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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减肥专家     星辰之主txt下载     星辰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狱图(下)

    蛇语但觉这处所在虚缈深远,通透素净,全无纤尘。可又空荡荡无所凭依,仿佛连意识都要化在里面,消解一空。

    极域?

    蛇语是个有见识的,即便直接经验匮乏,做出判断也极为迅速。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她奇妙的直观体验——她莫名便以这片虚空为据点,四下观照,很快“克服”了最初的不适,视角反向探入了此时正一片混乱的渊区、精神海洋以及物质世界。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来自极域的通透感,一直渗透到物质世界,以至于隐约可以把握住,在这些变乱不休的动荡表象之后,数根相对稳定的轴线。

    只不知,这是登入极域之后,自然的体验呢,还是罗南给予了她这份感知能力……乃至结果。

    很快,蛇语确定了:是后者。

    在这里,她的视角完全跟随罗南,并无半点儿自由度,都不给她从容观察的机会,感知方向就有偏移,指向了某个“极远”处。

    说是“极远”,也全是感觉。因为这次观照,明显要比之前吃力。中间应该是突破一些环节、障碍,才最终锁定区域。

    而在那边,蛇语“承接”的感知,却是丧失极域观照特有的通透感,一眼过去,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如云似雾,却又可见无数“星辰”,在其间隐微闪烁。

    感知还在调整,往那些“星辰”处聚焦过去。不多时,蛇语恍然大悟,“看”到了她这段时间“上班打卡”的雾气迷宫。

    雾气迷宫……至少是里面部分区域,确实与渊区、极域,都有些“距离”,联系不太密切。罗南一手捏合的“战场时空”,就是那样子。

    上回亚波伦就点出了这个特质,这次算是反向证明了一把。

    蛇语不明白这里面的根底缘由,也不去胡乱猜测。她对雾气迷宫已经很熟,若是近在咫尺,便可见那迷宫之中,雾气尘沙,浑无法度,时刻绞杀外物,没个可依托之处。

    但在这种层面上远远观之,有一番隔阂,却是这般情境,着实稀奇。

    没等她更进一步体会,罗南那头,就以明确的目的性,在极域和雾气迷宫之间,完成了某种链接……确切地讲,链接的是雾气迷宫的某段区域。

    双方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可从这一刻起,崩坏喧嚣的沙尘噪声侵袭而来,让人瞬间“梦回”战场时空——那里也是时刻被这种外部“沙暴”击打摩擦,还时不时就会有某颗“活性星辰”坠落,造成种种不可测的后果。

    这些已经是蛇语习惯的背景音,本不至于受到太大影响,可这回,感觉又有点儿不太一样。

    “听到了吗?”罗南的意念传入,似乎要与她交流。

    “大概……有几个强干扰源。”蛇语尝试与罗南沟通。但她对自己当下的状态,还不是特别清楚,也不知道自家心念是否传递过去。

    不管怎样,蛇语在“承接”罗南感知的前提下,的确发现,在日常的背景噪声之外,这段区域还多出几个……也可能是十几个或者更多的干扰源。

    它们各具特色,起落不定,但交织在一起,绝不协调,只各自突出其存在性——就像是在彼此争吵,一个嗓门大了,另一个多半要拔得更高。

    如此“喋喋不休”,偶尔

    还会齐发鼓噪,全无规律、节奏可言。只“听”了片刻,蛇语便是心烦意乱,都想捂住耳朵,却又哪里能够?

    蛇语也依稀觉察到,这些“吵嚷”和“鼓噪”,并非以音波传送,而是另一种难以理解的“波动”……或类似的形式,直透心底,又毫无章法地揉搓成一团,让人几欲发狂。

    “唔,比先前消停了不少。”罗南给出评价。

    这还叫“消停”?

    罗南意念持续输入:“最能叫嚣的那个,跑到地球去折腾了……这边的数目嘛,也确实减了一个,但整体状态没有变化,别看它们争来抢去,其实已经自成体系了。”

    结合着感应结果,蛇语大致能听懂,但也有此吃力。罗南才不会理会她的感受,径直得出结论:

    “看来要清一个遍才行,以后你有的忙了。”

    关我什么事?

    蛇语本能觉得不妙,而罗南意念却是格外果断:“先解决第一个……忍着点儿。”

    “等下!”

    蛇语想要拒绝,但哪还来得及?

    下一秒,她的感应指向,已被罗南强行带回,重归于极域本身。可重点并不在方向转换,而是这一刻,某种似曾相识的混乱无序元素,强行注入进来。

    恐怖、丑陋、脏污……一切形容,都显苍白。蛇语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阪城,惊扰罗南“修炼瞳术”,以至遭遇反噬的瞬间。

    她不知罗南是如何造就这绝大恐怖,或是其本人便深藏这些?

    蛇语整个人好像被寸寸肢解,又随便拼接在一处,意识一下子恍惚,偏又无论如何昏不过去。

    她被折磨得要崩溃了,偏偏罗南仍强行带着她,将感应指向极域虚空,还及时提醒:

    “目标可要对准了。”

    这一刻,蛇语几乎要笑了出来,然后就是灵魂层面歇斯底里的嘶叫!

    说也奇怪,或许是强烈反差的作用,就在这样让人崩溃的阶段,蛇语却感受到了更多的信息:

    她分明窥见了某个“外部结构”,在极域这片神奇虚空留下了痕迹。和极域一样的虚渺,或许可以称之为轻淡薄弱,但又确实是相关的映射。

    蛇语并不确定,这究竟是自己的真实感受,还是罗南的赋予。但不管怎样,就是这一点虚淡的结构印记,和遥远的雾气迷宫、与刚才一路感受过来的物质世界、渊区,还有“目标”自具的“独立建构”,形成了奇妙的连结。

    隐约也形成了一幅核心框架图景。

    “感受到了吗?”

    罗南的意念持续渗透:“这位已经架构起独立的领域,更久远的时代,大概率已经是‘内宇宙’的级别了。

    “它的核心不在渊区极域,乃至物质和精神世界的任何一侧,但它终究要在这几处地方有着力点。

    “于极域之上设立规则法度,投射下去,自然演化,效率最高。它就是这么做的……这条脉络要抓住。”

    蛇语半懂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问: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孽毒魔眼这门瞳术,其实是复制于你呀!

    罗南仿佛听到了蛇语的心声……仿佛这个词儿或许可以去掉?

    “换成我,形势就不可控了。咱们事情要做,

    却不能做地球的大罪人!”

    可是这头妖魔不是你招惹过来的?

    最后这一轮念头,在持续渗透进来的令人作呕的污浊混乱中淹没。

    蛇语的神经已经不足以支持除了这个要命的“代持”之外,哪怕一点儿的负担。她马上就要被这样的绝灭力量碾碎了,她必须要找到下家……

    必须,马上!

    其实罗南完全不必要强调那些。

    在他的引导下,蛇语在这片虚无缥缈的极域之上,锁定也只唯一锁定的,就是那头强大妖魔的“结构映射”。

    这次锁定……其实从来就没有脱开过

    之前这段仿佛梦游仙境般的经历,也不过就是她被反噬之力冲击,神思缥缈,再被罗南注入大量信息的过程。

    这段过程有自己的速率和节奏,也许,就是一闪念的功夫。

    但由此之后,孽毒魔眼的“毒素”,却是十倍以上的增长。

    明着是蛇语,其实是罗南在背后,隔空发力,还美其名曰:

    “控场!”

    对面的妖魔是怎样的反应,蛇语已经不知道了。因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在污水毒槽里浸泡了十天十夜的臭毛巾,随便团揉几下,便被强行塞进了妖魔庞然架构间隙,后面又点了一把火,轰声燃烧。

    难道这才是我的死法?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罗南站在前甲板上,注视北岸形势。

    岸边,由磁光云母临时造就的丑陋巨型缝合怪,就像是把畸变种的尸骸随便捏几把,凑个大概形状——大约就是断去几根手爪的残疾章鱼,蠕动着推上了前线。

    转眼又被白骨堡垒喷吐的炮火,轰得血浆四溅,碎片乱飞。全凭着庞大的体积,以及随灭随生的强势补充,才继续反冲推进。

    而在这头“章鱼”前方,部分白骨堡垒已经快速活化,在血焰灌注支持下,好像从土壤中撑起来的巨型战车,轰隆隆开拔。

    彼此之间,又有血光网络纵横连接,随时协同调整,有的半途就又分解,成为新的形态。

    总之,北岸的白骨架构,辅以土石,是越来明显,越来越厚重。一切自有成熟法度,周转不息,变化速率也在快速提升。

    “厉害啊!”

    罗南看到,缝合怪大章鱼刚刚将最前沿几部白骨战车击碎,取得局部优势,在它前方,一座高逾数十米的巨型堡垒城墙,已然成形。

    以白骨为框架,土石浇灌烧合,血光流注其间,近处来看,几如山岳横出,巍然耸立。且还在快速增殖,垒砌纵深,差不多就是要塞模样。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渊区风暴湍流的严重倾斜——几乎要形成一种固化的倾向。

    如此奇迹,罗南不自觉都要抬头仰望:

    “真是……可惜了!”

    下一秒,对面的咆哮又一次响起:

    “湛和……”

    可才响了半声,这已经听厌了的嚎叫,戛然而止。

    与之同步,刚刚才垒砌出规模的巍然堡垒,就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好大缝隙,中途又迅速开枝散叶,形成无可挽救的稠密裂痕网络,转眼又崩解。

    巍然堡垒,轰声倒塌。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上)

    堡垒建构神速,倒下去的节奏也不遑多让,只是不如起建时那么利落。此刻的大江北岸,烟尘漫卷,遮蔽荒野,暂时涂抹了大部分细节。

    不过在近岸区域,还是能够看到,“堡垒”的建构已经大幅改变了北岸地貌,使得原有的河岸严重变形。江水流注进去,与废墟内部残余的血光相激,蒸汽升腾,又与废墟激荡起来的尘烟搅在一起,使能见度又下降一个层级。

    更内层的区域,传来了闷沉的爆音。

    水汽烟尘中似有些狰狞的影子,还要再挣扎,却很快失去了最后的动能,纷纷崩解开来。

    罗南没有等尘烟散尽,他现在要去确定一下结果。他准备直接“走过去”,但临走之前,又记得一事,将空气中已经摇摆不定的分页笔记拿在手中。

    此时这本由他重组的笔记,已经不再呼拉拉地翻页,也不再燃烧。其外层蒙皮多了层焦黑,边缘则略有枯卷,整体还算完整,在刚刚的燃烧过程里,有力量保护它在高温中安然无恙。

    罗南跃过甲板边缘,脚踩空气,往北岸尘烟弥漫区域走过去。岸边,缝合怪大章鱼面对接近的罗南,收敛了张牙舞爪的姿态,安静伏低身躯,随后崩解如泥。

    对此,罗南并不在意,半途又将手中那张记有“十六字诀”的扉页,重新安放回去。

    此后,他随手翻动笔记内页,却见爷爷当年绘制的那些凌乱线条,有相当一部分已经明显淡化,有的甚至完全消失,使得几张纸页已成空白。

    罗南皱了皱眉,这并非他本意,但里面自有道理。

    当下已经可以确认,罗远道先生在这些笔记内页上的留痕,其实就是他作为“神明披风”的节点,长期经受那些“干扰源”折磨的时候,所做的一些记录。

    受限于知识维度还有记录载体,罗远道先生的描画,着实是太抽象了一些。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记录了那些“干扰源”的性质、状态,以及它们与雾气迷宫、地球本地时空干涉时的变化轨迹。

    这种严重降维、减损的信息,也只有罗南这样,对两处时空结构包括“干扰源”本身都有直观了解的人,才能对照解析出来。

    话又说回来,降维归降维,减损且减损,它的底色是在的,在懂得利用的人手中,仍然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罗南自身的体验来看,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以认为是那些干扰源所代表的旧日强者,借助罗远道的手,尝试在雾气迷宫之外留下痕迹,乃至可以进一步生长发育的“种子”。

    罗南这次,正是从那些错乱纷杂的纸页中,找到了已经相当完整的记录,并根据自身感应补足了部分,对“图”识别;对面也等若是“顺水推舟”……大约是具备一种脱困的本能。两边配合,才完成了这一场“妖魔下界”的大戏。

    从目前来看,这样的模式似乎可以重复下去。

    罗南确认,处于雾气迷宫核心辐射区的那些个“活性干扰源”,它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本能交流、竞争的新模式,一动皆动,喧嚷不休。

    可单就个体而言,活跃目标相对有限,且都依靠本能挣扎。按这个方式接引下来的话,理论上是可以逐步减少爷爷、

    还有他这边的压力,同时对高危险性的辐射区也能有侧面的了解……

    更重要的是:暂时也没有影响到所谓“神明披风”的节点设置。

    所以,可以做!

    当然,第一个试验成功,后面砸锅的事情屡有发生,这种事情还要再小心论证一番。

    还有个问题:这样的笔记,当初角魔在七零格式实验室也只发现了四本而已,还让那家伙毁掉了一本,带出来的只有三本。

    一本在翡翠之光拍卖会上,被罗南带回;另一本在天照教团那边,前段时间才让罗曼努斯带过来,作为礼物送上,里面还有几页被真神、教宗乃至墨拉截留。

    这也就是罗南仅有的两本。

    而像这样能够拼接起来的、相对完整且能找到对应“干扰源”的记录,两本加在一起,其实也只有这一组。

    后面就是想再进行类似实验,也是难为无米之炊。再去收集,主意岂不是要打到李维头上?

    这么一想,难度就上来了。

    罗南叹了口气,吹去了前方弥漫的烟尘,又翻到扉页。

    这张记载有“十六字诀”的页面,在之前的情境下,竟然有某种封印之力,能够抑制笔记中“妖魔留迹”的异力激发,是罗南主动将其卸下之后,才一发不可收拾。

    这点连罗南都没有想到,回头要好好研究:如此妙处,是这本特殊笔记上的扉页上独有呢,还是……

    罗南就想到了,前段时间才和罗淑晴女士一起封装、安置的那些分页笔记。

    罗南心思百转,但也不妨碍他穿透烟尘水雾,进入到堡垒塌陷区域深处。

    此时他已经脚踏实地,脚下正是对面“天人图景”向“内宇宙”转换过程中,领域力量作用的成果……和废墟。

    很多时候,秩序排布会扭曲人们的感知,让人对目标的“规模”做出误判,可能放大,也可能缩小。

    北岸崩塌的堡垒,亦在此列。

    当白骨架与土石方整个垮塌之后,高度是降了许多,可废墟所在,似乎才能真正见出它短时间内作用的强度和规模。

    回想整个过程,从领域规则投射至物质世界,到堡垒崩塌,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却已经对山川地形,造成了这般影响。

    后续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变化。毕竟,它在时空架构上的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

    可惜,罗南已经不能允许它进一步拓展下去了,否则真要酿成滔天大祸。

    现在么……好像还能接受?

