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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全文阅读

作者:丹妮尔     大唐三帝传txt下载     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两诀别七十六

    同一时刻。

    长安。

    长孙府中。

    长孙无忌看着面前的阿罗,淡淡一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道:

    “他……

    动了?”

    “动了。”

    阿罗点头道:

    “已然是出府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你跟上,务必要跟上,不要丢了……

    此番定要查出来,他的手里……”

    长孙无忌微一眯眼,寒声道:

    “到底有什么值得咱们保住他的东西!”

    ……

    半个时辰之后。

    长安。

    休祥坊。

    一座看起来不过是家平凡富贵人家的大宅门前,一道黑暗急匆匆行来。

    停在门前,他很是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才一步上前,轻轻叩响门槌。

    不多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门廊上方吊着的灯洒出的光,照出一张老昧的面孔来:

    模糊,而暧昧。

    好一会儿,那面孔才咳一声,问着面前这个黑影:

    “你……是谁,要找谁?”

    “您可是杨嬷嬷?”

    黑影低低一句,却叫那面孔怔了一下,半晌才摇头道:

    “你说什么杨嬷嬷……

    这里没有……

    你是谁?

    到底要找谁?”

    黑影似乎早就料到会得到这般的答案,淡淡一笑,掀起头上的帽笠,露出一张脸来,和色道:

    “杨嬷嬷,你不认得我了么?”

    这一句话问出口,那张苍老而表情暧昧的面孔,终究亮了起来,打了一个机灵,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半晌,语气不再似垂垂老朽,反而清冷淡漠:

    “……进来。”

    片刻之后。

    这座大宅的内室暗间里。

    那面目暧昧的老人,此刻已然坐在长几之后,垂目停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说话。

    “十年不见,嬷嬷依然还是那般康健……

    青河实在欢喜。”

    被称做杨嬷嬷的老人,抬了眼睛,看着青河: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还有胆子来见我。”

    青河淡然一笑:

    “有何不敢?”

    “有何不敢?”

    杨嬷嬷冷笑一声,反问一句,又重复一遍道:

    “有何不敢?

    你家主子好设计,好手段,害死了公主娘娘,又害死了我家青玄……

    你这为虎作伥忘恩负义的东西……

    居然还敢问我这一句有何不敢?!”

    青河又是淡淡一笑:

    “嬷嬷当年痛失良主,又失爱女,我家主人,未尝也不是一片无奈之心……

    说到底,这至尊一位相争之时,又有哪一个敢保得全自己性命?

    何况眼下……”

    青河目光微黯:

    “青河之主,也自寻了死路了。”

    杨嬷嬷咬牙:

    “我听说你已在旧主死后,背主奔长孙氏而去,那你还来寻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

    青河正色道:

    “眼下有一桩事,需要请嬷嬷务必要答应青河。”

    杨嬷嬷哼了一声:

    “答应你……

    我没有现时拿了刀来杀了你,已然是对你最好的恩惠了!”

    “嬷嬷且先莫激动,若是此事,涉关淑妃娘娘遗命呢?”

    青河轻轻一句,却问得杨嬷嬷一怔:

    “你说什么?!”

    青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虽则娘娘与我家旧主,多年积怨难解,可到底也并非不死不休的大仇……

    反倒是另外一个人……

    淑妃娘娘至死都不肯放过他的心思……

    嬷嬷理当知晓。”

    杨嬷嬷沉默,半晌不接信,却只轻轻狠狠地道:

    “你以为……

    只是这般一封信,便能使得动我?”

    “嬷嬷……

    许多事的真相,都在此信之中,嬷嬷看毕,自然知晓为何今日青河敢来。”

    青河淡淡一笑,却叫杨嬷嬷终究接了信。

    ……

    永徽四年正月二十。

    唐。

    长安。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媚娘一早起来洗漱,便觉头重脚轻,一时之间,竟险些昏倒。

    这样的事情,惊动了整个立政殿,也惊动了太极殿中,原本已然端坐于上,开朝议事的李治。

    ……

    “怎么样了?!”

    立政殿内,李治正在心急如焚地转来转去,一眼看见孙思邈从内寝出来,立时便迎而上之,急声问。

    孙思邈摇了摇头道:

    “主上安心,不过是身子负担不了有孕之故,加之多思多虑,一时有些血气不足……

    饮食上稍加注意一些儿便好了。”

    李治这才松了口气,点头连连称是,又叫着左右,按着孙思邈开的药方去熬药,又问孙思邈道:

    “孙道长,还有什么需要特别仔细的地方么?”

    “主上所言,却是自然。”

    孙思邈接了一边儿瑞安递来的手巾,拭了一拭手,这才轻轻道:

    “小友眼下既已有身孕,便实在不宜再行操劳多虑……

    主上还是尽量安慰着小友,叫她不要再这般内外上下地折腾自己了。

    且不提她身子本就虚弱,受担不起……

    便是受担得起,她腹中可还有着个孩子呢!”

    李治没口儿地称是,又道:

    “那若如此,这些时日以来,还要劳烦孙道长多往宫中走动了。

    不过想来孙道长宫外杏林中也是忙得紧……

    不若如此,朕着点了几名御医,替道长多多看着些儿宫外之事……

    道长以为如何?”

    孙思邈点了点头道:

    “主上替小老儿谋虑如此之周,本当谢恩。

    只是奈何那些宫中的老大夫们,金冠木簪皆天地之灵这句话儿,却是说得做不得……

    所以还是只有小老儿自己为事得好……

    不过主上也不必忧虑武小友此处,便是主上不吩咐,小老儿也会时常入宫来探看小友病况的。”

    李治闻言,倒也松了口气,正欲待再言,却闻得殿外有报,道王仁祐等臣在太极殿中候见,请他移驾。

    无奈,也只得点了点头,便又吩咐几句,匆匆而起。

    说来也是巧,李治与孙思邈一前一后脚刚出立政殿的院门,躺在榻上的媚娘,便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时正巧文娘来看她睡得可安好,见状真是大喜,立时便上前扶了她,笑道:

    “娘娘可是醒了……

    可也醒得不巧,方才主上还在念叨,说是怎么也要看着娘娘醒了,看上一眼再走,结果那边儿太极殿里,皇后的父亲便闹将起来了,不走也不成……

    唉!

    只是可怜了那老国丈,本就是一肚子的委屈,眼下又碰上主上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

    只怕此番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媚娘一怔,立时省悟:

    “事情已然办好了?”

    “自然办好了。”

    文娘伸手替她拿了几个软枕来,垫在身后,又替她好好儿地在双手上盖了一件裘皮大衣裳,这才笑道:

    “六儿是谁?

    可是咱们殿里出去的人,怎么会差呢?”

    媚娘点头,状极欣慰:

    “如此便好……

    那,萧淑妃那边儿可有动静了?”

    “还没呢,不过娘娘也不必担忧了,想必她也是不肯吃亏的主。

    再说了,方才孙道长来还嘱咐着呢,说娘娘您此番再孕,本就不当时,又是这般忧心积虑,难免会有些不安……

    所以自今日起,娘娘,您可万不能再理会这些事了,一心休养才是正经儿。”

    媚娘皱眉,不由轻道:

    “怎么……

    我……

    便不好到了这样地步?”

两诀别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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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娘眼见着媚娘如此,稀罕得真是又气又笑:

    “娘娘啊……

    几番惊险诞下了代王殿下,您便以为自己果然一切如常了么?

    方才孙道长可说了,自今日起,这枸杞子是一日都不可断,便是少吃几粒也好,总是不可断的!

    再有,那些冰寒气,少沾着些儿,尤其忌讳这般大冷的天气出门去……

    所以方才主上已然下了旨,着令今日起,无论是明面儿的暗里儿的,一应人等,都不许来立政殿烦扰于您,天大的事儿,也只能等着您照着孙道长的话儿,安安稳稳地养足了胎满三月再说!”

    媚娘不语,良久才轻轻道:

    “好,我知道了,以后这等事,我不会再理。

    说起来,其实事态至此,本也无甚可忧之处了……

    元舅公无论想不想保吴王殿下,只要主上有心相保,也明着告诉了他要保吴王……

    那他便再无可能对吴王殿下动手了……

    何况眼下,他到底还是要留着吴王殿下,以备日后对付韩王所用。

    这一关……

    到底是过了……”

    媚娘说到此处,又道:

    “再加上……

    再加上皇后那边儿,到底也是死了两个亲族侄这般大的事,又是自己的老对头,萧淑妃的母家甥儿亲自动的手……

    想必她也是不能忍得的。

    以他们那样的性子,自然是要闹个底才肯罢休。

    可治郎的手段……

    他们便是闹,也不会伤着全局的。

    反而是治郎,此时本就已然拿下了元舅公的心思,又是氏族一派自己内斗……

    他便更有时间,去专心对付韩王了。”

    媚娘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说到底,大家都说韩王是个聪明人,可此番通结后宫之事……

    他却作得实在不高明……

    若是他没有通结后宫,或者元舅公还不会这般忌惮于他,不会为了要除掉他,连吴王活着也能忍下……

    偏偏……

    偏偏他是自作孽。”

    媚娘的声音,如一道空气一般,消失在殿中。

    似乎是彻底放松了一般,她缓缓地垂下了肩头。

    ……

    同一时刻。

    韩王府中。

    元嘉听毕了身边儿近侍的回话,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道:

    “这便好……

    这便好!

    总算……

    此一局,总算是有惊无险……”

    韩王轻轻一舒气,突然皱眉道:

    “不过以那个青雀的性格,本王实难相信,他在决意动手的时候,会不留什么后手来对付本王……

    你可要再去仔细打探清楚了,明白么?”

    “是!”

    永徽四年。

    正月二十九。

    长孙府中。

    长孙无忌看着阿罗,面色铁沉:

    “走了?

    走去哪儿了,你竟没有跟得上?!”

    阿罗惶恐:

    “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长孙无忌不语,半晌才轻轻道:

    “失职是的确……

    该死却未必……

    罢了,你起来罢!”

    阿罗惴惴不安地起身,看着长孙无忌道:

    “主人,眼下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着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转身向着阿罗道:

    “眼下的事态,已然超出了我们可以控制的境地……

    那青河摆明着便非是一心为了青雀行事……

    可见青雀此番,欲置李恪之死,竟是全没半点顾忌了。

    虽则眼下老夫的确不想失去制衡韩王的这把利器,可若事态已至无可挽回之地,自当应事。

    去罢!”

    “是!”

    ……

    同一时刻。

    韩王府中。

    李元嘉闻得秘报之时,很是不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了数遍,这才一阵怔忡,最终允得见了那个神秘来客。

    ……

    同一时刻。

    韩王府外。

    青河立在夜色之中,看着面前这座偌大的府邸,却是淡淡一笑。

    而这抹笑容,在见到急速提衫奔出来的那个人时,更是笑得适意。

    ……

    一刻之后。

    韩王府内室,暗间之中。

    韩王端坐上位,看着面前跪坐着,却仍旧显得不卑不亢的青河。

    良久,他才悠悠道:

    “眼下整个长安城中最吃紧的几个人都在找小兄弟你……

    可你却跑到本王府上来,说什么有要事相告……

    怎么?

    你的要事,便是坐在这里,与本王面面相视,无意发呆么?”

    青河淡淡一笑,却反问道:

    “青河此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告,可是这要事,却也是韩王殿下您的要事……

    怎么,殿下还要坐在这里,继续与青河打机锋么?”

    元嘉微一眯了眯眼,淡淡道:

    “看来小兄弟似乎是有备而来。”

    “若是无备,如何能进得了殿下的府?”

    “你来本府,是为何故?”

    “为了投靠一位明主。”

    “明主?明主在太极宫里坐着呢,你这样的话儿……

    莫非是有心助他人污本王有谋反之心么?”

    “殿下果然好气度……

    若是搁在别的王叔皇子们身上,听得这句话,多少都是要跳起来自我申辩一番的。

    可殿下却似乎浑不放在心上。”

    “笑话,本王素于皇位无争之念,天下皆知。

    若是这皇位是一张绝世奇画儿,倒也能引得本王动兴一二。”

    “难道在殿下眼里,这皇位不是一张画儿么?

    天下至尊之位,可尽纳大唐疆域一切美景……

    可不比那画在纸上的死东西,来得更教人动心些?”

    “小兄弟来是试探本王的么?”

    “自然不是。只是青河此来,实在也是冒着大险……

    若是不能得确认殿下心坚与否,有些话儿,便是殿下心里明镜儿也似的,青河也是不能说,不敢说的。”

    元嘉扬了扬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青河不动声色,徐徐一笑道:

    “殿下乃是世上第一聪慧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儿,官样话儿,青河便也不再说。

    只一桩……

    殿下,若是您有意一登至尊之位,那么青河甘愿为您做一马前之卒,替您扫平了眼下最不利于殿下您的两桩大碍。”

    元嘉眯起眼,看着青河,半晌才徐徐道:

    “只凭你刚才这句话,本王立时将你斩于剑下……

    便是陛下也不能说个不是来。”

    “青河既然说了这话儿,自然是豁了出去性命来说的。

    自然也不在乎殿下在听毕了青河的话儿之后,如何对待青河。

    只要青河能够好好儿地把话说完,那便是完成了我家主人的遗愿,与青河的心愿了。”

    元嘉眉头一动:

    “你家主人的遗愿?

    濮王侄还有什么遗愿未曾达成?”

    “自然是有。”

    青河静静道:

    “十数年的恩怨,怎么可能一朝之间易弦更张?

    若不是因图着能够保得下性命,留下一线生机……

    我家主人何等贵重,何必屈于那无能弱子之下?!”

    言语之间,他虽神色不动,目光之中却已然是冷厉万分。

两诀别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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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嘉见状,心头一动,面上却无甚表情道:

    “你说青雀这些年来,并未曾放弃过争位之念?

