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三方杀气齐声动
公主听到这熟悉的吼叫声，猛然间热血涌动，大声道：“任何人不许动他！”
他是谁？略一思索，卓藏锋立刻想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名腿上横放陌刀，白发飘飘的老者形象。
原来他就是那位赶车老人，当初留下来看守车马，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卓藏锋想了想，忽然苦笑着又想道这里到底是哪儿，自己丝毫也不知道。
手握陌刀，刀锋斜指敌人，气势凛凛的白发老人姚长柄横身站在山路上，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听到公主的声音，他老脸上神色有些缓和。
自从那天久候公主不至，又听到玄冥狼叫声凄厉。他是军中老人，久经沙场，想起焉知国有驱狼人，他们称之为狼侍。担心公主遇到狼侍袭击，就扔下车马，独自一人手提陌刀碾转寻来。
因为没有见到尸体，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他不死心，就一路寻来，其间不知受了多少苦累。
队伍最前方的阿扎哈看到面前不过是一员老兵，想着或许是大唐公主手下之人，并没有阻拦，反而在狭窄的山路上侧身，以便让他过去。
他不是大度，因为这样一个老人并没有什么威胁，反正杀一人也是杀，多一个也无妨。
姚长柄见到公主，俯首痛哭，激动不能自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公主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努力克制住的呜咽声，也忍不住泪水涟涟，只是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扎格心生不快，如今又添这么一个老头，明显影响行进速度，若是耽搁了时辰，说不定会受到王妃斥责。
他仔细观察许久，确认在没有将几名狼侍甩脱之时并不适合动手。况且王妃也只是嘱咐他们，非万不得已，这些人留在玄冥剑宗再杀。
此时他已经改变主意，一旦摆脱玄冥狼，就先动手杀死其余之人。
但这样一停顿，玄冥狼又恢复一些体力，想要顺利甩掉狼群，看来还要百十里地才能分出结果。
阿扎格忍着蓦然滋生的不满情绪，命令大家继续前行。
卓藏锋重新做出调整，莫雅与小妮身体轻盈，合乘一匹马，姚长柄骑着腾出来的那匹天马，紧随在公主身后，寸步不离。
富有经验的老人很快就瞧出眼下处境有些微妙，他紧紧握着长长的刀柄，在起伏晃动的马背上端坐如山。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询问其他人的下落，也没有对此次寻找神泉硕果仅存的少年人问候半句，他的眼里只有公主，随时准备厮杀，也随时准备将自己这把老骨头扔在此地。
再行数十里，前方道路略微平缓，灵秀与阿扎哈同时催动天马。
卓藏锋听马蹄声节奏渐快，感觉坐下良驹风驰电掣一般，耳畔尽是呼呼的风响，心想他们终于要甩脱玄冥狼，准备动手了。
急速行进之后，马蹄声，风声，玄冥狼笨重的呼吸声交汇到一起，他捕捉不到阿扎哈、阿扎格的呼吸之音，只能辨别出出灵秀细弱的喘息，而且时有时无。
他驱赶掉心头万般杂念，全副心神都系在这根细若游丝的呼吸上，只等待灵秀有异常举动，他手里的箭就会闪电般射向她的后心。
狼侍的弓箭比寻常大唐军方弓箭要长许多，分量也重，重箭虽然射程较短，但穿透力极强，即使面对的是一名不知境界的修行者，他也有信心穿过对方的护体元气，射中目标。
他只恨不能感知到另外两名修行者气息，否则凭着他能感应对对方元气的薄弱，一轮急雨般的箭簇，绝对给公主留下逃脱的机会。
射人先射马。
由于暂时失明，他一次能射出二支有效的羽箭。先不说射向灵秀的那枝箭能不能成功，他有把握一箭射中马身。至于踏云天马会不会在负痛的情况下暴跳如雷，将背上乘客掀翻，他并不知道。
还有身后的那名修行者，回身射箭，急速命中目标，他认为也不是难事。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将玄冥甩脱再做决断。
此时已逐渐将狼侍抛在身后，玄冥狼愤怒的咆哮声渐不可闻，卓藏锋后背早已湿透，听着马蹄不断敲击地面，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眼前山势巍峨，崖壁上一片一片的秋叶已然黄尽，受到暴风骤雨般的马蹄震颤，瑟瑟掉落，然而当那落叶纷纷然坠于地上之时，踏云天马早已消失在前方蜿蜒的山路间。
地面上的碎石在马蹄下碾为粉尘，遇到深沟浅壑，踏云天马更是毫不停顿，纵身一跃而过。马身上锦缎般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折射着彩虹般的光芒。
一个岔道，两个岔道，一座山又一座山，一条小溪，一条浅河，人声与马声相合，汗水同溪水共溅，马踏祥云不留痕迹，人走险道安然无恙。
这一次无论是前面领路的灵秀和阿扎格，还是身处中间的公主与卓藏锋，或者落在最后的阿扎哈，他们难得的齐心协力。
因为他们都想甩脱可恶的玄冥狼。
现在成功了，每个人都认为完成了第一步计划。
阿扎格、灵秀有意放慢速度，卓藏锋、公主同样故意放慢速度。
这一次又是不谋而合。
阿扎格回头望了一眼落在最后的阿扎哈，想着是不是就选择在此地动手。
卓藏锋催马紧跟上公主，重重的咳嗽一声。
这是他们的商定的暗语，意思是现在做好准备，听到弓弦响就调转马头，什么也不用管，催马疾奔。
然而还有一个灵秀，她也选择了在此地动手。
她脸上蓦然露出一丝坚毅的神情，当先一拉缰绳，踏云天马灰溜溜叫了一声，马蹄前仰，重重踏在地面，却是稳重如山。
紧接着阿扎格也勒住马头。
卓藏锋二支羽箭早已扣在弓弦上，不等马身停稳，两手快速一拉一放，向前方灵秀与阿扎格座下踏云天马射去，然后又急速调转弓身，搭上两支羽箭，听风辨位，根本不用瞄准，骤然再次一拉一放。
“嗡鸣……”
弓弦震颤声中，他再次扣上两只箭，如电般射向前方两人，然后调转弓身，又发出两只箭射向身后阿扎哈。
羽箭飞出，电光石火中，他也不管有没有射中目标，继续沉稳开弓搭箭。
然而就在此时，他觉察到羽箭射去的前方骤然间剑气冲霄。
第八十九章 陌刀飞羽斩敌魂
天地间秋风轻吟，一种如潮水般涌动的极强剑意迅速被捕捉到。
卓藏锋一手持弓，一手控弦，举而不发。
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
最先射出的两只箭毫无阻拦钉入踏云天马油光滑腻的后背，天马雄峻神威在这一瞬间勃发，硬是忍着疼痛稳立如山，并没有像一般马匹受惊后发足狂奔。
阿扎格听到弓弦振动，浑身气机骤然涌出，等他发觉羽箭是射向坐骑，还未来得及躲避，或者格挡，忽觉身周数丈之内有些异样。
抬头间，一支黑色的羽箭以势不可当之势再次射来。
两只箭几乎同时到达，而且后一支箭显然力道更足，直接绕过他身周护体元气，射向最薄弱之处。
阿扎格面色一沉，在样神奇的箭术应该是出自修行者。
没有时间思考偷袭之人，他心念一动，背后鞘中剑滑出，飞速将射来的羽箭斩落，然后长剑稳稳落进他的掌中。
他的气机有些散乱，匆忙应付两支夺命箭簇显然并不是轻松，如果是普通军卒发出的羽箭，千支百支也尽可等闲视之。
然而还没容他将一口浊气呼出，两柄明艳锋利的袖剑从天而降，两道匹练般的剑气飞快的斩在他毫无防备的手臂上。
两柄袖剑夭矫舞动，一上一下，连续不断在阿扎格臂膀上同一部位轮换斩击。
这两只剑原本斩向他的头颈处，被他急速提起气海中元气硬生生逼退，这才蜜蜂采蜜一般落向他粗壮的臂膀。
绕是阿扎格修为精深，虽然可以窥测到袖剑主人是五品武夫下阶之境，比起他还差了一阶，但修行者剑气运行极为迅速，又是认准同一部位拉锯般击斩，竟然来不及躲避，转念之间就将他一条臂膀斩落地上。
阿扎格忍着剧痛，怒目圆睁，望着一旁跳下马背，正将袖剑召回的灵秀。
“你原来也是一名修行者！”
灵秀俏脸上密布汗珠，双眼盯着面色惨白的阿扎格，想起方才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暗道侥幸。
第一支箭射在坐骑上，灵秀恰好气贯双袖剑，身子已然飞在半空，也恰好避开卓藏锋射向她后心的那支重箭。耳听着那呼啸的箭簇贴身射进身旁石壁，她全力施为驱动袖剑，斩向正在调理气机的阿扎格。
也亏了这飞来冷箭，否则面对高于自己境界的敌人，绝不可能一击而中。
她根本不留给阿扎格喘息的机会，袖剑鸣啸着落在手心，腰背拧动，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闪电，迅雷不及掩耳攻杀过去。
姚长柄久经战阵，看卓藏锋箭发如雨，连番射向敌人，趁势怒喝，两腿狠夹马腹，抡起陌刀冲向身后阿扎哈。
公主端坐马背，也在留意四周动静，此时惊讶道：“灵秀为何要对王府护卫动手！？”
不清楚前方状况，不敢贸然放箭，卓藏锋正好腾出手，专心对付与姚长柄混战一起的阿扎哈。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卓藏锋好整以暇，过滤掉姚长柄粗重的呼吸，用心倾听身后修行者若有若无的气息，然后将羽箭一支一支射去。
箭簇遇到阿扎哈护体元气急速偏移，然后又如同灵蛇一般骤然抬头，向着他身上不断射来。
阿扎哈在躲避姚长柄沉重的刀锋之际还得分神应付卓藏锋发出的重箭。刚开始还能用剑气将羽箭远远击落，后来羽箭射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根本来不及换气。
十二支箭射来之后，羽箭已经逼近身前，只得挥出长剑格挡。
然而阿扎哈刚刚击落箭簇，姚长柄陌刀又砍了过来，只得再次挥剑格挡。
紧接着又是一支重箭，又来一沉重陌刀。
羽箭与陌刀配合默契，轮番攻击。
卓藏锋重箭犀利迅捷，而且稍不注意就会冲破阿扎哈护体元气；姚长柄刀法精湛，一味拼命狂砍，刀风凛冽，气势十足。
弓弦震颤中，那箭也是越来越快；白发飞舞下，那刀越是越来越猛。
一个境界强大的修行者，就在这一箭一刀中手慢脚乱，根本凝聚不起丹田气海中的元气。
蓦然间一声嘶鸣，神骏的踏云天马受不住这两股强大的力道，双腿齐齐折断。
阿扎哈惊呼一声，被抛到空中，马身则如山般倾倒。
他略一慌乱，立刻重整气机，借势飞在半空，急速换气，长剑光亮如电，一连十三剑将姚长柄逼退，然后双足踏在地面，凝聚气息。
此时他怒火冲天，对卓藏锋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空中有风，再无弦响。
他确定那个大唐使者，那个令军中神箭手都自愧不如的少年已经无箭可射。
姚长驱虽老，也有廉颇之风。
壮士暮年，雄风犹在，他奔跑如风，刀落如风。每一招都用尽全力，每一式都是拼命打法。
在被修为境界远在他之上的修行者十三剑逼退之后，他重新蓄积力量，白发纷飞中，老人抡刀狂劈，一连十三刀，刀风如波涛怒吼。
面对这个悍不畏死的老军卒，阿扎哈一连退了十二步。在姚长柄第十三刀碎开地面一块巨石之后，他终于调整好气机。
他愤然出手，一抹剑光落在狂烈的陌刀上，犀利的剑气把刀面劈开，剑尖从刀身缺口滑过，发出刺耳的“啦”声，然后剑势直进，闪电般刺入姚长柄肩头。
他沉腕抖动，想挑断老人肩头筋膜骨骼。
然而阿扎格虽然修为强大，临敌对阵的经验却不如这位从军中血泊中滚出来的老卒。
姚长驱急速沉肩甩臂，那刺进肩头的长剑立刻就滑脱而出，飙出一股血箭。姚长柄趁势极快在地上滚动，避开对方连续进攻。
趁此机会，阿扎哈望向队伍前方。
失去一臂的阿扎格已经不能运转体内元气，略一用劲，断臂处血流如注。
他的脸上一片蜡黄。
以他的修为境界，元气运行尽在经脉气海，断去一只臂膀，仿佛堤坝决口。他体内的元气蓦然失去周流的路径，就仿佛无头苍蝇，根本不受控制。
只有“四神境”中的大剑师，或者大宗师才能在经脉折损之后立即开辟出另一条经脉，不受丝毫影响，甚至周身元气充沛，还能在短时间将伤处复原。
阿扎格身上被双剑刺了无数窟窿，满身鲜血淋漓。
蓦然间灵秀清斥一声，袖剑如双蛇蹿动，直接从他的两眼穿过，带着一抹血痕又飞回她白皙的手掌中。
阿扎哈目疵欲裂，飞跃而起，半空中长剑携带凌厉剑气，直向灵秀当头斩落。
第九十章 剑啸狼嚎
灵秀感应到剑上杀气逼人，眉毛轻皱，袖剑冲天而起，奋力挡住阿扎哈全力一击。
阿扎哈剑上凌厉的剑气压制住灵秀双剑，这位心思缜密的女子嘴角露出凄惨的笑意，连退数步后，突然大声喊道：“公主殿下，灵秀只能送到这里了，你们快走！”
莫雅小妮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眼看灵秀杀死阿扎格，忽然间明白了这位姐姐的良苦用心。
公主听着这声嘶力竭的喊声，心碎欲裂。
她原来竟然是我大唐军部打入焉知国的细作！
此刻她正拖住那名修行者，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公主略微踌躇。
灵秀舞动双剑，不停喊着：“殿下快走！”
姚长驱重新跃上踏云天马，手中陌刀被长剑削开，看起来像是一柄双刃尖叉。他纵马来到公主跟前喊道：“公主快走！”
说完，老人催动天马，吼声如雷，再次冲向阿扎哈。
