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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减肥专家     星辰之主txt下载     星辰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八)

    罗南微微发怔,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好问题,很值得研究,可他并没有进一步深思,实在是精力不允许。

    与其考虑这些,还不如趁机多喘几口气,缓过沉滞发木的虚弱状态。

    “呼,呼……邪门儿。”罗南努力平复呼吸,也感受着汗液溢出皮肤又遭作战服吸干的重复过程,嘴里面嘟囔着无意义的字句。

    今天抵达战场后,他的状态就没好过,疲惫、眩晕、烦躁……体力消耗也较平日增加不少。

    罗南就猜测,要么是他没有在中大型“制式阵列”中长期服役的经验,“负重”技巧不够;要么就是外部混乱的规则环境,给予他这个敏感的“外来户”太多干扰。

    但不管怎样,体力都绝不是干不好工作的借口。他用力再喘几口气,便半跪在舱板上,通过预设好的控制面板,遥控只有一板之隔的备件箱,检查那里面的模块和零配件,并在脑子里对其进行初步的分类。

    对合格的维修兵来说,某种意义上,备件箱就等于是一个微型兵工厂。

    刚开始维修兵生涯的罗南,究竟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维修兵,还有可置喙的余地。但他脑子里,确实是储存着相当规模的设计图,还有更具有指导意义的构形框架。

    几次急促呼吸的功夫,检查完成,思路也再次明确。罗南就开始敲舱板,他看过转运车的结构图,知道这个舱室原本是在车体中部,上下四方都有空间余量,以作为防护和缓冲空间,当然也有对应的出入口……

    他总要把工具拿上来吧。

    “再往前半臂,你有0.4秒。”毫无征兆地,沙哑的女嗓从“冻活”装置另一面形成的阴景区域中传出来。

    罗南一点儿都不奇怪,不管刚才车体如何崩解、护卫人员多少跳车或伤亡,“冻活”装置这边,作为仅有的医疗序列人员,尚敏尉官必然会在的。

    此前罗南撞进来的时候,就是尚敏尉官卸去了他的冲劲。只不过罗南也好、尚敏也罢,都没有那个闲情、更没时间去招呼或聊天罢了。

    但现在,涉及到“冻活”装置的状态维持,他们必须要有交流。

    罗南也觉得有必要做些说明了:“我要五,呃,一秒整,取件并在备件箱内完成必要组装,然后我们再修正维持‘冻活’装置状态并与转接口调整适配,还有处理你的伤……咳咳咳!”

    罗南说得太快,中间又临时换算时间单位,气没喘匀,以至于最后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的伤?”阴影中,尚敏尉官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但还是同意,“1秒整……准备。”

    罗南不再说话,平复一下呼吸,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手刚伸过去,那边的舱板就两边开裂,暴露出备件箱的上部区域。

    下一瞬间,备件箱闭锁装置在细密噪声中打开,罗南心有定数,径直捞起后续所需模块组件,扔在舱室中;与此同时,他身畔几十只“飞蚁”嗡

    然起飞,在空气中,标示出只有罗南能看懂的、描述构形框架的辅助线条,并作为介质,传导过去部分灵魂力量。

    又是近乎违规的操作,罗南不知道这是否过了线。他也顾不得太多,超短的时间限制,逼着他采取一切手段——在“切分仪”开工后,他的手才伸到备件箱里,加入装配工作。

    双管齐下,罗南的装配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某些节点上,外挂的“竖领”机芯都有些跟不上节奏,在他颈后微微发热……

    唔,又或许是对违规操作的不适应?

    “关舱!”

    感谢勾业尉官装载有关模块的规范性和预见性,罗南并没有用完一整秒,甚至还提前一线告知,舱板随即闭合。

    “加速预备!”

    罗南高喝一声,随即就地往舱板上一趴,伸臂揽住刚才随手扔出来的可用工具和备件。他刚完成这系列动作,“冻活”装置外舱就像是一脚油门踩到底的跑车,在爆炸式的轰鸣中,以数倍于从前的速度飙射出去,几乎是瞬间跨越了剩余大部分自然岩层“峡谷”,无限接近了“基-077”基建模块位置。

    至此速度骤降,又恢复了原来的水平,甚至还略有下滑。

    但不管怎样,距离阻击阵地愈发地近了。

    由始至终,备件箱以及它内部一半以上的模块和配件,都没有进入舱室,便已经完成了它们使命——不外乎就是个一次性推进器罢了。

    “思路粗糙直白得可怕……”尚敏尉官的吵哑嗓子还算平稳,但说出这些可有可无的评价,就证明她的心神有所波动。

    刚才的瞬间加速,把罗南直接掼到舱室尾部,撞得舱壁砰砰作响,他则嘿嘿两声:不管怎么说,简单的一次性推进器,使得机动九班和护卫人员的战场纵深,大幅后移到“基-077”基建模块之内,已经在阻击阵地保护之下,不至于和突击甲虫进行必死肉搏,这一下子,能拉回很多人呢!

    当然,罗南也知道,他本次任务的核心,仍然是保证“冻活”装置内的重要人物,现在已经明确是施源爵士,以平稳状态运回阻击阵地,再转送到基地内部。

    目前来看,还是比较平稳的。

    一次性推进器的爆发,还在“冻活”装置外舱可以承载的范围内。罗南的计划虽然粗糙直白,却也是有着相对可靠的依据。

    罗南不准备对尚敏尉官详细解释,毕竟突击甲虫的前锋,仍然在一百米距离内。敌方空中和远程打击,随时可能重整旗鼓,现在还远不到聊天的时候。

    笑了两声之后,罗南便挣扎着起身,整理刚才护住的工具和备件,开始二度组装。

    此时罗南所在的舱室尾部位置,倒是与尚敏尉官愈发接近了。没有了“冻活”装置的遮挡,一抬头就能形成对视。当然,彼此之间看到的,也只是各自的外骨骼装甲罢了。

    尚敏尉官坐在舱壁边缘一个半凹的夹角处,一腿屈

    起,另一条平伸出去,看上去颇懒散的姿态,其实是在控制腰腹部的伤势。

    相当沉重的那种。

    罗南只往那边瞥了眼,就低头干手里的活,其间需要检测“冻活”装置状态,进行信号链接,需要尚敏尉官权限的,对面也配合无碍。

    和之前任性的“一次性推进器计划”不同,罗南现在所做的,是实现“冻活”装置与阻击阵地转接口对接的必要前置,尚敏肯定看得懂,而且更重要的——若转运车完完整整地过来,也不至于如此。

    当“冻活”装置外舱在“基-077”的前端裂隙中,前行了快一半距离的时候,罗南的调整适配工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最紧要的工作,已经完成大半。

    罗南终于可以将注意力转移到尚敏尉官那边,观察她的伤势,评估在不久后即将进行的转接工作中,这位还是否能够胜任。

    尚敏的视线,则已经停留在罗南身上很久了,此时又哑声开口:“勾业和咸竹没怎么发挥作用……我的伤势,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呃,从构形上看出来的吧。”

    罗南已经没有伪饰的精力,实话实说。

    此时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冻活”装置也好、与装置绑定的尚敏也好,还有先后与他进行阵列链接的机动九班、勾业、咸竹、梁庐,当然也包括不断接近的阻击阵地、阵地上各司其职的官兵,甚至可以再推而广之,延伸到前沿战场乃至整个中继站的体系架构……统统都是以构形的形态,存在于他的认知之中,只有详细与粗略的差别。

    罗南隐约感知到,战场上数千个节点形成的标准战斗阵列,即便不断有节点黯淡、消失,可由及而形成的恢宏体系,还是强行在前沿狂暴混乱的战局中,扎下了属于天渊帝**队的共同秩序。

    全局如此,细部亦如此。

    他暂时身属的机动九班,还有眼下身处的“冻活”装置外舱,不论是人是物,都属于这片共同秩序的一部分。

    即便他们面对的局面,或多或少都有所不同,却能够借助这一共同秩序,强行消解部分压力,抹除某些混乱的变数,获得远超过他们个体实力的强大加持。

    相应的,他们也要服从这一恢宏体系的基本原则,以搭建严密的集体领域,形成稳固的战斗堡垒。

    懂得这一规律,对于体系内的很多变化,就能迅速判断和把握。当然了,罗南还远没有到勘破其终极规律的地步,但“冻活”装置的实时状态,尚敏的伤势轻重,还有战场形势在短暂区间内的变化,都属可知之列。

    他笑了笑,走到“冻活”装置边上,伸手轻按住半透明的舱盖,回头看尚敏:“尉官你和这台装置深度绑定,以机芯实现把控,再借助制式阵列加持,确保环境条件稳定……可你给自己留的余地太小,在极限状态下,自身调整会出大问题。

    “现在,你必须要分出一些压力了。”

第五百五十章 极限点(完)

    罗南所说的不是建议,而是站在维修兵立场上,给出的解决方案。他之前所做的组装,有相当一部分,也都是为这个方案而服务的,他的上级技术指导勾业和咸竹,都没有提出异议,至少保持着沉默。

    不过,作为医疗序列在场的唯一一人,尚敏尉官必须要与他进行沟通:

    “压力转移是没错,转向哪里?”

    “主要是这部分机械结构,还有已经丧失功能的后半部分舱体……”

    说话间,罗南伸手在光线黯淡的空气中抚动,使之呈现出可视化的投影效果。已经组装好的机械模块,有一部分“亮”起来;然后就是舱壁的几块区域。

    罗南身外的“切分仪”也不消停,在空气中标出了相关的构形草图,而这些也有对应的光线轨迹来衔接。

    随着罗南的标识,尚敏尉官的全覆盖式头盔,有了微幅的扭动,显然是跟随罗南的思路,认真观察并思考。

    罗南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手指很快回转,点到自己的胸口:

    “还有我。”

    “你?”

    “我是调节阀门,目前这个设计只能手动操控……当然所有这些都只是中间环节,最终所有转移的压力,都要由整体阵列来承担。我会尽可能地将其导向非战斗序列,最好是阵地方向,避免影响后面的阻击队伍,这需要一定的权限,但我想我的上级会搞定。”

    罗南语速已经提到了极致,属于维修组别的频道中,勾业尉官咳嗽了一声,倒是咸竹士官明确回应:“方案可行。调节阀门那里我看不太清楚,但只要前面的没问题,就算出状况,被转移压力碾碎的也只会是后半部分舱体,还有……维修兵自己。”

    “把血肉之躯塞进去的最愚蠢行为,可内核很高明……”勾业尉官终于开口评价,他刺了罗南一句,但仍没有吝啬夸赞之辞。毕竟在当前局面下,能够临时构想出来的计划里面,罗南这个是最具可行性、更重要的是对工具和备件需求最少的一个。

    分崩离析的转运车,已经不足以支持更复杂的机械模块了。而要到阻击阵地前,再重新进行改装,浪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大量的生命,以及宝贵的战机。

    勾业最终只补充一点:“这是个半开放的作业环境,污染机率很高,但符合‘二级污染响应’要求,要注意做后续处理……我认为可行。”

    这样的评价,显然是在多个频道**享的,尚敏尉官所在的对话组必然接受到了,也许还有更高级别的决策者。

    总之,勾业和咸竹扎扎实实地给罗南背书,而罗南自信、强硬又决绝的设计,成为了最具说服力的元素。

    最后尚敏尉官只是提了一句:“你最好能保证体力……我这里有两管强化素。”

    罗南咧咧嘴,当然谁也看不到:“我这也有一管。”

    强化素,其实就是军用兴奋剂,危急状态下,保证士兵状态或者强行吊命的虎狼之药。

    罗南现在的体力,确实是另一个变数,可这又不是实验室,哪有完备条件可讲。事实上,在尚敏尉官发话的时候,罗南已经开始操作了。

    “切分仪”的数量又增加了一些,在密封舱室中上下飞舞,其实是给“冻活”装置以及两个人之间,做最后的构形设计修正。

    同时,它们也将成为载体,架设在各个

    重要节点之间。

    所有的前置工作,罗南只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完成——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在大脑以及维修组别频道中,更改优化过多次的设计。勾业和咸竹这两位资深维修兵,在幕后做了大量工作,补充了罗南在机械结构层面的缺失。

    “压力泄洪甬道”已经搭建出雏形。

    罗南还在按照自己的计划,逐步细化修正:“申请调出‘标-次3’型阵列组别阵列。”

    “通过!阻击阵地维修组接口已开放。”

    “咝!”

    罗南抽了口凉气,倒不是说他一惊一乍,而是在超短时间内,迅速调整气机状态乃至形神框架细节,以对接不同的阵列接口,身体的瞬时负荷有些超标。

    不管怎样,他还是顺利完成了有关步骤。

    如此一来,罗南这个“泄洪阀门”后面的行动,不管成败如何,对于阻击战斗一线的机动九班,影响都会降到最低。

    机动九班的组别频道就此断开,维修频道中,咸竹却跳出一句:“干得不错……言贤转给你的。能做到这步,确实不错。”

    尚敏尉官插一句:“强化素需要吗?”

    “暂时不用。”

    罗南又咧咧嘴,就算在天渊帝国的标准中,他还没有迈进“成炉布法”的门槛,肉身侧修为不值一提,可他的基础仍然相当牢固。早年服药以验证“格式论”的狠劲儿就不说了,修馆主传授的“九窍六根之术”,脏腑筋络骨骼皮膜无不练习,四肢百骸内外通达,而且又是标准的肉身侧觉醒者,在敏锐的构形认知加持下,这样的调整仍在他能力范围内。

    他甚至还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在一些设备缺失的时候,通过形神框架的微调,赋予自家外骨骼装甲额外的功能,临时充当导体,贯通机械模块和舱壁,形成更为顺畅的“泄洪甬道”。

    且由于罗南已经链接上了勾业等人所在的阵列,“泄洪区”的面积也就扩大到了整个阻击阵地,按照他对尚敏尉官的话讲,就是“余地”增加了,实实在在地增加了。

    尚敏尉官是最能感受其中变化的人,她半蜷曲的身子,不自觉就伸展开了一些。平缓的舒张感,导致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得到了基地内部“璇晶阵列”的直接加持——但很显然,仍在维修状态的“璇晶阵列”没这个闲功夫。

    严格来说,积存在她身上、不断吞噬她的精力和生命力的负面力量,并没有减少或转移,可是随着“余地”增加,“制式阵列”对个体的加持和增益,就有更多可以运转的空间。

    尚敏已经开始尝试站起来,顺口询问:“除了泄洪以外,你还能导入调节?”

    罗南回应:“阵列支持有这一项。”

    “你在抢我们医疗序列的活。”

    “呃?”

    尚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微喘着气,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靠着舱壁慢慢起身,又踉跄一步,来到“冻活”装置边上,手扶着半透明的外壳,确认里面施源爵士的状态。

    “冻活”装置外舱,此时已经来到“基-077”的裂隙隧道中后段,距离已为坚城的阻击阵地,只有百米的距离,以罗南熟悉的地球时间标准,也就十秒左右就能抵达。

    单从距离上看,已经成功在即,但施源爵士“冻活”状态

    保不住,又或者装置转接不成功,前面一切成空。

    罗南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和他一样。然后,他亲耳听到尚敏尉官如释重负的吁气声。

    后者又扭头看过来,金属面甲冰冷,声音却有温度:“工具是人身的外延,人身也是工具的高级形式,唯有灵魂居中调度——你很古典啊。”

    罗南仍不太清楚天渊帝国的古典定义,只能憨笑一声:

    “是吧。”

    尚敏的“闲话”,就证明了罗南计划以及执行工作的有效性。也许这一瞬间,整个阻击阵地都吁一口长气。

    工作至此进入平稳状态。

    罗南颈后的“竖领”芯片,不断转回阻击阵地转接与维持模块的同步数据。在尚敏尉官那里,也有类似的东西,但只限于“冻活”装置本身,那也是其他所有设计和设备服务的核心。

    不需要罗南费心,智脑系统便在这些数据之间,建立实时的对应关系,供执行人参考。

    罗南的权限正在扩张,他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信息。这里面有基地主动向他放开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有一些更微妙的东西,正随着他浮动在“合规”与“违规”线上的特殊操作,渐渐呈现出来。

    罗南的感应范围和深度,都在开拓。

    他仍不能随意神游虚空,但在这个以机芯为中轴链接人与物,具备坚固物质基础和独特阵列体系的环境中,他的精神感应似乎又有了用武之地。

    特别是对复杂信息的快速摄取、消化和解析,是罗南这种精神侧的拿手好戏。

    渐渐地,罗南的意识又有飘忽。

    特殊环境的限制有些松脱,他似乎拨开了前沿阵地区域的战争迷雾,得以观察欣赏标准战斗阵列所搭建的“格式化空间”,不,是“战争领域”之中,气象万千的构形演化。

    虽然绝大多数变化,都遵循着罗南能够理解的模式,可就是凭借这些基本模式,“战争领域”还能够实现更高层次的运作。整体上不用说,便是局部,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升华到更高层级,与火狱暴君、磁光云母这种大君级别的强横存在相抗衡。

    可惜,到这个层面就统统看不懂了,也是一片模糊。

    罗南心态还是很稳的,在这个由“内宇宙”模拟器搭建起来的神奇游戏场景中,他看不懂的事情多了。但只要时间流速内外落差长期存在,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研究……

    咦?

