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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全文阅读

作者:丹妮尔     大唐三帝传txt下载     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太宗设计,引蛇出洞五

    稚奴知她此语之意,便垂首道:

    “武姐姐可是气稚奴今日所为?”

    “傻子。”媚娘闻得他此语,便回头看他,笑道:“若是气你,武姐姐何必怂了惠儿与你一同做戏?又何必于日前,特别在你那了不得的舅舅面前,替你蒙混一番?——虽然武姐姐是有想为惠儿谋得长孙大人支持的心念。可也未必没有保你不被他人察觉的心思啊!”

    稚奴闻言,心中激动,然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

    “为何怕稚奴被人察觉?”

    “你说呢?”

    反问一句之后,媚娘才笑道:

    “以你这般智计,若被人察觉,只怕头一个与你失了亲密的便是你的大哥与四哥。虽然此番事,与你四哥有关……可是稚奴,武姐姐知道,你是爱护他们的。证据在你手中握了那般久,你却一直隐忍不发,为的不就是日夜思虑,既想着必得保你四哥周全,又犹豫着如何不让你四哥知道真相,不让他伤心地替皇后娘娘复仇么?

    稚奴,武姐姐从来不曾怀疑你的仁厚与善良,这便是为何,武姐姐要选择这种方式去替惠儿争取支持的原因。因为这样不但可以替她争取到大唐最大的势力支持,不被人所害,同样也能保护你,让你继续做你不被人欺负的逍遥王爷了。”

    稚奴眼中含泪,心中如海潮激荡,双手在大氅之下,将自己衣裳攥得死紧——否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便要上前拥媚娘入怀……

    良久,他才勉强平了声息,努力将款款深情压制于内心深处,强道:“武姐姐,稚奴得知己如你,一生再不做他求。”

    媚娘闻得此语,知他心中必有激荡。虽然自己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然她终究不曾动情,不愿让他更添情义,便硬转道:

    “对了,淑妃娘娘那边……可信了咱们的?”

    稚奴知道她这般为何,也只柔声笑道:

    “她不得不信。毕竟咱们那场戏,正是演与她这‘聪明人’看的。德安……”

    身后德安便抱了拂尘上前,颇有些敬意对媚娘道:

    “武姐姐放心,今日德安守在延嘉殿外看得清楚,那杨青玄听得仔细着呢!而且不只是这锦绣殿,连大吉殿里的刘司药也听着。”

    媚娘闻得他突然改口,先是一怔,然后才道:

    “锦绣殿如此,倒可明白一二,只是那大吉殿……德妃娘娘?她却是为何?”

    “武姐姐,宫里多的是这般聪明过头的人物。再者那日昭陵之事,咱们有意宣扬出去,现下宫内宫外,皆知舅舅是徐婕妤与武姐姐的依靠,她们注意你们实在正常。

    只是不知此番,那些心存晦暗之徒又要自作聪明地想到哪里去便是。”

    稚奴柔声笑道:

    “这样一来也好,任谁再想不到今日咱们这般,其实真的就是只为发现淑母妃窥伺延嘉殿且有意挑拨咱们,便将计就计作戏与她们看。

    这般让她们自作聪明,也就不会把咱们放在心上,却将目光转移向舅舅与父皇了。”

    媚娘想了一想,笑道:

    “人心本来简单。只是**所驱难免有晦暗之处。而这后廷诸人更是如此,因为太过聪明,便往往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其实她们若是不被利欲蒙了眼睛,以她们之智,今日咱们这般做戏便不得成功……

    也罢。反正只要在她们看来,稚奴你继续无害,武姐姐与惠儿继续为人利用也为她们看透,不必担忧……

    那便是最好的。”

    稚奴也会意一笑。德安更笑吟吟不语。

    二人此番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心中也着实畅快。加之稚奴实在不愿这般就离开延嘉殿,便笑道:

    “武姐姐,说起来咱们也许久不曾弈棋了。今夜父皇有事,又召了徐姐姐往太极殿侍奉……稚奴好生无趣,不若武姐姐陪稚奴弈棋如何?”

    媚娘想想倒也确是如此,便笑道:“好是好,只是在这之前,武姐姐倒有一事想问问你们这主仆两个。你们一个个的……怎么突然便改了口?

    德安,你以前可是从来只唤我武才人的。怎么今日却改了口?

    还有你稚奴,以前从来都是严守礼节,只唤惠儿徐婕妤的,怎么今日也改了口叫徐姐姐?商量好了么?”

    稚奴闻言一愣,先看了看德安:“你……”

    德安见状,便向前一步,先向媚娘叉手下跪,行之大礼,感激道:

    “武姐姐,德安以前总觉得武姐姐与咱们王爷交好,实在是有些……有些……”

    “有些存心不良?”媚娘笑道:“也不怪你。那么,今日你是信过武姐姐了?”

    “武姐姐近日所为,说句不好听的,在德安看来,简直是为了王爷与徐婕妤,将自己置于刀俎之上……这般真心,德安若再怀疑武姐姐,那当真是害了王爷!”

    德安含泪,慷慨陈词。

    媚娘上前扶起他,感慨道:“能得最忠心于稚奴的人这几句话来听,武媚娘也算是终究又得知己了……起来罢德安。”

    德安感激。媚娘又笑看稚奴:

    “有其主方有其仆……你终于也是信了惠儿罢?唉……真是不容易啊!能让你这般防人至深家伙信任……

    说起来,武姐姐还真替惠儿觉得可怜呢!”

    稚奴憨憨一笑,不语。

    ……

    次日。

    太宗忽幸安仁殿。

    正因教导无方而被禁足的韦贵妃闻得此讯,高兴得竟全然失了分寸。好在身边尚仪萧氏知机,处处打点,这才没有失了体面。

    太宗入内,见韦贵妃虽禁足,然仍谨持守训,不失礼仪。心下甚慰,又知她本性良善,诸事皆为韦尼子所累,便更生怜爱。加之纪王慎诞辰又近,太宗问其何欲之时,慎泣求太宗,愿得母妃得太宗之谅,太宗甚慰,乃解韦妃之禁。且更着令内廷典琮云氏(典琮,女官职称。)再传内司,重制贵妃玉圭。

    韦妃乃谢恩。

    ……

    贞观十四年十月,太宗因魏征力谏,免陈仓尉刘仁轨罪,且三升其职,多加奖惩。诸官侧目。

    贞观十四年闰十月初二,太宗行幸同州,仅以魏、吴二王伴驾而行。宫中私言,此乃日前右庶子张玄素多番进谏太子玩游放荡事,太宗闻之不悦,遂明为着太子镇国,实则私诏太子东宫反思之故也,且更留下长孙无忌与魏征二人辅助监国,以期其可待悔醒。

    一时间,内外皆人心暗动。

    ……

    闰十月初九。

    夜。

    亥时一刻。

    太极殿中。

    因为太宗出宫前嘱咐过稚奴,要他将近年所钞之史书速速收尾,整理齐当存于太极殿中尚书房以备后用。

    是故稚奴近日便真是堂堂正正地得了日夜长守太极殿的理由,再不思离开。

    日里稚奴见着诸人之时,只道史书钞录尚有许多未完成之事,进程紧迫,其实私下却早已完结,只是寻了这般借口与媚娘或研读史书,或执灯博弈,或讽议时事。

    当真是其乐无穷,甚至屡生但愿太宗晚些归来才得尽兴之感。

    今夜亦是如此。

    二人执棋为弈,一边德安瑞安两兄弟整理着稚奴早就已然钞录完毕的史书,门口六儿也得了稚奴之令,取了蒲团坐在殿门边视野良好之处,看似一边帮着理线扎书(纸质书上的线是需要缝制好的。六儿现在做的就是这个工作),一边看着殿中炭火盆,实则却是盯严了人,只待有人到来,便急忙唤了稚奴与媚娘便是。

    许是近日耳边清静,诸般事非远离,无人来烦扰,天性解放之故;又或者太宗不在身边,舅舅长孙无忌又忙着**大哥之因;再不然便是与媚娘一片情意日渐深重温馨之理……

    稚奴这几日与媚娘相处之时,益发变得率真活泼,甚至有些淘气起来。

    便如今夜弈棋之时,平素总是端端束束与媚娘下棋的他,竟三番五次趁媚娘不备,耍赖使诈,或移媚娘一方要害之子,或替己方多安几枚胜棋……

    总之是各种花样,百般相出,直气得媚娘屡屡与他争执,可偏又不能抓得他现行,笑骂扬言一旦抓着他的不是,定要重重罚他才好。

    稚奴却只是洋洋得意道:

    “武姐姐,若是武姐姐棋力有些退步,不能赢得稚奴,脸上过不去便寻些借口,尽管直说,稚奴让你十子八子的也无妨。何必这般诬赖稚奴?稚奴好生冤枉。”

    媚娘闻得此言,当真恨得牙齿痒痒,直道:

    “你这惫懒奸狡的小子,真当武姐姐瞧不出来?别以为天下只你一人记性好!瞧着罢!武姐姐必要抓了你的不是!哼!看你还如何得意!”

    “好!武姐姐既然硬要说稚奴有赖,那稚奴也不多言,继续下棋便是……不过武姐姐,若是这一局你再输了,又不能证得稚奴耍赖……

    那稚奴受了这般冤枉,可如何是好?”

    媚娘越听越是好笑加恼恨——这小子分明是吃定自己抓不着他罢了,心下便生一计道:

    “好!若是武姐姐此局输了你,又抓不到你的错处,那武姐姐便甘愿认输,任你提个要求,只要武姐姐办得到,那便一定答应。

    可若你输了武姐姐,或者是被武姐姐抓到你使诈,却又该当如何?”

    稚奴得意道:“那便也一样,稚奴任武姐姐提个要求,只要稚奴办得到,那便也一定答应。如何?”

    “好!德安瑞安,你们两个可都听清楚了,还有六儿,你也听清楚了。德安,若是你家王爷输了我或者是赖棋,你可不许帮他!”媚娘嗔道。

太宗设计,引蛇出洞六

    德安正理着书,不意被媚娘扯了进来,看着自家主人那般洋洋得意,也有些玩心忽起,便笑道:

    “武姐姐放心,这一次德安再不偏心的。”

    稚奴闻言,立刻笑骂他:“好你个忠心的德安……”

    “少扯别的,来!胜负无悔。”媚娘伸出手来,向上一张。

    稚奴见她如此,也覆了掌心上去,笑道:“胜负无悔!”

    二人击掌为誓之后,便再行猜枚,定下稚奴执白后步,媚娘执黑先行之后,便再行厮杀。

    因为存了心要报仇雪耻,媚娘此局却是招招精妙,处处小心。一时间稚奴竟被她杀得猝不及防,败退连连。

    行至局半,稚奴眼见自己要输,心下一急,便又将心思放在媚娘的动作上,欲寻机换子。

    媚娘既然有了提防,自然是存了小心的。此刻见他眼神儿有异,心知他那些小心思,便故做不知,心下一笑,又装作去摸茶盏的样子转过脸去。

    德安瑞安坐在媚娘一边,眼见她脸上带笑,便知是计,想着到底是向着些稚奴的,两兄弟便吃吃偷笑一番,趁媚娘分心,抱了书便躲开老远,免得媚娘找他们做证。

    果然稚奴便上当,趁她不备右手疾出,左右便抓了两枚黑子与两枚白子,意欲交换。却在抓起四子之后,便忽觉眼前一花,右手已被媚娘左手紧紧抓住,大笑道:

    “哎呀呀,看你这只小狐狸还不上当?!”

    直到此时,稚奴才知媚娘竟是早就设下圈套,只等自己上勾。心下又悔又羞,便一壁努力扯着手欲收回自己广袖之中,藏起那枚白棋,一壁嘴硬道:“武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明明白白便是当稚奴行子了……稚奴行个子而已,武姐姐做什么不叫稚奴行子?”

    媚娘哪肯容他狡辩?手上更加发力,便去抠他紧握成拳的手心,寻那白子,口里只笑道:

    “你休想瞒!看着你连白子一起抓了的!快拿出来!”

    稚奴自然不肯,便笑着连左手一同上前来抓住媚娘手,媚娘一见,也急忙双手相争。

    这一争之下,却变成稚奴双手紧握媚娘双手般的尴尬境地。

    稚奴便忽觉心神荡漾,又见媚娘全心全神只在争子,竟似毫没了平日的谨慎持礼,只是玩兴大起地半俯身子隔着棋盘与他相争,那张自己魂牵梦萦的玉容更仅离自己半尺之遥,连那如兰气息也是阵阵拂于自己面上,只要一伸手,他便可将这日日思念夜夜入梦却再碰触不得的人儿拥入怀中,感受着那温暖馨香,再不教她离开……

    如此绮念纷乱,他只觉心胸如行军之鼓令狂响一片,又觉全身皆被一种又酸又痛又是狂喜至极的感觉冲刷着,直欲忘形……

    刹那间,稚奴眼中,似全然忘却一切诸事,眼中只有这个娇笑巧兮的女子。

    这边稚奴魂不守舍,那边媚娘却未察觉,只是一味争子。

    可争了两下,察觉稚奴只是握着自己双手再不松动,心下纳罕这小子怎么今日这般固执,便抬头笑看稚奴。

    一抬头,才发觉稚奴那平时淡然纯净如雪夜晴空的眼睛,此刻竟燎然一片炽热如火全放在自己面上。

    当下一怔,又觉他双手有力再不似往夕柔弱,竟隐生一种似被他环抱娇拥着的安稳感觉……

    媚娘便有些微失神。

    然终究她年长几岁又素能克制,便紧忙挣脱双手坐回棋盘之后,平了平被稚奴那般深情目光撩得有些凌乱的心神,调了调微乱的气息之后才又坦然笑道:

    “行啦,别装了,把棋子拿出来。快一些!不然……”她便故意的左右张望着寻德安瑞安:“武姐姐可要寻了德安瑞安来,拿板子打你手心!快些!”

    稚奴一片绮念,立时被她这盆冷水浇了个清醒,当下便自知失礼,玉润面容微微一红,道:“武姐姐当真是不肯饶人……

    还要打稚奴手心?可比薛太妃(就是教他的高祖婕妤薛氏)还厉害呢!她这般厉害,连父皇也怕她……

    可她也只是罚稚奴抄书……”

    “你若再不交出来还要耍赖,武姐姐不但要打你手心,还要罚你写上一篇三千字的自省文字,再等陛下回来,求他罚你跪在皇后娘娘灵前,背上一百遍!哼!”

    稚奴闻言,只觉她这如女儿家俏生生撒娇般的语气甚是受用,便先服了软,低了头,含笑交出那几枚被握在手心都发烫的棋子。

    媚娘一见便咬牙笑道:

    “如何?”

    “稚奴认输……随武姐姐怎么罚便是了。”

    稚奴看着她这气恨好笑的娇容,只觉甘之如饴,便是当真被她打上两下也无妨,柔声笑道。

    “罚?才不罚你呢!若是被陛下知道我一介小小才人敢罚他的心头肉掌中珠,怕不一怒之下又打我入掖庭!

    别想再赖!之前咱们可说好了,若你输与武姐姐,或是被武姐姐抓到了耍赖使诈,该当如何呀?”

    稚奴此刻只觉但凡媚娘之求,无一不可,便笑道:

    “武姐姐别气了,稚奴认错。只要武姐姐开口,那稚奴便履行自己诺言,允你之求可好?”

    “好!既然这样……”

    媚娘皱着小小眉头思虑一番,实在一时间想不出有何事可难难这小子,便作罢道:

    “罢了,反正一时想不出,只要你记得,你总是欠武姐姐一个承诺便好。如何?”

    “武姐姐放心,只要稚奴有生之年,但武姐姐有求,此诺必应。”

    稚奴似有深意地回答。

    媚娘见他如此,知他言外有音,心下一紧,便强转话锋道:

    “说起这承诺一事来,稚奴,前两日惠儿却说了件新鲜事,却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稚奴知她,便道:“何事?”

    “惠儿道,近日陛下日渐宠爱淑妃娘娘。十月后半月直到今,竟有十一二日留在锦绣殿里。

    且听人谣传道,一次酒后陛下竟失言向淑妃娘娘承诺,若有朝一日需立后中宫,那必为淑妃娘娘……

    你可知此事?”

    稚奴点头:

    “怎么不知?大哥这些日子为了此事,可闹得东宫大乱,只差没有在早朝之上当廷抗奏了……也不知父皇为何如此。”

    媚娘想了一想,道:

    “说起来**久无主位,才会有之前那些暗斗纷争。若有中宫得主,那些人终究还是不会太过张扬。

    只是陛下对皇后娘娘一片痴情,这般行事着实不似他素日所为。怕是另有深意啊!”

    稚奴淡淡一笑道:

    “武姐姐这番话说得倒似极了解父皇也似。

    武姐姐,**无主良久,便如你说暗斗纷争不断,也许父皇就是动了心思,想着好歹有个中宫主人压制着不至太乱呢?

    或者说此番疑问,本就是武姐姐你……”

    说到此,他终究还是没把那句“不喜欢父皇再立后”给咽了下去,只觉心中一片微涩。

    媚娘轻轻摇头,认真道:

    “武姐姐日日伴着陛下,看着他素常行事,是故才有此疑问。

    稚奴,武姐姐是认真的。

    此事太过突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且想想,他便是立后为何偏偏要选淑妃娘娘?

    稚奴,陛下至今对皇后娘娘都是念念不忘,更是对你们这几个皇后娘娘所出所养之子女,未见断了半点宠爱。便如此次,虽然没有带太子同行,可他还是硬驳了诸臣上议,非带了你四哥与几个同母姐妹同行。

    稚奴你想想,若非你当时巧感风寒不成行,旨意已下,你也必然要去的……连安宁都给带去了。甚至是已嫁多年的长乐公主,也被陛下寻了借口,着长孙冲大人同行,一并带了去……

    虽然太子殿下近日渐渐为陛下不喜,此次同州之行更是……更是等于在明白告诉整个前朝后廷,太子失宠。可是他对你们几个,却半点儿不减珍爱。稚奴,你不觉得奇怪么?

    其他诸妃所生之子,却只有吴王得此荣宠啊!

    为什么?为什么以陛下之谨慎如此,竟然有如此失算之事?他此番行事,岂非等同言明,如今除了淑妃娘娘之外,其他诸妃皆被他抛诸脑后?