公主耳听马蹄声滚滚而去，眼前长剑碰撞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并没有动弹一下。
莫雅虽然舍不得灵秀送死，但是知道加上这位老卒，两人也支撑不了多久。眼看着公主似乎未曾听闻一般，急道：“殿下，不能在犹豫了，快走！”
公主正在暗运气机，发现越是急迫，那丹田气海越是平静，身上反而有极大疼痛之感撞击而来。急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自己经脉并未愈合，还不能驾驭元气，虽然拼着鱼死网破，但也是徒劳无功。
她颓然转向卓藏锋，开口问道：“我们走是不走？”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卓藏锋并未料到，没有任何思索，笑了笑，说道：“公主请便！我虽然卑微，但并没有丢下女人独自逃生的习惯。”
大唐公主听了，大受震动，心想：“我大唐真是不乏热血男儿！”
此时背后烟尘滚滚，蹄声如雷，扎力古当先跨乘玄冥狼而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想这先前卓藏锋定下的计策，这个粗鲁汉子立刻回头对身后的狼侍首领说道：“这两名修行者乃是大越国暗探，想刺杀大唐公主！”
大唐公主如果死在焉知国，不用想，其后果也十足严重。
几名狼侍首领早就奇怪穆王府的护卫为何极力甩开自己，此时听了扎力古的话，丝毫不起疑心，一起拔出背后长剑，驱动玄冥狼，滚滚杀去。
灵秀腹部中了一剑，血流如注，早已精疲力竭；姚长驱身上被撕裂无数道口子，手中的陌刀只剩下一根木棍，犹自奋力挥动，力战不退。
这两人都存了一般心思，拼着牺牲自己，好给公主殿下留下逃走的时间。
狼侍首领怒吼而来，狭长的剑身映着璀璨的阳光，仿佛半空中无数霹雳震响，阿扎哈勉强接了几招，连退数步。
他们剑法诡异多变，剑招绵密迅捷，正是那须弥传授的基础剑术。
然而能混到狼侍首领这个位置上，境界也都不低，至少是七品武夫境的修为。
所以虽然扎力古养狼时间最长，却一直没有资格担任首领。
狼侍首领才有资格驱使或者骑乘玄冥狼，扎力古能骑狼而行，是因为一名首领犯错，又事出紧急，已经算是破格。
而在他们的规则下，破格之人完成任务之后，是会被下令杀死，然后以肉身喂狼，以赎亵渎之罪。
扎力古固然知道规矩，不过想着这次出门就在也不会回来，自然不会受到惩罚，有狼不骑那才是傻子。
三名狼侍境界虽低，但声势极大，阿扎哈元气耗费极大，并不与他们硬拼，一招之下他就摸清楚眼前对手的实力境界。
眼前看似凶狠的狼侍实在不足忧虑。他瞥了眼血迹斑斑的兄弟尸体，怒对眼前狼侍道：“再不让开，我要你们血溅当场！”
他们毕竟是国师的人，阿扎哈并不想撕破脸皮，与这些不识好歹的人动手。
狼侍首领心中已经有了成见，眼看对方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长剑霍霍中，一连向他要害攻杀。
掐准时机，卓藏锋纵马如飞，将灵秀拦腰抱起，对着杀红眼的姚长柄喊道：“快走！”
听得抢回灵秀，公主当先而行，莫雅小妮并骑紧跟，卓藏锋耳听白发老卒纵马驰过，随后跟上，快马加鞭，如风而去。
按着卓藏锋授意，扎力古调转狼头，对鏖战正酣的几名狼侍说道：“他们想逃，你们拖住大越国人，我去追击。”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猛击狼背。
玄冥狼嘶吼一声，如电而去。
其他数头紧紧围着阿扎哈，虎视眈眈的玄冥狼望见扎力古骑着那匹长尾老狼而去，嚎叫一声，留下三匹，其余滚滚雷动，向着卓藏锋等人紧随而去。
有玄冥狼不时助攻，加上三名狼侍训练有素，阿扎哈竟然一时半会难以取胜。
须知修行者的战斗，以凝聚气机为要，阿扎哈是五品武夫中阶，气机贯于长剑并不能连绵不绝，绵绵不断。他虽然强大，但只是相对于低于他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他同样不能在眨眼之间就将气机凝聚，发出强烈的剑气。
现在面对狼侍首领暴风骤雨般的快速攻击，只有在退避躲闪之时才有机会凝聚气机，加上玄冥狼不时伸出利爪，或者张开血盆大口狂奔咆哮攻击，一时间还真有些吃力。
眼看大唐公主纵马而去，他更是心急如焚。
这急躁的情绪同样影响了他作为一名修行者对气机的掌控，还有憋在心头的对于兄弟之死的愧疚之情。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
吸收元气，利用元气，他自然不如“四神境‘中的大剑师随心所欲，况且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杀死对方，已经失去先机。
阿扎哈避开剑锋，深吸一口气，怒道：“你们逼人太甚！”说完后，他觉得已经把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眼看狼侍们并无住手的意思，剑势反而越发急密，退后一步，猛提气机，长剑霍然生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
他怒目而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左手在胸前挥动，长剑之上的剑气缭绕周身，如同切豆腐般将两名狼侍手中狭长的怪剑削断。
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他一剑挑开一名狼侍，急催剑气，将另一名狼侍直接逼退到数丈开外。
于此同时，一匹玄冥狼巨大的狼爪向他后心掏来，阿扎哈听到背后风声，长剑忽然反转，刺在玄冥狼脖颈间。
狼身坚硬，长剑遇到阻力弯曲如弓，阿扎哈再此催动元气。那剑猛然一颤，强烈的剑气冲破玄冥狼皮毛，剑身直直插进喉管之内。
那只凶残的玄冥狼哼都没哼一声就此死去，阿扎哈拔出长剑，巨大的狼身轰然砸到地上。
他手提沾染狼血的长剑怒目而视。
此刻，他才是一名充满杀气的修行者。
第九十一章 一剑破山
踏云天马一阵疾奔，扎力古和其他三只玄冥狼再次被远远甩开。
灵秀气息微弱，天马纵跃之际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卓藏锋前胸沾满了斑斑血迹。他眉头拧紧，伸手试试她的脉搏，竟然也呈衰微之势。
他叹口气，缓缓放慢速度，勒起缰绳，天马蓦然驻足，其他人见状，也停了下来。
将灵秀放到坚实的地面，大家围在一起，默默望着，心里都很难受。
公主握着她苍白的手泪流不止。
灵秀已经无力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后，断断续续说道：“我……没有提前禀报公主……是怕引起别人疑心，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觉了……殿下……我是大唐之人，我不想……不想留在焉知国。”
说完她美丽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瞑然而逝。
莫雅小妮两人扑在她的尸身上放声痛哭。
“灵秀姐姐，我们都错怪你了……”
公主止住悲伤，对看守马匹的姚长柄问道：“姚叔，此处可是我大唐地界？”
与战马打了多半辈子交到的老卒为防止天马不受驾驭狂奔而去，正小心翼翼守护着，听到公主问话，他诚惶诚恐，颤声说道：“公主自重，我长柄只是一马前卒，怎当得起殿下的称呼？”
公主毫无所动，低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叔叔。”
一句话，这位白发老人再也止不住热泪盈眶。
在他的心里，灵秀之死是因为救了公主，死得理所应当。虽然也很难受，但是身为军人，这种死法也算悲壮。
只是公主这一句轻轻的“叔叔”，却让他老泪纵横。
“姚叔叔，此地可是大唐地界？”公主转过身悄悄抹去眼泪，继续问道。
姚长柄听了，没有任何考虑，大声说道：“此处正是我大唐天雄关栈道，当年太祖皇帝曾在前方驻扎。”
公主点头，吩咐道：“灵秀生不能入我大唐，死了总不能再将她葬身异国他乡。此处既然是我大唐疆域，暂且把她葬在此处，等我们回到京师，再派人将她的尸骨迁回长安吧！”
卓藏锋转过身，想着灵秀处变不惊，心机深沉，也算是女中豪杰，如今葬身在这茫茫青山，也算是魂归大唐了。
大家各自忙碌，他独自站在高处，侧耳听着路面上的动静。
扎力古带着干粮和水，应该也快追上来了吧。
那几名狼侍首领不知道能不能阻拦那位修行者？
莫雅清理完灵秀脸上的血迹，将自己腕上玉镯褪下，戴到她的手臂上，然后忍着眼泪看着姚长驱将照顾自己多年的姐姐放入土坑中，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哭。
扎力古终于追了上来，不过他的神情极不自然，显得很是害怕。
没有狼侍首领的指挥，玄冥狼只顾跟了扎力古骑乘的老狼，他并不能约束狼群，甚至都不敢跳下狼背。
他们都亲眼见过玄冥狼的凶残，不知道有多少狼侍葬身狼口。铁御浮屠森严的等级制度，任何人不得逾越。
狼侍只是最低等的一级，根本没有地位，远远没有玄冥狼重要，所以愚鲁的扎力古身在狼背坐立不安，他在考虑怎么安然跳下狼身，不受群狼围困。
追上卓藏锋等人，心里稍安一些，想着这个唐使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再看着深爱的小妮已经平安逃脱，他立刻又充满了希望。
将口袋卸下，望着团团围聚在身周的玄冥狼，扎力古苦笑摆手。
一个口袋里是水和干粮。
另一个口袋里是什么？扎力古解开第二个口袋，卓藏锋听到银两撞击声，摇头不已！亡命般的跑了这么远的路，这个家伙都没舍得抛弃重物，减轻负担，真是财迷到家！
安葬了灵秀，大家开始分吃干粮，补充水分。
小妮看着扎力古依旧端坐狼背不肯下来，不知缘由，叫道：“你快过来，喝点水我们好赶路。”
扎力古望着大家咕嘟嘟喝水，舔着干裂的嘴唇摇头苦笑。
这时，天际一道白光划过，一个淡淡的人影蓦然从山巅飞掠而来，速度极为迅速。
卓藏锋感应到极强的剑意，心想这人气机如此强大，修行境界显然要比穆王府两名护卫高出许多，急忙喊道：“大家上马快走！”
那人一袭黑衣，站立山口，望着下方路上滚滚奔逃的众人，冷笑一声。
“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能逃脱两名五品武夫追踪，还杀死一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猛然扬手，袖中飞出一柄长剑。
天地在一瞬间乍暗乍明，秋风也停止呼啸，无数落在地上的黄叶都悄然翻了个身。
山壁两侧巨石霍然崩裂，轰隆隆巨响声中滚落下来，阻挡在道路中间。
面对巨变，踏云天马奋蹄长嘶，意图越过乱石。
黑衣人凝神注视，左手掐着剑诀，再出一剑。
一剑开山，巨石崩落如雨。
天马性灵，眼见不能强行通过，不用主人指挥，后蹄猛然踏在滚落的石块上，闪电般折回，跳到安全之处，不住喷着响鼻。
滚滚而下的石块在无边剑意牵引之下，逐渐叠成一座小山，横档在山路之中，鸟雀愁渡。
“穆王府竟然出动了一名大剑师！”
公主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之色。
见识不凡，手底下并无真功。这是卓藏锋对公主的评价。
他捕捉不到那位立于山巅的修行者任何气息，那个人似乎将自己隐藏在秋风中，隐藏在群山苍茫的秋意中。
“群山之上，果然秋意更浓！”
一直尾随而来的贺碧空低头望着被阻拦在山路上的众人，兴致大好。
“你们以为王妃毫无准备？就完全信得过两名五品武夫？你们大唐之人妄自尊大，以为我大鄢国无人？”
三品武夫已经能够炼出飞剑，只是并不精纯，还不能完全掌控；二品武夫才能够御剑飞行，而一品武夫之上“融神境”、“通神境”的大剑师则有希望将飞剑炼成剑元。
所谓御剑飞行并不是一定要脚踏长剑，这只是一种传言罢了。
修行者以强大的气机沟通天地元气，借助空中无处不在的气息凌空而行，速度快若弹丸，这就是御剑飞行。
贺碧空语气极为平淡，但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落进众人耳中。
他悠然望着众人，平静说道；“除了公主，其他人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裁？”
第九十二章 舍身赴难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而贺碧空却隐身在守卫森严的清水穆王府，也算是独具慧眼，心怀庙堂与江湖。
十岁入剑道，二十岁败铁御浮屠五品武夫境修行者，曾经在焉知国风头极盛，后来潜心修行，进境神速，早有以剑问鼎大唐江湖的野心。
此番受了穆王妃指派，一直暗中尾随卓藏锋等人。
灵秀与另两名王府修行者的厮杀，阿扎哈同狼侍首领的互拼，他都看在眼里，认为那只不过是凡俗武夫之间的较量，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
其实修行之人最忌讳杀生，贺碧空深以为然。
