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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同病相怜何妨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姐妹情比海深

    杜汀兰躲在花丛之后,确信袁昊天不会再回头,这才拍着胸脯直呼道:“吓死我了。”

    眼看着四下无人,杜汀兰随着找了处更为僻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掰开灌木丛,自己悄悄钻了进去,取出帕子垫着,慢腾腾坐下来,皱着眉掀开裤管的一脚,只见膝盖处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周边还有丝丝血迹渗出。她指尖微微碰触,便有钻心疼痛涌上。杜汀兰摇头苦笑,若不是自己找个由头出来处理又碰巧发现赤芍捣碎敷了,她还真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让人看出自己现在的“与众不同”来,还能不能迈着完整地步子行走自如,直到跟随母亲会杜府。

    不过那位小姐,下手可真是够狠的。

    可是她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位出手推她的。只记得那时她刚用完午膳,随着诸位小姐一起去听戏。她的座位本就离两位姐姐较远,这种时候也不好刻意地叫了姐姐们等她,只能跟着人群往戏台那边走。前后都是欢笑之声,极为热闹,都是袁府的客人,按理说从同行的情形是可以看出哪家小姐是哪家的,然而杜汀兰第一回来,时间仓促之下,袁氏只想起普及她的礼仪常识,却忘记介绍其中的姻亲关系。或者在袁氏心里,杜汀兰也只是个孩子,还用不着去了解表姐表妹表兄弟的意义。

    总之就在杜汀兰抬眼不识几人,在人群里亦是被埋没着,前后都有诸多小姐叽叽喳喳的情况下,她被后面的一道重力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边上一靠,左边膝盖与那墙壁一碰,又被以后跟上的人流往前挤去……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都是几位小姐手搭手欢喜谈笑的场景,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一点杜汀兰可以肯定,推她的是一位小姐无疑。

    但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毕竟是第一回来袁府,也没有见过什么别的小姐,更是没有得罪过旁人,所以无意的成分居多,也没有上报袁氏的必要。

    可是她坚持着听了两场戏,还是觉得膝盖隐隐作痛,杜汀兰担心就这样会被袁氏看出端倪,若因此伤了和气,坏了祖母的安排,袁氏那里倒没有什么,只怕她会被再次被送走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祖母本就因为她擅自改姓在外人面前以“沈小姐”居之,又是庶出对她有些不满,若然不是因为杜府子嗣单薄,杜汀兰知道自己只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回来的。

    她对这个大宅院没有什么深的感情,可是她却渴望一份安定,一个家,她不想做孤苦无依的人。年幼的心经历过童年那一段,已经有太多敏感,她知道六姐姐不喜欢她,祖母不喜欢她,方姨娘不喜欢她,即便是跟随父亲来接她的季管家,虽然口口声声对她尊敬,可是眼底又何尝不是轻视!

    还好她常驻乡间时,对于普通花种及药性也知晓一些,捣碎的赤芍敷上去减轻了许多疼痛,起码不会被人发现有异了。

    啊!杜汀兰心里一惊,袁昊天那胖墩墩的身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摇摇头,不对,他没有看到,他一定没有看到,他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敷好药站起来了,他一定什么都没有看到。

    杜汀兰这般安慰着自己。

    她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已经隐隐懂得男女不同席的意思,明白男女有别了。只是因为她个子矮小,又是庶出无人问津,才会被人当做小孩一样分在孩童一桌。

    虽说只是小腿,但是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被人见到的,小腿又何尝不是?杜汀兰只能默默祈祷,那个口无遮拦的小胖子不要这么多嘴,前提是万一不幸真的被他“看见”了。

    好好的一个嫡子,不在院子里乖乖陪着看戏,跑出来干什么,也不怕断了他的小胖腿!杜汀兰如此想了一番,看看尚早的时辰,决定先把帕子上的血迹处理掉。

    那血迹只有拇指般大小,就在其中一角的边上,还未干透,只要用水清洗一下便可。这花园左边便有一处荷塘,此时荷叶还未长出来,荷塘里空落落的,甚为清澈。杜汀兰蹲下身子,左手逮住一大半帕子,留出沾血的那块,右手拇指与食指揉搓着,不多时便洗净了。她活动了大半个时辰,额上热热的,索性将那余下的帕子也打湿了水,拧干后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杜汀兰不免忘记初衷,玩起水来,一时水花微溅,她呵呵地轻笑出声。

    高兴劲没过多久,杜汀兰就觉得不对劲了。她隐隐约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可正当她静下心来细听时,那声音又似乎没有了。如此几次之后,杜汀兰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的确有人在哭,还是个女子!

    她循着生源走去,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坐着一位身穿蓝色衣衫的女子,因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听声音却好似一位千金。杜汀兰走得近了,细目观看之下,那千金的眉眼似曾相识。此时她正低着头低声啜泣,因为哭泣微微抽动着双肩,发髻上的珠花也随之轻轻摇曳,纤弱的身子更显楚楚可怜之态。

    杜汀兰也是愣了一下,这种场合自己一个外人似乎帮不上忙,反而对方会尴尬。她想了想,正欲悄然离去,那千金小姐却似乎听到动静,诧然地抬起了头。

    尚未干涸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就那么微张了嘴仰起头看着杜汀兰。

    杜汀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尴尬不已,她想了想,虽然之前见过,但是太过垂涎美食的自己,根本没有想起要记住别人姓甚名谁。她焦灼地捏了捏帕子,想着怎样化解这尴尬的场面,那小姐反而比她先开口:“杜姐姐。”

    杜汀兰不记得人家的名字,只能含混道:“妹妹怎会在此?”

    说着瞧了瞧对方的眼色。

    那千金这时用帕子擦了脸,本是要止住哭的,岂料指尖刚触及到眼角,不争气的泪珠就又掉了下来。

    杜汀兰见她哭得伤心,忙捏住自己的另一方干净帕子,替她拭泪:“妹妹若不嫌弃,倒可以告知我是发生何事,我保证一定不会向别人提起。”

    那小姐听到此,哇地一声再次哭了起来,窝在杜汀兰怀中泣不成声。

    杜汀兰无声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抚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等到她哭够了,才向杜汀兰道出实情。

    原来,这位小姐正是之前在午膳时唤她“杜姐姐”之后问问题被袁昊天气哭的那位小姐,她单姓林,名唤芳菲,汴都人,上头还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姐姐。说来也是可怜,林芳菲的父亲官至正四品骁骑将军,受皇上看中。这林将军骁勇善战,跟着前三品的将军挥刀战场,立下不少功劳。他的妻子门第不高,但也知书达理,因此林将军内宅安宁,将士拜服,皇上看中,也是潇洒人物。只有一事不足:膝下只得两女,即为林芳菲及她的亲姊。林将军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他终日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因此厌恶后宅的复杂生活,也就没有纳妾。一家四口原本和乐融融,谁知在今年年初时,朝阳国大军来犯,林将军战死沙场,噩耗传回林府,林夫人当场昏死,醒来后摸着全身冰凉的丈夫,足足哭了一日,后自刎于丈夫坟前,后虽被救下一命,但已是缠绵病榻,不复当年精气。皇上感念其功德,赏赐了不少东西,林家其余族人便乘人之危,瓜分了林将军大部分财产,余下的仅仅能够维持林芳菲姐妹一段时间的生活。自此,林芳菲姐妹成了孤女。

    林夫人有一长姐薛氏,嫁入金阳城。她念着姐妹之心,将林芳菲姐妹接来金阳善待之。但到底是寄人篱下,日子终归是不如在自己家那般舒畅。林芳菲之所以哭泣,也正是因为姨母的女儿她的表姐,经常在背地里指桑骂槐,卖弄她的不是。

    就在午膳时,天性单纯的林芳菲问出那样的问题被袁昊天骂成“傻子”,她那表姐便恨上心头,认为林芳菲丢了他们宫家的脸,于是将林芳菲叫来这后花园大骂了一顿。

    杜汀兰听完,一张脸沉了下来,目光里带着同情、怜悯还有许多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她很难想象,一个天真烂漫的年华突遭变故,会是怎样一种打击。

    林芳菲如今年方七岁,正是髫年之华,却不得不看着表姐的脸色过日子。不,或许,还有宫府许多人的脸色。

    杜汀兰想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种滋味,她感同身受,便安慰道:“不哭,你表姐或许只是心直口快,她对你并没有恶意的。”

    林芳菲霍地抬起头,一双尚带着迷蒙的眼希冀地望上来:“真的么,杜姐姐?”