    一念之间,忽有奇妙的意象场景呈现。

    罗南看到了两个自己。

    一个沉睡在宽敞卧室内,整个场景凝固如版画;

    一个却是站立在狭小的舱室中,动作也不大,但是每一瞬间都呈现出令人头晕目眩的丰富细节。

    场景鲜明的指向性让罗南迅速醒悟:这就是现实与游戏中的自己。

    果然,两边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可话又说回来,从那瞬间的“截面”能感觉到,差异也并不是特别惊人的样子,与逻辑推导的结论有些相悖。

    又或者,正在趋同?

    罗南念头一乱,场景归于虚无,可是该明白的,终究已经明白了:从他在“游戏场景”中的时间,从这刻起,已经明显受到了地球时空真实环境的制约……

    极限,就要到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上)

    罗南仍不明白“极限”形成的原因,正如他也不明白,“内宇宙”模拟器的工作机制,心神难免有些混沌。

    便在此时,磁浮的外舱已经进入了阻击阵地前五十米区域,尚敏尉官开始与阵地进行联系,提前激发“冻活”装置与转接模块的联系,进行预置。

    “微基-06”基建模块,其外侧区域,亮起了微微的光芒,那是转接口能源与空气接触,激发的弧光。

    “冻活”装置的外舱,已经逐渐削减本体的磁浮驱动力,与转接口遥相呼应,开始进入对接轨道。

    所以,外舱推进速度进一步下降,照罗南估计,要走完这段“轨道”,按地球时间标准,起码又是十秒钟时间。

    从这一刻时,任务就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阶段。

    罗南强迫自己收束心念,不在已经无法逆转的形势上多费脑筋,将精力投入到对尚敏尉官、“冻活”装置以及加装在“微基-06”中的转接模块等重点对象的状态监控中去。

    可以想见,当下聚焦在这些对象上的,绝不只是罗南一人,不只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一幕;更有智脑系统实时演算,检测双方数据对应关系,任何一个微小的瑕疵,都会引发警报。

    对接过程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失去了转运车的完整设施,单凭罗南急就章的应急处理,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在对接轨道上,“冻活”装置外舱只前进了15米左右,警报声和刺激性的血色信息,就接连跳出。

    致命的设计失误还不至于,可是受限于条件,对接过程中,原本大量的自动运算、定时定量的工作,现在多半要凭借手动来完成。这就需要控制者大量的、频繁的、高精度的操作来支撑。

    在尚敏尉官决定让转运车“四分五裂”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应对起来相当从容,真正体现出医疗序列精英尉官的水准。

    期间尚敏尉官没有避开罗南,甚至还有意展现给他看所有的双向联系信息和操作流程,以便及时做出反应。对尚敏尉官的专业领域信息,罗南也就是瞧个热闹,他的混沌翻译机制还远达不到精准转译的程度,一时间插不上手。

    然而,罗南终究是有收获的。

    看这一套建立在时空构形基础上、极致精密的特殊系统,从高度自动化进入到手工操作层面,固然是险象环生,却也等于是剖开了体系的“黑箱”,让罗南得以窥见时空架构的某个侧面,在具体构形上的应用模式。

    最重要的,尚敏尉官个人实力,大约也就是B级建筑师的程度,在执行这种高规格、高难度的操作时,必然要借助“战争领域”的加持。

    顺着尚敏尉官的操作逻辑,观察她在制式阵列中的原初定位和权限升格的过程和结果,罗南琢磨出了很多基本操作外的东西,其意识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更深层的区域。

    他渐渐能够从更多

    的角度去观察“战争领域”,给它找出更多的对照物,用不够精确,但相对形象的比喻,描述这个深深扎根于物质层面、偏偏又不具备物质实体、恢宏又复杂的构形阵列体系。

    嗯,现在罗南就觉得,“战争领域”在某个侧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消化系统。

    它时刻抵御大量的外来压力,将它们层层化解掉;同时还要承担内部很多不太符合规则的混乱元素,也要将这些尽量处理干净。

    它吞噬进来的是垃圾乃至炸弹,却要通过复杂的周转,在尽可能不影响物质根基的前提下,将其消化掉,甚至还要将其部分转变成有效能量,重新加以输出利用。

    这简直是一个无比庞大的“负熵制造机”,也就是说,它的力量就是秩序——可罗南说不清楚,究竟是秩序给予它力量,还是它本身就“生产”秩序。

    罗南对“战争领域”的理解越发地深刻,他所能观照的构形结构及其相应变化,也就越是繁多。可不管这些结构及变化是如何地千变万化,气象恢宏,也都是根植于严谨扎实的秩序和规则之上,从无例外。

    至少在罗南所见的前沿战场上,都是如此。天渊帝国的官兵,每个人都是这一体系的基础节点,遵循着阵列体系的基本规则。这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但他们修行的力量体系,就是源出于此,一切的灵性变化,也融入其中,并对体系本身形成增益。

    当然,要辐射出这种增益价值,必须是出类拔萃的强者才能做到。

    罗南逐渐蔓延深入的思感,触碰到了几个类似的“强辐射点”,尤其是在阵地最前沿,与阵列体系之外的强横外来力量对抗的那一位……

    所谓的强横外来力量,就是传说中的火狱暴君,其彰显的领域规则,虽说又衰弱了一两个档次,却与“峡谷”这边的炫光火焰残余,如出一辙,满溢着暴躁的毁灭力量。只是稍微接触,罗南就又有一番难遏的眩晕之感。

    至于那位可与之抗衡的……呃,卢安德尉官?

    罗南下意识扭头,看向“冻活”装置中瞑目不醒的施源爵士,早前见到这位时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继之而起的,是另一份感叹情绪:怪不得梁庐对卢安德那般敬重,那位战斗英雄原来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话又说回来,这又何尝不是“战争领域”力量加持的极致神妙呢?

    通过卢安德这个“强辐射点”,罗南观察到了更多的信息。

    他看到,火狱暴君的规则领域残余,不断在衰减,已经不足以抗衡前线的恢宏阵列。

    可是,随着塞入前沿阵地,特别是“峡谷”方向的突击甲虫等仆从军数量持续增长,新的干扰力量,正在迅速攀升。

    毫无疑问,那来自于磁光云母,来自于一个爆发力或许不及,但稳定性远远超出的大君级强敌。

    三方规则、领域互有消长,就算是最无后劲的火狱

    暴君一方,也有某处、某时的强势之处;就算是最稳固的“战争领域”,也会出现瞬间的破绽;磁光云母则总在调动力量,尝试渗透,在阵列体系中蚀开一个又一个伤口。

    看三方纠缠、冲突,很多模糊的东西,虽然还是无法直接看到,却能够通过对比,大致推敲出来,再通过当前呈现的种种变化,进行验证。

    卢安德方向是一个可参考的点,当前的阻击阵地又何尝不是?

    在战术地位上,这里已经比卢安德方面更重要,成为了前线战场最突出的焦点,“冻活”装置转接,又是一切的窍眼——从卢安德那边,到阻击阵地,恰好就是战场重心转移的路线,也就是一个最为高效的验证渠道。

    罗南把握到了“重心转移”的逻辑,原本一些纷乱的信息,也就不言自明。他感知各方力量和状态的消长变化,转过头来又可以在尚敏尉官的具体操作中,捕捉到这份大局变化带来的细微影响,眼光既可放诸全局,又可聚焦于细部,往来验证,随时都有所得,一时间灵光流转,无所消歇,以至心神俱化,如痴如醉。

    在这个阶段,罗南身上所带的任务,倒成了小事——并非是得此忘彼,而是在大局细部互相验证的过程中,他这种辅助性的机械结构,真的已经没什么难度,至少在构形设计层面是如此,有一些小巧不然的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接手并调整,决不会给尚敏尉官拖后腿。

    只恨对接轨道不长,时间太短,当罗南渐入佳境的时候,旁边的尚敏尉官忽地长吁口气,停止了操作,“冻活”装置与转接设备的各项参数,便在这一刻完全通过了验证。

    此时“冻活”装置外舱和“微基-06”基建模块之间,也只有5米左右的距离。转接设备已经打开了一半,与“冻活”装置共同搭建起一个隔绝外部环境的无形力场,二者之间建立了稳固的联系。

    罗南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家的精力似乎又有了明显的衰减,身上汗水淋漓,连作战服的自洁功能,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的力量,仅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流泄,且还在不断加速。

    罗南下意识依在舱壁上,感受着身躯化为“空洞”,不断吞噬精力的罕见体验。

    尚敏尉官发现了罗南的异常,她伸手探过来。在罗南的感知里,这个简单的动作,瞬间聚合起了“战争领域”架设在周边的三十余个基础构形,形成了一种集束式加持,非常精妙……

    可惜,没用!

    罗南的力量流泄,严格来说,不属于这个维度。

    “别管我,集中注意力。”罗南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会给尚敏造成困惑,便拿出个大义凛然的模样。

    然而话音未落,他心神就是一动,脱口又道:

    “空袭,小心!”

    几乎同时,罗南所在的各个频道中,空袭警报密布。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中)

    罗南完成了一次高明的预警。

    这是精神侧的拿手好戏,但在当前场景中,实为不易。在灵魂力量难以放诸虚空,肆意舒展的情况下,罗南完全是从三方规则冲突变化的细节中,推演出了相应征兆,然后又捕捉到了对应目标:

    在磁光云母不计代价的调运下,一支“翼龙”残军强行突破封锁,向阻击阵地方向做自杀式袭击。

    它们部分呈现出了突击甲虫的特征,残破的身躯在低空掠过“峡谷”地带时,带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以至于每一次喷吐酸液炸弹的同时,也都催化出了最阴毒的火焰,如同被狂风吹来的急骤火雨,向着阻击阵地倾泄而下。

    还在阵地堡垒外沿的“冻活”装置外舱,当然也在火雨侵袭的范围内。

    不过,火雨杀伤自有阻击阵地的防御体系去处理,还用不到罗南去操心。对他来说,更现实的莫过于,他的预警还存有一些误差……在相对更高层级的领域。

    比翼龙空袭更早一线的,是一记从天而降的沉重“磁灵锤”——来自磁光云母本体的强悍冲击。

    “磁灵锤”的具体机理,罗南不清楚,但这一击落下,他所能观察、感知到的周边规则环境,就像是挨了一记震撼弹,所有秩序都在扭曲动荡,也给阵地的防御体系造成了相当负面的影响。

    这显然是“磁光云母”针对性的手段。

    只是长期对抗下来,谁又能比谁更高明?

    “战争领域”应付这种情况,早有多种预案。阻击阵地在短暂的“震撼”后,整个堡垒外壁,便有纯粹的光芒亮起。

    这层光茫,有些类似于“格式之火”,其实就是万千预置构形流转切换、重新聚合的表征,形成了近于“能量护罩”的效果,将最具杀伤和侵蚀力量的阴毒火雨,拦下了大部分,同时还将“磁灵狂”的扭曲力量,镇压下去。

    两边你来我往,从容应对,颇是精彩。

    本来罗南是最喜欢这种场面的,可如今精力衰减之下,反倒是头痛起来——他是真的头痛!

    双方对抗升级,烈度增强,就代表着之前相对平缓的信息量流速,骤然提了档次,且不是一档,是好几档!

    在罗南的感知区域内,眨眼功夫就增添了无尽的变数,涉及到战争领域、磁光云母还有火狱暴君三方的即时应对,

    就算火狱暴君那里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前两者的变化规模,也无异于信息量上的核弹爆炸。且都涉及到了罗南正在观察、涉透,却还比较模糊的领域。

    变化带来了更多的参照,罗南“看”到了更多,但也要承载更多。

    精力“水位”再度重挫一截。

    罗南几乎连倚墙站的力气都快没了。

    也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悟:除了内外时间流速的有利性必须建立在高消耗的基础上,“内宇宙”模拟器解析、推演、模拟高级别规则,又何尝不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所有的花销,还不是要由罗南一个人来支撑?

    如今这样大规模的冲突,涉及两

    位大君级幻想种,以及同样等级的“战争领域”架构,需要做到对三种高级法则的同步模拟,“内宇宙”模拟器……也就是罗南,真的撑不住了。

    “罗南!”

    这是尚敏尉官在呼叫。变动的规则环境,让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转接”工作,又产生了一些变数,这倒还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之前一向机敏的罗南,对于转接设备的调试,明显慢了半拍,这让人不得不敏感起来。

    “你怎么样?”问话是多余的,但也体现出了尚敏尉官对罗南的态度变化。

    听到尚敏的呼声,罗南从精力衰竭的恍惚中,挣扎出一些,没有任何犹豫,激活了外骨骼装甲内置的强化素储格,完成了注射。

    但他能够猜到结果——怕是没有意义。

    果不其然,就算罗南在游戏场景的这具载体瞬间体力爆棚,可是支持其运转的灵魂力量,已经从根子上被抽走……消耗掉了。

    哪是这么容易补回来的?

    还好这个时候,罗南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大量收回弥散开来的意念感应,强迫自己不再去琢磨“战争领域”和磁光云母的高端演化规律,只保留必须的链接,以应对当前的工作。

    主动当回聋子瞎子,虽然精力储备没有好转,但也不再恶化,罗南终于可以喘口气。

    “强化素有效?”向敏又说了一句废话,

    “有。”罗南惜字如金。

    “那继续。”向敏只当没看到罗南虚弱发颤的双腿,选择了继续信任眼前的年轻维修兵。

    罗南也选择接下这份信任,即便他现在的状态糟糕透顶,勉强保持住必须的“压力转移通道”,再集聚有限的精力,观测设备状态,已经到了极限,保住没出错已经万幸。

    他在这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具体还剩多少,罗南没有计算,也没法计算,他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对于已经飞临头顶,并开始自杀式袭击的“翼龙”突击群,都没闲情去顾及。

    “冻活”装置已经有半截,探入了转接口,已经停在“微基-06”内部的另一台转运车,也已经开始对接,成功在即,却愈发不能出错。

    眼前、耳畔传过来尚敏尉官,还有其他各个方向的信息,里面罗南能够理解的并不多,他也没法再去深究其中的意义,纯当垃圾信息,任它们忽闪而过。

    几次忽闪后,罗南极度有限的精力,便连具体的机械结构及调试工作,也很难再进行下去了。所以他再度抛掉“负担”,聚焦的领域,已经彻底锁死在构形层面,确保这片区域的架构,保持在合理区间。

    嗡嗡的“飞蚁”,仍在舱室内飞舞,代表着罗南仅余的活力。他正是通过这份介质,扳正物质层面的错谬之处。

    在最虚弱的时候,罗南选择的是他最擅长的方式,至于这样的工作方式,是否真正省力,又是否合乎操典规范,他哪还有力气去判断?

    反正勾业、咸竹那边,也没有阻止不是吗?

    照这样下去,他还能坚持,坚持……

    “草!”

    地球特色的脏字儿,从罗南嘴里喷出来,却含糊到连他自己也听不太清,只是作为小份兴奋剂,给他恍惚的意识,狠刺了一记。

    因为在这一刻,新的规则力量,与“战争领域”、磁光云母、火焰暴君都不相同的规则力量,从虚空深处蔓延过来。

    因罗南感知收缩,不知其源头何在,可这份规则实在太过独特。说是规则,更像虚空深层天然的裂纹,只是一个微幅的震动,便骤然开裂。

    虚空裂开了……它所承载的一切,都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

    “战争领域”看上去都显得脆弱,因为它面对的不是火狱暴君强行撕裂的爆发式冲击,而是一种庖丁解牛式的解离。

    新切入的规则力量,甚至都没有去触碰“战争领域”的森严壁垒,而是直接撕裂了它所依存的根基。

    “战争领域”在时空架构上,肯定也有自身的规则体系的,可在这种无限近于“原发式”的破坏面前,规则法度的严密性,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裂隙已经产生。

    这种“开裂”是无规律的,就像是阴雨天打落的电光,每一根侧枝、每一道轨迹都不相同,谁也不知道“开裂”会导向哪里。

    罗南和尚敏尉官算是比较倒霉的一类。无声无息的,“冻活”装置外舱后部区域,直接被削去了半截,那一柄无形的“刀刃”几乎是贴着尚敏、罗南的后脑和鼻尖划过去。

    事实上,没有这么巧,只是罗南身边几十枚“切分仪”做了引导官……还有替死鬼。

    这个时候,如果新的规则力量继续发挥“原发式”的作用,“战争领域”的受影响区域就此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在这一刻,这新的、特殊的规则力量,也难以继续保持最早时的“纯粹”,而是与当下时空环境,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模糊的轮廓在快速生长,又好像其隐藏在断裂的时空缝隙中的“本体”跳出来。

    又一个大君级幻想种?