    罗南停下脚步,站在一处稍高些的土石废墟顶端,遥遥下看。

    在他脚边不远处,是昏迷不醒、状态糟糕的蛇语,衣不蔽体,身上有多处烧蚀痕迹。

    而距离他大约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是一处与周边区域差别较大的凹陷地形。

    就好像是圈干涸的池塘,底部看上去非常凌乱,又隐约存有一些秩序残留。大部分和堡垒主体一样,都是由白骨和土石共同铸就的物件,看上去是柱体形制,林林总总怕不有数百根。

    但里面大半催折、倒伏,只有部分柱体还保持完整,让罗南看到它们上面已经成型的“蚀痕”,以及暗

    红色的高温“余沥”。

    事实上,这处“干涸池塘”仍保持着很高的温度,周边土壤有结晶化的情况,周边空气则分外干燥,烟幕空气都微微扭曲,偶尔甚至能够迸出点儿火星。

    罗南怀疑,刚才在船上听到的爆音,是不是因为这片凹地的特殊环境,导致的粉尘爆炸。

    蛇语说不定是正面挨了记狠的。

    凌乱现场,破坏了很多应有的痕迹,让人头痛。

    不过,罗南也没有纯凭目力。

    他现在关注的,是在这片复杂混乱的物质环境之后,仍然还在不甘中挣扎的、非目力所能见的干涉图景;是那处原本“独立”,却已经不堪负重的特殊领域。

    它就像是一头残破的魂灵,在混乱和绝望中哀嚎,不断地翻卷扭曲,想要挤出已经渗透到最深层的“毒素”;也试图将它的手爪,探向物质与精神层面,探向渊区、极域,抓取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

    这种时候,它没有任何遮掩,每一个干涉动作,都是本能呈现的最高效模式。看着它的挣扎,就等于是旁观一场交互干涉的高阶教学。

    嗯,这么一想还有点儿变态。

    可惜,受限于状态,这位层次上已经探不到“内宇宙”的边儿……此前也没能探到,但至少有那种趋向。

    如今就只能是“天人图景”的级别了。

    罗南默默看着,有些惋惜。

    可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了,在他精神层面的雾气殿堂中,从这头妖魔“下界”那刻起就描画复刻的“暗影”,即便还在持续完善,却似已经展现出了比当下实景更完整、更稳定的核心架构。

    罗南眉头舒展,旋又锁起。

    因为在此刻,他确定了,对面的妖魔魂灵,在痛苦挣扎的时候,也正将承受的“孽毒”,渗透向周边虚空。

    事实上,早早就介入战局,施展助力的磁光云母,这时都阵发抽搐,对它管控下的虚空环境,颇感不适……或曰畏惧。

    先前由它一手造就的“大章鱼”式缝合怪,面对罗南时的温顺和自毁,或许就体现了它的感受。

    现在罗南也没心思去给磁光云母做心理辅导,他的眉头锁紧,视角扩张,注视周边虚空的变化。

    包括渊区之上,因为妖魔濒死状态变得极不稳定、随时可能随之崩盘的动荡漩涡;还有极域那愈发虚淡的印记。

    要是“孽毒”从这些个渠道渗漏出去,乐子可就大了!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罗南长长叹息,千小心万小心,都拿蛇语去中转了,却仍然没能控制好量。

    “孽毒”是他从“中继站”莫名携带出来的,他就是这个时空最大、最终极的危险源。他有这个责任,避免造成“孽毒”的扩散。

    只是,像中继站那样,以大君位面架设“璇晶阵列”,进行防御、消解的高级手段,他是没有的。

    只能用更笨的主意。

    叹息声里,身后滚滚大江之上,杂货轮周边,亮起了浅浅的弧光。以它为支点,如葡萄串般的时空泡结构,与本地时空干涉力度骤然加剧,部分结构突出、前移,无声无息覆盖了北岸的堡垒废墟。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中)

    “又打起来了,不消停了这是?”

    袁无畏急匆匆赶到营区议事帐篷里,跑出了一头热汗。他本已经在收拾行装,为后面离开做准备,听到了消息,同时也是心中有极微弱的感应,便一路飞奔过来。

    他觉得自家已经够迟的了,却见帐篷这边的人,比上回还要少。

    只见到山君和屠格两位大佬。几个要脸面的军方人士干脆连面都不露,公正教团的李泰胜主祭,也不在这里。

    果然,上头来了监军就是不一样哈。

    不来就不来吧,袁无畏才不会为这种事情浪费脑力,视线很快聚焦到帐篷中央的虚拟沙盘上。

    那里呈现的影像,正是由多个侦察卫星图像组合拼接而成,可以最大限度呈现目标区域的实时情况。

    袁无畏理所当然地认定,两个超凡种大佬,正在观察杂货轮那边,罗南的最新动向,可是第一眼看到的画面,让他脱口而出:

    “这是哪儿?”

    山君和屠格都没有回应,袁无畏也是开口就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

    可是,虚拟沙盘上的影像,实在和前两天大江货轮的图景,差别巨大。一眼看去,简直以为是哪个塌方现场,土石堆积,烟尘弥漫,还有颜色可疑的火光,散落分布,将熄未熄。

    而且好像滤镜加得过了,呈现出不甚自然的暗红血色。

    以袁无畏的性子,才不甘心猜哑谜,也不管两位大佬如何想法,直接就去找控制台:

    “我缩放一下哈。”

    反正没有人明言阻止他,袁无畏也就无视了背后的视线,开始在虚拟沙盘上一通操作。

    果然,视界扩大之后,正确的认识就到来了。袁无畏很快确定,当下场景仍然是在大江的某个河段附近,只是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哥们儿,不知怎地上了岸,而且又折腾出事来。

    “这个是以前就有的地方……被他砸了?”袁无畏说着不怎么过脑子的话,却同步在军方网络上,利用自家权限,搜索相关区域的卫星图像,高分辨率且及时更新的那种。

    几秒钟后,他倒抽一口凉气:“我靠!”

    昨晚上还那样的河岸平地,大早上起来,怎么就这样了?这是动用了大型机械化工程部队,匆匆忙忙建个了大型设施,然后又被那位砸了玩儿?

    “对了,那哥们儿在哪儿?到里面去感受泥土烟尘的芬芳了?”

    袁无畏口无遮拦,又摆弄图像,搜索目标位置。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此前两位超凡种大佬定位的区域,已经相当准确。先前那片区域,既兼顾了“那哥们儿”的位置,又锁定了某处关键所在。

    只不过,在漫天烟尘的遮蔽下,再怎么拼接组合,智能去码,所见的也只有模糊的影像,很难分辨细节。

    话说,他旁边这两位大佬,就对着这个比厚码涂抹更无耻的场面,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袁无畏对前面发生的一切,基本一无所知,也就无法与山君他们共情。见核心区域一时没有明显变化,就在尽可能保留该区域的同时,不断缩放、转移视角,看能不能有别的发现。

    两位大佬也都由他。

    事实证明,放宽眼界总是能有所收获的。

    袁无畏就看到,某种堪称清晰的变化,从江上的杂货轮侧舷处,向已经严重变形且烟尘弥漫的江岸边缘地带延伸过去。

    杂货轮上,那是可疑的交错弧光,越往外扩,反而越是淡化,直至无形。

    换了别人,必然困惑。可袁无畏半辈子都与类似的“无形”情境打交道,对这些格外敏感。当下盯着江水、江岸的细微光线变化,脸都要凑到虚拟沙盘的投影区上去。

    在江面上还不显,可当部分光线映照在江岸烟尘带上,袁无畏就猛拍沙盘边缘:

    “靠,绝对有问题!那个,那叫什么来着?”

    “时空泡。”山君在他背后回应。

    “没错,时空泡,他又想通过这玩意儿作妖!”

    拉尼尔大主祭到达地洞区域之事,在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两位超凡种更是当晚就做了接待。有些信息,拉尼尔大主祭并没有给罗南做什么遮掩,包括当日处置耿怀的“时空泡”手段。

    或许,那正是罗南的“目的”也说不定。

    两位超凡种大佬是怎么个想法,袁无畏不清楚,但对罗南这种随意搓起时空结构的手段,他不免心向往之。

    坦白说,这种小范围的“微操”,还没有真正触碰到袁无畏的点。他真正想知道的,是支撑罗南实现“微操”的更深层……应该也更恢宏博大的力量格局。

    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些,市面上也没有类似的情报猜测,但袁无畏就是这么认为。

    现在,除了时空泡以外,会有其他展示吗?唔,差点儿忘了,罗南的操作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袁无畏听到后面,山君与屠格的对话:

    “渊区那边怎么样?”

    “干涉漩涡持续失衡,难再回调。”

    “所以,确实给打死了?”

    “……”

    “这样子可不像啊,那叫一个如临大敌。”山君好似开了嘲讽,可随后就是苦笑,“也对,谁碰上这种家伙,都要‘如临大敌’。可这种家伙,这种家伙……怎么就崩了呢?”

    中途,屠格就没有再回应。在帐篷里,他也没有卸下外骨骼面甲,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关注这件事。

    山君还在讲话,显得喋喋不休。对这个,袁无畏就很能理解了:

    嘴巴稀碎,心里崩溃。

    山君之前是遇到……不,卫星图像里那哥们儿,是又做出什么大事了?

    这厢说到最后,山君又推翻了先前的判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种家伙,不知是什么来路,看这情形,应该还有后续……渊区上谁在盯那边?死巫?教宗?还是李维?”

    屠格仍未回答。

    山君也不见怪,依旧说着废话:“这时候就觉得,精神侧真特么地方便……这种时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呢?”

    听到这里,袁无畏这种“外行”都明白,山君大概一直在找能够准确感应当下渊区境况的消息源,但貌似人缘不太好的样子。

    以至于有点儿不要脸了:“你说,要不要邀请拉尼尔一起来,他应该是个不错的解说员。”

    “……”

    袁无畏也将山君的话给屏蔽掉,除了废话太多,也是因为,此时江岸上那处扎眼的庞大废墟……

    正在消失。

    当然不是被外力推平那种,而是江岸方向,一道骤起又平推过来的“雾墙”,将其淹没。

    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是折光的“巨型幕景”。

    袁无畏拿脑袋打赌,这百分百是“时

    空泡”的延伸,从江岸处扯过来,一步步地将废墟遮蔽、蚕食。

    和原先不同的,仅仅是开始注入“场景”,让时空变化,显得不那么突兀。

    只不过,这个“幕景”的外观设计,着实不太用心,就像是现场弥漫烟尘的加强版,增加了一点儿灰白底色,如同重度雾霾下的世界,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快,主导这一切的“那哥们儿”所立的位置、那个模糊的人影,也消失在“幕景”后面。

    此前,卫星图像一直锁定的核心区域,那个情况不明的“洼地”,似乎同样规制的灰白“雾霾”,扩张开来。与江岸推过来的“幕景”相接、相融,好像一切都会在隔绝视线的幕布中,归于静寂。

    袁无畏几乎在咬牙切齿了。

    可也在这一刻,卫星图像突然大幅扭曲——似曾相识的场面。

    “千万别!”

    “看不到”和“看不到”也是有差别的,这时候信号断掉,袁无畏杀了供应商的心都有。

    还好这次,貌似是虚惊一场。

    出问题的不是卫星信号,而是其所照映的图像本身。

    “雾霾幕景”在扭曲,就算是极度单调的背景,也能看到大幅变化的动荡。部分区域甚至已经变得透明,废墟重又在其中呈现。

    造成动荡的的直接原因……是光?

    大约是吧。

    重新出现的废墟,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塞满了光,驱逐了一切的阴影,甚至是废墟凌乱的土石深层。使得整个场景,显得分外失真……有一种常识上的失衡感。

    以至于本应厚重的土石废墟,给他的感觉竟颇是单薄脆弱。

    袁无畏还看到,大约是在关键的洼地区域,有一团此前未见过的,极度狰狞的魔影轮廓,似人又非人,在里面大幅扭曲挣扎。

    只是速率上出了问题,感觉放慢了十倍,以至于更像是一场妖异的舞蹈。

    之所以会这般,大约是“幕景”之下,“打光”出现了问题?本来遮得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皮影戏”?

    袁无畏一时间只能这么理解。可这种速率,总不会是……

    “信号卡顿?”

    一念未绝,好像是某人一下子拨快了时钟,又或是世界终于回归了正轨。透明“幕景”之下,重现的废墟中,那仿佛静止的高光画面,瞬间活化为奔涌的光流,光度还在快速提升,以至于袁无畏都要眯起眼睛,避免强光伤害。

    确实是信号延迟卡顿的问题……

    袁无畏确认了,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废墟大破灭前的某个瞬间。

    也正是在那样奔涌的毁灭性光流中,那只还不清楚来历的“魔影”,也是瞬间被淹没……不,在淹没前的刹那,它分明着了一记恐怖的“锤击”,整个地崩碎开来,这才在强光洪流下湮灭。

    卫星图像中,空气的波动更加严重。

    袁无畏觉得,大约是有更多层的“幕景”覆盖上去,要遮蔽里面的情形。

    可不等完全盖好,让人瞠目的场景显现:

    那本已粉碎的魔影,竟然又在强光洪流中顽强呈现——以碎片的形式。且碎片之间还隐然牵丝连接,试图复原……或者是变成了更可怖的形状。

    然后,“强光”微暗,再度爆发,宛如短暂蓄力后的又一记重击,将那魔影二度粉碎。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收残局(下)

    “雾气幕景”持续波荡,声势已经相当惊人,就像是乘坐飞机时见到的厚重云层,波澜起伏,如山如海。真不知嵌套了多少层,才能形成这般视觉规模。

    然而,无论如何“嵌套”,总无法完全遮盖那重重幕景深处,强光迸发、暴锤“行刑”时的凶戾景象。

    是的,这样的情境,已经重复了不止两轮、三轮,而是朝更高的轮次……似乎将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如果不是魔影每次挣扎复原的轮廓,都有明显变化,袁无畏几乎要以为,传递过来的图像信号,已经进入了无意义的循环。

    其实,每一轮的间隔也是不同的。概略上,间隔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让人怀疑,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变成冗长乏味的持久战。

    山君就很疑惑:“怎么感觉更折腾了?比‘如临大敌’还如‘如临大敌’……那家伙,难道是不死之身?”

    屠格的一切表情,都隐藏在面甲之后,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山君本来又问了句“渊区那边……”,看屠格这模样,低骂了句,大概翻动通讯录更勤快了。

    冗长乏味也好,如临大敌也罢,袁无畏对此无所谓。这般涉及到时空结构变化应用的场景,每轮他都可以解析出几十个细节,自得其乐。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听到了,来自于宏阔时空结构深处的,如铜钟一般的殷殷回响。

    一声赶一声,一轮接一轮,令人心醉神迷。

    这不是错觉。

    事实上,他所在的现实世界,地面也出现了微弱但具体可感的震动。都不用两位超凡种大佬定性,袁无畏便以他的“宏观感应”确定:

    “钟声”与“震动”,二者同源。

    这样规模的震荡,源头已经确凿无疑,就是来自于数百公里外的大金三角地区。如果稍做调整,剥离传递的延迟,甚至还能与卫星图像画面来个“卡点”之类。

    袁无畏捏紧了拳头: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地洞之类,见鬼去吧!

    正兴奋之际,他耳畔罕见听到了屠格的声音,更罕见的是那份主动性:

    “我最近要离开一下。”

    山君惊讶:“你找我商量?”

    很快他又明悟:“要去杂货轮那里?”

    屠格又说:“……一起去。”

    山君这回没应声,袁无畏正沉浸在这场纵延横出数百公里……应该更广阔十倍、百倍的时空结构动荡中,有些后知后觉。

    末了觉得不对,一扭头,才见屠格面甲之后的视线指向了这边。不免也为之愕然:

    “我?”

    山君冷笑,瞥了他们两人一眼,想嘲讽两句,可在这时,他几成悲剧的人际关系网络,终于有了回应。

    见到联络人,山君却不太认可,毫不客气地喷回去:“墨拉你个肉身侧,凑什么热闹!”

    墨拉懒散随性的嗓音传过来:“你是不是正抓耳挠腮,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又感觉被世界抛弃……看在精诚合作的份儿上,要不要给你指条明路啊?”

    山君要骂人,又强忍下来,抽动嘴角,冷笑回应:“怎么,求着那谁带你飞?我可不敢玩你那么花。”

    “所以说你是

    猴子、蚂蚁一点儿都不冤枉。”墨拉话中带笑,嘲弄起来则一点儿也不留情,“主动抛弃时代的蠢货,现在肉身侧到渊区旅游观光的大把,这技术刚出来的时候,你怎么都算是第一波见证人,结果到现在沦落到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好威风啊!怎么,要不要我给你描述一下,现在夏城分会这边的情况?”

    “……”

    山君竟然没有再反喷回去,只是静默了数秒,祝福一句“希望你不要被强行下车”,然后就很冷静地挂断通讯。

    他皱眉沉思片刻,指尖抽动,在空气中大致划出某个图形,随即便问仍在愕然状态的袁无畏:

    “军方那边,谁是夏城来的?”

    “啊?”

    山君也不奢求袁无畏能跟上他的思路,径直下达指令:“你去问问,谁参与过血意环堡垒的项目?如果没有……不,不管有没有,都把那个猫眼叫来,现在就去!”

