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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心高气傲六小姐针锋相对

    虚怀若谷五小姐息事宁人

    镯子声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想来是极为值钱的首饰。杜馨兰脸色当即白了,怒瞪着翠莺道:“连个镯子都拿不稳,要你何用?”

    翠莺茫然站着,不知所措,好像还没从这突然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杜馨兰见了,更是生气:“还不快向七小姐请罪!你是嫌还不够丢人么?”

    七小姐杜汀兰道:“算了六姐姐,不过是个首饰罢了,再说母亲这里还给了我许多,也不差这一件。姐姐当心气坏了身子。”

    杜馨兰睁着大眼道:“七妹妹你不知道?这镯子乃是母亲的陪嫁之物,尤为珍贵。”

    杜汀兰一怔,没有接话。

    杜馨兰怕她不信,连忙把五小姐也扯出来,拉着杜雅兰的袖口,道:“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镯子我可求过母亲多次,她也舍不得给,如今给了妹妹,妹妹竟这般不珍视,若母亲知道,该是要伤心了。”

    杜雅兰:“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杜馨兰不依:“怎么能这样算了,她是我院中的丫鬟,头一回来妹妹这就犯了这样大的错,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怎样编排了我去。轻的说我不会调教丫鬟,重的,只怕要说我们姐妹离心了。”

    翠莺跪下来哭诉道:“六小姐,奴婢错了,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杜馨兰不耐:“你求我又有何用?你如今打碎的是七妹妹的东西,若是母亲怪罪起来,将你发卖了,也不够赔偿的!”

    翠莺听了,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若被发卖出去,她哪里还有活处?

    “七妹妹,祸是我的丫鬟闯的,可毕竟损害的是你的东西,又是在你的院子里。是要如何处置她,七妹妹你说了算。我虽是姐姐,但也绝不是那纵容丫鬟犯错的主子。要怎样,都由你说了算。”

    翠莺听了,更是大声地哭泣起来,小姐把她交给别人,她此次恐怕难逃一死了。可是求生的意志使得她扑向杜汀兰,哀求道:“七小姐,求求你,奴婢求求你……”

    哽咽之色,令丫鬟紫绡也随之动容。

    沉默许久的杜汀兰看了看情势,一咬牙,道:“六姐姐误会了,这镯子是我没拿稳,所以不曾递到翠莺手上,跟六姐姐无关,跟翠莺也无关。”

    翠莺停止了哭泣,别过脸的紫绡调转回头,绞着帕子的杜雅兰则是几不可见的停了一下,唯有杜馨兰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闻听此言一笑,道:“七妹妹,当真是你……”

    发卖出去的结果杜汀兰不是不清楚,她不想初回府就掀起风雨,更不想日后的日子都过得不安定。再说事情发生时,她自己、翠莺,还有杜馨兰三人均有手上动作,杜雅兰刚好带着紫绡转身,若三人各执一词恐也难断。况且,院内还有一堆下人等着她安置。

    于是她道:“是,六姐姐不要再怪罪翠莺,此事与她无关,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请罪。”

    杜馨兰见好就收,道:“既然是这样,那妹妹就要小心了。若是解释不全,定要来通知姐姐,姐姐一定前来相救。”

    说着低头看了下泪流不止的翠莺,缓了语气道:“起来吧。”

    翠莺的腿已经麻了,费了好些功夫才能站起来,她歪了歪,幸好紫绡及时扶住,她感激地冲紫绡一笑,却是不敢再言语。

    杜馨兰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待。她没有忘记一同来的杜雅兰,道:“五姐姐,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出了知春阁的院子,杜馨兰神色如常地与杜雅兰说起近几日在寺院中的种种,不时夹杂一些她的笑语,杜雅兰也跟着聊了几句,很快就走到了分开的路口。杜馨兰先于杜雅兰开口:“姐姐,要不要再进来坐坐?我去佛光寺上香这几日,倒是带回一些茶叶,正想与姐姐一同品茗呢!”

    杜雅兰含笑拍了拍妹妹的手,道:“今日刚回府,还有些累,改日再来与妹妹饮茶。”

    杜馨兰也不挽留,道:“姐姐说的也是。那妹妹先回去了。”

    杜雅兰道了一声好,微笑着与杜馨兰挥别,转身时眼睛一暗。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往前去了袁氏的正院。

    茹古院里,袁氏正站在院子里修剪花枝,不时有家丁从旁协助。袁氏忙得正欢,忽听丫鬟来报说五小姐过来了,她便丢了手中的剪刀。净手的功夫,杜雅兰已经进了来,袁氏见女儿低垂着头,这便拉着女儿的手进了房去。

    杜雅兰其实把所有事都看了个清楚。那时杜汀兰撸下手镯,递给杜馨兰的丫鬟翠莺,杜馨兰是同时伸出手的,她清楚地看到杜馨兰伸出的手指微微一缩,镯子才会落到地上。杜汀兰还有翠莺当时的眼睛都在递与接镯子的事件上,根本没有人注意杜馨兰的动作,而杜馨兰则是以为她及紫绡都转了身,这才堂而皇之地撒谎。她没有当面拆穿,并不代表不会仔细思考这其中错节。

    杜雅兰将整个过程如实告诉了袁氏,袁氏听完,脸上倒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道:“竟有这事。”

    紫绡上前道:“回大夫人,奴婢当时也看到了。”

    袁氏当然不会怀疑紫绡说谎,更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女儿。当她听完最后的过程,才道:“她竟这样说?”

    杜雅兰道:“母亲,六妹妹如今做事越发地乖张,眼下七妹妹刚回来就开始争宠。女儿担心,长此以往,永无宁日。”

    袁氏叹道:“都怪我平日太过宠她。”

    身边的徐嬷嬷不赞同了:“虽说五小姐才是夫人亲生,可是毕竟也待六小姐不薄,同样的环境,独独养坏了六小姐来,说出去是谁都不信的。”

    徐嬷嬷暗讽六小姐恃宠生娇,又隐含五小姐才是大家闺秀,袁氏听了也笑:“手心手背都是肉,馨兰虽不是我生,也是老爷捧在手心长大的,如今汀兰回来,什么都跟她齐了,她也是一直想不明白,这才走了歪路。”

    杜雅兰嗔道:“母亲就是太过惯了六妹妹,才会由着她胡来。往日也就罢了,可如今七妹妹回来了,母亲别忘了,六妹妹是父亲的女儿,七妹妹同样也是。”

    袁氏微微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原本想着是一碗水端平,如今看来,在你六妹妹眼中,这碗水是怎样都不平的了。她自己想得太多,反倒连累旁人也要受罪。”

    杜雅兰试探道:“娘的意思是……”

    袁氏慈祥地笑了一笑,只有在人少时,袁氏才会听到女儿唤她一声“娘”,她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发,道:“徐嬷嬷从库房里挑些东西送到莲汐阁吧。”

    杜雅兰冷笑:“只怕嬷嬷送去,我那六妹妹又以为母亲是在敷衍呢,还是我去吧。”

    袁氏同意,又叹道:“倒是委屈了七丫头,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一只镯子。”

    杜雅兰其实已与母亲达成共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有了与母亲玩笑的兴致:“娘莫不是心疼那镯子?不如也让嬷嬷在库房里再拿出一对来,我与六妹妹各一只,也省得她下回再以为娘偏心。”

    袁氏道:“你当你娘是金铺的掌柜,首饰可以一直拿不完的。”

    杜雅兰道:“女儿记得娘的库房只开过一间,另外两间可是都上了锁,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女儿猜,那里面的东西才真真是价值连城。”

    袁氏:“那是留给你的嫁妆。”

    杜雅兰羞红了脸,她如今刚巧快要十岁,像她们那样的人家也要再过上两三年才说亲的,突然被袁氏提起来,再也不敢接话。

    袁氏也没有要再提的意思,换了话题道:“你觉得七丫头如何?”

    杜雅兰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七妹妹?从回府到现在,女儿不过笼统见了两面罢了,母亲何出此言?”

    袁氏道:“你记住,你是杜府嫡长女,怎样都轮不到你要去低声下气。还有,你六妹妹那样的,只有一个,断断不能再出现。”

    “母亲是怕七妹妹也是六妹妹一般的?”杜雅兰笑:“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况且身份有别,六妹妹也不过是,有些不甘罢了。”

    袁氏很是欣慰女儿的懂事,她爱怜地看了一眼女儿,道:“你不怪我这些年逼着你?”

    杜雅兰降头扎在母亲的胸口:“女儿知道,母亲是为了女儿好。身为长女,女儿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母亲不要担心。”

    袁氏“嗯”了一声,始终有些心疼。女儿已经活的很累,她不想再说什么增加她的负担。徐嬷嬷这时也从库房挑了两套成色极好的头面,杜雅兰让紫绡取了,这才又往莲汐阁去。

    待杜雅兰走后,徐嬷嬷凑过来,道:“夫人,如今六小姐做出这样傻的事情来,恐怕连夫人也要被落下话柄。我们要不要敲打敲打?”

    袁氏并不在意,道:“随她去吧。”

    徐嬷嬷:“可是老奴有些担心,六小姐每每行事偏激,会不会连累到五小姐。”

    袁氏冷哼:“一个庶女而已,弄不出多大的动静。她要闹就让她闹吧,闹到老爷那里才好呢。”

    “那七小姐那边……”

    袁氏刚刚还是浅笑,这回直接笑出了声,弄得徐嬷嬷不明所以。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遭嫁祸愚翠莺有口难辩

    被迁怒慧翠微有口不言

    杜雅兰从母亲的茹古院出来,就径直去了杜馨兰的莲汐阁。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六妹,回过头来说不准还要去父亲那里告上一状。

    时至今日,杜雅兰仍旧能够想起,当年的六妹有多么顽劣。她们年幼时府里曾经请过一位奶娘,那奶娘也确实奶过她们姐妹一阵。袁氏对这位尽心服侍的奶娘很是满意,随手就赐了一支碧玉钗给奶娘。当时她们正在院中捉蜻蜓,六妹非要给这蜻蜓开膛破肚,自然地看到从面前走过的奶娘,头上戴着一支亮闪闪的东西。六妹当即丢了手里的小玩意,非要奶娘头上那支碧玉钗,可是奶娘舍不得给。杜雅兰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六妹因此记恨起奶娘,还在母亲面前诬告奶娘引诱父亲。奶娘百口莫辩,母亲大怒,为了府里的名声不得不处罚奶娘,后来,那奶娘竟被活活打死……

    别人只当六小姐天真无邪,童言无忌,只有她知道,六妹从来就是一个狠毒的角色。

    杜雅兰进了莲汐阁,杜馨兰正在窗前看花,见到她来了,腾一下从屋里迈出来,拉着她的衣袖热忱地说:“五姐姐,你来啦。”

    杜雅兰顺着坐下,道:“刚刚去了母亲那里,她听说你喜喝茶,便让我给你带了些来。”

    紫绡立刻走上前来,托盘内并列乘放着几包茶叶。

    雅兰道:“这君山银针,母亲那里统共得了二十来包,祖母那里送去一些,叔父那里也是,余下的,都一并给了你。”

    杜馨兰笑意盈盈:“难为母亲还想到我。”

    杜雅兰嗔道:“就你多想,母亲何曾亏待于你?难不成,你还觉得母亲偏心不成?”

    杜馨兰被噎了一下,低下头来攒着手指。

    杜雅兰知道是说中了,便道:“若是觉得翠莺带着不顺,何不叫翠微跟着,到最后,还不是往自己心里添堵。”

    杜馨兰不言。

    杜雅兰接着道:“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快来看看,母亲虽说是给七妹妹一个手镯,可心里还想着留给我们一对。你看……”

    说着自紫绡怀中取出来,正是一对。

    杜雅兰将其一套在杜馨兰手腕,另一个则直接套在了自己手腕上,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杜馨兰看了看,这才露出笑容。

    杜雅兰来回几次,自己亦疲乏至极,也不愿多待,送了东西便出来了。她掏出锦帕擦了擦,紫绡适时道:“小姐,要不要先回去歇着?”

    杜雅兰摇头:“既出来了,也一并过去送齐了才是。六妹妹可以随心所谓,我却不能由着她们去。”

    紫绡不悦道:“六小姐也真是,每次都要小姐你来替她善后。”言语中,诸多对杜馨兰的不满。

    想想也是,站在一个丫鬟的角度来说,自己服侍的是嫡亲的小姐,到头来还要看一个庶出小姐的脸色。每每六小姐闯祸,都是自家小姐出来兜着,要不就是夫人帮着圆话,紫绡光是想想都觉得憋屈!

    杜雅兰顿时喝道:“这样的话休要再说!”

    紫绡吐舌:“奴婢也就是在小姐跟前说说,哪里敢拿到外面去。”

    杜雅兰:“你若真是那般没有分寸,我这里也留你不得了。”

    紫绡忙不迭地应是。

    知春阁杜汀兰也是忙得晕头转向,以往住在梧桐院的时候,还只有两个下人,如今突然多出许多,她年幼,身边也没个帮忙的,自然手忙脚乱。好容易理清了,正准备歇口气再去看看绿影的伤好些了没,就听到杏儿来报说五小姐来了。

    杜汀兰于是赶紧又来招呼。

    毕竟还只见过两次面,彼此较为生疏,且又经历过那样一场略显尴尬的场面,所以两姐妹还是很客气的说了会话。杜雅兰是太过疲惫,杜汀兰则是对这位嫡长姐还不太熟悉不敢轻易接话,所以在杜雅兰道明来意之后,杜汀兰只是笑着称谢,旁的没有说,有关杜馨兰,也是只字不提。

    杜雅兰见她收下东西,也没有责怪之意,当下对这位刚见面不久的庶出妹妹来了好感。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不知不觉又亲近了一分。

    莲汐阁内,杜馨兰眼瞧着雅兰主仆走远,漾在唇边的笑蓦然消逝。

    恰逢翠莺端水进来,杜馨兰三步并作两步,一巴掌扇了下去!

    翠莺被打得晕头转向,一盆水“哐当”掉下去,打湿了屋中地毯。但她不敢去捡,下意识地跪下,只嘤嘤地哭。

    杜馨兰见了,更是怒火中烧,指着翠莺的鼻子骂道:“哭!就知道哭!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去了五姐姐的院子,害得母亲也对我疑心起来。”

    翠莺忙道:“我没有,我一直跟在小姐身边……”

    “啪!”杜馨兰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没有?没有五姐姐怎么会去而复返?还会无缘无故又送我东西?当真以为我是见钱眼开的?我就稀罕那些玩意!”

    “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翠莺哭着道。

    翠微早在听到第一声声响的时候就守在了门口,这时候也喝退了那些想来看热闹的下人,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亦是跪下道:“小姐饶了翠莺吧。”

    杜馨兰一脚踹向翠微心窝:“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伎俩!”

    翠莺闻言哭的更凶:“翠微姐,我真的没有……”

    杜馨兰则道:“摔碎了七妹妹的镯子,又跑到五姐姐面前献媚,你是觉得我这莲汐阁待不住了,助不了你飞黄腾达!”

    翠莺猛摇头,刚张口,感觉到手一紧,她望去,翠微不知何时已再次爬起,正目不斜视的跪着。翠莺低下头,降低哭声,一时整个房间只有翠莺的抽噎声。而一起跪下的翠微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紧了翠莺,目不斜视地重复了一遍道:“求小姐饶了翠莺吧。”

    杜馨兰眯了眼:“翠微,你是要替她求情么?”

    翠微正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想日后小姐被人诟病罢了。”

    “你!”

    杜馨兰胸腔一窒,指着翠微,后者依旧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杜馨兰连连道了几声“好”,一股脑喝下一大杯茶,这才顺了气,像是要一剑刺穿翠莺般狠狠地瞪了几眼,才道:“都下去!”

    “是。”翠微站起来,弯身做了个万福,拉着还沉浸在恐惧里的翠莺出了门。

    杜府后院的九曲长廊下,翠莺甩开翠微的手,放肆地大哭起来。索性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过往,翠微也就由着她。

    待翠莺哭够了,翠微则递上手帕:“擦干净吧。今晚我替你去当值。”

    翠莺接过帕子胡乱一擦,一边又负气地道:“不要你假惺惺。”

    见翠微不答,泪再次掉下来:“我知道,你和小姐一样,都讨厌我。”

    翠微不知道怎么劝说才能让翠莺止住伤感,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气氛陡然沉默起来,偶尔听见几声蛙鸣。

    就在翠微以为翠莺已经想明白的时候,翠莺忽然道:“镯子不是我打碎的,是六……”

    翠微慌忙捂住翠莺的嘴,道:“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否则只会惹祸上身。还有,五小姐那里,不要再去了。”

    翠莺睁大了眼,很是失望道:“连你也以为……”接着苦笑地摇了摇头:“算了,你们都以为是我,我即便说破了嘴也没有人相信了。也罢也罢,反正在你们眼中,我本就是多余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翠微拧起眉头。

    翠莺却歇斯底里般吼起来:“既然这般厌恶我,为何还要留下我!让我死了替她陪葬好了!”