    罗南只窥见一团模糊影子。

    判断不说对错,以上一系列变化,罗南都感知到了,而且非常清晰、完备——毕竟这差不多算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问题是,如今的罗南宁愿当瞎子!

    明明已经在屏蔽了,可是这份清晰的虚空变化信息,还是深深烙刻进来,给三方绞缠的复杂局面,再添变数。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的顶不住了!

    罗南再次看到了正在“沉睡”状态的自己,更早一线,则是在武皇陛下的私人飞艇上,爆散开来的水汽投影。

    是的,在现实世界,原本覆盖全球灵魂披风正在迅速收缩,已经不足以支撑几千公里开外的消耗,从其呈现的情境来看,消耗量简直骇人听闻。

    游戏场景与现实世界的樊篱,在此刻也变得分外脆弱,好像罗南只要往后一倒,就可以从二者的边界掉出去,实现回归。

    偏在这时,他听到勾业尉官在频道叫喊:

    “影蠊!”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之镰(下)

    影蠊?

    罗南应该是在有关域外种的资料库中,看到过这个或者类似的名字,可他已经没有回忆的空间,也没法再做进一步反应了。

    他的精力,已经挥霍在对高级规则演化的支撑和解析之上,还剩下那么一点点,也消耗在了此前对“影蠊”切割虚空的杀招所做的应对上。

    他确实挡过了第一波杀劫:地面上已成废渣的数十枚切分仪,等于是代替罗南、尚敏尉官,包括施源爵士挡了灾。

    可第二波……

    罗南眼睁睁看着影蠊的“本体”,在虚空中呈现,恰如伸展的魔影,要将正在转接关键时刻的“冻活”装置及外舱,还有所涉及的三个人,一口吞下。

    便在此刻,这片区域内有强光爆发。

    亏得是全覆式头盔及金属面甲,对光粒子实现了过滤,罗南眼前只模糊了瞬间,全景模拟的视界,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些强光带来的热成像噪点。

    重要的是,还少了一些……

    尚敏冷静的话音响起:“闪光射线命中,影蠊构合体反应消失。”

    “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咸竹的天渊式粗口,在频道中肆意传播。

    罗南也很想学他一样——谁能解释一下,那个能够轻易撕碎虚空的可怕幻想种,为什么一波强光过去,就灰飞烟灭?

    这份惊讶,甚至给了他一份新的刺激,让他精神又勉力振作了一下,瞥到了左眼虚拟界面上,适时呈现的简短信息说明:

    影蠊,域外种,进入其他时空位面时,大概率撕裂时空结构,与侵入地环境反应形成构合体,较脆弱,畏强光。

    罗南脑子更晕了,看这说明,好像……

    “干得好!”尚敏百忙之中,也扭头对这边说了一句。这下实锤了,刚才咸竹的情绪化反应,并非指向按照操典执行的尚敏,根本就是因为罗南那强行弥合时空裂缝的手段。

    可惜,罗南注定是没法回答他了。

    那一瞬间,罗南可以说完全没过脑子,完全出于本能,通过“切分仪”,调动起周边所有可能利用起来的构形模块,大约是做了个小型的“时空壁垒”?

    他真没印象了,在他那个状态,所依存的时空架构撕裂,整个人也要随之崩解的时候,哪还有从容思虑的可能!

    罗南的思路越发地飘忽。否则也不至于在咸竹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反应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当然,现阶段对罗南讲究什么“专注”,也实在是太过苛求,他能够控制住上下眼皮不打架,已经堪称意志坚定了。

    事态变化也并不以他的状态和意志为转移,而是前后相继,一环扣一环……

    “2号转轴,限速到4。”

    尚敏简洁但完全符合操典规范指令传入,罗南再打一个激零,趋向浑沌的意识暂时又有了方向。此时他从上到下,连根汗毛都动弹不得,上手实操的话,大概会直接摔回地球上去。唯有在思维上,大致把握到对应构形结构,试图去调整有关设备,然而……

    罗南又恍惚一下:好像缺了点儿东西?

    是的,切分仪不够了,他携带了一个基数共计132枚切分仪,眼下有一大半都充当了替死鬼,化为废渣,洒落在地。

    哦,不够就不够吧,反正也能做……相应念头只一瞬,并无太多深层考虑,便已经付诸实施。

    罗南形神框架与外挂的竖领机芯交互作用,将自身力量转换为电磁波等物质波段,控制仅余的四十余枚“切分仪”,在舱室中调整位置,形成相对封闭的力场架构,供灵魂力量在其中穿梭作用。

    这是天渊帝**队操典的基本思路和要求。罗南仍按照基本思路来,可是物质条件的缺失,注定他不可能完全符合操典的标准。

    原本就已经压着线的操作,在此情况下,直接就击穿了安全线。

    毫不意外地,竖领机芯报警,并试图纠正。

    问题是,即便罗南极度虚弱,几乎同时到达了生理和心理极限,但以他灵魂力量的超凡造诣,区区一个外挂机芯,又怎么可能限制得住?

    进入“游戏场景”后,罗南遵守纪律,服从约束,只是出于对天渊体系的尊重,也希望获得更完整的体验——可如今精疲力竭、神志恍惚之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自然而然的操作,跨过竖领机芯的限制,也只相当于跨过一道小小的门槛。

    然后……然后就失控了。

    半昏沉状态下,罗南一切的执行逻辑,都从属于他的个人本能,怎么熟悉、怎么舒坦,就怎么来。

    灵魂力量在虚空中铺开,罗南甚至不去理会灵魂力量的具体运作,在限制了2号轴转速之后,他就彻底告别的“控制”这个词、这个概念,只是放任自己,将生物本能融入到灵魂力量中,无所分别。

    眼耳鼻舌身意,都随着灵魂力量的扩张弥散出去,自然而然地提升罗南观照感应的范围和层次。

    某种意义上,罗南越来越虚弱,但也越来越清明。

    在“纯粹感应”的灵眼下,中继站内外、周边战场、绞缠冲突的三方乃至各自调运的力量规则和源流,都以前所未有的“全景式”模样呈现出来。

    该模糊的仍旧模糊,但那种勾连往来、纵横渗透的大轮廓、大格局,却是罗南自从进入“游戏场景”之后,再没有体会过的。

    灵魂力量的扩张,何其迅速。不过是闪念工夫,围绕中继站的复杂战局,便在罗南心中留影,他的心念有了范围认知,自然而然就要提升层次。

    精神海洋、渊区、极域……

    原来在这里,在精神领域的层次划分上,也是一致的?

    或许这就是宇宙通行的真理?

    罗南看不得太仔细,只概略知道,这边的精神海洋和渊区,要比地球上“规整”许多。三层区域,有同有异,如异国风景,颇见趣味。但一时间也记不了太多,更没精力去分辨,以至越发像入梦,飘悠悠直到极域……

    至少,罗南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了。

    可在恍惚中,所谓的“极域”却与

    罗南印象中大相径庭,差别大到以他目前的状态都忽略不掉、绕不过去。

    貌似那边也不放过他。

    那是……混乱吧!

    无法解释的混乱、根子上的无序、难以描述的扭曲,如同信手涂鸦、泼洒颜料、随意剪裁的幕布,肆意铺开,铺得无边无际,充塞视野……准确地说,是一切感应维度的全部,一分一毫的余地也不给留。

    而且,那边还在不断逼近,似乎要将这极致的混乱,尽数塞到你的眼睛乃至所有认知里去。

    罗南给惊得有些清醒了。

    极域?这层抹布一样的东西?

    罗南很难接受这种污浊之物,荒谬之象,和他一贯认知的、深远空寂的极域相关。可事实就是,这混乱污浊的元素,高踞于精神层面的最高处,位于渊区和精神海洋之上,且还在不断下渗,影响渊区、影响精神海洋、影响其中每个区域、每个个体。

    包括罗南。

    只是观照过去的有限时间,他这边仿佛已经是满身脏污,灵魂力量如同浸泡到污浊的臭水里,失去了澄澈和灵性。

    烦闷欲呕的感觉在心里深处炸裂,罗南想“闭眼”不看,可就在“回避”的刹那,依稀又有无数充溢着莫名情绪的眼睛注视过来,好像,他也是其中的一个……

    就像在照着一面被严重涂鸦的镜子,又或者这镜子本身就是由无数眼睛拼合而成的——以罗南现在的状态,还要努力去给这份遭遇找理由,实在是这份混乱突破了他承受的极限。

    问题是,他的努力很快就被淹没了。

    错乱的逻辑还在不断膨胀,罗南几乎要相信,他已经在分裂了:观察和感受断裂开来,思考和想象背道而驰,即便是本能,也在这种混乱中无所适从……

    便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罗南惨哼一声,意识却是从混乱中抽出来一点儿,做了一个模糊的判断:不是中继站方面,而是来自于“内宇宙”模拟器。

    随即,还没等罗南听到具体是什么信息,眼前就骤然黑下,如同系统死机黑屏。

    没有重启,没重启才好!

    罗南松一口气,冷汗却已经将脑后头发都打湿了,此刻他心脏的跳动频率,已经要在脏腑内摩擦生火。

    这是孽毒!孽毒污染!

    罗南几乎立刻就扣死了这个答案,可也就是他在脑中明确了这个概念的时候,在抹消一切信息的“黑屏”之上,那个让人发疯的无序混乱和脏污,又抹画出来,深深烙刻在他眼前和心底,只是其存在本身,就发挥着让人心悸的作用。

    “我草!”

    脏话又一次脱口而出,罗南的身体则是弹起来,用力挥手,要挥离这些比黑暗中的蚊蝇还要更让人烦躁的东西。

    胳膊挥了两下,罗南忽然惊醒。这次他是真的醒了。

    身上滑下的薄被,安静又带着轻柔水响的宽敞房间,和穿戴着外骨骼装甲、顶着天降火雨、多个频道信息交错的战场环境,彻底区分开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乱之瞳(上)

    罗南已经退出了游戏场景。可是,他都来不及去感慨什么,孽毒,那混乱又脏浊的元素,又肆意凸显存在感,持续渗透过来……

    其实,罗南心里清楚,那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印象片断,并无实质冲击可言,可就是没有实质,偏又萦绕不散,才更让人烦躁。

    他用力将身上的薄被甩到一边,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与那份混乱脏污彻底分割。

    当然,这没有任何作用。

    “……大人?”

    罗南所在主卧室的竹纸格子拉门之外,映上了蛇语的身影,她的语气略有犹豫,不那么确定的样子。

    罗南懒得回她,继续与混乱无序的印象侵蚀对抗,呼吸愈发粗重。

    隔了两秒钟,拉门向一侧推开,木质摩擦的声音已经极为轻缓,可在此刻的罗南耳中,分明就是最折磨人的噪音。

    他当即怒视过去。

    正膝行移进来的蛇语,乍一抬头,便与罗南的眼神对个正着。

    蛇语一怔,随即身体绷紧,短促地吸了口气,口齿中发出响亮的气流声,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失态至极了。

    她越是这样,越引起罗南的注意。

    带着躁怒的火气,罗南盯住蛇语,后者下意识要俯首避让,却仿佛动作过大,抻到了脖子,以至身体僵硬,半侧不侧;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捏住面颊,身不由己。

    “你叫什么!”罗南的嗓子暗哑,尾音就像是干燥的木头互相刮动摩擦。

    蛇语不能答,事实上,此时她便连控制眼皮都做不到,欲闭上眼睛,却只是抖动睫毛。而很快,她白皙脖颈、额角薄皮之上,都有细细青筋凸起,微微跳动。到后来,更是全身都在颤栗,如同看到了无比恐怖之物,又或者,被强行注入了致命的毒素。

    “从我这里,你看到不得了的东西呢……连这样都能感染?”

    罗南喃喃说着,含糊的话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太真切。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随着蛇语“中招”,混乱脏浊的元素骤然然扩大了地盘,更多出了许多无规律的变化,让混乱更加混乱,愈发难制。

    真见鬼了!

    罗南心底愈发地躁乱,以至迁怒于人:毫无疑问是蛇语的错,要不是她过来搅扰,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心里是这么想的,罗南投射过去的眼神,也就愈发不善。

    蛇语面上血色尽褪,她张口想说什么,却似有一双无形绞索,扼住她的脖颈,把所有的话音卡死在喉咙里。

    倒是罗南,阴沉着脸,缓缓起身到蛇语那边去,和她相对而坐,贴得极近。如此一来,确实看得更真切了。尤其是能够感受到蛇语骤然失控的气机,在混乱中还有一份比较典型的特质。

    所谓典型,是从天渊帝**队操典中,学来的。罗南在观察蛇语的时候,下意识就想给她切一下,做个确诊。这时才发现,手边一枚“切分仪”也无。

    这就更烦人了。想他从“游戏场景”中,连枚小小的切

    分仪都没带出来,结果临到头,就是“瞥一眼”的功夫,竟然把那边最要命的东西给招惹来了。

    他该找准说理去?“内宇宙”模拟器吗?

    罗南唇角抽了一记,也不发声,只是探出手,触碰蛇语苍白的面颊。没有切分仪,但他懂基本的测算原理……勉强还能往下推。

    蛇语在发抖,罗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当然她也在恐惧,比从前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恐惧,其恐惧的源头,无疑是来自于罗南,偏偏她的视线还牢牢吸附在罗南脸上,难有寸移。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罗南没办法太明确,但执行测算后,对照操典提供的参数,很快就基本确诊:是孽毒没错,而且孽毒环境的污染进程开始了!

    罗南笑了起来,这是由荒诞引发的笑容。

    在地球上?

    他成了“病毒”携带者?

    而且最荒唐可笑的是,他是从虚拟的“游戏场景”中将其携带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

    蛇语发出一声痛呼。

    罗南不自觉用指头扣住她的面颊,有所发力,大约是挫伤了哪里的面部肌肉,或者骨缝关节之类。

    “……所以,你干了什么蠢事!”罗南又欺上前一些,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头,额头顶着额头,嘶哑着嗓子,对蛇语发声。

    距离太近,蛇语的眼神无法聚焦,已经涣散了,或许这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她终于摆脱了罗南身上,某种可见的“恐怖”,即便姣好面容被罗南捏得有些变形,可面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甚至启合唇齿,发出无声之言。

    “什么?”

    罗南当然没听清,手上不自觉松了一些,然后就听到蛇语断续的声音:

    “大人……也有恐惧吗?”

    这算觉悟吗?

    罗南微怔,荒唐的情绪随即放大,再度失声而笑,这也推着他的情绪转过了一个大弯,躁怒的火焰,倏乎变成了荒诞无稽的随性跳荡和亢奋。

    他没有回答蛇语的问题,手上则又减了几分力,摩挲着对方光洁的皮肤,体会着最浅层的触感,还想继续看下去,看一看结果,看这副美妙的皮囊如何在那可怖的“规则毒素”下异化乃至毁灭——继续下去的话,多半是可以实现的。

    至于理由,好奇就是理由。

    所以,他扶住蛇语的脸,看自己“携带回来”又一手搭建起来的孽毒环境,如何将混乱至乎破灭的的负面元素渗入这具美丽的躯壳,以及坚韧的灵魂中。

    是污染过去的孽毒,正在加速腐蚀她的形神框架、修为根基……也许,还可以再快一点?

    这是疯了!

    理智终于在角落里尖叫起来,重重地捶打神经:你这个状态不正常,你的情绪有问题,你明明自己遭受感染,却因被你感染的人加速毁灭而亢奋,这就是取死之道!