    杜汀兰只觉得面前的林芳菲与自己何其相似,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她放柔了语气,摸着她的发丝道:“当然是真的。菲姐儿这么可爱,杜姐姐也很喜欢呢。”

    这下,林芳菲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喜欢……杜姐姐你是说喜欢我?”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搅得杜汀兰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可想而知她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低下头,不让林芳菲见到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淡淡道:“当然是真的。杜姐姐不会骗你。”

    林芳菲搓了搓手,拍着自己的脸蛋,噗嗤一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说我是最可爱的孩子……一定是的。杜姐姐,我也喜欢你。”

    杜汀兰含笑地接过:“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你表姐也是喜欢你的,别想太多,嗯。”

    林芳菲胡乱摸了下脸,直点头道:“杜姐姐和我姐姐说的话一样,我相信。”

    杜汀兰忍不住又替她理顺了弄乱的珠花,这才牵了她的手回去。

    她没有想到,因为这场偶遇,从而结识了一位多么可靠的朋友。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母慈女孝一出溶血亲情

    姑嫂和谐掩藏畸脸形痴

    戏看到一半,袁氏见到袁老夫人院子里的贴身嬷嬷正站在内院一角,往里张望。由于内院人多,甚为热闹,那嬷嬷只得一一细看过去,生怕错过什么。当她触及到袁氏的目光,立即眼前一亮,袁氏心里豁然开朗,敢情是母亲先指人来找自己了。她微笑着对身边的几位夫人道了声失陪,留下徐嬷嬷,自己则从另一边的侧门离开了,并未与那位嬷嬷同步。

    嫁出去的女儿,不管婆婆对你有多好,心底里还是会不由自主跟自己的母亲亲热些,难得回来一次,说说体己话也无可厚非,众夫人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怎么会阻碍袁氏母女小聚?只是当她们扫过一直端坐着继续看戏的小袁氏时,怎么都觉得蹊跷,同样是女儿,同样是嫡出,为何袁老夫人独独对长女相邀?而见到姐姐前去,做妹妹的那么坦然,不是也有些此地无银么?

    几位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如此那边交头接耳,在她们看来,这袁府也是秘密颇多啊!

    转而有夫人回想起当年小袁氏出嫁前的那段事情,也就释然了。难怪!

    但是不管几位夫人如何揣测,正主之一愣是连眼皮也未抬,丝毫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再看主事之一的袁大夫人,同样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偶尔还能跟坐在侧面的小袁氏玩笑几句。众夫人愕然了,袁大夫人有这般气度自是与生俱来的,可以往只觉得杜大夫人为人宽厚仁慈,彰显大家风范。如今只是嫁到周家几年的小袁氏,居然也能这般谈笑自如,当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众夫人就不乐意了,尤其是闺阁时芳名大过小袁氏的那几人,既艳羡着她如今的福气,心下思考着回去与自己的丈夫也要跟着学学那周大人是如何在城为官的,又暗自恼恨当初自己为何没有这双慧眼,于是,看向小袁氏的目光多了些其他意味。小袁氏呢,对这些目光,都是一视同仁地微笑着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气定神闲地转头喝茶去了!

    袁大夫人呢,悄悄对小袁氏说了句什么,然后姑嫂俩忘我地娇笑起来,直把被冷在一边的袁三夫人气了个够呛!

    袁老夫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但行事却十分心狠手辣。否则堂堂五品官的袁老太爷也不至于会只有一个从通房抬上来且没有任何子女的姨娘,而袁大老爷、袁二老爷、袁三老爷及袁氏、小袁氏皆是袁老夫人所出,排在第四的是位早夭的小姐,那是袁老夫人第一个女儿,所以尽管早夭,袁老夫人还是给她留了个名号。

    五位兄弟姊妹都长得像袁老夫人多些,唯一相同的是都遗传了袁老太爷的浓眉,但姐妹俩都遗传了袁老夫人的白皙肤质,所以即使到了年过三十,袁氏仍是姿色较为出挑的。比起小女儿,袁老夫人更加疼爱大女儿,除了大女儿更加柔顺听她的安排外,多半也是因为大女儿长得跟她最为相似的缘故。

    袁老夫人听到声音,闭着的眼豁然睁开,眼里露着精光。待女儿坐定,她才道:“是他陪你回来的?”

    袁氏道:“是的,这么大的事,夫君是定会陪我回来的。”

    袁老夫人哼一声,瞥了眼女儿,说话毫不留情:“若不是他那母亲为了老二的仕途,你以为他会?”

    袁氏也知道母亲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她一时摸不清母亲的意思,便只安静坐着,等待接下来的责骂。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袁氏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袁老夫人忽然道:“你做的很好。”

    袁氏抬头:“母亲……”

    袁老夫人将佛珠一放,道:“为人正室,就该做得襟怀坦荡,省得让人挑了你的错处来。”

    “那两个丫头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一个身后虽有个不成器的姨娘,但也不足为惧,另一个就更好说了,且她们的婚嫁都捏在你的手上……”

    “母亲……”袁氏直到此时才知道母亲叫她来的目的,并非是她在母亲眼里更为看重,而是,小袁氏家根本没有妾侍,那周大人虽有个前妻所生的女儿,但是已经外嫁!袁氏哭笑不得:“母亲,她们还只是孩子。”

    袁老夫人不乐意了,绷起脸道:“凡事都要防范于未然!”

    她想训斥,想起女儿嫁人了,毕竟不妥,心一软,口气也缓下来:“你知道,当年我是如何斗败那几个女人,然后留住你父亲的么?作为正室,要不着痕迹地对付丈夫身边的女人,还要留住丈夫的心,就要对他的孩子好!当然,若是没有,便是更好。”

    然后又举例道:“千万不要学你大嫂,凡事不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不上你大哥的几个庶子庶女。要不是因为,哼……”

    袁氏感觉一股凉风从背后刮过,她知道母亲做事从来都是算计了每一分,但是,她没想到这些年母亲还是对大嫂有着隔阂。都说婆媳是天敌,也许大嫂的日子,并不是面上看到的那么风光,只是她为人有些粗枝大叶,没有察觉而已。

    袁氏深深感到有些悲凉,同时也庆幸坐在她上首的是她的生母,而非婆母。自己的婆婆虽说偶尔也对她有些怨言,但是从来没有像母亲对大嫂这般,哪怕是那一年那件事婆母怀疑到她的头上时,也没有这样过……

    袁老夫人见女儿不说话,也知道心急办不了大事。她微微叹口气,这个女儿未出阁时与她是最像的,如今却有些……难道是婆家的生活太过顺遂了,难道顺遂不好么?不是她希望的么?难道要像她一样事事算计斗了大半辈子还是不能如人意么?