    稚奴,你不觉得奇怪么?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情意丝毫未减速,可他却在做着与本心完全相违的事……

    他应当是最清楚此番一旦立了淑妃娘娘,很有可能便会引得吴王殿下与太子殿下之间,因为储位而两相争斗的吧?

    稚奴……

    武姐姐真的觉得这太突然了。真的不像陛下的行事,更不像……更不像他素日所为……”

    稚奴见她纠结至此,知道她若不想个明白,是再不肯罢休的,便只摇头叹道:

    “武姐姐呀……也罢。

    其实稚奴前些日子去过东宫,本意是为安慰大哥一番。可是到了那儿之后,才发觉大哥看起来似乎悲愤厌事,实则却是暗存警惕。

    而且舅舅与房相府上近日也是动作频频,只怕……”

    稚奴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只怕此番是他们与父皇,还有大哥四人一同设下的引蛇出洞之计罢了。

    至于那淑母妃与三哥……可能只是被父皇当成了一个明靶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这般,目的是要引出后廷之中那些与前朝纠葛不清的人呢,还是要引出那些近年来对大哥这储君之位耿耿于怀,阴谋不断的人。

    又或者是……”他停了口,只是看着媚娘。

    媚娘恍然抚掌笑道:

    “又或者是借此机会,将这些人和那些身高位重的前朝诸臣中意图皇位的人,三种势力一并打尽?

    果然不愧是陛下!

    这般妙计!”

    稚奴听得心下微燥,便只得跟着佯笑两声。

太宗设计,引蛇出洞七

    是夜子时。

    延嘉殿。

    徐惠见媚娘归来,忙丢下手中书卷,先替她解了身上大氅又捧了茶水与她解渴才笑道:

    “晋王殿下又约你下棋?当真是……”

    “唉……别提了。这小子,近日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想起今日太极殿中一时,媚娘面色微微一红,然后才转言道:

    “对了,今日没有陪着你,你可去做什么了?”

    “我呀,还能做什么?”

    徐惠见问,因笑言道:

    “除了转一转这大得烦心的太极宫,陪陪几位娘娘说说话儿,还能有什么?”

    媚娘见她神色落寞,便托腮含笑道:

    “哎呀,前两日你可不还嚷嚷着这太极宫太小,憋闷得慌不得出去透一透气……怎么今日又嫌它大了?

    啊啊……我明白了,原来陛下在,它便小,陛下不在,它便变大了?

    嗯嗯……果然宫名太极,变化无穷啊!”

    徐惠见她取笑,小脸儿一红笑骂她油嘴,便欲来打。媚娘忙躲了笑道:

    “阿弥陀佛,我可有说错什么,叫你这般恨我?”

    “我听你这嘴里不干净的在乱扯……前几日明明是你先嚷嚷了宫里没去处,我才应了你几句……不想今日竟被你拿来这般说我……看我不收拾你!看我不收拾你这张利嘴……”

    小姐妹二人便是一通笑闹,惹得正**着新来内阍侍(管钥匙的)瑞安也来探头笑看。

    二人嬉闹一番,媚娘便停了下来,笑道:

    “好了不闹,我且问你,这两日,可是与淑妃娘娘多有来往?”

    徐惠但凡事皆可与她言,便红了脸低了头:

    “我是想着,淑妃娘娘若果能为后,咱们与之结交一二,总是好的。”

    “嗯……只怕还有些私心,想着从这淑妃娘娘处,也许能多见陛下几次罢?”媚娘含笑挑破她心事。

    徐惠脸色一红,神情伤然:

    “我许久没见过陛下了,着实有些……有些想念他。媚娘,我不在乎陛下会疼爱谁,只要能得些消息,也是好的。所以才……”

    “所以才往淑妃娘娘那里跑得急些,想着能得些陛下的信儿。却怎知陛下与淑妃娘娘,不似你想的那般来往紧密,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

    “傻丫头……”媚娘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抱了衣裳,先出殿看看,见瑞安与那新来内阍侍离去了。才又回来,将今日与稚奴所言说与她听,又小声道:

    “惠儿,你明白了么?”

    徐惠闻得此言,欢喜得满脸通红,点头笑道:“你呀……原来就是为了这些,才与稚奴下棋至如今时刻?”

    “才不是呢!”媚娘笑道:“那小子这些日子几次弈棋耍赖,我呀,非要治他一次好的。这些事,什么时候问,他都会说。只不过赶巧今夜问了而已。好了惠儿,你明白就好,不过此事务必隐瞒得当。一来呢,怕有人知道了陛下的心思,先跑去跟陛下邀宠献媚,你就又得看着人家一脸郁郁……二来,主要还是陛下不会喜欢有女人如此猜测他的心事——男人大多如此,喜欢女人聪慧,却不喜欢女子太过聪慧。

    这可是我阿爹教我的。”

    “你你你……你这什么话!”徐惠听她如此教导自己,更是不依,满面通红扑倒她笑闹一团。

    窗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却只强强掀动了些布帘边角,终究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大吉殿内。

    听得刘司药带上来的小太监禀报明细了,德妃便点头,笑道:

    “你做得很好。头一日进去便探得如此要紧之事……芍儿,赏。”

    “是。”

    闻得有赏,那小太监便笑着点头道:

    “一切还是德妃娘娘的好计策,否则奴也进不得延嘉殿啊!更不能让那瑞公公信用。”

    德妃点头,看着刘司药捧了钱来交与他,才闭目道:

    “今天你初日当值,尚可说是迷路晚归……以后,有什么消息还是一样,借了那些人来传罢!免得她们疑心。”

    “是。”

    ……

    刘司药看那小太监离开,才含笑道:

    “娘娘果真妙算,先是设计那延嘉殿的内阍侍因病不起,又将咱们的人早早备在内侍省着延嘉殿使用……这下子,以后延嘉殿有何消息,便可尽知了。”

    “说到底,那两个丫头还是年纪太小,便是稚奴也一样。否则,早该明白,这禁宫之中,自己殿内,最重要的便是看守门殿的,还有浇花洗衣备食这些奴才……”

    刘司药笑着点头,又道:

    “却不知娘娘以为,此番晋王爷与武媚娘所言之事,有几分真假?”

    “假,是肯定假不得的。之前咱们也不是已然判断分明,陛下此行必有深意?只怕便是借此机会,欲行打草惊蛇之计。”

    德妃依然闭目。

    刘司药点头又道:“如此,那奴婢这便书信一封,将此事告诫阴大人与齐王殿下,使他们务要中计。”

    “确是如此。”

    德妃缓缓睁眼,目中一片寒光:

    “陛下此计,必然便是听了那长孙无忌之言……欲借此除去我阴家余脉……这般狠毒,若是本宫再继续心慈手软任其欺凌,只怕早晚佑儿性命不保。

    不成,本宫得想个法子,折一折这长孙无忌的势气,最好……能让陛下对他失信。”

    刘司药想了想:

    “那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转了转手中佛珠,垂下满头散开的青丝,拢拢身上寝袍想了片刻,终于端坐,唤来刘司药行前,密密与之嘀咕几句。

    刘司药闻之大喜:

    “娘娘此计甚妙!此事一出,至少那长孙无忌再不得手眼通天至此,竟可窥伺宫内一二了!”

    德妃叹息:

    “只是……终究连累了那武氏……希望她不要怪我。”

    寒风瑟瑟,鼓动风帘。

    片刻之后。

    锦绣殿。

    今日淑妃身子不爽,早早便睡下了。

    方方被提为六尚第三的尚衣青玄,正趁着淑妃难得的早寝,坐守寝殿外,挑了夜灯来办理些事务,便忽见一小侍女忽忽奔入。

    因识得是安排在大吉殿的典栉盈儿(典栉,女官之中的六典之三,主要负责衣帕饰物,香膏沐浴这些事,受六尚之五尚寝所管理),便急忙搁笔起身迎出来。

    盈儿也不多话,只看了看内寝道:

    “娘娘歇下了?”

    “有什么事?”

    “今日大吉殿中有动静。”于是便将今日之事,小声说与青玄听,又道:

    “青玄姐姐,现下如何是好?那阴妃此举,意在娘娘是肯定的。且延嘉殿那边又要借此机会得陛下荣宠,到时娘娘……”

    “是盈儿么?什么事呀……”

    淑妃懒懒的声音从内寝传来。盈儿这才与青玄相望一眼,入内向淑妃禀道:

    “叨扰娘娘清梦,还望娘娘恕罪。”

    淑妃玉手纤纤,撩开纱帘,乌发披散,媚眼惺忪间风情万种。见得盈儿如此,便笑道无妨,平她起身之后,才关切道:

    “盈儿,这般晚了前来,可是大吉殿有什么动静?”

    “正是,娘娘。大吉殿里,已然在延嘉殿中布置下了眼线。且经大吉殿之探,竟知道了些与娘娘还有咱们锦绣殿甚至是吴王殿下都极为不利的消息,是以奴婢才大胆夜归。”

    闻得对李恪不利,淑妃容色一正:“说。”

    “娘娘,大吉殿内打探到,那延嘉殿武媚娘从晋王殿下处得知,近日来陛下种种反常,甚至是……甚至是利用娘娘……

    竟是意欲引得大吉殿与阴氏一族有所动作,是故认定乃长孙无忌所为,将对长孙无忌和咱们有所不利……”

    淑妃闻言却是一松,笑道:“本宫当是什么事……这一点,本宫早就想到了。而且那阴德妃果然以为陛下是针对她阴氏的?”

    “是。”

    “哼!也罢,陛下此举,本意在试探宫外那几王,想不到她竟先沉不住气自己上钩……由得她去。咱们只看戏便好。”

    “是。不过娘娘,奴婢听得那德妃道欲借此良机除掉长孙无忌在宫中的耳目。娘娘,这只怕是要对延嘉殿那二人下手了。咱们也不理会么?是不是咱们也如大吉殿一般,派了人手去延嘉殿?”

    淑妃闻言,微一思虑便笑道:

    “这阴月华总算是长进了些……不过咱们却不必参与。记得,绝对不要沾染自己双手。而且盈儿,既然大吉殿已然安排了人进延嘉殿,那便也等同咱们锦绣殿也看得到延嘉殿的一切了。明白么?”

    盈儿自然明白,感念淑妃信任便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

    待得盈儿离开,青玄才道:“娘娘,一切果如您之所料,陛下本意便是要防备诸王,却引得大吉殿不安。”

    “这太极宫还是大兴宫时,本宫也见父皇用过这般法子来激荡宫闱……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前朝主意罢了。”淑妃淡笑,柔情万种道:

    “只不过以陛下之智,却是比父皇想得周到。父皇当初只是借冷落母后的机会来察探宫中诸妃有谁与宫外有勾结。

    陛下却竟然能将此事行得如此缜密且一举三得……果然陛下英明。”

    青玄知道淑妃心意,笑道:“可不是?最重要的是,当年先帝(炀帝)与先后(萧皇后)情深一片,互相敬信。如今陛下也如此借娘娘行事……可见陛下真心爱重娘娘。”

    淑妃含笑不语,半晌才道:“不错,咱们且看他们斗,斗到最后,越不添事儿的越得陛下心——看看稚奴便知道了。”

    “娘娘,说起这晋王殿下,此番之事,咱们难道就看着德妃将延嘉殿二女整下去?”

    “青玄,延嘉殿二女,看似有长孙一脉相助,为诸人所防。然实则二女手段利害却为人单纯。加之她们与稚奴交好,总是得助之一二。

    最重要的是,以敌之敌视为己友,则大事必成。韦、阴、燕三人之中,除了那一直不动静的燕氏,和看似刚刚复宠,实则日落西山的韦氏,目前对咱们来说,阴月华才是目前最大的障碍。咱们需得先将这大吉殿连根拔除,才能行那将计就计之法,使得陛下这番疑兵之计终究成为恪儿上位的机会。”

    青玄点头,道:“那娘娘以为,咱们该如何打算?”

    “本宫说过,阴月华也算有些长进。她此次,只怕是要借机而动。青玄,你说,陛下身为堂堂大唐明君,热血男儿……

    你也读过些史书,说说看,千古明君们最忌讳的是什么?男子们,又最厌恶的是什么?”

    青玄恍然:“青玄明白,青玄这便去安排。”

    “记得,要让稚奴知道此事。”淑妃笑道。

    青玄服侍淑妃躺下,笑道:“青玄知道,娘娘早就吩咐过的,这宫中能够与咱们同心同德的,只有晋王殿下。娘娘,您放心先歇下罢,青玄这就去布置。”

    淑妃含笑点头,慢慢含笑入睡。

    青玄悄然离开了锦绣殿。

太宗设计,引蛇出洞八

    贞观十四年闰十月十七。太宗驾返太极宫。

    是夜,仍召淑妃侍寝。众妃闻之妒恨更甚。

    甘露殿中,丑时过半。

    稚奴了无睡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半月时光得媚娘相伴习惯了,忽然再不得做伴,心下失落。辗转不安之下,连唤两声德安,不见他应,方知他只怕也早就睡去,便索性独自一人披了衣服,走至庭中赏月。

    行至庭中,却惊见德安与一小侍女不知在嘀咕什么,心下纳罕,也不动声色只在一边看着。

    很快德安便发觉稚奴在此,急忙召了那人前来。稚奴这才发现,竟是安宁身边的苏儿。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半夜不睡……”稚奴似有所悟。德安面上一红,望了望苏儿才道:

    “王爷想岔了,德安是与苏儿谈正事呢。”

    “男女相悦,正是正事,我没说不是啊!”稚奴看出端倪,有心成全,便取笑。苏儿究竟脸皮薄,便红了脸。

    稚奴见她如此,又见德安心疼苏儿,也不敢再多调笑,便正色道:

    “说吧,可是又有什么动静了?”

    德安见状急忙道:“正是,苏儿方才说与德安听道一事,说前两日尚服(尚衣尚服一个意思,但因这之间有唐后廷改女官称,便随着一起改了)青玄漏夜前来,欲请她带信给花姑姑。

    因为苏儿此番也身染风寒不得伴驾,是花姑姑陪着去的之事宫中人人皆知,且大半夜的青玄秘至,事有蹊跷。

    苏儿又素知锦绣殿堪防,便留了个心思悄悄打开那信,才发现信上说的是青玄近日发现大吉殿娘娘有逾矩引人入内侍省之举,不知如何公断还请花姑姑示下等言。”

    “青玄身为六尚之三,现下尚宫不在宫中,尚仪萧氏又是一味以韦妃为要,那她如此管制内廷人事本为份内之事,何必夜半跑来甘露殿求苏儿传信?大可着人经驿站传信,不但更快且更方便。再者小小一个内侍……

    难道……?!”

    稚奴一惊,看向德安。

    德安会意点头:

    “如王爷所想,德安此番特别查证一番,那青玄信中所言属实,十月初五,陛下刚离宫三日,大吉殿娘娘便着司医刘氏(这边也改隋唐制,叫了很久司药,算对得起电视剧了。)安排了一个小净人入内侍。

    十月初七,延嘉殿中内阍侍突然急病不起,内侍省发其归掖庭养病不许再入,又挑个新人入延嘉殿,便是这个小净人。

    十月初九这新入内阍侍头一日执夜,便‘走错了路’,跑去了大吉殿侧门附近。且还是在瑞安每日必要来咱们甘露殿回报近日延嘉殿近况,六儿文娘替二位姐姐沐浴更衣之时……”

    稚奴闻言,声音淡漠如冰:“瑞安可知道了?”

    “瑞安前些日子也得了这个信儿,对这小子多有提防。只是他再不见动静,一时也不敢肯定。”

    “还不敢肯定什么?青玄夜半行事,必是淑母妃所教。淑母妃这是在提点咱们,武姐姐身边被安了眼线。德安,告诉瑞安将此事处理妥当,记得别惊了武姐姐和徐姐姐。”

    “是。”

    ……

    次日,徐惠受上诏,侍墨尚书房。

    方一入内,便见诸臣鱼贯而出,且与长孙无忌打了个照面,默默礼之。

    再入,行礼见过太宗。

    太宗便笑着放下手中玉管朱笔,着她上前来。

    执了她手,太宗才笑道:

    “朕出去了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可还都好。”

    徐惠欣喜太宗关怀,柔柔回道:

    “谢陛下关怀,惠儿颇受诸位娘娘照顾,很好。”

    太宗点头,着她坐下侍墨。又因见她和顺再似文德皇后不过,因突来心性再取笑道:

    “朕看你果然一点儿也不差,朕一连十数日不曾召你,又一连十数日离宫。可此番看着你,却是安安稳稳,一点儿也不曾见些憔悴之色。”

    “陛下国事繁忙,总是要离开。若是只为这些儿女情长所忧,哪里得来大唐治世?惠儿明白。”徐惠替太宗再取笔来,又拎了广袖,添了香料,才侍于太宗一边仔细研朱。口里更是不曾停言。

    太宗闻她此言颇为纳罕,停下刚刚正欲落下的笔,讶然道:

    “国事?你说差了罢?去同州国事不假,可之前那半个月……你也当成是国事?”

    徐惠闻言,含笑不语。

    太宗见她如此,心下更知有异,便放下笔,向后靠入圈椅之内,接过王德奉上茶水,啜了一口笑道:

    “你这丫头,何时学会了这般作态?快点说。”眼圈却是一红。

    徐惠低头未曾及见,然王德却看得清楚太宗伤怀之意,知他此刻必又念及先皇后,于是也忙跟着笑劝徐惠道:

    “徐婕妤,主上可是念着徐婕妤,才做此番之言啊!”

    徐惠咬了咬下唇,才低头笑道:

    “惠儿斗胆,还请陛下免惠儿死罪,才敢言明。”

    “朕何时也没曾动过要你这小脑袋的意思!说罢!”