    罗南应该是懂的,可他却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堕落者,沉浸于滋生蔓延的毁灭倾向之中,妄想在这里面获得反馈……现在

    的罗南,缺乏处理复杂问题的耐心,快刀斩乱麻也好,自暴自弃也罢,他想尽快看到结果,不论是好是坏。

    人们总会有类似的心智情绪起伏循环,可在罗南身上,就像是按了快进按钮,虚弱的状态,更助长了这个进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崩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理智就像是在天崩地裂时的蚊蚋之音,明明存在,却无能为力。

    正如他瞥见“游戏场景”所谓的“极域”帷幕时所感受的那样,他的感知思维分裂了、错位了,从身体到精神,处处失衡,层层消解。

    罗南在看着蛇语毁灭,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某种意义上,蛇语就是他本身状态的映射,两人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以可以目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又尽都融入到那极致的混乱无序里去。

    某个刹那,罗南就像是坐上了人生的倒车,他所经历的、记忆的、学习的、修炼的:包括刚刚在游戏场景中的学习与收获、与天照教团对抗时的成长和提升、击杀宫启后的赚取的大笔红利、支起祭坛蛛网后暴涨的灵魂力量、乃至格式论体系赋予他的原初根基……

    由秩序的严整集合,次第崩溃,归于无意义的混沌。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已无意义。

    如果罗南真的相信,真幻之间的壁垒,也将如气泡般脆弱。

    罗南当然不愿相信,他仅有的一点儿理智,还在挣扎,试图回归正位,让秩序重新统驭一切。

    可他的尝试都淹没在混乱错位的思维情绪中,以至屡屡失败。每次失败,都将仅有的秩序结构裁去一大块,投向混乱的深渊之下。

    几个呼吸的功夫,不只是罗南自己,还有他在“格式论”基础上建构起来,经营日久的生命星空、大生产线、祭坛蛛网等精神世界架构体系,也在摇动。

    孽毒的毁灭性力量,正试图将其一举污染并毁灭,如果不是罗南灵魂力量罕见地消耗殆尽、全盘收缩,以他灵魂力量覆盖的范围,恐怕一闪念的功夫,整个地球也就沦陷了。

    如今孽毒暂时传播不出去,但作为根基,罗南崩掉,依附在他体系中的其他人会怎样……

    罗南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能够分析出来眼前所在的情况,都是天幸。不过这种时候,倒是有个意想不到的东西跳出来:

    魔符。

    这只投影化身的妖魔,眼看着攀附的“祭坛蛛网”趋向腐朽,反倒在持续崩溃的混沌中,无声嘶叫,格外兴奋,只不知是恐惧还是欢欣,又或是对混乱本质的礼赞。

    这家伙……

    罗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注意到魔符,又怎么有闲心理会这种细节,但也正是这种“闲心”,将他混乱到极致的心绪,旁引出一些。

    如同塞满了污物的下水管道,骤然冲开一道缝隙,没有立刻通畅,却听到低沉的回响。

    那是若有若无的震鸣声,很快清晰可辨。

    “哗啦啦,哗啦啦。”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乱之瞳(中)

    乌沉锁链!

    格式论“我心如狱”规则的具现化,是控制力和强制力的体现,也是罗南原初的根基。当罗南超凡力量萌生之际,它作为最特殊的象征,保留在了最底部。

    这段时间,随着罗南力量层次不断攀升,积累的技巧越来越丰富,他已经很少动用乌沉锁链的力量,最多就是用它来节制魔符。

    而如今,当一切都在萎缩、腐朽、崩溃之时,乌沉锁链再次呈现,仍然保持着固有的形态,仍然延续了那份节奏和意蕴,仍然牢牢锁死了魔符,任其如何癫狂,也不至于造成反噬。

    罗南长长吸气,狂跳的心脏,仿佛也被锁链捆扎起来——对他来说,只好不坏!

    在雪崩、决堤式的混乱中,乌沉锁链的“不变”,就是一个最明显的灯塔,让他在大片的混沌中,还有那么一点“方向感”,不至于彻底迷失。

    如此作用,说是“中流砥柱”、“定海神针”,绝不为过!

    为什么能有这种效果?

    这场面……感觉有点儿熟悉。

    罗南的意识再一个飘忽,却已经不再是堕落式的失控,而是以狂躁的魔符、稳固的乌沉锁链为“引子”,做了合情合理的联想,完成了一次有明确指向的跳转。

    倏乎之间,恢宏意象横空出世!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意象,而是穿过了时空壁垒,切入了雾气迷宫中的“树洞”空间,与“透镜”链接,再投向茫茫“沙尘暴”深处的复杂动作。

    有着明确的指向性,更因其目的明确,很快得到了回应。

    罗南的意识,从混乱中挣脱出半截,转眼又“坠入”一个无比深邃宏大的“世界”。他再次看到了,深渊日轮、锁链绝狱冲突对抗,又彼此制衡的的恢宏胜景。

    耀眼的深渊日轮,时涨时缩,炎流喷涌拟化为万千妖魔;而亿兆乌沉锁链交错层叠,共鸣作啸,嗡嗡和声……与上次几无区别。

    包括蕴藏在这恢宏胜景之下的信息洪流!

    观察即接触、即链接、即传导。

    刹那间,只是浩瀚时空一瞬之剪影的恢宏意象破碎,狂暴扭曲的动态变化以及深藏在变化之中的信息洪流再度迸发,向着罗南这边倾压过来。

    转眼间,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便将他的意识淹没。如今的罗南,灵魂披风萎缩,祭坛蛛网腐朽,缓冲的“介质”都已不在,几乎是正面迎接洪流的冲击。

    可他并没有被直接拍死在“水”里,因为在这一刻,“孽毒”混乱、无序、脏污的元素,已经快将他的意识给塞满了。

    本来就已经大半填满的水道,另一波洪流冲过来,溃坝决堤且不说,前后总要先混搅一番……

    这一搅,便搅出了新变化。

    两边都是混乱,可混乱与混乱是不同的。

    此时的罗南就跳出了个比较念头:同样是扭曲混乱,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只是秩序规则的大量碎片汇聚在一起,里面是有真东西的;相比较之下,孽毒更像是刻意、恶毒的歪曲……

    罗南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判断对不对,但两种混乱的“混搅”,要比他感受的、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也激烈得多。

    混乱还存在,可是彼此之间分明是形成了强大的“化学反应”,以至于只一闪念的功夫,罗南的意识层面就变成了一团混沌迷雾。

    至于其中的丰富到爆炸细节,罗南根本无法窥得,除非他真的活腻歪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二者之间应该存在比较大规模的消蚀或转化,因为以罗南目前可怜的“承载”或“纵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爆头而亡,反而是在弥漫的“混沌浊雾”里,如被水汽拂面,似温润、似清凉……

    当然,该膨胀还是要膨胀,该受伤还是会受伤。

    罗南就感觉自己“胖”了一圈儿,似乎变得笨重了,这就是精神层面有如实质的压力,下沉到形骸的反应。可在这种奇诡情况下,已经模糊了痛苦和舒适的界限,他也很难评估伤势的轻重——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这关过不去,孽毒重度污染之下,是个什么下场,天渊帝**队操典上可都写明了的。

    就在混沌中傻等吗?

    罗南刚生出这个想法,却是在混沌中,发现了极度兴奋的魔符,还有一直连通他与魔符的乌沉锁链的映像。

    某种意义上,二者都算是罗南的感知触手,可以借此感通内外。它们的存在,让罗南在浑沌中,多了一份存在感。

    存在本身,就是秩序。

    而且,是罗南可感、可控、可以延伸的秩序。

    罗南恍惚了一下,“看”那在混沌中,也保持着极强存在感的两个存在,先前投射出去的联想路线,又倒折回来——从恢宏的日轮绝狱,再投射到魔符与乌沉锁链之上。

    魔符是深渊日轮的投影;

    乌沉锁链是绝狱的映射;

    既然如此,二者的关系和结构,为什么不从日轮绝狱那边投射过来呢?

    不,它们本来就如此,只是我不懂罢了!

    一念初生,魔符骤然发出无声嘶啸,其丑陋的形态,崩解成虚无的暗影,而紧接着就有妖异的红光从中透出来,那光色,依稀便是深渊日轮喷射的光焰模样。

    乌沉锁链也有变动,它开始分化,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将虚化放光的魔符,团团裹住。相对来说,分化后的锁链更虚无了些,可在罗南“眼”中,其交织错落的结构,却比单独一根的时候,更具备实质的构形意义。

    转眼间,一个微型的“日轮绝狱”,就在罗南的意识层面呈现出来。

    论恢宏无边,与本体相比,天上地下;

    论精微深邃,与本体相比,遥不可及。

    可是,它像啊!

    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形似,而是在结构规则上、在作用关系上的投影映射。

    特别是当罗南意识投注过去,一些细节层面的微小不谐,也开始迅速地调整、修补。里面有罗南的“审美认知”,也有一种吸附力——从罗南沉底的记忆里、也从当前弥漫的混沌雾气中,收集相关的规则信息,持续加以完善。

    红彤的光芒,渐渐从混沌中透出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乱之瞳(下)

    红光照亮了部分区域,也帮助罗南在混沌中见到了秩序。至少他可以尝试理解,在这弥漫整个意识层面的混沌迷雾中,内部的冲突是什么样子的。

    乌沉锁链和魔符,当然也是罗南自己,位于混沌迷雾的中心位置,对照“日轮绝狱”的意象规则,做了一个初级的模仿——其实就是主动引导日轮绝狱的力量,跨空而来,抵抗孽毒污染。

    不管罗南是有意还是恍惚,这都已经是既定事实。而以罗南的掌控力和解析力,想要把日轮绝狱的力量,尤其是那咆哮而来的信息洪流应用得妥帖,一举廓清寰宇,也不太可能。

    倒是在混沌迷雾冲突之时,渐有奇怪的感觉生发。

    那面似乎根植在罗南记忆中的脏污“幕布”,被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往来冲刷,被更强大的扭曲力量加以扭曲,以至荡涤飘洗,虽然还是那个样子,可看得多了,倒是越发熟悉了。

    罗南一次又一次重复熟悉,就像是盯紧一个文字,看它个几十上百遍,忽然就陌生起来。

    在现实中,这是一种语义饱和现象,是大脑在接受持续的相同刺激后,产生了神经疲倦,以至进入抑制状态。

    罗南目前遭遇的情况,倒也差不多。在狂暴的信息洪流冲刷下,他的脑神经何止疲倦,简直是过劳;而以孽毒为中轴的刺激源,给予他连续冲击,换了别人,早就神智错乱,走火入魔,形神崩解……

    可罗南眼下有一层混沌之雾的缓冲,把几十上百波冲击硬生生挨了下来,撑到了神经抑制的地步,其辨析力、联想力大幅下降,乃至阻断,无法再整体摄入孽毒扭曲规则的杀伤,倒是只能注意到它部分的结构。

    问题是,这么一看,怎么觉得那边眉清目秀起来?

    猛然间,罗南发现了新天地。

    孽毒所营造的规则环境,固然混乱到极致,但似乎也是可以“拆”开的?

    他的解析能力,还没有到一下子窥破奥妙的程度,可是有这么一个趋向,本就具备某种高度集成能力的乌沉锁链及魔符,特别是它们模仿影印的“日轮绝狱”结构,要发挥作用,也只需要一个诱因罢了。

    当罗南稀里糊涂扫过孽毒所包含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片断,日轮绝狱架构,已经先一步下了刀。

    孽毒,有一部分……分解了。

    至少在罗南看来,是这个样子。

    罗南仍不太清楚,孽毒生成、存在的根本框架是怎样,可是它在冲刷碰撞中剥离的那部分,终究还是能懂的。

    罗南就看到,那些撕裂开来的片断,其原本有其源流规则,只是遭到刻意歪曲的部分,次第剥离、沉淀,有些还实现了回正,变成了法则碎片,吸附在乌沉锁链之上,渐渐融入。

    而那些不可解释的、纯粹混乱的部分,抽离开来之后,便被魔符所化的微型日轮吞噬,作为燃料,熊熊燃烧。

    弥漫视界,塞爆灵魂的孽毒,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化干净的。“日轮绝狱”与它的冲突还在持续,而且很可能长久保持下去。

    混沌之雾还在不断生发,持续给予罗南绝大

    的压力,可是,总是向好的方面发展不是吗?

    罗南看得久了,类似“语义饱和”的现象再没有发生,倒是对孽毒持续分解所体现出来的组合架构模式,愈发地有见地……

    不像是错觉。

    罗南手指下意识抽搐两下,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凭空画一幅图示的冲动……果然,我还是秩序一侧的人哪!

    能够有这番闲情,罗南知道,他又一次从悬崖边上撤回来了。也因此,真正的快感,可以掌控的那一类,如同一道甘泉,从开裂的心灵缝隙中溢出来,迅速弥合此前几乎要崩溃的伤处。

    这时候,罗南才发现,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湿了,精神状态倒还好,或许“物极必反”这话真有点儿道理,一轮冲突下来,他反倒从极致的虚弱中,恢复了一丢丢。

    他再看向蛇语,孽毒可以传染,当前的状态也可以。

    蛇语的脸色没那么白了,然而这段时日,她一直充当罗南的试验品,正值精力不济之时,再遇到这档子事儿,遭池鱼之殃,却比罗南还要不堪。

    她的背脊已经撑不住,身子直不起来,半伏在地上,已经近乎虚脱。

    罗南看她这模样,难免有些愧疚,便起身上前去,温言询问:“是不是好些了?”

    蛇语闻声,又强撑着支起身子。

    看这模样,罗南又佩服又有些好笑:“你的运气,怕是在云端上都耗尽了吧。这段日子可真不好过。”

    这种时候,人总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蛇语眼帘半遮,瞳孔往这边偏了下,尽力保持嗓音的稳定,不使发颤:“惊扰了大人瞳术修行,是我的不是。”

    “什么修行……瞳术?”

    罗南一笑又一怔,忽然有了些想法,他回手指向自己双眼:“这里?”

    亏得蛇语能理解他的意思,眼睑垂下,柔声道:“大人神通。”

    罗南只知道,蛇语是被他感染的,感染渠道是什么,还没来得及复盘。如果真如蛇语所说,仅凭眼睛,就能传导孽毒,使目标遭到污染,这还真的算是一种瞳术了。

    呃,他的脑子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好不容易消停,就胆上生毛,要把孽毒那玩意儿利用起来?一定是乌沉锁链与魔符的新版架构,让他飘了!

    罗南很想敲敲自家脑袋,让理智重新占据高位,只是一念既生,心里面就像猫抓似的,此前在孽毒“局部分解”时,窥见的些许结构轮廓,化为抽象的线条,在他脑中心头弄影。

    手指抽得越发厉害了。

    好在,罗南没来得及深思下去,来自远方的信号经过转接,由外接神经元接收,章莹莹的声音急吼吼地传过来:“什么情况啊,‘砰’地就没了,留了满地的水星儿,我差点儿报警啊你个渣渣!”

    闻声,罗南刚缓下来的笑意,又翻涌上来,带着些似曾相识的荒唐情绪,但这些已经是真实可控的。

    直到这个时候,罗南才真正感受到了现实世界的力场,轻轻的覆盖在他身上。他确实从“游戏场景”中出来了,虽然有孽毒“偷渡”,可现

    在他还活着不是吗?

    罗南很想对人说声谢谢——谢谢爷爷,是他的笔记,给他打下了那样坚不可摧的根基;当然也要谢谢遥远深空中的日轮绝狱,罗南现在越来越相信了,很有可能它才是格式论力量的源头。

    “又发神经?话说我们再过2个小时就要降落了,你还来不来?”

    “来啊,当然来。”

    罗南脱口而出,又透过舱室的舷窗,看外面的天色,看到的是落霞满天,再看表,已经是阪城时间下午6点。

    他在“入睡”之前,章莹莹还报过时,大约是夏城时间上午10点半钟左右,阪城比夏城早1个小时,这样算来,他这一“睡”,大约有7个小时。

    而在“游戏场景”中,零零总总算下来,至少过去了70个小时。也就是说,时间流速的差距,达到了10倍。

    看上去是赚到了,而且是大赚特赚。可支配时间、甚至可以说是生命,一下子延长了十倍。

    可是仔细琢磨,特别是反观自身状态,罗南又有些怀疑:

    灵魂力量,空了;

    灵魂披风,崩了;

    祭坛蛛网,朽了;

    ……

    这些固然可以再生,但能够成长到如此规模,也都是罗南几个月来累积的结果。如今短短7个小时,直接榨干,这种消耗,让人心中颇有不安。

    还有不请自来的孽毒……即便已经压制,并有部分处理了,但那种规则层面的存在,真的可以全无后患?

    过于虚妄的且不说,还有最现实的,罗南刚刚答应了章莹莹,要再去和她们会合,真人先不说吧,就算是水汽分身,如今灵魂披风都崩掉了,接下来难免又要费脑筋。

    又一段尴尬空白过去,章莹莹服了:“喂?又神游去了……梦里拯救了世界?是胜是败回个话呀!”

    “差点儿毁灭世界是真的。”罗南真心诚意地回应,暂不理会章莹莹的笑骂声,内视精神层面,大致把握一番自身状态,开始认真考虑补救方案。

    说也奇怪,照罗南惯常的思维方式,这种时候就该是在精神层面、灵魂披风、渊区极域之类的方向去考虑,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早就谙熟于心。

    可如今,以上的方向和方案,只是一过脑子,便提不起兴致。这里面,固然有罗南大量灵魂力量以及架构的积累灰飞烟灭的缘故,但更多的因素……是觉得没甚技术含量。

    话说在“游戏场景”70个小时,罗南已经让那边的构形设计和应用,猛往上拔高了“审美层次”。

    是的,天渊帝国没有纯粹的精神侧构形应用,可是那种严密、系统、高效的构形模式,深邃又迷人,一旦接触入门,体会其中的丰富内涵,便让人欲罢不能。

    “喂?喂!罗猿外你这个态度可不行啊。”

    罗南又被章莹莹唤回魂儿来,但也由此让纯粹的审美冲动占据了上风,他应了声,然后就在嘴上抹了蜜:

    “莹莹姐,问你个事儿,飞艇那边有加工机床没有?”