    这样的话,你以为本王会信么?

    青雀是什么样的人?

    他与陛下又是何等的骨血相连……

    你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博得本王的信任罢了。”

    青河淡然:

    “殿下会这般想,青河也不觉奇怪。

    毕竟那无能君主,与青河主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是自幼最受青河主人宠爱的人……

    可正因如此……

    殿下,您才应该会想到,正因如此,我家主人,才会选择了这样的路。

    不是么?”

    元嘉面色微变:

    “原来青雀自尽在恪儿府上,竟是真的……”

    青河怆然一笑:

    “想我家主人才绝当世,无论出身、气度、谋略……

    哪一样输得了如今这个无能无为的昏君?!

    若不是这昏君当年好机心,利用一个韦昭容逼得我家主人乱了方寸,失了一切……

    他又怎么会能有机会坐上这至尊之位?

    哼!

    什么甘愿做个无为无求的逍遥王……

    我看他才是当年夺嫡之战中最阴险的那一个!

    先是利用我家主人斗倒了太子承乾,又是利用吴王斗倒了我家主人……

    这样的气,便是主人肯受,青河又如何相受!”

    他目眶红裂,咬牙切齿的表情,似乎是教元嘉有些意外了,扬了扬眉,他终究还是沉声道:

    “如此说来……

    你来,是希望本王助你复仇的了?

    可惜,本王眼下也不过只能自保……”

    “青河言已至此,殿下还要继续与青河绕下去么?

    殿下,如今青河主人已失,再难得觅。

    虽青河不才,自知难入殿下金眼。

    可也愿意为了殿下,为了旧主遗恨,做些能够做的事出来!

    便权当是青河为了旧主,复一番仇罢了!”

    元嘉见火候已到,便道:

    “原来青河兄弟是这般一位有情有义的忠仆……

    倒是本王小觑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便不多远言了。

    诚如兄弟所言,本王虽生于皇家,可却从未有过什么争位之心,说到底,究竟也自知其才难堪大用罢了。

    先帝那般伟略,本王如何能尝胜一二?

    也只不过是能仰望一二。

    可孰料先帝一生英明公威,却偏偏在这承嗣之事上,犯了一个大错……

    竟选了李治这等无能好色的小儿为储……

    唉,事已至此,也是难以挽回,本来希图可以借着三公诸臣,多少扳回些心性。

    谁知先帝一走,那些权臣们也只知争权夺利,竟将先帝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便是本王能看得下去,只怕为了天下人,也得做个看不下去了……

    只是奈何眼下李治已然对本王起了猜忌之心,又有意借荆王与吴王二人之口来钉死了本王……

    便是青河兄弟有心,只怕本王也是无力啊!”

    青河却淡淡一笑道:

    “那又如何?

    只要殿下肯信青河,青河自有本事,将眼下这等局面扭转。”

    元嘉一怔,看着青河,半晌突然小声笑道:

    “青河兄弟……”

    “青河明白,在殿下眼里,青河此言,却实在是太过自负了,是不?

    只是殿下,青河既然说了此言,自然便有妙法,可保殿下于此难之中,平安无事……

    只要殿下能够做好一件事便可。”

    元嘉目光一凝,看着青河:

    “何事?”

    “殿下,眼下吴王之所以能够活着,全因为他对如今的皇帝陛下毫无危胁,于皇帝而言,他不过是块搁在砧板上的肉,想要切了,随时都可切掉。

    所以吴王自己也很清楚,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安分守己,保住自己一条命再图后计。

    殿下,虽说比起吴王来,殿下究竟不过是旧主长辈……

    可于青河而言,青河更相信,主人便是甘愿奉殿下为君,也不愿看着李恪小人得志。

    所以……”

    青河冷笑一声:

    “李恪这条命,他想保,青河也要让他保不得住!

    还请殿下相助青河一臂之力,也助自己一臂之力罢!”

    元嘉目光一利,看着青河:

    “何谓助青河兄弟一臂之力,也助本王一臂之力?”

    青河不语,只是附耳至元嘉身边,细语几句。

    只是这几句细语,便叫元嘉愀然变色,立时后退,瞪大眼睛看着青河。

    “你……”

    “殿下不必惊异,青河此番行事,自然有万全之策。”

    青河冷笑一声道:

    “因为进宫去做这件事的人,一不是殿下,二不是青河……

    而是吴王的故人。

    殿下只要能够提供一些方便入内的道路,便可以了。”

    元嘉目光一亮。

    ……

    永徽四年。

    正月末。

    夜。

    丑时过半。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媚娘是被一阵紧急的步声给惊醒的。

    当她看到急匆匆奔入殿来的德安时,一时间觉得心里抽了一下,心脏的跳动竟然也停了片刻。

    “娘娘!”

    “怎么了……

    是不是治郎出事了?!是不是!”

    她立时坐起身,看着德安。

    德安摇了摇头,拂去了一头汗珠然后道:

    “娘娘安心,安心……

    德安此番前来,就是怕娘娘先知道了什么误传才来的。

    娘娘安心,主上无事,无事。

    眼下金吾卫全部入殿,风**雷四大高手已入殿护驾,主上不会有事的。”

    媚娘的心揪了起来,半晌才轻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娘娘且务必安下了心,再来听德安讲述可好?”

    媚娘定了定神,然后轻道:

    “你说罢,我好着呢!”

    “是……今夜亥时过半,主上正待起驾往立政殿来时,突然传得殿下有消息报,说一个旧日里杨淑妃宫中的老奴婢求见主上,说有一件关乎吴王殿下性命的要事相告,请主上务必接见。

    主上一听是吴王殿下的事,当下也就没了疑心,兼之又是认识那老婢的,于是便应下来,准了那老东西上殿请奏。

    孰料那老东西根本没安好心,上殿来时,借口说有一样先淑妃的遗物要请主上亲自过目,不能假手他人,引得主上近她身前,竟欲行刺……”

    媚娘听得心头一片冰凉,只觉得全身震得咚咚直跳,好半晌才道:

    “……那后来呢?治郎可受伤了?”

    “娘娘安心,娘娘安心!主上无伤,亦无任何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那老婢正欲行刺之时,赶巧德奖师傅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竟连夜拿着主上早年御赐金牌闯进宫来救驾,当场斩了那老婢握着刀的手,主上虽然为血所污,又受了大惊吓,可到底也是平安无事!”

    媚娘听至此,已然再也捺不住,起身迭声唤着瑞安与文娘,速来替自己更衣,她要去见李治!

两诀别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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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

    太极殿内。

    听闻媚娘前来,李治一时间皱眉看着身边的王德,见他点了点头,便直向殿外走去,接住了媚娘,好声安抚一番之后,直接带到了后起居殿中。

    媚娘坐下,头一件事便是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这才长舒口气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会有刺客呢?”

    李治咬了咬牙,铁青了些脸色,搂了媚娘在怀道:

    “是我疏忽了,想着她到底不过一介老妪,又是早先服侍过淑母妃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正逢着三哥遇难,需要我的时候……

    她便是来,至多也不过是想了什么办法,想救三哥。

    没想到她根本不是图着来救三哥的,而是图着……”

    李治不再说下去,因为媚娘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好半晌,他拍了拍媚娘的肩背道:

    “你不必担心,我没事。

    想来她也是知道自己来行刺胜算不大,所以才在刀锋上抹了沾血即毙的剧毒,就图着能伤我一下便能换了一条命……

    可怜她还没近身,便被探得消息的师傅赶来击伤了,想求一死也难。”

    媚娘点了点头,还是忧道:

    “可是……

    我怎么觉得此事非她一个前朝旧人便可想得出来的呢?

    要引起她来刺杀治郎你的心思,不难,可难就难得这个时机抓得太好……

    正正好是治郎最不可能对淑妃娘娘的旧人有防心的时候。”

    李治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媚娘,又收回眼来,垂眸细思一番之后才轻道:

    “你说得对……

    只怕这多半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更加不会是三哥的主意……

    能够在这样的时候抓住了这样的时机,做出这样大胆的行动……

    活在这世上的,只有一个人。”

    李治的目光寒冰,看了眼旁边的王德。

    王德会意,立时悄无声息地退去查探此事了。

    媚娘立刻省悟:

    “韩王?!

    他居然敢……

    难不成他想造反?”

    李治咬了咬牙,目光一冷:

    “眼下这等事态,看似咱们与舅舅把握全盘……

    可仔细算来,却实在是危如累卵。”

    李治徐徐起身,在殿内走了几步轻道:

    “一旦此番行刺事成,那么他就可以诏告天下,将这一切都栽在舅舅的头上,说舅舅对荆吴高等人的事,本属迫害,而我因心怀怜悯不欲杀叔杀兄,竟被舅舅除去……”

    媚娘闻言,也不由得全身一冷:

    “没错……

    没错!

    他这般说,却在理的!

    到底治郎不忍心诛叔灭兄是事实,暗中力保荆吴二位殿下也是事实;元舅公有意借此良机诛灭他们二人是事实,暗中使了些手段也是事实……

    若是日后闹将起来,必然元舅公这番罪名是洗不脱的。

    韩王只要打着为忠臣平反,诛逆臣权相的名头,再利用一番吴王殿下的名声,必然能够引得诸方人马起兵而反……

    毕竟元舅公对军权控制,非若朝权一般稳固……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李治冷哼一声:

    “果然,他很通晓如何打蛇七寸的法子。

    只是……”

    李治又冷冷一哼:

    “他拿打蛇的法子来打龙……

    也当真是够愚蠢的!”

    ……

    同一时刻。

    长安。

    长孙府中。

    已然睡下的长孙无忌,突然被人惊醒。

    当他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

    青河立在原地,行了一记礼道:

    “打扰大人休息,实在是有要事要向大人禀明。”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起身,同时暗暗按住了同样因为这般事态而欲起身的夫人,又使了眼色,制止了杀气腾腾已然逼近青河身后的阿罗,这才淡淡道:

    “这天下之大,敢夜闯老夫寝室的,你还是第一个。”

    青河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

    “相信也会是最后一个了。

    不过……

    眼下只怕大人是没时间计较青河无礼了。”

    他目光一冷,看着长孙无忌道:

    “韩王动手了,就在片刻之前,他将一个淑妃的旧侍送入了太极殿内,并且还交给了她一把刀锋喂剧毒的刀。”

    .长孙无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下子,半晌才看着青河道:

    “想来,主上是无事罢?

    否则你也不会如此淡然地立在此处。”

    青河点头,正色道:

    “主上安然无恙。

    因为青河早先发觉此事,已然通知了李德奖李师傅——

    放眼大唐天下,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有那块令牌,可以畅行宫禁,阻止此事了。”

    长孙无忌藏在袖中的拳头松了下来,又复捏紧:

    “看来……

    那刺客是难逃一死了。”

    “并没有。”

    青河摇头道:

    “主上恩宽,留了她一条命。

    又或者该说……”

    青河似有深意地看着长孙无忌:

    “又或者该说,还远没有到让她痛快赴死的时候。”

    长孙无忌扬了扬眉:

    “什么意思?”

    青河垂下眼帘:

    “韩王此举,在青河看来,着实是一招看似险,实则却是几可说万胜的一招妙局——

    在这样的时候,若是主上一朝薨逝,那么主上为保荆吴高三人所尽的努力,就会大白于天下。

    人们就会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主上要这般与身为其亲生母舅的大人您唱反调,要保下那三人?

    又为什么他身为一国之主,想保自己的叔叔兄姐,还要背着人保?

    ……所有怀疑的目光,都会放在大人您的身上。

    如此一来,韩王便有了借口,可以从那些原本就对薛万彻与吴王更加有好感与同情之心的军权一派处下手,谋得一个堂堂正正清君侧,诛权相的机会……

    同时,也为自己走向至尊之位,铺平了道路……

    大人以为,青河说得可否在理?”

    长孙无忌皱眉,半晌才冷笑道:

    “你说的有道理,也的确像是韩王的手笔。

    可你忽视了一件事:

    主上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刺杀了呢?

    你当他这般无把握么?

    将如此大事的关键一笔,交与一个老妇?”

    青河却淡淡一笑道:

    “正因为是一个老妪,并且还是一个与吴王殿下切身相关,甚至是吴王殿下的生母淑妃娘娘身边的旧人……

    主上才会在这个时候信任她,放她入内,并且给她一个近身的机会。

    正因为是一个老妪,才能将一把抹了沾血即毙剧毒的刀,往主上的手腕上划一下……

    只要这么一下,韩王便可借机发难,并且给吴王这颗有用的棋子,埋下最终结局他的那把利刃。”

    长孙无忌眯了眯眼: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正因为真,所以他反而不敢相信他。

    他是谁,长孙无忌很清楚,他来到自己身边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目的,长孙无忌也很清楚。所以他只是沉着声道:

    “你说这些,难道不是希望借老夫之手将韩王羽翼剪除,然后借机将吴王一举逼杀么?

    想必……

    你的主人是这般教你的罢?”

    青河微微一笑:

    “太尉大人明断。

    不过青河主人说过,太尉大人正因为是极明断的人,才会明白此番机会多么不可轻得,又是多么地有利于大唐的未来,主上的未来。”

    长孙无忌正正地盯着他,半晌忽道:

    “如果老夫依你主人之计行事,那么你的主人,又能得到什么?

    你又能得到什么?”

    青河淡淡一笑:

    “得到什么?

    主人已逝,无论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不过若是能叫吴王与他一同留在黄泉之中不再觊觎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弟,也就是如今主上的尊位与性命,主人倒是极喜欢的。

    而青河么……

    青河这条命,是主人给的。

    青河一家子如今的活路与好日子,都是主人给的。

    便是为主人泼尽了性命,又当如何?”