    见翠微不搭理,又放肆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忘记了,你们都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我。”

    翠微不想再管,转身离去。走了近五米,终觉不忍,还是开口道:“我信你。”

    声音轻柔至极,在偌大的长廊里,仿若空灵。

    言罢大步地迈开步子。

    黑暗中的翠莺,看着手中已经被浸湿的手帕,死死咬住唇,越来越多的液体,自她的面颊蔓延开来……

    要说杜馨兰无论如何也该善待翠莺才是,但实际,这其中还有一段渊源。

    六小姐杜馨兰的贴身丫鬟有二,一为前一回提到的翠微,行事看似不稳实则聪慧过人,懂得明哲保身。另一人则是翠莺,亦是杜馨兰的心腹。而当下跟在杜馨兰身边的这位翠莺,本不是那一位。心腹翠莺自五岁就因家穷被卖到杜府来伺候杜馨兰,那时的杜馨兰原也天真无邪,不啻如今这般张狂无情,两人年龄相当,翠莺又极有分寸,故而杜馨兰对其很是依赖与信任。可惜到前年年下时,一场疾病夺走其性命。翠莺临死前有一临终遗言,恳请六小姐务必代为照顾其妹。事后,杜馨兰竟真的向袁氏求了人来,仍旧改名翠莺,以彰显与翠莺的深切缅怀。然而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她会想起往日翠莺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自前翠莺去后,袁氏提了翠微来做头等丫鬟后,这替补的翠莺一直被杜馨兰放在外院做些打扫修剪之类的活,并不能进闺房服侍。后因袁氏有几次无意提起,杜馨兰方才偶尔带她出门一次,而今日,也正是这偶尔中的一回。

    前翠莺家境贫寒,底下除了这位妹妹外还有几个弟弟,她家里自那件事后便少有理会,杜馨兰确实也善待过翠莺一段时间,直到她发现……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大宅院止不住流言蜚语

    步步惊心褚嬷嬷反被赏

    三月的天气总让人热爱,到巳时未时,满园的花竞相开放,白如发黄如蜜,红的娇媚紫的嫣然,香味也是不一样的,只需稍一吮吸,鼻尖即可闻到或馥郁或清雅的香气。

    老夫人颜氏由嬷嬷引着,往园子里遮阴的凉亭边走。今日是褚嬷嬷当值,随同的是丫鬟荷香。颜氏习惯了由嬷嬷搀着,荷香则紧紧跟在后头,手上拎着一件深棕色灵纹氅衣。颜氏的嘴角微微翘着,看得出心情不错。

    褚嬷嬷瞧见了,道:“老夫人今日气色瞧着倒好。”

    一边说着就扶了颜氏往亭中的石凳上坐下,荷香则替颜氏披上了大氅,稍后恭敬地退立到一边。

    褚嬷嬷也是服侍颜氏半辈子的老人了,虽是行事有些木讷不懂得变通,到底人无完人也没有做过什么损害颜氏的事,颜氏对她还是满意的。便道:“是啊,如今两个儿子都在身边,我也有了点盼头。”

    褚嬷嬷道:“可不是,二老爷外放这些年,虽说有书信来往,到底不如在老夫人身边,能够随时看到。况且二老爷正当壮年,老夫人只管等着抱孙子吧!”

    荷香的眉眼几不可见地翻了翻。

    这就是褚嬷嬷,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氏本笑开的眼陡然一缩,整个人拧起眉来,显然已经听进去了。

    褚嬷嬷这才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膝盖一软:“老夫人……老夫人……我……”

    颜氏的表情,总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褚嬷嬷害怕,身如筛糠。

    颜氏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正是我想的。哎,就怕我等不到那一天啊!”

    褚嬷嬷自然也知道不久前老大夫的话,当时她与方嬷嬷都在一旁,忙安慰道:“老夫人长命百岁,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颜氏苦笑:“他是我生的,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只怕是,也不肯……”

    说完,像是下定决心道:“不过子嗣之事,非同小可,我这做母亲的,不能坐视不理!也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褚嬷嬷称是,遂把话题转移到了近日天气上。

    荷香松了口气,她最怕与褚嬷嬷一同当值,虽说老夫人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但是沉默的样子还是让她觉得一阵森寒。

    这时候阳光懒懒地洒下来,有几丝直射到颜氏身上,她命荷香撤了大氅,站起来想去看看对面的荷塘。

    “哎,你们听说了么?这新回府的七小姐与六小姐不合。”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看。”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看样子离此地不远,颜氏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还示意身边的嬷嬷不许出声。

    这就是要听了。

    “哎呀,原本也没有什么,你们也知道,那六小姐素来心高气傲,仗着姨娘受宠,把自己当嫡出的小姐了。谁承想这七小姐一回来就抢了她的风头,她岂会善罢甘休!我听说啊,二夫人当时赠给三位小姐的见面礼,其实是不同的。”

    一丫鬟道:“不会吧,那日我也跟着伺候,二夫人给的三个锦盒都是一样的啊。”

    “那是因为你是在厅外伺候,又怎么看得见里面的情况?我的小姐妹说,六小姐与七小姐的见面礼都是一样的不假,礼唯有五小姐的更显贵重。六小姐当时一看,就不乐意了,后来借口去七小姐那把那耳坠子摔了。”

    有人称奇:“啧啧啧,这六小姐心眼未免太小了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又是刚回来,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要对立起来啊。”

    另一人道:“我看未必,八成是六小姐自己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她一个庶出的小姐,七小姐同样也是庶出的小姐,多半是,七小姐这一回来,就提醒众人六小姐也是庶出的身份。因此才火了吧。”

    此人说得言之凿凿,余下几人皆是附和起来。

    其中一名丫鬟感叹道:“要说可怜的,还不是两位小姐,再怎么委屈也是有身份的。最可怜的是伺候的奴婢,主子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罚你。哎呀,还好我们没有在莲汐阁伺候,要不然怎么熬过去都不知道啊!”

    几人听她话中有话,忙要问缘由,那人看了四周,确信无人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凑巧路过罢了。我听说,六小姐本来就不高兴,后来见到大夫人又单独送了七小姐镯子,这才发火打碎了七小姐的镯子。”

    有人怀疑道:“可我听说,是六小姐身边的丫鬟翠莺没接住,才不小心打碎的。”

    那神秘兮兮的丫鬟啐道:“什么翠莺,分明就是六小姐故意的。你们不知道,那一晚我路过长廊时,听到翠莺正在那里偷偷地哭呢。你们说,若不是冤枉的,又怎么会半夜三更一个人出来伤心?”

    几人是信了,都替翠莺掬了把同情的泪。

    一联系到自己的命运,不由感叹道;“翠莺可真苦,六小姐本就刁蛮,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翠莺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怪不得翠莺的手臂上老实青一块紫一块的。”

    树丛掩映下,几人又说了许多。直到有人来寻其中一人,几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去。褚嬷嬷想要圆过去已是不能,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颜氏的脸色。

    颜氏那里还有心情晒太阳,冷下脸色来,对一干人等道:“今日的事,只当没听到。”

    又对荷香道:“你去厨房那里看看,我的药熬好了没有?”

    荷香依言去了。

    支开了众人,颜氏独留下褚嬷嬷,道:“你怎么看?”

    褚嬷嬷不明其意,但是碍于颜氏问得干脆,也答道:“老奴以为,空穴未必来风。”

    “你的意思,倒是那几个丫鬟有凭有据了?”

    “老奴不敢,但是好端端的,那些下人何苦来说这些个有的没的。”

    颜氏又问:“那你觉得,七丫头如何?”

    褚嬷嬷忽而想起前一日方嬷嬷巧立名目去给绿影送药被老夫人知道后呵斥的事情,也才明白颜氏是要她公正地评判此事。她不敢大意,只好含蓄地回道:“六小姐是在府里长大的,其秉性老夫人再是清楚不过。至于说到七小姐,老奴也只是接触了半日,并不了解。但若说是七小姐散步流言要对六小姐不利的话,又似乎不大可能。”

    颜氏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老夫人有所不知,当日陪同七小姐回来的,便也只有那唤作绿影的丫鬟,那丫鬟又是个孤儿,如今她尚未复原,不能服侍七小姐。而新派去的丫鬟杏儿,则是跟大夫人一同过去的。另外几人,也是大夫人打点好指过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七小姐就算有动机,也没有帮手。

    褚嬷嬷瞧着颜氏的脸色,又继续:“只是刚被派去七小姐院子的那些人……”

    颜氏冷哼道:“哼,果真是胆子大了起来!去,把袁氏给我叫来。”

    褚嬷嬷得令,一溜烟赶着去请袁氏了。颜氏留在原地,看着褚嬷嬷的背影若有所思。彼时荷香已经端了药来服侍颜氏喝下,颜氏用帕子擦了擦嘴,道:“回去后,把我那匣子里的牡丹珠钗赏给褚嬷嬷吧。”

    荷香顿了顿,还是应下。

    这一幕自然也被颜氏瞧见了,她淡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非但没有怪罪褚嬷嬷还要赏她?你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荷香原本是竖直了身子想听个究竟,没想到颜氏两句话就这样带过,她未免有些失望,当然还有不敢表露出来的不满。

    要说近几年褚嬷嬷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在颜氏身边伺候的时候也少了些。有一回她外院的儿子来报,说是险些丧命。颜氏当时颇有几分关切,随口便说起让褚嬷嬷回家安享晚年,而由她人接替褚嬷嬷的位置。后来不知大夫用了什么方子,没过几日褚嬷嬷的病竟然奇迹般好了起来。珍贵伺候了多年,情分到底不一般,颜氏自然知道褚嬷嬷坚持着来服侍,多半也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因此顶替的事情也不了了之,颜氏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褚嬷嬷太过劳累了,因此隔夜当值换做每月逢三、七日。

    那时荷香还只是个二等丫鬟,方嬷嬷经此一役,担心哪天自己也如褚嬷嬷般突然倒下而没人服侍老夫人,这才提了几个年轻的丫鬟上来,荷香因此近了颜氏的身,跟在身边伺候。

    按理说一个是丫鬟一个是嬷嬷,同为伺候一位主人,本该互相扶持,同舟共济,没有什么隔阂才是。

    偏偏荷香不是如此。

    她自认勤勤恳恳,事必躬亲,然而颜氏只当她是一般丫鬟带着,并不特别亲昵,甚至不及对褚嬷嬷一半亲切。

    荷香不明白,为何呆笨的褚嬷嬷竟然能够在老夫人面前那般得脸。

    这些事,都是近两年来林林总总的小事,然宅院无小事,诸多的小事加诸在一起,无形中推动了荷香对褚嬷嬷的矛盾,尤其是那两件事之后。

    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褚嬷嬷病后颜氏那句顶替的人选。能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是个肥缺,府里多少人眼巴巴望着,自从颜氏那话下来后,府中众人都往方嬷嬷跟前凑,连带荷香这样的小丫鬟也水涨船高,跟着嘚瑟起来。她本家有一位婶子,早就觊觎这个位置,多次暗中塞了不少好处给荷香,就是希望她能够美言几句。而不管是为了本家还是自身利益,荷香断没有拒绝的到底,也不遗余力支了多次招。无奈她人微言轻,说的话在颜氏那里没有几分分量。她便把主意打到了颜氏最信任的方嬷嬷身上。此事不知怎地被褚嬷嬷听到了,当即怒火攻心,顿时就不好了。

    颜氏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伤了老人的心。此事当即被压下。后来褚嬷嬷自知无力时,颜氏却不愿意放人了。

    荷香在本家婶子跟前落了脸,对褚嬷嬷更加不满,觉得是她阻碍了自己的前程。

    而真正让荷香恨上褚嬷嬷的,则是跟她的婚姻大事有关。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同一时家主母险被夺权

    借力打力袁氏厅堂训女

    却说褚嬷嬷自接了颜氏的令就往大夫人的院子来请人,路上遇到之前嚼舌根的其中一位丫鬟,褚嬷嬷又不由叮嘱几番,这一说,也是耽误了半刻钟时辰。

    别看褚嬷嬷平日没有方嬷嬷那般得力,伺候颜氏也是有些年份了,对颜氏的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当下若是急匆匆叫了袁氏去,免不了一顿痛斥,况且在二房回来的档口,难免会让袁氏多想,伤了婆媳之间的和气。

    褚嬷嬷这番良苦用心,自是为了颜氏着想。颜氏膝下就只有大老爷二老爷,二老爷虽是个孝顺的,但是一来身子却不大好,二来二夫人是个性子清淡的,可以说颜氏将来的路,还是要靠大房来继承。要是婆媳起了隔阂,日后受罪的还是颜氏自己。

    袁氏一夜无梦地睡了个好觉,起床后亦是神清气爽。先是往大老爷的小书房送去早膳,又安排了人去问问七小姐那边可还适应,最后想起温柔的女儿,袁氏只觉得内心一阵舒坦。可惜这舒坦太过短暂,当她看到徐嬷嬷身后跟着的褚嬷嬷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能够劳褚嬷嬷亲自大驾光临,绝非小事。袁氏笑着迎了上去:“嬷嬷怎么来了?快,上茶。”

    褚嬷嬷也不客气,喝了茶后道明来意:“老夫人那边有些事想找大夫人过去商量,不知道大夫人几时得空?”

    袁氏道:“不知母亲是否是有要紧的事?若是不打紧,容我将这封书信完成后再去给母亲请安。”

    褚嬷嬷道:“老夫人那边,倒是不打紧,大夫人忙完后再来吧。老奴先回去复命了。”

    袁氏客客气气送了褚嬷嬷出门,领着褚嬷嬷出去的正是刚才引路的徐嬷嬷,她亲热挽着褚嬷嬷的臂弯,袖子下的手悄无声息地塞过去一大锭元宝,笑眯眯道:“老姐姐慢走。”

    杜府里向来有规矩,女子陪嫁过来的年轻丫鬟,以姑娘称;三十开外,配人生子的,以姑姑称;有孙辈或是尤其得力的姑姑,方能被称为嬷嬷。徐嬷嬷原本比褚嬷嬷小上许多,因她是袁氏的第一陪嫁而袁氏又是当家主母,这才破例提升为嬷嬷。嬷嬷的月例也比姑姑要多上几分。

    褚嬷嬷与徐嬷嬷井水不犯河水,也就彼此两看相不厌。说起交情,实在寥寥几分。

    袁氏果真完成了案桌上的书信,派人送了出去,这才慢悠悠来到含辉斋。

    颜氏刚午睡完,听到袁氏来了,也不让她进,坐在梳妆台前让荷香梳着发。

    半刻钟过去,颜氏还是没有要叫袁氏进来的意思,褚嬷嬷急了,道:“老夫人……”

    “你闭嘴!”颜氏道:“我还没有怪你自作主张呢。你是不是也想去跟方嬷嬷作伴?”

    方嬷嬷自上次那件事情后,被颜氏罚到佛堂思过几日。

    荷香听了很是高兴,面上不显,嘴里却道:“老夫人,戴这支珠花吧!”

    颜氏看了看,摇头:“不好,还是戴早上的那一支吧。”

    荷香黯然住口。

    早上是褚嬷嬷搭配的,后来去了一趟大夫人的院子后老夫人就不再理会褚嬷嬷,等午睡完也没有让褚嬷嬷梳妆,她还心下暗喜,如今瞧颜氏的表情,荷香是越发不明白了。

    褚嬷嬷身子颤了颤:“老奴早该回乡了,就是舍不得老夫人。”

    颜氏闻言心软了下来:“你呀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

    “老奴知道自己冥顽不灵,可是忍不住地想为老夫人的将来着想。大夫人毕竟是大老爷的原配,您若是这般冷着,难免她会多想。”

    颜氏道:“管不住自己房里的事,不怪她这个主母怪谁?”

    又对荷香道:“你去把大夫人请进来吧。”

    荷香低头应是。

    袁氏只觉得腿脚有些发酸,进了屋子还是如常屈膝,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你还知道我这个母亲!”颜氏一见便道,看到褚嬷嬷抬起的身子,压住火气道:“你坐吧。”

    荷香端过来一张绣墩,袁氏坐了,道:“母亲恕罪,前几日听老爷说,想要给二弟谋一处在金阳述职的差事,儿媳不才,想起半个月前家父提及过骁骑校一职空缺,是以褚嬷嬷来时,儿媳正巧在修书家父,儿媳想,早一日便能早些向家父禀明一切,这才耽搁了些时辰,母亲不要见怪。”

    颜氏抬了下眼皮道:“你辛苦了。”

    袁氏:“母亲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二弟若是能够留在金阳述职,于老爷而言也是一大助力,对于我杜家而言,更是好事一桩。”

    颜氏:“还是你想的周到。”

    褚嬷嬷心下大骇,本以为袁氏会随意找个由头,谁知她会拿出二老爷说事。府中谁不知道,老夫人颜氏如今最想要的,便是能够将儿子留在身边。褚嬷嬷开始懊恼自己要自作聪明地替袁氏拖延时间,其实完全多此一举,她自己就能轻易化解。褚嬷嬷想,这场婆媳过招,似乎大夫人占了上风。

    而袁氏也有自己的想法,骁骑校是六品的武官,杜成安之前的同样是六品武官,以六品换六品,很合算。最大的益处是,能够将杜成安留下,也如颜氏这位婆婆欠她一个人情。同样的,她只说了一半,除去骁骑校,其实还有一个正五品的武官空缺,但袁氏却不愿让这位小叔的官品高过自己的丈夫了。

    褚嬷嬷还在这般那般想着,颜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你小叔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大房的事情也大意不得。尤其是都是女儿家,没个男子。子嗣的事情上我是不愿再想,但也容不得几个孙女就玷污了杜府百年的名声。”

    颜氏的话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朝着袁氏的痛处踹!

    先是说她连自己的房都管不好却妄想插手二房,简直异想天开。又指责大房没有儿子全是当家主母的不是,最后扯出当年的事情!

    袁氏当即白了脸,也不似之前那般意气风发,只扭着帕子故意不明道:“母亲这是何意?儿媳不知做错何事惹恼母亲。”

    “是啊母亲,到底何事您要将筱萍叫来单独问话。”这一句来自杜成康,他说着已经迈进大厅,袁氏见了,站起身子唤了声“老爷”便站在一边。

    颜氏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面上神色如常:“难不成你以为为娘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

    一面责备的眼神看向袁氏。

    杜成康见了,将妻子护在身后:“母亲不要错怪筱萍,是儿子今日去茹古院,正好见到筱萍在写信。儿子多嘴问了一句,这才跟过来的。”

    颜氏听了,非但没解气,反而火了,袁氏竟然故意挑起战火,引导她的儿子与她对立,颜氏心里一酸,口气也不客气起来:“那我还应该感谢她替你二弟筹谋了?还是该怪你治府不严,由得下人们背后嚼舌根,竟妄议起小姐们来了!若不然,就是你生的两个好女儿!”

    杜成康从不管理后宅之事,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母亲自从病后,把管理家事的大权全权交由妻子管理,他是知道的。如今无端端听母亲提起来,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遂向妻子投去一瞥。

    袁氏也是一脸茫然之色:“母亲,发生了何事?”