    “……你发烧了咩?”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上)

    “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就是加工很小件的东西,精度要求马马虎虎……”

    说着,罗南语气也弱了下去。

    转念想想,果然挺过分的!武皇陛下的私人飞艇可不是“土层巡游者”,各种设备、配件唾手可得,随时随地都能加工修理——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游戏场景中呢。

    “咳,刚才的方案不行,那……”

    “你要加工什么来着?”章莹莹突然又问他,话音有了微妙的变化,变得内敛正经了许多。

    罗南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也自然而然的随着那边的态度,更仔细地介绍了一番:“是一种小件工具,叫做切分仪,主要是用来充当灵魂力量的介质,建立相对封闭的干涉环境。它是有规定形制的,并不复杂,有了模具以后,完全可以批量生产……”

    “材料上有没有要求?”

    “这个嘛,如果有抗疲劳性较强的形状记忆合金是最好,市面有类似的产品,我在阪城这边见过。没有也没关系,我还考虑过普通镁铝碳合金、畸变种骨材……”

    “水结晶可以吗?”

    “嗯?”

    “老板说,她能够帮忙,不过材料肯定不凑手,机械造物达不到,但可以利用凝水环制作高强度的水结晶……哦,也就是冰。”

    “武皇陛下?”

    罗南吃了一惊,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拍腿道:“可以,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易耗品,就是可塑性方面,要在化学键上……呃,我的意思是要多几种形态,这个我在设计图上解决。”

    总算罗南记得武皇陛下的身份,不好让人家再费心找出解决方案,决定自己提前做好功课。

    说起来,罗南在“游戏场景”中,真的很用心去研究,回归现实后如何利用地球现有技术条件,复现切分仪的问题。百忙中抽空查阅、下载了好些资料,还做了方案。

    由于切分仪是出了名的易学、易用、成本低,它的应用范围非常广,资料也极具规模。其中就有不少是在类似于野外求生、逃亡的极端条件下,就地取材、临时制作的经验做法。

    就是具体的细节……

    “咝!”

    冷不丁的,罗南脑子里就过了电——是真的有电!盘绕在脑宫深层的外接神经元,在此刻放射电光,彰显它的存在感,而规模可观的信息流,也以这种形式,注入到罗南的可感知层面,形成了快速翻动的影像、画面、图纸、文字……

    其中的绝大部分,都非常熟悉,且与罗南当前思考的“切分仪”问题高度相关。罗南甚至看到了,勾业尉官给出的“幻想拟态”技能芯片中的内容。

    罗南心神一个恍惚,就听那边章莹莹在催促图纸,罗南一边应和着,一边利用外接神经元的搜索整理功能,梳理信息流。

    意识中存着“切分仪”、“冰”、“结构”等关键词,相应的方案,根本就是排着队往外蹦——这叫一个舒坦。

    罗南在“游戏场景”中,学习工作,就是这么个状态。本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发明,“前人”有了研究,成了体系,现拿现用,何其痛快,这可比他在精神领域一个人折腾摸索强太多了。

    有了多种成熟的方案参考,在此基础上微调设计,思路畅达顺遂,和章莹莹多扯两句的功夫,也就出稿完工。

    “刚刚发过去了。”

    章莹莹就笑:“别是什么鬼画符,老板可没闲情读你的通灵图……唔?”

    接下来,章莹莹就不说话了。

    隔了七八秒钟,罗南忍不住问她:“有问题?”

    章莹莹“嗯”了声,随后就纠正:“不是……我是说,这叫什么来着?”

    “切分仪啊大姐!”

    章莹莹也不恼,单纯评价道:“很有趣的样子。”

    稍顿,她又发出感慨:“话说我还是头一回能看懂你画的图呢……也不是懂,就是大概清楚脉络,肖像什么的不算啊!”

    “这算夸奖?”

    “肯定的呀,不光是我,你去问问竹竿他们,以前整日里只能看你天马行空,类似这种时候,要么我们是白痴,要么你是精神病,二选一,选哪个?”

    罗南果断什么都不选。

    章莹莹并不知道罗南完成“切分仪”图纸,是动用了怎样的资源,

    绕了多大的圈子,也就有个不大不小的误解,顺口就问:“你的水汽分身,就是靠这个实现的?”

    “呃,有点儿差别……现在肯定需要这个。”

    “明白了。”小误会不影响章莹莹的理解力,“我马上拿给老板看,放心吧,以我对老板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小玩意儿,不在话下。”

    “成,代我谢过武皇陛下。”罗南不知道,此时武皇陛下是否就在章莹莹身边,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末了又提醒,“完工后通知我一声,还有组装的环节,那时候还要拜托你帮忙。”

    “没问题,也不用担心时间……最多我通知驾驶舱,让它们在太平洋上多绕几圈就是了。”

    “哎呦,承您的恩情。”

    “知道就好,跪安吧!”

    “去!”

    罗南果然还是不擅长耍贫嘴,只能败退,可多说两句,心情总是好一些。他笑着挂断通讯,但很快就收敛了一些,武皇陛下的面容依稀在他眼前弄影,没个定数。思索片刻,罗南暂将这份心思抛在脑后,又联系殷乐,嗯,也是通过外接神经元转接手环完成的。

    这样的方式,殷乐显然不太习惯,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先生?”

    “在哪儿?”

    “我在前甲板,我马上过去。”

    “嗯,不用,我发一套图纸给你,你把它交给守师傅,让他们尽快赶工出来。材料上分两种,骨材和金属,每种都要2个……不,4个基数吧。具体数目和要求上面都有的。”

    这一刻,罗南想到的是在“冻活”装置外舱,切分仪短缺的“前车之鉴”,随口就翻了一倍。

    殷乐刚应声,罗南又道:“还有蒂城那边,你安排起来方便,也准备一些。”

    “蒂城?啊,是的,同样数目可以吗?”

    “足够了。”

    罗南是不好太烦扰武皇陛下,再说水结晶的材质,从资料来看,续航能力堪忧,也就是临时应付一下,最后还是要回归到成熟的材料方案上。

    吩咐完这事儿,罗南顺口问了句:“蒂城那边情况如何?”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二)

    罗南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殷乐却不敢等闲视之,当下便道:“正要向您汇报,卡德曼废掉之后,蒂城方面,出现了一些变化……”

    目前,殷乐代管的血焰教团,正处在一个极度复杂的境况中。

    在内部,由于卡德曼的倒下,他代表的血焰教团蒂城本土派势力,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正是“夏城总部派”发力填补的好时机。

    可与此同时,哈尔德夫人踪迹不明,代掌权力的殷乐远在几千公里开外,“夏城总部派”的反应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灵敏。而失去了卡德曼这个地头蛇,在蒂城地界上,血焰教团就等于是往“外来人”的立场上,迈出了坚定一步,必然也要面对本土势力的反扑,而这个“本土”就远不只是血焰教团内部了。

    罗南对这种事情不擅长,但事情说到这里,作为血焰教团的“新老板”,无论如何要关心一下:

    “我记得,蒂城那边势力很杂?”

    “是的,蒂城军、政、商、教无所不包,又都颇为繁荣,既是世界政府的核心办公区之一,又是著名的海上探险家乐园,还是重要的畸变类商品交易中心……世俗力量很强,而里世界能力者,特别是在协会注册的能力者存量、流量随时都会暴增,一些强者也愿意长期驻留在那里。论繁荣程度是一等一的。”

    罗南听懂了殷乐的言下之意:“分布复杂,彼此牵制。怪不得,你们会选择蒂城呢。”

    “挣扎求存罢了。”殷乐在此小小恭维了一句,“如今多亏先生您在这里,才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

    “大家都是隔岸观望,临时行为。”

    以罗南有限的政治智慧,也能猜到,蒂城的强势本土派,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是受慑于“莫先生”隔空镇压的强大力量,不好真正出手干预。而且,名为“海上拍卖会”,读作“新位面摸底会”的重要议事会议召开在即,真正的大势力都处在一个默契的静默状态。

    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罗南所扮演的“莫先生”玩游戏玩脱了力,短时间内,想隔空发力,震慑全球,还真有些困难。

    别的不用说,只要会前会后,他在这里被天照教团的真神、教宗打成肉饼,蒂城那边必然会再度风云突变。

    大概是中间“跳出”棋局一段时间,心思放空,罗南难得地反思一番自家行为:“对你们而言,应该头痛我太高调了吧。要是教团身列‘三大’,倒还罢了,偏偏不是……如此一来,是福是祸可不一定。”

    那边殷乐微窒,但很快便道:“血焰教团与先生,何分彼此?”

    “呵,这话连你们夫人都担不起。”

    当此局面之下,如果哈尔德夫人站出来,以她现在的实力层次,震慑也好、权威也罢,对血焰教团的正向效果都应该是最好的。

    可她站出来了吗?

    击杀宫启也有十来天了,那边依旧全无动静。

    受伤太重,血肉复生需要时间?

    呵呵,这可不对。那边的状态瞒得过谁,也瞒不过罗南。

    是潜伏爪牙,谋划大计?

    又或者是单纯放空?

    据说很多人在完成某个长期目标后,一段时间会被所谓的“空虚感”支配。可惜,罗南无法感同身受:随着他为

    格式论张目的进程不断推进,掌握的资源持续累积,很莫名其妙的,他的敌人越来越多,布满天下,现在都不用他自身动力,自然有人逼着他往前走。

    大概在很多人眼中,他的行为趋向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预测的。

    哈尔德夫人就不一样了。

    在一定意义上,罗南可以支配哈尔德夫人,但那位想法,他仍然琢磨不透。

    复杂,真是复杂!

    比较起来,同样有生死考验,在“游戏场景”中做一个维修兵,就单纯太多了。

    殷乐也不知道罗南当前的情况和心理,但她知道,罗南最关注的是什么,感觉教团治理、求生的话题不好再沿续,话锋便一转:

    “按照先生您的安排,目前有关导引仪式准备已经完备,先生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开始进行测试……”

    “哦,准备好了?”

    罗南当然记得,他曾安排殷乐,提前准备,以导引血焰教团的信众,进入“内宇宙”模拟器的虚拟世界做“内测”——就像蛇语一样。

    却不料,他自个儿抢先一步,来了场始料未及,也难以想象的深度体验。

    他的意念自然趋向渊区血魂寺,看了下有关布置——如今他灵魂力量大萎缩,虽说对各个“信众”,以及直接、间接控制的目标,仍然可以查知,却更像在拽风筝线,感应起来精度有所下降。

    “先这样吧,有需要修正的地方,我再通知你。”罗南没有轻易吐口认可,他的意外情况且不论,蛇语的经历表明,“内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涉及到血焰教团成百上千的核心信众,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内宇宙”模拟器重启之后才能进行。

    挂断了通讯,罗南无意识叹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希望拿出来的“虚拟位面”,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开始,要说不焦虑那是假的。

    还好从游戏场景中……现在罗南更愿意说,从前卫4号行星中继站里得到的大量知识学问和经验,很大程度上冲淡了他的焦虑情绪。

    他甚至还有心情去考虑:

    血焰教团的信众,通过仪式引导聚合意念,固然是方便,但是就目前所见的那些集体模式,算不得太高明,特别是与天渊帝**队相比。

    但是二者所处的环境不同,性质也不太一样,就算是要改进,应该和标准阵列有些差别才对……

    然而越想越复杂,刚缓和的心情又绷了起来。

    才回到地球时空,无数问题就缠绕而上,如果每一个枝节都想完成的尽善尽美,通透无碍,真能把脑子给撑爆掉。

    偏偏这就是现实,面对实力在他之上的对手,以及大量潜在的敌人,罗南必须要想办法统筹利用每一份力量,这和在中继站里,作为一个小小的、听命行事的维修兵,完全是两个概念。

    罗南摇摇头,坐回榻榻米上,想放空一下脑袋,偏在此时又听到了舱室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才结束通讯没多久的殷乐,不知为什么又到这边来。

    “先生。”

    “进。”

    进入房间后,殷乐习惯性地扫了眼蛇语,见这位糟糕的状态,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也许,这位与罗南命里犯冲?

    殷乐视线转向罗南,正想说话,却是一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与早上说话时相比,有些变化就对了。

    罗南刚才已经把切分仪的图纸发过去了,见她的模样,挺奇怪:“有事?”

    殷乐忙收慑心神,垂首道:“刚才与守师傅联系,已经把切分仪的图纸发过去……不过守师傅特意提出,想见您一面。”

    “哦?”

    “说是有两件事,一个是想询问第2版外骨骼框架的使用情况……”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试。”罗南视线瞥向舱室一角,那里并排放置的三个金属箱,之前殷乐摆的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点我也和守师傅讲了,可他又提出,他的合伙人江冢女士,也想和先生您面谈。”

    “江冢?”

    “就是大泽加工厂的技术总监……”

    罗南打断殷乐的话:“我知道这个人,那天被后藤义劫持的人里面,有她。”

    说这话的时候,罗南记忆中便翻出那位女性的身影。大部分时候,那是一个沉默低调的女性,不是太起眼。

    可别忘了,当时的罗南,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与教宗、真神似有无若的隔空对抗上,也放在同时召开的里世界高层会议上。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位,就证明其人身上拥有某种具备吸引力的特质,吸引了他的灵觉。

    或者,把“特质”替换为“不协调性”、“疑点”也没问题。

    罗南将“江冢”的形象,在脑中过了一遍,又问殷乐:“有没有说,她为什么来找?”

    殷乐微微摇头:“守师傅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是合伙人,同进同退,前来拜访。”

    照理殷乐可以拒绝的,但她清楚“老手”在罗南心中颇有地位,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恶了人家。

    果然,罗南没有拒绝:“可以,守师傅的面子要给的,让她来好了。”

    “让他们到游艇上来?”

    罗南环视周遭:“这里挺好的……就在外面的客厅,正好说一说外骨骼框架,还有切分仪的事,也省得再搬来搬去。对了,守师傅如果方便,就让他带一些初加工后的骨材过来。”

    殷乐欠身,见罗南没有后续的要求,便退出卧室,自去安排。

    罗南看了眼蛇语,见她一时半会儿很难休整过来,也不再理会。想了想,走到放置金属箱的位置,随便挑了一个,平放在地,打开锁扣。

    空间一放开,里面以特殊方式“折叠”的外骨骼框架,就以一个徐缓的节奏,慢慢“站”起来,展现出完整的结构。尽显牛鬼骨材的生物质韧性和一流技术加工后形成的“形状记忆”功能。

    罗南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让老手那边负责切分仪的制作。

    这是第2版的外骨骼框架,是在与天照教团两大强者抗衡前的设计,罗南后面还根据战后自身的受创情况,重新设计了第3版。

    每一次设计,都是进步。就是进步得快了些,以至于思维成果远远超过了实物供给……

    “咝!”

    罗南忽地吸一口长气,反应有点儿大,就连身后恹恹的蛇语,都抬头看过来。便见到罗南以拳击掌,恨恨道:

    “又糙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三)

    当“老手”与江冢步入底层甲板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了工作室。

    当日在湖岸边,谈笑风生之际,便压服全场乃至摄魂于万里之外的莫先生,把三具第2版外骨骼框架全部展开。

    身前摆着一件;

    身上披挂了一件;

    榻榻米和案几上还摆着已拆碎的一件。

    虚拟工作区上,还有已经勾勒出大概的结构设计图,以及各件零配件、模块的草图等等,除了主框架以外,都在高速切换,看得人眼花缭乱。

    莫先生本人,倒是比较淡定的样子。

    他双手环抱胸前,盘膝而坐,注视着虚拟工作区,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珠偶尔转动,应该是在思考。

    江冢的视线,不由得在已经差不多完全丧失会客功能的客厅中环视一遭,才往“老手”处投以征询的视线,意思是:这位莫先生私下里就是这副样子?