    长孙无忌闻言,怔忡半晌,突然轻轻叹道:

    “若是当初青雀能够明白先帝之心,只怕今日这皇位,未必会是稚奴的。”

    青河沉默,良久才轻道:

    “青河曾听主人说过,主上最不喜的一句话便是若是,他也一样。

    所以青河也不喜欢。

    因为没有若是,只有应该。”

两诀别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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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孙无忌长长地出了口气,仰视着天空,半晌不语。

    ……

    片刻之后。

    太极宫。

    太极殿内。

    李治听毕了王德的回,面色阴沉道:

    “你确定了……

    是韩王安排进来的?”

    “正是。”

    王德慎而又慎地道:

    “方才老奴再三问过左右,那放了此獠入内的,正是咱们重点看着的几个韩王内应之一。”

    李治咬了咬牙,又道:

    “那人眼下如何?”

    “主上安心,为了不教韩王起疑,已然着令左右,仔细着给了他自我了断的一点时间了,并且李风将军也透过一边儿的透出话儿去,就说此人并未能透露出他背后到底是谁。”

    李治松了口气,正色道: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事态闹大了……

    一切只要等到过两天,中书省请奏宽寡三哥与荆王叔的文书上来……

    便就好了。”

    王德点头称是,李治也点了点头,可在看到怀中媚娘怔忡的表情时,不由轻轻问道:

    “怎么了?

    你好像想到了什么?”

    媚娘摇头,若有所思道:

    “媚娘只是觉得奇怪……向来行事谨慎至极的韩王,怎么能够如此冒进?就算此时下手,是再多么恰当的机会……

    若是没有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又怎么会肯做下来呢?”

    李治一怔,看着媚娘:

    “你是说……

    此番之事,还有别人在里面儿?”

    媚娘点头,看着李治:

    “否则我实在难以想像,向来行事谨慎至极的韩王,会做这样冒进之事。”

    李治一皱眉,也沉思起来:

    “那……

    会是舅舅,还是其他人?”

    ……

    同一时刻。

    天牢之中。

    已然被拘囚于此处三日的李恪,却依然享受着亲王的一应待遇——饮食衣物,都是上好的。

    甚至为了他,长孙无忌还特别命人安置了一张床入狱内。

    连周围的几间狱室,都按着长孙无忌的要求空了下来——李恪明白,这必然非长孙无忌的本意,而是李治的请求罢了。

    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原本应该不再住人的狱室内,竟然被关进来了一个老妪。

    而这个老妪,他又是极熟悉的。熟悉到了一看到她,李恪便失声惊呼的地步!

    “杨嬷嬷?!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恪怔怔地看着这个面容老衰,满头花白的老婆婆,一时之间,竟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的乳娘。

    “殿下……小殿下!”

    没错,是她,因为这个世界上,还会叫自己小殿下的,便只有这位老嬷嬷了!

    李恪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拉在手心,不由落泪道:

    “嬷嬷,你怎么会在这儿?”

    “殿下……

    我的小殿下……

    原来您是真在这儿呀……

    嬷嬷找了你那么久……

    原来您是真的在这儿呀……”

    老嬷嬷痛哭失声。

    ……

    故人久别重逢,自然是要痛哭一场,而这位老嬷嬷的痛哭,更加与别人不一样。

    只因在她心里,到底此番,自己的小主人是难逃厄运。

    是故,她一时难忍,竟痛哭着道:

    “都是嬷嬷不好……都是嬷嬷无用……

    若是嬷嬷能将那个小贱种给杀了,小殿下也不必如此委屈了……

    嬷嬷愧对小殿下啊……”

    李恪本已多少有些怀疑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闻得此言,更是心下雪亮,不由又是忧心又是气急道:

    “嬷嬷!

    你……你去刺杀主上?!”

    杨嬷嬷抬眼,泪眼之中,光线昏暗,她竟也看不清李恪的表情,只是含泪道:

    “是……

    嬷嬷本想着,若是能将那小贱种给杀了,至少小殿下还得一条活路……”

    “嬷嬷!

    你怎么如此糊涂!”

    李恪不由高声道:

    “你也不想一想,若是主上果然有心治我于死地,那他早就动手了!

    何必等到现在!”

    杨嬷嬷本来是豁出命来替李恪搏一条活路的,谁知李恪不但不领情,反而高声斥责,心里当下便有些委屈,可却也念着李恪自幼便与李治交好,以为他不过是顾念兄弟之情,便乃道:

    “小殿下,嬷嬷的小殿下……

    您说嬷嬷糊涂,可嬷嬷看来,糊涂的倒是殿下您啊!

    您可想一想,今日殿下落到这等田地,难道不正说明那李治本就心存杀机么?”

    李恪却摇头道:

    “嬷嬷啊……若是主上心存杀机,那他早在李泰死时,就不会再拦着我了……

    可他……”

    李恪无奈,却也心知这老嬷嬷不在自己身边多年,许多事情,并不知内幕,于是只得一一将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讲与她听。

    杨嬷嬷能在太极宫中安安稳稳地留在淑妃身边数十年,又能在淑妃一朝身死之后,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不失,本身便也不是一个愚昧人物。

    此番之所以入宫刺杀,完全是因为青河煽动,加之有韩王做保,又是心切李恪,这才走了险路。

    可谁料到这中间竟有如许九曲内情?

    一时间她也是惊惶万分,又是懊丧不止。

    李恪眼见她如此,心知她被人利用,便轻轻道:

    “嬷嬷也不必难过了……

    既然眼下事情已然说开,主上又本无心要杀我,想必好好与他一谈,必能保得嬷嬷全身而退。”

    可是杨嬷嬷却只是摇头,状若失心疯一般地道:

    “完了……完了……

    晚了……

    晚了……”

    “嬷嬷,嬷嬷……”

    李恪见她状如疯癫,一时不觉着急起来,以为她太害怕自己做错了事,会连累到其他人,便欲行劝阻,可又听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完了完了晚了晚了”……

    心中却似有些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半晌,他才只得问了一句:

    “嬷嬷,嬷嬷!

    到底什么完了?

    又是什么晚了?”

    “吴王殿下想知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清冷的男声。

    而这道男声在狱中一响起,立时杨嬷嬷便是一声尖喝,疯狂地向着那道不知何时立在黑暗中听着他们说话的人影扑了过去,状若疯虎:

    “你走……

    你走!!!”

    李恪被这样的杨嬷嬷吓了一大跳,而当他看清楚来人时,心里更是有一种难安的预感:

    “是你?

    你来做什么?”

    人影徐徐从暗中走出来,看着李恪,淡淡道:

    “我来……送一送殿下。”

两诀别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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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看着青河,心中不知为何,一阵狂跳,但面上仍然淡淡地,只是看着他。

    青河看着已然口吐白沫,双目翻白的杨嬷嬷,不由轻轻道:

    “怎么,殿下不想问一问,为何青河在这里?

    为何杨嬷嬷如此不愿见到青河?”

    李恪不语,半晌才道:

    “是你罢?

    巧言令色诱得嬷嬷入宫,刺杀主上的,是你罢?”

    青河点头,淡淡笑道:

    “殿下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也知晓为何青河会这般做了。”

    李恪冷冷一笑:

    “是啊……

    我早就知道了,他是谁?

    魏王青雀啊!

    我与他数十年相争,如今他豁了性命出去也要拉我下地狱陪他,又怎么会就这般轻轻易易地便叫我逃过一劫?

    自然留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便是你罢?”

    青河一笑,摇头看着已然昏倒的杨嬷嬷道:

    “殿下,您错了……

    主人的确是有后手不假,青河也的确利诱杨嬷嬷入宫行刺是真……

    只是呢,殿下,无论是主人也好,青河也罢,从一开始,我们就根本没打算拿主上的性命来冒险——

    杨嬷嬷此番所行之事,从一开始就已然注定不能成了。

    所以……

    主人的后手,自然不会是借杨嬷嬷行刺不成来让主上不得不杀了殿下,又或者是让殿下因此而失了长孙无忌最后的一点耐性,丢了性命……

    殿下与主人相识多年,也当能想得到罢?”

    李恪垂头半晌,终究还是抬起眼睛看着青河,目光似有些怀疑,又似有些不安,又似有些茫然:

    “他想……

    他做这些事,难不成只是想让我见到嬷嬷?

    为什么?

    嬷嬷身上,可有什么他能留得下的后手呢?”

    青河淡淡一笑道:

    “这个……

    便要问一问杨嬷嬷了。

    杨嬷嬷,别装了。

    再装下去也没有用的……

    青河向您保证,今夜便是你当真激死在此处,青河也必然会从您身上搜出那封信来交给吴王殿下看一看的……

    没错吧?

    先帝淑妃娘娘杨氏,吴王殿下的生母,所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道诏书,一纸绝妙诛机……

    便在你手里,对不对?”

    李恪已然许久没有听到自己母亲的事情了。

    突然听到,并且还是从青河的口中说出来,他一时间有些怔忡,转身,看着杨嬷嬷的目光,也变了。

    不再只是温暖与安抚,而是含着些猜疑。

    杨嬷嬷也感觉到了,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沉重——

    难道真的逃不掉么?

    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是的,今日怕是逃不过去了。

    逃了这些年……

    终究还是逃不过去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起身,只是继续躺在地上,面朝着墙壁,背对着她的小主人,背对着她的敌人。

    青河淡淡一笑道:

    “无妨,嬷嬷如此,本也是为了吴王殿下着想……

    倒是当真让人感到敬佩啊……

    毕竟那样的事,换了是谁也难说得出口。

    好,既然嬷嬷不好说,那便由青河来说罢。”

    青河走近狱牢之前,叉手当胸,侃侃而谈:

    “当年淑妃娘娘终前,曾有一血写手书,交与吴王殿下,手书之内,明言自己本无意寻短,只奈何长孙无忌终难相容,便在殿中设下暗伏,刻意引燃了殿下曾经藏于锦绣殿后殿之中的石脂,这才失了性命。

    而这封看起来写得极为真实的血书上,还殷殷切切地嘱咐殿下,务必要诛尽长孙无忌与关陇诸臣,替自己报仇雪恨,是罢?”

    李恪的心,不知为何狂跳了起来:

    “难不成你想说,这封信不是我母妃手书么?

    哈……”

    “不,这封血书,的确是淑妃娘娘亲手所写。

    而她的愿望,也的确是希望殿下能够报复长孙与关陇诸臣不假……”

    青河淡淡地看着他道:

    “只是……

    青河想说的是,淑妃娘娘在写此信的时候,锦绣殿,可一点儿火星子也没有呢!”

    李恪突然觉得全身冰冷:

    “你说……说什么?!”

    青河徐徐道:

    “青河曾因机缘巧合,与主人一道,见过王公公暗中留下的另外一封淑妃娘娘亲笔,不过是以墨写成,书与先帝的。

    当时主人看过之后,也是心中大惊大骇,青河呢,也是震惊莫名,所以倒还记得一字不差。

    信中是这般写的:

    帝讳敬启(这里的原文大家都知道是世民哥哥敬启,青河这么说是为了避讳):

    兄长阅信时,淑仪已然化身青烟,直入九泉之下去也。

    兄长不必伤怀,更不必痛心。淑仪可得如此解脱,心甚喜悦——兄长虽仁慈,赐药丸以解淑仪之苦。

    然奈何淑仪终究不能宥恕自己不得报家仇国恨,更不能狠下心思,诛伤无忧姐姐,是故……便如此罢!

    淑仪已然汲取药丸之上兄长之仁,便一切足矣。

    火焚人皆言痛,然与淑仪心中折磨相比,只如沐春风。

    兄长,淑仪一生,最欢喜之事,便是得遇兄长,为兄长诞育三子,偷得这十数年的幸福光阴,又亲得照顾稚奴如此几年……

    淑仪此生,无憾。

    唯有一事,淑仪心心念念,乃无忧姐姐临终前曾密诏淑仪入内,道只忧兄长终究因心存仁慈,难免纵得关陇一系,终成猛虎,为患大唐一事。

    如今稚奴为储,日后登基必受其胁,兼之恪儿文武双全,必使稚奴为难……

    淑仪一生虽有三子,却偏偏最爱无忧姐姐所出之稚奴。

    实不愿于九泉之下,见他来日受此难。

    是故便大胆违兄长心意,设计以保稚奴日后帝位稳固……

    为保此计万安,淑仪自然不能告知兄长内情,还请兄长谅解一二。

    兄长,淑仪先行一步。若兄长愿意还在九泉之下,与淑仪相见,便请将淑仪葬于无忧姐姐之侧——

    淑仪也好告知姐姐,自己终究还是还清了她的情,她的义……”

    ……如今稚奴为储,日后登基必受其胁,兼之恪儿文武双全,必使稚奴为难……

    淑仪一生虽有三子,却偏偏最爱无忧姐姐所出之稚奴。

    实不愿于九泉之下,见他来日受此难。

    是故便大胆违兄长心意,设计以保稚奴日后帝位稳固……

    轰轰然,这几句话如同一阵阵闷雷,在李恪的耳中响起,再响起。

    茫茫然地,他转头,像孩提时一般看着自己的乳娘,希望乳娘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可是杨嬷嬷,依然背对着他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李恪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木愣愣地,他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青河看着这样的李恪,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又既而变成了残忍。

    淡淡地,他又复开口:

    “没错,淑妃娘娘是自己引火而焚的。

    事实上,便是先帝不赐毒与她,她也不会想要活下去的——

    因为正如她自己在遗书中所言的一般……

    她这一生,最疼爱的,并非自己亲身所出的几个孩子,反而是文德皇后娘娘与先帝所出的如今圣上……

    吴王殿下,别人不知,你却应该知道罢?”

    李恪木木然地看着他,心里却想起了幼时的事:

    的确……

    他说得没错……

    从小,母妃就格外地疼爱稚奴,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留着等稚奴到了一起吃,有什么好玩的,也一定要留给稚奴来玩……

    甚至有几次,因着小弟对稚奴不礼,向来温柔高贵的母妃,竟然会亲手拿了藤鞭,将小弟打得血肉模糊,几近骨断……

    当时,他只觉得母妃只是恨小弟不争气,因为小弟从小,也的确表现得不争气……

    可现在细想一番……

    何止是小弟呢?