    颜氏最是看不惯袁氏这一副做作表情,嘲讽道:“你自己管家,难道发生何事都不知道?”

    “若真如此,你这个主母也不要当了!”

    杜成康则是怀疑地看过去。

    袁氏打了个冷颤,暗叫不好,可是她刚刚得罪了婆婆,失了丈夫的信任,哪里还有刚才的表情。她也是个精明的,知道伏低做小才是缓兵之计,于是虔诚道:“母亲,自上前日知道七丫头要回来,儿媳便命人安排洒扫知春阁,又加班加点赶制了几身衣衫,前日带着她熟悉府中各处,昨日又是一家团聚,儿媳怕七丫头待不惯,傍晚时分再去探了一眼,恰逢回到院子又要准备下个月二弟生辰的事情,这才疏忽了。”

    颜氏并不给面子,她疼小儿子不假,可是也疼大儿子,更容不得别人将她的儿子抬出来打仗,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儿媳!

    袁氏见袁氏不买账,又道:“母亲要是说起两个丫头的事情,儿媳确实也知道一些,原本以为五丫头今年十岁,也是该接触一些了,所以儿媳才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做,哎,终归还是年幼了些。”

    颜氏一听,还扯上她宝贝的孙女,想到孙女她给了几分好脸:“这事怪来怪去也怪不到五丫头头上。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日后这些事,你自己先处理了,只让她从旁协助看着便是。说到底也是快要十岁,是该了解一些了。”

    如此也算是给了袁氏一个台阶下,袁氏忙应道:“是,此次是儿媳没有考虑周全,儿媳这就回去处理,母亲好好歇着吧。”

    颜氏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便由着袁氏退了。

    杜成康也跟着要走,颜氏张了张嘴想留下儿子,发现发不出声音,这才作罢。

    出了院子,杜成康先走在前方,袁氏亦步亦趋地跟着,杜成康置之不理,袁氏道:“老爷,我……”

    杜成康不耐:“事情褚嬷嬷都告诉你了,先去处理吧,不用管我。”

    袁氏知道丈夫误会,张口想要解释,徐嬷嬷拉了拉她,袁氏住了口,眼睁睁看着丈夫消失在视线中。

    徐嬷嬷劝道:“夫人不用忧心,等此事解决完,老爷知道误会了夫人,自然便会来夫人这里。”

    袁氏也知当下迫在眉睫之事,便道:“让锦铃去请六小姐和七小姐来一趟。”

    徐嬷嬷道:“六小姐是夫人看着长大的,虽是骄纵了点,倒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又怨道:“都是那个七小姐,她一回来就让夫人受了气,还差点就被老夫人夺了管家之权,跟她那姨娘一般晦气,像是灾星……”

    徐嬷嬷回过头,触及到袁氏冷冰冰的的眼神,忙住了口,待袁氏一走,徐嬷嬷忙拍了自己一巴掌,她都做了什么,怎么会触了夫人的逆鳞。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初回府七小姐难避锋芒

    为争宠两姐妹轮番坐镇

    知春阁里,杜汀兰正在安排着杏儿整理箱柜,外面的姑姑来报说是大夫人有请,杏儿见她多有幸灾乐祸之情,分外忧心,倒是杜汀兰淡淡应下,说是换了装就过去。

    在隔间养伤的绿影早就按捺不住,待那姑姑一走,绿影一个侧身迈了出来,着急道:“大夫人从来没有单独请过小姐去,这一回定是有事。要不,奴婢陪着小姐去吧。”

    杜汀兰道:“凡事总有第一回。”

    杏儿插话:“可是,大夫人请小姐的同时,还请了六小姐。奴婢只怕是昨儿个的事情,已经……”

    她慌忙捂住了嘴。

    绿影虽是养伤,还是听到些昨日厅里的动静,如今看着杏儿欲言又止的状态,她随即明白了大概,更是急迫起来,嘴里只道:“不行,我不能让小姐被人欺负了去。我一定要陪小姐去。”

    说着转了身子预备要隔间妆点自己,不料那旋转的动作偏大,她疼得“哎哟”一声。

    杜汀兰心疼道:“你若是陪我去了,顶顶是自个受罪。你的伤还未好,还是杏儿跟着我去吧。”

    绿影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的,唠唠叨叨多句,眼看时辰到了,这才送别了自己小姐,心里看着跟在小姐后面的杏儿,一百个不乐意。

    杏儿跟在杜汀兰身后走着,同时也算是个引路的。她在府中已有两年,比起初回府的杜汀兰,倒是要熟悉许多。人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带杜汀兰走的是院里的大路,不曾绕过那些偏仄之地。杜汀兰想到,从昨日到现在,也不是多久的时间,杏儿已经把她这个主子的习性摸得差不多了,看着也是个伶俐的,遂笑着随意道:“听母亲说,你曾是汴都人?”

    杏儿看着七小姐淡定的表情心里惊愕,这位主子看来并非心无城府之人,她自姑姑那里学来的轻视之意去了一半,回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依稀记得,有一段时日是在汴都待过,后来又被人贩子卖了几次,这才来到杜府。”

    杜汀兰自心里核算一番,道:“嗯,你与绿影倒是相似。她跟你一样,也是小小年纪被卖来卖去,最后,才被汤嬷嬷和何嬷嬷买了来伺候我。”

    杏儿捡着好听的话语道:“能够伺候七小姐,是奴婢们的福气。”

    杜汀兰瞧了杏儿一番,见她脸上并无其他表情,这才点头,再无他话。

    杏儿暗自擦了擦汗。

    其实她真的高估了杜汀兰,杜汀兰之所以还能这般淡定,完全是因为觉得袁氏平易近人,与她看那些书上的嫡母虐待庶女的情形截然不同,这才有了松懈之心及亲近之感。

    莲汐阁,杜馨兰一听母亲要请她去茹古院的大厅,整个人露出一种不言自明的笑脸,道:“来得正好,我也想与母亲说道说道。”

    她自带了翠微跟去,翠莺则被罚在院子里做洒扫的活。

    姐妹俩人正好在袁氏的茹古院外相遇。

    杜汀兰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六姐姐。”

    杜馨兰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然地带着翠微走在前头,翠微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汀兰福身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袁氏这时候坐在大厅里的主位上闭着眼假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丫鬟锦铃轻挥扇子的声响。

    杜汀兰远远见了,原是要等等的,谁知杜馨兰人未至声先到:“母亲!”

    袁氏纵然是想给个下马威,也不得不睁开眼睛,杜馨兰已经来到跟前,作势就要扑上去。

    袁氏见杜汀兰后脚也跟上来了,敛了神,不悦道:“跪下!”

    杜馨兰懵了,呆呆看着袁氏。

    袁氏再次道:“跪下。”

    杜馨兰这一回是真的听见了,只是表情比之刚才还要惊愕。

    锦铃道:“六小姐,大夫人让你跪下。”

    杜汀兰已经掀了裙腿跪下来,口中呼道:“母亲莫要生气,都是女儿的不对。”

    袁氏问道:“既是知道错了,可是知道错在哪?”

    杜汀兰一怔,她只料看到母亲生气之态,定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而不对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六姐姐来了她院子摔碎了母亲所赠的镯子一事。她那时已经知道镯子是母亲贵重的陪嫁,以为母亲找她来便是为了此事,所以早早应下错来。

    杜馨兰也如此以为,道:“母亲,七妹妹已经当着五姐姐的面承认镯子是她不小心打碎的,母亲只管问七妹妹要去,何苦要来责备我。”

    袁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你呀,你呀!罢了,要是不说出来,你总以为是冤枉了你。锦铃,你来告诉两位小姐。”

    锦铃将自上午从褚嬷嬷辗转复述到徐嬷嬷再复述于她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两位小姐,其中关键词语是一个都没有放过。自然地,锦铃也顺带地提起大夫人因此事被老夫人过问一事,也是为了给两位小姐敲个警钟。

    一夕之间,府里风言风语传得这般妖娆,经过数遍传述,无形之中加剧了事态的发展,若不是袁氏得知后事先镇压,真不知会被以讹传讹成什么样子。二房是不会理这些事的,而且事发的地点又是刚刚被打扫出来供新回府的七小姐居住的知春阁,因此按照常理,散步谣言的不是六小姐带过去的丫鬟,便定然是七小姐院子里的人。而她院子里的人,虽是袁氏刚指派去的,但的的确确是经由府上筛选,管家核定后事先定下的,也就是,袁氏顶多是带人过去,仅此而已。

    如此,要排查下去,就有一定难度。

    但无论如何,这事已经在府里闹出不小风波,惊动了老夫人是铁一般的事实。袁氏也知道现在的关键是两位女儿,她虽为嫡母,但一个是宠妾的女儿,一个是失了姨娘的,她偏帮着任何一方都说不过去,这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管将两个女儿叫到身边说道一番。

    现在看来,早早被送出去的七小姐也是个绵软的性子,只怕又是六小姐无中生有闹出来的事。

    袁氏这样想也不足为奇,凡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杜馨兰养在她自己姨娘的名下,是什么性格她再也清楚不过。加之杜汀兰一来就规矩地认错,让袁氏内心的天平往她那边放了些,语气也软了:“你刚回府,这许多事情还不懂。府里最是忌讳风言风语,要是被别人抓到把柄传了出去,只怕你父亲脸上也无光。”

    杜汀兰低眉信手:“是,女儿知错了。下次一定小心翼翼。”

    袁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嘟嘴跪着不发一言的杜馨兰,直摇头:“你七妹妹已经认错,你呢?”

    杜馨兰死咬着不放:“母亲这是有意要替七妹妹开脱么?想我多次问您要那镯子,您也是左顾而言他,没舍得给。如今七妹妹一回来,母亲将那镯子给她做见面礼也罢了,可是好端端被她摔碎了,母亲不但不罚她,还要怪起女儿来,女儿不服。”

    袁氏道:“那你以为要如何?”

    袁氏这时已经透着不耐,可杜馨兰只顾回话,没有看见:“她摔碎嫡母所赠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过去。依我看,就是再送回庄子上也不为过。”

    锦铃好意提醒道:“六小姐请慎言!主母的事情岂是小姐们可以随意置喙。”

    袁氏则是倒吸了口气,幸亏没有让老爷听见,不然她也跟着不受待见。

    锦铃的话本是好心,她服侍大夫人多年,六小姐过来的时候也多,她从六小姐及方姨娘那里都得到过不少好处,这才想着替她说几句。可这话在杜馨兰听来,却有指桑骂槐之意,庶女的身份似一根尖针,刺穿了她的心脏,哭道:“女儿即使有错,也只是错在身为姐姐没有多提携妹妹,如今母亲却要将女儿说得一无是处,母亲既这般不喜欢女儿,那就留下七妹妹陪在身边,把女儿送去庄子上吧!”

    说着掩面而泣。

    袁氏听得烦了,也不睬她。杜馨兰真真是伤心起来,陡然站起来一把推开翠微跑了出去。

    袁氏微愣后吩咐翠微:“快,跟上六小姐。”

    翠微领命而去。

    袁氏道:“这都是什么事?”

    说完蓦然发现面前还跪着一个女儿,她有些过意不去,道:“你起来吧,你六姐姐就是脾气急了点,其实人也是个顶好的。”

    杜汀兰颔首:“女儿知道。”

    她心里也透着苦涩,六姐姐不喜欢也就罢了,到了如今也不肯与她握手言和,还一定要给她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招了这位姐姐的不待见。

    袁氏感慨道:“还是你懂事……”说着又觉得这不似是夸奖,倒是像再次揭开七丫头的伤疤似的,遂改口道:“今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大致也是如此。你父亲那边……”

    杜汀兰还是低着头:“母亲放心,女儿会向父亲禀明一切的。不会让父亲误会了六姐姐。”

    袁氏这才笑道:“嗯,还是你懂得母亲的心思。”

    又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杜汀兰不记得怎样出了茹古院的门,只觉得心里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楚。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到头来受过的还是她。奶娘临终前曾一再告诫她,如果能够不要回到这宅院,千万不要回来。哪怕是就在那乡野嫁人做个乡妇,也比顶着头衔的小姐强。但她想要完成姨娘的心愿,她想知道,姨娘曾经是在这里怎样生活。

    算了,杜汀兰看着天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理应承受。

    可怜杜汀兰初回杜府难避锋芒,无意争宠却被卷入这场汹涌的斗争中。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古人云风极断物极必反

    古语言心慈善池鱼受益

    杜馨兰一口气跑出很远,翠微牢牢跟在后头,当她看到六小姐往荷塘方向跑的时候,也顾不得端庄,只喊道:“六小姐,六小姐,您慢点。”

    眼看着六小姐穿过回廊,脱离她的视线,翠微心下着急,低着头匆匆往前赶,一不小心与对面的人撞了个结实。

    “哎哟我的腰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你……”

    韩税家的一见是六小姐身边的,腰也不疼了,问道:“怎么了?”

    翠微急于追赶,快速解释道:“六小姐在大夫人院子里被说了两句,一时伤心就……”

    翠微见是方姨娘身边的,才敢说得这样直白,眼神是一直都没有别过杜馨兰远去的方向。

    韩税家的道:“那不耽误姑娘了,快去吧。”

    两个人匆匆告别,完全忽略了此地的不远处就是五小姐杜雅兰所住的藕香阁,而路过的丫鬟紫绡也把她们二人的话完完全全听了个真切。

    她回到院子,将翠微及韩税家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家小姐,杜雅兰听完拢起眉思索起来。

    紫绡道:“小姐,您看?”

    同是贴身丫鬟的紫菱道:“本以为翠微是个好的,原来也是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亏得大夫人对六小姐那般好,竟都忘记了么?还要扯到夫人的头上。”

    昨日之事,紫绡跟在小姐身边也是看了个清楚,很是认同紫菱的话,但她比紫菱年长,小姐还未开口,总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左右了小姐的决定,便喝止了紫菱。

    杜雅兰想了会,便道:“替我换身衣裳,我瞧瞧六妹妹去。”

    紫菱信口道:“小姐这时候去,六小姐心里难免多想。”

    杜雅兰偏头问紫绡:“你觉得呢?”

    紫绡也道:“奴婢觉得紫菱说的不无道理。六小姐是定要让七小姐背这个黑锅了,昨日小姐才去过一次,六小姐转眼却在夫人那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以奴婢觉得小姐再去只怕也是徒劳。”

    杜雅兰正纠结着要不要再去劝慰妹妹时,一边的紫绡已经打开了窗。杜雅兰的藕香阁与莲汐阁还有知春阁大不相同,乃是一座独立的阁楼,这也是颜氏的意思。

    紫绡瞥了眼外面,道:“小姐不用去了,方姨娘正在劝着呢。”

    紫菱不屑道:“紫绡你确定方姨娘是在劝,我看,是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又说:“我说那姑姑怎么跑的跟鬼似的,连地上钱袋子掉了都不知,原来是去搬救兵啊!”

    紫菱嘴里的姑姑就是方姨娘身边伺候的,韩税家的。

    杜雅兰坐不住了,紫绡看着道:“小姐不如去大夫人那里坐坐。”

    杜雅兰点头,与此同时命紫菱换了装。

    紫绡看着,略微心疼,都说小姐是杜府嫡出,任何东西都是独一份的,可世人只看到小姐眼前的风光,有几个看得到背后的辛苦?

    紫绡这些话是没有对任何人说的,只是时间长了,主仆的情分多了,她自然看到小姐的苦。

    方姨娘得了信,二话不说就往荷塘边赶。瞧见的正是女儿趴在扶栏上哭得几欲岔气。她心疼的不行,一把搂过女儿“小心肝小祖宗”地叫着。

    杜馨兰见到姨娘时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抓着姨娘的肩膀:“姨娘,你要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方姨娘急道:“姨娘什么都依你,可是你得告诉姨娘发生了何事?”

    杜馨兰哭着,一双眼睛都红肿了。方姨娘又急又气,不免拿丫鬟出气,最先的自然是翠微。方姨娘将她那长长的红指甲死死抠着翠微的手腕,恨道:“你个贱蹄子!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来汇报还要藏着掖着,若不是姑姑来报,我只怕还蒙在鼓里呢。你说,完完整整把整件事情告诉我。要是漏了什么少了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微忍着痛不带任何感**彩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方姨娘气得胸脯发抖,开始骂起人来:“果真是贱人!连她生的孩子也是个下贱的。”

    安慰女儿道:“你放心,姨娘绝不会让那个贱人生的欺负到你的头上去。”

    一面又抱怨道:“夫人也真是,不过才两日功夫,就被那丫头哄住了,竟帮着她来欺负我的女儿。她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帮着她……”

    方姨娘见女儿直直盯着,惊觉说过了话,补充道:“若不是我帮着她尽心服侍老爷,她怎么能够安枕无忧地坐在主母的位置上!”

    杜馨兰哭过,心里舒坦了不少,想起毕竟自己才是打碎镯子的罪魁祸首,又想起母亲说过事情闹大了对杜府的名声也不利,她当即有些心虚与害怕,对于突如其来的妹妹也生出一丝愧疚,想就此揭过,听了姨娘的话,更加坚定心中想法,委婉道:“其实,母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方姨娘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报复里,她是姨娘身份,能够想到的有限,听了女儿的话尖锐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一味指责你就是对的?你想想,在那小蹄子没有回来之前,夫人何曾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却要让你这样的难堪……”

    杜馨兰放在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她是想告诉姨娘,那镯子其实是她打碎的,就是见不得别人的比她好罢了。但是方姨娘在她犹疑的功夫起了身,带着韩税家的离开了。

    紫菱直盯着方姨娘心急火燎地离开,这才赶来禀告自家主子。在半路遇上大老爷,她福了身。

    大老爷一时兴起,来园子里走走,见到面前的丫鬟,知道是五女儿房里的,便随口问道:“这个时候,不在小姐身边伺候着,满园子的跑作甚。”

    紫菱道:“小姐听说大夫人身子不适,遂命奴婢去药房那边开一剂药。”

    “可为何是这个方向,夫人的院子与雅兰的,都不在这个方向。”

    紫菱一愣,这才明白原来老爷是在质疑她,她心里怄气,面上却不敢表示出不满,只答道:“老爷有所不知,昨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六小姐与七小姐闹了些误会。今日早晨夫人请了两位小姐过去叙话,五小姐担心两位小姐,所以赶来看看,没想到扑了个空。她不放心,便想要再去瞧瞧七小姐,可奴婢也担心小姐……”

    大老爷打断道:“雅兰怎么了?”