    “老手”微不可察地点头。

    至少平日相处,都是以技术探讨研究为主。

    当然了,也许人家是单纯把你当技术员,没必要在别的领域和你计较。

    莫先生非常专注,并没有理会二人。

    引他们进来的殷乐,对这种场景也见怪不怪,从容找到了还能够下脚的地方,请“老手”和江冢入席。由于她手边还有事,至此便告罪一声,先生离开。

    蛇语则代入了侍女的角色,给二人奉上矮几、茶水、点心等,态度谦卑,规格相当之高,弥补了莫先生过分专注带来的“倨傲”感,倒让两人有些受宠若惊了。

    等到入席坐定,江冢有感于当前莫先生态度,和预料中的有些偏差,便皱眉思忖如何找到角度切入。

    至于“老手”,比江冢更早适应这种情况,嘬了口茶,又取出应要求拿来的骨材,摆在矮几上。蛇语自发过来,将其取走,送到罗南那边。

    此后,“老手”便游目打量客厅、特别是客厅里三具外骨骼框架的情况,试图找到莫先生的思路线索,为今后的加工调整做准备。

    他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很奇特的细节:从他这个角度,看到莫先生的身子,竟然是处在一个半悬空状态——是被披挂的外骨骼框架撑起来的,和下方的榻榻米保持着近十公分的距离。

    再细看过去,半隐在罗南身体阴影下的外骨骼框架支撑点,貌似并非是一个稳定牢固的结构,而是在不断变化之中。

    前面是下部的环形架,一秒钟后就变成了下垂的手臂辅助关节,再然后可能是半拆解的背脊承重单元……

    有时“老手”都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这些“支撑点”,都属于外骨骼框架的零配件,它们正在莫先生的控制下,时刻调动调整,处在一个高度活跃的状态下。

    当然,外骨骼框架本身,是有其相对固定形态的,再活跃也有一个限度,变化有其边界;而在活跃切换的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摇摆失衡的情况,但莫先生总能迅速找平,就算是只有尖尖的一个接触点,且位置不合重心,也难不倒他。

    看着这一幕,“老手”若有所悟。

    便在这时,莫先生开口说话:“平衡性测试,算是检查外骨骼系统物理结构的好办法,简单易用,惠而不费。”

    “老手”已经进入了状态,微微前倾身子,询问道:“那您觉得,这个版本还有什么问题?我看您一直在测试拟态变化的灵活性……”

    “有问

    题,问题不小。”

    罗南顶着莫先生的面孔,对上“老手”慎重的面孔,露齿而笑:“但这是我的问题。”

    是我眼光突然又变高、变刁的问题。

    在此时的罗南眼中,确切地说,是在前卫4号行星“中继站”中经过70小时高强度维修兵培训、实战生活的罗南眼中,无论是已具备实物的第2版、仍只在图纸状态的第3版,总体思路上,以拟态易形为主要功能需求,作为“辅助线”和挂载模块,搭建“完美体”的思路是可以的,可在细节层面,就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所有的问题归结起来,只有一点:

    糙,太糙!

    眼前这部外骨骼框架,几乎所有的设计、所有的结构、所有的模块、配件乃至运转逻辑,在天渊帝国庞大而严谨的造物体系中,都能找到对应,而且是更为完善、成熟的方案。

    事实上,用不着去翻资料库,只是罗南高强度培训下,见识到的那些最通用的经典结构,在稳定性、可靠性上就远远胜过。

    就算有材料上的限制,存在一定的不可比性,可纯以设计理念看,双方的差距也有从前卫4到赤轮裂隙那么远——不至于跨星系,亦应以光年计。

    罗南的心态还好,还很有耐心地对“老手”解释:“实物设计和构形设计是不一样的……这是个老掉牙的道理对不对?问题是之前我把它看得太浅了。从构形下沉到物质层面,再完成对应的实物设计,里面实在是有极大的学问。”

    比如中继站的升占教官,他的“大师范”之名,有一半就是由此“下沉”阶段的成就所赐。

    这是罗南不擅长的领域。他的构形设计有多么理想,实物设计的异想天开处,就有多么惹眼。

    能够达到第2版、第3版的水准,有一大半倒是万院长强行纠正、找平的结果。

    以前罗南也大概知道,但很多时候转不过变来;如今托“中继站”维修兵生涯之福,他更清楚,也有了更明确的指向。

    时间很紧张,浪费很可耻,但只要有方向,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咱们先说一下第4版的改动吧……为什么是4版,因为第3版在我脑子里毙掉了呀。”

    罗南哈哈笑着,证明他的心情确实不错,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安抚“老手”过于紧张的心理——湖岸边那场冲突以及背后的背景变故,多多少少会对他们造成一定影响。

    对于和爷爷有交情的“老手”,对他所在的横断七部,罗南怎么都要照顾的。

    “老手”心下放松了些,却仍不敢等闲视之,他也打开了自家手环的记录功能,认真听讲。

    此时,一侧的江冢,微微欠身,轻声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这明显是在避嫌了。

    罗南本不介意,但人家有心,他也不会拒绝,便点点头,蛇语会意迎上前去。此时江冢已经起身,转过方向,也客气谢了一声,随蛇语去了。

    女士在洗手间的时间,总是可以轻松调整的,照照镜子、补补妆,从五分钟到五十分钟都没问题。

    然而江冢并不是一个习惯随身带化妆品的人,她今天过来,也是从“老手”处得到消息后的临时决定,两人直接从工作单位离开,她身上只是日常的轻便装束,在某些人眼中,怕是已经是相当失礼了。

    江冢只是洗了把脸,便对着镜子发呆。

    溅了数滴水珠的镜面上,映照出一个平凡又知性的面孔。她眼神恍惚了一

    下,才辨认出这就是自己没错。

    手指从面颊处划下,慢慢到了脖颈处,又顺着锁骨移转到肩头,削瘦微硬的肩上,能够感受到织物的纹理,却又有一份额外的力量,在那里默默脉动。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江冢瞬间回神,草草擦去面颊残余的水珠,又调整一下呼吸,打开了门,对门口的蛇语道:“抱歉,久等了。”

    蛇语微微欠身,依旧像是一个尽职的侍女,不过这一刻从她唇齿间流出的话音,多少已经逾越了这个身份:

    “江女士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呢。”

    江冢微怔,随即答道:“因为这艘游艇以前在松平先生名下,我曾经来过几次……”

    “是呢,松平义雄先生,是江女士的投资人,两位很早就认识吗?”

    “是的,挺早。”江冢说着,无意识叹口气。

    “看起来是一个有关友谊的故事呢……一时多言,客人不要介意。”蛇语不再说话,迈着传统的小碎步,举手为江冢引路。

    很快,两人就又回到了一片杂乱的客厅里。

    罗南和“老手”的交谈,已经接近尾声。

    “……六小时之内要定型,我知道这不容易,但还是要做。和以前一样,先造实验机,不计成本堆一个出来。”

    罗南对于外骨骼框架,确实有迫切需求。毕竟“完美体”是他现阶段最强状态的前置,特别是灵魂力量消耗一空、补充需时的此刻,更要时刻傍身才行。

    “六小时……就六小时!”

    “老手”可不知道,从他送过来这三部外骨骼框架2版设备之后,罗南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怎样的生涯、未来又要面对什么样的挑战。但他在交流渐渐发现了,他与莫先生之间多日磨合过来的,在有关设计上的小默契,惨遭撕裂,他又需要绞动快干涸的大脑,挤出养分,以求跟上这位强势又神秘的“甲方”的节奏。

    此时他脸色有些发苦,但荒野上打磨出来的强韧还是占了上风,咬着牙答应。

    “还有切分仪,这个更要快……”

    期间,罗南已经看过了“老手”拿来的骨材加工样本,经过万院长的工艺改进,应用在切分仪上还是没问题的,而切分仪的经典设计自有蓝本,更无须费心。

    有关生产制造上的事情便告一段落,他微微动念,身上已经变形、拆解一大半的外骨骼框架,便次第脱卸下来,自有蛇语过来整理。

    此时,江冢也已经再度入席,罗南转过面颊,直面这位,开门见山:“江总监等久了吧,听说,你有事找我?”

    江冢欠身:“冒昧打扰,请先生见谅。”

    罗南笑了一声:“打扰不至于……”

    说话间,他也在打量江冢,这位据说在基因组工程领域颇有造诣,还从事着违背伦理实验的女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内向腼腆、不擅交际的典型技术人员,嘴边的客套话,都说得僵硬。

    在这种情况下,特意找上门来,只能说明她意图表达的事情非常之重要——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罗南有些好奇,便道:“我知道,你和守师傅是密切联系的合作方,有这层关系,我们不用太过客套,有事说事,提高效率。”

    “是,谢谢莫先生。”

    江冢吸一口气,再度欠身,幅度更大:“我这次来,是希望能够获得先生的召唤物,那只烂嘴猿的组织样本,拜托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四)

    江冢话语的尾音,还在微微发颤,可出口的语句,仍然表述清晰。

    最重要是她话中的内容,真正的出乎意料。

    罗南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要求。

    他下意识看向“老手”,后者刚刚给厂子里安排了生产任务,看到莫先生投来的视线,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这就有意思了。

    话说自从罗南公开召唤出烂嘴猿之后,这还是头一位上门求告、索要的人呢——要知道,这可是与“新位面”挂钩的关键目标,不知多少人流着哈喇子,打它的主意,却慑于莫先生展现出的力量,以及召唤物本身来去无迹,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江冢是什么路数,竟然就这么直愣愣上门了?

    罗南感觉有些荒诞,便笑了起来,既而问她:“江总监,你这个请求,是私人性质呢,还是公事?”

    “私人。”江冢脱口回应。

    “哦,是这样。”罗南不置可否。

    蛇语和江冢的对话,罗南是知道的,前者的行为,本就在他默许之下进行。可是,这位女士的立场,还是太模糊了,就像她展现的外表和性情,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就像是蒙着隐默纱的罗南自己。

    罗南决定,还是先从最基本的问题谈起:“江总监,你是见过袁X……哦,这是我对那头烂嘴猿的称呼。当时你在旁边,应该听我说过,它看起来体积不小,却是能量化的存在,所谓的组织样本,从何谈起?”

    没被莫先生当场轰出去,江冢便感觉已经迈过了一个关卡,心中紧张略有缓和,她轻幅地调整呼吸,让声音更清晰一些:

    “莫先生,是这样……当时我观察过,烂嘴猿在物质层面,具备整体结构上的稳定性。而我掌握一种技术,可以从结构底层截出一个基本单元,在不损伤其整体的情况下,保留基本结构性质,并维持一定的时间,以供研究所需。”

    罗南惊讶了:“你当时就在打它的主意?”

    江冢有些不好意思,又垂下头:“考虑过一些……毕竟与我的研究相关。”

    罗南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不太理解江冢所谓的“技术”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研究的具体内容,只觉得这不太像是基因组工程的领域。

    “你研究烂嘴猿,或者近似的畸变种?唔,这玩意儿算不算畸变种,都不好说。”

    按照他对烂嘴猿的理解,这种纯能量化的架构,更像是理想化的构形集合,要是他来做,就要从构形思维入手,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逐级拆解,才能保留有足够意义的部分。

    显然这并不容易。

    由上而下,就像对徒手对一个大数进行分解质因数,原理乍看好理解,但当数值的体量和复杂性超过阈值,人脑会爆炸的;

    由下而上,则很可能迷失在构形基础结构的迷宫里,花费大脑时间精力,结果发现绕了一圈儿又回到起点。

    江冢又是以什么方式去研究呢?

    然而江冢否定了这方面:“啊,不是,我并没有研究哪一类畸变种,但有收集多样性样本的需求。”

    罗南好奇:“具体是什么方向?”

    江冢毫不犹豫地回应:“分布式畸变基因网络生态。”

    “啊哈?”

    “是建立在基因多样性基础上的生态网络设计,我们希望用成规模的畸变种基因作为基础层级,在它们充分联系、合作、学习、竞争的基础上,激发出新的更高层级……以超凡力量的形式。”

    罗南皱眉:“听上去有点儿像人工神经网络。”

    “事实上,都是采取了稀疏分布式网络的数学模型,但在应用中会有不同。”

    学术讨论到此为止,罗南无意在陌生领域涉入太多,否则可能闹笑话。他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词:“你说‘我们’,这可不像是私人请求——松平研究所还在运转吗?我记得那边一直在卖资产,是觉得风头过去了,又开始回填?”

    见罗南有所置疑,江冢又有些紧张,她分辨道:“我对大泽教团运转不了解,求取组织样本,是为了接下来的研究!”

    “当然与大泽教团无关。据我所知,你所在的研究所是松平义雄私人投资的。”

    “这个研究项目是我……自带的。”

    江冢的辩驳冲口而出,中间却又有个磕绊,多少消解了她的情绪,随后她的声音弱了一点儿,却仍然比之前要“硬”许多:

    “我已经与研究所签订了协议,他们获得的只是这个项目中有关‘定向诱发’领域的专利,其余的仍然在我这里。”

    “那应该是最具价值的一部分。”

    “研究成果往往与‘应该’保持距离。”

    旁边,“老手”连连咳嗽,江冢终于醒悟,她是情绪上头了,脸色有些发白,试图道歉,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边,罗南看江冢紧张到拳头都握起来,却还硬撑着不散架的肢体动作,关键是看“老手”在旁边陪着笑脸,且眼巴巴看过来的表情,心下一软,便缓和了一句:

    “也罢,你们如何签协议,我不感兴趣。如果是你们背后的发包方,倒还有点儿意思。

    ”

    发包方?

    江冢还是太紧张,以至于有些迟钝。

    “老手”又给她缓颊:“莫先生是指LCRF?”

    江冢立刻反应过来,确实,以莫先生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大泽教团这种体量,确实不在他关注的范畴之内。

    能与他挂上钩的,肯定是更高层级那些。

    比如,松平义雄私人研究所背后,更大体量的投资机构,LCRF,也就是生命周期研究基金。

    罗南是把话题给扯远了。

    “老手”自然是愿意配合的,他有意用聊天来缓和一下气氛:“要我说,LCRF对江冢的研究,是没什么兴趣的。不确定性太强,又是一个旷日持久的项目,从一开始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吧,不是说没出成果,可是能延命的一个也没见——那些比我还年老体衰的家伙,要真指望这个,怕是等死的也有,剩下的那些,更是等不及了。”

    说着,“老手”便是大笑。

    罗南也笑。

    老手所说的,是能力者们对那些掌控着强大资本和权力,却没能激发出超凡力量,以致跪倒在病魔和死神之前痛哭流涕的“前世代人”,最具优越感的嘲弄:

    他又说:“从荒野实验室到量子公司,他们有枣没枣都打三杆子……真是饿得要疯了。”

    罗南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从阪城平贸区到深蓝世界。

    自畸变时代以来,特别是出现了能力者、超凡种这种堪称神话的强大存在之后,那些没有赶上车的权力者们一方面嫉妒得发狂,一方面又发现了延续生命、活力的希望。

    在希望的挑逗下,这帮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失去了淡定,行事愈发激进、不顾一切。LCRF,就是他们使用资本力量的指挥棒之一,这几年也越发地操切了。

    与此同时,罗南从“老手”的言语表达中,发现了一些情绪上的触发点。

    “守师傅和LCRF打过交道?”

    “我?我哪够资格!只不过见识了一些,都是很早以前了。”

    “以前……是在荒野上的时候吧。可惜看上去不是友谊之类。”

    有口无心说到这儿,罗南心头忽怔,感觉有些熟悉,看到对面的江冢,便记起来,这和几分钟前,蛇语对其说的那句话,有点相似。

    触发点是“友谊”,但关键词却是“以前”之类的时间表述。

    罗南眼睛眯了起来,暗自留心,却没有在这个领域深挖下去,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

    “资本的爪子果然是无远弗届。”

    “老手”笑了笑,显然莫先生是忘了,他掌控的血焰教团,还有在世俗世界更有名的古堡财团,也是赫赫有名的资本力量。

    从这上面看,莫先生并没有将立场摆在资本的一方,符合他一贯的表现,让“老手”心中更觉得亲近。

    正要趁热打铁,再给江冢帮帮腔。莫先生那边却在摇头:

    “坦白说,江总监研究什么项目,与我无关,但若是涉及烂嘴猿的话……此时此刻,就太敏感了。”

    “老手”已经自动进入了说客的角色,虚心请教:“您是说?”