    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虽则母妃对自己从小就不似小弟那般,可到底……到底也是在稚奴越来越喜欢与自己玩在一处之后……母妃才对自己格外地好了啊……

    为什么?难道宫里的流言是真的,自己……

    不……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李恪猛地用力摇头。

    青河看这样的李恪,口中却一发不停:

    “看来吴王殿下也想透了些啊……

    那更好,青河接下来说的事情,想必吴王殿下也便能够想得开了。

    殿下,淑妃娘娘当年既然能留给先帝一封真心之语,又能留下一封血书诱着殿下您与长孙,关陇一系为敌,自然也就能再留下第三封信,与杨嬷嬷,彻底完成她希望的局。”

    青河转身,看着杨嬷嬷:

    “我说得不错罢?杨嬷嬷?”

    杨嬷嬷还是不动一动,只有李恪跟着青河的目光,也转向了她。

    青河看了眼李恪,继续道:

    “那么,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呢?

    很简单,只有两件事,第一便是高阳公主的身世——淑妃娘娘在很早以前,便已然预见到了高阳公主对自己的父皇,会有的一些行为,所以为了日后方便把高阳公主约束起来……她也在这信中说明了高阳公主的身世……

    殿下,这么些年来,您一直也是怨恨怀疑着的罢?

    因为宫中一直流言纷纷,说您并非先帝亲子,而是当年巢刺王元吉的孩子……

    是也不是?”

    李恪猛然转身,瞪着青河。

    青河一笑:

    “所以这一点,您却大可放心——您的的确确是先帝的生子,半点不错的。不过宫中流言也非枉语,巢刺王元吉确是有一后嗣被养在宫中……虽然,她不像宫中流言所传的那样,是淑妃娘娘尚为巢刺王妃之时所生下的,而是后来先帝在肃查巢刺王府中事宜时,发现巢刺王一妾室已有一月身孕,后来几番磨难,才将此女诞生。

    因着她到底非男丁,加之文德皇后娘娘哀求,于是先帝便在宫中保了她下来,托为后宫无名嫔妃所生,交与淑妃娘娘代养……

    可她的生父,的确是巢刺王。因为先帝不希望巢刺王的后人,留在文德皇后娘娘身边……

    想必殿下已然知道,这个后嗣是谁了罢?”

    李恪只觉得自己脑中如有一口巨钟,轰轰做响。

    青河看着这样的李恪,却不肯再放松,只是笑着继续道:

    “而这信中的第二件,便是说明了一件事,只不过却是说与一位殿下想不到的人听的——

    是谁呢?”

    青河笑了笑道:

    “是给英国公,大将军李绩的。

    为何要给他呢?

    想必吴王殿下当年争储之时,之所以相信自己不会为李绩所杀,是因为从淑妃娘娘那里知晓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英国公之妻,曾为淑妃娘娘所救。所以为了报答淑妃娘娘这个恩情,便是先帝,也不会怪责他不对你下死手的。

    可是殿下,英国夫人这份情,到底不是欠给你的,而是欠给淑妃娘娘的。

    那淑妃娘娘怎么使用它,便是自己的事了。

    事实上,淑妃娘娘也的确相当审慎,知道自己该如何使用……

    她要求持有这封信的杨嬷嬷,在发现吴王殿下已然危及当今圣上的龙位平稳之时,务必要持此信去见英国公,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襄助圣上。将已然危及皇帝陛下安全的吴王殿下……

    当场诛杀。”

    当场诛杀!

    当场诛杀!

    当场诛杀!

    李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以为只凭你一句话,我便会信你么?!”

    青河淡淡道:

    “吴王殿下当然不会信,因为我是濮王殿下的人。

    可是殿下,您应当想一想,这封信,淑妃娘娘既然写得出,交得了与杨嬷嬷,自然就会想到杨嬷嬷会因为不忍心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殿下落得如此结局而背主逃离这些年……她不忍心毁了这封手书,违抗了淑妃娘娘的遗命,又不忍看着吴王殿下落得如此结局,所以她只有逃。

    那么,淑妃娘娘一代帝女,纵天之智,会怎么做呢?”

    青河看着已然有些惶然的李恪,口角含笑道:

    “对了,自然是要告与濮王殿下的。

    说到底,濮王殿下究竟也是与吴王殿下一脉相承的兄弟。或者你们二人会斗得不死不休,可这样的死法,却非到最后关头,濮王殿下也是不忍用的。

    因此,这招以毒攻毒,反而应验了最佳的效果——如果不是此番我家主人已然开始担忧吴王殿下于滁州的准备是有心谋反了……这个秘密,我家主人原本是打算带到坟墓里去也不说出来的。

    就算不是为了吴王殿下您,他也要为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弟,保留下这一份亲情。

    吴王殿下,您明白了么?

    您今日站在此处,听到这些,都不是我家主人的手笔……

    真正布下此局的,真正决意要除去您的,是您的亲生母亲,炀帝帝女,淑妃娘娘杨淑仪自己!”

两诀别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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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懵懵懂懂地立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青河,半晌才轻轻道:

    “你撒谎……

    你竟敢当着本王的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母妃怎么可能会这般做……

    怎么可能……

    本王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难道你想让我相信,母妃不去爱护自己的亲子,却要用自己亲子的血与肉,来替她最痛恨的女人所生之子垫稳了皇位么?!!!”

    说到最后一句,李恪已然是冲到牢狱之边,紧紧握着牢门,狰狞怒吼。

    那样的咆哮,那样的震怒,惊得那些把风的狱吏们仓皇失措地奔来,看着青河。

    青河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才轻轻道:

    “的确……

    若搁在普通女子身上,这样的想法,实在荒唐至极。

    可是您别忘记,您的母妃,可是大隋帝女,当年仅凭一己之力就险些搅得先帝兄弟几人尽数命丧于夺嫡之争中的杨淑妃。

    她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女子?”

    青河顿了顿,目光转向了一直躺在地上不起来的杨嬷嬷:

    “嬷嬷是知道的罢?

    为何淑妃娘娘如此狠绝?”

    杨嬷嬷依旧静静地躺着,不发一语。

    青河似也根本没有指望她会起身说话,便笑了笑道:

    “也对,嬷嬷怎么能说出口呢?

    到底是嬷嬷的旧主人,而且又是自小儿一直服侍到终的人,面前站着的,又是那位主人的亲子,是您一手带大的孩子……

    您又怎么忍心告诉他,其实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呢?

    一个被淑妃娘娘本人,引以为终生之恨的最大错误呢?”

    “你胡说些什么?!

    本王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李恪双目尽赤,挣扎着,嘶叫着,却依然挡不住青河侃侃之言:

    “是呀……

    当年的事,嬷嬷怎么好告诉殿下您呢?

    她怎么能告诉您,您的出生,给淑妃娘娘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呢?

    尽管……这本来就是淑妃娘娘自己种下的苦果,可到底她也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有殿下您的诞生啊!”

    青河轻轻一笑,转身向着旁边走了几步,在李恪绝望而仇恨的目光中,继续道:

    “人人都道殿下与我家主人是天生死敌……

    为什么呢?

    便是殿下有心要恨我家主人,那我家主人,又为何一定要与殿下为敌呢?

    这个问题,怕是没人想过罢?

    不止是别人,便是青河之前也没有想过,直到我家主人告诉青河一个秘密……”

    青河转身,回看着李恪,轻笑了一声道:

    “我家主人告诉我,原来他恨吴王殿下您的原因,竟是因为您真实的出生年岁,只比他的兄长,当年的太子承乾晚了三个月……

    殿下……

    敢问您一句,当年时为元吉正妻的淑妃娘娘,又是如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得育胎殿下的呢?”

    李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青河笑着点头:

    “对啦!

    对啦!

    殿下猜对啦!

    就是在那一年,先帝征讨外敌之时,淑妃娘娘因为落难,偶然被先帝救起,于是她便着这个由头,谎称是感激先帝救命之恩,宴请先帝于先,落药先帝杯中于后……

    一夜之情,淑妃娘娘求的,本来也只是一份慰藉而已……

    可谁又能想到,偏偏就是这一夜之情,竟然会有了吴王殿下您呢?”

    李恪觉得自己的耳边嗡嗡做响,口中只能喃喃地道: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青河带着一丝残忍笑意,竟似将李恪哀求完全无听于耳一般继续道:

    “是啊……

    因为如此,淑妃娘娘便得了吴王殿下。

    可她初时是不想要留殿下的。

    当真是不想的。

    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先帝,她曾经犯下的错,只会让先帝憎恶于她。

    这个孩子会让先帝时时刻刻都记起自己曾经背叛过挚爱一生的文德皇后娘娘,也永远不能忘记淑妃娘娘对他的设计与陷害。

    这会叫淑妃娘娘于先帝身上最后一点的期盼,也全数落空。

    所以在殿下尚未出世之前,她便有了要让这个孩子永远不得见天日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若是先帝知道,她竟然有过这样一个孩子,而且为了先帝,她竟然还亲手打落了这个原本可以给她带来一个机会,带来一个留在先帝身边机会的孩子,那么先帝必然对她愧多于恨。甚至是这份愧,还有可能会替她带来一份她渴盼已久的情意。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个孩子死。

    结果呢?

    当然是没成。

    因为有文德皇后娘娘在,因为文德皇后娘娘不似淑妃娘娘那般心机深沉,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她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死去,更不忍心看着淑妃娘娘再如此自苦……

    所以她出手救下了殿下……”

    “那个观音婢?!哈!她仁德?!她心慈?!”

    杨嬷嬷尖锐如枭的笑声响起:

    “她仁德?!

    她心慈?!”

    杨嬷嬷冷哼一声,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声音却像从地狱中浮出地面的幽魂:

    “她不过是知道,只要她救下殿下,必然会让娘娘与先帝永无相合之日,而自己却能更惹得先帝怜宠罢了……

    那个贱婢……她才是心机深沉的那一个!”

    “你想怎么骂,都可以。”

    青河冷冷一笑:

    “因为你越骂,也只会让你的小主人越明白一件事:

    就是我说的话,绝非虚假,当年淑妃娘娘根本不希望吴王殿下来到世上这件事,也是真的。

    您说对不对,吴王殿下?”

    李恪已然木然了,只能呆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

    杨嬷嬷浑身一震,却再也不出声。

    青河轻轻一笑,继续道:

    “后来的事情,想必殿下就都知道了。

    淑妃娘娘看似是赢了……

    她有了殿下您,也因为有了殿下您,在元吉死后,先帝也不得不将她接入宫中,封立为妃。

    可是从她立为妃的那一日起,她便失去了与先帝两心相合的最后一点可能。

    她怎么可能不怨不恨呢?

    自然,她是怨的,恨的,她怨自己太蠢太无知,可也更加怨恨殿下你。

    若是殿下你没有出生,或者说晚上几年,直到淑妃娘娘入太极宫后再出生……

    那么她会多么欢喜啊!

    可惜,您出生得太早了些。

    所以,她的怨,她的恨,也只能向您身上发了。”

    李恪听毕了这些话,已然不能支撑,全身一软,瘫坐在地。

    青河看着这样的李恪,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

    若是换了别人,必然会说,淑妃娘娘已是疯了。

    可不是疯了么?

    为了一个根本不会爱她的男人,她几乎是付出了一切。

    可那又如何?

    她究竟还是没有得到那个男人。

    甚至她连杀掉那个男人心中最爱的女子的勇气,自己最大的情敌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对那个女子动了手,那么她就连最后最后的一丁点希望也不会再有了。

    所以她不敢对皇后娘娘动手,她只能每日待在太极宫最深处,看着殿下——一个自己种下的苦果自悔自怨。

    殿下,您想一想,淑妃娘娘对您的母子之情,又能有几分呢?”

两诀别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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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推荐一把啊,这个书真的很好玩……错过真的很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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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已然不能答话了,他只能任着青河将那些刀子一般的语言,往自己的心里送。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突然有一日,淑妃娘娘见到了当时的晋王殿下。

    年仅四岁的晋王殿下,让淑妃娘娘一下子看到了过去,过去先帝与她,都尚且年幼的时刻,过去先帝与她之间,没有家仇国恨,没有儿女情怨,更加没有文德皇后娘娘的那个时刻……

    她又怎么能不喜欢晋王殿下呢?

    她几乎是着了魔一般地疼爱着晋王殿下,因为当时的晋王殿下于淑妃娘娘而言,就仿佛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每见到晋王殿下一次,她都会想起过去那些快乐,就像每见到吴王殿下一次,她都会想起她此生最大的痛苦与悔恨一般。

    所以,淑妃娘娘有多疼爱晋王殿下,便有多怨恨吴王殿下您……

    现在,您明白了么?

    明白为什么淑妃娘娘会牺牲本是身为她亲生之子的您,也要保住非她所生,甚至可说是她情敌之子的当今圣上了么?

    因为您的出生,从来都不被淑妃娘娘期待着。

    因为您的出生,给淑妃娘娘带来的,只是无禁的痛苦与悔恨。

    因为您的出生,每日每夜,都像一根针,一根刺,扎在先帝与淑妃娘娘的心尖上……

    她怎么可能会疼爱您?

    她又怎么不会想要牺牲您,去替她心目中真正的爱子,当年的晋王殿下,如今的主上……

    谋得一世太平幸福?!”

    轰然一声,李恪的一切,彻底崩溃了!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前方一片黑暗,可他还是看着前方。

    耳朵里,只听得着青河如同恶魔般的声音:

    “是啊……

    我家主人的确是不怀好意的……

    可他为什么不能如此呢?

    当年的文德皇后娘娘,与先帝是如何的一对神仙鸳侣?