    袁无畏呲牙咧嘴的,特别是在卫星图像展现的又一轮强光轰击之际,心里真的一万个不愿意。问题是,别看他平常人五人六,真被山君点名支使,还真没办法拒绝。

    好吧,他也需要在屠格的同行邀约之后,清醒一下脑子。

    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再留恋地看了眼虚拟沙盘,袁无畏掉头出去了。

    事情要比想象中顺利。山君的指令明确,再由地位特殊的袁无畏出面,军方也比较配合,且受益于血意环堡垒一度在夏城燃烧者群体中流行,不但找到了三个曾经的参与者,还拿到两件血意环手镯的实物。

    至于猫眼,与这段时间经常在荒野上游荡的瑞雯不同,依旧履行她那个专业人员外聘协议,大多数时间都在营地,与深蓝行者小队的队友在一起。如今被明显立场不同的超凡种大佬点名,倒也是从容而来。

    袁无畏只是跑了一圈,事情就办成了。而等他与猫眼一起回到帐篷这边的时候,却见里面除了几个新找来的“工具人”以外,还多出了一位:

    营地名义上的指挥官孟荼大校。

    这位是听到消息后,担心意外,专门过来“控场”……嗯,聊尽人事。

    见猫眼过来,山君倒是拿捏出大佬风范,除了虚拟沙盘上仍然是关于罗南的实时卫星图像,有些唐突以外,对猫眼可以说是彬彬有礼,也相当坦荡:

    “我早听说,渊区观测,血意环堡垒别有神妙,只是此前事务繁忙,没有特意研习,现在想临时抱个佛脚……猫眼女士,你是夏城分会核心成员,想必深谙此道,咱们配合一下?”

    作为旁观者,孟荼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但脸色还是有些微妙。

    要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洞周边区域,几周前还是一个叫“毒沼区”的麻烦地带。正是以血意环堡垒的一次“远距离实验”为肇端,使得一切天翻地覆,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大工地和研究所。

    孟荼的职责,也就从相对单纯的研究团队保镖队长,变成了整个营地的大管家……啊,指挥官。

    这时候,没有他插话的机会,只能将视线在山君、猫眼脸上来回扫动。

    猫眼还真的展现出“分会核心成员”的姿态,面对山君这位超凡种大佬,言笑自若:

    “山君言重了,血意环保

    垒,本来就是分会的公共项目,谁都能够参与,也没有什么难度,不外乎就是找几个人搭伙儿……这当然没问题。”

    山君点头,对猫眼的回答比较满意。此时他已经从袁无畏手中,拿到了血意环手镯的实物——他当然不需要这个,却能够借助这件设计还有些粗糙的实物,大致做一些判断。

    指尖在金属镯上划过,山君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听到消息,现在夏城那边,正通过血意环堡垒,定向监控渊区情况。我们这几个人临时搭伙,这样的体验,也能有吗?”

    猫眼勾起唇角:“如果不行,接入主堡垒,也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山君多少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刚开发出来的,也是想方便周边同道的意思。距离上有些受限,但夏城离这里,也不过五百公里左右,正好可以验证一番。”

    山君再看了眼虚拟沙盘上的情形,拿手镯在掌心一敲:“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试试。”

    袁无畏就在那儿拽孟荼衣角:“喂,老孟……指挥官大人,听上去挺好玩的,我能上吗?

    猫眼耳朵却灵,朝他一笑:“不妨试一试,这玩意儿下限其实挺低的。”

    袁无畏眨眼,喵的,好像被嘲讽了!

    等等,她在嘲讽谁?

    不管怎么说,猫眼愿意配合,一切就变得格外顺利。虽然这种顺利,似乎有种古怪的“钦定”感。

    “通过a的一项成果,去观察a的另一项成果,其实研究上挺忌讳这点的……”

    袁无畏这个长年在地外前进基地生活的“乡下人”,初次接触血意环堡垒,多少有点儿兴奋,嘴巴就更碎了:“时空结构上得不到的答案,通过渊区就能看到吗?我其实是有点儿怀疑的,要是两边可以兼顾就好了……咦,可以吗?”

    “只要有了熟练度,你大可尝试。”

    猫眼已经主导完成了基本建构,几个人的意识,通过同步构造血意环的特殊楔形结构,达成了交流,并顺利在精神层面形成了基本力场,并持续向渊区抬升。

    以帐篷里有限几人的规模,能够快速实现这种效果,肯定是有超凡种参与的原因。

    很意外,不只山君,屠格竟然也跟上来了。他对血意环构形的建构……只能说非常娴熟。

    “一看就是练过的。”山君吐槽,“你们对那边,可真是下功夫啊。”

    屠格仍保持沉默。

    此时他们这些人形成的血意环架构,还达不到“堡垒”的程度,可探入渊区已经足够。

    事实上,还没有与渊区搭上界,来自精神海洋深处的同类信号,已经传递过来:

    “这是里是‘堡垒’主舰,是否接入?”

    “……”

    “山君?”猫眼提醒他。

    怔然状态下的山君,这才想起,名义主导权其实是在他这里。

    他几乎忘了,做这件事的本意。

    坦白讲,他的注意力有些分散。渊区的异常状态当然重要,可是那座貌似可以自由穿行在精神海洋和渊区之间的“堡垒”,也在扰动他的心神。

    分则疑,多则惑。

    不知不觉间,现在的世界,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上)

    山君能够主动提出,以血意环模式登入渊区,就等于是选择了最务实的那一条路,首鼠两端是不至于的。很快,他们这个临时拼凑的小团队,便将这边的“临时平台”,接入了夏城分会方面的血意环堡垒。

    一切都非常顺利,就像已经设计好的演习。

    完成对接之后,登临真正的血意环堡垒,山君的感应不自觉舒展开来——肉身侧的感应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对整体环境的直感扫描,对一些外在刺激源的针对性锁定。

    山君不可避免在分心,但整体感觉倒也还好。这里名曰“堡垒”,氛围却很轻松,事实上山君并没有明显的换乘“新载具”、进入“新环境”明显感受。

    非要找一个比喻,他最多只算是从一个房间,进入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楼层,登上另一个楼层。内部的装潢风格高度相似,而且简约明了,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如果强要说有,大概就是开放的“视窗”,与他“登楼”的感受交融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赋予他更高级的感知情境。

    随着山君渐渐熟悉,有意调节,壮阔又狂暴的渊区,好像就在他身边咆哮,随时会冲破仅有的阻碍,将他吞没掉。

    与超凡种的自我体验,已经很接近了。

    作为超凡种,山君也不至于被这些观景体验完全摄去心神,更何况还有袁无畏的意念在周边晃荡:

    “这应该不算完整版的体验吧。”

    猫眼这样回答:“单论体验的话,权限拉满了。”

    “所以还差……”

    “结构功能区操作权限。”

    “所以我们就是被拉到‘观景台’上了呗。”

    “不行吗?”

    “嗯,我这种凭借外物上来的,没啥可说的。其他人的血意环构形,水平比我高,权限也和我一样?”

    “所以,袁少校是考虑拒绝优惠,主动降级?”

    “……请您务必忘了前面的话。”

    袁无畏和猫眼的对话,多少有些逗乐效果,不过其中却涉及了对血意环堡垒运行和权限机制的探讨。

    血意环堡垒是建立在血意环构形的集体建构之上的,某种意义上,等于是加入进来的所有能力者,一砖一瓦地做贡献,共同将“堡垒”抬入到渊区。

    在这个层面上,谁的建构水平高,贡献自然就大。

    但山君大致感觉到——其实是在临时平台上的时候感觉到,实际应用中,血意环平台也好,堡垒也罢,对于高级建构的利用,是比较节制的。

    单组血意环构形的复杂度和水平,不会让它对整个堡垒运行,造成更直接的影响。再加上权限分配机制,就基本控制住了单个强者对整体环境的干涉力度。

    当然,这需要一个凌驾于所有参与者之上的更高级体系结构,以及相应的调度模式——充分体现了某人的构形乃至超构形水准,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且这只是在“和平”环境下,如果想要充分发挥堡垒功能,肯定是另一套模式,那就不是山君所能体验得到了。

    对这个,山君倒也看得开。

    而且,这种“节制”用法,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参与者一旦具备能力、或经过一定训练,就可以分心二用,协调起现实与精神层面的感应与操作。

    比如现在,山君就可以一边看卫星图像,一边盯着渊区,渐渐协同,好像真的变身了成精神侧超凡种,也是非常有趣且奇妙的体验。

    意念投射到渊区,首先就是要搞清楚,这里没有什么远近高低之分,太纠结的话会错乱掉。

    有经验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把握目标点位与物质世界的干涉方式和层次,借助物质世界做好定位。

    山君是肉身侧,但超凡种也不是假的,自有这番见识。可当他进行相应观照的时候,来自“堡垒”的信息提示,险些把他整得不会了。

    提示信息本身没有问题,它悄然映射在“视窗”上,可以关注也可以忽略。问题是它过于具体、细节,甚至有辅助方案——感觉就算是个刚觉醒的渣渣,只要能找到足够的、同样目标的同伴,多协调配合几次,就能达成这种体验。

    这是对精神侧超凡感应的模仿练习?

    就算最终还要借助“工具”,借助集体配合,可这样的体验……能够让山君都感到“有趣且奇妙”的体验,就这么一路下放到觉醒者层面?

    怪不得,过去大半年时间,血意环堡垒一直是保持着高度的吸引力。舆论上或许在降温,可据说向夏城方面提报的移籍申请,让能力者总会的审批人员看得手抖……

    至少此刻,山君嘴角也在抽动。

    总体而言,血意环堡垒还是个很好的环境,“观景台”模式也很棒,让使用者专注于体验。

    山君渐渐静下心神,也逐步适应,用“精神侧超凡种”的感知模式,去观察渊区、观察现在引人瞩目的动荡源头:

    那个骤然出现,以强横之势搅动渊区的巨大漩涡——曾经几乎造成某种力量真空,却又在极短时间内,失去了强势和稳定,以至于摇摇欲坠,无所作为。

    现在的渊区很热闹。

    山君适应了新感应方式,还有相应的灵敏度之后,已经可以与自身经验相结合,逐步筛选之下,还真发现了不少老朋友。

    康士坦茨、死巫、鬼眼、李柏舟、德姆上师……牌组上“梅花”序列的精神侧超凡种们,就隐藏在风暴深处,遥遥观望。

    其间纵横交错的灵波,证明他们之间也有交流。有的灵波还会在血意环堡垒周边环绕切过。

    这些精神侧强者,有的确实擅长远距离感应,但有的是专精于其他领域,未必都能对照物质世界的实际情况。频繁的灵波交流,等于是外化了他们的兴趣……和疑惑。

    就山君本人的感觉而言,这次渊区动荡,要比上次某人朝深蓝世界“扔石子儿”的情况,声势来得小一些。

    那回基本可以认为是两个“位面”的冲撞,导致物质世界掀起电磁风暴,差点全球断网。不知有多少里世界人士,心脏停跳,只以为是毁灭性战争骤临。

    全凭李维的缩头乌龟神技,才没有让脆

    弱的平衡崩盘。

    现在这一出,除了延伸上千公里的地震,似乎还好?但在里世界,特别是在超凡种群体中,造成的冲击影响,明显要更直接。

    原因无他:

    那个凭空出现的强者,在短暂发威的时间里,对于渊区极域的把控利用,实在是太高效、也太强势了。相较于知根知底的超凡种群体,完全是另一个层次。

    越是如此,大家越是困惑:如此强者,横空出世,怎么就虎头蛇尾了?

    山君同步观看卫星图像,考虑得更具体些:这样的强者,怎么就能让某人,折腾到那等地步?

    这份困惑,在他直接观照渊区之后,仍然没有得到解答。反倒是有新的变故,显现出来。

    便是这一刻,浮游在渊区的精神侧超凡种灵波,变得分外活泼,大致是表示:

    “有意思了。”

    因为这一刻,摇摇欲坠的漩涡“边缘”,大致是这么个感觉,有一组规则建构探出来,试图去试探、触碰漩涡的力量。

    山君很快辨识出来:那是某个“固化构形”——这还是罗南的说法。其实就是精神超凡种、秘密教团在渊区获得超凡力量的运转中枢。

    本来不应该这么轻易暴露的。可在当下渊区的特殊状态下,原本可以起到极大遮蔽作用的风暴湍流,效果受限;另外,也是这个“固化构形”,气机上与漩涡勾连极深,稍一趋近,就有反应。

    虽还是若隐若现,可包括山君在内,关注此间的超凡种哪个不是人精?当下就做出判断:

    血魂寺……血焰教团!

    在这一刻,渊区血魂寺部分褪去了它一直以来的神秘,如嶙峋山体般的架构,全力收卷渊区湍流,也试图在漩涡边缘做调整,似要有所作为。

    濒临溃散边缘的漩涡,分明也在与之呼应。

    “好像确实有点儿渊源哦。”

    “堡垒”这边,墨拉的意念突然接入,直接的意念交流,准确清晰,堪比山君过往最优质的体验。

    “你竟然还没给赶走。”

    “权限设置就很伤人了,厚着脸皮才留下来的……很伤自尊,不过相比李维导师神神秘秘的风格,还是这边更讨喜一些,你说是吧?”

    “这话,你别对我说。”

    “都到这里了,也没差啦。”

    山君冷笑,但很快,两人都是沉默下来。

    不只是他们,散落在周边的各位精神侧超凡种的灵波,也是瞬间凝定。

    因为这一刻,血魂寺构形已经快速结束了所谓的“试探性调整”,以一种近乎莽撞、粗暴……也可以称之为决绝的姿态,朝着行将崩溃的漩涡深处,一头撞下去。

    其所撞击的深层,似乎有电光炸裂——感应上是如此。原来的强势结构,则彻底走到了终点,周边已经失衡的风暴湍流轰然压入,将渊区血魂寺构形彻底吞没。

    但也是这一刻,又有煌煌灵波,强突出来,在一片混乱的渊区,扫荡显化:

    血,血,血!

    火,火,火!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中)

    血魂寺是血焰教团的核心祭器结构,是该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

    血焰教团与某人走得很近,以至于教团副主祭都以其秘书的身份公然出现。

    前几个月成立的“罗南与他的朋友们”基金会,血焰教团自主祭以下,多个高层在基金会里任职,完成了利益绑定。

    那么在这种时候,都不用四舍五入——当下渊区血魂寺展现出的决绝之姿,岂不正是某人意志的直接体现?

    血意环堡垒内外,渊区风暴之中,各路超凡种在这件事上,都达成了共识。

    顺理成章的,此时与血魂寺相关的情境,都可以归类为那位对座下重要力量的加持……或赏赐。

    只是这声势,未免也太大了些。

    血,血,血!

    火,火,火!

    渊区的异常漩涡彻底崩溃之后,此前一度被压制的风暴湍流,反攻倒算的势头更加狂暴,几位精神侧超凡种,都要小心调整规避,以免被误伤到。

    唯有那血焰教团经典的赞颂之声,显化为矫然灵光,刺破混沌,斩断湍流,在动荡中高调彰显自身的存在。

    其音如雷,其色如血。

    血意环堡垒处,墨拉就叹气:“又染色了。”

    “又?”

    “你还不早早上来,精彩处都砍掉一半。”

    山君也是能屈能伸:“这不指望你互通有无嘛。”

    墨拉今天倒是好说话:“其实就是前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发动,渊区这边就和大漏斗似的……”

    “这个我知道。”

    “但你肯定不知道,那漏斗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颜色……”

    问了半截,山君就明白过来,已经免不了被墨拉一通嘲讽:“笨,就是现在这色调呗。可问题是,渊区,声音和颜色是没意义的……”

    何止声音和颜色,便是里世界一直表述为的“渊区风暴湍流”,也不过是这一特殊层面的能量状态映射于人们感知之后,能够为大多数人接受的形象化表述而已。

    再细化下去,“声音”还能解释为湍流在感知层面的独特震荡,可这样特殊的色调……

    血意环堡垒的“视窗”之外,无数道血光穿透风暴湍流,在人们能感知到的区域,纵横切割。

    或许不至于像先前的“漩涡”那般,几乎导致渊区能量供给失衡,可这一阶段超强的存在感,也使得山君这样的超凡种,在实际运用渊区能量之时,必须要考虑到里头掺着的“杂质”影响。

    否则,指不定要就在自家形骸中爆个雷。

    “咝!”

    “按照某人的‘侵犯’理论……”

    是囚笼理论。

    山君没必要和墨拉争执细节,相关念头只在心中一过,就“听”墨拉提出她的看法:

    “能把相关的色彩感知传导过来,就证明渊区也成为了介质,被某种‘上位’……也可以说是‘底层规则’影响变动。”

    墨拉明显故意刺激人:“喂,以前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手段?没有吧?懂不懂怎么做,不懂吧?”

    “你懂?”

    “所以你

    现在已经降智到连自嘲都听不出来的地步了?”