    “前几日在袁家受了些寒,小姐怕老夫人知道后担心,这才秘而不报。”

    杜成康关切道:“好生伺候你家小姐,你去吧。”

    杜成康想起昨日的事,自己心里也是有些不悦的,两个女儿让他在母亲面前丢了一回面子,他生气袁氏没有处理好后宅之事,也就负气地回了自己的书房睡。杜成康本就不是心重的人,一夜过去火气也消了许多,如今好在还有雅兰这个女儿,不然他真该愁死了。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杜成康来到方姨娘的院子里,乍一进门,只闻到满园的芬芳,院子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杜成康自己推开了卧房的门,烟熏缭绕之间,传来一声软酥入骨的叫喊,杜成康走了进去,只见帷幔内轻纱漫漫,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踩着柔软的的地暖而来,不是方姨娘又是何人?

    杜成康只觉得压抑的血气往上涌,一把抱住了方姨娘……

    百叶窗悄悄打开了一角,等到欢好后的气味散尽了,方姨娘方才枕上大老爷杜成康的手腕,用柔柔的声调道:“老爷,你可是好几天都没有来过了,贱妾还以为,您把我忘了呢。”

    杜成康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歇在正妻袁氏的屋子外,其余的绝大多数时间是给了方姨娘的。杜成康捏着方姨娘的鼻尖,道:“这不是来了么。”

    方姨娘见了,突然握住帕子嘤嘤哭泣起来。

    杜成康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他宠溺方姨娘,方姨娘三天两头就要这般一回,都是些小事,他也只当是男女间的情趣,全都由着她来。

    “是不是不管是谁,老爷都会为贱妾做主?”方姨娘问道。

    杜成康以往也是这般,也就跟着答道:“那自然是。”

    方姨娘收了泪,小声道:“不是贱妾,是六小姐,她今日受了好大的委屈。贱妾人微言轻,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说不上话,可是老爷您是六小姐的父亲,您可不能帮着外人欺负您的女儿。”

    方姨娘的意思是,她无力保护自己女儿,你这个老爷却可以,必要时跟老夫人也要说说,不能欺负了去。同时暗示袁氏这个主母处事不公。

    杜成康没想到方姨娘会提到这个,早晨袁氏已经将事情始末派人告诉了他。

    馨兰性格执拗,有些蛮不讲理他是知道的,加上方姨娘得宠,只要面上过得去,他也就没有说过什么。再者他也相信袁氏的为人,没有苛待过任何一位。因此当袁氏来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想到是馨兰胡闹。

    其实杜成康潜意识把汀兰当成沈姨娘的化身,沈姨娘温柔善良,方姨娘却颇有些恃宠生娇。

    当然,最让他生气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方姨娘一口一个外人,她可以不喜欢他的其他女儿,但是他不能容忍一个妾侍来做主主子的事情。他跳起来,几乎是咆哮道:“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过问小姐的事情?你当我是死的还是府里没有主母了!”

    杜成康气呼呼从方姨娘的沁芳阁出来,他太生气了,没想到宠爱多年的女人会是个是非不分的。接着想起袁氏这些年辛苦的打理家务,又想到生病还要为家人考虑的雅兰,杜成康心里才好受了些。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五小姐的院子门口,紫菱本欲来关门,见到大老爷来了,愕然地福了身,杜成康见里面静悄悄的,尚有灯光亮着,便道:“五小姐睡了么?”

    紫菱道:“小姐刚服了药,已经歇了。要不要奴婢……”

    杜成康本想与女儿聊聊,想到女儿近日劳累,也就挥手作罢。

    同一时间还未入睡的杜馨兰听到姨娘因她被骂,心里对杜汀兰仅存的一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黑暗中的表情仍显狰狞。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本应是庶姐妹仇恨升级

    哪成想五小姐干戈玉帛

    杜汀兰回了自己的院子。

    绿影早就眼巴巴望着,见到小姐回来,先是浑身上下查看了一番,接着方如释重负般道:“还好还好,让奴婢担心坏了。”

    杜汀兰由着绿影闹够了,笑道:“瞧你,都想些什么,我不过是去母亲那里罢了,哪里就被你形容成毒蛇猛兽了。”

    绿影拉了自家小姐,惊恐地朝四周望了望,待看到周围一片寂静,除了自己与小姐再无一个旁人外,这才放了心,音量却是低了下去:“就是因为是大夫人奴婢才要说,还好,不是老夫人,不然不知道小姐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担忧地看向杜汀兰,见小姐神色如常,多有愧疚之意,绿影又道:“小姐不要怪奴婢草木皆兵,之前方嬷嬷就告诉奴婢说,大宅院里的事情最是复杂,没有对错,有时候即便是对了,也要忍着说自己是错的。那时候奴婢还不信来着,如今一想,深以为然。奴婢虽只是一个丫鬟,可……可好歹是跟在小姐身边的,老夫人这般,又何尝不是在打小姐的脸?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绿影说到此处,眼圈红了。她委实不是疼,是替小姐担心。杜汀兰也知道,握住绿影的手,这才敢说掏心窝子的话:“你放心,我以后都会小心,还有你自己也要记住,在这府里多做事,少说话,没有什么事情也不要随意与人交心。如今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万一若是有事,以我一己之力,必然不能护你周全。所以,凡事万望你能自省自护。”

    绿影接了小姐后半句道:“这几日在房里养伤奴婢想了许多,五小姐是嫡出,身份尊贵,对小姐还算和气,大夫人也没有一并偏袒六小姐。可六小姐终归还有方姨娘,而小姐却……奴婢思虑再三,觉得小姐还是需要寻找一位靠山比较妥当。”

    杜汀兰道:“父亲既接了我回来,凡事必不会置之不理。”

    绿影嘟囔:“都说枕头风是最厉害的东西,奴婢还不是担心方姨娘反过来颠倒是非,说小姐的坏话。”

    杜汀兰笑着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六姐姐会于我不利。”

    绿影吐吐舌。

    小姐是抱着一腔希望回来的,她不想她走得太困难。

    杜汀兰远比绿影乐观,想得也长远些:“我刚回来,母亲为了圆父亲的面子自然会对我诸多照顾,也许就是这样让六姐姐误会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绿影点头,小姐说的有理,又好似哪里不对,可她找不出辩驳的话,正好杏儿也回来了,绿影便伸伸腰,退下了。

    大老爷去了方姨娘的院子又折返回了袁氏这边的消息,杜汀兰是次日一早才得知的。任何后院的小丫鬟及姑姑嬷嬷,最爱的便是发挥自己无穷的想象力,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各房,不过都是当着主子们不在的时候。杜汀兰隐晦地从旁处听了一些,也没有将整件事情往她自己身上放,如常地穿过花园去给袁氏请安。

    哪知走到一半时,遇到杜馨兰带着丫鬟翠莺也是往袁氏那边去。杜汀兰停下,浅笑着与杜馨兰打招呼:“六姐姐早。”

    杜馨兰却讥诮道:“真是冤家路窄。”

    然后不由分说地自杜汀兰前头而去,临走前,还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撞了杜汀兰,嘴里却直嚷道:“哎哟七妹妹,真是对不住,我可要先走了,母亲最是不喜欢人迟到,你可别误了时辰才好。”

    原来她碰撞时格外用力,杜汀兰一不留心竟跌了下去,恰逢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待杏儿扶起来时,半个身子都沾着细小的泥水。杏儿虽是才分到知春阁的,此时也不免气愤了几句:“六小姐分明就是故意的。”

    杜汀兰查看了衣裙,这样过去请安,实属不敬。如今想要简单的擦洗干净,的确也是不太可能的。她不想再生事端,便道:“无妨,先回去换衣服,时间抓紧一点,或许还来得及。”

    杏儿着急:“可是我们已经出来这么远了,再回去换,肯定会误了时辰的。到时候大夫人会不会责怪小姐没有规矩?”

    杜汀兰咬着唇:“若这般过去,母亲只会以为我敷衍了事,那才是对我真的有意见。”

    “我们走快点,也晚不了多少时辰。到时候母亲责怪起来,我自会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主仆两人打定主意便调转了头,迎面碰上藕香阁的紫菱。

    紫菱笑眯眯地福了身,道:“奴婢是藕香阁的紫菱,五小姐差奴婢过来问一声七小姐,她也要去大夫人那里,七小姐可否与五小姐结伴?”

    杜汀兰心中划过暖流,紫菱是何人,藕香阁的一等大丫鬟,能够使唤得动她这样前来的,也只有五姐姐了。于是也侧身笑道:“如此,就要叨扰五姐姐了。”

    紫菱还是那般和颜悦色的:“七小姐说哪里的话,我们小姐就担心七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会被人欺负了去呢。”

    杜汀兰道:“难为五姐姐这般为我着想。说起来,我回府几日,还不曾来拜会过五姐姐,如今却是要空着手来。真是让姑娘笑话了。”

    紫菱蕙质兰心,自然懂得杜汀兰的难处。但她从小跟在杜雅兰身边,将杜雅兰的性子学了些,嘴巴也是得理不饶人,见到杜汀兰只是下意识地好打抱不平,笑着道:“七小姐要是过意不去的话,日后多与我们五小姐走走便是了。说起来,奴婢还想向七小姐打听个事。”

    杜汀兰与紫菱相处极为融洽,道:“姑娘说说是何事?这府里的事我是不及姑娘知道的多,可是那乡间野趣,倒是知道一些,说上一说,也能逗个乐子。”

    紫菱当下眼睛亮晶晶的,想起自己的主题,懊恼道:“哎呀七小姐,奴婢都被您绕进去了。奴婢是听说,您初次去正厅时带了一个丫鬟,那丫鬟不畏强权,忠心护主,是不是?”

    杜汀兰一听,这情势似乎说的是绿影,便笑道:“她也是怕我受罪,一时着急才顶撞了祖母,让姑娘笑话了。”

    紫菱:“哼!我倒觉得她是巾帼英雄。”

    杜汀兰嘴角一抽,巾帼英雄……

    紫菱唾沫横飞地说起当日之事,直说得天花乱坠,杜汀兰听得云里雾里,这是在说绿影么?她简直要惊呆了,没想到五姐姐那般端庄秀美的人,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丫鬟啊!

    当然这些话汀兰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很清楚得罪紫菱这样的人物好比直接得罪了五姐姐。

    话说着紫菱已经带着杜汀兰及杏儿来到杜雅兰的闺房里,只见布局又是另一番不同,处处透着典雅秀美,一副显而易见的大家闺秀格局图。屋子又比杜汀兰的知春阁大上许多。

    杜雅兰的闺房是并进的三间屋子,第一间是用作平日招待好友姐妹的厢厅,第二间是紫菱或紫绡这样的大丫鬟歇息的屋子,最里间自然就是杜雅兰的房间。三间房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杜汀兰知道父亲是一名六品官员,酷爱书法,尤其擅长行书及隶书,眼前再是一看,她这位五姐姐只怕已是从父亲那学到了不少精髓。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的时令鲜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颜鲁公的墨迹。

    另一边则是一架古琴,看念头已有些陈旧,倒不失为一部好琴。古琴旁并立一把琵琶。

    床案铺设及妆台,杜汀兰觉得都如是云云。

    杜雅兰早在杜汀兰踏进来时就已经迎了上来,一身浅绯色衣衫映衬着她白嫩的肌肤。杜汀兰笑道:“姐姐真是美若天仙。”

    杜雅兰脸一红,看了杜汀兰一眼,大惊道:“怎么弄成这样?紫菱,你去准备热水,紫绡,你去将我那柜子里的新衣比着尺寸拿出一套来。”

    杜汀兰心道她与杜馨兰那一幕一定是被五姐姐瞧见了,只是,对话有没有被听到她却是不确定,不然也不会一来就要让她换衣。人家已经这般体贴,自己若是扭扭捏捏反伤了五姐姐的心,也不言语,只道:“谢谢五姐姐。”

    杜雅兰露出一贯的笑容:“我们姐妹,何须这般客气。”

    这边紫菱已经备好热水,紫绡也拿了衣裙过来。杜雅兰担心汀兰误会,道:“这衣裙是去年母亲命人比对着我的尺寸裁剪的,如今你穿正合适,你不要嫌弃才好。”

    紫菱道:“七小姐,这衣裙我们小姐没有穿过,你放心。”

    见杜汀兰望过来,紫菱犹豫了一番还是凑到杜汀兰耳边道:“七小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小姐对桃花过敏,所以从来不穿带有花朵的衣裙。可巧去年的裁缝是新请来的,并不知道,这样的衣裙竟是连着做了四套,我们小姐当时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杜雅兰红着脸推了推杜汀兰:“快去吧,不然我的私密事都要被这丫头说完了。”

    杜汀兰揶揄道:“原来五姐姐也会生气。”

    紫菱道:“可不是。后来还是老夫人将那裁缝辞了才算作罢。”

    杜汀兰因为担心误了时辰,并不敢耽搁太久,只在里间简单地擦洗了。她没有要杏儿跟去,可是那新衣的系带颇多,杜汀兰迫不得已只好叫了人去,却没想到杜雅兰带着紫菱先杏儿一步进了来。

    杜汀兰红着脸由紫菱帮着系上最后一根在肩侧的带子,紫菱惊道:“七小姐,原来你的胎记在肩膀上啊。”

    杜汀兰“嗯”了一声。

    换装完毕,杜雅兰牵着杜汀兰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六妹妹那里,我自然会替你打点好。”

    她是真的担心,姐妹相处不好,她这个又是嫡出又是长姐的,面上也无光。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花园遇断情丝情丝难断

    廊桥会解棋局棋局难解

    杜馨兰带着翠莺到茹古院半盏茶的功夫,已将袁氏哄得眉开眼笑,她正欲再说些什么,眼睛无意间看见院子外来的人,赫然就是杜雅兰亲热地挽着杜汀兰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来了。

    杜馨兰脸上的笑意锐减,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袁氏没有瞧见,招呼道:“你们两个来了。”

    杜汀兰先就请罪:“母亲,女儿来迟了。”

    杜雅兰笑着撒娇:“若不是我们晚来一会,六妹妹又怎么有时间与母亲说些悄悄话。”

    说着冲杜馨兰眨眨眼。

    又道:“是女儿见七妹妹今日的簪花好看,就央着七妹妹去我那坐坐,耽误了时辰。母亲不要怪七妹妹了。”

    袁氏故意板起脸:“你这做姐姐的,倒还是这般粗心大意,总不及馨兰跟我贴心。”

    杜馨兰此时心里五味陈杂,勉强笑了一笑。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出了茹古院拐弯,杜馨兰便气道:“母亲与五姐姐都是怎么了,就知道偏心她!我哪里不如她好了。”

    翠莺劝道:“兴许五小姐是替小姐您解围呢。”

    杜馨兰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翠莺话一出口,她便道:“我一个小姐还要你来教?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那个七妹妹比我好?要不要我去替你说个情,让你去她那里伺候?”

    翠莺吓得白了脸,跪下道:“小姐您误会了,奴婢……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只是替小姐……”

    杜馨兰一腔怨气全然发泄了出来:“误会?我看不见得吧!若不是你做事没有眼力劲,本小姐何至于被冷落?她倒好!哼!说什么跟我才是要好的姐妹,可是一转头就手挽手地跟别人亲热起来,还有母亲,分明也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杜馨兰絮絮叨叨诸多怨言,止不住眼泪也齐刷刷下了来,跟在边上的翠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苦不堪言。她不明白的是,只是一点点的小事,为何小姐一定要小题大做弄得全府皆知,当然她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会受到迁怒遭受无谓折磨。她无端端被推出来做了替罪羊到头小姐还是要怪到她的头上,就连……就连一向颇得小姐信任的翠微姐姐也受了波及,翠莺心中惴惴不安,逐渐惶恐。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真的,杜馨兰发泄一通,仍旧感觉不满,只能回到院子里拿下人出气,首当其冲的就是翠莺,杜馨兰厌恶她,自然看她不惯,将她狠狠数落一顿又发配到院子里扫落叶,直到院子里没有一片落叶为止。

    翠莺叫苦不迭,不敢抱怨,而莲汐阁的下人除了翠微偶尔会仁慈地关心她两句,根本没有人理会翠莺。想起日日处境,翠莺悲从中来,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日落西头,用过晚膳的二夫人顾氏感觉有些酸胀,安姑姑便建议去院子里走走,顾氏欣然应允,主仆二人在后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顾氏闲来无事,便问道:“这一阵子,虽说回来了,可是夫君总是早出晚归,竟是比外放时还要忙碌。早知如此,还不如……”

    安姑姑忙掩了她的嘴:“二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顾氏这话其实也带了几分惆怅,想他们夫妻在陇南时,夫君虽说是外放为官,然她的日子却比回到杜府做这个现成的二夫人要自在许多。那时他二人琴瑟和鸣,日日相伴,哪似现在这般?

    安姑姑不愿她多想,便道:“二老爷刚回来,见见这边的同僚及昔日故交,陪二夫人的时间难免少些,相信过了这一段时日,二老爷便能空出些闲暇时日了。”

    顾氏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思绪早已飘出老远。而安姑姑呢,自从那一日被突然袭击后,她脑子里一直存有疑惑,但这些宅院里,哪一户不是有些阴私的?安姑姑起初只当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后来好几次,她伺候在侧,总觉得那人的身形与二老爷有些相似,可是看二老爷的表情完全没有作假,安姑姑不敢骤然下了论断,只当留心观察着,顾氏经此一提,安姑姑便试探地问道:“小姐可还记得?前几日,姑爷似乎都回来得稍微晚些?”

    安姑姑说的是“小姐”“姑爷”,也就间接提醒顾氏是在说些暗语。

    顾氏诚然:“嗯。”

    “老奴也是觉得奇怪,小姐有没有觉得,姑爷跟以前不大一样?”