    却被淑妃娘娘硬生生地横插进一道杠子来?

    还多了吴王殿下这么一根刺……

    我家主人为什么不能恨吴王殿下呢?

    吴王殿下,您且想一想我家主人罢!

    他当时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孩童,便已然知晓了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心机如此丑恶之事……

    他为什么不能恨你呢?

    可是殿下,便是再怎么恨您,我家主人始终还是把您当兄弟的。

    否则这些年,为何他一直没有将这样的丑事拿来作为打击您的工具呢?

    为何他明明在淑妃娘娘死后,就可以抓了杨嬷嬷,拉到您面前,拿这桩事折磨您,让您生不如死……

    为何他偏偏要等到现在呢?”

    李恪已然不能言语了,只是怔忡地看着青河。

    “为何?

    为何杨嬷嬷到现在,也不肯替自己的旧主人,您的生母解释一句,说淑妃娘娘其实还是疼爱您的呢?

    其实您与淑妃娘娘之间的母子情份,是任谁也不能怀疑的呢?”

    李恪转头,去看着杨嬷嬷,杨嬷嬷依旧一动不动。

    青河笑了笑:

    “是啊……

    她不能说,因为她也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在您面前违心撒谎了。

    她是跟着淑妃娘娘最久的人……

    所以她也是看着淑妃娘娘因为吴王殿下您,痛苦最多的人……

    她方才不是说了么?

    文德皇后娘娘救下您,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安好心……

    为什么?

    若是您的出生,真是淑妃娘娘所期待的,为什么她又要说这是不安好心?

    殿下……

    您明白了么?”

    青河轻轻地走近牢狱,徐徐地推开根本没有上锁的牢门,走进吴王的牢房中,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插在广袖之中,轻轻动着:

    “明白了么?

    我家主人此番行事,并非为了一己私利……

    他只是不忍心再看您再这般被骗下去了……

    走罢……

    走罢……

    跟着我家主人一起走罢……

    这个世上,既然没有人再期待您……

    那您便就跟着我家主人一起去罢……

    一起去黄泉之下……”

    目光一凛,青河突然扬手甩出一条白绫,闪电般套上了李恪的脖颈,反身一背,咬牙狞笑道:

    “问一问淑妃娘娘,为何要如此待你罢!”

    李恪被勒住了颈子,初时一惊,下意识地要自救,可青河最后一句话,最终还是让他停下了自救的手。

    是啊……

    还是下去罢……

    下去问一问母妃,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对她已然毫无意义了呢?

    可是……

    李恪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李治的笑脸。

    可是稚奴……

    “是啊……走罢,走罢!便是为了主上,您也要跟着我走罢……

    否则,韩王也好,荆王也罢……难道您当真要看着他们打着您的名头,带着兵杀入宫中,杀了您最疼爱的小弟弟么?”

    李恪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然后,一阵痛苦的巨吼声,在青河的背后响起:

    “你这竖子!

    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的来历……你根本便是长孙无忌那擅权专宠的老贼派在青雀身边的细作!

    长孙无忌!!!

    你这窃弄威权的小人!你构害良善,诬杀皇子……

    但我李唐宗社有灵,当灭尔族不久也!!!”

    凄厉的呼喝声,终究还是引来了所有的狱卒,同时,也引出了青河眼中的热泪:

    主人……

    吴王殿下懂了,他懂您的心思了……

    手一松,青河突然觉得,自己无甚力气了。

    可下一秒,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要快……再等一会儿,只怕青雀便不肯在下面等我了……

    记得,待会下来之前,好歹也留下些字言交与稚奴,让他断了那些柔善心肠……别再继续强留着元舅公了……

    这眼下的大唐,也着实不是再能留着元舅公的地方了……

    在朝中身不由己为人之盾,何如与咱们一般下了黄泉,去陪父皇下棋饮酒来得痛快呢?”

    李恪轻轻细细的声音传入青河耳朵中,惹来青河泪流难止。

    终究,青河大喝一声:

    “好!但得吴王殿下此言,青河也当依元舅公大人所令,与殿下一个痛快!”

    脚坚定地向前一步,双手便一齐用力,将满心的感动与伤怀,一并抛于身后!

    永徽四年二月初一。

    长安。

    天牢之内。

    李治与媚娘走入时,看到的,便是李恪微微有些皱眉,却又是平静如常的脸。

    没有血色,没有生机……

    可李治就是无法相信,那是自己三哥的脸。

    他木木然地呆在那里,看着那张脸,然后又木木然地走过去,甚至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摆在李恪身边的青河的遗体,一下子跌倒。

    众人吓得慌忙来扶,媚娘更是紧张地不顾身孕,扑上去,只是含泪抱住了李治的腰,哽咽着道:

    “治郎,治郎!”

    李治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地回转头,看了眼被自己踩过的青河的遗体,又转过来看着李恪的,半晌才轻轻道:

    “……是他下的手?”

    “……是……”

    李治闭了闭眼睛,半日后又复张开,只剩下一片空洞:

    “抬出去,扔了。”

    “……是……”

    媚娘看着这样的李治,眼圈红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接下来目光一扫,却突然急喝道:

    “且住!”

    李治回头,看了她一眼,媚娘柔声又有些着急地指着青河的遗体道:

    “治郎,他身上,也许能找出些什么……为吴王殿下洗冤的东西。”

    李治此刻,身心皆木,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信任着媚娘。

    点了点头,他允了媚娘的要求,于是,青河的遗体,被抬出去,另行安置。

    李治又往前走,想再靠近李恪一些,却又被什么挡住了,低头一看,却是昨夜行刺自己的杨嬷嬷。

    他怔了怔,迟疑着还没说出口,媚娘已然吩咐下去:

    “一并抬到外面安置着,待案情查明了再行处置!”

    “是!”

    此时的李治,似乎已不必多言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又一具遗体被抬走,接着,这间空荡荡的阴暗牢狱中,只剩下身着朱袍金冠,乌发玉面,一如当初的李恪安静地躺在地上。

    李治徐徐地低下了头,迟疑半晌,终究还是伸手,替李恪拂去了面上沾着的枯草枝。

    媚娘在一边看着,也只能是看着。

    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看着这个曾经是整个太极宫中最意气盎扬,最快活无忧的男人,突然之间,仿佛再也承载不下去任何东西了一样……

    她的心,在痛,在滴血,她的泪,在流,在奔涌。

    可是她的目光之中,却只有一片冷静,出奇的冷静。

福兮祸兮一

    ……

    半个时辰之后。

    太极宫。

    太极殿中。

    后殿内。

    李治坐在榻上,木愣愣地由着媚娘替他更衣,解髻,易簪……

    然后,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媚娘,泪光点点,闪而不落。

    “他以前最疼我的……”

    李治喃喃道,声音无力:

    “他以前最疼我的……

    哪怕是我跟五哥六哥吵……

    他也是要护着我的……”

    媚娘眼圈一红,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嗯……媚娘知道……媚娘见过……”

    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抚着李治的头背。

    李治喃喃自语:

    “是啊……

    你见过的……

    小时,为了我一句喜欢吃寒瓜,他便连着几个月,都把得的寒瓜着人偷着往立政殿里送……

    甚至有一次,被谙哥知道了,忍不住嘴快告诉了淑母妃……

    虽则淑母妃没有怪罪他,他还是狠狠地骂了谙哥一顿……”

    媚娘流着泪,轻轻摇着李治的肩头:

    “是……

    我知道……我知道……”

    李治点头,声音闷啊闷地:

    “是,你知道。

    你也是看到过的,他对我的好……我怎么还得清?”

    李治的眼眶红了:

    “可他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抛下我走了……

    叫我还怎么还他的好?”

    声音,越来越轻,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茫然:

    “不是说好了么?

    只要再坚持一日……

    再坚持一日……

    他便得出生天了……

    我便保下他了……

    我便……便不再会失去他了……

    为何?

    为何?

    青河……青河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会选择让青河这样待他?

    他是我的三哥啊!他是李恪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忍得下这般屈辱的……”

    李治终究说不出声,只能将脸埋在媚娘肩头,无声哭泣。

    夜已深。

    太极殿中。

    寝殿内。

    李治已然睡下了,坐在他身边的媚娘,却依然未有半点睡意,只是坐在原地,伸手轻轻地抚着他的鬓角,看着他的睡相。

    好一会儿,媚娘才抬眼看着安静立在自己面前的瑞安,轻轻道:

    “查出些什么了?”

    瑞安不答,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与媚娘。

    媚娘看毕,立时咬牙:

    “……这是他写的?”

    “是……不过只怕,也只是濮王殿下先写好了,再抄誊与他的。”

    媚娘沉默,良久才轻轻道:

    “好……知道了。

    你便且下去罢。”

    瑞安点头,正待下去,却突然被媚娘叫住。

    转身看时,却见媚娘细步走上前来,示意他近前一步。

    “你去,想个法子,把青河的遗体给换出来,安置在濮王殿下身边罢……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

    只是此事万不要叫治郎知晓,且你还得另寻一具与他相似的遗体来……

    明白么?”

    媚娘低声道。

    瑞安一怔,半晌才道:

    “娘娘这却是为何?

    虽则下令如此的是濮王殿下,可到底青河这厮……”

    “他也是忠于主命,何况此事对治郎到底是有好处的……

    而且……”

    媚娘咬了咬下唇,轻轻道:

    “而且治郎那样性子,明日必然是要大动肝火。

    他眼下既然不能对元舅公如何,那必然是要拿青河与那杨嬷嬷解恨的。

    可到底青河与杨嬷嬷不同,居心非恶,治郎那等柔善心肠,早晚有一日会因为自己行事而后悔……

    我只是不希望到时看着他后悔罢了。”

    瑞安想了一想,虽还是不认可媚娘之语,可到底也是点了点头称是,默默离开。

    媚娘看着瑞安的背景,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殿中。

    再度落坐在李治身边,她看着睡梦中犹带着几分痛苦之色的李治,心中不免疼痛,伸手轻轻抚了李治的面颊,喃喃道:

    “治郎,你且睡罢……

    很快就好的。无论是什么,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大唐永徽四年二月初二。

    长安。

    太极宫。

    唐高宗诏令,着以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皆受斩刑,另有中书省上报,请准同赐逆党一徒高宗亲兄吴王恪、荆王元景、高阳、巴陵二公主同赐自尽。

    高宗得书,乃一一以朱笔批准字,唯至吴王恪时,乃痛哭失声,谓左右侍臣如长孙无忌等人道:

    “荆王元景,先帝幼弟,朕之叔父也。

    吴王恪,朕之亲兄也……

    今虽有事,然其二人罪名模糊,亦无实证,朕欲得求其不死,可乎?”

    闻上意,兵部尚书崔敦礼力谏不可,乃告道:

    “虽今似无实证,然荆吴二人,其逆心朝中上下人尽皆知,不可留。”

    高宗又望元舅长孙氏,无忌亦缄默不语。

    乃泪落,执朱笔,强圈准荆王元景之名,复及吴王恪时,朱笔于掌竟似有千钧之重,九提九落,终不能成圈准之画。

    左右见之,无奈之极,幸得几次提落间,朱墨染红吴王之名,可勉为上意准诛之证,乃发告诏令天下。

    即日午后,行斩,薛万彻乃临刑之时,忽大呼:

    “薛万彻尚可为豪杰健儿,留为国效死力,岂非佳事?

    何故乃坐房遗爱杀之乎?”

    监斩官闻言大骇,报与中书省,得回道立斩,遂不犹豫,刀起首落。

    此壁诸人皆死,唯内庭另有闱秘传出,宫侍流言,道吴王恪死于前,乃曾骂道:

    “长孙无忌,国之大贼,窃弄威权,构害皇嗣,枉杀良善!

    我李唐宗社自有其灵,当灭尔族不久也!”

    时言之凿凿,更有甚者,言道恪已于昨日伏法,且为长孙无忌亲择一侍名唤青河,潜入天牢行杀,只为因今上李治有意怜悯皇兄皇叔,图保其命。

    长孙无忌素来不喜吴王,自然不能容允,着令侍密杀之,以造其实。

    如此种种,云云等等,不足一论。

    唐永徽四年二月初三。

    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卿、江夏王道法,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皆因坐与房遗爱有交结私通之罪,流放岭表。

    其中诸人,宇文节因颇与遗爱亲善,更于其下狱后颇多左右开护之意,贬之应当。

    然江夏王道宗行事端谨,为人亦无可议,奈何吴王等人与其同为宗亲,难免有所交集,加之长孙无忌、禇遂良力谏,故同得罪。

    然世人颇为道宗冤也。

    唐永徽四年二月初六。

    高宗旨再下,着废吴王同母弟蜀王愔为平民,安置巴州,永世不得返京。遗爱兄遗直,虽首告有功,奈何终究同袍,故贬春州铜陵尉。

    薛万彻弟万备,流交州,更因禇遂良执意力谏,高宗无奈,只得罢房遗爱父玄龄公配飨太宗庙之殊荣。

福兮祸兮二

    是夜。

    太极殿中,后寝之内。

    媚娘入殿之时,满地狼藉——

    李治已然将能砸的,不能砸的,全数都砸了个干净,甚至连大唐皇帝的玺印,此刻也孤零零地躺在一地的碎瓷之中。

    李治目光尽赤,发微凌乱地立在如同废墟般的殿中,咬牙切齿道:

    “连父皇给房相的遗恩也要收……

    连遗直也要赶出去……

    他们是不是真当朕已然无知无能到了任他们摆布的地步了!!!

    是不是?!”