    闻得如此,徐惠方才取了纸笔以黑墨书一诗道:

    晟公单矢落双雕,胡骑股栗叹世豪。

    难得公女侍明主,言笑只羽罗众獠。

    (这首诗是原创,因为剧情需要歪诗一首,肯定达不到历史上真实徐惠的标准。

    说下含义:

    长孙晟,也就是长孙皇后的父亲很厉害,一箭射下两只大雕,吓得一众突厥胡骑双腿发软两股战栗,惊叹他是当世不出的豪杰。

    可就算是这样厉害的长孙晟,其实还是远不及他的女儿所嫁的大唐明主李世民厉害,以言谈笑语做箭,轻松织网擒下所有反贼。

    ps,一箭双雕的典故就是出自长孙皇后的父亲长孙晟。)

    太宗念了几念,容色渐变。

    盯着徐惠低头的目光中,有些惊叹,更有些钦佩与欢喜。

    良久,才轻轻握了徐惠柔荑,感慨万千:

    “想不到,多年之后,能得惠儿你……好……

    好……”

    “陛下,但为陛下故,别说这些小事,便是要惠儿为陛下死,惠儿也甘之如饴。”徐惠一片深情道。

    一时间,太宗徐惠俱是心中柔情万分。

    王德含笑退出。

    ……

    是夜,太宗召幸徐惠。

    次日早朝,太宗以徐惠才情慧丽,柔婉顺和,更兼颇有中贞进意之事,破格晋年方十三,入宫不足三年之婕妤徐惠为正二品充容,更感念其父徐孝德恩功,进礼部员外郎,封赏无数。

    徐惠谢恩不提。

    (好了,这里出现了第一个本人发现的错误——徐惠的父亲徐孝德,是在徐惠死之后,由高宗李治封的刺史……

    对不起,请原谅。以后会设法纠正过来。谢谢!)

    是夜。

    太极殿。

    太宗含笑看着那首诗,一再品味,笑道:“王德,如何?”

    王德点头不语。

    太宗微一思索,便含笑道:

    “走,今夜去延嘉殿。”

    “得旨!”

    ……

    片刻之后,太宗便已然行至两仪殿,便待先过了甘露门,入甘露殿内看看稚奴与安宁之后,便往延嘉殿而去。

    便在此时,一旁石灯笼旁边的阴影中,两个正提着水濯花小侍女的议论中突然出现了“徐充容”三字,引得太宗注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那武才人怎么肯?”

    其中一个小侍女惊呼。

    “肯不肯又有什么法子?陛下偏爱徐充容多些,那武才人虽然深知陛下之心,然终究不得陛下喜欢。

    她若告诉陛下,参透陛下心思的是她不是徐充容,只怕还会被徐充容记恨,也会惹得陛下讨厌呢!”

    太宗微微眯眼,伸手止住王德。

    王德示意众人安静,太宗缓步立于石灯笼旁边,静静听之。

    只见另外一个小侍女道:

    “唉呀,真是可惜了。要是我是陛下啊,我就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装模作样的徐充容晋封。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知道在,武才人怎么参透了陛下的心思?”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武才人聪明着呢。凡事凡处,总是能讨得陛下喜欢——要不然,她为什么几次被罚入掖庭,好几次都不得活了,还是被陛下召回?”

    ……

    太宗听了一会儿,负手转身而回。

    静静立在王德身边,看了他一眼。

    王德会意,便提了拂尘去那石灯笼之后。

    不多时便有喝骂哭求之语传出。

    再过一会儿,便见王德着了明安带了两个小太监上前,将二女绑送掖庭去。

    “主上。”

    “怎么样?”太宗继续往前走,表情漠然。

    “回主上,那些个小贱婢们……虽然说了些不该说的,可是貌似都是真话。”

    太宗点头,又道:

    “她们是哪一殿里的?”

    “回主上,哪一殿都不是。只是负责这甘露门附近的花植。”

    太宗点头,过了甘露门才淡淡道:

    “问清楚了,就打发出宫罢。说起来她们也挺勤快的,这么晚了还是认真做事。只是嘴太多了些。”

    “是。那主上……咱们还去不去延嘉殿?”

    太宗停下脚步,看了看甘露殿,才道:

    “不去了。”

    “是。”

    片刻之后,消息便传入了正在大吉殿中,试着新素食味道的阴德妃。

    刘司医匆匆奔入,喜上眉梢:

    “娘娘,甘露门那两个丫头,被送入掖庭了。听说,是陛下着王公公亲自送去的。”

    德妃闻言也不作声色,只品了品碗中晶莹如白玉的杏酪羹,淡淡摇头道甘味不足,着身边小侍捧下去再行重制之后,才取了巾帕轻按嘴角,挥手摒退众人,只留刘司医。

    “陛下可去延嘉殿了?”德妃淡淡地问。

    刘司医摇头喜道:

    “原本帝旨下,是要幸延嘉殿徐充容处的。可是到了甘露门处,听得那两个丫头的话,便当下生了气,停在了甘露殿。

    方才已着人问过,确定是已然宿在甘露殿了。”

    德妃含笑点头:

    “好,那两个丫头,打点好了么?”

    “娘娘放心。别人便是查,也只会查到她们是从锦绣殿里出来的。任是谁,都只会以为此番定为杨淑妃所为。”

徐惠失宠,媚娘忧心一

    德妃再点头,松了口气:

    “这便最好。只是本宫良心上,却是总觉得对不起这武媚娘——说起来,本不该使得她如此的。可是若不这般,难解佑儿之危。”

    “娘娘,其实是那武媚娘也不是什么好人儿。娘娘不必自责。”

    德妃点头道:

    “不过这样一来,徐惠失宠便是必然了。接下来就看看,她们两个的情谊,究竟能坚实到何等地步……话说回来,话儿带去延嘉殿了么?”

    “传进去了。那小内阍会让瑞安将话传给武媚娘的。也会让徐惠知道,那两个甘露门前说漏了的丫头,是因为听武媚娘向杨淑妃抱怨时听到的一切。娘娘,此番那延嘉殿,必然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

    “对了,陛下那边对武媚娘的态度……何如?”

    “现下还看不出来。不过听当时的人说,陛下听到武媚娘三字便是冷哼……只怕此番,武媚娘也是要再不得翻身的——陛下最讨厌的便是这等虚伪女子,再不容得她。而且她还是与那陛下最忌最恨的杨淑妃有私……

    陛下不会再亲近她的了。”

    德妃长出口气:“这样……便是最好的。只是咱们虽然想得美好,却终究需要倍加小心。芍儿,去盯紧了。”

    “是。”

    ……

    看着刘司医离开的身影,德妃一脸茫然而疲惫,似乎一下老了十岁,口中只喃喃道:

    “陛下,你别怪月华,别怪……月华只是希望咱们一家子,能够好好的……”

    此后一连三日,太宗皆幸锦绣殿。

    第四日夜。

    徐惠已然等得心冷了,默默地坐在几边,手中虽捧着书卷,却再不以为意。只是眼神茫然。

    媚娘坐在她旁边,心中生痛,更有怨恨。

    不多时,瑞安便匆匆忙忙奔了入内。

    “如何?”

    媚娘抢先发问。

    瑞安咬了咬下唇,才道:

    “主上……今夜……”

    “还是锦绣殿,是不是?”

    徐惠淡笑:

    “没关系,我习惯了。反正入宫这么久,等着陛下的日子,比他在的日子,多得多。”

    她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手中书卷。

    媚娘咬牙暗恨,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明白,陛下明明是真的……为什么……”

    瑞安看了看她们,转身过去又看着文娘。

    文娘会意,着旁边小侍们将殿门关闭上钥。便摒退诸人,只留主仆四人在内。

    文娘先行了个礼对着媚娘,才对徐惠道:

    “娘娘,今日文娘听到一个传言,还请娘娘一闻。”

    “说吧。”徐惠无喜亦无悲。

    “是,文娘今日在后面收拾旧藏之时,听到一个小侍女与一个小太监说,三日前陛下本来是下了旨,往咱们延嘉殿来的。

    可驾至甘露门时,闻得两个浇花小侍女说话。言谈之中多为武姐姐打抱不平。

    还道娘娘这充容之位,却是借了武姐姐的光。道真正了解陛下的,其实是武姐姐,娘娘您只不过是偶然听到武姐姐的话儿,便借此得了宠。”

    徐惠闻言,吃惊地望了一眼同样吃惊的媚娘。

    媚娘看着文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文娘又道:

    “陛下闻得此言,当下便着王公公绑了那两个小侍女送入掖庭,交待定要审出个结果。那小侍女说,今日方得了实证,那两个却是锦绣殿里的。”

    媚娘皱眉,双手紧握。

    半晌,徐惠才道:“没有了?”

    “是。”

    徐惠冷笑一声,扔下书卷看着媚娘:

    “如何?”

    媚娘也看着她,不语。

    见媚娘不语,徐惠更恨道:

    “媚娘!我早说过,这些人不会给咱们安生的!你偏不信!如今如何?”

    她冷笑一声,目光如刀:

    “好个勤快的小侍女呀……入夜时分天色不明,她们跑到甘露门前去浇什么花植?还偏偏在陛下要来延嘉殿的路上!”

    媚娘依然不语。

    徐惠冷笑:

    “且还刻意将你说得那般可怜,将我说得这般不堪……何意?”

    徐惠看着媚娘。

    媚娘还是不语。

    半晌,徐惠才道:

    “媚娘,我知你心中所想。可是这一次,断然必是那锦绣殿的不会错!你没听到么?那两个贱婢,本来便是锦绣殿里出来的!”

    “如果是有人欲借此机会,挑拨咱们与锦绣殿的关系呢?”

    媚娘淡然道。

    徐惠一愣。

    媚娘起身,在屋中来回走了两遍,才道:

    “惠儿,你且想一想,此计布局,像是那处事缜密的淑妃手笔么?再者虽她与长孙大人不和已久,却从来没有真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惠儿,你且想一想,以淑妃的心性,在大事不成之前,她会贸贸然与势如中天之日的长孙大人撕破了脸面么?”

    徐惠一愣,冷静下来:

    “不错……她不会。而且她也不像是个不能容人的女子……再者,她诸般顾忌晋王爷,绝不会行此般之事。那会是……”

    徐惠猛然抬头:

    “阴德妃?”

    “只有她。”媚娘轻启红唇,神情坚定:

    “她与陛下如此国仇家恨,却依然入宫为妃,且一心为陛下。可见她用情之深。加之她不似杨淑妃,自幼宫中生活,虽然智计却总有些形藏可寻——便如上次的巫蛊之事,可不就是?

    再者,齐王近年地位渐危,我又听说宫中盛传,长孙大人曾誓言要诛灭阴氏一族……她为了保齐王,什么都能做得出。”

    徐惠点头,心中发寒,目光转冷:

    “不错,是她。想借着咱们与锦绣殿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得利。可是凡事有些露行藏……是她的一惯所为。

    不过是不是都没关系。我想很快,小六儿就会从那个新来的小耳目嘴里掏出些话了。”

    媚娘叹息,坐下:“幸好稚奴知机,抢一步通知瑞安那新来的小内阍有疑。只怕咱们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大亏呢!

    以后咱们这延嘉殿里,只怕也是得多多提防了。”

    徐惠点头:“不错……咱们是得多多提防,并且也需得也将人之长,引为自己所用才是。”

    媚娘一怔:“什么意思?”

    徐惠含了抹冰冷笑意看向瑞安:“看看六儿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带上来。”

    “是。”

    不用多时,那已然面色苍白,委靡不振的小内阍便被瑞安着两个小太监拖了进来。六儿也跟着走了进来。

    示意那两个小太监下去,屋子里重又只剩下主仆五人。徐惠才端坐正位,冷冷道:

    “都说了么?”

    “娘娘放心,都说了。确是那阴德妃送入咱们殿里的。且那夜就是这厮躲在娘娘与武姐姐窗边,听了顺风话儿,学了嘴给阴德妃听的。”

    六儿咬牙道。

    小内阍只是哀哀求告。

    媚娘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正待发作的徐惠手背,示意自己来。然后才开口道:

    “你求也是没用。事已至此,你当知道我的手段。”

    一边说,媚娘一边徐徐起身,慢慢踱步至他身边,温婉一笑道:

    “瑞安,我忘记了,那个司衣,就是那个废昭容韦氏的近侍,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姐姐话,那贱婢叫春盈。”

    瑞安知她心意,便故意笑道。

    媚娘点头,恍然:“对了,叫春盈。此女可是个出众的。当时宫中,六司唯她最大。而且当时的韦昭容,气势可是比现下几个娘娘都要盛——连如今的淑妃娘娘也比不过……

    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媚娘停下脚步,立在面色已然变得惨白的小内阍面前,淡淡地看着他:

    “你听说过她么?”

    “听……说过……武才人……武才人饶命啊……”

    小内阍当然知道这春盈之事——事实上,整个大唐后廷的内侍宫婢们,提起此女,都会对媚娘的手段惊骇万分。

    “我不会杀人。那春盈也没死在我的手中。不是么?”媚娘越是笑得无邪动人,小内阍越是惊恐求饶。

    最后,媚娘倏然收色,冷道:

    “没错,我本一弱女子,根本不会杀人的手段,是故我只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武才人饶命!徐……徐充容饶命!小的……小的愿为二位效犬马之劳!只求二位……”

    小内阍已是吓得哭不成调了。

    徐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徐徐起身,慢慢行至媚娘身边,握了媚娘之手,佯道:

    “媚娘,说起来,咱们也可以借这厮来听探些那阴德妃的心思。不如……”

    “是是是!小的……小的定能为二位寻得一二……请二位饶命……”

    小内阍闻得有生机,便只将头磕得如震天响。

    媚娘看了看徐惠,两姐妹淡淡一笑。

    是夜。

    长安。

    长孙府。

    长孙无忌听着长孙冲念徐惠密书,沉吟许久才道:

    “那徐惠可还有别的相报?”

    “回父亲大人,今日只这一封。”

    长孙无忌点头,又问长孙冲:

    “大吉殿那里如何动静?”

    “说起来,这阴妃也是颇为奇怪。明明她计策落空,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惊慌。似早有准备。”

    长孙无忌微一沉吟便冷笑:

    “她不是早有准备,只怕是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根本没有寄希望于能借助此事,使杨淑妃与徐武二人一同失宠罢了……

    这个女人的心智虽不及那杨淑妃,却也是个明白些事理的。再不会如此不济。”

    “父亲的意思是……”

    “咱们只走着瞧便是,她必然还会有别的动作。”长孙无忌袖起双手,冷笑。

    然后又道:

    “对了,此番猜中主上心思的,果然是武媚娘么?”

    “回父亲,正是此女。虽然徐惠在信中只字不提,延嘉殿那边也是铁板一块。然咱们安排在宫中的人却从大吉殿处得到些消息。

    似乎是她从晋王爷那里得到些太子之事的消息,便急忙告诉徐惠,助她争宠。父亲,您似乎很关注此女?”

徐惠失宠,媚娘忧心二

    长孙无忌面容一肃:

    “冲儿,这世上只有一人,是连为父也看不透他行事所为的便是主上。武媚娘此女……只怕若不能收为咱们所用,那便必然是为害大唐的第一人!”

    长孙冲诧异:

    “父亲,一介区区五品才人,能翻起多大的浪?父亲为何如此忌惮?”

    “五品才人?”长孙无忌冷冷一笑:

    “冲儿,你若真只当她是个五品才人那便错了。为父问你,放眼大唐**,能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的,除去这武媚娘之外,试问还有谁?”

    长孙冲哑然:的确,媚娘之姿色,莫说是大唐**,自那舞祭之后,天下扬名。放眼**之中,唯有此女堪称国色天香。

    长孙无忌看着他,叹道:

    “若是仅得美色那还好些,偏生她还是个智计无双可以一介弱女子之力搅得**最受宠的韦尼子一夕失宠的——这一点,连那杨淑妃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

    且精透主上心思,以一介**嫔妃能将前朝之事洞若观火,又杀伐果断,甚至能为了达到自己离宫另适他人的目的,不惜挑战主上的尊严……”

    长孙无忌越想越心惊:

    “这个女子,绝非凡品。冲儿,你切记着为父今日之语,来日务必告诉徐惠:

    告诉她,为父知道她与这武氏交好。可也叫她时刻提防此女。一旦发现此女不能为她所用,那便不用考虑,当即除之!”

    长孙冲一愣,脑海里浮现出媚娘那张娇弱容颜,犹豫道:

    “父亲,这武媚娘……真能有这般本事?”

    长孙无忌肃容正色道:“冲儿,为父自幼陪着主上长大,从前朝文帝至今,不知见过多少后廷女子,不世巾帼。可是这武媚娘……

    别的不说,单单就凭她能让主上多年不幸宠于她,却依然能在这大唐后廷之中站稳了脚跟,一步步走到今日……

    她就绝对值得咱们万分小心提防,免得驯虎不成反被虎食!”

    长孙无忌的要求,完完整整地传入了延嘉殿。

    而徐惠,也完完整整地交与媚娘看过了。

    媚娘难免黯然:

    “你何必?不该与我看的。”

    “媚娘,咱们姐妹再无隐瞒,这一点,是你我还有素琴当初义结金兰之时便定下了的。”徐惠淡淡笑道:

    “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你竟这般本事,惊得长孙无忌也对你防备至此……媚娘啊,你这一生,可真不枉活了一遭。”

    媚娘抱起手臂,斜眼冷哼:

    “很羡慕么?要不你来试试?”

    “罢了,小女子这般本事,只怕在那长孙大人面前,一招儿都过不去……”

    “那你还这般酸气?别人不知你还不知,这些事情,本是咱们三人联合所为罢了。”

    徐惠含笑不语。

    又过一会,媚娘才正色道:

    “不过此来倒也真是奇怪,正如长孙大人信中所言,这阴德妃,只怕别有心思。”

    徐惠也点头,正待开口,便见瑞安匆匆忙忙奔入,附在媚娘耳边说了几句,媚娘便是一怔,然后讶然道:

    “她要见我?”

    “正是,还有徐姐姐,也是定要一起见了。”

    徐惠皱眉:

    “是谁?”

    媚娘摇头,沉思道:“一个真正能配得上成为长孙大人对手的人。”

    ……

    片刻之后,太极宫中凝云阁。

    媚娘与徐惠缓步入内,对着那云裳霓裙,华髻高耸的美艳背影见礼:

    “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含笑起身,上前来亲自扶了二女,才笑道: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

    三人入了阁内,分了主从坐下,杨淑妃便看了看青玄。青玄一使眼色,一众仆从皆退下,只留下三人身边近侍,青玄、瑞安、文娘。

    “不知娘娘召咱们姐妹前来这凝云阁,却有何事?”