    顾氏笑意顿生:“姑姑,你虽说是我的陪嫁,可我嫁过来不过一年便随夫君外放至陇南,你伺候夫君便也只有一年,如今分别了九年之久,看什么自然是不一样的。”

    安姑姑受教道:“是老奴思虑不周,小姐莫怪。”

    顾氏虽不言语,心里却暗想安姑姑做事越发畏首畏尾,当真是宅院的日子把一个人的性情也磨灭了罢。

    夜幕微微低垂下来,前院的丫鬟已经远远掌了灯,似乎在向府中的人宣称黑夜即将来临。顾氏喜静,不愿让人跟着,于是只有安姑姑陪伴在身后。两人信步走过,自一凉亭处歇脚,不料顾氏刚踏进凉亭,便见到一道温热的目光,她心里一个激灵,就要转身而去。

    “青岚……弟妹!”

    后面的人叫住了她,还道:“既是碰见,弟妹当真与我这兄长连声招呼也不打么?”

    顾氏揪着帕子,紧咬了自己的嘴唇。安姑姑怕她控制不了,轻柔地靠近了半分。

    杜成康一见此,心中越发难受,口气里也全是酸涩:“罢了弟妹,是为兄唐突了。”

    顾氏全身一阵止不住痉挛,末了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突然回头,往哪亭子走去!

    原本失落的杜成康早已不抱希望,陡然见脚底处一道影子盖下来,他抬起头,待见到还是那个人时,整张脸透着惊喜之色,嘴里直道:“你……你……”

    顾氏按辈分行了礼,问道:“夜深露重的,大哥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忽又想起大房近日的传言,愧疚顿生:“对不起,我……”

    杜成康苦笑:“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顾氏看着他苦恼的模样,再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表哥,心里一酸,安慰道:“大哥不用担心,相信大嫂会处理得很好。”

    杜成康点头:“嗯,你大嫂一向是个贤惠的。”

    顾氏听了,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有些自我嘲笑道:“大嫂是母亲替大哥千挑万选的,自然是好。”

    杜成康一时有些晦涩:“嗯……我……”

    旋即话题一转,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问道:“二弟,他,对你好么?”

    顾氏眼角含泪,却极力地要笑出来,她努力擦了擦眼角的液体,挤出一抹温柔笑意:“夫君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杜成康连连点头。

    两人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闭口不言,看在安姑姑眼里又是一震!

    如果时间可以回头,小姐是不是就不用过得像现在一样苦?

    如果当初……

    可是哪里又有如果呢?

    安姑姑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她想,怪就怪命运多爱作弄人,否则,小姐何至于像如今这样连个孩子都没有,大表少爷又何至于像如今一样每日醉生梦死无心仕途?二表少爷又何至于少年失意,携妻远去?

    两人相视无言,顾氏先站起来,道:“我还有事,不打扰大哥赏鱼的雅兴。”

    杜成康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要去看看七丫头,一起走吧。”

    顾氏深觉不妥,理智上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可是,可是那根情思是她幼年时就已经被种下,后来虽然被生生拧断,可是那些千疮百孔又让人欲罢不能的记忆还在,她思虑、犹豫、踌躇良久,正想着如何拒绝同行的借口,脚底不知怎地一滑……

    杜汀兰自茹古院出来,整张脸都布满柔和的笑意,她本以为会受到阻挠,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就被袁氏应允了,杜汀兰心里高兴,脚下步伐也更加快了一些。

    杜雅兰道:“瞧你,慢一点,小心摔了。”

    杜汀兰难得玩笑道:“五姐姐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可是有两个三岁还要多好些盐才能长到现在这般呢。”

    杜雅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要多少盐才能长成你这样?”

    杜汀兰点着腮帮:“嗯,不多,也就比五姐姐少一点。”

    杜雅兰失笑:“好啊,我明个就告诉母亲,让她多给你备些盐可好?”

    杜汀兰做了个万福,道:“如此,就多谢五姐姐了。”

    姐妹俩笑作一团。

    这时走到分岔路口,杜汀兰道:“五姐姐可要赏光去我的知春阁瞧瞧?”

    杜雅兰点着她的额:“知道你要出门,请我也未必带了诚意。可巧我手上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下一次,我可是要不请自到的,七妹妹快些准备好才行。”

    杜汀兰扁扁嘴:“那好吧,既然五姐姐有事,我也不勉强,妹妹先走一步了。”

    紫菱跟上来道:“这个七小姐,也挺有趣。”

    杜雅兰转过身来,道:“就你话多。”

    紫菱又道:“奴婢看小姐也很喜欢跟七小姐在一起玩,怎么不跟她一起出府?”

    转眼看到主子无奈的表情,她顿时会意:“哦,小姐,您是要……”

    杜汀兰回到知春阁,换了简单方便出行的衣衫,带了绿影杏儿及小厮四人,这才出了杜府的大门。

    从出生起,杜汀兰能够去的范围极为有限,即便是到了陀罗山最近的集市,也是人烟稀少,她早就想出门逛逛,得了袁氏的允许,一颗心早飞了出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袁氏这么痛快就让她出门了,安全起见还是派了几名小厮跟着的,杜汀兰也不想逛完集市找不到回来的路,便含笑接过令牌告退了。

    她还想,是不是因为杜雅兰在,她的请求才能这么快被袁氏应允。

    而其实,袁氏母女也有另外的打算。

    当然杜汀兰不会料到,但她更料不到的是,居然会在集市碰上正在下棋的二老爷杜成安!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杜府内杜馨兰娇柔做作

    杜府外叔侄俩奋力厮杀

    袁氏母女的打算其实便是:在目前的情形下尽量分开杜馨兰与杜汀兰相见的几率。既然杜汀兰自请出府一趟,袁氏也乐得答应,另一头留下来的杜雅兰则要负责说服杜馨兰,宅院里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捕风捉影,待杜雅兰解开杜馨兰的心结,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袁氏都会在杜汀兰回来前封了奴才们的口,这样一来,既可以协调大房姐妹之间的关系,也能让杜成康看到她为他所做种种,同时向颜氏证明她的能力—颜氏上一次直嚷嚷着要夺袁氏管家之权的话,袁氏可是牢记心间了。

    袁氏坐在厅堂正中,有些烦躁地摆弄着九连环。徐嬷嬷躬着身子在一边扇凉,奉承道:“夫人这招可真妙,既化解了六小姐与七小姐的矛盾,也让七小姐心里对夫人感恩戴德。果真是两全其美。”

    袁氏:“成不成,不在于我,也不在七丫头那里。”

    徐嬷嬷也附和:“六小姐总是个执拗的。不过,七小姐脾气倒是好,性情也与老爷有几分相似。”

    说着见袁氏脸上微妙神情闪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老奴有错,七小姐不过是姨娘所生,哪里会遗传到老爷的性子。还是咱们五小姐,既心地善良,又温婉端庄,可是把老爷和夫人的优点都一点不落地遗传到了呢。”

    袁氏不抬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七丫头性格上是有些像老爷,也像二弟,姓杜的人,没几个不是这般随性的。”

    徐嬷嬷听不出是褒是贬,便不敢接话。袁氏自己叹了口气:“也不知雅兰能否劝得动。”

    徐嬷嬷忙道:“哎哟夫人,您就放心吧,五小姐最是善解人意,跟六小姐又是一起长大,姐妹情分在那里,有五小姐出马,六小姐便没有不听的。”

    袁氏叹道:“也是委屈了七丫头,好在她也不计较。”

    说着扔了手中九连环,道:“我乏了,你派人盯着点,莫要让人走丢了。”

    杜府后花园内,杜馨兰想到近日不遂种种,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几棵大树并排的遮阴下,今日当值的是翠微,她将一个蒲团垫上,正要请自家主子坐,一回头发现小姐已经往前走去。翠微这时也隐约听到附近的欢笑声,只是隔着距离,远远的分辨不清。翠微心想不外如是那些丫鬟成主子歇息的空档,出来凑个热闹。无奈六小姐已经走过去,翠微也只好拧了眉跟上,暗道饶是六小姐现在的心情,那几个丫鬟怕是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杜馨兰本就烦闷,一听到别人笑得这般畅快心里难免窝火,因此也没有看对方何人,便是已经端起主子架子嚷嚷开了:“是哪些个不长眼的贱婢在园子里聒噪?”

    欢笑声戛然而止。

    果然有些丫鬟齐齐地退了出来,也是给杜馨兰让出一条道。

    杜馨兰望向秋千架上的人,脸色有瞬间苍白,很快恢复原貌:“五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雅兰并不因她口无遮拦生气,反而是巧笑倩兮地站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来了?”

    杜馨兰:“这个时候,五姐姐不是都要在书房写上半个时辰的字么?怎么有空过来了?”

    杜雅兰不以为然:“练字哪有我们姐妹相聚这么重要。”

    说着牵了杜馨兰的手,一面走到秋千架上坐下,道:“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最爱和我抢这秋千。”

    杜馨兰茫然望向前方,似是也回忆起了往事来。

    杜雅兰接着道:“那时候母亲告诉我,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做姐姐的便有让着妹妹的责任,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庆幸你后来长大了,也就不愿意来这荡秋千了。后来啊……我慢慢地发现,只要我喜欢的,你就喜欢,可是每一次我让给你之后,你总是一个人欣赏不到半日便舍弃,我冥思苦想也不知是何缘由,如今想来,你不过是一个人孤寂了,想一起玩罢了。从那之后,我便常常与你一同玩耍。”

    杜馨兰回首往事,有几分不自然,可笑容极为甜美:“也就是姐姐,能够这般疼我。”

    杜雅兰令退众人,戳着杜馨兰的鼻尖:“又浑说!这府中哪一个人不是真心疼你?旁的不说,单就祖母,哪一次不是我有什么你便有什么?还有母亲,也从来没有少过你的那一份。再说,姐妹之间若是还在意这点,那岂不是要被旁人笑话了小肚鸡肠去?”

    杜馨兰听出杜雅兰是话里有话地提起了摔碎了杜汀兰镯子一事,面色一赧,嘴上还是强辩道:“哪里就是我与她过不去,分明就是她要与我过不去。”

    杜雅兰如今也不得不旧事重提,道:“你还说?究竟是谁打碎那镯子,我可都看见了。”

    杜馨兰这才慌了,看着杜雅兰,后者则是一脸坦然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疼,开始悔道:“我也……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我的确是有些不喜欢她,也恼了母亲竟然把那镯子给了她。我就是想吓吓她,没有别的意思。谁知道,后来……后来母亲知道了此事,还对我诸多责备,对她却是多加安慰,我这才……这才有些气不过,上午请安,姐姐你又……况且,姨娘也因为此事,被父亲禁足三日,我心里才……我……”

    杜雅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道:“你我自一起长大,是什么样的情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何曾是那厚此薄彼之人?只是你要明白,你从生下来就在这府中长大,祖母父亲母亲都疼你,姨娘也疼你,可是七妹妹呢?她从出生就被送出去,伺候她的两个嬷嬷虽说是母亲的陪嫁,却背着母亲多番苛待她!她如今回来了,也没了姨娘,身边除了一个丫鬟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若是我们做姐姐的,还要因为这些小事与她疏远,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么?”

    杜馨兰听到此,方红了眼眶。她单单只因嫉妒心作祟,万没有想到这么多,这才觉得杜汀兰着实比自己可怜得多。

    杜雅兰见话奏效,也是宽慰不少,两个都是她的妹妹,她不想哪一个不开心,再者,在中间做夹心,滋味的确难捱!

    而杜汀兰呢,在绿影及杏儿的陪同下来到热闹的集市,左顾右看,好不惬意。绿影也是初次见到这么大的集市,乐不可支。反观杏儿的表情则比较淡漠,她在杜府已经待了两年多,往日陪同上级出来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自然对路况熟稔,专拣大道走。杜汀兰难得出来一趟,整日关在府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人也越发精神起来。若非杏儿机警,可能还会被甩单!

    杜汀兰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见识一下罢了。走至一处遮阴处,杜汀兰便带着两个丫鬟停下,以作暂时歇息。

    杏儿环顾四周,像是把小厮也活也抢了,绿影嘴里含着糖葫芦,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只见杜汀兰听了,也跟着微笑起来,眼睛遂也朝着绿影手指所指方向看去。

    这几棵树颇为繁茂,枝叶参天。眼下虽是戌时,还是有许多百姓三五成群地坐在下头歇息。杜汀兰不禁暗暗感叹,难怪杏儿会没有表情,想来她年幼时待过的汴都应该比这更加热闹繁华吧!

    沈姨娘早逝,留给杜汀兰的东西不多,倒是有几本棋谱,都被杜汀兰一起带回了杜府。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朝着围坐在棋盘四周的方向走去。

    俗话说棋品如人品,因而杜汀兰只是在旁边观望,一字不言。但见那古色古香的棋盘上,黑白两子已初见分晓。黑子四周均被白子包围,想要突围貌似有些难度,可也不是完全不可。杜汀兰想着,嘴角蔓延出一股笑意。

    看棋的也是啧啧笑着。

    杜汀兰站在走黑子的百姓身后,对面的白子见对方迟迟不走棋,有点不乐意了,道:“到底下不下?你都想了半个时辰了。”

    走黑子的人脾气也好,道:“走走,自然要走,你再等等。”

    白子那边有人抗议:“我说老爷,这盘棋你早就输了,再下也是输。”

    黑子人并不气恼,道:“容在下再想想。”

    声音有些熟悉。

    这盘棋最终还是以黑子完败而告终,站在黑子身后的人群摇摇头,慢慢走了。杜汀兰这时蹲下来,细长的指尖在棋面上滑过,那黑子便闯出一条路来。

    黑子人莫名激动,“嗖”地站起身来拱手:“我怎么没有想到?阁下……七丫头,怎么是你?”

    杜汀兰也是大惊,完全料不到平日衣冠楚楚的叔父竟然在粗陋之地与一般百姓下棋。

    二老爷兴致还未落下,当即扯了杜汀兰的手,让她坐下:“你先陪二叔下盘棋,完了我再告诉你。”

    杜汀兰无奈,只得开棋。

    白子、黑子、白子、黑子……这样走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双方浴血厮杀几次后,杜汀兰稳稳地胜了二老爷两局。她看着杜成康晦暗不明的神色,道:“叔父,天色不早了,我们……”

    杜成康本该愁眉紧锁的脸孔突然两眼放光,看着杜汀兰好大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杜成康后继有人啦!”

    杜汀兰猛觉一头黑线。

    绿影傻呆呆看着,问她身边的杏儿:“杏儿姐姐,是二老爷赢了么?”

    杏儿鄙视地看了眼绿影,自顾自走了。

    叔侄俩一同回府,一路上把棋局上的事讨论了个热热烈烈,他们走进大门,穿过花厅,走过后花园,仍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若非杏儿提醒,恐怕还要继续在院子里再开棋盘。

    叔侄俩都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最后,杜成康带着侄女走进内院,再走过一个后花园,他们便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杜汀兰很是开心,除却身份,她真当杜成康是她的益友,她刚想跟这位“益友”告别,蓦然发现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杜汀兰顺着视线看过去,惊慌地捂住了嘴,那是……

弟二十四章

    弟二十四章

    福来双至袁府传来喜报

    工于心计颜氏挟子央媳

    在五小姐杜雅兰的全力帮助下,杜府六、七小姐总算言归于好。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杜馨兰顶顶是骄纵了些,坏心眼还是没几个的。杜汀兰呢,本就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最高兴的莫过于袁氏,女儿给她争了气,婆婆那里也夸赞她,丈夫呢,因为此事更加敬重与她了。其实袁氏心里明白,丈夫她太过了解,而婆婆,是因为她生养了杜雅兰这个行事大方的女儿罢了。

    不管怎样,她还是满足的,作为媳妇,婆婆虽然不是特别宠爱她,也没有打压过她;丈夫的姨娘少,她治家也少了许多烦心事;女儿孝顺懂事,袁氏觉得,女子一生无非如此罢了。

    俗话说“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此话定然不假。袁氏这边才笑着畅想了许多美好事件,那边颜氏指了方嬷嬷来请袁氏过去。

    袁氏惊讶不已,方嬷嬷与褚嬷嬷都是婆婆颜氏的心腹,但是婆婆一向都是派褚嬷嬷来请她的,方嬷嬷不会轻易出门。袁氏记得,上一次方嬷嬷来茹古院时,还是九年前那个晚上……

    方嬷嬷似是看出了袁氏的疑惑,笑道:“今日原是褚嬷嬷当值,不巧她病了,我便替她来了。大夫人怕是见惯了褚嬷嬷,不喜欢我这个老婆子来吧?”

    方嬷嬷有意岔开话头,袁氏哪有不接之理,她吩咐徐嬷嬷上了茶:“嬷嬷说得哪里话!只是这许多年,都是在母亲的房里才能见到嬷嬷的身影,突然有些不习惯罢了。”

    方嬷嬷纵然知道那是新近的一品雪芽,也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老奴在老夫人房里伺候惯了,不习惯外出,大夫人是知道的。”

    袁氏含笑点头,忽而关切道:“就是不知褚嬷嬷是患了何病?需不需要再请个大夫瞧瞧?”

    方嬷嬷一顿,这次看袁氏时明显有了些表情,只是太过细微,袁氏一时不查。

    “还不是老毛病?我们都老咯,也不知道还能伺候老夫人多少日子。”

    话题乍然扯远了,袁氏不知如何作答,只坐在一边笑看着方嬷嬷。

    方嬷嬷也是定了定色,道:“老夫人问大夫人何时得空过去一趟?老奴也只好厚了脸皮来问问大夫人,老夫人那边,可还眼巴巴等着呢。”

    袁氏一紧,拢了拢袖口道:“劳烦嬷嬷稍等,我这就去给母亲请安。”

    袁氏一路尾随方嬷嬷来到含辉斋,路上方嬷嬷的话不多,尽都绕着今年的天气衣食布料等等,袁氏心里不知道婆婆这么劳师动众叫她去是何事,她独自想了多种可能,也没有心思去细细评听方嬷嬷的话来。幸好徐嬷嬷跟着,不时地插上几句,总算也很快就到了大厅门口。

    袁氏本以为婆婆是单独叫她的,没想到她到来的时候,杜馨兰正窝在颜氏身边说着乐子,大约是什么好笑的人,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她的亲女杜雅兰及庶女杜汀兰皆在其中。

    颜氏远远地就冲袁氏打招呼:“你倒来得晚,这几个丫头都到齐了。”

    袁氏上来向颜氏行了礼,三个女儿又连忙站起来向袁氏行了礼。袁氏叫起,向女儿投去一记询问的眼神。

    颜氏见了,笑道:“还怕我在丫头们面前扫了你的面子?”