    厉喝声在殿中久久回荡,一侧包含德安在内,一众小侍个个跪伏于地,惶恐不安地颤抖着,等待着这天子之怒离开。

    媚娘见状,不动一声,只是默默走进这堆废墟之中,双手捧起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玺印,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伤害之后,转头走向李治,奉于他面前:

    “你若是找不着合适的人撒火,媚娘立时可以替你找来许多……

    只是治郎,你要切记,这皇帝玺印代表的,不止是治郎您大唐天子的尊严,更代表着整个大唐天下万民的福祉,高祖皇帝与先帝的心血无数,一生之功,甚至是您的性命,媚娘的性命,弘儿的性命,还有这孩子的……”

    媚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然开始微隆的小腹,然后抬头道:

    “所以,你生气,是天子之怒,扔什么,砸什么都可以,唯有此物,万不可伤!”

    李治怔怔地看着媚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腹痛如绞,笑得青筋毕露,笑得面红耳赤,也笑得眼泪奔涌而出:

    “天子之尊……大唐之福?!

    是么?

    我身为天子,大唐天子,却连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亲哥哥都保不住……

    我还算什么天子?!

    算什么君王?!

    这还有什么帝王之尊?!”

    媚娘看着须发皆张的李治,点了点头,轻轻道:

    “的确……

    眼下它的确没有什么天子之威,帝王之尊……

    可是治郎,它只是一枚玺印,这些东西,并不是它天生就带着来的。

    而是高祖皇帝陛下,是先帝,是治郎自己,带给它的……

    治郎啊治郎……我的主上,我的陛下,若是您自己都不信它有天子之威,帝王之尊,能号令天下……

    那还有谁,会信它呢?”

    媚娘情意切切地看着李治,柔声发问。

    可这样温柔的声音,在李治听来,却直如雷声隆隆,震耳发聩!

    是啊……

    若是自己都不信它了,那它又怎么可能代表着天子之威,帝王之尊,怎么能号令天下?

    它……终究不过是枚玺印,是枚死物,真正能让它活起来的……

    是自己……

    是自己!!!

    是夜。

    太极宫中。

    太极殿内。

    李治在烛火下,看着上表,同时默默地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很快,殿外传来英国公李绩求见的宣奏声。

    “传。”

    李治啪地合上奏表,淡淡道。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传英国公李绩”响起,很快地,一位年岁已过五十,却依然意态神飞的老臣走了进来。

    “臣李绩,参见……”

    “英国公速速请起,不必多礼。”

    李治急忙起身,下了台阶来,亲自扶起李绩。

    李绩口称惶恐,再三执意完礼后方起身道:

    “不知主上今日召老臣前来,有何吩咐?”

    李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

    “英国公,目下司空一位空悬,朕属意于你,可元舅公与诸位大臣们都似乎觉得禇遂良或者是皇后父亲王仁祐更适当……

    如何?

    这一次,你可还想不受贵位?”

    李绩心中一颤,抬眼看着李治,半晌才轻轻道:

    “主上已然决定了么?”

    “决定了。”

    李治表情平静:

    “总该有个开端。”

    李绩低头,再行大礼——这一次,李治没有拦他。

    “臣身为主上之臣,但有君命,既当赴死如归!”

    永徽四年三月,唐高宗李治因司空一位空悬,着旨赐开府仪同三司李绩改为司空。

    ……

    又是一夜。

    长安。

    长孙府中。

    长孙无忌看着有些闷屈的禇遂良,不由摇头叹道:

    “遂良,你这便是着相了。

    若当真论起来,便是老夫这太尉之位,李绩也是坐得的。”

    禇遂良抬眼看了下长孙无忌道:

    “老师以为学生是因为不得高位而烦闷?

    非也,非也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老师,既然学生都看得出,那您更应当看出来,主上此行,分明是已然公开对老师您表达出了些戒备之心了!”

    禇遂良咬了咬牙道:

    “若是搁在平日里,倒也便罢了……可偏偏在这风雨满宫城的时候,主上自己下的令……

    这……

    这岂非是在坐实流言,直指老师您才是诛杀吴王李恪的幕后之人?

    这……主上如此行事,怎么不叫人心寒?!”

    长孙无忌却淡然道:

    “是么?

    你觉得主上行事,叫人心寒?

    那你可曾站在主上的角度上想一想,这些年来,咱们关陇一系之中,有些臣子打着为主上谋政,为大唐安平而行的寒心之事,又有多少?

    主上登基至今,年头整整四个。

    可是那些朝堂庙议之时,君不得行君意,臣出离臣道的行为,又有多少?

    别的不提,中书省里这几年来打着老夫与你遂良的旗号,无故拦下的主上圣旨,又有多少?

    怎么咱们这般行事,你便不觉得怪,主上一朝学了咱们的样儿,你便不能忍受,怨恨不止了?”

    禇遂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轻轻道:

    “是啊……

    这些年……

    若非老师今日一言点醒,遂良竟未曾发觉这些年来,主上……主上这龙位……”

    “这些年,主上的龙位坐得是极稳。

    可是他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君威全无,君信尽失。

    自古天子一言九鼎,不可轻移。

    而如今……如今朝中上下,哪一个不是将当朝驳议天子之令,当成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可是先帝在时也是如此。”

    “先帝在时看似也是如此,可你我细一思量,便知有许多不同之处——

    先帝在时,虽则也是纳谏如流,可却终究从未有什么人,敢说一句自己上的奏本,先帝必然会全盘准批……

    可现在呢?

    前两天,朝中一个新进小小御史台令还敢对着国丈喊,说若是对方惹怒了自己,那他必然要上本参他一个倚仗其位,做威做福的奏本,还敢说……

    还敢说主上定然会批……

    遂良啊,你觉得这样的风气,便是当真如同当年先帝在时一般的清明之政象么?”

    禇遂良张了张口,突然发觉自己竟不能说是:

    是啊……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论到底,当年的先帝虽也是纳谏如流,可他究竟还是把握着整个朝政的走向,半点没有今日君无威信,臣近压君的势头来。

福兮祸兮二

    是夜。

    太极殿中,后寝之内。

    媚娘入殿之时,满地狼藉——

    李治已然将能砸的,不能砸的,全数都砸了个干净,甚至连大唐皇帝的玺印,此刻也孤零零地躺在一地的碎瓷之中。

    李治目光尽赤,发微凌乱地立在如同废墟般的殿中,咬牙切齿道:

    “连父皇给房相的遗恩也要收……

    连遗直也要赶出去……

    他们是不是真当朕已然无知无能到了任他们摆布的地步了!!!

    是不是?!”

    厉喝声在殿中久久回荡,一侧包含德安在内,一众小侍个个跪伏于地,惶恐不安地颤抖着,等待着这天子之怒离开。

    媚娘见状,不动一声,只是默默走进这堆废墟之中,双手捧起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玺印,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伤害之后,转头走向李治,奉于他面前:

    “你若是找不着合适的人撒火,媚娘立时可以替你找来许多……

    只是治郎,你要切记,这皇帝玺印代表的,不止是治郎您大唐天子的尊严,更代表着整个大唐天下万民的福祉,高祖皇帝与先帝的心血无数,一生之功,甚至是您的性命,媚娘的性命,弘儿的性命,还有这孩子的……”

    媚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然开始微隆的小腹,然后抬头道:

    “所以,你生气,是天子之怒,扔什么,砸什么都可以,唯有此物,万不可伤!”

    李治怔怔地看着媚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腹痛如绞,笑得青筋毕露,笑得面红耳赤,也笑得眼泪奔涌而出:

    “天子之尊……大唐之福?!

    是么?

    我身为天子,大唐天子,却连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亲哥哥都保不住……

    我还算什么天子?!

    算什么君王?!

    这还有什么帝王之尊?!”

    媚娘看着须发皆张的李治,点了点头,轻轻道:

    “的确……

    眼下它的确没有什么天子之威,帝王之尊……

    可是治郎,它只是一枚玺印,这些东西,并不是它天生就带着来的。

    而是高祖皇帝陛下,是先帝,是治郎自己,带给它的……

    治郎啊治郎……我的主上,我的陛下,若是您自己都不信它有天子之威,帝王之尊,能号令天下……

    那还有谁,会信它呢?”

    媚娘情意切切地看着李治,柔声发问。

    可这样温柔的声音,在李治听来,却直如雷声隆隆,震耳发聩!

    是啊……

    若是自己都不信它了,那它又怎么可能代表着天子之威,帝王之尊,怎么能号令天下?

    它……终究不过是枚玺印,是枚死物,真正能让它活起来的……

    是自己……

    是自己!!!

    是夜。

    太极宫中。

    太极殿内。

    李治在烛火下,看着上表,同时默默地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很快,殿外传来英国公李绩求见的宣奏声。

    “传。”

    李治啪地合上奏表,淡淡道。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传英国公李绩”响起,很快地,一位年岁已过五十,却依然意态神飞的老臣走了进来。

    “臣李绩,参见……”

    “英国公速速请起,不必多礼。”

    李治急忙起身,下了台阶来,亲自扶起李绩。

    李绩口称惶恐,再三执意完礼后方起身道:

    “不知主上今日召老臣前来,有何吩咐?”

    李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

    “英国公,目下司空一位空悬,朕属意于你,可元舅公与诸位大臣们都似乎觉得禇遂良或者是皇后父亲王仁祐更适当……

    如何?

    这一次,你可还想不受贵位?”

    李绩心中一颤,抬眼看着李治,半晌才轻轻道:

    “主上已然决定了么?”

    “决定了。”

    李治表情平静:

    “总该有个开端。”

    李绩低头,再行大礼——这一次,李治没有拦他。

    “臣身为主上之臣,但有君命,既当赴死如归!”

    永徽四年三月,唐高宗李治因司空一位空悬,着旨赐开府仪同三司李绩改为司空。

    ……

    又是一夜。

    长安。

    长孙府中。

    长孙无忌看着有些闷屈的禇遂良,不由摇头叹道:

    “遂良,你这便是着相了。

    若当真论起来,便是老夫这太尉之位,李绩也是坐得的。”

    禇遂良抬眼看了下长孙无忌道:

    “老师以为学生是因为不得高位而烦闷?

    非也,非也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老师,既然学生都看得出,那您更应当看出来,主上此行,分明是已然公开对老师您表达出了些戒备之心了!”

    禇遂良咬了咬牙道:

    “若是搁在平日里,倒也便罢了……可偏偏在这风雨满宫城的时候,主上自己下的令……

    这……

    这岂非是在坐实流言,直指老师您才是诛杀吴王李恪的幕后之人?

    这……主上如此行事,怎么不叫人心寒?!”

    长孙无忌却淡然道:

    “是么?

    你觉得主上行事,叫人心寒?

    那你可曾站在主上的角度上想一想,这些年来,咱们关陇一系之中,有些臣子打着为主上谋政,为大唐安平而行的寒心之事,又有多少?

    主上登基至今,年头整整四个。

    可是那些朝堂庙议之时,君不得行君意,臣出离臣道的行为,又有多少?

    别的不提,中书省里这几年来打着老夫与你遂良的旗号,无故拦下的主上圣旨,又有多少?

    怎么咱们这般行事,你便不觉得怪,主上一朝学了咱们的样儿,你便不能忍受,怨恨不止了?”

    禇遂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轻轻道:

    “是啊……

    这些年……

    若非老师今日一言点醒,遂良竟未曾发觉这些年来,主上……主上这龙位……”

    “这些年,主上的龙位坐得是极稳。

    可是他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君威全无,君信尽失。

    自古天子一言九鼎,不可轻移。

    而如今……如今朝中上下,哪一个不是将当朝驳议天子之令,当成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可是先帝在时也是如此。”

    “先帝在时看似也是如此,可你我细一思量,便知有许多不同之处——

    先帝在时,虽则也是纳谏如流,可却终究从未有什么人,敢说一句自己上的奏本,先帝必然会全盘准批……

    可现在呢?

    前两天,朝中一个新进小小御史台令还敢对着国丈喊,说若是对方惹怒了自己,那他必然要上本参他一个倚仗其位,做威做福的奏本,还敢说……

    还敢说主上定然会批……

    遂良啊,你觉得这样的风气,便是当真如同当年先帝在时一般的清明之政象么?”

    禇遂良张了张口,突然发觉自己竟不能说是:

    是啊……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论到底,当年的先帝虽也是纳谏如流,可他究竟还是把握着整个朝政的走向,半点没有今日君无威信,臣近压君的势头来。

福兮祸兮三

    同一时刻。

    太极宫中。

    立政殿内。

    李治一入殿,便先问媚娘在何处。

    得回曰眼下正在榻上休寝,便放轻了脚步,又止了左右传报之声,悄然进入内寝。

    不过到底媚娘此番孕胎与之前不同,害喜害得厉害,又是极浅眠,是故当李治一入内寝,她便立时张开眼睛,含笑看着李治到来。

    “怎么还不睡?”

    李治嗔怪她一句:

    “还是这般熬着?”

    媚娘却不答,只是含笑伸出手去,等着他握住了坐下来,才轻轻道:

    “便想着治郎今夜要来的,所以一时也睡不下——只怕却是这孩子急着见父皇也未可知呢!”

    李治这些时日以来,诸事诸情,俱都沉重,难得闻媚娘如此妙语慧解,心中也多少轻了一轻,淡笑道:

    “是么?

    原来两三个月大的孩儿,便知要急着见我了?”

    媚娘一笑不语,适逢其时,文娘又抱了已然开始呀呀学语的李弘入内来请见李治,李治更是欣慰,伸手便抱了李弘在怀里,由瑞安服侍着脱了靴,坐上榻去,父子二人只围在媚娘身边言笑晏晏。

    媚娘眼见如此,心中也略感宽慰,便趁机问道:

    “说起来治郎,听说这些时日里,皇后娘娘的父亲与英国公很是闹得两不相安……

    到底怎么回事?”

    李治闻言,冷冷一笑:

    “他与英国公闹?

    他又凭什么跟英国公闹?

    就凭他把女儿硬塞进宫当个皇后么?

    跟英国公闹,他还差得远着呢!不过是英国公眼下不想理会他,加之不日又将西征,无心与他相斗罢了。

    真论本事来,他王氏一家子家起来能不能动得了英国公一丝一毫,还是个未准之数呢!”