    “……”

    山君不再响应这种意气之争。

    其实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结论也基本一致:此时“渊区血魂寺”看似被渊区风暴湍流压埋,只有灵光透射,但与先前的“漩涡”本质上并无差别——都是变异渊区部分、乃至整体环境,对其他各方造成影响。

    这种“没考虑”、“不懂得”的手段展示,不正是他们这些超凡种,不管擅不擅长远距离观测,都想法设法跑到渊区上面来,“近距离”观察感知的原因吗?

    从那个横空出世的强者……或者是怪物、妖魔,到现在的血魂寺,当然,还有一直处在核心c位的某人,他们彼此之间一连串对抗、冲击、加持的过程,以及过程中展现出来的“高段位”能力、手段乃至思路,对于他们这些迈入“巅峰”,却已经无路可走的所谓“超凡种”,就是无以伦比的刺激,是渴望已久的开悟……

    至少是个开头。

    山君不知道,此时飘游在渊区的超凡种,有多少人会像他一样,表面上浑若无事,斗嘴逗贫,其实暗地里血液沸腾,以至全身战栗?

    他隐约看到了无限光明的前景,可真要再往前探知,忽然又是一片混沌。

    究竟是某人的表达不够明确,还是大家理解能力有问题……又或者缺少了某个关键的中心环节?

    这一刻,山君想到的,是突然决定“同去”的屠格。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比他要敏感得多。

    “特么地我都想去看看了……”

    只有在“更近距离”,才更能深入体会某人的想法和态度。

    “你说什么?”

    早已经实现了“更近距离”交流的墨拉,还在那里明知故问,山君却已经懒得搭理她。

    他调整注意力,暂时从“血意环堡垒”那边切换出来,看虚拟沙盘上投射的卫星影像。

    大江北岸废墟之上,尘烟依旧,但在混沌不明的烟霾中,血一样的颜色,却已经在强行替代灰白雾气的“幕景”。

    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环节因素,但不管怎样,时不时迸发的强光,以及同步的对那狰狞魔影“行刑式锤击”场面,出现的频率明显要降低更多。

    是不是能够认为,罗南已经近乎实现了对该场面的全盘控制?

    感觉……就挺理所当然的。

    “呼,好险!”

    罗南长声感叹,第三十轮“锤击”刚刚过去,外层时空泡形成的“防溅射层”,又崩掉了。

    这一下子,被直接破坏掉的、经过特殊压制的时空泡,就在五层以上;而更外层可能受到污染,必须同步处理掉的,也有两三层。

    多亏他早有准备,又是十层时空泡齐齐压落,将最核心区域复杂的时空架构层层包裹,风雨不透。

    被他连番薅羊毛,前段时间他在杂货轮周边建构的“时空泡葡萄串”,早已不复当初层层拥挤推压的盛况,颇显零落。

    但不如此,不足以封住“孽毒”外溢的路径,不足以保证地球本地时空之万全。

    他用的是笨办法,消耗颇大,但防线稳固。

    血魂寺的压落,改变了这种僵持局面。从理论上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效率;但另一方面,不确定性也增加了。

    此时,多层时空泡建构的新“防溅射层”之下,那处曾被用来建构“堡垒”的核心洼地处,白骨和土石重又立起,但已经不是在那位旧日强者的控制下,而是遵循血魂寺的运转法理,逐次建构。

    首先就是“地基”,可以吸收消化外来能量杂气的熔岩火狱,那处“石林岩浆湖”。

    由于血魂寺与旧日强者间的微妙关系,二者可算同源,这个根基立得很快,粗短的石柱迅速成就规模,耸立如林,建构起原始粗犷的祭坛底基。

    石林环绕住原有的洼地,收拢住因旧日强者遭孽毒侵蚀、破灭、崩解后,残余的一点儿能量,使熔岩火狱现出雏形。以至于周边废墟之中,散溢窜流的血光,都有回转的趋势。

    渊区之上,虚无缥缈的血魂寺构形,也由此突破了精神与物质的边界,在这微妙玄通的时空环境中,持续作用。

    “血”与“火”赞颂,愈发高亢。

    场面一时大好。

    可事实上,单纯以血焰教团现阶段信众的合力,想要压服、乃至夺取那位旧日强者的本源——哪怕是几乎被日轮绝狱磨洗殆尽的残渣,也等若是天方夜谭。

    一个弄不好,被那位旧日强者反向侵蚀了倒是小事,让孽毒趁势污染、扩散,才真叫麻烦。

    所以,罗南并没有让渊区血魂寺,包括它背后的“血焰教团”掺和这件事。一开始,渊区血魂寺受到上位规则的收束,几乎被吸到“血污漏斗”里去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时间加持,帮助脱困。

    这种时候,罗南觉得,让血焰教团做个看客就挺好。

    可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

    渊区血魂寺等若是以“独走”之势,重新进入了事态漩涡……当然,那边也同步向罗南提报了“申请”。

    这个“申请”没什么意思。

    如果罗南坚决不同意,也不用回应,仍然作为在渊区血魂寺之上的“加持”,可以直接让这个固化构形、乃至于她本人灰飞烟灭。

    那边肯定是知道的,可她还是以近乎疯狂的决绝姿态,让她一手培育、稳固的教团本源,朝着最不可测的前途,倾压下去。

    “哈尔德夫人……就知道是个麻烦。”

    罗南撇了撇嘴。

    早在六月份,哈尔德夫人曾主动要求与罗南交流。但大家都忙,而且罗南觉得,通过殷乐的一些前期试探,感觉也不太对味儿,一来二去就错过了。

    不想现在,这位又做出如此疯狂举动。

    唔,背景还更复杂了。

    罗南叹了口气,视线投向尘烟深处:“陛下何故又来?”

    他的天渊通用语是越发熟练了。

    对面则以更流利的表达回应:“让你消停一点儿,结果就是这样?差点儿溅我一身血。”

    “陛下的脚程比我想象的慢一些。”罗南笑着回应,“我是想么,要避免大地震,不妨主动制造小地震,说不定震着震着,危机就缓解了呢?”

    “这理由……真棒!”

第六百八十八章 新景点(下)

    或许是呼应罗南的评价,片刻之后,武皇陛下才慢悠悠地从尘烟深处走出。手上仍握持书卷,在面前轻扇,挥去打着旋儿缠绕不休的土灰,有些嫌弃。

    “亚麻衣物本就容易敷灰,你倒好,里面还掺着乌七八糟的东西。”

    “啊,抱歉。”罗南嘴上回应,心中则有些飘忽,这种时候,他很难不多想。

    武皇陛下这是又知道什么了?

    至于“敷灰”之类,认真就是输了。岂不见陛下脚下趿拉的平底软鞋,才最不适合在这起伏松软的废墟之上行走,然而一路行来,哪曾沾得半点儿泥灰?

    罗南视线在武皇陛下洁净脚面上一扫,便又转向核心洼地处。

    “你做初一,人做十五,倒也公平。”武皇陛下来到罗南身边,与他并排而立,高挑身形倒比罗南还高出快一个头。

    不过两人现在的模样风范,倒还有几分相似,都是从容自若,言笑如常,手里都还握着纸质书本——只不过武皇陛下手中是书卷,罗南手里则是分页笔记。

    这回过来,武皇陛下倒是往罗南手上笔记处多看了几眼,颇有兴趣的样子。

    罗南则问:“您说的‘初一’是指?”

    “不就是‘地震’么?哦,说是‘天震’也可以。”

    武皇陛下信口表述,后续又做评价:“你的思路着实太过跳脱,告诉你爷爷的处境,本是想让你消停一下,另做谋划。可你倒好,又招惹了这么一出,平添麻烦不说,还大费周章,收拾残局……为的谁来?”

    罗南咧嘴笑:“我不像陛下您,心有成算。总要试探计较一番,权衡利弊嘛。”

    “权衡出结果了?”

    “嗯,有利有弊。”

    武皇陛下也不恼,只注视过来,就看他如何支应。

    罗南视线则重新投向了不远处的“洼地”。

    他所说并非尽是调笑之辞。本来么,这就不是精打细算后的谋划,而是一场有托底的冒险。

    既然如此,利弊并生,再正常不过。

    罗南下意识轻抚笔记外皮。首先要明确:他将那个不知名的旧日强者本源接引下来,是以爷爷的‘记录’为依据,脱不开相应的时空背景元素——便如地球之上所见月相圆缺,是一个形态变化脉络,也是“对面”多年以来持续渗透留痕的结果。

    换言之,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地球本地时空,换个地方——其实就是指雾气迷宫外围区域、罗南所设的“战场时空”,指不定就有么蛾子出来。

    限定了时空环境,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可称为弊端的情况是:

    那等旧日强者,既便本源磨损殆尽,既便灵智缺失,但在物质世界,领域建构仍然纯熟,实力惊人,一不小心就有翻车的风险;

    而且强者领域建构,声势浩大,动辙灭杀生灵、改易山川,荒野还好,若是在人烟稠密的地带,与核弹洗地也没什么差别;

    再者,也是最麻烦的一点:作为罗南托底杀手锏的孽毒,在地球本地时空运用起来……很难精确剂量,收拾残局成本过高,后

    果难料。

    至于有利一面:

    从雾气迷宫到地球本地时空,时空壁垒厚重,作为接引中轴的罗南,精神层面又别有格局,让这些旧日强者难有施展手段的空间,一路过来,残余的几分实力,还要再减几层;

    在这里,罗南还有磁光云母可为助力,控场能力强大,比雾气迷宫那边的复杂“地形”要更容易把控。

    再然后……

    罗南笑容加深:“别的不说,像现在这样,给大家一个警醒,我觉得也挺好。”

    心里计较那么多,嘴上却只一句话,罗南终究不复旧时模样。

    武皇陛下竟然还挺认同:“也是。”

    “是吧,还要多谢陛下您提醒。”

    按照武皇陛下的说法,李维打定主意,要等他的“窗口期”,怎么都不冒头,任当下这些人折腾。

    罗南就觉得,这样的环境,对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撮超凡种来说,未免太宽松了。长此以往,难免会造成误判,更养成一身坏毛病。

    现在,有这么个“例子”横空出世,给大家紧紧皮,提提劲儿,真是极好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孽毒溢出这个“小意外”,就更好了。

    此时,“洼地”那里,血魂寺在物质层面的建构已经打好了“地基”,后续转化进度却一下子趋缓,使得整体架构,在物质与精神层面往来横跳。

    已成形的“石林”结构中央,熔岩火狱持续吸纳旧日强者残余的血光本源,强行聚合,使得那片区域的能量环境越发躁动、狂暴。

    而在那愈发浓郁的血光中,一个半虚淡的女性身影显化,越来越清晰,期间还向罗南这边欠身致意。

    在她身畔不远处,狰狞魔影也挣扎着要从碎片状态回归——熔岩火狱的环境,对两边其实都有加持作用。

    罗南见此,又叹了口气。

    很快,一层灰白阴翳遮蔽,使血光魔影的刺激变得不那么直观。至于十层“时空泡”形成的“防溅射层”,就要在更外面了。

    如果按照过往的节奏,现在已经有“重锤”砸落,连带着最外层形成包裹的“灰白阴翳”——其实就是部分转移渗透到地球本地时空的战场时空,一并砸得粉碎。

    至于“重锤”,自然就是参照“日轮绝狱”架构,以魔符和乌沉锁链组合而成的“大日锁链”。

    有段时间,在雾气迷宫,罗南每天都要用这种方式,将战场时空砸碎个百八十回,早已是熟极而流。

    就算时空定位稍有变化,有了“防溅射层”保护,再做几轮,罗南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可这时候,哈尔德夫人的“独走”插入,让事态起了变化。

    罗南当然可以继续一锤锤地砸下去,继续他磨销孽毒的进程,顺便将旧日强者的残余以及哈尔德夫人的野心一并砸个粉碎。

    可这不是武皇陛下来了吗?

    刚才那段不尽不实的对话过后,武皇陛下就与罗南一起,注目“熔岩火狱”那里的状况。

    罗南估量着那边“魔影”与“孽毒”复生、流散的进展,暂时还能陪着武

    皇陛下较量耐性。

    武皇陛下也没让他等太久:“你这么一锤接一锤地砸下去,要砸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等“孽毒”被彻底磨销干净呗。

    这话罗南仍然压着没说,因为他不确定武皇陛下是不是看出来,在层层时空结构包裹的最深处,还顽强存在的“致命毒素”。

    罗南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没有办法。

    他目前所知的、能做的、仅有的一种能够消解“孽毒”的方式,就存在于他的精神层面中:

    魔符与乌沉锁链模仿“日轮绝狱”架构,接引其威能,一点点挫磨“孽毒”混乱到极致的存在性,再共化为混沌之迷雾,弥漫精神世界,形成缓慢长久的消蚀过程。

    关键元素就是魔符与乌沉锁链的模仿架构。

    而这种架构,除了应用最频繁、最熟稔的领域,则是是他手搓的“战场时空”中——“大日锁链”重击,使“战场时空”粉碎又再生,再把渗入了孽毒的“魔影”塞进去,如此也等于是在重复罗南精神层面的消解过程。

    唔,确实笨了些,持续性超级差,可是在罗南最擅长的时空架构重重包裹下,它安全啊!

    直到哈尔德夫人裹胁渊区血魂寺,骤然“沉降”,通过那条意外有趣的关系脉络,实现了与“魔影”的链接,这样安全又蠢笨的“消毒”过程,才戛然而止。

    所以,面对武皇陛下的问题,罗南干脆就耸耸肩:“反正现在又砸不下去了……哈尔德夫人玩这么一出,陛下您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是武皇陛下的意念及时切入,罗南并不确定,新一轮的“大日锁链”会不会砸下去。

    至于哈尔德夫人与武皇陛下的这层“互动”……怎么说呢,一点儿都不奇怪好嘛!

    只哈尔德夫人在“焚心刀”上深度修行这一条,几乎就可以把关系砸死了。

    换了其他城市也还罢了,毕竟这也是武皇陛下公开了的心法。可就在夏城,就在武皇陛下眼皮子底下,且又是如此决绝投入,几乎是将血焰教团的根本法门舍弃——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没有粘连?

    以前让罗南不能彻底确认的因素,只有“哈尔德夫人成名更在武皇陛下之前”这一条。

    现在明确了武皇陛下的天外来客身份,理解了她超出常人想象的根底,最后的干扰也就扫平。

    武皇陛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罗南提问:“里面另一个乌七八糟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来历?”

    “……不知道。”

    “那你的天渊常识确实堪忧,大君传记读得不够。”

    能别试探了吗?

    罗南苦笑,但相应的好奇心却也是瞬间爆棚:“它是哪个?”

    “你可以称呼它‘血狱王’,这是客气点儿的说法,直接招呼‘火渣子’也可以。”

    “哈?”

    “火狱暴君在这方时空的滞留者,投靠六天神孽改质换性的怕死鬼,但最终也不过就是高级一点儿的炮灰。

    “当然,在地球这边,它大概还曾经以‘血焰意志’之名,在人们的迷狂幻境中,蹦跶过几年。”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上)

    武皇陛下的天渊通用语流利清晰,生动活泼,完全可以作为罗南参照的范本。不过罗南更多还是关心她话里传达的信息:

    “血焰意志……所以,它果然就是血焰教团的源流?这个,会不会有人偶像幻灭啊?唔,好像也没有人把它当偶像?”

    罗南对血焰教团的教义,只能说是有基本了解。依稀记得,即便是哈尔德夫人这边主脉正统,对“血焰意志”的定义,也是“非人格化”的,是“自然性的极端侧面”,只是对这种“高等意识支配力量”抱有一定的敬畏。

    至于田邦所在的“控缚派”分支,听名字就可以了,态度更不必说。

    综合来看,即便有严重的教义冲突和内部分裂,也可以说是比较理智的教派了。

    这位血狱王,以“血焰意志”之名传世,好像传了个寂寞?

    武皇陛下大概看出了罗南的想法,提醒了一句:“不要小看它。因为它‘域外种’的身份,等若是来自于另一个宇宙;在六天神孽座下,混得也还不错。所以在中央星区,也有很多脑残粉,并有对应的教团。”

    罗南就撇嘴:“所以,成神做祖,还真是它的老本行?”

    “是啊,供奉它的‘血火地狱道’……别笑,这是翻译自礼祭古字体系,原义应该是……”

    “陷空火狱?”罗南试探性地翻译一下。

    武皇陛下唇线微抿,似笑非笑:“你在礼祭古字上的水准,意外地不错。”

    还来?