    袁氏不自觉笑笑:“母亲说的哪里话。”

    颜氏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哎哟,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说罢,就见荷香端着一个桃色锦盘过来了,锦盘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鎏金请帖,左侧还并排摆着一封书信。

    袁氏一眼就瞧出来那是父亲的笔记,忙不迭问道:“母亲,这是……”

    颜氏道:“看看吧,这是亲家老爷写给我的信。”

    父亲写给婆婆的?那就是大事了。

    袁氏忙拆了,迫不及待地阅起来,待看完了,也是面露喜色。

    原来她的娘家接连发生了两件喜事。第一件是二房的长子弃文从武,取得一番成就。当然这成就并不是升官进爵,而是,这位长子,在弃文从武半年后,忽然又要迎娶郡主了!

    袁家也算当地的名门望族,按照家族规定,嫁娶之事都要在族中举行,无奈对方是金枝玉叶就此作罢。但是皇家为了补偿,破格提升袁大人(袁氏父亲)为从四品京官,年后便要举家进京述职!

    因此,这张请帖便是邀请杜府到袁府的,既是贺宴,也是别宴。

    袁氏自然也替父亲高兴,侄儿迎娶郡主,皇家封的不是侄儿的父亲而是祖父,证明父亲在朝廷上还有几分地位,皇家还看重父亲。而母亲的生平夙愿便是被封诰命夫人,如今一看,不只是近了一步,而是很多步。

    袁氏娘家出了这样的喜事,她面上有光,说话也有几分撒娇意味:“母亲故意瞒着不让方嬷嬷透信,可真真是让媳妇着急了。”

    颜氏大笑:“可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么。”

    说罢调换话题道:“我这把老身子骨,经不起那个折腾,你就代替我去吧。”

    袁氏满身喜悦:“母亲的意思是……”

    袁氏道:“一来那是你的娘家,你熟悉许多。二来,也让你跟娘家人告个别,年后你父亲举家进京,你到时候要回娘家见家人的次数,怕是要少上许多了。”

    袁氏没想到婆婆会那么通情达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婆婆还健在的情况下,如果一定要用这条来归置她,那么此次赴宴的就是婆婆,而不是她。她感激地看了颜氏一眼,恭敬道:“是,媳妇一定备好贺礼,不会让母亲失望。”

    颜氏:“说什么失不失望的,那是你的娘家,你自该多加留意。”风口一转道:“只是我老了不中用了,也有一事要拜托你。”

    袁氏道:“母亲只管说便是,儿媳一定尽力而为。”

    颜氏沉吟半刻才道:“要说这也是事关我们杜府兴衰之事。康儿的情形你也知道,如今他这段年纪,我已经不做幻想。可是我们杜府不能就这样没落下去。”

    袁氏不开心婆婆这样贬低自己的丈夫,忙道:“母亲,老爷他只是……”

    颜氏打断她的话:“他是你丈夫不假,可也是我儿子,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什么样子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比你清楚?他既无心仕途也就罢了,反正还有他弟弟在那顶着!“

    袁氏心口微惊,突突直跳,她捏紧了帕子,还是听到颜氏道:“你这次回去,找个合适的机会,替你小叔在你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若是能够让他加官自然好,若是不能,只需留在金阳便是。”

    袁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婆婆,这官场之事……媳妇不懂。”

    颜氏道:“你不懂也无妨,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母亲便是。”

    袁氏看着婆婆逐渐不好的表情,担心婆婆会忽然间改变主意,便道:“不如这样。老爷也有很久没有去拜会过父亲了,官场之事,媳妇还是认为男子来办更好些。至于儿媳……三个女儿也都大了,让儿媳带上她们,也算是长长见识,母亲以为如何?”

    虽然三个孙女都是自己的,但是颜氏中年丧夫,看尽人情冷暖,根深蒂固的嫡庶界限牢不可破。她看着半高个子的杜馨兰,娃娃脸的杜汀兰,想到终有一日,两个孙女即便不能嫁入贵胄之家,也是要侍奉婆母、亲近姑嫂等事宜,袁府人脉广泛,让袁氏带着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总归杜雅兰才是嫡出,又是袁氏亲生,想来她自己更加明白该如何处理。

    这样细想之下,袁氏的这条建议,竟是两全其美,她带着女儿游走在贵妇中,自己的儿子断不可能不管弟弟,颜氏没有不满意的,便道:“你去安排吧,只是你要记住,如今杜府才是你的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该明白。”

    袁氏低头称是,自己也开始忙碌起来。

    袁府的宴会是五日之后,这期间袁氏要选定杜府送去的贺礼,三个女儿的衣裳发饰,还有自己的服装也不能轻视。最重要的是,袁氏忽然想起,七小姐杜汀兰回府不过十来余日,因为杂事缠身,她还没有来得及替她找寻合适的教养嬷嬷跟在身边,也没请过单独的师长授学。事出突然,要现在一一学习,显然是来不及了,袁氏着急,只得将五小姐院中的教养嬷嬷暂时给了七小姐,好在颜氏派了方嬷嬷及褚嬷嬷来,袁氏这才着手准备贺礼一事。

    晚上,大老爷回来了,袁氏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丈夫,护短的杜成康当即决定带上弟弟一同赴宴。袁氏心里有小小不喜,很快便被即将见到娘家人的喜悦冲散了。

    含辉斋内一片寂静,仅剩的两盏灯芯闪着点点火光,将颜氏保养得宜的脸映照的若隐若现。手中的佛珠一个又一个地往下移,颜氏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方嬷嬷定定站着,待颜氏放下佛珠坐回床榻,才道:“老夫人,老奴伺候您歇着吧.”

    颜氏的脸上泛起一丝担忧:“嬷嬷你说,会有几成把握?”

    方嬷嬷以为颜氏所言乃是有关大老爷,道:“老夫人放心,大老爷自幼孝顺,必然会替老夫人将心愿达成。”

    颜氏褪下白日的表情,苦笑道:“嬷嬷不是外人,何必又要拿话搪塞我。康儿孝顺,可是不谙仕途之道,为了杜府,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安儿身上了。”

    又道:“袁氏是个好强的,即便是帮着说了,也不是真心。她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哼!安儿若是官阶高过康儿,二房就会盖过大房了去,要她交出当家主母的权利,她怎么肯!”

    方嬷嬷不想颜氏太累,安慰道:“老夫人说得有理,但是,以老奴看,二夫人的性子,却是不喜掌权持家的。”

    颜氏眼光闪了闪,烛火里一脸凝重。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几番交代袁氏语重心长

    道途相悖兄弟何来情深

    五日很快就到了,这一日便是袁府请客之日。袁氏早早起来,先是伺候了丈夫,然后再打理各种事情。三位小姐也是睡眼惺忪就被叫起来打扮梳妆。末了,一行人在门口会合。

    袁氏先是确定了贺礼,这才回头来,转瞬间看到穿着合体的杜成安,她微微讶异后便微笑:“二弟。”

    杜成安也是道:“大嫂。”

    杜成康拍着弟弟的肩膀,笑着一同进了第一辆马车。袁氏心里暗暗飘过不详预感,哪知女儿杜雅兰这时已经站在她身边,在她耳根处道:“母亲在想什么?”

    袁氏冷不丁吓一跳,正想说几句,杜馨兰笑着插话进来:“五姐姐,母亲还会想什么,不过是见父亲今日风流倜傥,担心被别的人瞧上了,到时候,我们可也多了位姨娘了。”

    说完捂着帕子笑。

    袁氏脸色一沉。

    杜雅兰道:“说的什么混话!先不说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们是晚辈,也不能越了辈分去管长辈的事儿去!”

    杜馨兰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歉,好在袁氏知道她常常这般,便也不好骂人,便道:“你记住,去了袁府,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丢的先是你父亲的脸,然后就是杜府的脸。”

    杜馨兰脸色一白,扭着帕子咬了唇兀自进了马车。

    袁氏这才注意到在最边上的杜汀兰,她今日穿着桃红色裙装,上身外添一件桃花云雾罩衫,梳着飞天髻,发上一朵珠花别了,模样甚是可爱。

    袁氏冲她招手,杜汀兰依言过去,袁氏和蔼道:“嬷嬷们交代的,都清楚了吗?”

    杜汀兰点头:“母亲,我记得的。”

    袁氏还是不放心,毕竟是才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比不得从小教养在身边的雅兰和馨兰。想起馨兰,袁氏更加不放心了,牵了杜汀兰的手直往马车内走去。

    杜馨兰正瞧着手腕上的镯子发呆,瞧见袁氏掀开帘子,愣然道:“母亲,你怎么进来了?”

    袁氏引了杜汀兰坐下,道:“母亲有一些事要叮嘱你们。”

    两位小姐同时垂下眼帘,做出恭听的姿势,道:“母亲请讲。”

    袁氏道:“袁家虽然是我的娘家,可眼下却不单单如此。你们五姐姐也常去,我没什么可担忧。我的母亲虽然不再管事,却是谦和之人,袁府也不会为难了你们去。只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你们出了门代表的是杜家,一切以杜家的家声为重。你们可明白?”

    两位小姐又做出受教的表情,末了,袁氏叹气道:“若实在害怕难以处理的事,就跟着你们五姐姐,哪里也不要去。”

    杜汀兰将袁氏这一句牢牢记住,袁氏又问了几日的礼仪问题,叮嘱了杜馨兰几句,这才去了前面的马车。

    袁氏走后,马车内只剩下杜馨兰杜汀兰姐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安排了她们同坐一辆马车。

    贴身丫鬟杜馨兰带的是翠微,杜汀兰则有袁氏做主,带了杏儿来。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杜汀兰低着头,杜馨兰则是看着外面不出声。大概是脖子有些痛,杜馨兰歪了歪,被杜汀兰瞧见,道:“六姐姐可是脖子不适?”

    杜馨兰“嗯哼”两声算作回答。

    两人再也找不到话题。

    另一辆马车里的杜雅兰估计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叫停马车,预备与两位妹妹一起说说话。

    当她进来见到两姐妹一个只顾揪着袖口,一个别扭地看向另一边时,自己与紫绡对视一眼,紫绡还她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杜雅兰无奈摇摇头,开始为两位妹妹普及自己外祖家的情况。

    袁氏父亲本是正五品金阳知州,人称袁知州,晋升后是正四品的通政副使,按宗族称呼,则是袁老太爷。袁老太爷的嫡妻袁老夫人,也是袁氏的生母。按说袁老太爷正值不惑之年,又是一市知州,袁老夫人也未到不能处理事务的年纪,却不知为何,袁老夫人就是不爱理会后宅之事,一心一意地要提前过养老的生活。

    袁家现在当家的是袁氏的兄长,大房的袁大老爷。处理后宅的是他的正妻袁大夫人。

    外放为官,如今长子迎娶郡主,袁二老爷也要跟着去汴都了。

    袁府一同居住的还有三房,皆为袁老夫人所出。

    与杜府相比,也是半斤八两,都不算复杂。

    雅兰又道:“今日主事的必定是我大舅母,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至于三舅母……她是不大管事的。”

    杜馨兰便道:“你这样说,这位三舅母倒是与我们婶母一般了。”

    杜雅兰道:“也不尽然全是。”

    杜馨兰来了兴致:“怎么?还有不同的,快说来听听。”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紫绡忽然道:“五小姐,该是时候歇息了,大夫人吩咐过,三位小姐都要在马车上歇息一阵。”

    雅兰抱歉地冲妹妹道:“既是母亲的意思,那我先回去了。两位妹妹也好些歇着吧。”

    杜馨兰不得不打消听八卦的念头,也不忘瞪了紫绡一眼。

    杜汀兰是没有什么兴致的,只管闭上眼假寐。

    杜成康坐在靠近门边的方向,慨然道:“一晃多年,还记得那时候与二弟你一起乘坐马车,是与母亲回乡省亲。”

    颜氏的娘家在揭阳,自从嫁到金阳后,由于路途遥远,她很少回娘家走动。直到杜成安年已七岁,杜成康九岁,她才带着一双儿子回娘家去探望。那时候杜老爷还在世,颜氏脸上的笑容要多很多,她一手搂着一个儿子,亲手剥了糖炒栗子,两兄弟还要推来让去。后来没过多久,杜老爷就去了,杜成康脑海里最温情的画面,大概莫过于那时候在马车上与弟弟一同分享糖炒栗子。

    杜成安也想起了那些事,声音低垂:“都过去了,大哥还提他干什么。”

    杜成康还在回忆中:“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栗子……”

    杜成安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质袋子,道:“大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大老爷惊了惊,旋即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味道,那味道既甜蜜又酸涩,他轻轻咬了一口,道:“味道……”

    忽而又猛然靠近自己的弟弟,道:“你……二弟,你可还是在怪我?”

    杜成安别过头:“大哥何出此言,做弟弟的从未怪过任何人。”

    杜成康听出她话里有话,那含在嘴里的栗子突然变了味道,只有苦涩和难言的痛楚,他喟然道:“当日我……我若不放手,母亲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甚至会……甚至会,要了岚儿的命。”

    杜成安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不免为那个女人叫屈:“除了这条,大哥当真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他断然抽开杜成康放在手背的手,道:“大哥是舍不得吧,舍不得杜府的荣耀,还有当年父亲留下来的财宝。甚至,只要按照母亲安排的路走,大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这样一生便可。”

    “可是大哥,我不是你。我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一切!九年前可以,今天也可以!若是你还看不清如今之境,我便也不必顾及兄弟情义了。”

    杜成康辩驳:“我知那日你误会了,但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杜成安冷笑:“就是因为你要继承家业,就是为了阻断你们,我才带着她远赴陇南。我以为从此以后,大哥便会励精图治,可是九年过去了,我不再相信大哥,就连母亲也不再相信你。大哥,你还要这样自戕到何时?”

    杜成康有一瞬热血澎湃,可想起她泪眼婆娑之态,那热血荡然无存。他不知道是该怨恨自己,还是怨恨母亲,或者是怨恨其他人,他当年无力改变任何人,只能由着命运安排娶了她人负了她,他发誓只有正妻再也不纳妾,就是为了在心里给她留更多位置,然而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杜成安等不到大哥的回答,很是失望,但他决心再鼓励一次,道:“如果,现在就有一次机会,让大哥带着岚儿远走天涯,大哥你可愿意?”

    “可是,母亲……还有筱萍…….”

    杜成安不耐烦地掐断:“大嫂要的是权,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杜家的荣辱我也会一力承担,只要你待她好,远走天涯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杜成康惊了,现在才明白弟弟所指何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弟,怒道:“你疯了!她是你的妻子!”

    杜成安捻起茶壶,倒入茶水,慢悠悠喝一口:“与其留住一个躯体,不如成全了她的心灵。”

    杜成康却不再开口。

    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杜成安失望之极,捏住茶碗,正了声色道:“大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

    没有人知道,黑暗中他自己是有多么的痛。他深爱着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爱的是他大哥。最后阴差阳错,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却始终没有捂热她的心。

    于是他努力做到大哥的承诺,他真的没有纳妾,他极尽温柔地对她好,他将她护在他的身后整整十年,但是,她还是不爱他,还是对他礼遇有加。

    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心,到最后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

    他心爱的人,就是他的正妻,顾青岚。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巧周旋袁氏带女亲赴宴

    难敷衍官场事好不勉强

    袁府坐落在金阳城东面,进了金阳城往东直行五千米左右便是,离杜府也只用上几个时辰时间。

    袁氏出嫁,也算是较为近的了,但她却鲜少回娘家来。原因就是,袁氏与大嫂不大合得来,不单袁氏,袁三夫人也与袁大夫人不大合得来。

    要说袁氏的这位大嫂尹氏,也是大有来头,她的祖父,乃是万圣的齐王。当年齐王夺位,后兵败而死,齐王妃亲族皆被诛杀。只是后来如今的太上皇上位,复了齐王的位,齐王长子袭爵,被封侯爷,尹氏的父亲并非这位侯爷,但却被侯爷妥善照顾,当成亲生女一般疼着长大的。严格说来,尹氏也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袁氏既然不喜这位大嫂,自然与她交集较少。因此当杜府的马车抵达袁府门口时,前来接待她的便是袁三夫人。

    因男女不同席,接待大老爷及二老爷的自然是袁府的其他人。

    袁三夫人眼瞧着马车落定,笑着上来牵了袁氏的手,道:“可是等你许久了。”

    袁氏道:“三嫂尽会哄我。”说着往里探了探,道:“六妹到了么?”

    袁三夫人努嘴:“这不,正跟阳夫人说着话呢。”

    一面又道:“先进去吧。婆婆可是念叨着你许久了。你也是,每每只让雅兰回来,自己也不来瞧上一瞧,可把婆婆想坏了。”

    袁氏只好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杜雅兰上来见礼,因半个月前才见过,袁三夫人自觉与袁氏这位小姑子还算熟络,对杜雅兰也热情得自然:“雅兰来啦,快,里面找你瑛表弟去。”

    杜雅兰尴尬地立在原地,袁三夫人这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两个年岁相当的姑娘,皆是小姐打扮。袁三夫人脑海里突突一冒,回过头得到袁氏肯定的眼神,才笑道:“哦,是杜六小姐和杜七小姐,来,到三舅母这边来,让三舅母瞧瞧。”

    杜馨兰一身湖蓝色衣裙,倒是有几分方姨娘的姿态。她走在前,杜汀兰在后,两人向袁三夫人问了安。袁三夫人笑着一人送了一份见面礼。

    送给杜馨兰的是一对翠玉耳环,而给杜汀兰的则是一个翠玉项圈。

    姐妹二人称谢后,跟在杜雅兰身后,进了院子。

    后面的袁三夫人待三人走远了,才窝在袁氏耳根边道:“怎么把她们也带来了。”

    袁氏只笑不答。

    这边已经走到了后院入口,袁大夫人正在与几位夫人说话,见到袁氏,道了声:“五妹回来啦”“母亲与你兄长甚为想念”等场面话,便继续招待别的夫人去了。

    袁三夫人道:“不理她,我们去那边说话。”

    袁氏久未回娘家,早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且她与大嫂原本也不亲热,只求相安无事便可,便道:“府中可还好?父亲身体还好么?”