    媚娘含笑相问。

    杨淑妃点头笑道:“妹妹果然快人快语。的确,本宫若见二位妹妹,礼当以锦绣正殿相宾。无奈……”她敛了笑容道:

    “无奈眼下,本宫那锦绣殿中,已然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徐惠不动声色,含笑道:“娘娘这般话,倒说得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娘娘殿中。”

    “便不是千军万马也不错多少。这几日里,各路来来往往的人物,那锦绣殿眼下,除去青玄是本宫自幼带着的,可以依赖之外。其他人,竟是半个也不敢信了。只怕,二位妹妹近日也同有此感罢?”

    媚娘看了看徐惠,二人便一同含笑谢过淑妃:

    “谢过娘娘提点。”

    杨淑妃见徐惠媚娘如此知机,当真是暗暗心喜,又笑道:

    “谢什么呢?本宫什么也没说,二位妹妹,也是什么都没听本宫说。”

    “娘娘放心,惠儿与媚娘,再不会教娘娘为难。”徐惠乖巧,便道。

    杨淑妃点头,又笑道:“不过想必以你们姐妹二人之知机,这般小事自是不用担忧。只是一点,今夜贵客夜访延嘉殿时,无论如何,还请二位妹妹记得本宫今日到访之事。”

    媚娘与徐惠互视一眼,心下了然,便笑道:“这个自然。”

    是夜,锦绣殿。

    今日太宗设宴,款待吐蕃赞普之相禄东赞,以谢其献金五千两及珍玩数百,求大唐帝女为配之行。是故太宗是断然不得回后廷了。

    也正因如此,杨淑妃才有了些清闲时光。加之她近日有些风痛发作,便着了青玄与自己梳下头。

    青玄一边慢慢梳理着杨淑妃的及腰青丝,一边问道:

    “娘娘,那徐惠还有武媚娘,会信咱们的么?”

    “原来本宫也无甚把握。不过今日一见她们二人脸色,反倒觉得,说不定便是本宫今日不去寻她们二人,只怕她们也不会怀疑咱们的。”

    杨淑妃道。

    青玄机灵,便道:

    “娘娘是说,她们早就察觉了?”

    “只怕那送入延嘉殿的小内阍,此刻不是被杖毙,便是为她们二女所用了。徐惠性虽温婉,手段却极果毅,那武媚娘更是智计无双杀伐果断……

    所以,那小内阍为她们所用的可能性,是大了些。”

    青玄点头便叹道:

    “可笑那阴妃处处算计咱们,最终却还是倒在咱们手上。”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不必咱们,自有人算计她。”淑妃淡淡一笑:“这世上最有力的武器,不是才智,不是美色,而是人心。只要能掌握了人心,那天下间无事不可成。”

    青玄笑道:“是故咱们才能一步步走向如今呀!”

    淑妃一笑了之,又问道:

    “对了,那盈儿可传话来了?说起来,阴月华戌时一刻入的锦绣殿,此刻也该出来了。”

    正说着,便见盈儿裹了斗篷,悄然而至。

    “见过娘娘。”

    “起来罢!如何?”淑妃只任着青玄梳头,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团扇仔细把玩了,淡淡道。

    “启禀娘娘。原本是早该过来的,可那阴德妃左思右想了许久,是故奴婢这才晚了。娘娘,如您所料,那阴德妃确是去提醒延嘉殿二女,小心咱们锦绣殿的。可惜延嘉殿二女早得娘娘提醒,根本不相信她的那些鬼话。阴德妃似也看出些端倪,便恹恹地回来了,自己在那儿琢磨到底是哪儿出了不是。”

    淑妃抬头看着镜中自己:“怕是头一个疑的便是本宫罢?”

    “娘娘英明。正是如此,那阴德妃根本不做他人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不敢与娘娘对质便是。”

    青玄闻言冷笑:“她先行不义,倒还有什么脸跟咱们对质?哼!”

    “好了,盈儿,你做得很好,本宫自会好好赏你。早些回去,莫教那刘司医与阴德妃瞧出来不是……说到这儿,本宫倒是好奇,阴妃近日,再不曾与宫外联系过么?”

    “回娘娘,不曾。”

    ……

    待得盈儿走了许久,青玄才问道:“娘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等着那徐惠和武媚娘,来求本宫相助。到时,这两个得力之人,便可为咱们锦绣殿所用。”杨淑妃含笑。

    青玄一怔:

    “原来娘娘此举意在收服二女?可是……”

    “你是想说,还有另外二妃?”杨淑妃淡淡一笑:“韦妃不必说,自然不可能,那便只剩下一个燕妃。可是恰恰就是这燕妃,是最不可能出手相助她们的。

    因为这世上,能让燕丽容做助的,只有一个人。连本宫也曾求她相助,却再不得动。”

    青玄恍然:“不错……燕妃性情寡淡,除了那两个孩子再不做他想……只怕她不会……不,是肯定不会帮助二女的。”

    “所以,她们必然会去求燕妃。然后咱们便只用等着她们在燕妃处吃了闭门羹,再来相助便好。”

    同一时刻,延嘉殿中。

    徐惠紧紧地抓着手中书卷,咬牙暗恨。

    媚娘见她如此,也只得劝道:“别想了,事情已然发生,再过多思,也没什么用。”

    “媚娘……为什么在这宫中,求个安稳太平过日子,就这么难?”徐惠潸然泪下:“你我二人,还有素琴,一路走来,求的不过是能长伴陛下身边,能姐妹相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痛哭失声的徐惠,倒在媚娘怀中:

    “媚娘……现在连陛下也不信我了……我该怎么办……

    媚娘……我只有你了……可是她们连你也要从我身边夺走!我恨她们,我恨她们啊!”

徐惠失宠,媚娘忧心三

    徐惠的哭泣,引得媚娘心中大痛,她紧紧地抱着徐惠,冷静安慰道:

    “惠儿,你别乱想。说实话,此番之事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可是陛下的心思,却不是咱们能够猜的到的……

    惠儿,至少我知道一件事。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能教这般的你爱慕如此之深,陛下自当不是一凡夫俗子。所以,只怕陛下没有怀疑过你的呢?”

    媚娘扶起因情大乱的徐惠,含笑道:

    “你想想,陛下如此圣明,那两个小侍女夜半浇花这般明显的不是,难道他看不出来?

    不会……陛下肯定是看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陛下已然足足有七日不曾见我一面了……媚娘……我好想陛下……”徐惠痛哭。

    “我知道……我知道……”媚娘哄了徐惠在怀,心痛道: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见到陛下……咱们……咱们去求杨淑妃……没错!去求淑妃娘娘,她既然白日里有心助咱们一臂之力,那教你见得陛下,便再不是什么难事。”

    徐惠闻言,似见到了一丝希望,红了眼睛鼻头道:“当真?淑妃娘娘深爱陛下,她怎么肯……”

    “她会肯的。因为她有容人之量,更重要的是她比咱们都更恨阴妃。所以她一定会肯的。”

    媚娘道。

    徐惠想了一想,接过文娘递来的手帕拭了眼泪,点头道:“不错……她会肯的。不过媚娘,咱们也不能白白送了上去任她予取予求,总得让她知道,咱们不是任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那些人。”

    “她不会的。”媚娘见她不再哭泣,心下也平定许多,便道:“咱们对她来说,是这宫中难得的助力,她必然会好好待咱们的。”

    徐惠闻言刚欲做答,便闻得门口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她是会好好待你们,如待唇边血食一般……

    武姐姐,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媚娘与徐惠转头,那一身绯红袍服,内着白衫的,可不是稚奴么?

    “稚奴?你怎么……”

    媚娘讶道。

    稚奴带了德安入内,满头薄汗,显见是走得急了:

    “父皇正在大宴吐蕃国相,我是听说那二人今日都私下寻过你们,料想你们必有此意,才偷偷溜出来的。

    时间紧迫,武姐姐你听我说,这后廷之中,你可以信任何人,却绝对不能事事都听淑母妃的。明白么?”

    稚奴一片真诚道。

    媚娘咬牙,看了看徐惠。

    徐惠凄然:

    “王爷,现在,已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咱们也不能再累着你。”

    “还有一人,可比她可靠得多,也能助你们更长久。武姐姐,若得此人相助,你们以后在这内廷之中便不必再为那二人摆布。”

    媚娘心下一动:“你是说……燕贤妃,贤妃娘娘?可是……”

    “武姐姐,听稚奴一句劝,若德母妃为狐,那淑母妃,便是一头狼。狐虽奸狡,却终不似狼心机深沉,一击毙命……

    稚奴知道,稚奴身为皇子年岁渐长,只怕能够保护你们的时间,是越来越少。是以此事一出,稚奴也好好地想过,将来你们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这贤母妃,为人贤德无争,却又深受诸殿畏重……

    也只有她,能保得你们安全。听我的,武姐姐,去找贤母妃,求她将你们纳入羽下相护。这些帐,咱们只与她们积着,只待一朝事发,便可去除心头大患!武姐姐,听我的罢!”

    稚奴苦劝。

    贞观十四年闰十月二十三,太宗许公主与吐蕃。然又因上朝贵国有制,当一年为期,吐蕃国相禄东赞知此事乃上朝不舍公主故,便也定意,留于长安待亲迎公主回蕃。

    太宗准。

    ……

    是夜,甘露殿。

    “这个禄东赞!”太宗一边由着王德去了衣裳,一边奇道:“那弗夜氏(松赞干布名)从哪儿寻得了这般缠人的!竟是直不欲离了!”

    稚奴在一边,正替微感风寒的安宁喂药,闻得此言便笑道:

    “父皇似乎很喜欢这个禄东赞。”

    “此人才智难得,且加上那一股子韧劲儿……若能收为咱们大唐所用,那真是美事一桩啊!也罢,既然他要留在长安一年,且看看是他能橇得咱们的大唐公主走,还是咱们能将这禄东赞收归我用?”

    稚奴闻言,便笑道:

    “父皇这般说,却叫稚奴想起一个人来,竟与这禄东赞颇有些相似了。”

    “谁?”

    太宗更了衣裳,抱了已然睡着的安宁来怀中,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问道。

    稚奴笑笑:

    “就是武才人。她这几日,不知何故日日往贤母妃那里跑。且还三番四次跪在殿外……只求能见贤母妃一面……真不知她为何如此。”

    太宗闻得媚娘,便容色一淡,又得知她几番为事,容色更不喜。稚奴一见,便知不好,更加着急。

    太宗半晌不语,稚奴正待再说些其他话儿圆了场呢,便突闻太宗道:

    “你说她日日里往哪儿跑?”

    “贤母妃处,万春殿。”稚奴有些意外。

    太宗冷哼一声:“总算她还有些见识长性……知道这宫中谁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只可惜,她居心不正,怕是难得你贤母妃喜欢。”

    稚奴急道:“父皇会不会是误会了武才人,她平素为人,咱们……”

    “好了,朕不想再提她。总之她不被你贤母妃喜欢也好……这个女子,总是能将一些伤人的事儿挖出来亮于青天白日之下……朕实在不想看你贤母妃伤心。”

    扔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太宗便着稚奴早些去休息。稚奴无奈,只得看着太宗先将安宁抱回偏殿睡下,才行告退,回自己东配殿之内。

    他只顾忧心忡忡,却全然未发觉,身后太宗看向自己时,那脸上露出的一丝得意笑容。

    ……

    “德安!”

    一入东配殿,稚奴便唤。

    “王爷何事?”

    “你去查,查一查贤母妃自入秦王府至今,所有让她觉得伤心痛苦之事。查清楚,查明白,知道么?”

    稚奴一边命令,一边取了纸笔来,手书一封。

    德安莫名其妙:“王爷,为何要查贤妃娘娘?是为武姐姐么?可是……可是武姐姐都已经被她拒而不见足有五次了……

    王爷,真的有必要么?”

    “哎呀你别管那么多!叫你去查你便去查!”

    “是!”

    看着德安离开,稚奴又将写好的手书卷了起来,装入信筒之中,到正殿门口看看太宗殿内,见太宗一如往常,披了衣裳由王德明安侍着读书,便一笑。

    然后踮了脚儿,小心从后殿门转了个弯儿,来到殿后一处小屋,从见主人进得屋内便咕噜儿乱叫的信鸽笼内挑出一只玄色信鸽,将信筒好生塞在它脚上,拍了一拍它背,便小心从小窗放飞。

    只见那玄色信鸽片刻便没入夜色不见——只有稚奴自己知道,它是往长安城内飞去了。

    “但愿来得及……”稚奴长长吐了口气道。

    贞观十四年十一月初二。

    太极宫。

    太宗贤妃燕氏,性殊柔婉仁善,与人不争。然今日间得见延嘉殿充容徐氏,才人武氏后,忽悲伤难及,病之不起。

    武氏愧疚,欲行救助,然为闻讯赶来之越王贞所逐,道其无端惹母心伤,不容之。

    武氏无奈,遂与徐氏离。后贤妃清醒,抱子大哭,贞数加劝慰,贤妃方道当年事:

    贤妃本生二子,一为越王贞,一为江殇王嚣。

    然嚣不得天命,封之翌年薨,无后,国除。

    贤妃道当年只以爱子病恙而终,熟料此番方知与宫中秘事有关。且其子之秘事,似与太宗淑妃杨氏、德妃阴氏有牵。乃痛不可止。

    贞闻言,知误武氏,然终究不喜武氏挑拨。遂不成谢。

    次日,贤妃亲着朝服入延嘉殿,与徐武二人相会,密谈多时后,三人皆含泪而出,直奔安仁殿贵妃韦氏之处。

    入得安仁殿,贤妃以大局劝慰贵妃韦氏振作,重掌**诸事。更以己身之事讽议当下,韦氏感怀,更念徐武二人不计前嫌,遂誓言必与贤妃保徐武二人,查清日前之事。

    然贵妃韦氏亦有一子,是为纪王慎。平素不喜武氏,只因其与兄长晋王治交好。如今见得母之安宁受扰,益怒治与媚娘。

    是故,此间一番事,十年祸根生。

    ……

    贞观十四年十一月十三,百官复表请封禅,太宗以诏准。且再命诸儒详定仪注。

    后以房玄龄魏征力谏,遂以太常卿韦挺为封禅使。

    贞观十四年十一月中,正四品下礼部侍郎韦慎言进谏太宗,言及太子失德诸事,更隐以候君集破高昌时,掳掠财物,纵下行凶之事讽议。太宗不喜太子,然仍强道虽太子有荐君集之事,却未行助凶之实,未责太子。

    然闻言,心中忧愤难平。东宫大骂韦慎言。

    次日早朝,内侍省参司门员外郎韦元方行事不慎诸事,太宗震怒,乃降其为华阴令。魏征力谏,止。

    又次,尚书左丞韦元平得证司农卿,太子门客张楚木价售贵于民间,乃以有私之事告太宗。太宗着大理封卿孙伏迦查。孙伏迦言无事。太宗罕之,伏迦乃道:“只为官贵,所以私贱。向使官贱,私无由贱矣。但见司农识大体,不知其过也。”太宗悟,大赞伏迦之善,更重赏司张楚。且再顾韦元平时,叹其不若伏迦见识深远。

    韦元平怒,心中暗恨。且多酒后狂言。太宗闻之不喜,遂左迁中书舍人。韦元平益恨之,且私语之间,亦对太宗诸多不满。

徐惠失宠,媚娘忧心四

    贞观十四年十二月初五,候君集献高昌俘于观德殿。太宗大喜,着设宴三日。且多加追封。

    初九,乃突因韦元承所告候君集破高昌时私取其珍宝,遂部下将士知之,竞相效仿,皆窃盗,君集失德,不能禁之。

    太宗怒,遂诏下君集等入狱。

    时朝议讽讽,道此乃因太宗不喜太子之故。太子益忧。

    中书侍郎岑文本力奏,保君集,言此行实伤功臣之心,损忠将之怀,且又道小失不掩大功,微瑕难掩美玉。太宗闻之叹息良久,遂释君集。

    然君集因此心生怨恨,私下颇多诽议。太子因同感悲伤故,与君集交密。

    又,薛万均密奏太宗,言韦氏一族近日其行昭昭,意指东宫,请太宗详加斟酌。太宗大喜,赐玉。

    然次日,便有正四品下监察御史萧子琰密告万均私通高昌女。万均呼冤,太宗遂着大理寺审。魏征急入内谏之不可,太宗急释万均。

    万均闻之,感怀帝恩。涕泪交之。

    萧子琰又告侯君集马病颓,行军总管赵元楷竟亲以指沾其脓而嗅,劾奏其谄媚君集,太宗鄙赵元楷为人,着左迁其为栝州刺史。君集闻之再生怨言。再后,高昌之平,诸将皆于旨行之时即刻领赏,唯行军总管阿史那社尔以无太宗手书敕旨,独不受。待及别敕既下,方才乃受。且所取赏物,唯老弱仆户,与故弊财物而已。太宗嘉其廉慎,遂以高昌所得宝刀及各色彩绸千段赐之。君集闻之,窃语太子道:宝刀本为臣欲进殿下之物,今陛下不喜殿下与臣,是故赏与他人。太子竟一忧之疾。

    贞观十五年春。

    元正日(春节,正月初一)。

    宫中大朝会。诸臣欢饮。

    初五,太宗行幸万春殿。燕妃无意言及日前曾得闻延嘉殿徐充容病事。太宗忧,遂入延嘉殿。

    入延嘉殿,见徐充容。乃大惊道:

    “何以憔悴至斯?”

    徐充容泣曰:

    “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

    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

    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

    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

    太宗闻之,亦伤亦叹,直道:

    “若论年长,她为长你为幼,谁新宠谁旧爱,却还需朕直言?”

    徐充容乃再泣曰:

    “妾入宫,再无他求,谨以陛下为念。望陛下务弃妾一片真心。”

    太宗闻之,益不忍。

    才人武昭侍立,亦泣道:

    “娘娘日夜思念,陛下自然不知。然陛下圣明,既知门中已有甘露,何需再得宫人夜半濯之?陛下谋略可得千军万马之功,却独不解小儿女之心矣?”