    罗南都懒得再去懊悔主动上钩这蠢事,咧嘴笑道:“也就那么回事儿。”

    “确实不够准确。”

    “……哈,惭愧。”

    “不过,‘陷空’这个词儿,用得很高级。”

    罗南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完了是吧?

    话又说回来,武皇陛下的评价才真的准确:“陷空”这个词儿,在礼祭古字中确实非常高级。

    因为涉及到尚未出现遗传种的原始宇宙时代,一些古神以“神游”之法,脱离原始宇宙框架,进行探索、历险、乃至陨落之秘,所以也有“永沦”、“寂灭”、“恐怖”、“不可知”之义,甚至从理想化的角度看,还有“逾限”、“超脱”、“转生”、“轮回”的意思。

    如果以地球文明来类比,大约相当于宗教语境中“地狱”和“彼岸”的结合体,用在来描述教团名号,确实有点儿偏,倒是更适合用来描述某种略带负面元素的“终极之境”。

    再结合“火狱”这个用来描述“火狱暴君”由来的专属名词,定性也更容易向这方面偏移。

    武皇陛下也是这么说的:“陷空火狱……这个血火道,血焰教?还是用我们熟悉的称呼吧——中央星区的这个‘血焰教团’里面,倒是有不少人这么称呼他们所追求的‘彼岸’。

    “一些极端教徒模仿‘火狱暴君’的行为模式,开启大规模生灵献祭,也闹得人人喊打,被诸天神国列入邪教之属。但教团的生命力着实惊人,可能是他们的手段,确实可以帮助教众速成的缘故。至今……嗯,至少在我到这儿来之前,不只在边缘的孤岛星系大量存在,中央星区也有一定规模。

    “六天神

    孽一脉的教团中,它算是发展比较好的。”

    罗南眨眼睛,武皇陛下说这么多血狱王的背景知识,是不是有啥图谋?

    怀疑归怀疑,好奇心还是要满足的:“可是血狱王都已经这样了,那边的教团还没崩掉?”

    “谁说血狱王只有一个?”

    “啊?”

    “只要这方宇宙中,还有召唤‘火狱暴君’的法门,六天神孽就不会缺少‘血狱王’的后备——虽然把滞留此界又能幸存下来的‘火渣子’重新培养成大君并不容易。”

    这一刻,罗南想到的是疑似梁庐所制的“隐默纱”里面,与“血魂寺”高度同源的的某个“面具模板”。

    或许那正是中央星区的“血焰教团”贡献出来的“身份”?

    以梁庐研究“叠层干涉技术”的那种谨小慎微心态,还会利用份属邪教的“血焰教团”身份,也能证明在中央星区,这个教团确实是颇有些门道。

    罗南沉默片刻,才感叹:“竟然是这样吗,真长见识了……陛下果然是见闻广博,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能如数家珍。”

    “不至于,主要是地球这边的血焰教团,也算是我重要的投资方向呢。”

    终于切入正题了……可罗南心里头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算怎么回事儿?

    罗南自嘲一笑,很快调整过来心情,也从一个比较刁钻的角度切入进去,直指核心:“所以她的加强版‘焚心刀’……”

    “关键投入,成本不高,但很关键。你不觉得,她和这个法门很适配?”武皇陛下毫不遮掩。

    “这个倒是。”

    “梅莉,很早前她就是个为了‘面具’而活的人,以后可能也是如此。既然锚点是‘面具’,躯壳里是什么,倒无所谓了。换一换芯也没什么,至少给她一个未来能跳出去的可能性——毕竟美质良材,不帮一把,太可惜了。”

    涉及到一些**信息,罗南并没有听太懂,但结合实际,把握主旨的能力还是有的。

    事实上,作为帮助哈尔德夫人完成关键突破的人物,罗南对这位女士的了解,恐怕仅在武皇之下。

    “所以您帮助她,以血焰教团为跳板,淬炼出那把‘焚心刀’,现在又要拿我当跳板……”

    “这样?和我理解的不同呢。”

    “哦,陛下您总不会觉得,她这时候是来认祖归宗吧?”

    “看上去你和她沟通甚少。”

    “唔,确实不多。”

    就算合谋诛杀宫启的时候,彼此也没有太多直接交流,后续就更少了。否则也不会有“六月失期”那一回事儿。

    “所以不要急着‘一语道破本质’,没那么容易。如今不妨梳理一下脉络,我也很好奇,她认定的这个机会,是怎么个道理。”

    罗南很意外,也怀疑:“您不知道?”

    “我能预测到你的莽撞行径吗?”

    “……”

    “她有动作,我折回来,只是因为两边还算良好的沟通机制,还有这么多年来的情份。唔,这么说,你刚刚停了手,没再砸下去,并不是梅莉有什么解释,倒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喽?”

    “呃,一部分吧。”

    “那也承情了。”武皇陛下笑盈盈地看过来,微微欠身致意,随即又道,“大人您看上去,应该是有更可信的判断。”

    每次听到这声“大人”,都要折寿三秒钟。

    罗南抽了抽嘴角,视线转回到同时承载了哈尔德夫人,以及血狱王本源残余的“熔岩火狱”之中。

    武皇陛下说她不知道“是怎么个道理”,这话真假未知,可眼下这情况,对罗南而言确实比较眼熟——类似的场面,他已经不只一次见过、经历过、主导过了。

    哦,哈尔德夫人也经历过。

    “所以……”

    “嗯?”

    罗南这次没有回应武皇陛下的疑惑,却是依照她的建议,通过自家渠道,与已经近在咫尺的哈尔德夫人略作沟通。

    要么说,空想百回,不如交流一次。

    不论哈尔德夫人那边如何谋划,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总会让一些无意义的信息迷雾塌缩,只留下最可能的几条线索。

    特别是在已有预判的基础上。

    在武皇陛下的注视下,罗南“啧”了声:“果然,这算是食髓知味?”

    武皇陛下抗议了:“你也要学我做谜语人么?”

    “……陛下果有自知之明。”

    要么说,模仿人才能理解人。有些事情,罗南确实不好解释,还不如跳过去干脆——大概武皇陛下亦如是?

    罗南暂时没法给武皇陛下答案,自家心中却渐渐明确、笃定。再看向重重“幕景”后哈尔德夫人的身影,却已经是别样眼神。

    这女人的野心、疯狂和决断,让人惊叹。

    按照她表露的意图:当初与宫启决战时,消融骨血,淬炼明光的决绝手段,如今竟然还想再来一遍!

    很显然,她是尝过了祭坛框架之下“胜者通吃”的甜头,且是对如今“血魂寺体系”给她的压力不满意,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所以这次,她干脆把宫启换成了教团源头的“血焰意志”,等若是与这个成就她、也束缚她的体系,做最后的决战。

    要知道,罗南与血狱王的“交火”,几乎没有什么预兆,只是交战中途,把渊区血魂寺牵涉进来,这才惊动了哈尔德夫人。

    这位女士,竟然在这短短时间内,狠下决断,做这样的豪赌……

    对此,罗南很佩服,可有一点:

    哈尔德夫人显然没有看透“对方底牌”!

    确实,哈尔德夫人的“焚心刀”最终成就之后,无疑已经是超凡种级别。这段时间在火神蚁洞窟那里,一边休养生息,一边与血魂寺在物质世界的实体结构相互砥砺,已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全盛状态。

    问题是,这里除了她锁定的“血焰意志”,亦即血狱王这位旧日大君的本源残余以外,还有罗南因“剂量判断上的小失误”,溢出的“孽毒”。

    对罗南来说,血狱王的本源从来不是问题,“孽毒”才是。

    用在哈尔德夫人身上,也是如此。

    与罗南不同的是,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结局判断已经明晰,可这时,罗南有一点不太确定:

    要制止她吗?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中)

    重重幕景之下,哈尔德夫人与血狱王魔影,气机已经绞缠在一处。由血魂寺主导架构的熔岩火狱,正试图将周边失控的血光完全吸纳,并将已经毫无灵智可言的魔影整个地融化在里面。

    一旦成功,底层熔岩火狱的淬炼环境,将再有升级。

    最直接的“高温高压”倒也罢了,毕竟在哈尔德夫人“投诚”之后,罗南这边一直通过魔符,将深渊日轮的些许威能,隔空间接导入,已经相当了得。

    能够带来巨大提升的,当是血狱王本源所展现出来的运化机制——能够让渊区供能险些断档,且又份属同源,一旦归并重组,有效吸收,血魂寺相应的架构层级,怎么也要给带上几个台阶。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要归入哈尔德夫人这边……

    如果能成功的话。

    目前看上去,形势确实一片大好。

    就本源层级而言,这样状态的血狱王魔影,仍然可以甩掉血魂寺八条街。可它太虚弱了——连续二、三十轮“锤击”,与战场时空、几百层时空泡一起崩灭又重构,被大日锁链的持续磨损消耗,除了不死的本能,它几乎一无所有。

    所以,面对血魂寺主导架构的熔岩火狱,它的抵抗力都不太强,已经被强行封入了一个与哈尔德夫人共存的“决死牢笼”中。

    只待罗南这个裁判一声哨响。

    可问题是,便是这种“不死本能”里面,都已经掺入了尝试增殖的孽毒之力,此时的血狱王魔影,只算是一具被孽毒寄生的壳,所有的倔强挣扎,不过是一种假象。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崩溃,是因为孽毒本身的“毒性”,更多的是作用在规则层面,就像是一个畸形的加工生产线,让所有通过这条生产线的物质和精神底层架构,都扭曲成脏污恐怖的模样。短时间内,外表仍然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直到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会显现出恶果。

    哈尔德夫人并没有看破。

    她在极端环境中淬炼的“焚心刀”明光,仍窥伺着血狱王魔影,跃跃欲动,游而不击,显然是在积蓄力量,以取得决定性战

    果。

    所以,“孽毒”真的是很有迷惑性。

    记得当初,哈尔德夫人尚未成就超凡种,但基于“焚心刀”的惊人直感,对高蹈极域的魔符,都能有所感应。如今修为层次更高,面对已经在肆意发作的“孽毒”,反而形成了重大误判……

    现在这个气机绞缠的局面,就算她最终看破了,想要脱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很荒唐的是,这种局面对罗南来讲,反而是重大利好。

    罗南精神层面的奇特格局,是他目前所知的磨销孽毒的唯一手段。只是大日锁链外化,一锤接一锤地砸下来,终究不如精神层面的对耗磨损持续性强。

    罗南本来还在烦恼,如何提高效率。

    哈尔德夫人这般操作,尤其是携渊区血魂寺倾压下来这一招,却是给物质与精神层面,打开一条转化甬道。

    能够将外溢到地球本地时空的孽毒污染,通过血魂寺、乃至罗南至今还不太明白原理的祭坛框架,重新导回到精神层面,并封控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哈尔德夫人大概率会发现,她在祭坛上面临的对手,已经彻底改换了模样。

    孽毒必将显露狰狞,而且,会从此刻的点滴存量,变化成罗南精神层面的混沌迷雾中,几无穷尽的规模。

    那时候,哈尔德夫人倒也未必会败。

    只不过,她的战线会被无限拉长,罗南精神层面困缚的孽毒污染一日不除尽,她就一日别想出离。

    除非自甘被孽毒攻破,彻底殒亡。

    同时,也会让血魂寺困限在这个高危的熔岩火狱之上,让所有教众都面临孽毒污染的风险,同样需要罗南更直接的加持,才能得以保全。

    所以,哈尔德夫人的“独走”,到头来,反而带来了更加漫长且直接的人身依附。

    她想获得更多的筹码,结果输掉得更多。

    这期间,注定要获得更多收益的罗南所做的……大概就是什么都不必做。

    ga面对这种局面,罗南倒有些困惑了。

    他扭头,注视身畔的“投资

    人”:“陛下,您怎么看?”

    “看什么?谜语吗?”

    罗南仍然没法解释更多,只能尝试着换一种说法:“我觉得,哈尔德夫人这样搏命,意义并不大。”

    “听你的口气,笼子里的小鸟还没有飞掉啊。”

    “……”

    “显然,她讨厌我更甚于你。故而迫不及待跳出我的圈子,投入你的怀抱。”

    “咳。”

    “这倒也无所谓。这是梅莉的选择,就由她自己承担后果。就像鸟儿在枝头上遭到猛隼的威胁,挣扎着飞上高空,又要面临老鹰的捕猎……我们是隼?是鹰?”

    “呃?”

    “都不是,我们只是提供了那样的森林、天空、猛隼、老鹰……甚至并不是这样的实物,而只是概念上的可能。反倒是梅莉,还有其他同样类型的人们,帮助我们丰富这些概念,呈现这些可能,完善原本并不确定的世界。”

    罗南有些吃力地消化武皇陛下的言论。但这种“吃力”是语言习惯转译上的,心底却是意外地通透……至少是有那么点儿感觉。

    “话说,投资人先生……”

    “我?”

    “你不是吗?”

    罗南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有点儿那个意思,可是我后面这一摊……还等着人往里面砸钱呢。”

    他所指的,是大江上的杂货轮,也是更深层的百年序列。

    “这并不矛盾。每个人都在投资,也在接受他人的投资。只不过有些人的目标是他在他能够看到并把控的领域,我们……我觉得我们会更趋向于不可控的冒险。”

    罗南就笑:“我可能没有陛下这么高远的境界。”

    下一秒,罗南的脑袋微微一沉,竟然是被武皇陛下按着,还揉搓两记:

    “你还小,以后,谁知道呢?”

    “……”

    猝不及防之下中招,罗南瞪大眼睛看向武皇陛下,而后者却已经收回手,并将视线投向了熔岩火狱:“梅莉可能已经在后悔……新的世界也在她眼前打开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长弗宰(下)

    相较于遭到武皇陛下“大按头术”复仇的突然性,哈尔德夫人那边,完全没有任何超出预期的变化。

    熔岩火狱之中,哈尔德夫人与血狱王魔影绞缠在一起的气机,终究有失衡且引爆的一刻。且双方都处在罗南手搓的战场时空之中,受魔符与乌沉锁链共建的“大日锁链”结构镇压,天然便有“祭坛框架”内嵌其中,确实不需要罗南有任何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的预见向前推进。

    哈尔德夫人以“焚心刀”所发煌煌明光,在击穿魔影、触碰到魔影内核的孽毒的瞬间,便骤然暗去。

    视觉效果体现的,其实是孽毒扭曲分布的时空环境下,对一切结构性存在的影响和破坏。

    在这一点上,哈尔德夫人是幸运的,她多年来在严酷环境下持续淬炼的焚心刀,主要是自我意志的强烈彰显,结构性元素反在其次。

    所以,她还能挣扎。

    焚心刀乍暗又明,脱离了孽毒污染的直接影响,可是在祭坛框架之下,双方的气机连接又怎么可能轻易断开?

    别说孽毒,就是血狱王那一点儿几乎被腐蚀殆尽的本源,也是此消彼长,重新映射出狰狞魔影,反过来夺取熔岩火狱的高压能量。

    便在这时候,刺眼强光从天外坠落,无论是熔岩中的狰狞魔影、孽毒,还是外围受惊盘旋的明光,包括已经在物质层面运转的血魂寺,都让这能够打出粉碎性伤害的“重锤”正面击中。

    这是罗南之前就在做的事,真个毫无偏私……

    “哈!”武皇陛下在旁边笑了起来。

    罗南只能摊手:“说过了没有陛下您的高远境界。”

    “哪里,大家都一样。心向往之也要脚踏实地,不顾及生命层次而一味追求境界,就算是痴迷于幻想的小孩子,也未免太蠢了。”

    “……谢谢夸奖。”

    事实上,但凡这记重锤落下再晚上一秒钟,哈尔德夫人还能再挣扎片刻,血魂寺高度关联的那些血焰教团信众,就要作为地球上第一批被孽毒污染、灭杀的倒霉蛋而载入史册了。

    这“毫无偏私”的一击,粉碎了血魂寺在物质层面的架构,打破了哈尔德夫人的基本布局,轰出去了所有的信众链接,但同时也打开了通向罗南精神层面的直接通道。

    接下来就是一个重新反复的过程。

    祭坛框架会最大限度地利用魔符和乌沉锁链的对抗平衡结构,借助哈尔德夫人的自我献祭,将血狱王本源和孽毒的构合体,逐渐转为勉强可控的中间态。

    就像是赌桌上离手的筹码,在“暂时保管”的状态下,一点一点地完成迁移、上载的过程。

    如果哈尔德夫人能够更强一些,能够让这种僵持场面持续更长时间,上载速率会大幅提升。

    但现在……就当是对她的惩罚吧。

    “梅莉会被你榨干的,就像这个小可怜虫。”武皇陛下指的是罗南脚边昏死过去的蛇语。

    罗南懒得回应这种调侃。

    武皇陛下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这种赌博式的调度转化,很有趣啊。”

    显然,武皇陛下也看出了祭坛框架的妙用。

    罗南没啥好遮掩的,这一功能建构,他也不是特别明晰。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祭坛”无疑是由魔符发起,属于这个来历不凡暗面种的天赋本能,但以魔符的混乱状态,要达成全过程的精准调度,根本不可能;后续支撑起整个秩序框架的,多半还是乌沉锁链。或许这算是关系微妙的二者,最早的构合功能之一。

    武皇陛下确实很感兴趣,继续问:“这个也是你格式论修行的好处?天渊体系之内,还有这种置换手段?”