    她的父亲也是今日的主角,在外院与当地同僚把酒言欢,纵然袁氏想见,今日父亲恐怕也不得空的。

    袁三夫人道:“公公身体康健,婆婆也好。你呀,这般念叨,该常常回来才是。”

    袁氏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嫂不怕我回来与你争宠?”

    这本是玩笑话,袁三夫人红了脸,啐道:“好啊,你竟敢笑话嫂嫂,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面说着要来掏袁氏的咯吱窝,袁氏笑着躲闪过去,才要走到水榭处,迎面碰见她的亲妹—金阳知州夫人。金阳知州夫人(为便于区分,以后金阳知州夫人简称小袁氏)在娘家排行第六,与袁氏一母所出,关系亲厚。两姐妹相见,亲切自不必说,手挽了手拉着话家常去了。袁三夫人被晾在一边,心里有些不满,她往四周看了看,眼尖地瞧见了她未出阁时的手帕交,眼睛一亮,也走上前去了。

    说到底,袁三夫人也是喜欢与众位夫人聚在一起唠嗑的,她与袁氏虽说有些交情,始终是因为袁氏在她婆婆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她自己又不比袁大夫人娘家,只能通过巴结两位小姑,笼络一些得脸的下人,借此与袁大夫人相抗衡。

    袁氏与小袁氏是嫡亲姐妹,未出阁时二人关系就极为亲密,可谓无话不谈。只是嫁人后联系却比与普通的堂姐妹少了许多。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丈夫。当初小袁氏未出阁前就定下了婆家,只是命运使然让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这知州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小袁氏迷得七荤八素,非要下嫁。袁府全家极力反对,不仅因为那知州当时不是知州,甚至连个普通家底也没有,绝对可以说得上是贫民。当然最最让袁家人接受不了的是,就是这样的人家,对方还是一个死了原配还留了个女儿的二婚男!袁老夫人那时好不生气,大有与小袁氏恩断义绝的冲动。袁氏也嘲笑妹妹,认为她嫁了个胸无点墨的莽夫。后来这门亲终归还是按照小袁氏的意思结了,但是袁老夫人给的嫁妆极少,不及袁氏五分之一。正因为此,小袁氏多年也未与娘家联系,直到去年,那知州主动上门请和。袁老夫人虽然不喜,毕竟如今小袁氏过得还好,加上一双外孙男女,也就这样揭过了。

    其实人生之路往往渺茫无比,让人难以预测。小袁氏嫁过去之后,那一穷二白的家逐渐好转起来,她丈夫善于投机取巧,又能言善辩,也不过五六年,竟也发家致富,可谓名利双收。

    如今小袁氏如鱼得水,生活舒心,面上也格外精神了。

    袁氏姐妹幼时也喜欢私下较量。如今看到袁氏面上浅浅的笑意,不似有假,小袁氏找不到戏谑袁氏的地方,就拿两个庶出来说事:“今日怎么说也是父亲设宴,姐姐带雅兰回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上她人生的?”

    袁氏斜觑小袁氏一眼,道:“馨兰的姨娘平日对我极为尊重,且她虽然养在姨娘下,从小却是要跟我亲些。至于汀兰,那孩子早没了姨娘,也是怪可怜的。”

    小袁氏在门口粗粗见了一眼,有些印象:“那个小的一张娃娃脸,倒真是个娃娃,只是大的那个,眉眼已经有些长开了,别人一看就不是姐姐生的。”

    袁氏半拉脸:“不论如何,我都是她们的嫡母。”

    她见小袁氏来者不善,也开始反唇相讥:“你以为都跟你们家似的,人丁单薄,再者,你自己眼中容不下那原配生的,就当所有人都是心胸狭窄之辈么?”

    知州家里极为简单,除了原配故去留下的一女,家里便没有旁的人,连个宗族亲戚也是没有。小袁氏一听此言,也禁不住出言讽刺:“我就是不喜欢,也是明面上的,就怕是有的人慈眉善目实则满肚诡计。我们大人虽然家室单薄,可毕竟膝下有子,不似姐姐,自己没有儿子,便带上庶女一起来充数。”

    “你!”

    小袁氏见到姐姐语塞之状,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心里一通舒适,恰在这时有丫鬟端着茶水走过,小袁氏自斟自饮一杯,随即趾高气昂地从袁氏跟前走过,还道:“姐姐慢慢赏花吧,要是你还有这个心情的话。妹妹还要与几位夫人闲聊,先失陪了。”

    袁氏一口气窝在心口,碍于是在娘家发作不得,上不来下不去。她也喝了口水,将那茶碗重重一掷,面上窝火不已。脑海中闪过大老爷的面容,方觉得好些。

    外院这时候比起内院来,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院内灯火通明、窗明几净,精致的八仙桌呈一字排开,每一张上头都摆放着无数珍馐,香气远远飘过,好在孩童都是随女子入内院,否则又该是一番争食之状了。厚重的帷幔两侧,各自整齐摆放了诸多座椅,因为时辰尚早,来到的客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而坐,愉快交谈着。

    丝竹声声,好一番和谐之态。

    杜成康兄弟随着袁大老爷来到外院,与同僚及亲友逐一招呼后,袁大老爷便借口要接待其他客人,匆匆而去。

    杜成康与几位亲友说了会话,顿感无趣,正想找个合适的人攀谈,忽记起母亲的嘱托,他一向惟命是从,自然会照拂好弟弟,可他没料到的是,他印象里幼弱的弟弟,此时已经从容有度地参与到官场闲话中。

    杜成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欣慰表情。他舒心地坐下来,品了一口茶,发现味道不错,随即欲要赋诗。

    可他还未理清思路,顿觉面前一座大山,无形地压下来。杜成康抬眸,对上袁老太爷的目光,他不由瑟缩了一下脖子,发觉不妥,这才站起,半勾了身子,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袁老太爷身高六尺有余,身形高大,肩背粗犷,只要初见之人,一定以为他是位武官,可他就是这么不和谐地做了一名文官。他长着一张圆脸,眼睛有些细长,颧骨两侧却并不瘦,这样便显得他的眼睛更小。他皮肤黝黑,浓眉髯须,盯住人时似乎能够将别人看个通透。

    杜成康每每见到岳父,都是惊惧表情,然袁老太爷对这位女婿的相处方式似乎也再为简单不过—用一道杜成康总是害怕的眼神看着他。杜成康在岳父面前,发现自己无所遁形,又急于摆脱现状,便道:“岳父近来身体可好?”

    袁老太爷拧拧眉,总算有了一丝表情。

    “跟我来书房。”

    他的声音雄浑壮阔,很是震慑。杜成康脑海里嗡嗡作响,像个机械的木偶。

    袁老太爷很是不悦地翘了翘胡须,道:“还不跟来!”

    杜成康如梦初醒,匆匆地跟在后头,暗自叫苦不迭。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话里话外无非家长里短,

    翁婿不睦怎堪姐妹生隙

    当年杜成康及袁氏的婚事是袁老夫人一手促成的,袁氏自己也愿意。袁老太爷是官场混迹之人,却不见得对这位女婿有多感冒。在他看来杜成康胸无大志,不会给女儿一个美好的前程,门第上也比袁家要低些。袁老夫人却以为,杜成康家境还算殷实,家门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暗黑面,女儿高嫁过去,婆婆也不好为难。他性格庸懦,正好适合生性要强的女儿,两者互补,百无一害。袁老太爷当时被说了个哑口无言,他向长子投去目光,可一向对他惟命是从的长子那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也偏向了袁老夫人一边。袁老太爷无奈只好作罢,想到小袁氏待字闺中,随即把对袁氏的期望转嫁到小袁氏身上,没想到后来小袁氏比姐姐更加倔强。

    袁老太爷因此把两件事归咎于杜成康身上,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后来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大男子主义在大女婿身上得到传扬—对他言听计从的长子变成了言听计从的大女婿。

    袁老太爷来到书房,这样想了许多,才见女婿正中规中矩地站在门口,丝毫不敢跨过一步。他极为无奈,道:“还杵在那里作甚?”

    杜成康拱手:“回岳父大人,没有岳父大人的允准,小婿绝不敢进岳父大人的书房。”

    袁老太爷道:“进来吧。”

    杜成康道了谢,进书房后又是中规中矩地站在一侧。

    袁老太爷头痛地扶额,想到是不是自己对这位女婿太凶造成他的心理阴影,随即放缓了口气,道:“亲家母身子可好,听闻前段时间她病重。”

    杜成康感激不尽:“多谢岳父大人关怀,母亲近日已是好了许多。”

    袁老太爷冷笑:“却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杜成康不明其意:“是,母亲自从见到二弟,病痛就已经好了许多。”

    袁老太爷知道无论再说多少,杜成康都不能知会他的意思,遂开门见山道:“亲家母书信与我,说是请我代为推荐她的幼子,你的弟弟,你言下之意,又是如何?”

    杜成康拱手道:“一切但凭岳父大人做主。”

    袁老太爷见他又站了起来,道:“你坐下。说起来,你竟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前程。”

    杜成康再次站了起来,微红了脸,有些囧:“小婿……小婿不是做官的料。”

    袁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女儿,忍了心中怒火,憋着一口气道:“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做个从六品的小官?”

    袁老太爷手中有一定人脉,他又正值不惑之年,现在几个儿子他也没什么担忧,次女婿处事圆滑也不需他操心,唯有这个女婿,他实在是……袁老太爷的打算是,在去汴都之前,替女婿打点好一切,能够升上一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万万想不到女婿会说:“多谢岳父大人挂心,只是母亲有令,二弟较为适合在官场,还请岳父大人……”

    袁老太爷不耐烦地打断:“我现在是问你的打算,你二弟那里,还用不着我这个外人操心。”

    言下之意是你才是我女婿,我管你的事,别人的事我不管。

    杜成康好不容易没有再拱着双手,而是挠了下脑门,翻来覆去还是那句:“小婿愚昧,自认难当大梁。”

    袁老太爷完败于杜成康的这番迂腐思想,他怒气攻心,“嗖”地自座位站起,抛下一句“无可救药”便再也不理会杜成康,自己一脸怒容地走了。

    杜成康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袁老太爷远去的背影,末了还轻笑道:“岳父大人还是火气不减当年那!”

    那守在门口的小厮嘴角一抽,这姑爷,果真是后知后觉,五小姐当初怎么就肯嫁了呢?

    杜成康信步走出书房,来到花园,园中花朵繁茂,香气四溢,他天性乐观,随即摘了一朵蔷薇藏在袖口,想到宴会结束回府送给袁氏,顺便告诉她他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但是确实惹怒了岳父。

    不知道袁氏听到他的一番说辞,会是何想法?

    但是杜成康没来得及把花带回去,因为他在半路弄丢了。原因是他在穿过花园往前院去的路上拐角处,隐约看到他刚才才想到的人—袁氏。

    袁氏今天穿的是深蓝的衣裙,发饰与平日没什么出入,都是妇人惯用的。只不过他看了个侧脸,也不是很能确定。当然杜成康潜意识也不愿意承认,因为,与袁氏相视的,好像是一位男子,杜成康看侧面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

    他恍惚摇头,袁氏此时应该在内院,断不会是此处,这才又慢悠悠回到外院。

    他的确不擅官场,常常无意得罪许多同僚。若不是还有这位岳父及大舅哥,杜成康不会像今天这样还能自得其所。

    他从小失去父亲,本该有所担当,但母亲是个要强的,将一家大小的责任扛了下来。又过了几年,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弟弟与故去的父亲更加肖似,再后来,母亲替他娶了高门的袁氏,他便更加醉心诗词,时日一次,他自己也就习惯了。

    其实杜成康并未看错,那拐角处的妇人正是袁氏。她与小袁氏找了僻静地方说话,自然会远离内院。而最好的选择地便是花园。小袁氏走后,袁氏又在那亭子里坐了许久,估摸着宴席快要开始,这才掉头往内院走。袁氏在那里偶遇了本该在外院的袁大老爷,她的兄长。袁大老爷见她眼眶微红,皱眉道:“可是被人说了闲话?告诉我是谁?我……为兄替你讨公道去!”

    他说着捏紧了袁氏的肩膀,袁氏吃痛,从呆状里回过神,懵懂地回想起兄长的问话,她尴尬一笑:“无事,不过是久未见到六妹,突然见到,喜极而泣罢了。”

    袁大老爷的手顿时放了下去,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他早该想到的,能够让五妹这般沉不住气,或者是受挫的,除了他的六妹,再无旁人。

    袁氏心里也是一百个委屈,想从小到大,她事事都比小袁氏强,母亲也更疼她,何曾被人这样奚落过。她不免对妹妹有几分不满,即便幼时她给过妹妹几分难堪,但儿时玩笑,何必还要揪着不放?

    袁氏这般闷闷想着,却不料袁大老爷蹙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怕兄长左右为难,便笑道:“我就要去了,大哥还是早些去外院吧。今日客人多,父亲恐怕也忙不过来。”

    袁大老爷也知道,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握了握袁氏的手,叹道:“还好他对你不错。至于他人,你大可不必理会。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

    这是承诺,袁氏眼圈一红,低下头掩饰掉心中情绪,道:“大哥快去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矫正了一番妆容,这才熟练地回到内院。袁大夫人这时正在人群中央说着什么,众夫人也是笑着说闹,袁氏见小袁氏也在那人群之中,便不想自讨没趣,便自己寻了个位置,静静地坐着。

    袁三夫人这时走来坐在袁氏身边,道:“哟,这是去哪里了?你是与六妹妹一起出去的,可这当口,六妹妹都回来好些时候了,也不见你。我本想着寻你,后来一想,这府里你可比我熟悉,这才作罢。不过话说回来,你竟是去了哪里?”

    袁氏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外面与六妹妹说话,多吹了会风,头有些疼,所以便让丫鬟带我去歇了会。”

    袁三夫人探过手来:“好些了没有?”

    袁氏勉强撑起笑意:“谢三嫂,我没事。”

    袁三夫人瞧了瞧,眼里精光闪过,拍了拍袁氏的手背:“那你先坐着歇会,我过去看看。”

    这边人群忽然哄笑起来,原来是其中某位夫人说了个可笑的段子,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袁三夫人已经走进人群,在边上伺机而动了。

    一位夫人睁着大眼问:“真的假的?”

    另一位说:“从那府里的贴身小厮嘴里传出来的,你说是真是假?”

    第一位夫人又说:“万一那小厮是被人买通了胡乱说的,那不是就冤枉了么?”

    后边那位夫人笑起来,看着前一位夫人道:“买不买通我是不知道。你既然那边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问那小厮?”

    第一位夫人愣住了,跟着脸红了又红,挥着帕子道:“哎哟!好哇你,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作势就要去挠那位夫人的痒痒,那夫人躲闪不及,被挠了一下,也开始反击起来。

    两位夫人是手帕交,还带着亲戚关系,周围的夫人都跟着笑。袁三夫人见两人闹得差不多了,便道:“你们说得都不对。”

    众夫人皆一副好奇的神色,一起转头看向袁三夫人,就连那嬉闹的两位,也驻足凝神静听起来。

    袁三夫人见吊足了胃口,这才轻咳一声,娓娓道来:“要说啊,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她如此这般添油加醋地演说一遍,竟是有过半数的夫人信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中一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三夫人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袁三夫人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那夫人讨了个没趣,有些悻悻地扫过对面几位夫人,忽然她眼前一亮,道:“按理说这位少爷还是周大人的本家,周夫人你也一点都没有听说么?”