杀生违背天道，血腥之气影响修行者气数。所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兵不血刃而屈人之兵，谈笑风生羽扇纶巾，才是修行者本色。
他独立峰头，望着大唐疆域的秋色，神态从容，就像是一尊慈祥悲悯的土地神巡视自己的领地。
其实，他是第一次踏入盛唐国地界。
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他微微皱起眉头。
满身血污，因为杀气气机攀升至巅峰的阿扎哈御气而来，看到贺碧空对青山沉思，他的脸上露出恭敬之色。
“多谢前辈解围！”
贺碧空厌烦的转身，将目光望向别处，“离老夫远点，你那身杀气令人讨厌！”
阿扎哈点头退后数步，躬身道：“前辈只管将公主带去玄冥剑宗，其他人我来收拾。”
贺碧空长眉耸动，“你是在对老夫发号施令？”
阿扎哈惶恐道：“晚辈不敢！”
……
“此地是什么山？”
卓藏锋忽然向正在仰头望着山巅的姚长柄问道。
“不胜簪山。”
白发老卒说完，卓藏锋与公主同时心中一动。
贺碧空是王妃的杀手锏，面对如此强敌，卓藏锋迅速想着应对之策。
前方道路不通，若是向回奔逃，且不说再次深入焉知国地界，难保山顶那老者不会故技重施，以极强剑气堵住去路，将他们困在此地。
到时候瓮中之鳖，谁都逃脱不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卓藏锋也不管公主同意与否，立即做出安排。
让胆量最小的小妮与不惧生死的姚长柄共乘一骑，莫雅单独一骑，他则极快跳到地上，面朝高处喊话。
“上面人听着，你们穷追不舍，无非是为了神凤之血，若能放其余人一条生路，我愿随公主一起去玄冥剑宗。”
公主听清楚他说的那些话，心想这家伙除了胆子大还自以为是，心里微微有些恼怒。
牺牲自己而换取莫雅等人的性命，她并非不愿意，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家伙的独断专行，用自己的性命救众人，你可问过我本人！
实际上一直在山巅的那位修行者修为境界之高都是罕见，既然逃生无门，用自己的性命救下其他人，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公主一直以来并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在生命面前更是人人平等，情势所迫，她愿意接受这个方法，但是她无法接受卓藏锋这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办事方式。
去一家店里赊账，总该给老板说吧，说给伙计，这算什么？
但她没有拒绝，反而苦口婆心，以大局观不住劝说宁死不肯走的姚长柄。
贺碧空听卓藏锋说了半天，并不理会，倒是阿扎哈因为兄弟之死，血红了眼，几次想扑下山头杀个痛快。
高处的修行者无动于衷，身边的人哭哭啼啼，公主突然细牙紧咬，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柄短剑，反手横放在自己脖颈上。
“你们要的无非是我的鲜血，若是不答应，我自断头颅，让这惹人恨的神凤之血浇灌在此处。”
公主的声音中透着威严，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卓藏锋叹气，这不是自己刚刚想到的方法吗？如果公主不这么做，此刻用剑威胁公主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其实真怕一不小心伤到公主，不过现在他更是担心，怕情绪激动的殿下自己伤到自己。
贺碧空身形一动，一柄长剑霍然飞在身前，不住盘旋舞动。
他不能再置若罔闻。
霍然向着地上拍出一掌，那柄绕在身周的宝剑骤然旋转，鸣啸着化作一道闪电，快速飞向路中间塌落的滚石。
轰隆巨响声传来，原本将山路封死的石块在无边剑气中四散飞崩，瞬间露出一个极大的缺口。那柄剑在完成使命之后，又闪电般飞回贺碧空身旁，旋转鸣啸。
这一剑神完气足，完成之后，这位心系剑道的修行者面色不变，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是默认了。
而且前方的路就通往盛唐国。
一直没有开口的贺碧空望着底下乱纷纷的人群说道：“我大鄢国容不下你们，还是回大唐去吧！”
无论多么不情愿，面对公主以剑相逼，姚长柄只得听从她的命令，不情愿带领莫雅等人催马离去，扎力古向这边望了几次，也骑着玄冥狼紧随而去。
眼看下面的人跑得只剩下大唐公主与使者两人，阿扎哈急得连连吐血。
贺碧空并不看他，说道：“你气怒攻心，气机散乱，连几个狼侍都收拾不了，也没有必要回王府了，我不杀你，你逃命去吧！”
阿扎哈眼看无法报仇，又不是贺碧空对手，想着回到王府必然是死路一条，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下将长剑从地上捡起，急速飞掠而去。
贺碧空眼望碧蓝清空，蓦然跳下山峰，大袖飘飘，直如白鹤翔空。
他身在半空，劈手将公主手中短剑夺下，顺手抛掉。
那剑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遥远的高空。
“打马返回，走吧！”
他吩咐卓藏锋与公主两人，语气平淡。
听着路上马蹄声渐不可闻，卓藏锋没有理会他的命令，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公主也跳下马匹，走了几步边，顺势坐在地上。
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贺碧空不解。
“你们为何不走？”
“我不想走，因为我想不通为何一位修行境界极高的大剑师竟然甘心受王府驱使，为奴为犬。”
卓藏锋拖延时间，他知道越是接近玄冥剑宗就越危险，此刻他们投鼠忌器，没有人敢动公主，反而最是安全。
这小子倒是有眼光，竟然能看出老夫是大剑师境界。贺碧空有些欣慰，不过听卓藏锋又把自己与王府中那些奴仆恶犬相提并论，又让他心生不快。
“老夫受过穆王爷恩惠，并不算是他府上之人。”
他原本懒得跟一个少年嗦，但对方误会自己身份，这着实令崖岸自高的贺碧空无法忍受。
察觉出眼前修行者并不是死心塌地为穆王府做事，尤其是不是效忠于王妃，卓藏锋心头一动。
终于寻到一处突破口。
他哈哈大笑，“以你的修为，应当履霜知冰，窥一斑而知全豹，却没想到徒有虚名，并不知道眼下所作所为将会使你的恩人清水穆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九十三章 口沫横飞骗宗师
贺碧空并不理会他的危言耸听，想道：且听他说说，无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只是抱定主意，绝不会再放一人。
事实上一番唇舌就让这位修行境界极深的家伙放掉他或者公主，卓藏锋并未抱有多大的幻想。他只是拖延时间，给逃跑寻找机会。
不过此时他却忽然间有了希望，至少暂时没有任何危险。
“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次他忍住，没有故作高深，继续说道：“在你面前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唐公主。焉知国国师、清水穆王都是以礼相待，只有那头发长见识短的穆王妃想以殿下神凤之血救治她那个垂垂将死的儿子，完全没有考虑此事的后果。”
“我大唐百万雄兵枕戈担待，我朝野之中无数文臣武将养精蓄锐，我皇帝陛下有廓清天下之志，但念着天下黎民百姓，为了不使不受那生灵涂炭之苦，降尊纡贵，与你们焉知国缔结秦晋之好。”
“且不说清水穆王私自扣留公主，已属大逆不道；单单因为他并不及时禀明北域神王，这又是欺君罔上；如果此时殿下再出现什么意外，那么用不了多久，焉知国将在这片疆域上消失。”
“此刻若悬崖勒马，并不算迟，但要是一意孤行，与穆王妃狼狈为奸，那么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你固然修为盖世，但我大唐江湖武夫济济，草莽方外修行者如云，随便一人就可将你神魂俱灭。”
贺碧空沉默不语，脸上渐现凝重之色。
王妃说使者与公主都是假冒的，怎么眼前的少年锐气逼人，只语片言隐隐有指点江山的慷慨之态，断然没有那种畏畏缩缩，做贼心虚的惊惶之状。
再看身旁的公主，神态娴雅，绝美无双，身处险境而泰然自若，虽则因为身具神凤血脉，但这幅容貌真可当得上天人之姿。
如果说他们是冒充者，想必就是连真正的公主与唐使都没有这种风采。
他有些迟疑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卓藏锋见他犹疑不定，故意重重叹气，答非所问，“你背后长剑名为白驹过隙，是焉知国四大神兵之一，大唐初年由我盛唐国所铸，赐予大鄢之王以示我大国之风。
“此剑长三尺三寸，所取材料为精钢与玄铁，乃是剑中神品。”
这柄剑记载在《剑品大鄢篇》中，听着那剑独特的旋转鸣啸声，以及剑身所催生出来的剑气，卓藏锋就猜想到是这把白驹过隙。
《剑品》中这把剑最后赏赐给清水穆王，根据这个推断，穆王很可能为收买人心将这把剑赠送给眼前这么境界强大的修行者。
否则，这样的高手怎会死心塌地为穆王效力？
他娓娓而谈，贺碧空却是悚然而惊，急问：“你到底是谁？”
卓藏锋好整以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唐公主殿下就在面前。而你妄为修行者，当真是有眼无珠！助纣为虐！”
事关重大，贺碧空不能不慎重考虑。
大唐雄兵百万马踏千里纵横无忌，如果眼前之人真是大唐公主，那么此时自己就是在将整个焉知国拉入战争的烽火中。
贺碧空沉吟不决，那须弥与穆王眼下正在秋风原阻截入侵的大越国修行者，他们虽然修为高深，但面对整个盛唐国精兵，也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难道为了一个小王爷，不惜覆国亡族？
国师与穆王绝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而自己身受穆王恩惠，又蒙赐神剑白驹过隙，于情于理都不能做半点对不起穆王之事。
他思虑之快，许多关节不明之处一点即透，此时再不怀疑两人身份，只是想着不能带他们去玄冥剑宗送死，只有先拖延时间，等穆王回府再做决断。
一个修行界的大剑师，一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少年，在面对重大的事情上都不约而同选择拖延。
公主听着卓藏锋如同舌灿莲花，口气中透露着慷慨激昂的雄壮豪情，心想这个家伙可真会说，比朝中那些夸夸其谈的礼部官员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他修行境界平庸，竟然会高妙的相剑术！？
暂时没有危险了，卓藏锋想道，决定一鼓作气，将眼前这个家伙哄骗到神泉之地。
“我想以先生之修养，断断不会将自己的国家陷入恐慌与杀戮中，也绝然不会陷自己的恩人与不义。”
贺碧空不语。
“先生可知白驹剑明若湖水的剑身上为何有一道血痕？”
“为何？”
这个问题令贺碧空长久不得其解，几乎成了一块心病。惜剑如命的大剑师不知擦拭了多次，虚心请教了多少铸剑师相剑师，所得出的答案五花八门，都说不出个其所以然。
此时有人主动问起，他那里还忍得住。
卓藏锋低声道：“这柄剑曾经被孟太虚带去，帮助段千华重伤了龙域之主，上面沾染了神龙之血，又被雄瀚的元气所炼，正如人身上的刺青，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净。”
每次面对湖水般的白驹剑，贺碧空都叹息白璧微瑕，恨不能将这抹血痕去掉，严重时都无心修炼，茶饭不香，既然眼前少年出乎意料的懂得相剑术，也能说出剑身血痕原因，那么或许他有除去的办法。
这原本是爱剑成癖之症，也是天下间无可奈何的事。
卓藏锋又道：“有瑕疵的剑，无论如何是不能炼出剑元，只能当飞剑而已，此剑神妙，真是可惜了！”
这一句话更是说中要害，贺碧空再也无法淡然自若。他此刻早已将不受少年言语蒙骗的初衷忘掉，即使眼前有条沟，卓藏锋说是平地，他也会坦然落脚。
“可有方法将血痕去掉？”
问完后贺碧空觉得自己有点急切，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你若能将血痕清除，我虽不能放了公主，但是可以送你回大唐。”
随即想到如果卓藏锋回去，定然会将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又改口道：“你也不能回大唐，那样会带来千军万马，将使我大鄢国民无息日，我可以保证你终生无忧，即使传你剑术，也无不可。”
卓藏锋哑然失笑，段千华、孟太虚，随便哪个人不比眼前之人剑术玄妙？不过看他话中流露出坦诚无欺之意，倒也不是说谎。
“不胜簪山有天道神泉，以泉水濯洗剑身，可除千般污秽，万般杀气。不但对宝剑有用，还对修行之人提升境界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关于龙域，是他缠着孟太虚讲给自己，其后老剑圣自知失言，再也不给他透露任何一点，甚至都不提起这个名字。