    袁氏没有看到母亲这些微妙的表情,她急于逃离,道:“母亲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袁老夫人的失落情绪只是转瞬,很快消失,打断袁氏道:“去吧。你小叔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理会,专心侍奉夫君便是。”

    袁氏应了一声,下去了。

    袁老夫人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重新抓起佛珠。对于女儿,她始终还是做不到无情。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嬷嬷,我是不是太过狠心?”

    空旷的屋宇缥缈着苍老的声音:“五小姐和夫人母女连心,总有一日会明白夫人的苦心。”

    袁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很难得划过一丝苦笑:“我只怕她会像筱柔那孩子一样,怨恨于我。”

    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

    过了好久,袁老夫人开始自怨自艾:“筱柔啊,到现在还记挂着当年的事呢。她如今好了,我也放心,倒是筱萍,让我有些担心。她与尹氏关系浅薄,若是再让尹氏知道了那件事,恐怕她就要失去娘家的助力了。如若不然,待她那位小叔走上仕途,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可是……”

    袁老夫人又想起另一层:“若是此番她没有给她那婆婆一个交代的话,也是不能让人满意的。所以,得做得周全才是。可是,我怎么能轻易让我那位亲家母顺遂呢,呵呵呵呵……”

    袁氏与当家主母大嫂尹氏不亲,多多少少跟袁老夫人有关。那时袁氏还未出阁,尹氏初过门心高气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又因为她是金枝玉叶,袁老太爷便要把管家之权交到尹氏手上,那时权益熏心的袁老夫人很是不悦,就做主往儿子房里塞了两个人,成心给儿媳添堵,尹氏知道了,不由分说原封不动给婆婆退了回去。后来又三三两两发生几件令袁老夫人不大高兴的事。袁氏那时跟在母亲身边,袁老夫人虽从未当着袁氏的面说过尹氏的不好,但字里行间也有些微词,天长日久,嫌隙下来了,袁氏也潜移默化地开始与大嫂疏远起来。

    袁老夫人墨守成规,对于两个女儿要求极为严厉,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都一条一眼地刻着,让生性较为随父亲的小袁氏很吃不消,尹氏家里本就没有妹妹,对于天真的小袁氏很是疼爱,常常偷偷带上点心或是首饰银钱贴补于她,后被袁老夫人无意发现,勃然大怒,认为是尹氏挑唆她们母女不合。恰巧后来小袁氏执意下嫁贫民周家,袁老夫人与尹氏一场婆媳之战爆发,正是那一次,女儿的背叛与儿媳的忤逆使得袁老夫人大病一场。

    这些消息被袁老太爷压得密不透风,却不能瞒过身为女儿的袁氏。所以外面只认为尹氏及婆母的针锋相对只是初时的磨合,却不知,其中还牵连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袁府这次宴会办得很是成功,杜雅兰是袁家名正言顺的外孙女,自不必说,就是杜馨兰,也在这里交到几个可心的朋友。晚膳过后,杜成康便携带妻女告辞回府了。

    袁府众人招待了客人,送别告辞的亲友,这才开始处理各项后续事宜。

    等到大房清理好贺礼的一部分时,尹氏已经累得说不上话。她命人备好浴桶,自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料想丈夫还有事情要处理,贺礼也不急于一时要回过去,便闭了眼,沉沉入睡。

    模模糊糊中,尹氏感觉到一双大手不停在她身上摩挲,她不舒服地侧了身子,那大手还是在不停犹疑,尹氏的睡意去了大半,睁着惺忪睡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道:“夫君,还不睡?”

    袁大老爷见妻子醒了,干脆不再客气,将尹氏身上衣衫尽数除去,混沌的尹氏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袁大老爷已经压了下来……

    **后,袁大老爷坐在榻上,道:“有空时,你带着人去五妹妹府上拜会一次。”

    尹氏睡意未醒,纯粹是自发地拒绝道:“我可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袁大老爷一愣,又道:“若是你不想一个人去,可以邀请六妹妹一起。”

    尹氏打了个呵欠:“六妹妹未必肯去。”

    “只要你出面,六妹妹便会去的。”

    尹氏咕哝道:“你为何独独关心五妹妹,六妹妹却也不见你这般上心?”

    袁大老爷推开妻子覆上来的手,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尹氏不好再说什么,她累了一天,又被折腾了一番,此时是累极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秀发全部往后拢去,准备睡去。

    贴身的云兜带斜斜地松散开来,原本起身的袁大老爷见了,身体里莫名再次涌起燥热,他扳过妻子的身子,再次行动起来,一时热浪如炽……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望子早成龙苦口又婆心

    恨铁不成钢可恨也可叹

    袁府大房这边心满意足地睡去,三房里头袁三夫人却急的团团转,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袁三老爷无奈地看着妻子转来转去,他皱起眉头:“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袁三夫人本就方寸大乱,听了丈夫的话,更加不满起来:“我说老爷,昊天可是您的儿子,咱们三房唯一的嫡子,您怎么就不能替他考虑考虑?”

    袁三老爷不禁觉得奇怪,今日招待客人本就累得够呛,他的妻子非但不体恤他劳累,还不停在耳边聒噪,且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关于嫡子的前程。他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也明白如果不能给妻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也是不要想好好睡的。今日宴会,府上还有几位亲戚留下,袁三老爷再是不济,也知道要给妻子留些脸面。

    他无可奈何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认真些,道:“昊天的事,我自有主张,你无须担心。”

    袁三夫人许是没有听出丈夫话里的郑重,眼睛倏地睁大开来:“我也是他的母亲,我连过问的资格也没有吗?”

    袁三老爷叹了口气:“那你想我怎么办?”

    就势斜靠在丈夫的臂膀上,一双眼扑闪了惊喜的光芒:“我听说明年汴城侯府招选伴读,你能不能去跟爹说说,让他……”

    “胡闹,汴城侯府也是你该惦记的地方!”袁三老爷不等夫人说完就愤怒地打断她,他是有些惧内不假,可是还不到分不清的地步。

    袁三夫人这下是真的怒了,指着丈夫开始破口大骂:“怎么不能想?我也是为了昊天,为了我们这一房!自从我嫁给你以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大房的老大也就算了,老二老三也是由爹手把手地教!我们昊天也是三房的嫡长子,凭什么事事都要低人一等?好!就算爹不肯亲自教导,我这个做娘的替自己的儿子打算有错吗?我容易么,呜呜呜呜……”

    袁三夫人说到此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不能不伤心不能不着急,同样都是孙子,为什么大房的会被爹另眼相待?凭什么她的儿子就要被晾在一边?如今二房那个庶长子都能娶郡主,她的儿子为什么就要默默无闻这样一生?她受够了!这些年一直被大房压着,眼见着二房那个比她还要得意,若是她的昊天以后……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袁三夫人想到这里,是越来越伤心,好像那一天已经来临了,又好似她为鱼肉任人宰割般难受。

    袁三老爷何尝不知道,望子成龙的心情他也有,但是,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父亲有令,昊天的事情不许别人插手,但这话他是不能告诉妻子的。还有,以父亲的打算,日后昊天长大也是不会像对大房那几个侄子样教导的。大房日后要继承袁家的责任,而他们三房只需要简简单单地生活,享受兄长的庇护。在他看来,这没什么不好,可是父亲的打算,妻子未必会高兴。

    再说那汴城侯府,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啊!汴城侯府陆家祖上是开国功臣,后被赐为异姓王,屹立于万圣王朝百年不倒。金阳距万圣虽相聚甚远,但父亲与几位昔日同僚联系颇多,朝中形势他也多少知道一些。这陆家上一代娶的是安定侯府的安定郡主,颇得皇上重视。当今皇上还是安定郡主的堂弟。那几户同姓王侯家的伴读,将来也必定是朝中重臣。这样高的门第,不要说父亲,就是整个袁家拱手,人家都未必会看一眼!