    置换?

    这个词儿,如果翻译回罗南母语,在地球里世界环境里,是有特定用法的。这让罗南有点儿不适应。

    但不得不说,还真有点儿像。

    不过,罗南的关注点,也有所偏移:“您的意思是……不该有吗?”

    武皇陛下没有正面回答,她观察战场时空外透的些许场景片断,片刻之后才道:“有点儿献祭的意思哈?”

    “嗯,是有点儿。”

    只不过是献祭自己。

    罗南必须佩服武皇陛下的眼力。

    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她道:“以献祭,特别是血祭之类求置换,并不稀奇。但梅莉这般食髓知味,偏又不带够筹码,是别处有什么找补?还是吃定你这个庄家做慈善了?”

    罗南莫名其妙:“我慈善什么了?”

    感觉有啥不正当交易似的。

    武皇陛下就看他:“置换效率怎么样?抽水多少?”

    “啊哈?”

    “一般来说,主导血祭的魔神,嗯,六天神孽是专业搞这个的,它们胃口大得很,一百份里能抽掉九十五份,就这样,也是远超出宇宙普遍质能转换模式上限的‘豪爽’。所以,六天神孽一直混得很好,诸天神国便是喊打喊杀,也要捏着鼻子让出一头地,偶尔还要私底下勾勾搭搭。”

    比如围杀湛和之主?

    罗南很喜欢听武皇陛下“讲古”,想尽可能地多听一些。可是对面的问题又砸过来:

    “六天神孽已经是一等一的豪爽,那么罗南大人您,又是怎么做庄的呢?”

    “呃……”

    “十抽其九?”

    大约是……倒过来?恐怕还要更低。

    罗南都没好意思讲出口。这时候,他也发现了里面不对劲儿的地方。

    确实,转化效率太高了些。以至于他这个庄家,只需将祭坛框架往那边一立,毫无道德负担地小小抽水,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个底层逻辑是什么呢?让几可确定是日轮绝狱规则映射的魔符和乌沉锁链,在激烈对抗之余,又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连各转换环节的必然损耗都压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罗南暂时想不通透,可是想到了日轮绝狱,他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之前就想到了,只是被武皇陛下跳开,现在他再问一遍:

    “应该有什么,陛下您好像很清楚嘛。”

    “是吗?”

    “是不是那边过来的,是个人都像您一样?”

    “你这话,可真失礼。”

    “啊,抱歉。”

    罗南嘴上道歉,心里可没有半点儿放松的意思。

    爷爷给神明披风支立的锚点附近、位于辐射区的那些干扰源,罗南随便扯下来一个,武皇陛下就能如数家珍,来龙去脉都理得清清楚楚……不免让罗南有些忧虑。

    他倒不是忧虑武皇陛下——这位神秘到骨子里的女士,让人忧虑、防备都不知该从哪里做起。

    他只是想到另一位基本上也已经明牌的天外来客。

    单从地球这边的评价体系来看,李维还要高于武皇陛下那么。且不论事实如何,这个已经确定立场的大敌,是不是也如武皇陛下这般,其实对雾气迷宫有着很深的了解?

    甚至不只是了解,还有对应的操作。

    比如……魔符?

    罗南可是没有忘记,魔符、人面蛛,在落入他手中之前,属于何方——量子公司在夏城的失败探索实验,其背后可不就是李维?

    再想想魔符更深层的根底,罗南就不得不去考虑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纵然隐在重重沙暴之后,却又具备了恐怖体量与威能的日轮绝狱,对于武皇和李维,真的是秘密吗?

    他们是不是都知道,那里究竟是谁?

    罗南这么想的,也这么问:“陛下,那里头,我是说更里面……”

    罗南遥指透出一角的战场时空,也是指向崩解溃烂的魔影,以及它“后面”更深沉的背景。

    “那里面是谁,您其实知道吧?”

    武皇陛下很惊讶地看过来:“你不知道吗?”

    “……”

    “啧,真是没眼看。”武皇陛下摇摇头,却是将话题给摇飞了,“没见过梅莉这么狼狈,都不忍心看下去……罢了,回头挑个她能喘口气的机会,让我和她见一面?”

    罗南抿唇不语。

    武皇陛下笑了起来,探出手,是握着书卷的那个,似乎又想去敲罗南的脑袋,但在后者格外严肃的眼神下,角度略偏,只是敲了敲他肩膀:

    “诸事了结,我们……夏城见?”

    罗南抽了抽嘴角,算是回应。

    “我就当你答应了,要是再把我折腾回来,有你好看!”

    “呵!”

    “罗南大人,告辞。”

    顺手再斩三秒阳寿,武皇陛下潇洒转身,就这么离开,很快就隐入重重烟尘雾障之中。

    罗南当然能一直锁定她,但撬不开她的嘴巴,又有什么意义?

    罗南的视线回归到战场时空中,但没看多久,心思却又飘移,顺着已经打开的转置通道,也是返观内照,回归到自家精神层面。

    这里仍然是云山雾罩,迷雾重重。

    大日锁链隐透暗光,与孽毒角力,将磨灭还原的原始碎片化入混沌迷雾之中,再经层层累积作用,渐成甘霖,滋润罗南的形神框架。

    如此机制已然稳定,并无可关照之处。

    罗南的注意力也并没有在这上面,此刻他心神所指,是那座在混沌迷雾中悬浮的雾气殿堂。

第六百九十章 真镜头(上)

    此时的雾气殿堂之中,整体与最早出现时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烟岚流动,雕像林立。有的凝实如铁,有的栩栩如生,还有的随烟岚流动转化,倏然聚散,不一而同。

    殿堂中绝大部分相对清晰的形象,罗南都熟悉得很,毕竟本来就是他所经历的那些。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刚刚聚合成形的这团阴影,里面隐透着暗焰流光,与物质世界中,已然本源腐朽的血狱王,形成了对应关系,而且越来越清晰。

    罗南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终又挪开。

    类似的种种形象,在宏阔宽广,没有任何立柱遮掩的殿堂中呈现,或者有些本身就是支撑殿堂的一部分。

    比如,已经与烟岚同化,随时变化大小规模,隐约与外界真实个体遥相呼应的磁光云母。

    罗南能够手搓出这种具备大君根基的奇物,可不只是凭借着幻想学派的资料。他获得外接神经元有关权限时的考试过程,在中继站的神奇经历,还有这座殿堂的本源,都是必要的元素。

    所谓殿堂本源,便是罗南从外接神经元资料库找到的、湛和之主那部《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的宏篇巨著。

    罗南读不懂那里面的文字,就算现在已经是礼祭古字入门,照样读不懂。他由此高度怀疑,这部著作很可能是由武皇陛下所说的“逾限神文”书就……可能还有一些变形。

    因为书中的内容,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外界”补全的。外接神经元资料库的数据占比,并没有绝对优势。

    若强要说有,也只是提供了那种特殊的信息聚合模式。然后,来自罗南以及他所接触的各个渠道的信息,就以那种信息聚合的方式,完成了重构与映射,最终形成了这座神秘殿堂。

    所有信息渠道中最重要的那条,毫无疑问是日轮绝狱。

    它所提供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白日梦魇事件中沉淀在祭坛蛛网中的、精神层面的“大日锁链”模仿引导过来的、还有直接辐射而至的……

    这里面的逻辑指向其实非常明确。

    而且,还有……

    罗南的意识在殿堂深处徜徉。即便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具象化,可当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仍然能够从这些半真实半虚幻的结构中,窥见它的真实载体——那些难以解析的电光文字。

    这些文字,姑且说是文字吧,是动态变化的,盯上去的时候是这样,一个恍神又悄然变化成为完全不同的形象。

    以前,罗南看不了多久,就要败下阵来。

    可今天又有不同。

    罗南换了一种思路。他先期拿住了“逾限神文”的概念,锁定了“我”字秘符的结构,却并不直接在里面找对照,而是通过礼祭古字这种高仿文字的的体系逻辑,先尝试自己描述、解读,随着思路渐渐清晰,组构的词汇、句子串联,礼祭古字形音义系统所架构的“观想时空”自然成就。

    将“我”字秘符置入“观想时空”进行观照,感觉果然大有不同。原

    本形态基本固定、变化有限的符文结构,渐渐活泼起来。

    即使仍然远比不上湛和之主著作中,电光文字一瞬百变的复杂灵动,可相应的衍化趋势,却已现端倪。

    特别是作为主体的“舞蹈小人”以外,那些在周边翻转盘旋的八个模糊字符,明暗交替,涨缩不均,更显奇趣。

    此时再去对照,依稀便在电光文字中,寻到相应脉络,恍惚若解其义,但细思来又宛如幻梦呓语,不尽不实。

    罗南几乎要以为那是用力过猛后产生的幻觉,想再深入,也是不能——现阶段,以他的礼祭古字造诣,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就是“这些”,作为证据,也已足够。

    武皇陛下的断言,还有自家的验证,都证明了“我”字秘符,正是“逾限神文”。观其呈现的形象,一字八符,虽未见其义,却也基本锁定了天渊帝国的源头,多半还相当高端。

    罗南逐一回忆“我”字秘符呈现之后,那些高光时刻的典型情境。

    别的也还罢了,“极域光”事件中,罗南在失控魔符牵引下,与日轮绝狱首次正面接触,不正是“我”字秘符与日轮绝狱遥相呼应?

    要不,做个大胆点儿的猜测?

    唔,这时候又哪还算大胆呢!

    罗南自嘲一笑,忽地就在这宏阔殿堂之中,意念呈现,化为实质性的激流,震荡开来,如大声呼唤:

    湛和之主?

    湛和之主。

    湛和之主!

    呼唤声震动殿堂不算,还满溢出去,穿过混沌迷雾,与深处大日锁链共鸣,搅得精神层面烟云激荡,轰然有声。

    罗南唤了三声,也换了三种语言逻辑,包括母语、天渊通用语和礼祭古字,声势惊人,却久无回音。

    他稍稍停了片刻,忽又在某种久积难解的疑惑驱动下,发力高呼:

    “梁庐?梁庐!梁庐!”

    仍然是三种语言,也仍然没有回应。

    罗南自嘲而笑,不再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紧绷的意念松弛下来,也不再去盯那些电光文字,准备从雾气殿堂中退出去。

    临近退出,忽地悚然。

    正是此刻,他意念所及,殿堂之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形象,无论是清晰还是模糊、远处还是近处、人形亦或非人,都将它们的“视线”聚焦过来!

    罗南在雾气殿堂中并没有具体的形象,相当一部分殿堂雕像,也没有常规意义上“眼睛”。但这一刻,那种形态、气机上的微妙变化,却是清晰呈现了这个“感觉”和“氛围”。

    罗南分不清里面是否掺入了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情绪?

    可他也不再是懵懂的少年,在这种异常状态下,别的先不论,自家意念先一步彰显,横亘其间。

    雾气殿堂轰然震荡。

    更外围,大日锁链结构“哗啦啦”鸣响,罕见地将灼然灵光穿透混沌迷雾,使暗红光芒照入殿堂。

    红光所过之处,一众雕像或低眉垂目,或按首低伏,各具形态,却又纯然恭

    顺,再无异状。

    唔,还是有的。

    刚刚才成形的血狱王魔影,已经是化做一具半虚半实的雕像,近于人形,又外覆骨架,似有猩红血肉流淌其间,狰狞可怖……然而正是这凶暴形象,却是跪伏于殿中,闭目合掌,为虔诚之状,形象之反差,煞是荒唐。

    罗南注视这具雕像,若有所思。

    8月9日,立秋已过,恰入鬼月。节气和宗教上的名目,却按不住肆虐的秋老虎。

    淮城的热岛效应发作,城市及周边热浪翻涌,近在咫尺的毒沼区,都要被高温烤干了,白日里连畸变种都藏在树阴里避暑纳凉,再加上地洞里时不时辐射出来的高能射流,这时候穿着防护服在作业区域走一圈儿,那叫一个酸爽。

    袁无畏高度怀疑,聒噪烦人的“人物现场”摄制组滚蛋,就是被持续多日的高温赶跑的缘故。

    从地洞工程现场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当众卸下防护服,还顺便踩了两脚,以示“老子和你再关没半点儿关系”的轻松快意。

    自申请离岗之日起,连续一周的“报复性使用”期限届满,他终于要解放了。

    随便扒拉两下已经湿透的头发,袁无畏开始打电话找人:“哪儿呢……行,这就去找你。”

    说是“这就去”,袁无畏中间还是洗个了战斗澡,换了身衣服,又找根能量棒在嘴里嚼着,才去赴约。

    到地方的时候,都是电话联系的半个小时之后了。

    对方一点儿都不急,就坐在越野车驾驶室里,吹着空调冷风,看车载投影仪上的画面,呵呵傻笑,手里还端一碗泡面,惬意得很。

    袁无畏看得心理失衡,就觉得嘴里的能量棒太腻了,三两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就翻找还有没有别的泡面盒子。别说,还真让他找着一个。

    “热水,热水……自热的啊,那就没有灵魂了。”袁无畏手上不停,嘴里絮叨不断,“话说,和摄制组解约了就这么爽?”

    “没解约,是请假,而且协议上都写明了。”颂堪眼睛不离投影画面,随口回应,虽然是实话,却大大降低了说服力。

    “可网上都说你是义无反顾,付高额违约金,倾家荡产也要追星……”

    “官网上不都辟谣了吗?”

    “狂粉嘛,只信他们认定的逻辑。什么狗屁公告,脑补不香么?哦,公告本身也是含含糊湖……乐见其成啊。”

    “哦。”

    颂堪吸溜溜吃面,眼睛仍粘在投影画面上。那里,瑞雯的背影刚刚出镜,别的也看不到什么,可是弹幕如潮,各种颜色、高光、炫彩的字体,看得袁无畏眼皮乱跳。

    “你昨晚上没看直播?”

    “嗯,重看一遍,有些弹幕挺有意思的……当时可看不到。”

    袁无畏翻白眼,然后一巴掌拍停了投影仪。

    “喂,老头儿!我,你曾经的学生,现在马上要出发去未知的险地去做神圣的时空研究。临时之前专程来找你告别,你特么是什么态度!”

第六百九十章 真镜头(中)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颂堪嘴巴还挂着面条,大惊失色。

    “刚刚打电话我就说了今天就走……”

    “我是说,什么时候,你竟然觉得,时空研究进入‘神圣’的领域了?”

    “我特么……”袁无畏眉毛都立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忍下来,只是牙齿用力咬断面条,含糊给自己辩解一句,“这样不是听起来更有力度嘛!”

    “那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也很有力度。”

    “吸溜溜……话说,你的性子真变了啊!难道偶像真的会改变人?”

    “瑞雯小姐当然可以改变人,但驱动我改变的节点,远在我认识她之前。”

    “废话!要不是我舍着脸皮给你要那个签名,你现在还隐藏在网络后面,天天脑补,自我感动呢……就和现在弹幕后面那些粉丝一个样儿!”

    “人家怎么了?”

    “呵呵,他们恨不能给你安上‘圣颂堪’的名头,最好现在就盖棺定论,以方便涂脂抹粉……”

    颂堪嘿嘿地笑,又继续吃面:“不至于,我觉得他们还挺好的,不是有人还想给我捐款吗?”

    “所以捐款账号开通了吗?要不要找我代持,免得最后意念成真,落在空地里?”

    “我已经在半位面解释过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颂堪已经开始喝汤水了,嘴里含糊着解释,“那里的管理员都还是比较理智的,现在气氛还挺好,圈子里的话语权也在稳步提升,未来应该能起到带动作用,带动瑞雯小姐的粉圈逐步走上正轨……”

    “这么拿腔拿调,你准备写论文?”