    媚娘闻言,倒也宽心:

    “如此便好……

    说到底英国公究竟非同他人,一番赤胆忠心,事事样样俱是为了治郎与大唐天下……

    眼下这些看上去个个为国为民,实则人人内含私利的朝臣们中,也只得他算是一股清流了……

    治郎自当良加度用才是。”

    李治点了点头,正色道:

    “可惜英国公为人淡泊,一应的赏赐竟是全无半点儿贪恋的……

    唉,他也算是全心为我,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回报一二。”

    “治郎没有从英国夫人身上多想一想么?”

    媚娘好奇问道。

    李治将脸埋入咯咯大笑的李弘怀中,闷闷声道:

    “怎么没有呢?

    只是有夫如此,妇亦淡泊,我赐了什么东西下去,夫人便复回了等同的礼回来……

    虽则是将我的面子好好儿地顾了起来,可我总觉得心中不舒适。”

    媚娘失笑:

    “这有什么好不舒适的?

    说来说去,还是治郎你没将夫人最想要的东西送到她手上。

    治郎呀治郎,需知送礼是要送进人心里的,你只顾着看些皮面儿上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叫夫人真心领恩,英国公实意感恩?”

    李治抬头,看了看她:

    “那你说,我赐什么?”

    媚娘微一思索,便轻轻道:

    “我听说,英国公长子震,因长年随父征战,伤病累积,这些年日子一发不好。英国夫人每每念及,心中总是极不忍。

    奈何英国公本人总以为男儿立志,当在沙场。故虽于事事处处皆以夫人之令为首,却唯独于此一事上,执意令李震每战必随……

    若是治郎能设得一法,将李震封个什么近京的重要关地,一来方便他调养身子,二来也解英国夫人之忧……

    也许,英国公也会感激。”

    李治一怔,脱口道:

    “为何英国公也会感激?”

    “英国公不容长子留京,是为了忠义于朝廷。

    而他私心之中,究竟是个慈父。

    治郎,别的不提,便是今日你是英国公,弘儿是李震,你又会如何?”

    李治闻言,默默无语,良久才点头道:

    “你说得是极,竟是我没有想到了……

    其实只怕便是此番我赐了这道恩旨于李震,英国公也是会极力反对的。

    可反对归反对,他心里总还是宽慰的。”

    媚娘点头,又道:

    “只是一点,治郎万万不可因着有意恩好于英国公府,便随意捡个近京之地安置了李震——

    司空一事,已然叫英国公被禇遂良等人看得紧了,若是再加上此事……”

    李治点头,轻轻道:

    “我明白,正好也便巧了……前些日子泽州刺史出缺,此州既近京师,又极为紧要,想必将随父征战多年,战功卓著的李震立于此处,再无人会说是有心施恩了。”

    媚娘点头,笑道:

    “正是如此……

    治郎安排得当。”

    永徽四年三月末。

    长安。

    太极宫。

    朝议之时,高宗李治因有奏言泽州缺位一事,乃细思良久,遂以中书舍人李义府之议,立英国公李绩之子大将军李震,为泽州刺史。

    ……

    片刻之后。

    立政殿中。

    媚娘原本心情颇为舒畅地听着弘儿口齿不清地由文娘抱着,走来走去学背些儿诵之文,却在听到瑞安的回报之后,皱眉道:

    “你说是谁传的本?

    李义府?

    可是中书舍人李义府?”

    瑞安点头道:

    “回娘娘的话,正是此人。”

    媚娘登时便沉了下脸来。

    瑞安眼见如此,不由轻轻道: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媚娘摇头,半晌才道:

    “治郎太过冒进了……

    为了能够早些掌军政大权于手,竟然连李义府这般的小人都肯加用……

    太急了些。”

    瑞安一怔,半晌才轻轻道:

    “娘娘似乎不喜李义府啊……可眼下能替主上开口说这件事的,似乎也只有他了啊!”

    “谁说的?”

    媚娘摇头道:

    “不是还有韦待价等明臣么?为何非要用这么一个人?”

    瑞安想了想,这才局促笑道:

    “可是娘娘……到底韦大人之前因为替濮王殿下间接促成了……”

    他不再说下去,媚娘却也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

    “便是如此,治郎也没有什么责怪他的意思啊!依然重用。

    只是……到底治郎还是有些失了底寸了……竟然就没有想一想,这等大事之上,又有什么小节不可放的呢?

    那李义府论到底,也是不若韦待价狄仁杰等人来得更加清明的。

    如此一来……

    只怕这一起子寒门士子们都会活了心思了。”

    瑞安怔怔道:

    “如此不好么?主上不是一心想将目前这等被关陇氏族给堵得严丝合缝的朝政局面改一改么?还一直说要力助寒门士子们上位……”

    “正是因为这些寒门士子们很重要,所以这头一个上位之人才更重要。”

    媚娘神色凝重道:

    “否则若这李义府当真成了寒门士子们上位的榜样……那才是坏了大事。

    因为人皆有从众之心,顺流之举。一旦看到李义府这样的首鼠小人竟可为榜样,自然会抛弃了治国安民的本心,而一味以迎上逢意为要了!

    这……可不是大唐之幸,治郎之幸啊!”

福兮祸兮四

    是夜。

    长安。

    长孙府中。

    长孙无忌自己算了算,已是足有一个多月,不曾在家中好好休憩了。

    于是今夜,他上表向李治告了休沐五日,便自请出宫,归府。

    一入府中,便听闻长子冲似乎病体不安,自急不可奈地去看了一看。

    至后方知不过是饮酒过量,颇有些醉过罢了,于是便沉了脸,又训了侍奉长孙冲的近侍几人一顿,便自微怒地回了**自己正房之中。

    赵国夫人一见他如此面色,便知长子之事他已知晓,不由叹劝道:

    “夫君也不必如此动气……

    说到底,这些年来冲儿也是心里郁郁得紧,否则又如何会这般糊涂?”

    长孙无忌冷冷哼了一声才道:

    “若果是这般,那老夫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心血,竟是全数白费了。

    不过一些小小挫折,便如此自暴自弃,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老夫去安慰一二的事!”

    眼见夫君怒气未歇,又素知自当年鸿胪寺一案后,父子二人心结一直难解,非一时半刻便可劝解得开的,赵国夫人便也作罢,只默默替夫君更了寝袍才道:

    “说起来,也实在是因为自从公主贵媳走后,冲儿没个可心的人儿在身边提点指缀着罢了。

    若是有这么一个可心人儿在侧时时劝着,他也不会如此糊涂。”

    长孙无忌闻得此言,不免心中一愀,叹道:

    “又当如何呢?

    自从得了那孩子,冲儿便再也瞧不上别个女子了……

    唉,这些年替他寻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他又有哪一个看得上了?”

    赵国夫人提及儿媳长乐公主,心里仍是隐隐地痛:

    “可不是么……那样好的孩子……

    罢了,终究是天命,我儿福薄,也怪不得别人。

    只是便是不欲再复立妻室,妾总是要有一两个的。

    虽说冲儿因着当年一案多少有些折损,可究竟咱们长孙一氏的威荣还在,没有哪个敢说不成的。

    夫君,你可也得上上心罢!

    替冲儿挑个好的,总是能劝解着些儿,他慢慢长成了,这长孙府,可不还是要交与他的么?”

    长孙无忌摇头叹息:

    “不交与他,又能交与谁呢?

    可他偏偏如此不知上进……

    罢了,夫人说得也对,为夫前些日子听说五品下言官徐林氏家中有一女颇为绝品,不日便可及笄,竟是诸家皆得以求,夫人可改日持了为夫名贴去见,若果然那女孩儿不错,便设法引来与冲儿见上一见,他若喜欢,便定下来罢!”

    长孙无忌虽则说得风轻云淡,可赵国夫人如何不知他平日里朝务繁忙,若非心念长子,如何能够费尽这许多思量去谋划?

    自然欢喜应下。

    次日。

    长安。

    太极宫。

    立政殿中。

    李治听毕了媚娘的话儿,一时之间也只是点头不语。

    媚娘见他如此,不免有些心急:

    “治郎?”

    “你说的,我都明白。”

    李治徐徐道:

    “可到底他也是可用的人材,以后我会注意。”

    媚娘眼见李治答应,心里倒也松快些,点头道:

    “治郎能这般说是最好……

    只是媚娘多言,又惹治郎不快了。”

    李治无奈地翻了翻眼,伸手搂了媚娘在怀: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般以退为进?若再这般,我必然要让你没了退路了!”

    媚娘看着李治半晌,不由失笑:

    “好好好,媚娘再也不这般了。”

    李治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痛心道:

    “说起来,此番也是可惜了,到底没把韩王拿下来。”

    媚娘却轻轻道:

    “本来治郎也好,元舅也罢,就没指望着能够以此一力拿下他的不是么?”

    李治不语,媚娘续道:

    “治郎不过是憾恨罢了,没关系,时日方长,他总是要折在治郎手中的。”

    李治还是不语。好一会儿他才抬头道:

    “逝者已逝,再如何努力,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他们……

    眼下最紧要的,就是抓住了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的。

    对了,说起来,这两日孙道长可入宫来替你看过脉?”

    媚娘摇头:

    “这几事诸事烦忙,哪里有这样的心思?

    怎么了?”

    “若果如此,那便寻个机会召了他入宫来替你诊一诊脉罢!

    这些日子我看你也消瘦了不少,别是有什么不好。”

    媚娘得闻李治如此关怀,心中自然是大悦,便点头依顺入他怀中。

    次日。

    药王孙思邈,受唐高宗李治召,入宫为立政殿昭仪武氏诊胎,落定之后,断此胎为女。

    近日因连失父兄的李治,闻言一扫之前郁痛,大喜过望,急着令赐天下百种罕见药材与孙思邈以礼谢,又着传令,召太史令定夺时日,以为胎占。

    然太史令请诏,道如今非节非庆,不宜为胎占。

    李治闻言大不悦,又兼之一边诸臣上奏不可,心中不免大不欢畅。

    ……

    朝后。

    太极宫。

    一处角门外。

    李义府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果然不多时,便见一青衣垂髻的小童子跑了过来。

    李义府见他,大喜,先塞了两块银锭子与他,才道:

    “如何?”

    “陛下果然是气闷的,方才还派了明和公公偷偷召了太史令来问话儿,想着看能不能拿个什么节庆的由头儿来,替昭仪娘娘胎占。

    可是那个太史令是个糊涂的,看不清陛下的心意,只一味地说不知。”

    李义府点了点头,这才道:

    “好,此番若事成,我另有重谢!”

    ……

    次日。

    长安。

    太极宫。

    太极殿中。

    早朝之上,中书舍人李义府突然上表,请李治恩准其休沐一旬(中书舍人官位不低,一般休沐超过七日都要得到皇帝口头的应允)。

    李治问及理由,李义府乃告曰:

    “家母笃信佛祖,前些时日便已是传书于臣,道三月十六乃准提菩萨圣诞之日,须得上京来入大慈恩寺进香敬恩,故臣需归乡扶老母入京。”

    李治闻言,赞其孝,又忽一怔,乃再问:

    “三月十六,是何日?”

    “乃准提菩萨圣诞之日。”

    李治闻言,立时沉下脸色,唤太史令上前道:

    “你日前告于朕,道本月之内无节庆之日,可有此言?”

    太史令一时疏忽,忘记竟有此事,一时不得辩解,叩首不止。

    一侧长孙无忌见状,心知李治此番不过是有些心气难解,有意为难这个关陇出身,却平平无术的太史令,便上前一步道:

    “主上可不怒,究竟咱们大唐天子乃道祖皇帝一脉之传,这准提菩萨是为佛门中圣,自然多有不察之事。”

    李治虽不满此人,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替媚娘胎占寻个借口,于是又呵斥了两句便告作罢,并同时诏令天下,既然三月十六是准提菩萨圣诞之日,则自当庆贺。而适逢昭仪武氏孕满双月,当行第二次胎占,便定于此日为事。

    午后。

    立政殿中。

    媚娘闻得瑞安回报,当真是哭笑不得,半晌才摇头道:

    “罢了罢了……

    我说的那些话儿,他竟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此番这胎占一事出了,想必元舅公他们,更是不能忍得下李义府了。”

    文娘也在一侧叹道:

    “主上此番也是太过任性了……

    就没想过若如此一来,岂非会教元舅公他们以为,李义府这起子小人,是受了娘娘的指示才这等谋划的么?”

    媚娘却摇头道:

    “未必。元舅公智慧过人,自然看得透彻。

    而他看得透彻,别的人说不得也自然能看得透。

    只是……”

    媚娘忧道:

    “只怕如此一来,那些寒门士子们,便纷纷要起而效之了。”

    媚娘这般忧虑着,却全然没有想到,此番之事,真正的大难,却并非落在前朝李治身上,而是落在了这后廷之宫,自己的身上。

    ……

    次日。

    朝毕。

    本来心情颇佳的李治,一回上书房便看到急得团团乱走的瑞安,心下立时起了疑问:

    “怎么?

    媚娘出了什么事么?可是动了胎气……”

    “主上!主上快去救救娘娘罢!

    那皇后……皇后突然向娘娘发难,说她私通外臣,上下勾结,意图不轨,竟然将娘娘拿下要打入掖庭去!”

    李治闻言,当场直如炸了一般,甩袖便向着殿外疾步狂奔而出!

    一路小跑,李治终究还是在甘露殿不远处赶上了正被几个侍监押着要送入掖庭去的媚娘与文娘主仆,立时大喝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金吾卫何在!”

    天子一怒,威震诸小,立时那几个侍监便吓得全身发软,跪伏于地,连连口称自己不过是受了皇后娘娘懿旨,非有意折辱武昭仪。

    可李治哪里听得他们说这些,只是一味地上前一把将媚娘扶在怀中,迭声地问可有什么事不曾,一边儿看着金吾卫拿下这些侍监,怒道:

    “朕的面前,还敢拿皇后来压?!