    太宗恍然,更怜二女。是夜,宿充容徐氏处,亲以汤药哺之,衣被拥之。以慰徐氏心。才人武氏得见徐氏复宠,且更甚从前,心下甚慰,乃悄然而离。

    次日,充容徐氏近侍文娘进言,道近日宫中盛传当日甘露门一事乃有人构陷,太宗更着王德明查。

    一时间,**人人自危。

    然诸正妃殿中一无动静。

    正月十二,太宗欲将琅琊公主女适吐蕃国相禄东赞。然其以家有良妻坚而不受,太宗爱重,遂改以厚恩赐,东赞终究不受。

    太宗慨叹不已。遂止意。着依禄东赞之请,以江夏郡王承范(李道宗)庶女李玉溪为公主,号文成,赐婚吐蕃赞普,且因晋王治苦苦相求,以父女天伦之理讽之,太宗遂感怀良久,着准求。

    遂以承范为婚使,亲送女入蕃为妃。

    (这一段历史,有很多人做出很多解读。不过我觉得文成公主是李道宗女儿的机率不小,所以就这么写了)

    承范感晋王之恩仁不尽,归京后至甘露殿谢晋王恩,此乃后事。是年二月初八,同安长公主(李渊之妹,李世民之姑,李治的姑奶奶)忽有疾。

    太宗闻之惊,乃携众子前幸之,晋王之前年幼不曾见姑祖母,此番亦行之。长公主谢恩,更得诸赏。

    长公主初见晋王,喜之甚极,乃唤其前至榻,闻姓甚名谁,可有良配。晋王含羞一一应答。长公主更喜。

    乃奏太宗道:

    “此儿甚妙,必当寻得佳配。

    先夫有侄孙王氏女。王氏者,氏族也。且其美而婉,庄而顺。不若与之为妃。”

    太宗闻言,乃观爱子,察得爱子虽憨然一笑,目中却殊含不喜之色。

    遂笑言遮掩以过。

    然长公主不豫,再三追问太宗,太宗终不作答,且含笑慰之。长公主便容色变之。

    太宗见状,心有不如意,然敬顺长公主,乃慰之稚奴年幼,未曾元服。

    长公主性强,闻此言道:

    “当早做定计。王氏大族,得此良女配乃天幸。”

    太宗含混笑过。长公主益怒,晋王不安,泫然。

    幸得内侍监王德进言朝中重臣求见,当归内。太宗与众子得脱。

    因怜晋王无故受惊,更引入太宗车驾以慰。

    然入得驾后,左右皆可闻晋王哀泣语之太宗道:

    “儿自幼失怙,得父皇怜爱守护,此等大事本当父皇母后之命可从。母后既不在,便当以父皇令止。然儿今观之,姑祖母直欲代儿为主!儿命之苦也!”

    太宗不提,只一味劝慰。

    归内。

    太宗再慰晋王三数。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绩得入内奏议。

    惊见晋王泣,乃问。得知长公主事。李绩乃叹:

    “素闻长公主性强,如今上不遂其意,难免日后微词。”

    太宗闻言,且劝晋王回殿安歇,后语与众臣曰:

    “天下为朕之天下,稚奴为朕之幼子。虽人伦大常,不可违孝之一道。然终究长公主此番失长辈之礼在前,又失君臣之制于后。

    朕之爱,竟溺之生欲。朕当责。”

    魏征更谏言:

    “人伦大常,皆以事理为先。

    天子龙嗣,正宫嫡出,岂可外戚强攀?

    王氏父王仁佑仅为正六品上罗山令,且素行平庸,内不闻功于朝,外不知德于族,其一身功名皆以王阀之恩荫,长公主之上怜幸恩之故。

    是故长公主知其实非良配,方才数言王氏族阀之重名。

    陛下识人知才,千古美名,不当以此等妇人语污之。臣请陛下止其妄思。”

    诸臣皆赞。

    长孙无忌亦不语颔首。

    太宗遂数年不幸长公主府,且对王阀渐生厌弃之心。

    贞观十五年二月末。

    太极宫。

    太极殿。

    尚书房。

    太宗高坐龙位。左右分辅长孙无忌与房玄龄。

    “如何?”

    看着王德清退左右之后,才问向无忌。

    无忌叉手至胸,道:

    “启奏主上,已然知荆王反心不息。”

    太宗深吸一口气:

    “与之朋党者,都有谁?”

    “主上,党朋众多。然其中最高位者,似在内。”

    长孙无忌这番话一说出口,房玄龄便微一皱眉。太宗看出端倪,然未动声色,乃继续发问:

    “说说罢!”

    “是,老臣日前所查诸事,乃闻得荆王私下与内相授。是故封查其府下一可疑之荒废信驿(信鸽站)。其中人去楼空,然仍留有些物,是内用御品。”

    太宗目光一沉:

    “知道是哪一殿的?”

    “回主上,尚未明确。”

    太宗点头。良久才叹道:

    “他还是不知悔改……”

    房玄龄道:

    “主上此番万不可纵之。”

    太宗摇头,叹道:

    “究竟是朕手足。手足若断,岂可活?再者,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只笼中鸟,扑一扑便是了。要紧的是那内里与之相私的人。房相可查出是谁?”

    房玄龄摇头,目光如炬:“然有一事,不日主上将幸洛阳行宫之时,必有异动便是。”

    长孙无忌目光低垂,不知心中所思。

    太宗心知其意,乃道:“既如此,那便多加防测才是。”

    又转颜道:

    “此次能够查访如此,实乃二卿之德。”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笑谢。房玄龄更笑道:

    “此番最得功劳的,当为太子殿下。这大半年来,韦氏一族动作频频,又是处处针对东宫。难得殿下能这般沉得心静住气。”

    太宗得意,然仍道:“若些许小事便毁了他的心性,那也不当为一国之储,房相过誉。”

    又微停一停,长孙无忌才道:

    “唯一遗憾的,便是未能将那内里之人震动而出。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由头,那前些日子甘露门之事,主上以为何如?”

    “虽然这**诸妃众多,然两位卿家当知,真正能让朕放得下心也放得心下的,如今仅那贤妃与这徐充容。甘露门一事虽然朕是有意让她受了些委屈却也实属无奈之举……不过还好,惠儿是个懂事的。虽然有些小脾气,却也明白事理,

    唯独可惜的,是她已然看透至此,咱们也委屈她至此,那**之人,依然未能露出马脚。”

    “主上不必焦急,咱们已然等了这许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房玄龄笑道:“只要主上还给着她些希望,早晚,她都会露出些马脚。”

    太宗目光转冷:“人之**,若得当便可行大事。然若过之便必毁一生。她这是自寻死路。无论她智计如何高明,一旦存了私心,便必然有自取灭亡的时候。”

同安逼婚,稚奴巧逃一

    君臣半晌不语,太宗良久方问:

    “说起来,这一番行事,却是让朕吃了一惊。君集如今,竟胆大如此了。”

    房玄龄闻言冷笑道:

    “此人当初依附主上,臣等便力谏之。然主上英明仁厚,怜其才,许其功。他却一直不知收敛。如今咱们打草却惊了这么一条大蛇。主上,必然当防之才好。”

    “正是,还有那阴弘智。此番事中,他也多有动作。且主上,近日他与妻兄多有来往,更……”长孙无忌看了看太宗,才道:

    “更多番违抗主上当初凤台之令,私开方便之门,使燕弘信私下得见齐王。”

    太宗神色一凛:

    “知道是谁下的令?”

    “回主上……正是齐王本人。”

    “这个不成器的!”太宗怒拍桌面,惊得二臣慌忙以礼相对。

    “朕告诉过他多少次!他还是不听!非要责罚加身,才知道事坏么?!”

    太宗怒道。

    长孙无忌劝道:

    “陛下息怒,此番虽有齐王不善,然阴弘智引之在先。臣窃以为,便是齐王不主动传召,那阴弘智,也必然要引之一二。”

    房玄龄也道:

    “主上,恕臣直言。长孙大人此言,实在情理之中。那阴弘智胸怀家仇国恨,当年主上怜悯他与其姐阴德妃不受先皇所诛,而纳其姐为妃之时,老臣等便曾一力劝阻。惜主上仁慈。且以现下看来,主上识人之德当为天下第一。那阴德妃倒且安份,做乱之人,却只是这阴弘智。是以主上,若要了结此事,其实不难,便将阴弘智所为告之阴德妃,使之惕。则母惕,必护子远离其舅。方得相安。”

    长孙无忌闻言,微皱眉道:

    “房相此言其实不妥,说来那阴弘智该杀,然这阴德妃却也未必不是心存暗晦之意。试问天下间有哪个女子有这般气度,能容得诛族之恨?

    主上,臣以为,若欲保龙嗣不损,则当断尽祸根。”

    房玄龄便欲争之,太宗见二臣起争,便抬手道:

    “二位卿家之言,皆有道理。然此番事,需得从长计议。再者眼前当下之事,是需将这些人事一一理清,方可得下手。”

    “臣遵旨。”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见太宗调和,只得依之。

    ……

    片刻之后,太宗独自坐在太极殿中,身边只剩明安。

    不多时,王德入内,小步奔上玉阶,附于太宗耳边悄然道:

    “主上,房大人已然在御花园中等着了。”

    太宗点头,又道:“国舅不曾察觉?”

    “回主上,老奴小心着呢!房大人又是在半途之中悄悄下的马车,由老奴亲自寻了马车行飞霜殿,经北门(玄武门)入内。再不会有人注意。”

    “现在何处?”

    “山水池边儿的千步廊上。”

    太宗点头,目光一利:“替朕更衣。还有,就你与明安跟着便好。”

    “是。”

    太极宫。

    山水池畔,千步廊侧。

    白石为墙,百花为景。

    媚娘一个人,抱着满怀莲花,肘里挂着一只木桶,桶里放着些儿东西,考虑着要不要叫上两声,同时深感羞愧。

    原因……

    她又迷了向。

    “百般机智千般知机……便是这方位不识一点不好。”应国公曾于酒后,这般笑言女儿。

    好在她并非全不识向,只是今日特殊:

    这几日虽有主上恩宠,然徐惠仍是心存芥蒂。为了哄她欢喜,今日一早,她便悄悄地出了殿来,至这山水池畔采些晨脂与她和了珠胭泥(一种珍珠末掺花瓣、花蜜、花油也就是咱们现在说的精油和成的护肤品。唐初的时候是有白有红,到了盛唐时代也就是开元年间就是大家都爱大红色了),讨她喜欢。

    至于为何来此山水池,原因无他。宫中三渠四海一池八处水边,只这山水池底与骊山汤池相连,便是这般春寒料峭,也是莲花盛开。

    到了山水池畔,果见晨脂沁得晶莹丰厚一层,(晨脂不是花上的露水,而是一种经过一夜后,花蕊部分会分泌出的一种天然的油脂分泌物。据说唐时盛采这种东西润肤还是从长孙皇后处流行的……ps,基本晨脂这种东西,只有几种名花可采。不是什么花都能采啊!再者,早上因为晨脂刚刚分泌出来,没有受到污染,这时候才可以用……另外还需要加工……大家不要乱效仿啊!有些植物的分泌物有毒。)便欢喜一笑,取了玉抹采集。

    不多时,媚娘便取了满满一只白玉瓶的量。(玉抹,一种呈九十度形状的玉质弯刀,刀口钝而微平折,成一个可以将细小东西或液体聚集起来的折角,然后晨脂或者其他东西会沿着折角流进刀身的小槽里。刀口末端有可供手持的把手,把手尾部有一个小洞,小槽里的液体就可以流入……我在一本古代玉器鉴赏图中见过的。非常少见的好玩儿东西。所以电视剧里的又有问题了——古人,尤其是唐代认为采集晨脂这种东西不能沾五行之物,那就只有用玉器采玉器装。)

    看看装得也够了,媚娘便生欢喜,又见池中莲花开得实在可爱,料想此处地偏,只怕无人打点,便采几朵也无妨。

    于是划着小舟在这池中采了几枝抱在怀里,上岸之后便迷了向:

    这山水池四面皆是一般的花木景色,一般的白石为林,挡住四周视线,她在池中兜了半个时辰方向早失,媚娘再也认不得自己来时经过的凝云阁与飒云阁,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又兼之连瑞安也不曾带来,四周又偏僻不见人,一时便发了愁。

    好在她也不急,只兜兜转转着,竟也从山水池边的白石林中转了出来,将山水池抛于身后。然此番一来,却更加寻不得方向。

    于是心中暗暗生悔,知道自己方向不清,却还不带人独自外出,是她的不是。

    正焦急间,忽闻得有人言语,媚娘便欢喜,抱了满怀的莲花儿,挂了小桶,便向声音来处寻去。

    左右一转,媚娘渐渐再闻那声音近了。且极为熟悉。

    媚娘正在苦思之时,便转过一丛春寒之中仍碧翠可爱的竹林,看到那身着淡翠绣银的袍子,依然是白衣广袖,玉簪只挽了个乌黑发亮髻儿在头顶,明珠束带做发箍的熟悉身影。

    “稚奴?!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

    媚娘惊喜万分,便唤道。

    稚奴正抱着那不知是阿金几代儿孙的小小狗儿,与提了锦盒的德安说话,闻得媚娘唤,便忙回头。

    眼帘之中,便映入一个身着浅红罗襦,鹅黄广袖,梳着望仙双环髻虽无甚发饰,怀里几朵艳色粉莲却衬得更加清艳华丽的媚娘。

    “武……武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稚奴当真欢喜得不胜,便抱了那才将满月的小狗儿,几步小跑,奔向前来。

    “我……你怎么在这儿?”

    媚娘想起自己迷路便觉羞耻,便抢了话头发问。

    稚奴看了她几眼,才笑道:

    “武姐姐,这儿可是司宝库呀!”

    媚娘点头,恍然,然后又问:

    “所以?这个时辰,你跑来司宝库做什么?取什么宝贝么?可武姐姐看你抱着它……只怕是不便罢?”

    媚娘一边说,一边伸手去逗了那毛软可爱的小狗儿两下。

    稚奴便含笑道:

    “武姐姐有所不知,母后生前遗物,皆在司宝库中存着。今日我想着母后生辰眼前已近,便带德安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为祭礼一二的。”

    媚娘便不信:

    “要说你这般孝心,武姐姐是信的。可是皇后娘娘生辰,武姐姐可记得清楚,分明便是在下月十五……这还好半个月呢,你如何这般心急?而且……”

    她又看了看这一身整齐簇新的装扮,笑道:

    “你这分明要去哪儿,才特别装新一番。只是为何要逃了?”

    稚奴闻言便大感尴尬:“我哪里有逃?”

    “没有?那你这新崭崭的靴子上,怎么就沾了这么多湿泥?分明是跑得过急,没看到低洼便一脚踩了上去。”

    媚娘笑指他足下道。

    稚奴被点破,便觉又气又羞,再不肯言语,倒是德安开了口,苦笑道:

    “总得天佑了!武姐姐,你便劝劝王爷罢!早几日那大长公主便请了上奏,欲请王爷过府一聚。今儿个便是日子了,可王爷……”

    “好个没良心的!还不住口!”稚奴恶狠狠道。

    德安少见稚奴发火,便当下闭了嘴,眼神只扫了媚娘一眼。

    媚娘也听得前事,便收了笑容道:“这大长公主也是太过失了分寸了。虽然她身为陛下姑母,诸位皇子的姑祖母。可终究君臣有别,事理当头。且她既然已嫁入王氏一族,那便再不应插手这宫内事……

    更别说是正宫嫡出的皇子婚事。牵了红线是好,可若妄以长辈之份,强攀正宫皇子……却是不该。毕竟你不同与其他诸位龙嗣,正宫嫡出又是皇子……论尊卑论礼制,都当由陛下与皇后娘娘定夺才是。如今皇后娘娘不在,陛下又含混不允这门亲事,大长公主再过强求,便是不当了。

    且那日陛下驾归后,召了武姐姐与你徐姐姐同太极殿侍墨,正巧碰上长孙无忌房丞相等诸位大臣从内而出。

    离得老远,我便闻得房丞相与魏大夫在那儿议论大长公主那般威逼,竟隐隐欲以门阀之礼进逼陛下,难怪陛下心存不满什么的……

    而且看样子,国舅爷也似乎是对这事颇有不满。”

    “舅舅只是不满姑祖母这般性强,才不是不满那王氏一族……”稚奴冷哼,便在一旁山石上坐下,抱着小小狗儿郁郁而道:

    “若非如此,今日为何便替我那强横不行的姑祖母将请奏表递入太极殿亲交与父皇,害得我不得不逃之夭夭?”

    媚娘闻言失笑,道:“你也不必这般惊慌。说起来这王氏一族与国舅爷也有几分交情,大长公主又是陛下姑母,与长孙一氏虽无什么近亲,却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稚奴,你想想,大长公主身分如此贵重,又嫁了五大氏族之一的王氏为长,其势之盛大连陛下也要礼让怀柔几分。何况是国舅爷?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否则以他之心性,明知陛下不愿提此事,何必专门将此表报于陛下?”

    稚奴叹息,却垂了头道:

    “武姐姐,稚奴也知舅舅与父皇难为,可此番之事……稚奴实是不愿再去。”

    媚娘想了一想,也笑着坐在他身边道:

    “不欲去,便不去罢!反正陛下也不曾下旨着你入府不是吗?”

    稚奴点头道:“父皇看了那奏表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在稚奴床前,却教我一大早起来,好好儿的心情全给毁了。”

    媚娘含笑道:“我说呢……不过你这般了解陛下,当知他此意。”

同安逼亲,稚奴巧逃二

    “稚奴……只是怕若稚奴不去,父皇夹在稚奴与姑祖母之间,实在为难。所以本是换了衣裳,想着去走个场面也罢了。可不知为何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便……便是这般……”

    稚奴越说越小声,然后转首看向媚娘,茫然道:

    “武姐姐,你说稚奴这般,是不是太过反复无常?”

    “哪里?你不过是从小便习惯忍耐谦让,忍得过头,今日实在是受不住罢了……好了好了,既然不去便不去罢!不过理由总是要给人家。”

    媚娘笑道。

    稚奴想了想,便点头道:“还得给个长期不能出宫的理由,免得她再逼我……对了!德安,孙道长回来没有?”

    德安恭道:“老神仙数日前便从江南回来了。”

    稚奴点头,便道:“你去告诉孙道长,便说是本王请他帮个忙,往姑祖母府上去一趟。就说是父皇着本王请的,以表孝心,本王待会儿便至。

    然后再叫孙道长作一场戏,总让她以为自己身染怪疾,需得长期调养,不可见外人更不可多思多语便是。”

    这番话说得德安目瞪口呆,连媚娘也是惊得怔住。直到稚奴催促德安离开,媚娘才叹道:

    “你也……太狠了些罢?先不说别的,那大长公主能信孙老哥的话儿?”