    “我的意思是,等摄制组带来的不正常的热度消退,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下一期,最多到下下期……”

    “你没救了!”袁无畏拿叉子指他。

    在颂堪这里,袁无畏体会到的纯粹是一个“粉丝”的思维。这和他当年在太平洋时空监测中心,遇到的那位木讷内敛、谨慎厚道、专注学术的形象,已经完全对不上号。

    不过,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以前的颂堪,除了讨论学术问题,其他时间大家根本不需要打交道,所得到的一切印象,包括他的厚道、耐心、纯粹,背后似乎总是伴随着所谓的“神圣的时空研究”。

    而现在,大家一起“呼噜呼噜”地吃面,聊着其实都是一知半解的粉圈儿,里面没有任何理性的计算,处处透着愚蠢和天真,倒是比过去十多年两人间一切的交往,都来得色彩绚烂。

    啊呸!

    袁无畏对颂堪这种中年老男人不感兴趣,可是谁又不愿意自己的生活中多出一些小小的调剂呢?

    所以,即便嘴上讽刺,面带冷笑,袁无畏还是一边吃面,一边任由颂堪讲下去。

    他听颂堪讲,摄制组离开后,瑞雯的荒野直播如何真正进入正途;获得了新后台支持的zm平台,如何态度180度大转弯,各种热搜送上。

    也聊到了由于前一段时间的中断,在信息茧房的作用下,相当一部分观众的思维还停留在猫头鹰炸弹和火神蚁的节点上,对于突然出现的毒沼区地洞,还有那些新面孔都有点儿懵。

    这时候,像颂堪这样的瑞雯铁粉,就负责在直播弹幕中、在各个有效场合做起解释工作……

    “这个你不用讲,我看到了。”

    此时录播画面的弹幕上,有大量的明显来自zm平台的

    访客留言,都是“渣媒考察团到此一游”、“zm真的配不上你”、“恭祝瑞雯小姐姐跳槽加薪”……之类的话。

    当然,也有人以极大的优越感,指点环球新闻平台上的那些老家伙:

    “不是吧?你都看到这里了,竟然不知道瑞雯是谁?”

    同样的,随着颂堪偶尔切换到渣媒平台上,也能看见在瑞雯直播的大本营,有人在疯狂安利,并与活跃的黑子们隔空battle:

    “什么?你还不知道?赶紧去看环球新闻重播!”

    “你咋不上天呢,是人物现场!”

    “反正是环球的节目。”

    “脸呢?性质根本不一样好吗?”

    “可人家就是在环球的节目上啊?你咬我?”

    现在的情况是:不管zm平台和环球新闻集团是不是把这种情况计算在内,两股此前并不搭界的群体确实在这一档节目中实现了合流。

    像袁无畏这种彻彻底底的圈外人,也能体会到:和夏城地震那会相比,瑞雯的破圈效应明显增加。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夏城地震那时候的情况……就是因为破圈了呗!

    由于在节目背景中,业内专家和军政人员高频出现,等于是给节目背书。渐渐地,某些关注传统新闻播报的观众们,开始将其他一些新闻与节目里的人物相结合,进行广泛联系和深度分析。

    也有很多瑞雯的粉丝渐渐回过味儿来,越来越难将这档节目,作为某种纯粹的策划设计来看待。

    正如很多唯粉、狂粉在弹幕上所强调的内容:这就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这就是瑞雯小姐姐在现实世界的真实江湖地位!

    后一句暂时可以不理会,很多人面对这一个多多少少有点陌生的“现实世界”,不免会有更多的猜测和思考。

    “看吧,瑞雯小姐正让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是照见现实的镜头!”

    颂堪已经吃完了面,塑料叉子把空盒敲得梆梆响,感觉前面他不是在吃面,而是痛饮了美酒:“这个世界,里里外外有多少荒诞神奇的事情,大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已经习惯了装傻。可现在,不需要绕圈子,只需要调换一下思路,认真看直播,并相信镜头里发生的那些……就好了。”

    这次,轮到袁无畏嘴叼面条看他:“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是个推墙派。”

    颂堪就笑:“研究时空结构的人……难道他的最终目标就是一堵墙吗?”

    “也许事实上就是?”

    “那我相信,一定能够找到轰破那堵墙的办法……至少是可以破墙的人。”

    袁无畏两三口把面、汤吃干喝净,一边努力下咽,一边含糊说话:“你这话逻辑有问题。是办法有普适性,还是人有普适性?”

    “有时候办法就是人。”

    “我觉得你是脑残粉。”

    简单评价之后,袁无畏才真的反应过来:“怎么着,你觉得你的偶像就是那个人?这是仰慕过头了吧?理由呢?”

    “仰幕?当然,但更多是羡慕……可能,只是可能,瑞雯小姐能够作为贯穿内外的关键一环。”

    袁无畏就盯着颂堪。

    但也没盯多久,他眼角的余光就摄入了一些敏感信息:

    是瑞雯。

    那个正作为他们讨论对象的小姑娘,和龙七一起,从营地里走出来。

    之前电话联系的时

    候,颂堪就提过一句:瑞雯和丁教授在交流一些关于火神蚁的问题,没多久就要出来,再往荒野上去。

    本来颂堪也可以参加的,就因为与袁无畏有约,才在车里等他,所以两个人等于是掐着时间见个面——所以这种时候,瑞雯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袁无畏只是不确定,要不要提醒一下颂堪。

    这时候瑞雯却停下了脚步,相隔至少还有二三十米。理论上……理论上他们两个人的交流绝对瞒不过那位神奇少女的耳目。

    别说瑞雯,那个不怎么称职的保镖龙七,都对着袁无畏耸了耸肩,隔空送来微笑。

    袁无畏果断放弃了提醒的打算。

    这种背后“表白”,然后社死的狗血场面挺符合他审美的。

    颂堪确实一无所知,他继续自己的表达:“仰幕者总希望在他投射希望的目标身上不断加注,以实现注定不可能实现的人生。幸运的是,大多数人只能默默企盼,甚至仍不自觉,而我能够站在这里,近距离观察;偶尔说话,她也能聆听,好像我的心思、希望,不再是虚无的映射,而是形成了实质的链接……”

    袁无畏回眼看他,又去看瑞雯,在后者毫无表情变化的面颊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链接”或“映射”的痕迹。

    所以,他撇撇嘴:“瞧你这神魂颠倒的样儿,你确定人家有这份儿心思?”

    “但她有这份能力!”

    “理由?”

    “……在离职协议的保密条款里面。”

    袁无畏扬起眉毛:“喂,你这句话就挺不保密的。”

    “我知道分寸。”

    “再说几句就不一定了。”

    袁无畏觉得,颂堪的情绪异常地激昂且不稳定,为了不把这家伙给坑死,他决定终止谈话——他就向着颂堪背后的车窗招呼:

    “呦,瑞雯小姐姐!”

    几乎就在同时,颂堪问他:“你有没有……听广播的习惯?”

    然后,两个人一起愣住。

    颂堪猛回头。

    袁无畏则露出迷惑表情:“啊?”

    十几分钟后,另一辆越野车上,袁无畏与屠格会合,这次他很自觉地坐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对副驾驶上,一身黑西装的“真·保镖”大哥,他的嘴巴还是闲不住:“还是没习惯,会和屠格先生一起去凑热闹……听说杂货轮那边景观又有增加,现在还一票难求?”

    屠格戴上墨镜,毫无回应的意思。

    “得,咱们这就出发。”袁无畏扭头再看了眼,目光所及,却找不到想看的人,也就撇撇嘴,启动了车子,“路上可能会颠簸一些,客人您见谅。”

    车子很快驶出营地区域,袁无畏象征性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起脑袋,继续开聊:

    “安全什么的我是不担心,就是路上大概要花四五个小时,其实您要一架直升机就挺好的……说起来那边也真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竟然会允许你过去。还是说开始搞政治了,心也变脏了?嗯,你和那位联系的几点?”

    “……”

    越野车一下子刹停。

    “等下,别告诉我你没有……联络方式是多少,我打一个。要不找颂堪,间接找瑞雯?军方,空天军军部可以吗?我可不想死得毫无价值!”

    屠格转过脸,墨镜正面对着他:

    “闭嘴,开车。”

第六百九十章 真镜头(下)

    袁无畏的切身体会是:放弃聊天,单纯在荒野上穿行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傍晚了,没多久天色擦黑,荒野入夜。曾经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在几十年的荒废之后,大半毁弃,却又残留痕迹,两人及一辆越野车,就从野地、沼泽、丛林和钢筋混凝土的废墟上颠簸通过,什么原野疾驰,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更不用说,荒野上那些野兽、畸变种,白日里被毒辣的日头来回折磨,好不容易盼来了清凉世界,就显得分外活跃。四处游荡觅食,乃至捕猎取乐。

    要知道这个方向,是一路通向大金三角核心区的,如果不是屠格主动提出要同行,袁无畏就算再怎么渴望到杂货轮那边做研究,也一定要舍下脸皮,哪怕是托约瑟中将的关系,要一只护送队伍或者直接以空天舰投送……

    现在,袁无畏身只有一位超凡种。

    诶?

    事实就是,不管周边怎地鸟飞兽走,他们这辆摇荡颠簸的越野车附近,基本上就没有受到直接的威胁。最接近也不过就是一头从车前飞过的怪鸟……一头扎进侧方的丛林中,再不见飞起来。

    可由始至终,袁无畏都没有发现屠格出手的痕迹。

    这哥们儿不是肉身侧吗?结果连手指都懒得动,就能诸邪辟易?

    借着车里微弱的光线,袁无畏往副驾驶那边瞥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哥们儿深不可测。

    唔,这也是好几年前就得出的结论了。

    心里念头百转,嘴上就有点把不住门儿。

    “咳!”袁无畏用力咳嗽一声。

    虽然已经被正面警告,想让他当哑巴是不可能的。屠格已经说好要和他一起去,应该不至于在路上就把他干掉。

    而且……而且这个时候,屠格还打开了车载投影仪。

    呵呵,这就很明白了——以这位先生一身装备,想看什么不能自己解决?车载投影仪也很难提供良好的试听感受,何必要这么多此一举呢?

    显然这就是暗示呀!

    很快投影仪上显示的画面,就让袁无畏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那和他在营地看到的、虚拟沙盘上显现的卫星图像,一般无二。

    所以山君能做的,屠格做起来也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就是军方的数据库是个人就能进进出出,让他这个目前还没脱掉军服的圈内人士有点没面子……个屁呀!

    “那边又演什么好戏了吗?”袁无畏自动开禁,差点就忘了开车的任务,够着脖子往那看,“这都过去一周了,那边的舞台幕景也该换一套了吧……话说大晚上能看见什么?”

    尤其你还带着墨镜。

    压下一口吐槽,然后袁无畏才发现,卫星图像的覆盖区域,并没有锁定他所希望的地方。

    事实上,在屠格的操控下,相关画面飞快切换,有的感觉根本不是即时影像,只是随机拍摄的模糊照片,天知道这种情况下屠格能看到什么。

    袁无畏也上过一些快速记忆课程,凭借高超智商,成绩也不错。但此时,他跟着屠格的节奏,强行观看了十来秒钟……特么就晕车了。

    他想张嘴,可牙齿才开一点

    缝,不久前才下肚的那碗泡面就差点喷出去。多亏抱着方向盘,专心当了一会儿司机,才缓过劲儿来。

    这期间,袁无畏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本分,最多就是猛按几记喇叭撒气……

    故意的,特么一定是故意的!

    袁无畏无比笃定这一点,可他想埋怨都找不到理由。

    这时候,屠格反而主动对他开口:“绕路。”

    “啊?”

    “这边走。”

    说着,屠格给投影区域做了分屏,给聊胜于无的驾驶路线,标识了新的方向。

    “……”

    袁无畏满心的疑惑,但想到刚才蠢到家的行为,短时间内实在没勇气找茬,只是默默转动方向盘:

    得嘞,屠格大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此后一段时间,这样的变动,又发生了三四回。

    袁无畏渐渐回过味儿来,好像这位保镖先生并不是有意耍弄他,而是确实通过这种方式,提前预判了什么,再通知他避开。

    是荒野上比较强大的畸变种?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已经逐步深入大金三角地区,世界上畸变巢穴、畸变种最密集的区域之一,路上却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不符合现实情况。

    除非进行了人工干预。

    另外,就是其他的麻烦……

    很快,一个比较明显的证据,验证了袁无畏的猜测。

    黑暗荒野上,骤起火光爆音。从光线和音波的间隔估计,与他们相隔大约有二十来公里。如果几分钟前,他们沿着原有路线行驶,就正好撞进那片区域。

    袁无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者,但对于时空结构的高度敏感,让他能够感受到远方区域微幅的结构动荡。

    而且,由于这时车辆恰好驶上一片丘陵地带,视野相对宽广,他还看到了更直观的场面:

    刺眼火光中,快速推开的气浪,使得那片区域周边还算茂密的丛林阴影,骤然间倒伏一片。灰暗烟尘给原本无形的气浪标注了轨迹,而在这非正常的喧嚣中,隐约还能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呼喊叫骂。

    “不要看了,走。”

    “这么猛,是超凡种吗?”走是可以的,但袁无畏必须要满足好奇心。

    “如果你不加速,用不了太久,你会看到更多。”

    “啧啧,这是超凡种泛滥啊!”袁无畏话中若有所指。

    “区域密度增加而已。”

    屠格似乎与他正常聊天了。期间,投影区域的卫星图像再次变化。

    这次袁无畏下意识想躲,又架不住好奇心驱动,眯着眼睛瞄了两眼,发现画面没有再像以前那么疯狂切换,实际上还有一些熟悉感。

    “靠,杂货轮……”

    实时高清卫星图像显示,那正是袁无畏魂牵梦萦的地方。而且,作为那边最核心的人物,罗南已经回到了他一手打造的实验场。

    这艘本应在海上航行的货轮,滞留在这条江道上,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挪窝。

    这时候再看到罗南,感觉就和一周前头回通过卫星图像偷窥他的时候一样——站在艉楼靠河岸那边,倚靠栏杆,注视投影工作区,

    专注而认真。

    如果不是卫星图像还将河岸另一边的灰白烟尘幕景摄了一片进来,袁无畏差一点儿就产生时空错乱之感。

    另外就是好奇:感觉中,这几次看过去,虚拟工作区上的图像,似乎就那么几种?不太丰富的样子。

    “能给个近景吗?以侦查卫星的精度,应该没问题才对。”

    屠格完全没有回应。

    袁无畏是真有点怕他了,只有讪讪闭嘴。

    然而没几秒钟,镜头明显聚焦,指向罗南面前,那正在黑暗的河道上莹莹发光的虚拟工作区。

    这一刻,袁无畏看到的是大约是……星空?

    一边有点熟悉,像是太阳系的片段图景;另一边暗红色的星系结构,就不知道是哪个了。人类拍摄的深空图片那么多,哪能一一比对出来呢?

    也是这时候,他似乎听到,车厢里有节奏的呼吸声,有所变化……加重了少许。

    罗南信手在内宇宙模拟器的界面上滑动,含光星系和地球本地时空遥遥对应,幽蓝与暗红颜色,给出了单纯的视觉刺激。

    但在这浅薄的刺激背后,还隐藏着更深邃的信息变化。

    湛和之主。

    雾气迷宫最深处,日轮绝狱所对应的可能性……之一。

    罗南仍然没有最终验证他的猜测,可是随着这个想法不断明确,并在脑海中强势占位,他不可避免的去思考相应的可能性,并尝试在内宇宙模拟器中去验证。

    地球本地时空和含光星系。

    如果真的将“湛和之主”作为两处时空区域异常联系的因果链条中,那最关键的一环,原本有着极大缺漏的链条,好像一下子就完整了许多。

    认知的迷雾,也似乎变得通透起来。

    罗南甚至有种感觉:含光星系和地球本地时空之间,似乎有那么个“窗口”,让彼此对照互鉴。

    是感觉,还是错觉?

    罗南暂时没有答案。

    这时候,远方的通讯又来,这一个星期,基本上就没断过。

    这次是血妖。

    作为罗南某种意义上的“债主”,他照例催稿,还是牌组的事儿,但从来没有真的下力度。让人怀疑是特意留个把柄,方便随时找过来。

    唔,这回血妖确实要过来。

    “无论如何都要过去,我现在已经在飞艇上了……你堵我也没用,我算什么呀,感兴趣的人多了,不请自来的家伙,你就能堵得住?”