    “我不知道你们对这种事了解多少,目前公开的情况是:烂嘴猿涉及到‘新位面’的秘密,如果它的‘组织样本’真的能够拆解下来,并且流传出去……”

    罗南抬起手,阻止了江冢赌咒发誓的倾向:

    “我是说,就算只有消息流传出去,天知道那些天天盯着‘新位面’,盯得眼睛发绿的家伙,会是个什么打算。”

    罗南视线投向江冢:“想一想吧,如果你拿到这个组织样本,也许你刚走下游艇,那个什么后藤义,哦,没有他,也可以有前藤智、左藤仁什么的,把你再请上车,直接送到天照神庭去。”

    他是在说笑,但江冢和“老手”都笑不出来。

    看他们的表情,罗南倒是叹了口气。

    从另一个角度看,罗南还真想知道,地球上的科研机构,能否从烂嘴猿的研究上,探知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还触碰不到的秘密。

    是的,他已经知道,云端世界是“雾气迷宫”与地球本地时空交互干涉的产物,甚至他未来打造的“虚拟位面”,也想着借用这套基本逻辑,以求快速成型。

    但在基本明确的云端世界架构中,为什么会出现烂嘴猿这种奇怪物种,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如果他手底有一个信得过的研究团队,多半已经给出去了。

    唔,欧阳会长那边其实就不错,可正如他之前说的,现在这种敏感时期,要是走露了风声,还不知道要激起多大的风波。

    想到这里,罗南心神微动,又翻出了个念头。

    貌似,掀起风波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些遏制不住,可眼下不是考虑周详的好时机。

    罗南便将注意力收回来,重新对上“老手” 和江冢,愈发地和颜悦色:“我发现这种东西,是意外,能够研究并发现其深层的秘密,也是不错的……不过,显然不是现在。”

    江冢已经被罗南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甚至都怀疑自己过来请求

    的正确性与否,闻言有些恍惚地看过来。

    罗南也不再和她绕弯子:“推迟几天吧。商品社会,时间节点和前后次序,最适合用来标注价格,早一步,晚一步,就会有很大不同……你们好像也没有急切到现在就要上手的地步?”

    “呃,是的,这是收集的一部分,用于高层次的比照组……”

    江冢说到这儿,才忽然明白,莫先生是答应了!

    不管是碍于“老手”面子,还是什么缓兵之计,像莫先生这样地位的强者,有所承诺,肯定要比不吐口强。即便没能今天就拿回去,也聊可安慰。

    她脸上泛出喜色,避席而起,深深躬身致谢,可没等说出感谢的话,又听莫先生相询:

    “你的切分工具是什么……哈,抱歉,我是说采集工具。”

    罗南显然是用切分仪用上了头,话说他还真想用切分仪来“切”一下,看看会是怎么个什么结果。

    可惜他这里可没有“葵姨”那样的高级人工智能,也没有天渊帝国积累的庞大数据库,比照起来颇有难度……

    他在这边畅想,江冢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拥有的一种超凡力量,叫解离。”

    “哦?”罗南有些意外,要说江冢可真的没有一点儿能力者的味道——即便能够感应到一些特征,却很容易遗忘或忽略。

    江冢没有一点儿敝帚自珍的意思,认真解释:“我的能力,主要是用来剥离复杂系统中,对外界环境刺激生成反应的基本单元,但会受到系统和单元复杂性和精度的限制。”

    “可以演示一下吗?”

    “当然。”江冢即刻答应。

    既然要试验,当然要有目标,嗯,用什么呢?

    罗南视线扫过蛇语,很快又挪开——这位近几天已经够倒霉的了,又是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也好。

    他自己也不合适,“老手”是客人……总不能真拿袁X出来。

    念头转了几圈,罗南便有定计,打了记响指:“就是这个小东西吧……失礼了。”

    说话间,在江冢身前的矮几上,便有一只指肚大小的大型蚁类生物,大摇大摆地翻上来,通体赤红,映着客厅内的照明光线,仿佛闪耀着如火焰般的光泽。

    火神蚁。

    一只从数千公里外的熔岩洞窟火神蚁巢穴中挪移过来的火神蚁。

    这是魔术般的技巧,同时更具备不可思议的内核——反正“老手”和江冢都看呆了眼。

    做完这件事,罗南也是暗吁口气。

    现在,他灵魂披风覆盖范围全面萎缩,连平贸市场都覆盖不全,祭坛蛛网也有些朽烂,需要魔符重新发力“织补”。

    但灵魂力量在“格式论”的特殊架构下,还在以正常能力者望尘莫及的速度快速增殖,不断地恢复,而且对于此前掌控的目标,控制力都没有衰退,体现出乌沉锁链这一根本能力的稳固性。

    完成这次“定点传输”,基本上就明确了他的实力底线。

    回到眼前的事上来:火神蚁,属于群集社会类畸变种,受控制,体积小,内部结构简单,作为一次演示用目标,挺合适的。

    罗南看着江冢,江冢却在发怔。

    “嗯,是太小了吗?”

    “啊,不。我以前做过的……”

    江冢抬起头,快速往这边扫了眼,又垂下眼睑,呼吸心跳略有紊乱,但还是向火神蚁伸出手。

    似乎流动着血色火光的大只蚂蚁,在罗南意念指令下,沿着江冢的手指,一路上行,迅速爬到她掌心。

    江冢再度调整呼吸,然后合拢掌指,片刻之后又分开。

    其间,火神蚁在罗南的控制下,没有向她攻击,就像是完成了一次“打卡”任务,全无异样地爬下来。

    “完成了。”

    江冢的声音有些发飘,也许是使用能力导致的消耗。

    旁边的“老手”已经多次见过类似场景,咳了一声,想开口解释,罗南却不需要这个,他已经通过敏锐的感知,捕捉到江冢掌心,微不可察的“红点”。

    “这是……嗉囊?”

    对于畸变类的火神蚁来说,嗉囊已经不是存储食物的地方,而是异化成为了弹药仓的存在。

    这里存储的半成品神经毒素,通过与腺体、尾部等不同区域分泌物的混合,可以形成支配目标物神经系统的强大“僵尸病毒”,也能作为激发个体能量的兴奋剂,同时还是集体活动所需信息素的重要添加剂,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器官之一。

    再看矮几上那只火神蚁,竟是茫然不觉。

    罗南几乎要鼓掌了:“奇妙的置换。”

    细究起来,这里面应该包括一些微妙的时空类元素,但最妙的是局部组织瞬间的解构与重组,可惜细节上相当混沌,似乎还有相当的冗余——又是黑箱。

    地球这边,但凡涉及到超凡力量,很多都有黑箱的特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说到底还是结构不系统,研究不深刻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能力,如果应用得当,甚至是很可怕的一种。

    能够见到本次演示,罗南便觉得不亏。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五)

    “老手”和江冢离开了。

    出舱的时候,恰与送他们过来的殷乐打个照面。殷乐很礼貌地要送他们离艇,被他们坚辞。基本上,二人是怀着较安定的心情告辞的,基本符合罗南的预期。

    “先生的心肠太好了。”殷乐进来便这么说,有恭维的嫌疑,可部分确实由衷而发。

    她犹豫一下,又道:“人心微妙,先生的态度太和善的话,对他们也未必是好事。”

    罗南正整理身边拆开的零配件,尝试将其再拼接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守师傅不是那样的人,至于江冢……也不像吧。”

    话义不太确定,语气却是平淡。因为这不是罗南关注的重点,相比之下,他觉得还是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值得探究一番。

    “守师傅和江冢的交情,非常深厚,不是普通合作者的程度。”

    殷乐调出有关资料:“是的,要比情报上展示的更密切。但守师傅所在的横断七部,与江冢的关系就紧张得多。他们与江冢的关系,就是研究员与小白鼠的关系——相当一部分人,对江冢的观感很糟糕。她与守师傅被劫持那天,还有人怀疑是她玩弄的把戏。”

    罗南手上的拼装动作不停,只是语速放缓了些:“正常逻辑下,就算研究员可能对‘小白鼠’产生怜悯情绪,后者也不太可能与之发展出友谊和交情,那太难为人了……可事实俱在,这份交情是怎么产生的,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殷乐大概把握到了罗南的思路,尝试做判断:“如果排除掉某些复杂的生理心理因素,把时间往前推更符合逻辑。也就是横断七部沦为**材料之前。”

    “他们‘迁’到阪城,本就是做**材料来着。”

    名义上是对遭遇畸变感染的荒野游民部落,进行社会救助,可实质是什么,大家都清楚。阪城平贸市场的研究机构,多半不会给他们闲置以及结交朋友的时间和空间。

    “那只能再往前推……”

    “荒野。”罗南如是说。

    殷乐很快又调出对应情报:“根据大泽教团内部消息,有传言江冢出身荒野,至少在加工厂、研究所,绝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荒野……这是荒野。”罗南暂停了拼装动作,随后信手扫过,清空了身前案几,任那些零配件洒落一地。

    随后,他拿过一枚用在承重脊上的仿椎骨关节,摆在案几中间。

    “可以百分百确定的,就是守师傅来到阪城之前,就是在荒野上,在春城、在横断山脉附近。如果江冢与他在荒野上认识,最大可能就是在这里……”

    罗南又放上一枚仿生关节,与代表“老手”的那枚摆在一起,想了想,又分开了些。

    用“老手”来锚定江冢以及她的活动范围,略有些武断……

    殷乐又道:“同样的信息源,表明大泽会社会长松平义雄,与江冢是‘挚友’关系,甚至可能比较暧昧……这份关系的始发点,应该也是荒野上。”

    “松平义雄吗?”

    罗南以前看过松平义雄的资料,貌似这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在他心中,形象还很模糊。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位曾经在荒野上游荡了相当长的时间,只是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都讳莫如深。

    话又说回来,不管松平义雄是什么样的人,他与江冢在那种复杂险恶环境下结下的情谊,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炼,多半也是真情谊了。

    他又往蛇语处扫了一眼,这事儿刚刚还有了个旁证。

    罗南

    的思维进入线性推导状态:

    很早以前,荒野上的朋友……具体位置的话,如果没有“老手”这个锚点,可能性就太多了。然而加入“老手”,非要从中求一个交集,范围便骤然收窄。

    然而这么一来……

    罗南又拈起一枚仿生关节,将放未放:“松平义雄和‘老手’难道也是旧相识?”

    “这,没有证据证明这点。”

    是啊,如果照这条线推导,关系是不是太复杂了?难道江冢乃至松平义雄,也是“故人”?

    罗南将仿生关节握在手心,通过外接神经元翻查资料。以前他从何阅音处、近期让殷乐从情报市场上,找了一些有关于当年爷爷罗远道科研伦理案件的资料,有事没事翻阅一下。

    不出所料,没有任何有关联的记载。

    而这已经是罗南能够找到的早期最详实的资料了。

    至于荒野实验室阶段,70年代末、80年代初,面对荒野畸变种,世界政府还在艰难的战略防御阶段,对流民势力几乎毫无影响力,就是里世界的情报组织,面对纷乱血腥的荒野,办法也不太多,情报收集很困难。

    来回折腾很多回,罗南觉得,还不如听姑母罗淑晴的回忆呢。

    “算了,暂且留心吧。”

    罗南将第三枚仿生关节放在案几边缘,面上轻描淡写,其实心中已暗下决心,待自家精神层面的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从这个角度下手,全面监控江冢、松平义雄的动向……

    又或者干脆绘制通灵图,尝试“占卜”,看能否从超凡力量角度,抹去其间的不确定性。

    唔,说起“通灵图”,当初他为什么会到阪城来着?

    一念既起,罗南侧方的虚拟工作区里,属于外骨骼框架的内容,便自动切换掉,代之而起的,是罗南在夏城最新的一幅作品:

    正是在这幅通灵图上,点中了“翡翠之光”豪华游轮,又绘出了某个形象……

    旁边,殷乐知道罗南在思考,也小心翼翼控制住呼吸,生怕打扰。

    只是每次这位深思的时候,身边总会有些异相。这回除了切换的虚拟工作区内容外,就是案几上那三枚仿生关节,都在某种无形力量作用下滚动,直至滴溜溜打转……

    还有指肚大小的血红色蚂蚁,貌似就是刚才作为实验材料的那只,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案几上爬回来。

    只可惜今晚它的运气糟糕透顶,刚爬上案几,便被某个滚动过来的仿生关节当头碾过,也许正中要害?反正它随即爆出一簇血色火苗,就此烧成灰烬。

    罗南的视线,锁住火神蚁爆燃又熄灭的火光,以及残存的灰烬,若有所思的样子。

    也在此时,殷乐注意到,另一边的蛇语,身形无声无息向后撤,且面上眉峰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唔……精神领域有所波动。

    “什么事?”

    连殷乐都注意到了精神层面的异常,罗南更不必说,而且还进一步确定了波动扰乱的源头。

    他视线转向蛇语,后者身形停顿,垂眸轻道:“回禀大人,是佐嘉卫门……在呼救。”

    “哦?”

    罗南这几天一直在平贸市场,也就是北山湖北岸逗留,几乎快把南岸那个“大块头”给忘干净了。

    但经蛇语一提,他脑中即刻呈现出那株巨大的香樟树“精”的形象。

    “呼救……啊,差点忘了,这两天阪城的大小教团势力,情况如何?”

    殷

    乐回答道:“都不安定,那天扶桑神树体系显形,吓坏了不少人。而且这两天,都说真神的心情很糟糕,暗地里多了几个出气桶和替死鬼,亦或有之。”

    “只是出气桶?”

    罗南才不相信,话说教宗和真神,究竟要在阪城摆什么阵、做什么菜?

    此时的罗南,眼光见识与初到阪城时又有不同:不管是畸变还是怎地,生而有灵,承接信力,可以运使演化——这已经是幻想种的范畴了。

    不只是佐嘉卫门,按照天渊帝国的物种分类学,阪城千百教团所供奉的、以畸变种为原型敷衍而成的所谓“神灵”,大都可以划入幻想种的门类。

    嗯,没错。虽然标准意义上的幻想种,是指没有天然物质根基,纯粹的意识、**和信息的造物。不过在实际发展过程中,往往一段**和认知的扭曲过程,总会有一个“触发物”存在。

    地球上也有这样的例子,包括山川树石、猛禽凶兽、自然天象乃至古代圣贤英雄,都有可能成为寄托信力的框架基石。

    当然了,这是幻想种的初级阶段,真正强大的幻想种,必然会脱离具体事物、物性、形象的束缚,尽可能地拓展它的影响领域。

    比如说磁光云母,最初的原型很可能只是一朵可以寄托想象力的白云。但漫长进化生长过程中过程中,承接了亿兆智慧生命越来越多的想象和**元素,最终定型在想象力的时空元素之上,正所谓“视通万里、想落天外”是也。

    也有研究表明,磁光云母的原型是某个强大存在所发明的“实验构形”,只不过是化为白云形状罢了。非同一般的基础,才具备了多种多样又强大非凡的可怕能力。

    当然,这就不在幻想种本身的发展脉络中了。

    “说到实验……”

    “实验?”

    殷乐和蛇语又被罗南的思路无情抛弃。

    罗南没理会她们,只是在想,好像听梁庐还是谁提过一嘴,历史上幻想种确实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对象,是一种特殊阶段的过渡元素,本身就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随着几个相对明确的概念在脑中打转,大概突然命中了某个“触发点”,外接神经元内置资料库的搜索功能又启动了。

    一篇接一篇的专业论文和资料,排列整齐,出现在罗南的意识海中。

    以前咋没这么灵敏?

    罗南带入以前的自己,酸现在的自己,但多想一层,又觉得合理:这种意念触发的功能,如果没有天渊式的念头,天渊式的思维,又怎么实现呢?

    最重要的,还是有关资料的内容。

    罗南凭着“我”字秘符的翻译功能,草草扫过去,至少在视野范围内,题目或有所不同,关键词和简介倒是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复的内容。

    除了幻想种、磁光云母这些本应有之的词汇以外,都是什么体系、神国、介质、前置之类。

    我搜它们了吗?

    罗南的视线落到排在最前面的那篇文章上面:

    《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

    唔哦,感觉是个大部头著作……的一部分。

    罗南注意到这个,除了是排在最前面的,还有就是当头就有构形的字样。然而在进一步“翻译”简介之前,他先注意到了作者。

    这是一个不算熟悉,但之前一段时间相当敏感的名字:

    湛和。

    “湛……我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六)

    湛和,湛和之主!

    对于刚刚从中继站中脱离的罗南来说,这已经是一个符号化的名字,是天渊帝国历史上最重要的道标,没有之一。

    受限于“献祭常识”的严重知识缺陷,罗南对于湛和之主的生平,仍然比较模糊。只知道他是天渊帝国的创立者,是宇宙生命尺度上的最强者之一。

    事实上,在天渊帝国史中,湛和之主的标签,用“最强者”来限定,也没什么不妥。

    罗南贫乏的天渊帝国历史常识,仅能够让他的思维发散到这个程度。要让他对这位开国皇帝的“遗泽”就此热泪盈眶,也着实不太可能。

    他随后想到的,是更现实的东西:

    权限。

    这样一个人物,这么大的牌面,以外接神经元严格的权限设置,没有这方面的限定吗?