至于那白驹过隙剑身上的血痕，《剑品》中有明确记载，原因不详。为了哄骗贺碧空带他们去龙域，就夸大神泉功效。
不胜簪山，不就是横亘在面前的巨山吗？那座最高峰上四季不消的积雪依旧在发着晃眼的银光。
贺碧空望向山巅，“不胜簪山就在眼前，天道神泉却渺若仙山，只见于传说中，如何寻找。”
卓藏锋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我大唐公主就带有有神潭地图。”
贺碧空心神震动，脱口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巫剑之毒，现在就请公主殿下将地图取出，大鄢国贺碧空将永记恩惠！”
第九十四章 大剑师不惧大宗师
贺碧空很小心展看地图，凝神看了许久。
方才所经过之地，眼下茫茫青山，都在这位大剑师脑海中掠过。地图虽则画得弯弯曲曲，但他的心中自有一条直线。
“四神境”大剑师体察万物之妙，已然登堂入室，思虑之快，更非凡人能望其项背。
合上地图交给公主，贺碧空对那条最近的路径依然胸中有数。
对于这般境界的修行者而言，山高海深并不能阻挡，尽可以飞跃而过，只是还有两个境界低微之人，他不得已选择相对好走的道路。
听完卓藏锋对不胜簪山的发现过程，他并没有说任何话，带路前行，也不管身后两人能不能看见道路，也不担心他们会不会跌入山崖。
舍弃了踏云天马，面对这个残酷无情修行者，卓藏锋不得已拉着公主柔软的小手，跌跌撞撞，小心翼翼跟着。
一路行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公主在身后还好一些，他在前面充当探路的角色，多次撞上挺立如刃的山石，多次被荆棘撕裂衣衫，划破肌肤。
如履薄冰行走在山间，耳听脚下风声激荡，背贴崖壁汗出如雨。卓藏锋只想坐下了歇息，然而每次在他胆颤心惊下，一脚即将跨入那白雾茫茫的深渊时，白驹过隙剑恰到好处垫在脚底，一道微妙的剑气就把她们带离险境。
他忽然明白，这道一直跟随在身边无声无息的剑气，正是那个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处处谨慎的大剑师所为。
卓藏锋看不见白驹过隙的神采，此时白驹剑犹若一条夭矫的玉龙，在贺碧空身后灼灼生亮，白玉栏杆一般围在他们身周。
他只能感受到强悍而生生不息的剑气。
想通是这个大宗师在暗中保护，他蓦然放心，心中轻松起来，行走的脚步同时也变得轻盈。
再行数里就出了险地，贺碧空收去白驹剑，依旧没有让后面精疲力竭的两人有休息，大步而行。
由于抄近路，他们一忽儿踏入盛唐国地界，一忽儿又走近焉知国深山，所行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可让两个眼不能视物的年轻人吃足了苦头。
深山中不时有受到惊扰的鸟兽四散奔逃，两人是只闻其声不见其物。
再行片刻，贺碧空忽然停住，抬头望着秋空中某处驻足不前。
在那深蓝的高空中，忽然有一团剑光晃动，速度极快向这边冲来，倏忽之间化作两个人影，如两块青石一般挡在前方。
“不要动！”
贺碧空望着面前之人，对准备越位而出的卓藏锋吩咐道。
眼前两人气机充盈，手持长剑发出湛蓝色的光芒，他们望着渊岳峙的贺碧空，再向他身后的少年少女看一眼，冷峻的神情有些舒缓，一人开口道：“我们是玄冥剑宗左右护法，奉宗主之命前来接应贺先生。”
贺碧空听了，沉思道：看来王妃已经到了玄冥剑宗，由于久候不至，这才派出宗门弟子出来寻找。于是冷声道：“你们请回吧！这两个人老夫一定会交给穆王，不用劳驾玄冥剑宗。”
他实际年龄在七旬开外，自称老夫也无不妥。
只是他潜心静欲，修炼得法，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而玄冥剑宗左右护法已然五十开外，看到这人这般傲然，心里极为不爽。
“留下这两个年轻人，贺先生就可以回王府，不必辛劳去玄冥剑宗。”
左护法刚刚说完，何碧空冷哼一声。
“玄冥剑宗这般龌龊之地，老夫懒得去，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大胆！竟敢侮辱我宗门声誉？”
右护法脾气火爆，立刻将剑横推胸前，一抹蓝色剑气在剑锋上激荡跳跃，仿佛一团蓝色火苗。
两位玄冥剑宗护法也不过四品武夫境，贺碧空根本不屑和他们动手。
“老匹夫，让你见识玄冥剑宗的厉害！”
右护法说完，长剑圈转，剑气劈空而至。
贺碧空意念一动，白驹过隙霍然飞出，一连十三剑，剑剑如狂风折柳，将玄冥剑宗这位狂傲的护法进路全部封死。
他的剑快到不可思议，对方剑招还未递出，他就已经出了一十三剑。
右护法赫然望着脚下被对方剑气激射出来的剑痕，眼看三尺之外青石还在无声碎裂，轻视之心在这一剑之下骤然四散。
贺碧空轻描淡写说道：“现在走，我不会阻拦。”
“你是准备与穆王府，与我们玄冥剑宗为敌？”右护法为人深沉，眼看不存胜算，就抬出王府与宗门权威。
“老夫自然会给穆王交代，至于你们玄冥剑宗，那算是什么东西？”
早就听说玄冥剑宗宗主耶律遮天修为通天，眼高于顶，而玄冥剑宗弟子都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之辈，贺碧空本看不惯他们草菅人命的行径，此时说话自然毫不客气。
“你的修为不过刚刚入了“四神境”，也敢大言不惭！”
右护法眼光不错，一眼瞧出眼前之人是个大剑师。他不像左护法那样莽撞，知道境界相差悬殊，决无取胜的机会，只是出言维护宗门声誉。
“四神境”指的是“入神、融神、通神、化神四个境界，其中前两境修行者被称为大剑师，后两境则成为大宗师。
贺碧空的修为是入神之境，而耶律遮天则是通神境，一个是大剑师，一个是大宗师，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他在风头极盛之时忽然隐居，名头自然与如日方升的耶律遮天差了不止一点。
蓦然间左护法惊呼一声，横挡身前的那柄泛着蓝光的长剑慢慢变得黯淡，剑身正中剑脊处逐渐出现一道裂痕。
右护法剑未出鞘，但此时他微微用力，感觉剑身犹如镶嵌在鞘中纹丝不动。暗运气机，神识根本无法逸出，眼前只是黑蒙蒙一片。
在这个修为境界奇高的修行者面前，他们根本没有出剑的机会。
颓然叹气，他转身就走，左护法追上，两人一言不发，很快消失在萧瑟的秋风中。
卓藏锋此时早拉着公主坐在地上休息，贺碧空回身说道：“走吧！”
少年依旧赖在地上不起。
“我们实在走不动了，你修为那么深，何不放出飞剑，也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
贺碧空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碰老夫的剑？”
“我境界是低了，但你不要忘了，你的剑还需要我修复。”
“同样的话我从不说第二遍。”贺碧空并不看他。
“我就不走，那你把我杀了。”卓藏锋想着从遇到这家伙时候起，他虽然冷冰冰，但是却从不杀人。只不过气势凌人，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准备杀人而已。
现在不论是去寻中天道神潭也好，还是去修复白驹过隙剑，无非是自己拖延时间的招数，目的是寻找机会逃之夭夭。
当然，如果在这期间能哄骗的贺碧空寻来治疗巫剑之毒的解药，那更是锦上添花。
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修行者，他没有气馁，一直不断在寻找机会制造机会。
想着贺碧空曾说能治疗巫剑之毒，何不先让他治好眼睛，那样逃跑起来且不是更方便？
一个对剑上血痕念念于心之人，必然是爱剑如命之辈。跟赌徒的毒瘾，酒鬼的酒瘾也没什么区别，他绝对不会把自己视若性命白驹剑任人骑乘。
“你既然不想让我们乘你飞剑，那么想办法治好我们的眼睛，这样大家就能更快找到天道神泉。”
第九十五章 天道神潭落尘池
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天道神潭，竟然在盛唐国与焉知国交界之处。这的确让许多人始料不及。
若非潭水能洗去剑上血痕，贺碧空也无心寻找这虚无缥缈的地方。他一直隐藏在穆王府内，除了王妃，就连国师那须弥都毫不知情。
想着身受穆王恩惠，无以为报，现在保证大唐公主平安，一切等王爷回来定夺。
虽然答应少年治疗巫剑之毒，但也要回到王府，此刻哪里去讨解药？所以并不搭理卓藏锋，只命令继续赶路。
两人只好磨磨蹭蹭跟上，再走一程，眼前连光亮都逐渐消失，想着可能是太阳落山，已到黄昏时分了。略一停留，忽觉秋风逼面，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卓藏锋心中一动，天道神潭就在此地了。
贺碧空蓦然将卓藏锋与公主夹在肋下，凌空跃起，途中并不换气，一息之间飘然落在一处清潭之旁。
揽高山赏风景，面对壁立千仞的不胜簪山最高峰，除了修行境界极高之人，其他人则是仰之弥高，望尘莫及。
山后秋意更浓，满山黄叶间一条清流蜿蜒而去，而传说中的天道神潭就在山巅最险峻的山凹之中。
有了草图，有卓藏锋的发现，有贺碧空极高的修行境界，他们并没有耗费太多精力。
无心插柳柳成荫。
原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寻找神潭，却不防被掳到焉知国，逃跑的过程中因缘巧合，竟然真给贺碧空寻到了这个奇妙之地。
潭水清冽之气扑面而来，到处是湿漉漉的空气，有吸水的鸟儿，有通灵的小兽，水波微微荡漾，而遍观四周，并不见水是从何处流到这里。
难道是从地下而来，还是深潭之水天上来？
望着清幽的潭水，心想这就是神秘的落尘池，贺碧空眼神骤然充满冰冷之色。
水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山壁上几个酣畅淋漓的大字：“天道神潭，落尘池。段千华洗剑处。”
贺碧空随即望向山壁，那山凹的青峰之上被人削的极为平整，上面刻着倒影在水中的那几个字。
他仔细观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谁有如此这般通神的剑术，一剑削平碧峰，然后一气之下写了这几个大字。
在山壁上刻字不难，但是贺碧空却能从中发现纵横恣肆的剑意，而且能看出书写人只出了一剑。
千变万化不离其宗，看那笔意正是剑势走向，无论从那个方位望去，都显得神完气足，一泻千里。
仿佛天河滚滚，永无休止。
这是一剑之下，剑气毫无滞涩，带着天之神威，地之广厚。
真是千古一剑！
贺碧空摇头，自信自己接不下这么一剑。
他望着壁上无边的剑意，情不自禁念了出来：“段千华洗剑处。”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远在焉知国都被认为是剑的化身。
所有天下的剑修提起这个名字，莫不如对星辰日月，似乎在仰望浩瀚宇宙。
卓藏锋听到他念出来的名字，身上一股暖流涌动，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公主还没来得及松开他的手，发觉他神情有异，抽回自己如玉般的小手，悄然问道：“你怎么了？”
卓藏锋克制着心头激动，掩饰地低声说道：“我终于把你带到了这里。”
带到这里值得那么激动吗？公主心存疑惑。
落在这个家伙手里，远比逃脱那些凶残的玄冥狼之手更要艰难，如今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找到神潭根本不值得兴奋。
不过，若能恢复修为，说不定还有机会。
公主想着，深深吸口气，听着水潭边鸟儿空灵的叫声，脸上故意现出风轻云淡的神情。
卓藏锋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正在出神的公主觉得耳边一阵温热，听到少年声音很低，但却斩钉截铁的话语。
“你放心，我拼着一死，也绝不会把大唐公主留给敌国。”
这句话很轻，但却有万钧之力，公主心神震动，久久说不出话。
卓藏锋感受着潭水之旁的清凉，捕捉到贺碧空因为激动而散发的强大气机，“贺先生，请将剑给我。”
毫不犹豫，这位大剑师将剑递到少年手里，然后又望着石壁上字迹问道：“你可有把握？”
“如果眼睛能看得见，自然有十成把握。”
“那么眼下呢？”
“五成。”
贺碧空哼了一声，“我的剑有任何闪失，我就杀了你！”
久久没人应答，贺碧空只好回头望着他。却见少年将剑拿在手里，手指在剑锋上轻弹，嗡鸣的龙吟之声立刻在空中扩散。
“果然好剑！”卓藏锋赞道。
贺碧空面露不悦之色，“你为何还不动手？”
卓藏锋盘腿坐下，将剑横放膝上，悠然道：“天下铸剑讲究火候，火候不但指的是炼剑炉中之火，还指淬火的时机。以现在看来，只有等到凌晨拂晓之际，日出未出之时，那时候天地阴阳交汇，正是洗剑之时。”
“我目不能视物，也不知道时辰，就麻烦你到时候提醒我。”
他并不想让贺碧空知道自己能看到模糊的白光。
似信非信的大剑师抬头观看天上北斗，虽然夜幕还未完全落下，贺碧空也能清晰看到那无数修行者仰望崇拜的浩然天罡。
因为天上无月，山巅也无更夫，对修行者而言，观察最多的就是北斗七星或者启明星，所以贺碧空想凭着北斗七星辨别时辰。
