲刷,带走了他的精力元气,带走了他的生机灵光,带走了他的情绪意念,带走了生命所应有的一切,留存下来的只有苍老、衰败、腐朽等毫无价值的东西。

    宫启嚎叫,挣扎着向前,终于看到略微熟悉的面孔,那是他陷入云端世界前,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那个吸引他去夏城,价值深蓝项目千分之二股份的女孩儿。

    他并不清楚,他瞬间闪灭的念头和对应的状态,与之前和他激斗的金桐临死时构成了近乎完美的镜像。

    这无伤大雅的细节,对于仍在世之人而言,毫无意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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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交,人类懵懂着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之下。少年罗南背负着祖父的罪孽,走出实验室,且看他:高举燃烧的笔记,脚踏诸神的尸骨;书写万物的格式,增删宇宙的星图。当知:万物皆备于我;必信:吾心即是宇宙。书友群:474391549星辰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辰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辰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