    稚奴含笑道:“姑祖母前些日子,可是上了两三次表,求父皇准奏,将孙道长赐居她府中一段时日呢!只是孙道长应父皇之请,去了半日便也逃之夭夭。是以孙道长的话,她无不信的。”

    媚娘又想了一想,才皱眉道:

    “可是……可是你觉得,孙老哥肯么?”

    稚奴再笑道:“一来孙道长虽对宫中诸人皆无喜爱无厌恶之感,然却是极喜武姐姐你的。是故稚奴托了武姐姐的福,也颇得道长喜爱。二来么,这两日姑祖母也不知从哪儿听得孙道长城南行医之事,天天跑去烦他,烦得他若非念着那些贫苦百姓无医无药,他再离开便断无生机,只怕都要逃出长安,只待姑祖母百年之后再归来了。

    是以……他便是为了自己清静,只怕是定当全心全力的。”

    媚娘一怔,苦笑摇头:“确是如此……孙老哥虽医术通天,却是个直肠子,再想不到这些弯弯角角……你呀……”

    二人含笑相对,身后一片竹叶青翠,鸟鸣啾啾。

    不多时,便见得德安气喘吁吁跑来。

    “怎么这般快?”稚奴讶然道。

    “赶巧了,刚至咱们殿里,就碰上老神仙又配了新方子送入内来与殿下。将这计一说,老神仙便欢喜得紧,当下回去准备药了。”

    稚奴一愣:“准备药?什么药?”

    媚娘想了想,失笑道:“以孙老哥的性子,再不擅睁着眼儿说瞎话的,只怕是要请大长公主吃些苦头了。”

    稚奴恍然一笑。

    ……

    心事已了,又得遇媚娘,稚奴当真欢喜。加之有意,能留媚娘一刻是一刻,于是便道欲将些新鲜物事与她瞧,引得媚娘抱了莲花,随他一同向司宝库而去。

    入得库时,却只见十数名库司忙忙碌碌,各自为事。见得二人前来,慌忙行礼。

    稚奴道免后,便引了媚娘,自颈子上取了钥匙交与库司引着,尽向最深处一间库房走去。

    “这是父皇特别在母后生前便建成的,为的便是置放母后之物。母后性子节俭,许多东西父皇赏了,或者舅舅或者诸位大臣们进上来也不用,便存在此处。”

    媚娘看两侧墙壁,果有新旧交接之处。便点头。

    不多时,门便打开,库司微一行礼,便自退下,留媚娘稚奴德安三人,在几与媚娘配寝一般大的库房之中。

    但见周围琳琅满目,稀世之宝俯拾即是,不由讶然:“这般多的好东西……竟是全未曾见过……”

    “父皇宠爱母后,一切东西都只给她最好的。便如此物罢,”稚奴含笑左右看看,顺手拿起旁边一把长盈两尺七寸,宝石珠玉镶嵌而上的宝剑道:

    “这是当年皇祖还为唐国公时得的。

    父皇本欲自己留着的。可见母后欢喜,便欲赠与母后。母后虽然喜欢,可也不欲擅用。

    她一生中,也只用过两次。

    一次,是我幼时宫中生变,母后以为性命难保,便携了此剑,将我与安宁交与王公公和花言相付,自己却随着父皇一同抵挡外敌……

    另外一次也是大哥初为太子时,宫中生变父皇受伤。

    母后第一次,也是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持此剑,杀伤一刺客——虽然那刺客只是重伤,可也是母后一生唯一一次手染血腥。

    那一次之后,母后足足十多日不得安眠,梦见那刺客鬼魂索命,梦见自己两手鲜血,每每总因泪醒。

    于是父皇便日日陪着她,成夜陪着。我呢,就这么看着他们。

    父皇总是一手奏疏阅着,然后便间或向我要了笔来,以朱批之——因为他另外一只手,总是要抱着母后的。

    因为母后睡不好,或者她根本睡不得,一双眼睛总不敢闭。

    武姐姐,母后一生,柔弱贤德,然却也是个禀性刚强的。我从未见过那般的她——你可知,仅不过十数日,母后的凤袍玉带便再也撑不得起,足足宽了三四寸?

    可是后来我问母后,母后却笑着说她不后悔,而且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父皇的恶梦,就少了一个。而且她也依然可以和父皇做着同样的恶梦……”

    媚娘闻言,颇为感动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一片情深,当真世所罕见。在这般帝王家中,更是难得。”

    稚奴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才道:

    “父皇曾说过,我李唐一氏,虽贵为天子,然却从不以权势为至上——便是当年晋阳起事,北门生变,也皆是为了一个情字。

    莫说是他,便是皇祖,诸位叔伯,也是如此……

    武姐姐,你且看我大哥便知。宫中虽流言纷纷,道大哥宠幸……宠幸……”稚奴实在不好意思说那“男宠”二字,便转头放下宝剑,又拿起一物道:

    “可是大嫂却从不曾怨恨。为何?因为大哥是真的待她好,也是真的不曾与那称心有什么非分之举。只不过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江山社稷罢了……

    武姐姐,不怕你笑,父皇有一次大醉,曾经说过,李唐一族的江山能至如此,全因一个‘情’字。他还教我,说虽人人皆爱权势,可是能够让那些臣子们死忠如我大唐江山一般,却是因一个‘情’字为要。

    李氏一族当年起事因如此。而他虽本意不在江山却得了江山也因如此。

    父皇常说,他虽本意只做个好君主便是,却因一个情字,成就了这番基业……

    一切皆因一个情字。对江山有情,江山报之以情,对众生有情,众生报之以情……

    是故,父皇道,人在天地之间,若得不愧于心于情,则自不憾于天于地。”

    媚娘感慨:“陛下果然豪杰,于这世情,看得再透不过……这是什么?”

    看着稚奴拿来的东西,媚娘好奇道。

    稚奴笑着递与她:“你且看一看?”

    媚娘接过那四四方方的锦盒,启开一观,却是一枚玉质莹洁可爱,通体雪白,龙旋纹的玉佩。

    那龙纹古朴雅致,显然已是积年古物。

    “好美……”

    媚娘惊叹,以指轻抚。

    “这是母后在稚奴幼时赐与稚奴的东西。

    武姐姐,父皇母后虽多有赐物,不过稚奴总觉得不需要。只有它……”稚奴含笑指它一它道:

    “当年父皇平定东都洛阳之后,皇祖准父皇可先行取得一物于东都宫中。父皇别的什么也没瞧上,就一眼看上了它。此物传为汉时武帝命人琢之,为的便是取其可定邪祛恶之意,为当时的卫皇后做礼。

    有人说,当年的卫后便是因失了这枚东西,才会有后来诸般祸事。是以母后便向父皇强索了这龙纹佩,赐于稚奴保得平安。

    武姐姐,你自入宫,诸多坎坷不安,稚奴现下,便将此物赠与你,愿它也可保得你一生平安。”

    稚奴情意难掩道。

    媚娘一怔,便欲退回,稚奴却早有所料,轻轻道:

    “武姐姐,稚奴知你不愿因此物惹来些祸端……不若如此,权当借你一用如何?待你……待你何时平安了,你再还我?”

    “稚奴……”媚娘心知稚奴今番之意与此物之要,便欲再行推辞,谁知却被一阵人声所惊。

    不止是她,连稚奴也闻得此番言语,讶道:

    “父皇?!还有房大人?他们……他们也在这儿?这下可坏啦!父皇见我闲逛,定又要我去陪着三哥一块儿练剑……”

    当下便急得团团乱转,还好媚娘机警,看了一看,才拉了他悄然道:

    “别声张!陛下与房大人似不在此处。倒似是隔了壁墙似的。”

    稚奴这才定下心神,便见德安屋里小心转了一遍之后,才上来小声报道:

    “王爷,那边儿似是离千步廊极近。主上与房大人,似是在千步廊上说话儿呢!”

    稚奴与媚娘想了想,便欲悄然离开。然德安又道只怕不成,因此番他们入里,众人皆知。若此刻离开,必得经过千步廊,只怕不妥。

    加之二人心生好奇,便着德安看着门,一同趴在墙壁上,听着太宗与房相言语。

    ……

同安逼婚,稚奴巧逃三

    千步廊内。

    太宗阴着一张面容道:

    “果然如此?”

    “主上圣明。”

    房玄龄只拱了手,不语。

    太宗长叹一声,道:“他终究还是让朕失望了。”

    房玄龄却摇头道:

    “主上,其实长孙大人并不知此事。皆是一些小辈为之。”

    太宗不语,良久才道:

    “皇后离世前,曾再三嘱朕莫将辅机置于两难之地……现下看来,她是看得比朕透彻些。”

    “主上,长孙大人乃为娘娘亲兄,她自然更知兄长之心。主上尽可放心,长孙大人虽子孙不成,然他对主上,对大唐的一片忠心,却是天地可证,日月可明的。”

    太宗心烦意乱:“朕当然知道他的忠心不容置疑。可是皇后说得没错,一旦他身边人利用他……”

    “主上放心,臣与魏大人看着呢。”

    太宗长叹:“也只有你们两个,能这般待他了……辅机是朕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朕哪里不知道他的为人?诸般都好,只是过份思虑怀疑……罢了。但有李唐一日,总不教他被刑便是。”

    房玄龄点头:“正是如此。再者,长孙大人此番,其实也是因从徐充容处得知那阴杨二妃日行骄肆,才急着要将二妃一网打尽。”

    太宗叹道:“可他这般,却是害了惠儿。房相,你可知朕那些日子要装着恼恨惠儿不去瞧她,心中多不忍?唉……辅机呀辅机,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房玄龄含笑:“长孙大人忠于主上再无二念,便连那徐充容也是如此。主上大可放心。”

    “朕知道……可是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儿家……这偌大宫中,便只有朕与她那好姐妹媚娘,还有稚奴与安宁与她相合……辅机此番,却是将她也拖累了。”

    “主上知长孙大人至深,长孙大人何尝不知主上至深?主上,长孙大人知道您必然会暗中回护,是故才让徐充容受些苦,好寻了理由,将那杨妃一党铲除……主上,恕老臣直言。臣以为,长孙大人此举虽有过激,却未必不是良策。

    吴王、曹王二位,以及杨妃收养的高阳公主三位,皆是人中龙凤,更兼之性孝忠厚。是故不必多言,然杨妃为人阴狡,若再任其纵意后廷,只怕必成大祸啊!”

    房玄龄苦口婆心道:“主上,臣知主上留着此女,只为一朝可戳破其美梦,使其心痛,以报当年之仇……可是主上,现在已然不是时候了。

    主上,不瞒您说,这杨氏暗中已然多番怂恿齐王长史权大人,誓要挑得二人失和……主上,她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要策得齐王反?!”

    太宗冷道:“朕当初也是一时糊涂,只顾看着稚奴,却教她寻了机会……佑儿已然有反意了?”

    “只怕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月……主上,臣知您不忍心。可是毕竟此乃国之大事。虽不能若长孙大人所提那般,阴杨二妃母子皆除。

    可至少,您也得将为乱后廷前朝,阴谋储位的阴杨二妃诛灭,这才能保得诸王平安啊!”

    太宗咬牙:“依房相之意,该当如何?”

    “主上,事不宜迟,当借此次东都之事,以力打力,先灭荆王气焰,以安前朝,且可借机清洗一番锦绣、大吉二殿。”

    太宗思虑良久,才点头道:“如此一来,在齐州的佑儿不提——他身边还有一个一心想着要复仇的舅舅阴弘智,此人也暂时可不必去理会他……反正有权万纪盯着,杨淑妃这枚棋子虽然下得出乎朕的意料。可说起来,却也对朕有利。

    明儿年幼也不必说……

    恪儿与高阳却是必然要同行东都的,留在宫中,辅机也在,只怕会对他们不利。到时咱们一场心血就全白费啦!只是以何理由引之,却还需要思量。”

    房玄龄点头忧道:“且吴王与高阳公主又为杨妃所亲养……若不寻个好当由,只怕母子之间,必有些话流了出去……”

    正在君臣二人纠结之时,忽然见守在远处的王德向此处而来。

    太宗便皱眉道:

    “何时?如此慌张?”

    “回……回主上,方才大长公主府上来了封新奏表……且要老奴即刻奉与主上阅之……”

    太宗闻言便皱眉不喜,房玄龄只闭口不语,看他接了奏表扫了两眼,才微现讶然之色道:

    “姑姑得怪病,不可见日风更不可与人多行言语,是故今日起求朕免了一切朝中诸臣,大内诏宣来往之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重了?”

    王德含笑道:

    “回主上,老奴也是不知详情,不过听人说……这断症的,乃是老神仙。是故是断然不会错的了。”

    这下子,不止房玄龄听得吃惊,连太宗闻言更觉奇怪:“老神仙!?你是说药王爷孙道长?他前两日还来求朕,替他求了姑姑莫去烦他,怎么……”

    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想了一想,才气笑道:

    “是稚奴吧?”

    一句话问得王德笑而颔首:“主上英明,今日晋王爷被前些日子那张奏表实在逼得无法了,竟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且老奴闻得,今日正好也是老神仙例行来甘露殿更方的时候,却只有德安在殿中。”

    太宗看了眼同样恍然大悟的房玄龄,气笑不止:“这孩子……若是姑姑……”

    “主上不必担忧,晋王此番虽然有些淘气过了,可是终究情有可原。再者晋王爷与孙老神仙都是慈悲仁厚的,此番也怕只是以言语唬了唬大长公主,求的也是个太平……恕臣直言,大长公主已适外姓却仍如此任意妄为,倚老卖老,这般教训一二,也好。”

    房玄龄笑道。

    太宗想了一想,摇头却道:“可是未必……稚奴这孩子心思细呢,那孙老神仙又是个不擅撒谎的。只怕是用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药草……

    便如前两日,朕嫌他镇日里闷在甘露殿不出去走动,便着他去陪他三哥练剑,结果你猜如何?这顽劣小儿,竟向孙老神仙求了个可起风寒般症状的方儿,服了来,借口忽感风寒来骗朕……朕当时急得心都快跳出来,结果他看朕心痛,便自己笑着认了装病,求朕宽恕……

    唉呀……

    当时真是气得朕直欲打他几下出口气才好……又终是不忍下这个手……

    唉……溺儿成疾啊!

    朕真是溺儿成疾!”

    房玄龄与王德皆是哈哈大笑:

    “晋王爷聪慧调皮,心却是最好的一个。只是不喜争斗,是故他也不爱剑艺罢了,否则平日里,最与吴王交好的,却不是晋王爷么?近些日子来,但闻吴王有求,晋王再无不可的。但有晋王所在,吴王也是必然要在的,便是太子与魏王二位,对晋王的疼爱,也只在伯仲罢了。”

    太宗言及稚奴趣事,满心慈爱怜宠,加之日前大长公主一事,他心中也甚不欢喜,便含笑道:“既然如此,王德,你便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传朕口谕,便说朕必会为之全事才好。奈何老神仙有言,朕便……也不去看她老人家啦!”

    “是!”

    看着王德走了,太宗才想了想,笑道:“说起来,朕倒是该赏一赏稚奴这孩子,一来,他也算是替朕争得了几日清静。二来……也是点醒了朕一个方法。”

    房玄龄一怔,便喜道:“是极是极!若得晋王相随,那吴王与高阳公主,必然也是要去的了!”

    太宗含笑,不语。

    ……

    太宗房玄龄离开之后半晌。

    稚奴与媚娘,才从司宝库中出来。

    看着稚奴那般心痛样子,媚娘不禁同情:

    “稚奴……”

    “原来父皇,也信不过舅舅。”

    稚奴黯然。

    “陛下不是信不过长孙大人,稚奴。只是陛下现在的处境……还有长孙大人的处境,使得他们有些不能相合。”

    媚娘劝慰:

    “你想一想,稚奴。长孙大人与陛下,从陛下四岁起便相识了,直如兄弟一般。陛下不信长孙大人,还能信谁?刚刚你也听到了,连皇后娘娘都说,长孙大人忠心无疑,只是立场与身后的关陇门阀力量,不得不让他如此这般便是。”

    稚奴抬头,望着媚娘:

    “武姐姐,你也知道关陇门阀么?”

    媚娘想了想,抱了莲花,引着他一路归复竹林之中的山水池面上,一间竹屋中坐下,放了这些东西才道:

    “武姐姐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稚奴恭闻。”

    “武姐姐在未入宫时,有一个闺中好友。她貌如西子,人又温婉如玉。性格更是百里难求其一。

    这般的好女子,应该是许个好人家的罢?再者,她家并不弱些许——她的父亲,也是当朝国公,开国功臣……

    这般好女子,便是她嫁与你们兄弟之一,为妃为室,也是足当的了。

    可是呢……”

    媚娘黯然一笑,才道:

    “她最后是嫁了,也算是嫁得一个好人罢……

    可是,可是那不是她心系着的那个人。

    她爱慕着的那个良人父母,却因她家世非氏族显贵,而不愿与她相配……甚至于因为独子为了她,不愿娶别的女子为妻,而以区区七品下官,上门羞辱当朝大员的继室与幼女——而这继室与幼女也不敢如何,因为这‘区区七品下官’,却是氏族志上前五十的大姓一族……得罪不起。”

情思纠结,终难如愿一

    稚奴有些明白,便道:

    “所以……所以这个女子,便决意入宫?”