离拂晓还要等待一整个晚上，贺碧空望着石壁上的字，只恨自己没能亲眼看到这天人之姿段千华。
他霍然振臂而起，在平静的湖面上方如同一只水鸟般飞掠而过，轻轻落在石壁间的字迹上。
就近观看更是心惊，那字迹堪称铁画银钩，剑痕之深足可容人脚踩踏，可见出剑之人剑气雄瀚精纯到何种地步。
他贴身崖壁，索性闭目合眼，领悟这夺天地造化的无上剑意。
卓藏锋靠近公主，鼻端嗅到少女身上因汗水而散发出来的处子清香，在这寂静的山凹之处，莫名地有些心猿意马，突然想道：这就是女人吧。
然后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对公主说道：“我不知道你找神潭的缘由，不过我想定然跟修行有关，不知道你需要多久？”
公主想了想，“大概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足以修复一个人损伤的经脉气海，你现在就去潭底。”
被少年握的手依旧有些发疼的公主点点头，靠着细微的感知，慢慢走向神潭，向身后的卓藏锋回头一笑，想道这或许就是男人吧！然后再不犹豫，霍然跳进潭中，沉进水底。
发觉异常的贺碧空闻声闪电般飞回，卓藏锋立刻说道：“不必紧张，女孩子总要洗澡的。”然后做个鬼脸，“我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贺先生若是看了，可就难脱非礼的嫌疑了。”
第九十六章 阴阳交汇
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剑师慌忙转身，神识行到潭底，捕捉到公主气息急忙收回，脸上显出尴尬之色。
想着眼前两人一对瞎子，逃也逃不走，自己并没有逼迫他们，想必也断然不会自寻短见。贺碧空又返回石壁，继续领悟他的剑道。
“多亏老怪物留下的字吸引了这个家伙，要不然还真不好应付。”卓藏锋想着长出一口气，抹去额头汗水。
实际上对于他的小聪明，那位专心研究壁上字迹的大剑师心知肚明。
传闻天道神潭得自两股水脉，一道来自天上，为阳脉；一道来自厚土，为阴脉。由于得天地灵气，碧水中有阴阳二气，对修行者而言，可起到固本培元，增强修为的功效。
然而天地消长，互为制约，若是一道碧水即可有如此神奇效应，世间修行者哪里还需要苦苦修炼，只需要在神潭浸泡，洗经伐髓，个个都是陆地神仙。
这就是天道奥妙。
一般修行之人根本无法承受潭底水脉之力，倘若贸然下潭，轻则经脉阻塞，气海崩裂；重则昏迷不醒，命丧黄泉。
只有一些拥有独特天赋的修行者才可能得到涵养，使得丹田气海中阴阳两气相融，顺利打通“玄窍”，或者修行之路上各种障碍。
天道神潭是那样清幽，看起来与其他潭水并无二致，普通之人下去洗浴玩耍，丝毫没有妨碍。而修行者潜入深潭，身上气机自然生发，如同以卵击石，怎么可以抗拒那无边浩然的天地之力？
公主身具强大的神凤血脉，修行境界神速，然而她也不能避免这种玄奇天赋的制约，她的经脉被在冲关之时碎裂，依靠师门圣药支撑到现在，就是为了寻找天道神潭，行“凤凰涅神法”浴火重生。
这也是天道对拥有绝顶天赋的修行者最残酷的制约。
由于公主看起来虚弱无比，并无任何气机显露，贺碧空认为她虽然具有极大修行天赋，但是由出身皇家，受不了修炼之苦，并非修行之人。
眼看她在潭底呆了三个时辰之久，也不担心有什么意外。
他只是略微有些奇怪，洗个澡能用这么长时间？
不过想着穆王曾经笑说王妃每次对镜描眉，都要二三个时辰，眼下公主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很轻易就能捕捉到公主的气息，可惜他全副心神都用在段千华留下的字迹上面，并没有察觉出那丝极为幽微的变化。
卓藏锋修为不够，不能听到水中的任何响声，当他听到水面破开，公主轻微的呼吸音传到耳中，终于松了口气。
公主向他身边靠近，猛然间他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
就像两个身份相等的朋友，可以手拉手玩耍，可以同床酣睡，但是忽然间另一个人成了权势极大的官员，而他还是贫家子弟。
不仅仅是有这种压力。实际上这种压力一直就有。公主的身份与平民的身份之间的压力。
绝不会如今简单，这变化太过迅疾，而且十分真切，卓藏锋顾不得仔细思考。
他凝神倾听，公主脚步轻盈若风，来到身边，竟然带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公主明眸中带着喜悦之色，向石壁上沉思的大剑师望了一眼，忽然拉着卓藏锋，在他手心写起字来。
“我的元气已经开始复原，眼睛也看得见了，但还不是那姓贺的对手。”
卓藏锋心跳加速，天道神潭竟然能治疗巫剑之毒！这可真是天意！
他反客为主，将公主细滑柔嫩的小手握在掌心，挠痒痒般在上面写道：“我也要下去，麻烦你拖着那个家伙。”
公主还没有说话，卓藏锋忽然松开他的手臂，向着神潭一跃而下。
潭水凉入骨髓，他情不自禁浑身毛发张开，急速沉落潭底。
试探到底部青石平整，一屁股坐下，将贺碧空的白驹过隙剑插入面前石块缝隙处，开始行功导气。
水中并无空气流通，但对于修行者而言，气海中元气越是充盈，就越坚持的久。
若论天地元气，天底下谁也比不上他。
那无数剑元受到阴阳两气冲击，乍然化作两条巨龙，迅速从气海丹田沿着经脉穴窍激射而出。
眼前的白驹剑骤然鸣啸不已，卓藏锋不敢睁开双眼，凭着感觉将剑稳住。
此时丹田气海开始迅速膨胀，经脉之处的孔道也变得粗大无比，全身肌肉骨骼似乎就要碎裂，就像是他在一瞬间将整个潭底的水都吸进腹内，巨大的痛楚使得他不由的闷哼一声。
九千九百九十九支剑元从身上经脉逐一通过，剑元上面携带的无上剑气就一次一次切割着他的身体。
他憋着气，紧闭双眼，几乎无法忍受这刻骨铭心的痛楚。
每一支剑元通过经脉，从穴窍涌出，他就如同死了一次。
剑元冲刺而出，很快化成三寸长的金色小剑。在他身边排成一条金线团团飞舞，随着剑元越来越多，就像是潭底有无数尾金色的鲤鱼绕着他跳舞。
此时潭面上有无数金光闪烁，就像天空倒了个个儿，深蓝的潭水成了天空中的云层，而那不断闪耀的金光则是一道一道的闪电。
贺碧空从石壁上飞落，落到公主身边，审慎的望着不断变幻的潭水。
难道神潭底下藏有金鳞神龙？
忽然间整个潭水沸腾起来，冒出无数水泡，发出咕嘟嘟的巨大声响。
这位“四神境”中的大剑师悚然变色。
神龙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他急速想道，难道洗剑还能引发这么大的动静？但是此刻明明时辰未到？
震撼惊奇之下，他并没有发觉公主已经恢复目力，问道：“他去洗剑？”
“是……洗剑。”
从来不擅长说谎的公主回答时难言心中震惊。说完之后，她急忙掩住红润的丰唇，以免自己惊慌中喊叫出来。
潭面急剧变化，一重一重的碧浪呼啸奔腾，似乎要冲天而起，大有掀翻整个天地的气势。在这汹涌的浪潮中，无数道金色的剑气冲破云霄，仿佛与天地相接，光彩夺目。
这一片璀璨的光芒高入天际，就连天幕上的群星都显得相形见拙。
贺碧空将公主挡在身前，尽量平心静意，不使自己气息绽放丝毫。
他深深知道，面对这天地间最为浩瀚的剑气，任何人都不敢撄其锋芒。
一向镇定自若的大剑师在这一刻，心神震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九十七章 天下剑元能耐我何
深邃而浩大的星空，在这无边的剑元中显得多么灰暗！光彩灼灼的剑元似乎照亮了整个天地。
那剑元不绝如缕从潭底冲刺九霄，不知刺破多少云层，撕裂多少气流，在急速飞行中深入无尽之地，然后又排成一线飞入水中。
贺碧空与公主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无数金色剑元在空际肆无忌惮般炸裂鸣啸，冲击扩展后又返回潭底。
这位还没能将飞剑炼化成剑元的大剑师，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剑元。他搜遍脑海中的修行书籍，实在不能确定眼前所见之物是不是剑元。
强烈的剑光让卓藏锋下意识闭紧眼睛，剑元完全从丹田气海冲出之后，身躯慢慢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剑元上那蓬勃的阳刚之气发出强大的热力，随着剑元在神潭游龙般绕动，灼热之气点燃了整个天道神潭。
深碧的潭水骤然间沸腾起来。
热力激起潭底泥沙涌向潭面，形成一重一重的蓝色浪潮。
剑元在其间跳荡，卓藏锋犹如置身于炙热熔浆中，胸口憋闷，全身上下肌肉骨骼似乎都化为蒸气。
他耗尽全身精力保持清醒，只怕自己一旦晕厥就再也睁不看眼。
剑元冲出丹田气海时，极大的冲力将他整个身躯压进潭低巨石下，只露出脑袋。
那柄白驹过隙剑鸣啸颤动，霍然滑入潭底坚硬的石块内，就此消失不见。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柄剑，也无暇思考其他事情，脑海中迅速将《庄子剑修注解》上面的文字甄别选取，按照天地运行的脉络将体内枯竭的气息屏住。
人争一口气，争一口浩然正气。
这最后一口气息，一旦失去控制，离体而去，那么他的尸体将很快漂浮在天道神潭之上。
相濡以沫他做不到，相忘于江湖他更是做不到。
“庄子，你误我太深！可笑天下修行之人尽把你当做宗祖！”
眼看这修行之法毫无作用，他在水底愤怒咒骂，张嘴间潭底之水灌进胸肺，呛得连连咳嗽。他不知道该不该用孟太虚传授给他的“天意忘心决”，急切中却不敢做不出决断，他只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极快突出一串水泡，感觉那种欲生欲死的痛楚正在逐渐缓解。
一种重生后的轻松感很快弥漫周身，他急速按照《庄子剑修注解》上面吸取天地元气之法呼吸吐纳，口鼻间喷出许多透明的水泡。
此时他就像是一个跳进大海中的鱼儿，正悠然自得寻食玩耍。
关节各窍，皮肤发孔都已经打开，心中的惬意之感使得他脸上带着陶醉的微笑。
但这舒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长空吸足至阴之气的剑元骤然返回潭底，然后顺着之前的路径，再次通过他的经脉贯入丹田气海。
这一次是冰冷之气，寒彻骨髓，他不能动弹分毫，似乎已然冻僵。
天道神泉的水面上因剑元全部飞入空际逐渐平静，此时第一支三寸长的剑元落进水中后，潭面忽然凝结了一层薄冰，接着后续无数剑元纷纷刺破冰层，随着剑元刺进水中越来越多，那冰层也是越来越厚。
公主怔怔然望着那坚实的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如止水的大剑师如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他的脸上只有震惊的表情，望着越来越厚的冰层，浑身如坠冰窟，就像是一个瞬间被废去修为的绝世高手。
至阳之气的剑元在高空吸收至阴之气，雷霆般射入幽深的天道神泉。
阳气上冲，引起水面沸腾，阴气下行，引发潭面结冰。
在龙虎交会，阴阳相合的过程中，神潭之水时而沸腾时而冰封，潭上两人看得心惊肉跳，水中少年死去活来。
潭中有阴阳二气，所以水中无鱼，是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水面四季碧蓝，除了沙石再无任何东西。
卓藏锋在乍冷乍热，欲生欲死之中不知渡过几个时辰。
忽然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万千剑元不再绕着他快速飞转，他心念一动，那些剑元蓦然变做一道金光，骤然间从头顶而入，顺着周身经脉，再次贯入丹田气海。
天地一下安静下来，那些剑元不再违背他的意志冲出体外。他睁开眼睛，惊喜的发现水底清澈透亮，就连石块的斑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巫剑之毒已经解了！
那么原本亢奋的至阳之气，有没有同充斥于天地间，弥漫于神泉中的至阴之气融合？
他顾不得那么多，眼睛恢复如初，这就已经满足了。他高兴的想跳。然而他竟然在转念之间真的跳了起来。
从潭低巨石里面拔地而起，直接跳到了地面上，顾不上抹去眼前水珠，卓藏锋看到四只充满惊慌的眼睛。
东方已经露出一抹朝阳，山坳间则依旧残存夜色。
潭面逐渐平复，仿佛从来不曾有人走近过。
四只眼睛依旧像盯着怪物一般盯着他。
“你没事？”
“你竟然没死！？”
前者是公主关切的问候，后者是贺碧空震惊的质疑声。
“我好的很！”
卓藏锋回答完，只觉全身舒泰，情不自禁涌起一股海阔天空的豪爽之意。
“天下剑元又能耐我何？”
抒发完豪情壮意，他隐约看见公主绝美的容颜，此时豪情万丈，并不留意，转头看贺碧空神情凝重，忽然想道：“糟了！白驹过隙剑不知沉入何处。”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大剑师及时问道：“我的剑呢？”
卓藏锋挠头，“剑在水中。”然后加大声音，极快说道：“时辰未至，还不到取剑的时候。”
贺碧空面露怀疑之色，“我的剑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你与公主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什么时候可以取剑？”