    罗南在中继站,也感觉不到太多权限限制,那不是宽松,而是在精密完备的系统中,很多无意义的提醒或障碍,已经化于无形。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基本上也不会安排给你相应的任务。

    不过在其中泡久了,罗南对天渊帝国的权限、也可以说是“等级”差别,有了一定的认识。

    在罗南看来,天渊帝国的社会等级和权限体系,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多通道并行模式,在严格的等级区划中,又开辟了多条专项通道,使之并行不悖。

    最常见的,包括爵位体系、职业体系和知识体系,里面有一些是专有名词,罗南只能是大致翻译理解:

    公士、官长、显爵,是军功官爵体系,

    学士、技师、师范,是社会职业体系,

    通识、专精、天梯,是学术知识体系,

    基本上都是三级九阶。

    另外,还有一系列复杂的修行次第,但大而化之,基本上也能概括为三个阶段

    即内修、熔炉、革新。

    心理上,罗南将其与里世界体系中的觉醒者、建筑师、超凡种依序对应,

    几条“通道”,或并行、或交错,共同构成了天渊帝国坚实的人才结构和知识体系,还有严谨的价值判断。

    罗南学习的构形和造物知识,便都纳入其中,各有前置后续,形成了完整的学习和研究等阶次第。

    这里比较特殊的一点是,修行体系中的“革新”,时常与学术知识体系中的“天梯”混同。

    之所以如此,是因“天梯”一级最为特殊,这种在学术、修行上革故鼎新的阶段,是对宇宙万物法理奥妙的探索和总结,深邃无尽,并非硬性的三个等阶就能要括。故而天梯的等阶,是每隔百年,就由天渊帝国各大学府、科研院所进行商讨研究,再经元老院仲裁,看是否增加或减少阶位层级。

    天渊帝国成立以来,从最原始的三阶天梯,已经增加到了罗南所知的十三阶,增长足足十阶。每增加一阶,都代表了帝国研究和修行体系的极大进步。

    而且,据说其中还隐藏了几乎同样数量的减阶次数,更证明了这套体系扎实严谨的一面。

    而更在这一套等级体系之上的,则是大君。

    之所以超然其上,是因为大君这一级,已经是真正的超拔之境、不朽之力、逾限之学,除了一部分知识规律,融入到十三阶天梯之中,其大概的修行次第和标准,与“常人”的理解已经有较大差别。

    具体的内容,罗南还没有接触到,也无从说起。

    从这个角度来看,外接神经元的初始权限,定在士官阶的资源调用、专精级的知识查阅,已经是比较中游的授权,罗南在中继站所接触的大多数高级知识,也就是这么个层级。

    至于通过了脱机测验之后,他知识查阅上升到天梯四阶,接触到的已经是师范、显爵,最次也是精英校官才普遍拥有的知识资料……呃,当然,像卢安德尉官那种特殊人才,就要另当别论。

    至于两个权限所涉及的领域:资源调用这档子事,到目前还是稀里糊涂的,好像就是虚脑系统解析、以及“内宇宙”模拟器与之有关;相对来说,单纯的知识查阅,反而最适合现在的罗南。

    不管怎样,按照罗南对天渊帝国等级阶位的理解,士官阶也好,天梯级也罢,在这个档次,不论如何提升,在天渊体系中,都还是“常规”层面、“可理解”的领域,一旦与湛和之主挂钩,瞬间要拔到不可思议的层面。

    即使这篇标题挺长的论文,看上去只是某个宏篇巨著的一部分,细品来也像是某篇论文或授课的教材之类,有传道授业的元素,但……

    真的可以吗?

    “应该是可以的。”罗南这样对自己说。

    外接神经元的权限,既是制约,又是保险,目前看来,除了会拦他、考他、为难他,基本上都保持了较好的安全性。

    至于其他,按照罗南个人的理解和经验,在信息搜索和整合的层面,能够明确感知并理解的,往往都不致命。

    虽然只看到个标题……

    最重要的是,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犹豫什么啊!

    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到最终让外接神经元报一个“权限不足”,就真的搞笑了。

    罗南自己都笑,心神即而放松,意念与搜检的结果相触碰,试图像翻阅“叠层干涉技术”的资料那样,读取湛和之主那篇文章的内容。

    下一秒,罗南意识微微恍惚。

    虚脑界面有弹窗,但一晃而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而这篇由最高层级作者所阐述的作品,已经向罗南放开了……

    他还以为要阅读、翻译、理解什么的,可并没有。只有明亮的电火,在精神层面的雾霾中骤然闪亮。

    此时罗南的精神层面,正是雾霾弥漫,“日轮绝狱”和“孽毒污染”的对抗消蚀过程还在持续,生成了无尽迷雾;乌沉锁链与魔符的“模仿秀”也是渐入佳境,在混沌雾气深处,透出红彤彤的光芒,依稀照亮轮廓和部分片断。

    当那篇“文章”所化的蜿蜒曲折电光,穿入雾气之中,便与这混沌场面相激。但并没有冲突,而是单纯地映射上去。

    就像是一部独特的印刷机器,以雾气为载体,刷出一组又一组古怪的图形符号——看上去就像是罗南莫名掌握的“我”

    字秘符,都是中心区域象形和高度概括符号的组合体,仿佛同源而出。

    毫无疑问,罗南一个都看不懂。就算是有“我”字秘符翻译,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

    倒是在此过程中,他隐约把握到了一些“幕后”的东西:主要是承载并激活“电光”的外接神经元,“黑箱”运作的些微片断。

    确切地说,是《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这篇已经化为电光的文章,其信息渠道来源。

    因为即便是这一时段,映射涂刷的电光打印机,仍然源源不断地从多个渠道、多个方向抽取信息流,再转化为漫天的奇形文字符号。

    这些渠道除了外接神经元以外,竟然还有半腐朽状态下的祭坛蛛网,乃至日轮绝狱!这部湛和之主的作品,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日轮绝狱的信息洪流中沉淀汲取而来。

    这……

    怪不得呢!

    这部分内容,原来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外界”补全的。

    至少从罗南理解的情况看,在其中,外接神经元的资料库数据占股比例并没有绝对优势,如此一来,外接神经元自身的权限体系,也就拘不住罗南了,也就默认他具备了有关权限。

    电光文字在不断增加,可到后来密度增加,文字符号的味道却越来越淡,倒是构形设计的模样呼之欲出……紧接着是更具体而微的实物结构。

    从文字到构形,从构形到实物,从抽象到具体,级级下探,罗南的意识也随之起舞。恍惚中,他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在中继站的70小时生涯,可这回侧重点却不同了。

    他的意识出离了基地,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间,看那如舰、如山的巍然云气架构,看它如何施为调整,如何召唤出“火狱暴君”,如何调运兵力。

    当然,也有火狱暴君的影像,只是模糊很多。

    如此一来,在中继站最后冲突的三方,竟然是一个不漏,全落在罗南眼中,以全面而客观的视角重新观察。

    在脱机测验中,罗南也有类似的经历,却不像现在这么清晰明白。

    最后,回溯以以格外清晰明白的“影蠊”作结。

    这算什么?

    罗南一时间哪看得出道理?可他隐约感觉到,目前也只能从“具体形象”的角度入手——更深层的法理,指不定会要命的!

    罗南找到了一个好比喻:他像是曾经的殷乐、蛇语和猫眼,进入了一个“电影院”,去经历不可窥测的规则演示过程。

    影片终有结束的时候,“灯光”亮起,罗南却发现,这不是什么“电影院”,也没有回到那迷乱混沌的雾气环境中,他的意识所趋,竟然是进入到了一座宏伟殿堂。

    殿堂的结构他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宽阔宏大到不可思议,完全没有立柱阴影的遮挡,仅见林立的雕像,散落分布,还有雾气烟岚,流转其间。

    这些雕像,有的远,有的近;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有的根本就是烟岚自身,忽而聚合成形,忽而烟消云散。

第五百五十三章 雾殿堂(完)

    “挺高级的样子。”

    罗南现在已经可以很从容地面对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了,难道还有比恍若真实的“中继站”更不可思议的场景吗?

    他的意识驻留在雾气殿堂之中,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静静地等待、感知,观察目前这座殿堂,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由什么支撑起来。

    出于对外接神经元“黑箱”的有限破解,观察一段时间后,罗南基本确定,这座雾气殿堂,仍是信息聚合的产物。

    它只是无数复杂信息数据,依循某种机理,在自家精神层面产生的形象化映射。

    这个不像是外接神经元预设的程序,更像罗南与多渠道的信息数据洪流充分接触、沟通的基础上,一个彼此妥协、被动选择的过程。

    首先,是由信息结构聚合出的“毛胚”。

    按照罗南现在的理解,每个信息渠道都代表了一种信息结构。

    外接神经元是系统化储存的数据;

    日轮绝狱是破碎规则信息的再聚合模型;

    孽毒则是严重扭曲规则信息的负面状态;

    还有祭坛蛛网,属于一种信息传输、接收、沉淀、拣选的中间态,里面的元素更加复杂,甚至有亿万生灵或浅或深的介入影响,可以说是最大的变数生成之所。

    当它们碰撞在一起,如果只是单纯的信息流也还罢了,很可能就是彼此影响、污染,最后彻底混沌,变成无意义的噪声。

    问题是,这些表现迥异的信息结构,既存在着相当顽固的既定模式,偏又在一定意义上具备了相似的基础,有着相对统一的源流,对彼此进行的影响和渗透,便具备了秩序规则上的“意义”,可以为罗南所理解、利用。

    罗南认为,这是个好现象,很有潜力。也许日后再碰更多类似的渠道或信息结构,都可以照章办理,形成定式?

    至于更具体的东西,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驱动这些信息渠道进行更充分“化合”的,是由湛和之主所做的、标题极长的学术文章。这算是一个摆放在那里的半成型模具,自然收拢、承载信息粉末。就算万收其一,也足以从中捏合出一个“毛胚”。

    嗯,还是信息结构彼此渗透的过程更有趣。

    其次,就是罗南自己打造出的“毛胚”。

    这就是更熟极而流的过程了。罗南是一切信息汇聚的中轴,是制取“棉花糖”的小木棍,在信息洪流中翻搅,让那些混乱至乎混沌的信息交织,形成对他有基本意义的“形状”。

    最后,是两个“毛胚”又一轮的彼此作用、影响和渗透。

    在此过程中,属于“文章”的过分深邃的规则法理,在“棉花糖”无法即时反映的情况下,从理论层面逐级下探,演化为构形,再化为具体的形象。

    最终,在混沌的雾霾里,两个“毛胚”交融在一起,变为了“雾气殿堂”。

    真的只是“毛胚”,包括雾气殿堂架构在内,罗南目前可见可感的形象,大多还属于混沌与具体形态的中间态。

    就是极个别的个体,看上去华丽了些。

    之所以如此,除了罗南理解感悟的深度有所差异,还有就是,某些“外物”也掺合了进来

    。

    比如,隐默纱。

    罗南下意识摸了摸自家面孔,完全察觉不到任何非肌体的触感。但那件由“叠层干涉灵芯”编织而成的奇物,确实还覆盖在他脸上,而且在罗南云遮雾罩,偏又高度活跃的灵魂力量刺激下,同样活跃起来。

    对隐默纱来说,罗南精神层面的“雾霾”里面,那些悬浮流动的“信息烟尘”,很多都是它的营养,可以用来填补、丰富自身的收藏,自然要汲取一番。

    更重要的是,在汲取营养过程中,属于隐默纱的秩序,那重重烟帐后的“面具”,也很主动地渗入到雾气殿堂的“毛胚”之中,成为雾气殿堂的重要元素。

    唔,话说目前看来,二者还有些相似——都体现出对某些力量规则的形象化、模板化处理。

    话说梁庐在研究“叠层干涉技术”的时候,有没有参考过湛和之主的文章?

    从资料库呈现的数据看,很可疑哦!

    罗南想笑,心头却突地梗了一下,没笑出来。

    他的意识,开始在雾气殿堂中周游,如同漫步其中,一个接一个或清晰或模糊的雕塑,在他眼前流过,随着他意识的游走,不停地变换角度;又好像与殿堂中的雾气烟岚浑化在一起,化为随意抹拭的轻纱,不知会在哪个地方逗留一番,有时会把那里擦得更干净,有时则越发浑沌。

    这里面,最清晰的是影蠊。

    究其原因,可能是在中继站的战斗中最后碰到的,又差点儿要他的命,以至于印象深刻?当然,也可能时空构形是他的强项,理解起来更加深入……

    不过下面这个,就有些出乎罗南的意料:论清晰程度,仅在影蠊之下的,竟然是磁光云母。

    其本身云气浑沌,没有固定形状,又和雾气殿堂的环境有些雷同,本该最难分辨。可当罗南的意识移转过去,却对里面似乎随意转换的结构流变,颇多直观感受,往往能查其先机,做出“就应如此”的预判,很是熟悉的样子。

    嗯,脱机考试那次,他好像也是这样代入了一回。后来还借助里面的“灵魂磁化”,惊走了真神……

    呵呵,真神!

    想到这一位,罗南的心神倒是锚定了现实,想起来他究竟是由何种原因,进入到这种奇妙状态——原本只是要找教宗、真神在“幻想种”上面打主意的理论凭据,怎么就凭空建起一座“宫殿”来呢?

    嗯,果然还是这种事情更有趣?

    罗南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然后理直气壮地又将注意聚焦到“雾气殿堂”之中。

    对他来说,那些模糊的雕像倒也罢了,如影蠊,如磁光云母,已经清晰到貌似可以触碰,然后随时可能将它们惊醒的地步……

    罗南真的碰了,目标是影蠊。

    意念接触后,感觉相当微妙。

    影蠊当然没有醒,罗南也不是触及实体,只是多了一份指向构形乃至更深邃层面的理解,偏又不到能够复现的程度——这些可都只是精神层面的信息映射,要是能凭空能够造出来,岂不成了造物主?

    在理念通透和物质真实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膜,无论如何刺不破。那绝不是“薄”的一层,而是隔着令人绝望的次元。

    罗南

    绝望么?那也不至于。

    他无意进窥造物主的领域,只是有所怀想:

    要是能够打穿这层“膜”,至少是暂时渗过来一些,让“理”和“实”达到交融合一的地步,那时才算“读懂”湛和之主的作品吧。

    理性地看,在短时间内,罗南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然而,这个方向和思路倒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他甚至有现成可以利用的工具——目前来看,叠层干涉技术,简直就是这个高端方向的丐化版。

    啧,梁庐啊梁庐,让人怎么说你才好呢!

    先模拟一下,看看你的成果如何?

    从哪个雕像下手……

    罗南正琢磨着,外接神经元传来了与雾气殿堂环境不甚协调的信号,那是来自远方的通讯。

    这回罗南不退出也不行了。

    回到现实层面,乙方章莹莹传来了可视通讯,显示出半边姣好的面容,以及侧面摆在托盘上,“码放”整齐的冰粒。

    “罗老板,我们这儿做好了,您验收一下?”

    甲方罗南看了看表,算起来都没超过两个小时,而“老手”那边,现在恐怕连模具都没做好呢。

    这个效率,就算是甲方,也没法说什么了。

    不过,罗南对后续安排早有计划:“我之前发过去的组装图纸,你先照着拼装一下。嗯,稍等哈,我改两笔先……”

    章莹莹差点伸手过来,把还没验收就要改动方案的甲方爸爸掐死——你是不是觉得武皇陛下给你做了切分仪的外包,干脆飘了啊!

    幸好武皇陛下完成工作后,就回去读书喝茶;也幸好罗南说“改两笔”,也确实没花太长时间。

    很快,组装图纸重发过来,章莹莹虽是撇嘴兼咬牙,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干活。

    其实她感觉还不错。

    正如之前所说,她还是头一回理解罗南同学的思路。这说明她进步……嗯,罗南同学也进步了。

    不再是痴人的梦呓,不再是非人的低语,回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逻辑上,但有着更高级的内在。

    至少章莹莹是这么理解的。

    可视通讯一直开着,罗南就针对章莹莹的组装进度,做远程指导:“别光用手,灵魂力量跟上,隔空取物会不会?”

    “你不怕干扰啊!”

    “里面留着协作余量的。理论上咱们一块钻进去都没问题。”

    “he tui!”

    “你这人……空间结构最重要,有那个样子,有精度当然好,没有也就那回事……停!”

    “怎么了?”

    “保持这个状态。”

    “然后呢”

    “还后什么!”

    章莹莹眼前,晶莹剔透的冰粒结构,骤然间舒展变形,如同突然振翅浮空的飞蚁,甚至还传出嗡嗡的鸣音。

    “喂,频率太快……”

    话音未落,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冰制切分仪,凭空爆碎,化为薄薄一层水汽冰屑,扑面而来。

    章莹莹本能地眯了下眼睛,嘴上也叫了声“糟”,可当她定睛再看的时候,水汽之后,已经有个轻淡却栩栩如生的人形轮廓,呈现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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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交,人类懵懂着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之下。少年罗南背负着祖父的罪孽,走出实验室,且看他:高举燃烧的笔记,脚踏诸神的尸骨;书写万物的格式,增删宇宙的星图。当知:万物皆备于我;必信:吾心即是宇宙。书友群:474391549星辰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辰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辰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