    “不是我。”媚娘坦然道:“武姐姐说了,她嫁了一个好人——虽然她也只能做这个好人的继室,可她终究是嫁了一个好人。这个好人待她很好,她也很幸福。只是……因为并非所爱,是故她嫁了没多久,便故去了……

    她的那个良人——不是她夫君的那一个,也闻得她去后,服毒殉情了。因为这件事,那个七品下官上门来,又是一通好欺,逼得那继室与她未曾婚嫁的二姐,不得不远逃长安……

    没错,这个女子,便是我的亲妹,阿仪。”

    媚娘轻轻道。

    稚奴心中一凛,柔声道:“武姐姐……”他当然知道媚娘有一妹名阿仪,最是喜爱不过的。也知道这阿仪,年纪小小便嫁了郭氏子孝通为妻,却在媚娘入宫之后不多久,便过世了。

    媚娘深吸一口气,眼中已然有泪花闪闪:“阿仪是个好孩子,她的禀性是极柔弱的。是故,嫁与孝通,或者是件好事……可是想起她因此而……

    稚奴,若容得武姐姐放言,那这朝堂之间的局势,真当是该改一改了。门阀如今之势,已然大至通天局面……想一想,哪朝哪代的皇帝,居然可能被一个大长公主逼到有怒不得言?何况他是陛下……”

    稚奴点头,叹息:“母后当初也曾经说过,舅舅一手扶持这关陇门阀,原是为了这大唐江山,李氏天下,不被那前朝所倾。

    可如今看来。这关陇一系,竟然成了大唐最大的祸端了。”

    “不错……不过眼下,也只能由得他们了。毕竟现在,陛下还有留着它的必要——所以稚奴,不要担心陛下,更不要为长孙大人担心。陛下不会伤害长孙大人。相信我。”

    看着媚娘明亮的眼睛,稚奴默默点头。

    又沉默一会儿,媚娘才笑道:

    “好啦!时光不早了,我可得赶紧回殿里去,免得惠儿寻得疯了——再者,也得让她知道,陛下对她,始终未变啊!”

    稚奴有些不舍:

    “那……武姐姐,明日你陪稚奴下棋,好不好?”

    “这……只怕不成。”媚娘笑道:“你没听见陛下方才说,他可是要用你去引得吴王与高阳公主殿下去东都么?”

    说完,含笑而离。

    转身之后,媚娘的面色,变得有些阴郁——她突然有些厌恶起这些争斗来……为何陛下定要将稚奴也扯进来?

    而她看不见的是,在她背后,稚奴的脸色,也同样阴郁——

    难道,他与媚娘,注定一生只能两两相望么?

    ……

    徐惠确是快疯了。

    宫中到处寻找,都不得见媚娘,她如何不疯?

    难道这丫头,终究厌倦了这宫中生活,离自己而去了么?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离不开媚娘,有多希望她在身边陪着……这般心情,她往日只在太宗身上体会过。

    而今,她却突然明白,也许在这宫中,最珍贵的不是太宗那永远可望不可及的情爱,而是媚娘这般日夜相伴,互相维护的姐妹真心。

    是故,当终究看到媚娘回来时,她一颗心总算松了下来,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冲下高高的殿阶,扑向媚娘,将她紧紧抱住,大哭:

    “你不能这么离开我……说走就走……不能这么离开啊……”

    媚娘吓了一跳,急忙道:

    “我……我只是去采个晨脂……你看!我去采个晨脂……对了惠儿,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一边说,一边示意了跟上来的瑞安清退诸人,这才小心地将巴自己巴得紧紧的徐惠小心松开,又含笑将今日无意听得的太宗话语告诉她:

    “你看,陛下根本没有怀疑过你,他对你的疼爱,一点儿也没变。”

    “我才不在乎陛下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别走……”徐惠痛哭流涕。

    媚娘无奈,只得好声相哄。

    ……

    半晌之后,延嘉殿侧殿,小室之中。

    媚娘好笑地看着徐惠仔细地拭净了眼泪,摇头一边将莲花剪好了,插入瑞安抱来的花尊之中,一边道:

    “你瞧你,我不过去采个花儿……你便吓成这样……”

    “谁叫你连招呼也不打,字条也不留一个?”徐惠委委屈屈地抽泣着,一张小脸儿哭得我见犹怜:

    “害得我还以为……以为你……你不要我了,自己先离宫了……”

    “你……唉!我便是要离宫,那也是定要与你作别呀!再者,我什么东西都不拿,就这么离宫?你觉得可能么?”

    媚娘哭笑不得,看她巾帕哭得脏了,又取了自己的与她擦。

    徐惠气道:“别人不知道,你武媚娘可是做的出的!哼!上回是谁一个不如意,便自己躲了小房去,叫人找了半日也找不着?还有上上回……”

    “好好好!是我错了可好?”媚娘举手告败,又道: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意外之喜么?你看,这两日你为了陛下之事,心情总是不好。我便想着去替你采些晨脂,让你开开心。谁知道居然遇上稚奴,还听到了陛下对你的真心……这是多大的喜事啊!你怎么还哭?”

    徐惠不语,只是有些闷闷不乐。

    媚娘见状,再三哄劝,又见连自己那巾帕也拭得脏了,无奈只得摸了摸身上,看还有什么可供她洁面的东西——这一摸,却将那块儿龙纹玉佩给摸了出来,不由大惊:

    “糟了!我忘记把这东西还给稚奴了!”

    徐惠见她如此惊慌,便急忙问何事。

    媚娘便将司宝库中事说一遍与她听。徐惠闻言,又要了那龙纹玉佩来端详半晌:

    “这晋王爷倒也是一片真心为你好。既然他借了你,你便戴了就是。”

    “你……”媚娘欲开口,看了看周围众人,犹豫一下,徐惠知机,便着所有人退下,连瑞安、文娘、六儿也不得留下。

    媚娘这才悄声道:“你不是不知道,此物是何来历,你……”

    “媚娘,”徐惠打断道:“有些事,你知我知,晋王他自己更清楚。媚娘,我一直不言语,当初是因为不知此事如何才好。现下看来,陛下这般待你,你将来……若不为自己寻个依靠,只怕便是不好。——别人不知,你当知道。咱们大唐宫制是随前朝的。

    如果你……如果你在陛下百年后,仍然是处子之身且未出宫……那依制,便是要去殉葬的!便是陛下仁慈,不教你死,你至少也得以青春容华,去下宫守灵!你想一想……你甘心么?愿意么?”

    媚娘不语。

    徐惠又道:“好,就算你于陛下百年之前,终得了天幸,又能长久几日?媚娘,你当为自己做些考虑啊!”

    “可也不能是稚奴!”媚娘摇头,心烦意乱道:

    “他……我一直将他视为弟弟!再者,再者我终究是陛下的……”

    “你一日未得上幸,那便不能算是御妻。这一点,你比我读史文多,自当知道!而你一直保守着自己五品才人之位,不肯上进,不是也为的如此么?为的给自己留条后路?

    媚娘……你是我见过眼光最高远的人,无分男女。既然如此,我知道,你必然是为自己留好后路了的。那便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就对了!”

    媚娘合了合眼:“惠儿,你知我的后路——只不过是出宫嫁得良人而已……可是他……”

    提起刘弘业,媚娘黯然:

    “前些日子,瑞安来报,道他已喜得贵子之事,你当也知……”

    “媚娘,你当真要嫁那刘弘业么?”徐惠摇头:“不,你不会也不愿。因为以他之才识,根本不配娶你。你心中清楚。你爱悦他,只不过是想求得一个安稳归宿,想求得你母亲不怨恨你,不为她添些光彩罢了……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与你母亲故意做对。

    她越是想你成后成妃,你越是要自甘平庸——可是媚娘,抛开你母亲不提,以你的资质,你我清楚,要成后成妃,便是在这事事处处论门第的大唐后廷,也绝非难事。只不过是年岁久一些罢了!”

    媚娘还是不语。

    徐惠见她如此,心中生叹,摇头也道:“罢了,这条路,是不好走。你不愿为之也不无道理。只是媚娘,听惠儿一句劝:晋王殿下对你的一片真心,别说是在这冷酷无情的帝王家,就是放在天下众生来看,那也是世间难得……

    媚娘,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你若当真不想伤害他,那就小心一些,让时光冲淡他对你的情思,而不是断然拒绝……

    你这样,会让他伤痛一生的。”

    贞观十五年三月初。太宗将幸洛阳。着皇太子承乾监国事,右仆射高士廉辅。因太宗欲事从简,故随行者不多:

    吴王恪,晋王治,高阳公主三子女。

    因晋王治语之太宗,道日前甘露门一事,充容徐氏多受惊吓,当随侍,太宗准。且更着五品才人武氏随行。

    其他妃嫔皆不得从。暗嫉之。

    (注,历史上太宗行幸洛阳是在二月份,我改了下时间,请大家明白,谢谢)

    ……

    三月九日夜。

    夜色如水,月光如脂。

    车辇至温汤,太宗着旨,今夜宿此。乃与诸众行酒宴饮。

    ……

    媚娘悄悄地溜了出来,来到中帐之后。

情思纠结,终难如愿二

    月光地里,一个白衬紫袍,散发童髻的少年,如一株玉树般静立着。旁边站着一个抱了白玉杆子拂尘的小公公。

    地上摆了两张圈椅,一张棋台,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几,几上一盏宫灯,两瓮好棋。

    显然,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你不该唤我出来的。”

    媚娘轻轻开口:“稚奴,你当知道,此一番你力求陛下准我与惠儿伴驾,已然引得宫中诸人侧目了。”

    “她们是在侧目,不过侧目的不是你武姐姐。”稚奴急忙回首,解释道:“为人侧目的,是徐姐姐……”

    “那有什么区别?在别人眼里,惠儿便是我,我便是惠儿。稚奴,你这一次,真的不该……”

    稚奴见媚娘生气,咬着下唇,叉了手不说话儿。德安见状,便向媚娘行了一礼,走得远一些,一面防着有人看见,一面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个说话的地方。

    媚娘看了看德安,叹息一声才道:

    “有什么事么?”

    “无事……便不得见姐姐一面了么?稚奴说过,稚奴只是想与武姐姐下一盘棋……”

    “稚奴,既然你无事,那武姐姐有一事要说与你听。这东西你还是收回去的好,留在武姐姐身边,恐是个祸害。”

    媚娘打断了他的话,只是从怀中摸出那枚龙纹玉佩,便欲交还给稚奴。

    稚奴见状,心中难受,便道:

    “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突然如此?”

    媚娘闭了闭眼,半晌才再度睁开道:

    “稚奴,你今年已然十三岁了。说起来,若是陛下有意,那今年你便是可冠服,可礼聘良氏女为妻的大人了……武姐姐虽然无幸,可终究是陛下的御妻。

    以前你我年幼,有所交往,自当无事。可现下不同,你已然长成大人,那便断不能再与宫嫔私下往来。否则只会让人议论怀疑。明白么?”

    稚奴闻言,情绪激动,退了几步,不肯接那玉佩道:

    “稚奴不明白!稚奴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不过是一块儿玉佩,为何武姐姐要这般防着稚奴?!还说什么……什么不当私下往来……稚奴做错了什么?”

    “稚奴……”

    媚娘再向前一步,举高了那玉佩正欲再言时,却突然听得中帐方向传来阵阵喧哗。

    稚奴媚娘互望一眼,均是心中一揪。稚奴带了德安先行跑下去,媚娘无奈,只得也重将那玉佩收回怀中,跟着下去。

    到得下面中帐之中,只见太宗披着玄色龙袍,手中握着随身佩剑,淡然处之。

    而他身边,则是站着瑟瑟发抖的徐惠。

    见到徐惠受了惊吓,媚娘便心生忧虑,先上前行了一礼,才立至徐惠身边,握了她手道:

    “怎么了?”

    “媚娘……你看……”

    媚娘看时,却惊见被一片火把照得如同白昼的寝帐前的地面上,却凌乱地堆着四五支羽箭,不由心下一紧,想起来之前,在司宝库中听到的言语。

    情不自禁地,她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太宗,与立在太宗身侧,怒不可遏,唤着要金吾卫大将上前来,查个水落石出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

    看着三个表情如常的人,媚娘心下一寒,忍不住看向太宗身侧的另外三个人:

    吴王李恪,忧心忡忡,然却不失坦诚,高阳公主一脸惊吓,却仍能自持镇定。只有稚奴……

    他的面色是苍白的,可是那雪夜晴空般的眼睛,却冷静得不见一丝波动。

    而且,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在看着自己,稚奴也抬了头,向这边看来。

    媚娘见他望来,不知为何急忙转了头,不去看他。

    稚奴见媚娘如此,心下怃然,只得闷闷不乐。

    李恪正在烦恼寻找之事,见他如此,便奇道:

    “稚奴,你怎么了?”

    “稚奴无事……只是,不知道这般,却是谁……”

    稚奴笑笑地转了话题,却闻得高阳娇娇一哼:“还有谁?那些想杀父皇的大胆刺客呗!这些不知量力的东西,也不想想我大唐建制至今已然这般多年,又是这般盛世景象……

    就不怕做了这逆天之事,老天爷一道雷劈下来,劈死他们么?”

    吴王闻得这个幼妹之言,忍不住失笑:“若果如你想得这般简单。那倒还好……”

    他话音未落,便见程知节前行禀报:

    “启奏主上,行刺之人已然抓到。”

    “带上来。”太宗转身,王德立刻着人将龙椅搬出来,一任太宗坐下。一边诸人侍立。

    不多时,便见二名五花大绑的卫士被其他卫士押了上前来,跪在太宗面前。

    “抬头。”

    太宗淡淡道。

    便有旁边人上前来,强掰了二卫士的脸,向上看着太宗。

    媚娘这才发觉,此二人竟是日间里见过的,负责守卫太宗马车的二名银衣卫。

    “为什么?”

    太宗发问。

    二卫士不语。

    一旁房玄龄刚欲上前喝斥,便见太宗一抬手,重复问了一遍:

    “为什么?”

    三个字,声音不轻不重,语调不高不低,却另有一番天子威严在内。

    二卫士抖了抖身子。其中一个才道:

    “一路行进,实在辛苦。臣等并非反贼,只求陛下可以停下巡行罢了。”

    闻得此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俱是一怔,且更皱眉头,欲再行喝问时,却被太宗制止。

    “只是因此?”他依然淡淡地问。

    二卫士再不开口。

    太宗点头:“好,既然你们如此一说,那朕便信。来人。”

    太宗一声宣,便有金吾卫士上前听令。

    “你们叫什么?”

    “回陛下,臣崔卿。”

    “臣刁文意。”

    “好……崔卿,刁文意,惫懒奸滑,巧言令色,更兼有惊驾之事,实属大逆。着当营斩之。”

    ……

    三月十七,太宗巡毕东都,乃再幸襄城宫。

    ……

    是夜。

    行宫外。

    媚娘披着红色大氅,等待着稚奴出现。

    天色已然渐渐回暖。这般夜色,空气也只温暖如水。

    她立在树下,等待着稚奴。

    可是却久不见人至。

    ……

    稚奴早就到了。也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

    可是他始终没有上前。

    因为他知道,媚娘此番,是为还那龙纹玉佩,才密请他出来的。

    他不想收回——那是他的心。他不想收回。

    或者说已然是收不回了。

    是故,他愿意站在这儿,看着她,却不愿上前去与她说话——哪怕他极其渴望如此,哪怕这是他第一次不应媚娘的请……也罢。

    他宁可站在这儿。

    一旁。德安只得轻轻叹息一声。

    ……

    最后,媚娘终究还是没见到稚奴。这还是第一次,他不愿见她。

    心乱如麻,她慢慢走回殿寝之中。

    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六儿与文娘,都跟着徐惠一同去了太宗寝殿。瑞安一个人,今日忙里忙外整整一日,早就累倒,睡下。

    只有她自己。

    紧紧地抱着自己,她慢慢坐在台阶上,双手捧着那块玉佩,想着送玉佩的那个人。

    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是不曾心动过的。

    只是他们……不可能。

    咬了咬下唇,媚娘又坚定了眼神,先将玉佩收好。

    方才收起,就忽又闻得殿外一阵骚乱,似有人在惊呼有蛇。

    心下一惊,便急忙跑了出去。

    只见殿前又是灯火粼粼,一队金吾卫在程知节带领下,正提了木桶,拿了耙叉,小心地围在一片卷动扭曲的东西之前。

    媚娘一见,便立觉恶寒,又因惊心,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期然撞上什么坚实无比的东西。

    接着,一双手扶住了她。

    媚娘一惊,回头看时,却是同样满面惊讶的吴王李恪。

    李恪轻轻眨了眼,看了看媚娘,却道:

    “武才人?你怎么在此?”

    媚娘见得吴王,便是一阵讶然,然不待她开口询问,便见一金吾卫匆匆而来,先行一礼才道:“毒蛇已然驱至殿门外,请王爷令。”

    “火水(就是火油的唐称)可都浇好了?”吴王问道。

    “已然浇好。”

    “好,传本王令,待毒蛇全部驱逐至圈中后,先引燃火圈使其不得脱逃奔散伤人。再以石脂(石油唐称)引入焚之。”

    “得令!”

    媚娘见吴王行事果决细致,便于心下暗赞太宗教子得方。又想起稚奴,便心下烦恼轻轻叹息。

    吴王闻得她叹息,便生好奇之心。然观其面色如有难言之隐,也不想扰她更烦忧,便道:“这阎立德是要丢了官职了……行宫内如此多的毒蛇,他竟不曾察觉。”

    “这襄阳行宫燥热,蛇性喜阴凉,尤其这些毒蛇……只怕却不是阎大人失职。”媚娘也与吴王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明白人,也不想隐晦,便直然道。

    吴王闻言,诧异地往她那般娇好的面容上看了一眼,强自平了心跳,才道:“武才人果然知机。难怪父皇如此爱重与你。”

    媚娘却不语,良久才道:“王爷更是英明过人,竟然早早就看出问题所在。”

    吴王怡然一笑,道:

    “跟着父皇久了,政堂坐得久了,沙场也上过了,自然见得东西多了,也就多少知道一些儿这些宵小手段罢了。

    ——这般手段,跟沙场上的瞬间千变,朝堂上的片刻诡谲比起来,当真是小儿嬉戏一般的。”

吴王迷惑,媚娘巧解一

    媚娘听得悠然神往:

    “媚娘只道千军万马之事以勇猛为先,邦国议政之时以明政为要……想不到,也需得用这些手段。”

    “无论沙场政堂,后廷前朝,都是需得用些手段的。”

    吴王含笑。见那些兵士已然架起竹筒,将那石脂引入火圈之内,浇在那些因火势凶猛而燥狂不安的毒蛇身上,又投入两三火把扔入其内,瞬间般如爆裂一般燃起熊熊大火,那些蛇却是再也逃脱不得。

    这才松了口气。

    媚娘却不识石脂,讶然道:

    “这漆黑的东西,是什么?竟地这般厉害……”

    “此物名唤石脂,又名渚水。虽有水性,却是沾火即燃。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希罕之物,大唐土地,多有所产。甚至于流而成河,以桶取之即可。”

    媚娘心中一动,慨然道:“只怕此物,以后必将大行于世了。若得星点此物,便可顶上千万松木……

    若得此物……以后还何需松木为明?”