    袁三夫人哭够了,只觉得喉咙撕扯得疼,她见丈夫干坐在床榻上,完全没有来劝说的意思,不禁悲从中来,哭嚷道:“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既然眼里没有我们母子,那我明日便带着昊天回娘家去!”

    袁三老爷听了这威胁的话,早已累积的修养轰然坍塌,他“噌”地坐起来,一面穿着自己的袍子一面咆哮:“去吧,可别指望我会来接你!”

    说着已经穿好外卦走到门口,也不管下人们是什么表情,气咻咻对小厮道:“走!”

    到外院的门口,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音量竟是比往日重了几分:“去娇姨娘那。”

    屋内的袁三夫人,在听到丈夫的话愣了片刻,继而开始嚎啕大哭……

    袁三老爷乘着月色带着坏心情走出来,大晚上的,白日里温暖的气候早已偷偷躲进云层,剩下的是裹着露珠的花花草草。他经冷气一吹,心里火气消了一半,调转了头,往花园方向走去。

    袁老太爷的一生是很成功的,他培育了三个杰出的儿子,即便是最小的袁三老爷,也不像那些人家的幼子一般桀骜,是个知礼孝义的好男儿。家丑不可外扬,袁三老爷现在想的是,妻子那句回娘家的话是气话还是认真的,他该如何处理。

    他兀自甩了手在花园里闲逛,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多远,抬头一看,已经走到院东的大榕树下。院东是母亲袁老夫人清修的地方,平时他很少走到这里来,袁三老爷抬起脚想进去看看,想起现在的时辰,不免又有些犹豫,最后,他还是背转了身,准备在书房将就一宿。

    “吱呀”,门开了。

    袁三老爷被母亲请进内室,他打量着屋子,自从母亲那年大病一场后,就要求父亲在府里建了这座佛堂。后来许多时候,母亲都在这里礼佛。他数次来请安,均不得母亲接见,如今想想,好像是在去年除夕夜见过母亲一次,然后便是今日了。

    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想起幼时,母亲也是像如今这般对他,冷冷板着脸,一言一行都有严格规定。对于母亲,他是惧怕多余亲热的。

    袁老夫人率先开口:“怎么,被你媳妇赶出来了。”

    袁三老爷尴尬一笑,表示默认。

    尔后他像想起什么,道:“她一介妇孺,母亲不必理会。凡事,儿子都会先跟父亲请示了再去做。”

    袁老夫人点头:“你们父亲在,我很放心。”

    袁三老爷知道母亲虽然不理事,但是袁府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他担心母亲会对夫人下手,毕竟是夫妻,袁三老爷做不到那么狠心绝情,便道:“母亲……”

    “她是不是为了昊哥儿的事情?”

    袁三老爷道:“是。”

    袁老夫人淡淡瞥了儿子一眼,才道:“这件事情我去处理,你无须烦忧。”

    袁三老爷顿了顿,怀疑自己听错了,几年了?自从母亲进了佛堂,从来不再理会府中事,哪怕是二房的庶长孙一事,她也没有,如今因为这个,母亲要亲自出马???

    “行了,你先去书房待会,一个时辰后再回你媳妇那里去。”袁老夫人假装没有看到儿子惊讶的眼神,这么多年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形成共性,谁也猜不透谁。

    房间里的袁三夫人哭的双眼红肿,想起过往种种,她再次悲从中来。原来丈夫还能安慰几句,可今日她才说上几句丈夫甩脸子给她看了,这以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她期期艾艾地想了一会,还是按捺住要把昊哥儿留下的念头,一面吩咐贴身的侍婢给她收拾行装,自己则看着镜中模糊的脸孔,发起呆来。

    “把那套湖蓝色的也带上吧。”

    许久,袁三夫人悠悠地说。

    没有听见回声,她不禁转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唯唯诺诺道:“母亲……”

    袁老夫人直奔主题:“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过了几日,金阳城的百姓争相传诵着一件事,是有关袁家。袁家久未主事的袁老夫人忽然在宴会第二日宣布,她将亲自接了三房的嫡长子昊哥儿在身边教导。这可是袁府众多子女中独一份的光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就是祖母喜欢孙儿要自己带几日,可是传来传去就换了味道,有人说是袁大夫人不得婆母喜爱,所以袁老夫人提了三房出来给袁大夫人添堵;也有说袁府一向是袁老夫人说了算,袁大夫人不过是个空有管家名义的傀儡,如今不听话了,袁老夫人便有心栽培袁三夫人;还有说这是袁老太爷的意思,大房的三个孙子他都亲自教导了,为免兄弟反目,三房的嫡子自然也要一视同仁。

    总归是传了无数个版本,而这些被言说的主角还是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尤其是袁大夫人,婆母向着谁栽培谁在她看来无关紧要,横竖他们都是大房,她丈夫也不弱,哪怕日后分了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袁三夫人呢,虽然没有达到理想的目标,但是儿子被婆母看中,她怎么都不觉得亏!

    这些谣传进入袁氏耳中后,在院子浇花的她只是含蓄一笑,锦铃年小,难免拿这个来说事,袁氏听了也不作答,只道:“当做闲话听听也就罢了。”

    说着她紧皱了眉头,道:“含辉斋还是那样么?”

    这次搭话的是徐嬷嬷,她半佝着身子,道:“是,老夫人说,她不想见任何人。”

    袁氏冷笑,不见任何人,婆婆这是在给她下脸子呢,五天了,自从知道老爷在宴会当日仅仅是被父亲叫去书房问了几句尔后被赶出来后,颜氏的脸色就怪异得吓人。尽管她事先做好被刁难的准备,可是这么晾着还是出乎袁氏的预料。婆婆不仅是责怪她没有尽到嫂子的义务,恐怕更多层次是觉得自己的长子不争气,有这样大好的平台也不加以利用,恨铁不成钢了。

    “每日都把参汤送到门**给方嬷嬷,不得少一日。”袁氏这样吩咐着,便低下头继续修剪花枝。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舐犊之情父女不似父女

    骨血亲情兄弟互生疑心

    一转眼杜汀兰回到杜府也有半月,后知后觉的杜成康这才想起还未关心过女儿起居,他撂下手中狼毫,带着贴身小厮去看女儿。

    知春阁是以前沈姨娘住的院子,自从沈姨娘死后杜成康再也没有去过。不,确切地该是说自从沈姨娘怀孕杜成康疑心她时,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后来她生下杜汀兰,杜成康也是看也没看过,一切都随袁氏安排下去。过了一年听说沈姨娘去了,他心里也是空了一处,然后知春阁就在他的记忆里被埋葬。

    杜成康记得,有一回他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跑来这里,却见到几近荒废的院子。人去楼空景色萧条,他禁不住仰天长啸,从此再不肯踏入这里半步。

    也许是经年已过,杜成康想起往事来,除了隐隐作痛,已经没有当初的那般痛彻心扉。他想如果晚十年发生这些事,他一定不会像当年那样,至少不会那样,绝情。

    杜成康如是想了种种,不知不觉已然来到知春阁门口。他踏进内院,迎面碰上端着水盆的杏儿,杏儿见到大老爷显然有些吃惊,也就是一眨眼便想起了要行礼。

    如今院中鲜花怒放,搬过来的几盆盆栽涨势极好,红黄色的花朵绿色的枝茎,相得益彰。杜成康打眼往里看了看,问道:“七小姐呢?”