    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王?!

    太极宫到底是朕的皇宫,还是她王氏的家门!?”

    媚娘见状,却知李治动怒不小,急忙安抚,又切切道:

    “治郎本也不必如此气怒……皇后如此行事,自然是拿着了些证据的……

    便且让媚娘先依了她的计,入了掖庭之中,再看一看到底是谁在中间做鬼……”

    可李治如何听得?

    他自十一岁上认识媚娘以来,便总以自己能护得媚娘安稳为头一等要务,可为晋王时,媚娘因自己权能有限,不可保得周全多番受苦,他至今想起仍是每每心痛不止。

    如今好容易得了帝位,又经历千难万险,总算是将媚娘扶为正嫔,心里也算是敞亮了些时日,可偏偏皇后竟在此时发难,还要拿媚娘下掖庭……

    这可说是犯了李治大忌,登时便是狂怒,更道:

    “做什么鬼?

    还能有谁做鬼?!

    这等事态,除去她自己,还能有谁做鬼?”

    停了一停,他也不待媚娘再劝,便气怒道:

    “好,你说要去看,那朕便陪你一起去看!

    朕也正想看一看,到底你通了哪门子的外臣,私了那门子的轨?!”

    言毕,便强扶着媚娘往万春殿的方向走。

    媚娘欲劝,却眼见李治狂怒至此,知道此番事大不妙,只得拼命给瑞安打了眼色,示意他去找长孙无忌来。

    ……

    万春殿中。

    早已料到此事会惊动李治的王皇后,尽管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动了雷霆之怒的李治惊得心中不安,同时,也对被李治护在怀中的媚娘,更多生几分怨恨——

    什么时候呢?

    她什么时候见过李治会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动怒呢?

    “皇后近日可当真是忙啊……

    一边儿忙着让你家中的兄弟们在前朝替朕料理几个不成事的荫生恩故,一边儿还要忙着在后廷里来寻一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宫中私通外臣……

    当真是辛苦啊!

    可朕便是不明白了,这好端端地查,怎么就查到了武昭仪的头上?!

    她又怎么来说是私通外臣!?”

    王皇后不傻不笨,自然是早有准备,故而虽得天子震怒如此,却依然淡然起身,先见过礼后,才对着李治道:

    “陛下,兹事体大,若无实证,妾如何敢定下语论?

    之前前朝后廷之中,几番消息走通,妾便觉不妥,是故此番趁着平乱一事,也要整理一番宫务,以防有失。

    谁知前些日子查到凌烟阁时,竟查出一批书信来,每一封每一件,都是与外臣相通之信,而这些手书,又俱是出自武昭仪之手——

    这一点,武昭仪自己看过之后,也是认了的……”

    李治闻言,讶然看向媚娘。

    媚娘点头,淡淡道:

    “陛下,皇后娘娘所言确无半分虚言,那些手书,看着确像是媚娘所书。

    只是媚娘的确是不曾写过那样内容的书信,方才也向皇后娘娘说明了。”

    李治立时怒火又起,转头看向王皇后道:

    “这便是你说的承认了?”

    “武昭仪,你方才也说了,那些手书的字迹连你都不敢说不是自己所写,不是么?

    如今怎么到了陛下面前,又临时改口了呢?”

    王皇后淡淡一笑,不等媚娘自辩又道:

    “不过倒也罢了,无妨,武昭仪不认,自然是常事。

    可本宫也非无故妄加罪责于你,这一点,正好今日陛下也在,也好教你知道……

    来人!把她带上来!”

    媚娘闻言,看了眼李治,然后便转身去看。

    那却是一个青衣垂髻的小小童子,媚娘依稀看着面熟,突然想起来,这孩子,不正是自己宫中近日新进的一个小侍奴么?

    她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这小侍奴立时便上前来,哭着承认自己是受了媚娘的指点,送信与宫外的李义府李大人,教他寻得时机朝堂上奏,以诱李治下旨着准赐三月十六为节庆日,只为便利于媚娘腹中孩子胎占。

    李治登时大怒——

    别人不知,他又如何不知?

    这李义府上奏,本就是他的属意,如今皇后却拿准了自己身为君上,不能开口认下这等事,竟然全将罪责往媚娘身上砸,当真是火极了他!

    是故,他微一思忖,便怒问那小侍,既然是媚娘嘱他去寻李义府,却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媚娘私通李义府,勾结外臣?

    那小侍倒也精狡,一时哭得响连天,直说自己年幼不懂事,受了武昭仪的害,竟然连她的令牌也没拿着便去替她办事云云,直说得周围人等个个看着媚娘。

    媚娘却是淡然,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李治在,那么王皇后这盘棋,便成不了。

    果然,李治厉喝一声,道这小侍童奸狡如此,竟敢诬告主人,当真杀之可矣!

    于是立时便着令左右金吾卫,立刻拿下便要杖杀!

    李治如此一行,却是着实叫王皇后又惊又疑又是不解——

    原来她此番是当真以为私通外臣李义府,朝堂上定论三月十六胎占的是媚娘自己,却万没想到,真正定下这个主意,授意李义府的,却是李治自己。

    是故立时乱了分寸——

    原因无他,这小侍童当初来报信与她时,她便觉察出此童非是什么嘴牢紧的人物,加之年幼,其言并不多可信。

    此番为事,王皇后的意图本也不过是能够抢在李治之前,先将媚娘打下狱中,然后借着萧淑妃的活动,让李治多少对媚娘生出一些疑问之心来……

    她此番所求,本来便不是媚娘性命,而是这丝疑问之心。

    为了能够叫二人生出些间隙来,皇后此番也是拼了血本——她深知经此一事,就算李治当真与武媚娘失了互知互信之心,可对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

    但为了那一丝疑问之心,她也是甘之如饴。

    可谁知,一番苦心,竟是白白流了东水。

福兮祸兮五

    午后。

    立政殿中。

    媚娘闻得瑞安回报,当真是哭笑不得,半晌才摇头道:

    “罢了罢了……

    我说的那些话儿,他竟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此番这胎占一事出了,想必元舅公他们,更是不能忍得下李义府了。”

    文娘也在一侧叹道:

    “主上此番也是太过任性了……

    就没想过若如此一来,岂非会教元舅公他们以为,李义府这起子小人,是受了娘娘的指示才这等谋划的么?”

    媚娘却摇头道:

    “未必。元舅公智慧过人,自然看得透彻。

    而他看得透彻,别的人说不得也自然能看得透。

    只是……”

    媚娘忧道:

    “只怕如此一来,那些寒门士子们,便纷纷要起而效之了。”

    媚娘这般忧虑着,却全然没有想到,此番之事,真正的大难,却并非落在前朝李治身上,而是落在了这后廷之宫,自己的身上。

    ……

    次日。

    朝毕。

    本来心情颇佳的李治,一回上书房便看到急得团团乱走的瑞安,心下立时起了疑问:

    “怎么?

    媚娘出了什么事么?可是动了胎气……”

    “主上!主上快去救救娘娘罢!

    那皇后……皇后突然向娘娘发难,说她私通外臣,上下勾结,意图不轨,竟然将娘娘拿下要打入掖庭去!”

    李治闻言,当场直如炸了一般,甩袖便向着殿外疾步狂奔而出!

    一路小跑,李治终究还是在甘露殿不远处赶上了正被几个侍监押着要送入掖庭去的媚娘与文娘主仆,立时大喝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金吾卫何在!”

    天子一怒,威震诸小,立时那几个侍监便吓得全身发软,跪伏于地,连连口称自己不过是受了皇后娘娘懿旨,非有意折辱武昭仪。

    可李治哪里听得他们说这些,只是一味地上前一把将媚娘扶在怀中,迭声地问可有什么事不曾,一边儿看着金吾卫拿下这些侍监,怒道:

    “朕的面前,还敢拿皇后来压?!

    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王?!

    太极宫到底是朕的皇宫,还是她王氏的家门!?”

    媚娘见状,却知李治动怒不小,急忙安抚,又切切道:

    “治郎本也不必如此气怒……皇后如此行事,自然是拿着了些证据的……

    便且让媚娘先依了她的计,入了掖庭之中,再看一看到底是谁在中间做鬼……”

    可李治如何听得?

    他自十一岁上认识媚娘以来,便总以自己能护得媚娘安稳为头一等要务,可为晋王时,媚娘因自己权能有限,不可保得周全多番受苦,他至今想起仍是每每心痛不止。

    如今好容易得了帝位,又经历千难万险,总算是将媚娘扶为正嫔,心里也算是敞亮了些时日,可偏偏皇后竟在此时发难,还要拿媚娘下掖庭……

    这可说是犯了李治大忌,登时便是狂怒,更道:

    “做什么鬼?

    还能有谁做鬼?!

    这等事态,除去她自己,还能有谁做鬼?”

    停了一停,他也不待媚娘再劝,便气怒道:

    “好,你说要去看,那朕便陪你一起去看!

    朕也正想看一看,到底你通了哪门子的外臣,私了那门子的轨?!”

    言毕,便强扶着媚娘往万春殿的方向走。

    媚娘欲劝,却眼见李治狂怒至此,知道此番事大不妙,只得拼命给瑞安打了眼色,示意他去找长孙无忌来。

    ……

    万春殿中。

    早已料到此事会惊动李治的王皇后,尽管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动了雷霆之怒的李治惊得心中不安,同时,也对被李治护在怀中的媚娘,更多生几分怨恨——

    什么时候呢?

    她什么时候见过李治会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动怒呢?

    “皇后近日可当真是忙啊……

    一边儿忙着让你家中的兄弟们在前朝替朕料理几个不成事的荫生恩故,一边儿还要忙着在后廷里来寻一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宫中私通外臣……

    当真是辛苦啊!

    可朕便是不明白了,这好端端地查,怎么就查到了武昭仪的头上?!

    她又怎么来说是私通外臣!?”

    王皇后不傻不笨,自然是早有准备,故而虽得天子震怒如此,却依然淡然起身,先见过礼后,才对着李治道:

    “陛下,兹事体大,若无实证,妾如何敢定下语论?

    之前前朝后廷之中,几番消息走通,妾便觉不妥,是故此番趁着平乱一事,也要整理一番宫务,以防有失。

    谁知前些日子查到凌烟阁时,竟查出一批书信来,每一封每一件,都是与外臣相通之信,而这些手书,又俱是出自武昭仪之手——

    这一点,武昭仪自己看过之后,也是认了的……”

    李治闻言,讶然看向媚娘。

    媚娘点头,淡淡道:

    “陛下,皇后娘娘所言确无半分虚言,那些手书,看着确像是媚娘所书。

    只是媚娘的确是不曾写过那样内容的书信,方才也向皇后娘娘说明了。”

    李治立时怒火又起,转头看向王皇后道:

    “这便是你说的承认了?”

    “武昭仪,你方才也说了,那些手书的字迹连你都不敢说不是自己所写,不是么?

    如今怎么到了陛下面前,又临时改口了呢?”

    王皇后淡淡一笑,不等媚娘自辩又道:

    “不过倒也罢了,无妨,武昭仪不认,自然是常事。

    可本宫也非无故妄加罪责于你,这一点,正好今日陛下也在,也好教你知道……

    来人!把她带上来!”

    媚娘闻言,看了眼李治,然后便转身去看。

    那却是一个青衣垂髻的小小童子,媚娘依稀看着面熟,突然想起来,这孩子,不正是自己宫中近日新进的一个小侍奴么?

    她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这小侍奴立时便上前来,哭着承认自己是受了媚娘的指点,送信与宫外的李义府李大人,教他寻得时机朝堂上奏,以诱李治下旨着准赐三月十六为节庆日,只为便利于媚娘腹中孩子胎占。

    李治登时大怒——

    别人不知,他又如何不知?

    这李义府上奏,本就是他的属意,如今皇后却拿准了自己身为君上,不能开口认下这等事,竟然全将罪责往媚娘身上砸,当真是火极了他!

    是故,他微一思忖,便怒问那小侍,既然是媚娘嘱他去寻李义府,却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媚娘私通李义府,勾结外臣?

    那小侍倒也精狡,一时哭得响连天,直说自己年幼不懂事,受了武昭仪的害,竟然连她的令牌也没拿着便去替她办事云云,直说得周围人等个个看着媚娘。

    媚娘却是淡然,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李治在,那么王皇后这盘棋,便成不了。

    果然,李治厉喝一声,道这小侍童奸狡如此,竟敢诬告主人,当真杀之可矣!

    于是立时便着令左右金吾卫,立刻拿下便要杖杀!

    李治如此一行,却是着实叫王皇后又惊又疑又是不解——

    原来她此番是当真以为私通外臣李义府,朝堂上定论三月十六胎占的是媚娘自己,却万没想到,真正定下这个主意,授意李义府的,却是李治自己。

    是故立时乱了分寸——

    原因无他,这小侍童当初来报信与她时,她便觉察出此童非是什么嘴牢紧的人物,加之年幼,其言并不多可信。

    此番为事,王皇后的意图本也不过是能够抢在李治之前,先将媚娘打下狱中,然后借着萧淑妃的活动,让李治多少对媚娘生出一些疑问之心来……

    她此番所求,本来便不是媚娘性命,而是这丝疑问之心。

    为了能够叫二人生出些间隙来,皇后此番也是拼了血本——她深知经此一事,就算李治当真与武媚娘失了互知互信之心,可对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

    但为了那一丝疑问之心,她也是甘之如饴。

    可谁知,一番苦心,竟是白白流了东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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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介绍:
大唐盛世,荣华风流。 亘古一帝,千载一主。 生死荣辱,笑看史诟。 六骏守陵,述圣碑后。 唯碑无字,千年悠悠。大唐三帝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三帝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三帝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