    周夫人便是指小袁氏了,她夫家姓周。

    于是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盯向小袁氏。

    小袁氏有些恼,没好气道:“夫君不曾告诉我,所以我不知。”

    众人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袁三夫人心里暗叫不好,她怎么就忽略了还有这位沾亲带故的小姑也在呢,好在她为人机警,急中生智道:“啊,不说这些了,快要开席了,我们先过去吧。待午膳后还有几出戏,都是你们爱看的。”

    主人家都发话了,那些夫人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散了往席面走去。

弟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喜乐盈盈笑迎八方来客

    欢声笑语只谈喜闻趣事

    袁三夫人待大家都走散,这才热情地对着小袁氏道:“六妹妹,我们也过去吧。”

    她说完就要去挽小袁氏的手臂,不想小袁氏先她一步走了,袁三夫人的手尴尬地立在空中,她刚想抽回,却感觉手臂一暖,回头一看,是袁氏,只见袁氏笑着对她道:“三嫂,走吧。”

    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袁三夫人这才热络地挽着袁氏的手走了。

    袁府的这次宴会办得极为隆重,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面共开一百桌,外院五十桌,内院也五十桌。外院由袁老太爷亲自操持,以求务必得体顺遂,毕竟这也是他与同僚的离别之宴。袁府在家的大老爷及三老爷,还有袁老太爷的叔伯子侄均参与其中,也是觥筹交错,举杯痛饮。内院则是由袁大夫人主领,袁三夫人从旁协助,袁老太爷的叔伯子侄正妻也被袁大夫人邀请了一并在内。其实袁大老爷及袁三老爷均有几房妾侍,也是可以参与的。但是袁大夫人尹氏出身高贵,就怕是这种场合妾侍会丢人现眼,因此全都禁锢了在房内,为此妾侍们怨声载道,好在庶出的少爷小姐也能参与,才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尽管袁府也算得上是金阳城的高门大户,但是要同时在府上开一百桌的席面,光是靠府中的厨房也是远远不够的。为此,袁老太爷特意从金阳城请了最有名的厨子到府上做菜。据闻那老师傅曾经是宫里的御厨,故而菜色又比一般人家的宴会多了几丝品菜的意味。

    干果、蜜饯、饽饽均三品。前菜五品,为:陈皮兔肉、怪味鸡条、虾籽冬笋等。跟着是特色菜五品,由当地菜色主打厨师配上特质酱料而成。一品菜肴则有鹿肉片、鱿鱼卷等,此外,还有水果,香茗,膳粥。

    内院的菜肴又与外院稍有不同,菜数等同,只变换几种菜色,如鹿肉片换成了五彩牛柳,鱿鱼卷则换成了墨鱼丝。

    外院里高朋满座,锣鼓喧天,袁老太爷坐在正中席面上,一派正气之色。前来捧场的他的门生也不少,因此颇为热闹。袁老太爷看着招呼亲朋的长子和幼子,满足地微笑。当他的目光偶然瞟上坐在一边沉醉在丝竹声中的大女婿时,目光沉了沉。他再往别处挪了挪,看见小女婿正热情地与某位官僚对饮高歌而对方也对其称兄道弟时,袁老太爷又半眯了眼。最后,他的目光无意地看向某处,然后,定定地移不开来……

    袁老太爷就在这种极为复杂的情绪里辗转多次,直到门生前来敬酒。

    比起外院的热闹,内院也是不相上下。五十桌的席面荤素有搭,色彩鲜艳,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可惜的是,生在这个社会的女子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均不能随心所欲地畅快饮食,各人都是轻巧地夹菜,微尝一口就开始评论一番,然后一阵风跟风,直到下一道菜上来。只有处于孩童的几桌,吃了个畅快,这孩童也包括杜汀兰。也不能怪袁府的小姐安排不周,实在是杜汀兰现在就是长着一张娃娃脸,比起杜馨兰矮了许多,更不要说杜雅兰了。因杜雅兰是嫡女,自然不同。所以袁府的小姐在安排座位时,自然而然地就把杜汀兰安排在小孩一桌,孩童一桌因年纪均不足十岁,所以没有区分男女,而杜馨兰则跟其他府的庶女一桌。

    杜雅兰最初很是担心这位“从来没有上过台面”的妹妹会囧态百出,没想到她一直安静地坐着,偶尔有人过来搭话她也是含笑点头或摇头,这样,杜雅兰才放了心。可是,当她转头看到杜汀兰旁边的小胖子时,脸色一变,但座位已经安排下去了,杜雅兰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心里祈祷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杜汀兰一名庶女,还是孩童模样,自然不会有人把目光盯在她身上。因此她便大快朵颐起来,当然吃相并非那么不堪,也就是就近地多夹了几次,比身边同龄的勤奋了点。也许是出门前都被家里叮嘱过,这些小姐哪怕不到十岁,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对所有菜品浅尝辄止,让你看不出那一道喜欢那一道不喜欢。相较之下,杜汀兰的动作自然随性得多,对惊讶看着她的人均是点头一笑带过。其中也有不乏天真之辈,一时没忍住好奇,问道:“杜姐姐,你似乎很是喜欢这道鲈鱼笋丝?”

    杜汀兰还未开口,她对面的小胖子哼了一声,道:“不喜欢还吃那么多,便是傻子了。难不成你觉得她是个傻的?”

    杜雅兰眼皮一跳,果然……

    这是变相地骂人家吃得多么?还是说怪对方不懂分寸?

    那问话的小姐被呛了一下,脸顿时红了起来,吞吞吐吐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杜姐姐,你别误会,我……”

    话语落到最后,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杜汀兰微笑道:“嗯,我很喜欢,不止这一道,还有那道姜汁蕨苔,那道醋溜仙贝,那道青黄豆芽,啊,还有那道酱香肘子,我也很喜欢。”

    她一一说着,没发现坐在对面的小胖子听到后眼睛里闪了一下,然后“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哑巴啊。”

    杜雅兰的脸色不好看了,袁氏的脸色不好看了,还有袁三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因为那个口无遮拦的小胖子正是她儿子—三房唯一的嫡子袁昊天。袁三夫人见势不妙,立马要起来圆场,但是她刚一张嘴,儿子已经抢先一步又开口了:“人家喜欢吃什么菜又与你有什么相干?不是怪物就是傻子了。”

    每个女子都是爱美的,何况那问话的小姐还是千金之躯,被人当场说成怪物,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袁三夫人只得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昊儿,还不向人家道歉!”

    岂料袁昊天根本无视母亲,用帕子擦了擦他油腻腻的手,道:“这也说不得,那也说不得,当真无趣!”

    袁三夫人吼不住儿子,只得抱歉地冲那小姐的娘亲笑笑。

    这时,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昊表哥,什么是怪物?什么是傻子啊?”

    她是孩童桌最小的孩子,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直直盯着袁昊天,肉嘟嘟的小手托着腮,一双脚只有凳子一半长,在空中荡阿荡,偏偏又做出好学的表情,很是滑稽。

    袁昊天皱了皱眉,他最讨厌黏糊糊的小表妹,便道:“你是小孩子,我不跟你说话。”

    那小女娃眼睛忽闪忽闪,闷着脑袋想了会,又道:“可是母亲说,跟我坐在一桌的全都是小孩子啊。昊表哥说我是小孩子,那你就是大人了,可是大人为什么欺负宁姐姐,噢,我知道了,昊表哥你以大欺小哦!”

    袁昊天不知是被鱼刺卡了一下,还是被表妹的一番言辞绕进去了,他重重咳嗽了一下,然后投来一记极为轻视的眼神:“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不假。”

    然后在众人诧异地眼神下,高雅地负手离去。

    坐在席位上的几位孩子的母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相视一笑。

    袁大夫人道:“还是你有福气,养了个真姐儿这样聪明的女儿。不像我,哎,不说也罢。”

    那小女娃正是小袁氏的幼女周慧真,年方五岁,正是童真孩提。小袁氏听着也接了袁大夫人的橄榄枝,道:“大嫂你又来挖苦我,可知你一举三男,不知道是羡煞多少旁人。”

    袁大夫人尹氏因家境特殊,出身高贵,身上多少带了点骄纵气味。袁老夫人那种霸权夺势的婆婆最初也是不满的,可是尹氏肚子争气,进门一年就怀上了,还一生就是三个儿子。于是袁老夫人对她的那一点点不满也消失殆尽,凡事往好处捧。尹氏自己被宠得无法无天,所生的三胞胎儿子又是袁府的嫡长孙,完全轮不到她自己亲力亲为地教育,袁老太爷已经一力承担了。但是尹氏一想起三个儿子少年老成的模样,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的,道:“哼,那三个小子,每天都只会之乎者也,跟我一点也不投机。还不如昊儿讨喜。”

    袁三夫人见话题又绕回自己儿子身上,忙跳开了:“哎哟大嫂,你就别寒碜我了。我们昊儿哪里比得上他三个哥哥。你要这么喜欢,不如我们交换得了。”

    尹氏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喜欢玩乐,有些不羁,不像她的三个儿子,见到她只会恭敬地问安,客气得跟外人似的。在尹氏看来,三个儿子就是公公培养的木偶,可是作为嫡长孙,尹氏也不好强求什么,只把心思放在自己肚子上,祈求老天赐她一个贴心的女儿,直到现在也没能遂愿。

    因此袁昊天、杜汀兰还有周慧真,都是尹氏极为喜欢的类型,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孩童。

    夫人群也不知是谁笑着道:“羡慕别人干什么,你自己不是也有女儿的么?”

    袁大老爷还有妾侍,名下还有几位庶子庶女,尹氏听了,没好气道:“难不成唤我一声母亲,我就都要当做嫡出的对待?”

    尹氏自己不喜丈夫的妾侍,也不待见那些庶子庶女,旁人家的夫人没有她的气势,也学不来,只好草草带过。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堂兄妹岂非是青梅竹马

    表姐弟怎见得两小无猜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袁大夫人便命人撤了席面,重新布置桌台。八仙桌被尽数撤走,空旷的内院又重新摆上一排排梨花靠背椅。内院正中,一些下人搭着舞台,赫然就是唱戏前的节奏。

    袁三夫人以手遮面:“听闻今儿的主角可是“柳园”新请来的名伶,也不知唱的是哪出戏?”

    袁氏道:“看了不就知道了。”

    袁三夫人望了望自家大嫂,道:“大嫂,今儿是安排了哪几出?”

    尹氏眨眨眼:“都说了还看个什么劲,还是看看吧,一准给你们惊喜。”

    话说着那戏台子已经搭建了起来,夫人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按座次分别坐下。鼓乐声响起,那台子中央便率先出来一位男伶,其形貌也算说得过去,他上台后一甩袖子,开始唱了起来:“远方暮暮,松水招莲……”

    接着又出来了一位女伶,然后,又是男伶,另一名女伶……

    这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讲述竹马青梅的两个表兄妹互生爱慕,却因为家教信条门第等丝毫不敢越矩,疼爱堂妹的堂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决心帮助堂妹与其情郎私奔。谁知半路杀出表妹的另一名堂姐,也是这位堂兄的亲妹,原来堂姐也对这位表哥心生爱慕,横亘在两人之间。一边是从小看到大的堂妹,另一边是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妹,这位堂兄陷入两难局面,迫不得已借酒消愁,却在路途遭人勒索死于非命,事后表兄妹的感情也被人撞破,两人双双自刎。那位堂姐自知罪孽深重,也是出家为尼,普度众生去了。

    看完戏的夫人们个个唏嘘不已,久久不能自持。如尹氏所言,今日的戏她们当真闻所未闻,以往的戏台无非是男女相爱私奔,最后被家人撞破,又是堂兄妹又是表兄妹的,还是第一出。

    结局太过悲情,小袁氏看罢已是泪水连连,直道:“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众夫人纷纷附和。

    有的义愤填膺:“那堂姐实在可恨,若不是她忽然出现,或许他们表兄妹便能缱绻天涯了。”

    有的憎恶举棋不定的堂兄:“要我说,那堂兄也不是个好的。既然已经答应要帮助他们表兄妹,又见不得自己妹妹单相思。要不是他,只怕事情也不会糟糕成那般模样。”

    有的说:“嗳,那堂兄也是好意,至于堂姐,谁都没有料到。再说,他也已经受到惩罚,何必再来咄咄逼人。”

    众说纷纭之间,小袁氏又道:“那表妹最是可怜,如花的生命就这般弃了,也不想想养育她的爹娘该是多么伤心。”

    原来小袁氏想的是这个!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操碎了心。她这样一说,无疑戳到许多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这原本就算是辞别宴,多少带着伤感的成分在里面。袁家几位夫人都有各自的闺中密友,年后分别,再相见的人,寥寥无几,再相见的机遇,遥遥无期。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袁三夫人虽说不是绝顶聪明,对于自己的公婆却了解得很,若是内院一个下午都是泪雨菲菲的话,传到公公婆婆耳朵里,血统高贵的尹氏自然不怕,她却不能不忌惮三分。

    袁三夫人想到这些,便要转移话题。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在台上唱戏的那位女伶会走下台来,直直来到了小袁氏身边。

    她虽然身着戏服,也不难看出如花之貌。声音婉转娇媚:“敢问这位夫人,何出此言?”

    小袁氏微愣,想起之前有人说今日是新请的名伶,此女容貌上乘,她游走于各府上看戏时,并没有见过,料想便是那位。也不管对方是何来头,便愤然道:“罔顾纲常与人私会,是为不忠;让含辛茹苦抚育长大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不孝;不懂谦让,让兄长为难是为不仁!此种不忠不孝不仁之人,当真可怜。”

    那名伶惨白了脸,微微福身道:“多谢夫人赐教。”

    然后又是低着头而去,看似非常伤怀。

    众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明所以,包括小袁氏,也是被这位名伶弄得浑噩至极。要不是尹氏告诉她查不到名伶的底细,只怕还有后续让小袁氏抓狂。

    周慧真仰起头看着母亲红红的眼,肉嘟嘟的小手往母亲脸上胡乱抹了几下,道:“娘,你为什么哭?”

    小袁氏一把搂过女儿,感觉无比贴心,道:“娘没有哭,娘只是看戏看入了迷。”

    周慧真一脸懵懂表情。

    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她的昊表哥在人群里一闪而过,周慧真乐不可支,推开紧抱她的小袁氏,跳了下来,腾腾往昊表哥的方向跑去。

    正聊有安慰的小袁氏苦笑了一下,很快被接下来的戏迷住了。

    杜汀兰看完前面的戏,顿觉全身都酸酸痛痛的,她向袁氏告了假,起身欲到外面去活动筋骨。

    她前脚一走,袁昊天后脚就跟了上去。

    周慧真则是踩着袁昊天的步子追了出去。

    杜汀兰走到花园,眼瞅着花园里盛放的花朵,比起杜府,又多了许多她不曾见到的花种。她走过去,赫然发现花丛深处不起眼的地方,分明有几朵细小的花朵,杜汀兰勾下身子一看,不禁喜乐起来。

    芍药本是四月初才会盛开的,却在三月早早盛开,杜汀兰自然喜不自胜。她轻轻掐下一朵,往指甲盖上擦拭一番,又轻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浅笑,然后,背转了身……

    躲在暗处的袁昊天见了,不自觉地在心里暗道:果真与一般女子一样,臭美!若是他猜的不错,这位杜家的表姐很快就会看见那赤芍旁边被移栽过来的名贵花种,只怕也会讶异着丢了赤芍转而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来吧!

    但是下一秒他惊奇地发现,杜汀兰不知是从哪里摘来几片新鲜的树叶,混合摘下来的赤芍一阵捣鼓。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翻看四周,确信无人后,才踱着步就地坐下,尔后,轻轻掀起裙摆一角,撩起裙摆下的裤管,将那揉搓得不成形状的东西往小腿上一抹……

    做完这一切,杜汀兰将手中剩下的枝叶就着树叶包了,然后轻轻地藏进袖子里。一边又歪着脑袋,不知是想着什么。袁昊天盯着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错过什么精彩场景,但是接下来的事,他隐约猜了个大概。

    原本夏季之后才会开放的胭脂花,也不知是何缘由在这袁府的后花园早早盛开了。嫣红的胭脂花丛上,已经结了好些黑色的圆状粒子。杜汀兰认得那是种子,或许是刚刚察觉没有人,这一次她的动作娴熟起来,轻巧摘下一些种子,塞进随身的衣兜里,尔后走到另一边的花坛旁,就着枯树枝接连刨了几个坑,将那种子悉数洒下,最后掩土。

    她恍然不知,这一切已经被人尽收眼底。

    而那在背后窥视的袁昊天,也在杜汀兰抬脚走人时,“恰巧”地出现。

    杜汀兰根本没有发现袁昊天是跟踪她而来,再说她对这个所谓的“表弟”很是不感冒,但自己是客,也只能扯出一抹强硬的笑:“好巧啊,昊表弟。”

    袁昊天年六岁,杜雅兰叫他昊表弟,杜汀兰也跟着这般叫。

    袁昊天笑了笑,一直看着杜汀兰不说话。杜汀兰头皮发麻,做好闪人的准备:“啊,我出来散步也是有些时候了,晚了过去母亲会担心,就先走一步了。”

    袁昊天还是笑,怪怪的,甚至当杜汀兰走过去时,他还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只是当杜汀兰走过时,背后猛然响起声音:“杜表姐是要去哪里?难道要这般就回去看戏?我姑姑可不喜欢脏孩子。”

    杜汀兰脚下一个踉跄,脑中闪过某个片段后,坚决地要不认账:“昊表弟此言何意?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袁昊天凑上去:“杜表姐不必惊慌,我不过是好奇你种下这花种作甚?要是你回答得好,我不仅帮你保密,还会送上更多花种。”

    他潜意识将杜汀兰划归为爱花一类的千金小姐,成日没事就是研究那些花花草草。再说来袁府做客的客人在院子里摘几朵花也算不上什么。袁昊天之所以这般,纯粹是觉得杜汀兰比起他见过的那些堂姐妹表姐妹好玩了那么……一点点。

    加之杜汀兰与他差不多一般身高,他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勾起嘴角,心想,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杜汀兰却道:“昊表弟,按理我是袁府的客人,按辈分我是你的表姐,所以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尊重我。”

    就是不肯直接说了。

    袁昊天睁着眼睛:“杜表姐,我只是关心你罢了。”

    杜汀兰也不会傻到相信这么锋利嘴皮子的人会对她一个初次见面的“表姐”表示关心,当下反问道:“这么说,来袁府做客的人都该是昊表弟关心的人了?还是说,昊表弟对客人的关心无微不至,细致到要管到出恭?”

    “我虽不知为何昊表弟三番四次为难,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被人说闲话。这胭脂花并非用来涂抹丹蔻,而是救人治病。任何花朵也是有生命的,请昊表弟好好珍惜。还有,我虽不知道刚刚那位小姐因何得罪了昊表弟才会遭此奚落,但是,让一位小姐下不来台,实在不是谦谦君子所为。”

    袁昊天愣愣看着对方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反手指了下自己,喃喃道:“她是在骂我?我不过是看到她摘了几棵种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哎呀,还这么凶,我不过是想告诉她她忘记净手了,怎么还不领情呢?怎么说话的口吻和堂兄这般相似?该不会是堂兄派来监视我的吧?不过,有趣有趣!”

    说着也要跟上去。

    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袁昊天低下头一看,原来是周慧真拉着他的衣角,笑道:“昊表哥是跟那位姐姐吵架了吗?哦,不对,是被那位姐姐说教了。那位姐姐好厉害!”

    收到袁昊天瞪视的眼神,小丫头瑟缩了下脖子,继续不怕死地道:“不过昊表哥你放心,就算你吵架输了,真儿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你的哦!乖乖,不哭啊!”

    袁昊天:“……”

    于是袁府的花园出现有趣的一幕,不按常理出牌的三房嫡少爷勾着头,急于摆脱后面跟着他的小鬼,而那小鬼,下人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周家的小姐真姐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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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