    “七小姐每日饭后都会去花园里走走。”

    杜成康做出了然的态势,又问了几个问题,均是与杜汀兰日常作息有关。杏儿一一答了,最后杜成康见这丫鬟陌生得很,便问道:“你是大夫人拨给七小姐的丫鬟?”

    杏儿微微躬了身子,道:“奴婢杏儿,正是大夫人派来伺候七小姐的。”

    “那你就好好伺候着,七小姐有什么不便之处,你速来报我。”

    “是。”杏儿低下头,心里却诧异得很,大老爷这是在变相地让她监视七小姐么?她眼帘微动,知道不能得罪了这位毫无主见但是位居长子的大老爷。可她被买进来调教了两年,之后就被管事嬷嬷直接分到了七小姐的知春阁来,对于这位大老爷实在摸不透,便道:“七小姐还有好一会才回来,大老爷要不要进去坐坐?”

    看似是邀请,其实是撵人了。

    杜成康没有看出杏儿心里的小九九,张口道:“你可知七小姐平日都爱去哪里?”

    杏儿道:“七小姐平日散步都是让绿影跟着,奴婢了解的不多。不过听绿影说,她们就是在花园里走走,消了食便回来。”

    “消食?”

    “是这样的……七小姐比另外小姐的饭量要……多一些,所以……”杏儿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没见过饭量这么大的小姐,每一餐都要吃上许多,且毫不顾忌,也没有挑食的。

    杜成康听了又是另一种味道,女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一些。他不知道,杏儿所谓的“多一些”实际是比五小姐杜雅兰足足多了两碗饭。

    送走杜成康,杏儿里里外外再次把知春阁打量了一遍,将疏漏的地方全部补齐了,她想,或许以后大老爷来的时候更多,以她看来,七小姐是个有后福的,只是不知道,比起五小姐,哪一位更有福?

    杜府的花园有几道门,杜成康沿着最近那一条往前走,顺道去了一趟厨房,交代了几句。往日这些繁琐之事他是从来不曾问津的,都是袁氏在一人打理。所以厨房的那帮下人见到乍一见到男主子来了油烟之地,无不瞪大了眼珠子,像是见到了怪现状。杜成康也懒得理会,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他怎会知道自己心血来潮这一遭又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等他的人影去了老远,才有个厨房里的小厮问他身边的嬷嬷:“嬷嬷,我不是眼花了吧?刚刚来的,是大老爷?”

    那嬷嬷往这小厮头上一敲:“咱们府上还有几个大老爷?”

    小厮就迷糊了:“大老爷说每次的吃食往知春阁多送一点,这……我们平时送的也不少啊。”

    小厮话才说完,头上再次挨了一记暴栗:“管那么多,主子吩咐的,照做就是了。”

    说着嬷嬷继续忙碌起来,不明所以的小厮苦着脸追问:“嬷嬷,你倒是说说啊,嬷嬷你等等我……”

    三月底的阳光还是和煦的,柔柔地轻洒在身上,微风一动,那馥郁的花香便随着温暖的阳光一起投过来,映射在花园里相对的两道人影身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影子。

    杜成安坐在石凳上,冥思苦想着下一步棋该怎样走才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第五次了,他第五次败在八岁的侄女手上,怎样想都觉得不甘心。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侄女是侥幸获胜,那后来的那几次他便彻底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侄女是个高手,下棋方面的高手。至于其他方面,他无须理会也无暇理会。杜成安探究地看着对面的小侄女,后者带了纯洁的笑意,道:“二叔,你走神了。”

    正是这抹笑让杜成安脑子“轰”地一声,脑海里某个画面与眼前的小侄女完全重合……

    他猝不及防地撞进某个漩涡,看着面前的侄女,不禁脱口而出:“是不是你娘教你的?”

    杜汀兰咬了一口苹果,含蓄道:“二叔不记得了,我姨娘在多年前已经不在了。”说着她歪起脑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嗯……乳母说是我一岁的时候姨娘就去了。”

    “这样……”他暗恼自己的粗枝大叶,怎么把这茬忘记了,还尽往人家伤口上踹。可身体里那股犟劲让他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的棋艺,是何人所授?”

    杜汀兰咯咯笑道:“是无师自通。”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姨娘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里就有两本棋谱呢。那是姨娘留给她的念想,如果被无常的二叔知道,说不定就会被“顺手牵羊”,上一次二叔就以某种名义借走了她那副棋盘,幸好不是姨娘留下的,不然她也舍不得。想到这里,杜汀兰有些不高兴,二叔屋子里那么多东西,还要揩油,他……哼!

    杜汀兰想着,看杜成安的眼神就变了味。

    杜成安顺势戳了下她雪白的额头:“二叔屋子里的东西,随你挑,这样行了吧。”

    杜汀兰这才“破涕为笑”,讨好道:“二叔说话算话,不许耍赖!”

    杜成安宠溺地点头应了声“好”。他不会不记得,自从第一次在陀罗山见到这位小侄女,就莫名对她产生亲切感,就好像是久别多年的故人,再次重逢了。后来得知她是他的侄女,他不是不喜悦的,同时又为她难过,还带了诸多怜悯。他见过几次她的姨娘,天姿国色的人儿,但是没有什么交集,反而是眼前这个,偶然相识,偶然相遇,偶然之下发现有共同爱好。偶然在花园不期而遇,多了几次对弈之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来到“老地方”。

    杜汀兰午膳后走到这里是要费一段时间的,那时候她胃里的东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与杜成安对弈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回到府里有了亲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以往的自由,她都快要闷坏了。

    杜成安呢,棋逢对手,却很丢脸地从未赢过,越挫越勇的斗志让他每天踩着点也要与侄女下一盘,过过瘾也看看对方的招数。

    他们奇异地同步,相视的微笑,分别的话语,连走棋的动作都是那么一致。

    杜成康没料到会看到这一幕,几瓣桃花梨花的花瓣飘落下来,散落在两个人身上,或白色或粉色或玫红的色彩晕染出一幕极其柔美的画面。杜汀兰乐呵呵喝着绿影递上去的药,嘴角处沾染了些,杜成安极为和蔼地替她擦了,那动作是那么自然,自然到他以为自己是个看客。

    杜汀兰从袁府回来就受了寒,请了大夫抓了药熬了,饭后半个时辰服用,如今正好到点了。二叔替她擦了粘在嘴边的药渍,她当然要感谢,随即绽放了一个更为甜美的笑容。殊不知,在转头的刹那看到对面相隔不远的父亲,她微愣。杜成康已经走了过来,杜汀兰忙福了身。杜成康看着身材纤瘦的女儿,道:“二弟也在。”