    吴王含笑道:“武才人说得却是错了。此物虽然火性狂烈,却是殊不易控制,加之点燃之后便烟雾漆黑——若非今日这些蛇儿凶猛。本王也再不想用它的。”

    媚娘却摇头道:“媚娘父亲多年与木料打交道,也听过父亲说过一些,道若一物燃起有烟,那必是其中驳杂陈灰过多方致,便如那日常使用之脂料(油料,或者是食用油),既需得提炼纯净,去杂除灰……若此物也可如此,那只怕便要得天下所用了。”

    吴王想了想,笑而不语。

    ……

    眼见着那蛇儿都烧成灰烬,吴王才着了人,上报太宗,请太宗意下。

    媚娘见机,便行告退。

    吴王见她欲离,想了一想,终究是不放心,便笑道:“还是本王送武才人回殿的好。虽然毒蛇尽除。然终究行宫不比太极宫。且……”

    又低吟一番,才道:“且武才人安然无事,也是父皇所喜。”

    媚娘想了一想,也谢过吴王,便看他取了佩剑,与之一同前往殿前而去。

    行了一段路,媚娘看看左右无人,便含笑道:“吴王有何事欲询媚娘,便请示下。此处再无他人。”

    吴王闻言讶然,停下脚步,看着媚娘:

    “武才人何以知本王有事求询?”

    媚娘笑:“诸王之中,以吴王殿下性情最为潇洒,却也最为守礼知度。是故若吴王殿下只是担心媚娘安然,安排一二军士从行便可,何必亲送?若教外人得知,岂非有些落人口实?是故必然吴王殿下是有什么天大的难题,需得询问媚娘。”

    吴王看着媚娘的眼神,颇有一些变化,良久才道:

    “武才人知机,果然当世难觅。不错,本王心中确有几丝疑惑,需得武才人相助解之。”

    “但有所知,无不可言。”媚娘笑道。

    吴王便道:“此番父皇行巡,与常大有不同——一路上,却只带了本王与高阳,还有稚奴安宁四人……武才人以为何如?”

    媚娘微微一怔:“吴王殿下这是要媚娘猜一猜,陛下的心思?”

    “正是。”

    “可媚娘并非最受陛下幸爱之人。若要了解陛下心思,只怕还是惠儿更擅一筹。”

    吴王抿然而笑,良久才道:

    “武才人所言不差,若论父皇最爱宠之人,当是徐充容。可是在本王看来,若非武才人一力促成,便是徐充容如何受宠,也不至如现在这般,宠冠六宫。”

    媚娘微微挑眉:“媚娘所助?”

    “正是。甘露门之事,本王略有耳闻。那些小宫女虽是受人所指,来挑拨本王母妃与徐充容,还有武才人你之间的关系。可是本王却知道,你们二位从来不相信此事乃母妃所为。并且,那两个小宫女所言并非虚妄:当初猜中父皇心思的,的确是你武才人。”

    媚娘良久不语,半晌才叹道:

    “世赞大唐十一王,唯有吴王承帝风……果然不假。”

    吴王含笑不语。

    媚娘又道:“吴王坦诚相待,媚娘何必隐瞒?不错,媚娘的确是猜到了一些儿,却不知对与不对。”

    “还请武才人点明。”吴王叉手道。

    媚娘想了一想,看着他:“不过在说明之前,不知可否请吴王说明,为何定要知道陛下此番心思?”

    吴王一怔,良久才下定决心道:“放眼后廷之中,武才人之智,诸女难及。是故想必也知道本王与母妃的处境。老实说,虽然朝堂上以长孙大人一脉的,总忧心本王有意谋储,母妃有心谋后……实则,本王心下明白,以本王这般尴尬出身,储位之事,再不必想。是故从来没有也不曾想过要成为太子。

    至于母妃,她更不可能。母妃一心一念所系的,只有父皇——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愔儿那个不成器的,而伤心如斯: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害她心心念念所爱的父皇最疼爱的长子。

    是故本王现下,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弄明白,此番一事,是否有针对母妃之意。若有,则本王身为人子,自当为父母消除隔阂,洗清母妃受人之疑。”

    媚娘点头:“原来如此……吴王孝敬,的确难得。”

    “还请武才人明言。”

    “好……既然如此,媚娘也自不会有所保留。吴王殿下,以你之智,只怕已然猜到,此番陛下所为,确对淑妃娘娘有所怀疑,而且只怕将你与高阳公主二人带在身边的意思,也有若生变故,必得保你兄妹二人平安的心思在……

    不过吴王殿下,以媚娘所看,你其实不必担心。”

    吴王闻得媚娘此语,正说中自己担忧,心下正苦恼,忽闻得媚娘一句不必担心,便觉一喜,忙道:

    “为何?”

    媚娘缓缓前行两步,才背对吴王道:

    “吴王殿下,您可想一想:若是陛下有心对淑妃娘娘动手,何必如此麻烦?这般所为,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最近几番事情,与淑妃娘娘可有关系。是故陛下虽心存有疑,却始终不曾有意伤害淑妃娘娘。此其一。

    至于此番毒蛇侵宫之事,还有那日前行宫崔刁二士之事,媚娘斗胆,敢问一句吴王殿下,以你之所见,可是淑妃娘娘所为?”

    “母妃怎么会伤害父皇?当然不是!”吴王辩解道。

    媚娘点头道:“不错。不止你这般想,只怕连陛下,此刻也是这般想法——淑妃娘娘对陛下之情,其可比金坚,是故断然不会是淑妃娘娘。那么,又会是谁为了什么要做这般行刺呢?”

    吴王闻得此语,便是一怔,想了良久才抬头讶然道:

    “若有心行刺,自然不会做下这些漏洞百出的事情。是故这两次,都意不在行刺?”

    “或者这般说罢!在媚娘看来,这前后两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陛下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另一种,则是有人意图警告陛下,引起陛下的疑心。”媚娘转头过来,看着吴王:

    “然而以陛下之知机手段,若要引蛇出洞,那便是罗天之局,再不会如此轻易被人窥破。这一点吴王殿下想必很明白——毕竟之前已有先例。

    是故便只是第二种,有人欲向陛下示警。”

    媚娘不待吴王发问,便自语道:

    “若为第二种可能那便一切都说得过去了。无论是意欲行刺之事,还是毒蛇之患……都是某人为了使陛下怀疑此行有险而故意为之,那便说明他很清楚,陛下此行的目的和希望。

    同样,他也必然对诸般局势了解清楚,更知道如何破解目前这个局势——不得不说,吴王殿下,此人手段之高明,只怕不在陛下之下。大巧似拙,大雅不工。”

    媚娘转身,一张姣好容颜在月色下,如珠如玉,散发柔和光泽:“而陛下似乎也明白此人所为,且也不放在心上。更加之陛下这般执意而行——

    只怕,他连此人是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不会只是将那崔刁二人处死了。吴王殿下,媚娘与你打个赌。

    若媚娘所猜不错,陛下此刻,只怕已然着了王公公,起草罢免阎立德诏,且着令将襄阳行宫废之了。”

    吴王大吃一惊:“废宫?”

    “为了保住那暗中操作之人,陛下必然不能承认,此番蛇患乃是人为。

    既然并非人为,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何必再留一座曾有蛇患的行宫?若是皇后娘娘在时,还可借娘娘节俭之心性,对外之说娘娘进言,请求不废。而如今陛下身边已然没有这般生性节俭又能让陛下事必听其言的人,陛下近两年,又稍兴土木之事,若不废宫,实在不似陛下素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废宫。

    只有陛下废宫,不留此处,才会让人觉得,那些蛇儿,当真并非人为。”

    吴王又一皱眉:

    “可父皇为何要保住此人?”

    “因为他知道,此人这般行为,为的无非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他认为的大唐隐患,从陛下身边清除罢了。”

    媚娘的话,点醒了吴王。

    他紧紧攥了双拳:“长孙无忌。

    他要清除的,是本王……”

    “错!”媚娘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的母妃二字,慨然道:“虽然长孙大人此番所为,确有些过了,而且他也确是一直对淑妃娘娘心存敌意。可是这一次,他的目标却不是淑妃娘娘。而是另外两拨人马。”

    吴王不服气道:“何以见得?”

    媚娘摇头一笑:“都说关心则乱,吴王殿下也不例外。殿下,媚娘只问你一句:淑妃娘娘会要陛下的性命么?”

    “怎么可能!对母妃来说,父皇就是她的性命!”吴王脱口而出,然后便怔在当地。

吴王迷惑,媚娘巧解二

    媚娘见他如此,便明白他想通了:“不错,长孙大人虽然对淑妃娘娘心存敌意。可是吴王殿下,您当知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淑妃娘娘对陛下的情意。是故他断然不会以这般处处意指陛下性命的方式,来诱得陛下起疑——因为他知道,陛下会相信淑妃娘娘为了争宠用些狠决手段,或者会为了保护吴王殿下、曹王殿下,甚至是伤透了她心的蜀王殿下,和非她亲生的高阳公主殿下而计谋种种……但却绝对不会相信,淑妃娘娘有杀陛下的心。

    长孙大人何等人物?既然要借这般办法来引蛇出洞,又怎么会布置得不似那蛇儿的素行?是故,吴王殿下可想一想,这宫中,谁最有可能用这等手段来行刺陛下的,又是谁对陛下怀着这等仇恨?”

    吴王想了一想,悚然道:“六叔……荆王……长孙无忌要杀的人是他!”

    媚娘接口道:“原本,长孙大人要对付的,的确是荆王爷——毕竟以近身卫士刺杀这般事情,确是像他所为。

    可是今日得知行宫闹了蛇患之后,媚娘又多了一个想法,也许长孙大人此次要惊出洞的蛇,不止一条……这般以毒蛇行事的风格,却与荆王那般目指龙位,只求痛快淋漓的性子不同。却更像是与陛下有着家国大恨的。再加上陛下为了确定淑妃娘娘的清白,而带上了吴王殿下与高阳公主这一事……

    吴王殿下,你想一想,这前朝**之中,谁与陛下有家仇国恨,又急欲陷淑妃娘娘于死地的?长孙大人对朝堂之事,后廷之秘洞若观火,他若要模仿某人的手段,必然会将一切因素,全部考虑进去的……”

    吴王脱口而出:“阴氏兄妹!”

    媚娘点头:“不错。对长孙大人来说,现在最要紧的目标,便是这三人。”

    吴王怔了半晌,只觉背后一身冷汗,良久才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父皇为何……他既然已知长孙无忌的所为……”

    “陛下为什么要带吴王殿下与高阳公主同行?因为陛下想确认,长孙大人他们怀疑的,淑妃娘娘的反意是否是真。那么他就必然要放淑妃娘娘一人留在后廷,看她如何动静。而若淑妃娘娘果有心反,那陛下将二位带出宫中,至少将来不得不治罪娘娘时,二位可不受牵连——曹王殿下年幼,自不必说了。

    同样道理。陛下的仁慈与厚爱,也会给与德妃娘娘兄妹——

    对他来说,虽然阴氏有杀弟掘坟之恨。可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明白此事不宜再行纠缠。是故,他愿意再给德妃娘娘兄妹一次机会。而此番他之所以纵由长孙大人如此,只怕也是存了警告一二的念头在。

    毕竟世人若遇到这等事,第一个念头便是暂时平定野心,以观事态。这样一来,陛下便有了架空德妃娘娘兄妹,将一切消弥于无形之中的时间。

    是故,吴王殿下,您实在不必再为陛下此番的心思纠结……以媚娘所见,还是安心陪伴陛下,保护陛下为好——

    毕竟陛下如此费尽心思,为的只不过是一件事——

    能够保得他最疼爱的孩子们平安。能够尽量不伤人命。”

    吴王闻言,良久才长吐口气,松了全身道:“不错……只要母妃在宫中这段时日,不出什么事端。父皇对母妃的疑忌,自然便清了。”

    媚娘巧笑:“那吴王殿下以为,淑妃娘娘知机如何?会不会上这般当?”

    吴王傲然道:“武才人,虽说有些无礼,可母妃知机,只怕当宫之中,无人能及。便是武才人这般也难得一二。”

    媚娘含笑点头:“这便是了。淑妃娘娘知机,自然明白此番事。是故依媚娘所想,只怕不日,淑妃娘娘便会亲书手诏一封,以慰吴王殿下之心了。甚至……说不定,便是今夜。”

    吴王一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片温暖:“武才人的意思是,母妃会担心本王因孝敬太过,而自乱阵脚?”

    “天下间的母亲,都会这般所为……”媚娘说至此,忽然想起自己亲生母亲杨氏,心中一痛,容色黯然。

    吴王知机,见她如此,又素闻杨氏德行,便知一二,心下便生不忍爱怜:

    “武才人,多谢你此番提点。若非武才人,只怕今日本王便要按捺不住,去向父皇询问了。”

    媚娘含笑不语。

    二人正言时,便见吴王贴身小僮飞奔而来,先见了礼,又道宫中有书信传来。

    吴王看了眼含笑的媚娘,便感激地一点头。

    加之媚娘居殿已在眼前,远远也可看见瑞安迎了出来,便告辞。

    吴王刚转过身来走了两步,又再回头来向媚娘叉手一礼。媚娘含笑回之。吴王起身,久久视她半晌,才恋恋不舍离开。

    ……

    片刻之后,太宗寝殿内。

    内侍监王德匆匆抱了拂尘,提了衣角小步奔入。

    正在案上埋首批奏疏的太宗闻得脚步声,知是王德,头也不抬道:

    “如何?”

    “回主上,如您所料,吴王爷确是接到宫中书信,正是淑妃娘娘亲手所书。至于信的内容,据高阳公主身边的小侍所言,也只些安慰吴王爷的话儿。且更书有‘母妃心昭昭,儿父自明晓’这般言语。”

    太宗点头,放下手中朱笔,双手置膝上良久,才道:“她果然是最聪明的那一个。看来此番房相的心思,却是没有白费。”

    王德点头:“难怪世人都道‘房谋杜断’……唉呀,房丞相果然好计谋,这一二事,竟然连长孙大人都怀疑起自己的儿子来——刚刚老奴得报,道长孙大人已然密信一封与府中,且据旁侧人道,那信上字句,极言怒意,斥责长孙冲大人与几位关陇一系的要员不当如此莽撞行事……”

    太宗淡笑:“是呀!此番倒是让辅机受了些屈了。

    不对,也不算是屈他。

    若真依他的心思,这些事那是他必然要做的,只不过不会似房相这般柔和仁善。

    也罢!反正早晚他都会猜到是朕的所为。到时请他喝两壶无忧早年酿下的好酒,也就都过去了。”

    王德含笑不语。

    又略一沉默,太宗才道:

    “那崔刁二人,如何安排的?”

    “回主上,已然依主上旨意,暗中换了两名荆王府安排在封禅时的刺客死囚,崔刁二人由尉迟大人亲自带了兵卫,合家送往渤海。

    卫国公李大人又亲替他们改了高句丽的番名录(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和户籍),以后他们自会在渤海富贵无双,安定平和。”

    太宗点头:“叫他们如此为朕背井离乡,也是难为他们了。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也多少算是朕弥补了一些——

    对了,阎卿呢?”

    “主上放心。阎大人方才已然向老奴表明心意,他本就身有旧年目疾,早有退隐调养之意,加之十三帝图(就是名震中外的古帝王图)乃惊天之工,只他兄弟阎立本阎大人一人,定是不成。

    是故他道若能赋闲专心制成此千古一卷,那是再好不过。”

    “难为他了,他兄弟二人身家清苦,朝中又是这样……

    也罢。王德传朕旨意,阎立德虽罢官去职然终究有功,官身(古代被罢官的官员,依然可以保有官身,地位很高)留之不去自不必说,再告诉他兄弟立本:

    自今起每至岁末大赏之时,可往宫中再领一份正四品俸(就是正四品官员一年的工资)与他兄长,对外只说是朕赏他阎立本的——明白么?”

    “老奴明白。”王德含笑应道。

    又停了一会儿,太宗才又道:

    “不过此番,恪儿倒是难得的有耐性……朕本以为,他会当下冲了过来,寻得朕,求个说法呢!毕竟这几个孩子里,就属他最似朕的脾性。”

    王德想了想才笑道:“只怕吴王殿下是不会了。毕竟他此番,却寻得了一位高人指点一二呢!”

    太宗正伸手去取奏疏,闻得此言,却是一怔,手也停在空中:

    “高人?是谁?”

    王德笑道:“老奴今日闻得明安来报,道吴王殿下领了主上旨意,去烧那些毒蛇时,正好武才人因无人照应,又闻得殿外喧哗,心中惊慌离殿而出,遇到吴王殿下,二人可是好一番言语。

    据明安说,他瞧着吴王殿下本来是忧心忡忡的。可与那武才人一番长谈之后,便转忧为喜了。”

    太宗闻言,饶有兴致拿了奏疏道:“哦?那媚娘说了什么,哄得恪儿如此开心?平时他可是最孝顺的,又极聪明。这般事,他当为自己母妃担忧才是。”

    “回主上。明安离得远,也听不得太清楚。不过武才人的意思,似乎是在劝慰吴王殿下,若是主上对淑妃娘娘有诛灭之意,便不会这般试探。且还道主上这般携了吴王殿下与高阳公主出宫,用心良苦之意,便是为若万一淑妃娘娘果有反意,便可保全二位殿下。一片慈父之心,可见一斑。更道淑妃娘娘对主上一片真情再不会如此,是故此番却不过是做与一贯担心淑妃娘娘心存不轨的那些朝中大臣们看的戏而已。

    唉呀……这武才人当真是舌灿莲花,一番言语便说得吴王殿下又是惭于怀疑主上心意,又是欢喜主上对他的爱重……

    据明安所说,吴王殿下离开时那脸上只写着八个字:

    ‘孺慕之心,盛之已极’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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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介绍:
大唐盛世,荣华风流。 亘古一帝,千载一主。 生死荣辱,笑看史诟。 六骏守陵,述圣碑后。 唯碑无字,千年悠悠。大唐三帝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三帝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