    “呵。”

    “好吧,你确实堵了几个,但后面只有更多。研究没有多少人喜欢,参观就不一样了。你那边搞的大场面,真的让很多人坐不住……我已经试着帮你挡一些了,可真的挡不住啊。”

    “能主动为朕分忧真是辛苦了。”

    “你妹……对了,你‘妹妹’那里,要关注下。最近那边人多,又让你堵在外面,孤魂野鬼似的,指不定哪个不开眼的,就敢惹出事来。”

    “有确切的人名吗?”

    “呃,只是风声,风声。”

    血妖打个哈哈,挂断电话。

    罗南挑挑眉头,紧接着通讯又来,这次是墨拉。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夜惊梦(上)

    以墨拉古怪的性格,罗南以为她会有些新玩意儿,可开口就让人失望:“师弟啊,你那边,现在去参观可以吗?”

    “不方便。”

    罗南对墨拉的态度,与对血妖一致。

    从另一个角度讲,血妖也好,墨拉也罢,还有如今在周边徘徊的那些“参观者”,其目的大抵也是一致的。

    血狱王“下界”,火狱图景惊鸿一瞥,无论是在物质世界还是在渊区,超乎想象的影响力和作用力,让这些颇有些“坐井观天”嫌疑的超凡种们,坐不住了。

    罗南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现在确实不方便。

    墨拉对罗南的态度颇为不满:“你这人,怎么言行不一呢?”

    “哦?”

    “一周前,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随时欢迎,任谁都行’!”墨拉点醒罗南的记忆。

    罗南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出。难得墨拉还是完美复述,非但与当日一字不差,连语气都复刻了十成十。

    对此,罗南并无丝毫心理压力:“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这里并非善地,你要过来,指不定还给我添麻烦,到时候救是不救?”

    “咝,这可是更勾人心思了。”墨拉脸皮厚度是一等一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好师弟,咱们正是默契的时候,你想要的,我也没少给了你,这次不妨再通融一下?另外起个价也行——这次可不只我一个,有的是待宰的肥羊,你懂的!”

    罗南“呵”了一声:“行啊,那就先预支费用吧。”

    墨拉连个磕绊都不打,径直道:“转账?还是现付?”

    “你先听听报价。”

    “师弟尽管开口。”

    “把你手上的笔记……就是从我爷爷的笔记本拆下来的那些,还给我。”

    “啧,是罗曼讲的吧!就知道他这个当秘书的,最懂泄秘!”

    罗南继续道:“按页来人。每多一页,你就可多带一个人过来。”

    “我这儿只有一页!”

    “正好,其他的你负责收集。”

    “喂……”

    “真神教宗手里还有,李维那边你也可以努力,这不正是体现你独特价值的时候?现在至少还有一本流落在外。按一百页计算,指不定全世界的超凡种,都要承你的人情。”

    墨拉听得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牙缝里冒冷气:“那还真要感谢师弟你给的机会了。”

    “哦,还有。”罗南对墨拉刻意表现的情绪完全无感,自顾自地补充:“为了预防假冒伪劣,把人带过来再领回去的尴尬局面,你收集的那些,先让我看到影印件,我认可了,再说其他。”

    “喂,这就很过分了!”

    “是吗?我觉得不过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做事也有做事的好处。”

    罗南视线投向北岸的灰白雾气幕景,语气平淡无波:“你按这个报价来,不管带多少人,除了我划定的区域,其他的都可以参观体验——随时欢迎,任谁都行。

    “死活另论。”

    与墨拉的通讯,在对面“你黑了心”亲切问候中结束。

    罗南笑了笑,他是在故意难为墨拉,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再榨出点儿油水。

    不过,“难处”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下这个阶段,孽毒清除工作临

    近收尾,但并没有收拾利落,还有一些不太确定的问题,需要罗南时刻警醒注意。

    除此以外,已经开始运转的实验场、“投耿问路”观照深蓝世界的结果、武皇陛下放出的大量爆炸性信息、与爷爷挂钩的神明披风、重构的大坐标系核心、仍然喧嚣的“干扰源”……

    这些事情,大部分都只是开了个头,后续还有相当复杂的问题,需要他去研究解决。至于赌博失败的哈尔德夫人,都是等而下之的事了。

    除了孽毒这边,差不多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只需花笨功夫去扫尾,其他的各个问题,方向不同,性质不一,单是梳理就头痛,遑论解决。

    要想消化这些事,单是清净是不可能的,还需要有一个整合的框架——能够让所有的信息有效整合,互相借鉴,不至于分散精力,迷失方向。

    罗南皱紧眉头,视线重新回归到内宇宙模拟器的界面上。

    因为在“湛和之主”和“日轮绝狱”之间,映射了一层对应关系,即便还不那么确定,体现在内宇宙模拟器上,也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特别是此前罗南利用礼祭古字体系描述的一些对象,感觉重新观想修正以后,打开后台编译器,错误率都降低了一些。

    这是个好的趋势,可罗南并没有想着要一蹴而就,事实上也不可能。

    他只是趁机在做一些事情,通过各种掌握半掌握的方法,在内宇宙模拟器中重新排布各类元素。包括但不限于地球本地时空、雾气迷宫、云端世界……还有深蓝世界。嗯,还有一些不属于礼祭古字描绘对象的、更具体的结构。

    有些还不够准确,但也不能纠结于细节。

    深蓝世界就很典型。

    罗南信手“落笔”勾勒,其实大部分还是通过编译器、礼祭古字加上天渊通用语的描述,一些实在难以言说的细节,才动用笔触。

    星空界面上,属于深蓝世界的轮廓阴影模糊成形,与他“投耿问路”时的感知逐步趋近,同时剥离已知,暴露未知。

    李维也不可能全知,特别是面对“古神躯壳”这种层次的存在物,他也需要解析翻译,也会出现错漏,当然肯定会有“用力不当”的地方,这些都会暴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罗南不用找出细节,只要看到趋势。甚至趋势都不必特别明确,能够大致触碰到深蓝世界与模拟器中其他元素的对应和作用关系,也就可以了。

    “果然,殷乐在纯然旁观的时候,还是颇为敏锐的。”突兀出现的声音低沉悦耳,同时有微热气流,裹着某种甜腥的气息,在罗南面颊附近缭绕。

    罗南转脸,面无表情看过去。

    出现在罗南身边的,是哈尔德夫人。

    “罗南大人,打扰了。”

    以前哈尔德夫人大多时候,是称呼罗南为“罗先生”的,但这次回来,便改口为“大人”,不知是受了蛇语、亦或是武皇陛下的影响。

    或许后者可能性更高些。

    此时的哈尔德夫人头发简单挽髻,身着一件宽松的乳白色长袖衫,同色阔腿裤,居家制式,未着鞋袜,赤足踩在艉楼地板上,肌体微温,浑若常人。

    这身打扮过于随意了些,但也没有办法。

    她身上这些,已经是这两日蛇语友情支援给她的第五套衣装了。与孽毒较量之时,焚心刀全力发

    动,她形神框架便脱实向虚,浑如燃烧的火焰刀锋,什么衣物都留存不住。

    对此罗南是无所谓了,当面不方便,纯粹心念交流也可以。但哈尔德夫人还是个“讲究人”,尽量都妆扮得体,做当面交流。

    其实罗南不太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不过想想这位,也是难得有喘息的机会,便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又记得她刚才突兀的发言,顺口道:“你说殷乐……什么意思?”

    “在北山湖时,殷乐给我写信,信中提及大人,便说过,您总是偏爱用构形的思维,解决遇到的问题。”

    罗南“哦”了声,看了眼虚拟工作区上的星空界面,有些不理解:“现在这个,与构形何干?”

    “她其实是想说,您希望用一种‘高效且通用的方案’解决所有问题——您看待世界的方式便是如此。”

    “很多人都这么说……理想化技术人员的通病。”罗南信口回应,心里却给哈尔德夫人点了个赞。

    这种时候,这种说法,称得上心思通透,眼光犀利。

    这女人不走极端的时候,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嗯,走极端的时候更让人佩服……

    “这样的方式存在吗?”哈尔德夫人眼眸中是纯然的好奇,“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要将宇宙万物,一切的活动和关系,统统纳入那个解决体系。”

    罗南答得毫不犹豫:“存在的。至少在我认知范畴中,是存在的。”

    而且罗南就走在这条道路上。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明确指向,选择了解决一揽子问题的终极框架:

    内宇宙。

    哈尔德夫人不知道罗南心中的目标,她还有别的问题:“武皇陛下,也是这样的想法?”

    “那倒未必。”罗南想到的,是武皇陛下“格局问题”的评价。

    他又看了哈尔德夫人一眼。这位女士倒是一点儿不介意讨论她的a轮投资人,大概也不在乎直接给ab轮的投资条件做比较。

    这种不遮掩,倒不是骄傲或自不量力,更像是某种肆意妄为式的自毁。

    哦,武皇陛下也提醒过。

    罗南的视线在哈尔德夫人面颊上驻留,主要是她右侧面颊处的细长血痕。

    照理说,在她重塑形神框架之后,这样的伤痕早该抹消,至今留存的原因,唯有故意而已。

    罗南有点儿好奇,正好位置合适,他干脆伸手,指尖在哈尔德夫人面颊上划过,沿着那道血痕,穿过女士的眼角、颧骨、切入下颔线,最后在颈间作结。

    哈尔德夫人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只是最后,问了一句:“大人可有指教?”

    “嗯,也没什么。你好像已经选择了其他的路,和我不一样。”

    焚心刀的感觉,极端且纯粹,注定不可能走“内宇宙”的路途。可后面如何做法,罗南还不清楚。

    不过既然哈尔德夫人提问了,他也做出了恳切建议:“在没有理清路途之前,你不妨先做一只鸟儿,林地里、天空中,飞飞停停,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是在大人您布设的天地中吗?”

    罗南又想到了武皇陛下的“格局说”,一时失笑,信手在哈尔德夫人线条清晰的下颔处点了点:

    “那就要看大家的‘格局’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夜惊梦(中)

    罗南一连串动作,有些轻佻。

    不过,因为用心研究罗南性格之故,哈尔德夫人这位当事者,反而不会往那个方面考虑。

    她重复了一遍“格局”,自嘲一笑:“暂时也只有指望大人您的格局了。”

    “讲这些话,有什么意思?”罗南收回手,指尖下意识轻搓了下,用自己的体温,覆盖掉来自哈尔德夫人肌肤的温度,“若你真指望别人,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哈尔德夫人抿唇微笑,唇线却习惯性形成了锐利的弧度:“我这个样子,大人觉得,好不好呢?”

    罗南视线又在哈尔德夫人身上扫过,片刻后,回归到内宇宙模拟器界面上,语气转冷:“先考虑活下去吧……焚心刀很厉害,但孽毒环境中,我没办法给你和蛇语一个待遇。”

    “是的,我明白。”

    这几天下来,哈尔德夫人确实弄清楚了:在罗南的“格局”中,她和蛇语那些人是不同的。

    蛇语对罗南的强依附关系,相当于罗南体系的延伸,为此甚至可以作为孽毒的载体,只要罗南那边不失控,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她,因为误判了“血焰意志”源头的根底,原本祭坛死斗的对象,从她预期的血狱王,变成了附着于血狱王本源上的孽毒。

    按照罗南祭坛框架“胜者通吃,败者凋亡”的逻辑,她与孽毒只有一个能囫囵着下来——然而都不必等最后的胜负,她既然选择了纯粹、极端的焚心刀,但凡在交锋过程中,遭孽毒沾染个一丝半点儿,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胜便要全胜,只要稍有疏漏便是全败。

    而最要命的是,随时罗南逐步将孽毒清回,纳入到他精神层面的樊篱中,哈尔德夫人所面对的孽毒规模,也从物质世界不慎外溢的“一滴半点”,骤然变为这里难测其深的“云海迷雾”。

    在她可以目见的未来,根本找不到丝毫胜机。

    这样的局面,当真严酷被动到极点。

    可话又说回来,罗南能够将如此恐怖的“破灭毒素”收纳于形神框架之中而不动声色,她

    为什么就不能在里面挣扎着活下来?

    自己判断失误,就要承担失误的后果。

    哈尔德夫人不怨天,不尤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最终的结果。

    她视线在罗南侧方面颊上驻留片刻,单纯从视觉感知上,这仍残余几分青涩的面孔,实在很难与“劫难”、“破灭”、“剧毒”之类的词汇联想到一起。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仍只算是少年人的躯体,却是承载着他人无法想象的“破灭源头”——如果一刀斩破这躯壳,世界大概会在瞬间永沦吧。

    虽然只是想一想,意外地刺激呢。

    哈尔德夫人身上,或是灵魂深处,忽有火一般燥热。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唇边笑意加深,无声欠身告退。

    这位女士……大概率是个快乐犯。

    她找不到人生意义了吗?

    罗南指尖在模拟器界面作了几笔无意义的划动,又凝定在地球本地时空的核心处。

    武皇陛下这笔投资,倒是培育了个麻烦出来……他当时也是无知无畏,竟然接手,帮着最终打磨成形。

    但既然说到“格局”,罗南还真希望有哈尔德夫人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长期观照对象,出现在自己的体系中。

    从某种意义上讲,“内宇宙”的建构,就是从观照开始的。

    在个体进化的道路上,若要不撞墙、不迷失,最好是建构起一个可本、可恃的全新观察感知体系。这个体系的初级阶段,其实地球上的能力者也已经趟出路来,正是欧阳会长经常说的“自我逻辑”。

    再往上一层,涉及到对宇宙时空、万物万法的解析映射、客观主观互鉴的判断权衡,天渊文明有更专业的明确路线,即“真传学”中的“通真”科。

    里面的课程,就是帮助学生形成这样独特的感知思维,做好“天人观想”的前置和初阶学习。

    然后持续深入,等具备了足够的专业积累,便开始攀援天梯,不断增加观想维度,摄入并规范外界信息,通过预先设计的基础规则进行调整规范,交互验证,尝试自出机

    杼,慢慢创造一个有别于真实宇宙,又能自主运转的自洽模式。

    此后,还要在无数次的验证、失衡、破溃、重塑中,艰难前行,直至裂空封疆,自成一域,形成让神明亦为之侧目的“内宇宙”。

    从罗南所能接触到的资料、武皇陛下的表述中可以看到,“内宇宙”就是天渊文明自我修行的终极,是无数强者验证过的堂堂王道正途,既然他已经不自觉走在这条路上,更没有理由错过。

    由于前期的野蛮生长,罗南现在是有些偏科,在某些领域走得极其深入,可也有一些领域,基础知识都嫌不足。但他并不着急,只一点点地补足——补习通真课程,调整修正重构原点的“大坐标系”,同时也在内宇宙模拟器上积极尝试。

    目前所面临的复杂局面,所观照的特殊对象,对于“内宇宙”的建构,都是难得的积累……需要珍惜。

    心思渐渐从哈尔德夫人身上发散开来,罗南继续刚才的工作,浅浅描绘如“深蓝世界”那般的元素,也将最近几天的观照结果,统统排布进去,中间掺杂着构形和超构形思维——所有的学习成果和理论逻辑都摆进去。

    坦白说是有点儿早,有点儿杂。

    可罗南也不是真的开始进行内宇宙建构,就是模拟一下,找找思路,顺便看看能否从中寻找到隐藏在表相与未知之后的新线索。

    他甚至想以地球本地时空与含光星系为背景,绘制一副通灵图,从理性层面以外,找些灵感。

    好吧,他已经试着在做了,但或许是过于刻意,感觉并不好,几次起稿,都又抹掉。

    应该还差点儿什么。

    大约是用脑过度,罗南打了个呵欠,倦意涌上来。

    身体向他发出了明确的信号。

    如今罗南已经过了随时要拼命的阶段。他摇摇头,也没有硬撑,身子往后靠,倚在舱室生了锈的外壁上,也不管地板上如何,一屁股坐下,准备就地打个盹儿。

    希望这段时间不要有人不开眼地找上来……

    带着这个念头,罗南沉沉入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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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之主介绍:
世纪之交,人类懵懂着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之下。少年罗南背负着祖父的罪孽,走出实验室,且看他:高举燃烧的笔记,脚踏诸神的尸骨;书写万物的格式,增删宇宙的星图。当知:万物皆备于我;必信:吾心即是宇宙。书友群:474391549星辰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辰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辰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