    也不等对方应答,手指往杜汀兰的发丝出够去:“你的病还未好,还是多在房间里休息,少出来吹风为宜。”

    杜汀兰乖巧点头:“女儿知道。”抬头触及父亲伸来的手,不知怎地还有几分抵触,巧妙地躲开了。

    或许她下意识还是有些恨这位挂名的父亲,却不得不接受是她生父的事实。所以她做不到在他面前坦然,除了他,任何人她都可以自然面对。一个给了她生命,却将她放任了长达八年不闻不问的生父,一个给了她姨娘一个妾侍名分却又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赶她出去的人,她除了远远躲着别无他法。准确说,她还没有想好自己怎样面对。

    杜成康却不会想这么多,他亲眼见了女儿跟弟弟亲昵的一幕,这一幕温馨的画面刺激了他,面容一凝,道:“绿影,还不送七小姐回去歇着。”

    “女儿告退。“杜汀兰原本就想远离,听到父亲发号施令,恨不能多长出两条腿来。

    “咳咳,七丫头,改天再找你。”杜成安轻咳了两声,目送侄女远去,目光悠远地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大哥既然有闲情雅致赏花的话,也该让小嫂陪着才能尽兴。”

    “是因为岚儿么?”杜成康总以为弟弟是因为上一次撞见他与弟妹那次偶遇因而误会,所以直觉的问出口。

    然而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风悠悠吹过,留下杜成康一脸郁结。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风雨侵体汀兰忽患寒热

    掩人耳目姨娘授受小婢

    杜汀兰迈着快步子,一刻也不愿意往后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总是觉得跟父亲没有什么话语,还有些,陌生。

    绿影一开始还能跟上小姐步伐,越到后来她有些吃力了,臀部的伤好去大半,因为用力扯着疼。绿影冒着丝丝冷气道:“小姐,您慢一点好不好?奴婢,奴婢跟不上了。”

    杜汀兰这时才回过头,远远望去后面空旷得很,她揪着帕子道了声“还好走远了”,尔后瞧了瞧绿影:“早说了不叫你跟来,非要来。”

    “那怎么行”绿影顷刻瞪大了眼睛:“奴婢可不能白拿着银子不做事。”

    杜汀兰嗤笑一声,心想你偷懒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她也是想想,杜汀兰心里头对绿影好得很,跟亲人一般,那一次她被颜氏惩罚,杜汀兰瞧着比剜自己的肉还要疼,好在颜氏是为了敲打她,否则要是绿影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多久就回了知春阁,在半道上还遇上杜馨兰带着翠莺说是在园子里溜达,杜汀兰让她先过了,杜馨兰也没道谢,径直走过去。自从上次事件后,她们没再起过争执也未闹过别扭,只是还是算不得亲热,就如杜馨兰现在一样,等人影走远了,才远远回望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别扭。随后,她已经来到杜雅兰院子外,脑海里那点对杜汀兰的小纠结,一并抛诸脑后。

    入夜后下了一场雨,那雨滴滴答答顺着屋檐流下来许多雨水。杜汀兰从袁氏的院子出来正巧碰上雨势较小,谁能想到她刚走到一半雨势就逐渐大了起来,到后来成了瓢泼大雨。袁氏也没有料到会这样猛烈,虽然给了汀兰雨伞但看样子并不能抵挡住逐渐加大的雨势。想叫人追去的话,只怕追上去人也早已经湿透了。她急忙命徐嬷嬷去厨房做些姜汤,自己则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直到徐嬷嬷回禀说姜汤已经送过去了,袁氏这才在椅子上坐定。

    杜汀兰身子本就单薄,她遗传了母亲沈姨娘的身材,属于纤弱型的,又不同于林芳菲的娃娃气。大概是怀孕时沈姨娘就一直郁郁着,后期送往庄子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杜汀兰的身子时常属于寒凉状态。好在她自己识得一些乡间草药,绿影也习惯煎药,所以还是很少会因为小病治疗不当而转移成大病的时候。所以袁氏也没有在意。

    谁都没有想到,杜汀兰这次会这般严重。

    她与丫鬟绿影风雨里走一遭,回来又赶紧热水沐浴了,喝了一大碗徐嬷嬷送来的姜汤,结果到半夜时,却发起烧来。

    这一晚当值的是杏儿,绿影陪着杜汀兰回来的时候全身淋了个透,杜汀兰让换了杏儿来。雨还是很大,到入夜后几乎只能听见滂沱的雨声。杏儿在外间却不敢睡死,第二次起来查看的时候,她发觉小姐额头有些烫,自己先用土方法擦拭了,等过去半个时辰,杏儿再探小姐的额头,再比对了自己的,烫了不知是多少,她不免大惊失色,连夜去请了大夫来。

    茹古院那边袁氏一直睡得很安稳,待听到知春阁有异时,她才警觉地坐起来,但也并没有想到是女儿病了,直到徐嬷嬷冒着大雨来报,袁氏这才极快穿好衣衫就往那边赶去。

    大夫冒着大雨看诊,也是丫鬟敲了好几户人家才请到的,诊脉之后便下了论断,是风雨侵体,导致寒热。找来的大夫做了安排,跟着又连夜叫了厨房那边熬药,知春阁这边的丫鬟都动用上了,袁氏怕人手不够又从茹古院调派了些来,也是折腾了许久。到天微微亮时,杜汀兰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

    其他院子得到消息,是在早膳时看不见袁氏的身影才知晓。昨夜夜不归宿的大老爷被找了回来,忙去看了自己的女儿,颜氏一肚子火气,看到儿子还没有蒙了心智连女儿都不管的份上,那火气才慢慢压了下去。

    杜馨兰听到庶妹病了,匆匆用过早膳后第一时间赶回自己的院子,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方姨娘见了,诧异得很,杜馨兰头也不抬直问道:“姨娘,你看到我的护身符了么?”

    方姨娘心下一紧,问道:“哪一个?”

    杜馨兰也急得很:“就是我五岁那年高烧时母亲送给我的那个护身符啊,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

    她叫了翠莺进来问,翠莺摇头:“小姐,这些东西您一向是自己锁着的,妆面上应该没有。会不会是放在您上锁的那个箱子里了?”

    杜馨兰觉得有理,不由分说抱出自己极为宝贝的箱子打开来一眼就瞧见了放在面上的护身符。杜馨兰喜悦地一把抓起:“走,我们给七妹妹送去。”

    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姨娘的感受,方姨娘在后头干叫了几声,发觉女儿已经走远,苦笑了道:“傻女儿,她那里现在什么没有,你还赶趟儿地去凑热闹呢。”

    说着用眼看了翠微:“好好服侍六小姐,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翠微也不看方姨娘什么表情,自己倒是答得不卑不亢:“伺候好小姐是奴婢的本分。”

    方姨娘面上闪过一丝局促,很快掩去,有些不屑道:“果真是这样,最好。”

    方姨娘是有些不喜的,前翠莺及翠微都是杜馨兰年满五岁后来伺候的。那一年杜馨兰高热不退,方姨娘急的很,颜氏亲自挑了两个丫鬟,杜成康又训诫一番由袁氏送了来,方姨娘当时担心女儿,也就急切地收下了。事后她回想起来,总担心她们不会尽心。可是前后经过了几个主子的手,方姨娘也不确定她们到底是谁的人,因此不敢贸然动手。后来时间长了,她也慢慢查到一些苗头,也不急于下手,而是,偷偷派人盯着。

    前翠莺是个绝顶聪明的,就是因为太过聪明又极有主见,方姨娘才会担心她到时候压过了女儿去。

    后来翠莺死了,她的妹妹送进来也改成这个名字,方姨娘才放心了许多。

    杜府后花园的左边是一片竹林,那竹林旁有一座院落极其凋零,与杜府的其余各处院落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方姨娘今日甩开嬷嬷丫鬟独自前来,就是为了做一件极为隐晦的事。

    即使这样偏僻的地方,即使这样低调的行走,方姨娘还是不忘在脸庞上给自己加了张丝巾,也就是这样,她自个才会觉得有备无患。她站在竹林下,嘴一张一合:“她没有发现什么吧?”