卓藏锋仰头望着初升的朝阳，想着不能太久，否则骗不过这个家伙，坚定说道：“日出正中，剑出中天，开天门，启地脉。”
一直担忧宝剑的大剑师听了这几句刚刚胡诌的口诀，以为是古籍中早就存在的文字，佩服这少年机灵渊博，同时也不再怀疑。
他望着碧蓝的潭水，看到潭底有剑光闪动，随着水面的涟漪轻轻动荡，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白驹过隙剑。
他转过身，望着卓藏锋，再次确认这个少年没有任何修行境界，蹙眉问道：“方才潭底跃出金光，水面时而冰冻，时而沸腾，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洗剑。”卓藏锋慢悠悠回答。
“你毫无修行境界，如何能承受这般巨变。”
“我在洗剑。”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应对方法时，卓藏锋只能以这种态度打发满心疑问的大剑师。言多必失嘛，他快速想着如何对付马上来临的灾难。
潭水这样幽深，白驹剑早就不知沉到何处，说不定被剑元给吞噬了。这个姓贺的爱剑若命，倘若知道他的剑拿不会来，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气。
卓藏锋想着，慢慢走近公主，有意于贺碧空拉开距离。
贺碧空忽然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如果方才神潭中飞出的真是剑元，哪怕被这少年吸收一丁点灵气，加上他的聪明灵通，将来他必然会成为剑道奇才，那时候恐怕就是焉知国的大敌。
第九十八章 一寸悬崖一丈潭
贺碧空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他生平只杀过寥寥数人，都是不得已为之，如今已经三十年未曾染血。
他想不通为何忽然冒出如此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方才的剑雨奇观影响了自己气数？
剑还在潭中，抬头望天上太阳，已渐渐升在中天，他催促卓藏锋去潭底捞剑。
磨磨蹭蹭不愿下水的卓藏锋只好不情愿再次跳进潭底，水中极为清澈，游目四顾，除了沙石，根本再无别物，那柄锋利的白驹过隙竟连个影儿都看不到。
在水底混了一刻，他又爬上来，装作冷得哆嗦的模样对贺碧空说道：“剑就在潭底，已然光亮如新，但由于洗剑之时引发天地元气，白驹剑刺进那水中石头上，我境界太低，无法拔出。”
想起昨晚剑雨纷纷，依旧感到惊心动魄，贺碧空想不出少年在潭底动了什么，竟然引起天象变化。
想着天道神潭种种神奇传闻，亲眼见到公主与少年眼睛复原，虽然巫剑之毒并不算难解，但神潭之水可以疗伤，这是决然没错。
此刻这位大剑师什么也顾不上，心心念念就是自己的白驹过隙剑。
四周望望，山坳被一圈高可接天的绝壁包围，那滑溜溜的石壁寸草不生，根本无法立足。确信这两人如果没有自己帮助，绝不可能爬出山坳，他纵身跳进水潭。
看着他急速沉入水底，卓藏锋在潭边拍手大笑。
公主惊问道：“你笑什么？”
卓藏锋并不回答，却说道：“先逃出此地再说。”
公主抬头望着光溜异常的石壁，对比眼下处境，就像置身于深坑陷阱，皱纹道：“四面连山，不下千仞，你能飞出去？”
卓藏锋将丹田内元气运行数转，颓然发觉哪里一片平静，竟似毫无反应，但是依旧强硬道：“我以为你能。”
公主不动如山，“就算我们能飞出山坳，也逃不脱姓贺的那剑光一般的速度。”
卓藏锋哈哈大笑，“天道神潭实则是由阴阳两气所化，否则为何不见水源，你难道忘了神潭最玄妙之处。”
“怎讲？”
“神潭之水天上来，不入江河不入海。这是无根之水，修行者一旦潜入水中，立刻被阴阳二气袭击包围。以姓贺的修，为虽然不至于送命，但等他挣脱出来，必然已耗尽丹田气海中的元气。”
公主点头。
“那时候别说追人，杀不杀他，还看我们有没有兴趣动手。”
公主豁然省悟，如释重负，“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奔到石壁下，公主迅速凝聚气息，等到胸腹之间充满元气，她猛然轻声吐气，身子忽然凌空飞起。
一息之下她只能飞跃到石壁中间，然后元气运行双掌，急速贴在滑溜的石壁上，靠着掌上元气吸附壁上，再次换气。
如此两次，公主稳稳当当飞落石壁之上。
清风猛然涌出，将她乌黑的发丝吹得四散飞扬，裙裾飘飘，真如凌波仙子。
他从石壁上探头下来，朝卓藏锋喊道：“你等等，我去找藤萝。”
卓藏锋修为不如公主，并不能依样画葫芦靠着元气飞跃崖顶，所以他只好等待。
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公主殿下费了大半个时辰才编出一条青藤绳索，用力甩下去后，竟然差了老大截。底下之人根本够不着。
卓藏锋仰头望着，脖颈发酸，心想：我个子本来不矮，再长个千年万年都摸不到你的绳索，真是笨到家了！
其实真是难为了公主，为了寻找藤条，她不知跑了多少路，娇嫩的手指都已经磨破出血，一连将藤萝接了五次，卓藏锋总算摸到了那条看上去不怎么结实的青藤绳索。
他扯了扯，咬着牙心想：千万不要半截断了……
将青藤在腰间缠了几道，他轻轻拽动。公主得知他已经准备停当，在上面不断换两手，扯动起来。
眼看身子逐渐升高，卓藏锋想这上面这个丫头力道倒是不小。那青藤虽然编的粗糙，还算结实，他放下心来。
其实公主是神风之血，修行境界绝不会低了，卓藏锋早就料到拉着自己百十斤分量还难不倒她。
不过身在半空，自己的性命可就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
正胡思乱想，忽然发觉身子停在空中，就此不动。
他吓了一跳。
此时抬头，根本瞧不见顶上之人，莫非公主累了要歇息一会？还是遇到什么变故？卓藏锋上不得，下不得，只能悬在半空，而壁上光滑，更无立足之处，他急出一身冷汗。
好在没过多久又感觉青藤绷紧，身子慢慢升了起来。
他松口气，忽然听到“嗖”地一声，贺碧空从神潭中激射而出。
卓藏锋看他全身湿漉漉的，两手空空，背靠石壁发呆。显然这位大剑师不但没有找到白驹过隙剑，而且还耗尽了他的元气。
卓藏锋双手成喇叭状，对着他喊道：“贺先生，我就先走一步，不劳远送……”
贺碧空抬头望着越升越高的少年，愤怒的用手指了指，然后迅速盘膝端坐，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元气。
“哈哈哈！贺先生太迟了，要想重新凝聚起元气，最少要十二个时辰，那时候我都回到大唐了。”
看穿对方意图的卓藏锋笑声未散，忽然发现天道神潭中的水面逐渐退却。
水退无声，他每被公主拉上一寸，那水就退一丈。
当他终于接近崖顶之时，轰隆隆一声巨响，天道神潭中的水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这道巨响声中，那承载着卓藏锋全部重量的青藤突然崩断。耳边听到公主在上发出微弱的惊呼，身子不由自主向下坠落。
眼看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那闭目合眼的大剑师更是无动于衷。
……
与此同时，盛唐国皇宫内，一名白发老者面露惊慌之色，那可以感应天地元气的映天镜忽然一阵震颤。
那宛如一轮皓月的镜面上骤然有无数道金光闪烁，乍明乍暗，将整个宫殿映照，四周金光璀璨，竟似有无尽的天边之火，以强悍无敌的气势欲要把天地燃烧。
那老者汗出如雨，极速转身去向皇帝陛下报告。
……
天道神潭之上。
一道白光从潭底射来，叮的一声刺进石壁中。
犹如落水之人遇到救命的稻草，卓藏锋急忙伸手捞住，然后他觉得两手握到实处，身子挂在崖壁上随风轻荡。
小心睁眼，向上面望去，发现两手握住的竟然是一个檀木剑柄。
剑身插在坚硬的石壁内，承载着卓藏锋百十斤的重量竟然丝毫不见弯曲，剑锋上白雾缭绕，竟是一层淡淡的剑气。
第九十九章 你的容颜我只有仰望
身处之地离山壁顶还有百丈距离，那条断裂的青藤很快掉落下去，无声无息。
卓藏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脚下白雾凄迷，竟似在高空一般。
雾气随着轻微的秋风飘荡，偶然间能看清楚底下情况，那天道神潭已然干涸，潭底青石裸露，高低不平，如同一只只狰狞的巨兽。
他慢慢将双足踏到石壁上，身子弯曲如弓，以此减轻双臂承受的重量。
公主把手中半截青藤重新甩过去，看着他仔细缠在腰际，正要朝上拉扯，忽然看清他依旧紧紧握着白驹过隙，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抓着剑我怎么能扯动？”
她本身元气并未完全恢复，在石壁上三次换气才攀到顶端，已然有些气息不继，又四处寻找藤萝，加上从崖壁底端扯拽着一百多斤的分量，还得忍着腹中饥饿，此刻早已精疲力竭。
看到卓藏锋守财奴一般抓着宝剑不放，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微微动怒。
“你不松开宝剑我就走了。”
一个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公主，即使现在抛弃掉他，也没人胆敢说任何闲话。
侍卫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公主完全不必在意侍卫死活。这是由身份权势所决定，任何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而崖顶的公主不但没有放弃，还在想方设法全力营救。
按说卓藏锋应该知足了，但他想好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半道而废。
白驹过隙乃是剑中神品，既然与自己如此有缘，岂可弃之不顾？难道等着那个姓贺的恢复元气上来拿走？
他已经想好，即使公主现在扔下他独自逃走，也绝不放开手中剑柄。
不过眼下最好还是劝说公主，“殿下你听我说，此次寻找天道神潭，经历重重险阻，我虽然功劳不大，也不指望回去后能封个大官，眼下这柄剑救了我，使我不致掉落山崖粉身碎骨，我怎么不知恩？”
“我大唐凌烟阁记载十二功臣，也是太祖太宗不忘臣下恩惠之意，既然剑可救我，我怎可弃剑而不顾？”
“这样的剑或许在皇家很是平常，但在我们小民眼里那可是至宝，说我贪财也好，冥顽不化也罢，反正我不松手。”
公主听完他的强词夺理，微微蹙眉，想道你不松手难道我不敢松手？不过是看你一路上表现不差，不忍心将你留下，你反而得寸进尺。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想到这次也确实多亏了这个侍卫，于是朝着底下说道：“你记着，欠我一份情。”
公主这么说就是答应了这个要求，之所以没说欠我一条命，是因为想到卓藏锋也曾经救过她自己。
料到剑锋插入太深，一时无法拔出，卓藏锋与公主商量好。于是双手用力握紧剑柄，身子荡开，凭借回落的力道，两脚骤然蹬在石壁上，依靠这股弹力，长剑终于拔了出来。
于此同时，公主拉紧青藤，卓藏锋双手握着宝剑，感到腰间猛然一疼，显然是青藤骤然间承受重量，紧紧勒在腰际，将自己挂在半空。
这一下有惊无险，轮番换了几次手，公主终于将他拽到崖顶。
连出两口闷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卓藏锋向山崖底端望去，只见贺碧空的身影小黑点一般，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快走吧，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不然这家伙恢复元气，瞬间就会追到我们。”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发现公主早已向山底而去。
山势险峻，下山并不轻松，好在这边有荆棘野草，不像神潭石壁上寸草不生，无所依凭，两人手脚并用，不消片刻卓藏锋反而将公主甩到身后。
在栖凤山时就经常在山间行走如飞，如今体内阴阳趋于平和，元气虽不能运行，但也保证精力充足，在雄奇险幽的绝壁上，仗着藤蔓碎石借力，竟是矫捷若猿猴。
公主几次望着生龙活虎的少年，好胜心起，但奈何气海一片空虚，只能慢腾腾跟在后面。
卓藏锋在前方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等到两人下到山底之时，已经兜了许多清香的野果。
公主显然饿得厉害，也不问果子有毒无毒，拿起来就吃。味道却是出乎意外的好，有一种山野的清幽之气。
她一连吃了许多，才觉得腹中暖和起来，稍事休息，两人辨明方向继续赶路。
对修行者而言，走路并不耗费许多元气，如果轻缓而行，就像夕阳下的漫步，反而是一种修行。
世间修行，三品武夫境才能够驾驭飞剑。
飞剑运行全靠丹田气海中元气支撑，以及利用空中的风云雷电，巧妙借助各种玄妙的力量，越是境界高深，一息之间，飞行的速度越快，距离越远。
一息就是一个呼吸间，对于修行者而言，就是在空中换气的时间，境界越高元气越充足，换气的频率自然越低。