    从墙那头传来一丝声音:“放心,她还没有醒,我是绕着走的,不会被发现。”

    方姨娘道:“继续监视那边的一举一动,任何事情都要向我汇报。”

    “还有,抓住一切机会让她信任你。”

    涂满丹蔻的指甲自袖口捻出一小包纸质的东西,从墙边的缝隙里塞过:“在她的饮食里加上这个,不必太多,每日一点点。这是三个月的量,三个月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包。”

    那头久久没有接过,也没有回答。方姨娘失了耐性,提高几声音量:“怎么,你以为是毒药吗?发现,不会要人命。”

    跟着嘱咐起来:“做得隐秘点,不要被人发现。”

    那头听不出一丝情绪:“好。”

    简短的对话之后,方姨娘“急匆匆”地离开了。确信人已经走远,墙那头的人走出来,露出真容,正是服侍在知春阁的杏儿。

    杏儿走到竹林的这头,拍拍身上泥土,转身回了院子。

    而那原本已经“离开”的方姨娘,却从另一头走出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方姨娘根本不知道,在她监视别人的同时,也有一道目光尾随着她,也就是因为那道目光,险些让她命丧黄泉!

    得到指示的杏儿自动地选择了一条不常走的路回院子,手里的这包药粉,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也预料得到不是对人有益的东西。她并没有为此怜悯起知春阁那位她仅仅伺候了半个月有余的七小姐,而是反复猜想着方姨娘的目的。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有些同情七小姐,她身边处处是针尖,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有所察觉?但是这种想法仅仅只是一瞬便被杏儿掩去了,在同情别人的时候,她更加明白自己的使命,还有那一出生就决定了的身份。要因为可怜一个庶出小姐而放弃她自己,哼,她杏儿办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小姐生病需要人的缘故,还是这条路的确是条捷径,原本不多出入的地方不时有几个下人走过。杏儿压低了头,尽量减少自己能够被人识出的存在感。主子出去了,身为丫鬟没有留守在院内还随意走动,被罚是不为过的。

    索性一路都没有看到知春阁的人,杏儿放心了些。她将那药粉藏在袖子里,一面想着下药的场合。是在闺房里还是去跟厨房的人套近乎,继而找个替死鬼?闺房的话容易被人发现,但是下手的机会较多,七小姐的贴身侍婢只有她和绿影二人,且近日七小姐都喜欢在午膳后出去走走,她可以在点心上耍手段,不过这样出事最先被怀疑的就是她,摆脱嫌疑的机会也很小。思虑再三,杏儿决定在厨房处动手,从熬制食物到送到七小姐房中到她吃下,中间需要经过多人的手,如此,虽是曲折路线,却是万无一失的。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假投诚杜汀兰为婢改名

    真性情杜馨兰雷霆探妹

    杏儿回到知春阁,面带笑意地推开院子,见到院中人,却是一愣,怎么就……

    翠微为何会在这里?

    杏儿只是一时讶然,很快地明白过来,不由分说地往内室冲去。

    床榻上杜汀兰还未醒,头发松松散散地披下来,垂落在粉色的枕套上、床单上,脸色更是比往日白了几分。

    绿影一脸焦急地看着,急得不行。

    杏儿擦擦眼,确认坐在床边的是六小姐杜馨兰无疑,她不禁纳了闷,方姨娘到底是何用意?还是说六小姐只不过是来做做戏?

    杏儿捉摸不透,只好惴惴地上去行了礼。比起端庄的五小姐和和善的七小姐,她更加害怕眼前这个脾气急躁的六小姐,那脾气是说发作就发作,连身边贴身的丫鬟也不顾及情分,杏儿是不大敢去招惹的。

    果真,原本还只是坐在那里的六小姐杜馨兰瞧了一会,才慢条斯理道:“七妹妹卧病在床,你这个贴身丫鬟就是这般伺候的么?”

    杏儿一抖,六小姐纵然可怕,也顶多是皮肉之苦,她真正害怕的是六小姐背后之人,也就是方姨娘的各种手段,确实是能够让她生不如死。想到这儿,杏儿惴惴地答了:“奴婢……奴婢只是去伙房看看七小姐的药熬好了没有。再说……再说一切还有绿影看着……”

    杏儿的话不及说完,杜馨兰便气咻咻地站起来,怒道:“亏得你还是知春阁的大丫鬟,与绿影干着同样的事!你难道也不知她昨日一同着凉,现在身子也未爽么!”

    杏儿暗叫糟糕,这六小姐要来表现姐妹情谊,定然是会挑刺的。她好巧不巧地撞了上来,可是看六小姐的表情,似乎那关心又不是装的,杏儿一时觉得实在捉摸不透,傻站着倒忘记替自己再次辩解。

    杜馨兰本想再斥责几句,忽见绿影惊喜叫道:“小姐醒了。”

    说着自己大步上前去了。

    或许是治疗及时,用药恰当,也或许是杜馨兰那几句话音量过大吵醒了她,总之昏迷了大半晚上的杜汀兰悠悠转醒。她抬了抬眼皮,觉得头极重,身上也不受控制,无力的很。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见到面容憔悴的绿影,哑着嗓子开口:“我这是怎么了?”

    杜馨兰回头怒瞪了杏儿一眼,大有一副“待会再算账”的意思,凑到床前,声音放低道:“你醒了?感觉可好些了?你昨日从母亲的院子回来淋了雨,大夫说是寒热之症。”

    杜汀兰揉了下沉重的眼皮,对于杜馨兰的到来感到意外,但是她现在没有什么精力去思考,听完杜馨兰的话,道:“还劳六姐姐挂心,我真是惭愧。六姐姐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若是传染给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杜馨兰听了,也不觉得她是讽刺,心里顿时难过起来,握住她的手道:“说的什么话,我们……我是你姐姐。”

    她本是想说“我们是姐妹”顿了顿还是开不了口,这才冒出一句姐姐来。对于杜馨兰来说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杜汀兰自然也知道,随即淡淡一笑表示认同。相处时日尚浅,但是杜汀兰也有自己的主见,六姐姐并非穷凶极恶的人,只是有些小性子,与这样的人相处,其实还是有许多乐趣的。

    杜馨兰则是觉得上次一事,说白了总觉自己有些以大欺小。但若要她腆着脸上来道歉,杜馨兰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她觉得自己上次做得有些过分,特别是知道这位妹妹原来自出生后就这般可怜的时候起,杜馨兰就愧疚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在听说她生病的第一时间赶来。

    她反手盖住杜馨兰的手背,诚挚道:“我是真心想说,谢谢你,六姐姐,谢谢你来看我。”