公主身具神凤血脉，卓藏锋是剑道谪仙；一个刚刚浴火重生，一个正巧调转阴阳，两人在山中行来，越走越是精神，到后来几乎脚不沾地速度奇快。
翻过两座大山，终于见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官道。
从山上望去，整个大唐疆域都笼罩在一片空阔辽远的山岚中，给人无限亲切无限向往之感。
沿着山中羊肠鸟道而下，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卓藏锋悄悄落在后面，对他来说，一旦回到长安，公主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在崇山峻岭，异国他乡遇到的共苦患难，都可以轻易抛却。
而他依旧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军卒，甚至连军卒都不能算。
与他不想成为人人羡慕的骠骑大将军府乘龙快婿一般，他更不想攀附任何人，包括面前的公主殿下，所以他拉开距离，表示自己的决心。
“我不想靠任何人的势力，我只凭我自己！”
他的心底发着雄壮的，而且不通世故的誓言，但是谁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傲气凌云的少年。
公主隐约发觉他的情绪与往常不同。想起数次脱险全靠着这个少年，心底也是感叹不已。
修为强大的慧月，骄傲自大的流云宗子弟，悍不畏死的一众侍卫，莫不先后离她而去，只有眼前这个家伙顽强的活着。从来不见沮丧，从来不见屈服。
“这个少年心志之坚，当真是生平仅见！”
公主轻叹一声，心中略有不安。她不知道这个少年将来的命运如何，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
她终究不敢确定，这个倔强不屈的家伙，会不会接受别人的恩惠。
她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仰着头望着面前的少年问道：“我的容颜有没有令你失望？”
此时秋风拂动她的发梢，灵动的青春飞扬之气扑面而来，两道细长的柳眉，湖水一般的双眸，挺翘的鼻翼，以及那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猛然间给卓藏锋一种惊艳震撼之感。
但是他的心底却无法欢乐起来，转身望着远处的高山，绝然道：“我是寒门子弟，你是皇家公主，在你的面前，我不敢失望，只有仰望。”
公主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暗淡，惘然想了许久，轻声问道：“回到长安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一想到长安，情不自禁就想起那档子麻烦事，卓藏锋皱眉道：“我有婚约在身，去年特地前去退婚，然而那家人权势极大，不同意我退婚，反而百般刁难，将我羞辱。”
公主好奇道：“他们家是不想违背当初的婚约了。”
卓藏锋苦笑，“他们是既不同意婚事，也不同意退婚。”
“天底下怪事太多了。”公主斟酌，“既然也不同意婚事，何不利利索索答应了你？要不要我派人帮你去退婚？看看到底是哪个气焰熏天，目无王法的官吏！”
两人边说边走，卓藏锋望着公主轻盈的脚步，绰约多姿的身影，拒绝道：“这点小事，我想我能办到。”
公主的好意被他冷冰冰的拒绝，而且话语中还带着那股子冷傲之意，她并没有恼怒，只是想着大唐怎么还有如此狂妄不通情理的官员，真是岂有此理！
“你到京城之后不去官衙报道？”公主依旧想着怎样帮助他。
卓藏锋点头道：“我本来不算士兵，也不会去官署或者军营。我会去他们家退婚，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那好，我祝愿你顺利退婚。”公主知道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想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算是安慰的话。
这时马蹄声响，官路上一人骑着枣红马如飞而来，卓藏锋望到他白发飘飘，竟然是带着莫雅等人回到大唐的姚长柄。
忠心不二的老军卒望见两人，翻身下马拜于地上，老脸上早已是泪痕斑斑。
“公主殿下，前面有……你师门之人前来接应。”
公主看他激动中说话都不利索，反而笑着说：“姚叔叔，我毫发无损。好着呢？”
这时，五六个彩衣飘飘的女子飞掠而来，公主喊道：“师姐！”
卓藏锋看公主有人接应，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走近一步，高声道：“殿下，此地已脱离险境，我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姚长柄忽然追上他，扳着少年的肩膀说道：“你这个笨家伙，此处离长安很远，想跑断腿呀，骑着我的马走吧！”
卓藏锋笑笑，也不道谢，翻身坐上马背，清啸一声，枣红马奋蹄如飞，顷刻间滚滚而去。
公主望着少年矫健的身影消失，本来还想对他说如果退婚不成可以来海星天找我，然而终究没有说出口，怅然忘了半晌，默默转过身。
望着面前的几名女子，她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微笑，“于师姐，孙师姐，师傅老人家可好？”
孙师姐笑道：“好你个姚采薇，差点把师傅急死！”
于师姐也笑道：“好好的将军府大小姐不作，偏要做那劳甚子公主，我看还是做你的翠羽采薇吧！”
（第三卷完）
ps：今天第三卷终于完结。回想起从发书到现在已经已经两个月，心里百感交集。好在一直坚持着，虽然成绩很差，收藏寥寥，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孤独的，依旧有许多朋友在默默支持本书，有许多朋友在以各种方式支持本书，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感谢朋友们！你们每一个收藏，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推荐，每一句评论，都会让这本书逐渐壮大。
今后的路还长，也希望大家一如既往支持。我负责写书，你们负责阅读，让我们一同精彩，一起恢弘！再次感谢！
第一百章 再入长安
隆冬之际，长安城落下一场小雪，青石板街面上变得光滑异常，硕大的马蹄踩在上面，将刚刚凝结的冰碴踏碎，战马抖动鬃毛上的雪水，仰脖长嘶。
卓藏锋在刺目的雪光中眯着眼，轻轻拍打马鬃，然后跳下马背，拽起缰绳，信步而行。
这条道就是曾经出城的道路，眼下那神秘的公主应该安然到达皇宫，不知莫雅小妮等人可曾安置妥当？
经过一路观察，这位公主肃穆端庄，决计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况且安排两个丫头这般小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隐隐感觉公主的某种神情十分熟悉，竟像是曾经很熟稔之人，或者是一种错觉，他说不定，也不能否定，因为这种感觉十分真实。
当初眼睛复明之后，由于光顾着逃脱那位大剑师之手，对公主的美貌并没有多留心，此时想来，那可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身后的战马身材雄伟，已然不是姚长柄送给他的那匹枣红马。
那匹红马在山中摔断了腿，只好送给当地猎户，嘱咐他们好好将养马匹。后来在寻找“仙玉神匣”之时，凑巧遇到一匹迷失道路的踏云天马。
老马识途，其余的天马应该都寻路回到穆王府，这一匹天马可能遭遇过狼群或者虎豹袭击，身上带着些微轻伤。卓藏锋利用浅薄的医药知识采了些药，医好了它，后来就一直代替脚力。
靠着踏云天马神骏，负剑而行，一日千里，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找到神匣。想起保护公主的那位女尼就葬在此地，真是感慨良多。
他并不知道慧月早已尸骨无存，想着那处拜了几拜，算是对死者的敬重。
回眸良久，毅然驱马前行。
想着青云榜之争在明年春季举行，时间倒还充裕，就四处游山玩水，一路迤逦而来。
一路上弦响惊飞鸟，剑气舞长风，倒也潇洒快意。
唯一的遗憾就是元气似乎越练越少。
弓箭是猎户赠送，剑是白驹过隙，正是焉知国那位大剑师心爱之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良禽择木而栖，我却之不恭。卓藏锋自是坦然接受。
严冬之下的长安宫阙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老皇帝在多方考虑之下，将皇位让与太子殿下。在那位权倾天下自称圣公主的女人施压下，依旧保留了某些皇权，以便牵制新皇帝。
匣子放在马背上，里面有婚书一张，玉璧一块，《剑品》一册，还有孟太虚的亲笔信，赢来的三百里银子已经花掉一大半，剩下不足一百两。
此时正是盛唐繁华之时，物价虽然不贵，但这点银子维持到青云榜之争结束，也需要省吃俭用，再也不能像这两个月来纵意挥洒。
先找了家清净的小店，洗去满脸风尘，刚刚走出屋外就听到一阵马嘶。
店伙计望着比一般军马高大许多的踏云天马直乍舌。
卓藏锋笑道：“拉去好好喂着，要最好的草料。”
店伙计答应一声，牵了缰绳，边走边顺口说道：“这么好的马，应该不是中原所产，真是开了眼界！比方才几个蛮子骑的马不知强了多少。”
盛唐国，尤其是长安人，称呼一般来朝纳贡的部落首领为蛮子，此时倒是没有多少贬义成分。
卓藏锋也顺口问道：“什么蛮子？”
店伙计将马拉进马厩，大声道：“方才刚走一批鄢知国的蛮子，他们夸口大鄢国战马雄健，我大唐不及，哼……若是让他们看到客官这匹马，那可就把他们的嘴堵上了。”
刚刚在鄢知国经历九死一生，卓藏锋记忆犹新，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店伙计拴好马匹，说道：“他们是鄢知国使者，每年这个时候都来，只在此地歇马，并不住店，见了我朝皇帝陛下，就会上药山去。”
“药山？”
“对！离此三十里地有座终南山，山中有药山一座，出产名贵药材。这些鄢知国蛮子一来去采办药材，二来也奉命去探望本国公主。”
卓藏锋心中一动，“他们的公主可是北域神王之女，名叫……”
他拍拍脑袋，苦苦思索莫雅当初说的她们公主的名字，“名叫楚映月。”
“对对对！”店伙计看面前少年竟然也知道公主名字，立刻变得亲热起来，脸上也看不出方才那种惹人不快的假笑，“正是月月殿下，长安城没人不知。”
“噢，你说说。”卓藏锋忽然兴味十足。
店伙计熟练给马添上草料，拍拍手上草屑，说道：“月月殿下是鄢知国公主，虽在我朝为质，但是我大唐并不把她当做质子对待，不但给她极好的待遇，就连修行之地都任她选在灵气汇聚的终南山知无涯神宫。”
“殿下是个慈悲心肠的女菩萨，只要上街，见到穷人总会周济，每次都把随身所带钱财施舍个光。后来长安无赖子一看到殿下车架，就围上去讨要，殿下也不分辨真假，照样慷慨解囊。”
“这许多年来不，知她帮助过多少穷人，真是数也数不尽，说也说不完。”
一说起鄢知国公主，店伙计就滔滔不绝。
卓藏锋打断他，问道：“药山是怎么回事？”
“药山上自然有灵药了”，店伙计似乎对他打断自己的赞誉之情有些不满，说话间也有了抵触情绪，“对了，你不提我倒忘了，这几天药山必然热闹，你也可以凑凑热闹。”
卓藏锋问道：“什么热闹？”
“药山想招收一名懂药材的药园师，负责管理药山，这可是一份肥差，以往都由权势人家的亲戚负责。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插上一手。这次知无涯神宫那位古怪的书呆子擅自做主，号令在长安附近招收人员，不论门第，只凭本领。”
“你想想，药山得天独厚，极为适合修行，许多人宁肯不捞这些好处，也愿意在山中修行，当年那位山中宰相的陶真人就在此地成仙。”
卓藏锋听着店伙计的话，却想到曾经在路上遇到的一名修行子弟说的另一番话。
明年开春的青云榜之争，是天下修行之人大展身手之际，许多学子都要去终南山北面的宗圣宫，这里是老子讲述《道德经》的地方，况且大唐鼓励学道，拔下钱款，凡是明年参与青云榜之争，在国子监有登记，都可以不用花钱住在里面。
去国子监登记，然后在到宗圣宫报名，卓藏锋不会去，更不会为了免费的住宿而去。
店伙计依旧说着：“往年这个时候都热闹的很，许多学子都赶往山中，经过大概两个多月的学习，就是青云榜一较高下的日子。前些年，曾经有位青云榜排名三十三的少年住过一个晚上，莫大荣幸呀！”
听店伙计说了这么多，又感慨一番，再次勾起他的兴趣，卓藏锋听完，当即决定明日上药山转转，顺便打探一下莫雅小妮的下落。
当初在鄢知国，自己可是给她们做了保证，不能就这样拍屁股走人。
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终南山走一趟。
第一百零一章 山中遇挑战
第二日，卓藏锋骑马负剑，直往终南山而来。
路上果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有背负长剑，英姿飒飒的修行者。
一路慢慢而行，许多人望见他坐下的踏云天马，不免吃惊震撼。天下修行界虽然异物灵兽奇多，但是这般神骏的天马并不多见。
山道崎岖难行，两侧尽是深谷高坡，卓藏锋行走其间，只顾饱览大好山景，也不觉什么，踏云天马扬蹄间不住嘶鸣，是因不能纵意驰聘，而鸣不平。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骑了一匹黄骠马，从卓藏锋身边如雷奔过，回头对他嘲笑道：“如此庞然大物，不过是银样枪头罢了！”大笑纵马而去。
卓藏锋并不理会，心想没必要跟这种轻浮之人一般见识，依旧不紧不慢而行。
然而那少年在前面忽然拉住缰绳，竟然返身而回，横马挡在路中。
卓藏锋看他满脸倨傲之色，显然来意不善，也不客气，扬鞭而言：“好狗不挡道！”
这少年是漠北瀚海剑宗弟子燕北春，属于安北都护府治下。在宗门内年轻一代弟子中排名第三。此次来长安，就是参加明年的青云榜之选。
从荒芜之地来的繁华的京都，燕北春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富家子弟所乘的华丽马车，以及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马匹。
尽管他的性格比起京都豪门子弟更是高傲，但他觉得自己高傲的背后是深厚的实力，不像此地，连马匹都是中看不中用。
他就用这种眼神打量着卓藏锋坐下天马。
一路行来，燕北春纵马疾驰，不知甩掉了多少看起来神骏非凡的良驹，也有一些弟子欲跟他一争长短，然而坐下马全力奔跑，都不及对方一半，只能颓然认输。
听着眼前这个家伙开口就骂，显然比自己还要高傲，他冷笑一声，“京都弟子与所配战马一般，空有大好仪容，实在是不堪一击！”
卓藏锋冷眼望着他，淡淡道：“我说过好狗不挡道！”
本来还想表现出一点涵养，眼看对方根本不屑一顾，燕北春再也忍不住，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小爷我就是不让，你能把我怎样？”
他望着卓藏锋握着剑柄的手指，又说道：“眼下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拔出剑来决个胜负；一条是与我比试一场脚力，看看我们漠北战马雄峻，还是你们长安马匹窝囊！”
此时许多人先后驱马赶来，眼看道路被阻，大家纷纷围拢过来，一探究竟。
等明白眼下发生的事情后，其中有些同样来自远处的人都幸灾乐祸望着卓藏锋。而那些刚刚与燕北春比试马力输掉的宗门弟子则是一股怨气无处发泄，纷纷窃窃私语。
他们怀着不一样的心思望着两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头劝阻。
燕北春看人越聚越多，更是得意，再次高声重申方才的两个条件，目的是让后来的人也能听到。
显然，他认为卓藏锋怕了。
“跟他比上一比！”
围观人高声呐喊，在这荒山僻野中，还能看到两马较力，倒不失为寂寞旅程中的点缀。
有这种想法的大多是懂得些草药，前往药山寻找富贵之人。
而那些背负长剑的宗门子弟则更希望双方比斗剑术。
这些子弟都是各自宗门中的佼佼者，为参加明年的青云榜之争，前往宗圣宫借住报名。
可以说他们个个心高气傲，匣中的剑虽然还没有出鞘，但里面却藏着自得清高之意。认为此行千里长安，就是为给宗门长脸，就是为了显姓扬名。
许多人在路上都看见过卓藏锋骑着高头大马，而那马匹虽然雄壮，但举步迟缓，决然不可与漠北这个少年坐下的黄骠马同日而语。
他们败给了燕北春，或许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却不想有人再胜过姓燕的，那样不是间接说明他们的马很差吗？
漠北本来就是养马之地，名马良驹极多，输了并不怎么算丢人，但是若给这个少年抢了风头，那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的心里就跟普通百姓相同，宁肯看着不相识的人得宝，也不愿见到邻居发财。
面对燕北春的咄咄逼人，卓藏锋忍住心头怒火，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的手松开剑柄，轻抚马鬃，朗声道：“我只是去药山寻人，懒得理你，我再说一句，好狗不挡道。”
“你怕了！”燕北春仰头大笑。
人群一阵嗡嗡的议论，有人低声道：“真是丢脸！”
“就这样还想去药山，算了吧，你可以打马回去了。”
此时又一名少年越众而出，并不下马，人群给他让开路，显然来人身份不低。
他来到卓藏锋面前，怂恿道：“你的马不行，可以拔出你的剑，即使败了，也不失为男儿本色。”
有人点头附和道：“顾公子说的没错。”
来人英俊潇洒，神态间也是傲气凌云，正是天星剑海宗主顾玄机之子顾海棠。
仗着老爹的交情，这个顾公子曾经在太学院学习过一段时日，修行天赋绝佳，一向以风流闻名。在长安可是大名鼎鼎，尤其是青楼妓馆，更是熟稔的很。
卓藏锋看他镇定自若，问道：“你又是谁。”
“哈哈！我是顾海棠，怎么样，这个名字应该有点分量吧？”
卓藏锋冷笑道：“顾海棠，哈哈，还真没听过。”
说完目光灼灼盯着对方，“我的事情从来不许要任何人过问，请顾公子自重！”
一向自负的顾海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看来自己这个和事佬撞在了驴蹄子上。
他掩饰着笑了一下，自嘲道：“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卓藏锋身在马背，比对方足足高了两个脑袋，顾海棠与他说话之时还需仰着头颅，但在众人眼里，这位浊世公子哥无疑更有分量。
他的名望，世家，甚至他的实力，都远远在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少年之上。
“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且看他如何应处？”
看热闹的人没有挑起事端，无疑很是失望。
眼看众人都支持自己的做法，燕北春更是盛气凌人。
“你如果怕了，就说声服了，咱们还是朋友。”
这无疑又给卓藏锋指了一条道。而且没人会觉得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会拒绝。
望着高高端坐马背的少年，想着他胆怯不敢应战，众人忽然觉得有些扫兴。
卓藏锋哈哈大笑，骤然将缰绳拉起。
踏云天马一声长嘶。
ps：今日国庆，就不多说了，祝愿我大中华强势崛起于世界之林！大家多多与家人团聚。
第一百零二章 虎视眈眈的药山差事
就走众人各种眼光注视之下，卓藏锋抖动缰绳。
踏云天马长嘶一声，声震空山。
燕北春座下黄骠马吓得连退数步，顾海棠所乘坐的黑马更是掉头就跑，幸亏他一把拽紧缰绳，将马勒住，才不至于丢人丢到家。
燕北春原本精通相马术，听到马嘶中似乎带着铁血之意，神情巨变，脸上傲然之气一瞬间消失净尽。
天马长嘶声中，四蹄踏地，刷地一声，巨大的身躯从燕北春头上越过，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
卓藏锋在高大马身上俯视着众人，朗声道：“我自己的路，用不着任何人指指点点。”
说完，狂笑一声，扬起手中马鞭。
果然，燕北春列出的三条路，他一条都没有选择。
踏云天马奋蹄而起，犹如一阵狂风，又似空际乌云。
眼看那匹马如奔腾的巨浪，在险峻的山路上滚滚而去，片刻之间，马背上的少年逐渐远去，真是来去一阵风，只留下纷扬的尘土铺天盖地而来。
或许还有留在在场人心头的那句话：“我自己的路，用不着别人指指点点！”
望终南山风韵，或许不如华山险峻，但深谷大壑绵延不绝，溪水淙淙，有不尽的清风，不尽的灵郁之气；山中多雾，白而多姿，峻岭秀丽，雅而不俗；深山奇洞怪石，丛林清俊秀雅。
好一派道家修养之地！
卓藏锋不住感慨。
他一番纵马驰聘，胸中豪气顿生，望着连绵山势赋诗数句：
“崇山峻岭藏清幽，白云如絮最养性，
莫道行路多险阻，却开匣中三尺剑。
“哈哈哈！”一串长笑声中，一个少年纵马而入终南山门。
山上与天相接的高峰之顶，建着雄伟壮阔的知无涯神宫。
宫殿黄檐碧瓦，在悠悠的白云中时隐时现，透露出无尽的神秘与博大。
再往前行，有几处殿宇，殿宇旁边就是停马场，有专人负责看守。一应商人学子都在桩上拴好马匹，各自忙碌去了。
卓藏锋拴了马，信步而行。对于那个药园师的职位倒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能打听到莫雅等人的信息就足够了。
而前往宗圣宫修行的学子，来此的目的无非两个，一个是瞻仰知无涯神宫，再一个就是想得个极大的机缘，一睹那位异国公主风采。
楚映月殿下在长安人士心目中，不但性情，为人都被人敬重，而且她的美貌也是让许多见过她的人一望而不能忘。尤其是那些有才华的富家子弟，更是魂牵梦绕，以至于公主上街时，他们不惜化作邋遢的叫花子，不为讨那点赏钱，只为一亲芳泽。
若说长安有那个女子能同月月殿下媲美，那么毫无疑问就是那位身具神凤血脉，远在海星天修行的翠羽采薇。
卓藏锋走出来时，正巧遇到鄢知国使者，看着他们脖颈间围着各色兽皮，听着他们冷硬的口音，就可以断定他们的身份。
听店伙计说他们要去会见鄢知国公主，卓藏锋想着：鄢知国是神速建立于西北之地的一个国家，国力强盛，俨然已成为那一片的首领。
国内人无论生活习俗，还是文字语言，都几乎与大唐相同。由于这个王国提倡修行，无论儒释道都能虚心收纳，并且涌现出许多修行天赋绝佳之人，被盛唐国民间称为妖族。
只有妖族有如此罕见的天赋，所以这种称呼并无贬义成分，更多透露着盛唐人对于其天赋的震撼与惊奇。
他们依旧是唐人的一支，懂得吸取山精水灵，懂得利用天道轮回，聪颖灵慧如妖，带兵行军如妖，修行参悟如妖，甚至就连女人都个个如妖。
这些蛮子兴致很高，对着高处的宫殿不时指指点点。
前来采购药材的客商来自各地，既有来自扬州，洛阳，成都之地的本国人士，也有异域胡人，突厥部族，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跟着请来的翻译，挨挨挤挤前往采办处挑选药材，下单取货。
而地处西端的两处殿宇前，有青衣道童值守，阻拦客人入内。
此地正是药山招收药园师之处，谢绝无关人员进入。
许多等在外面的人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次的面试人员不知是那个部门官员，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
药山管理隶属尚药局，原本专为帝王采办医药，后来随着规模不断扩大，珍稀名贵药材产量丰饶，就允许天下人到此采购。但需要在专门接待外宾的鸿胪寺领取相关凭据。
再往后，知无涯神宫那位性情古怪的夫子上书皇帝，不知何故竟然得到准许，此后的药山管理权就落在了这些道士手里。
那位夫子颇为神秘，精通儒释道三家，修为当为“四神境”大宗师。月月殿下就蒙他护佑，也随他修行。
卓藏锋随着人潮来走过来，看那站在台阶上的两名道童年龄虽小，精神气色却是极佳，眉目转动间灵气外泄。
想着何不上前向他们打听打听，或许能有莫雅等人的消息。
他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越众而出，直向两名小道童走去。
小道童摆手：“施主，时辰未到，请不要擅自走动！”
看来他们把自己当做应选药园师之人，卓藏锋还没有来得及分辨，他背后抗议声已经一片汪洋。
“这是哪里来到无礼小子？竟敢随意拥挤！真是好不懂礼，没看到大家都在排队？”
“拉他下来，这种人实在可气！”
“看他还背着剑，天底下哪有这般自以为是的修行者？”
这些人大老远赶来，都对药园师这个肥差抱着一线希望。从早上等到现在，早已有些焦急，然而那主管官员迟迟未至，此时竟然有一个少年还想争先，这让他们更是不能容忍。
“这种人自高自大，依我看赶下山去，永不录用！”
卓藏锋猛然回头，怒喝：“住口！我才不稀罕这什么药山药园师！”
但是他的愤怒很快淹没在人群的激情如沸之中，根本没有人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此时一颗高松下，燕北春与顾海棠抱臂而立，正饶有兴味盯着他看。普通人听不到卓藏锋说的话，但作为修行天赋极高的两个少年，却字字听得清清楚楚。
经过道路上的挫折，两人锐气并未消散，反而很快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友，简直有相见恨晚之意。
燕北春笑道：“这个家伙的傲气，比你顾兄如何？”
顾海棠眯眼望着，冷哼一声：“自高自大罢了！且看他如何收场。”
燕北春眼角都带着笑意，“长安人的自大，我总算见识了！如果这个少年身着锦袍华服，后有奴仆相随，而不是这一身单薄的青衫，他定然不会被这么多人群起而攻之。”
顾海棠神情不变，“天下的乌鸦原是一般的黑。”
此时卓藏锋连说几句，都无人理会，他索性不再说话，转过身跨步登上台阶，继续往道童跟前走去。
然而有一个人却绕到他身前，挡在当中，摆着手道：“我们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