    杜馨兰脸红了,被妹妹盖住的手背还带着有些烫的温度,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啊了一声,赶紧掏出带来的东西,关切道:“这是我小时候高烧母亲给的,如今给你,定会让你早日好起来。”

    杜汀兰婉拒:“既然是母亲给姐姐的东西,我怎么好收。”

    杜馨兰不乐意了:“母亲给了我就是我的,想给谁那也是我说了算。”又担心自己的话有歧义会让杜汀兰误会,语气软了几分:“那一年我高烧不退,怎样都不见好。后来还是母亲去寺庙里求了这平安符回来,我的烧才渐渐退了。也是奇了,自从那一回后我再也没有发过烧,一直到现在。所以这平安符给你,也能保佑你早日好起来。”

    杜汀兰还要拒绝,杜馨兰已经率先将那平安符系上帷帐,还“恶狠狠”地命令道:“我是你姐姐,你就得听我的。再说……”杜馨兰说着声音小了下来:“这还是我第一回送你东西呢。”

    想到别人家姐妹相见都是赠送珠钗首饰或者诗稿传贴什么的,送平安的还真的少见,在杜府里也是头一回,杜馨兰就忍不住笑了。

    杜汀兰也不好再拒绝,她刚醒来,累得很,喉咙也是干哑着,多说几句话也疼。

    杜馨兰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告辞离去。临行前,她看着杏儿,毫不客气道:“你这院子的丫鬟也是该管教一二了,擅离职守,真不知母亲是怎么挑的人。”

    杜汀兰要问,杜馨兰摆摆手:“算了,等你好全了再细说吧,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绿影再次扶了杜汀兰躺下,一抬眼便能看见那道平安符,元宝的形状红色的穗子,金丝的花线中央绣着“平安”二字,煞是好看。绿影笑眯眯的:“没想到六小姐对小姐这么好,我还以为……”

    杜汀兰不接话,默默想了会,吩咐绿影:“你也累了些时候,去歇着吧,杏儿留下。”

    绿影不明觉厉地退下了,杏儿则是一副苦瓜脸。自从杜馨兰含有深意的话语出口后,杏儿就有些惊慌失措。她原本以为看在方姨娘的份上六小姐不会对她怎样,但是依照刚才的情形看来,六小姐根本对于她和方姨娘之间的事情毫不知情。而眼下七小姐还病着,身后又没有依靠……

    杏儿思及此,率先跪下,泣泪痛哭起来:“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小姐昨晚突然晕厥过去,奴婢甚是担心,一时方寸全无,后来请了大夫开了药,奴婢守了一夜,眼看天色就要亮了,奴婢不知道小姐何时会醒过来,所以……”

    杜汀兰早在绿影退下后就坐起身子,靠在靠垫上看着杏儿,听她说到此处,不免冷了几分颜色:“杏儿,你该知道,我虽是这府里最不起眼的小姐,可也是小姐,小姐若是要处置一个下人,随便想个办法就能拿捏了你。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从外面买回来的下人。”

    杜汀兰神色极为凝重,半点病态都没有。杏儿听了心下警铃大作,但是这条船上了就下不去,于是她抬正了身子,大有豁出去的姿态:“奴婢是诚心诚意愿意伺候小姐,如果小姐不相信,奴婢愿意……愿意告诉小姐一切!”

    杏儿急于撇清自己的,添油加醋地说了她被方姨娘收买一事,为的就是监视杜汀兰的一举一动然后找时间汇报,别的什么,她一点都不知晓。至于方姨娘授意下药一事,杏儿只字未提,她相信以杜汀兰的处境,能够料想到自己会被人监视也属正常情况,而另外的,杏儿只是觉得先混过目前这关再说。况且她认为,方姨娘在杜府虽然是妾侍,可是深受大老爷宠爱,日后带给她的利益远远大过于杜汀兰这位失了姨娘的庶出小姐。再说,得了方姨娘的好处也少不了六小姐的好处,对了,六小姐!

    杏儿眼珠一转:“奴婢不知为何方姨娘要对小姐如此,可是转眼六小姐就能来探望小姐。奴婢以为这其中大有蹊跷,又怕伤了小姐与六小姐的和气,这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禀告小姐。没想到会被六小姐借机怀疑起奴婢对小姐的忠心来,小姐明鉴,奴婢绝无二心。”

    说完郑重其事地叩了几个头。

    杜汀兰眉梢紧锁,低着头细细地思索起杏儿的话来。房内一时安静得很,杏儿心里焦灼,额头上冒出汗珠。就在她以为杜汀兰已经睡着的时候,杜汀兰开口了:“你去竹林处,可还有人看见?”

    这么说是相信了?杏儿按捺住狂跳的心,明志道:“奴婢只是偶尔向方姨娘禀报一次,每次都是几句话,并不会被人发现。”

    “再说竹林那边没有什么人住,除了……”杏儿想了想,改口道:“奴婢确信其他人并未发现。小姐是知晓这件事的第三人。”

    “你起来吧。”杜汀兰道:“若你是真心为我,自有时日可见分晓。若你是欺瞒于我,纵使我不揭穿你,但方姨娘知道今日之事,必然不肯放过你,届时你便是腹背受敌,你可明白?”

    杏儿再次惊了一下,没想到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七小姐,分析起事情来也是头头是道。她开始有些后悔这样轻易就出卖了方姨娘,在小姐这边似乎也没有取得完全的信任。可是已经骑虎难下,杏儿不得已,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奴婢明白,谢小姐提点。”

    杜汀兰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刚刚那一阵完全是强撑了身子。她看着杏儿告退的背影,眼中意味不明,蓦然道:“母亲既然把你分给我,你便是我的丫鬟,杏儿原是温热之物,这名字大致也不适合你,五姐姐六姐姐房中都是同字不同名,日后,你便叫跟了绿影的字,叫做绿筝吧。”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厅堂里杜颜氏虚与委蛇

    闺阁外表兄妹推心置腹

    含辉斋里,敲着木鱼的老夫人颜氏听了方嬷嬷的汇报,对着那金佛拜了拜,算是完成了一日的诵经。方嬷嬷扶着她,颜氏理了理衣袖,将木鱼放了,道:“你怎么看?”

    方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将话题丢了回来:“老奴不敢妄断几位小姐的性子。”

    颜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嬷嬷一眼:“这里就你我两个人,还有什么是不好说的。”

    想了想,颜氏又道:“看来也是个心善的。”

    方嬷嬷补充道:“越是心善,越是容易被人利用。”

    与此同时袁氏这边也接到了信,说是六小姐一大早探望了生病的七小姐,七小姐也不计前嫌地与六小姐握手言和。袁氏正坐在妆台前梳发,听到此处梳子停了停,道:“前一阵雅兰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口舌,那两个彼此见了还尴尬着,就病了一次倒是和气多了,也省得清净。”

    她将一支簪子插入鬓发,对着徐嬷嬷道:“我们也该去瞧瞧。”

    正说着外面锦铃掀了帘子进来,报说老夫人颜氏正在前厅招呼客人,要袁氏也赶紧地过去一趟。袁氏纳闷,什么时候颜氏招呼客人还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了?等锦铃说完是袁氏的娘家人时,袁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当下也忘记知春阁的事,撩起裙摆就往前厅去了。

    她嫁入杜府十几年,娘家很少会有人来,袁氏自己也不想回去。特别是近几年丈夫还不如小袁氏嫁的周知州,袁氏更是什么什么脸面回去了。这次来的是大夫人尹氏,还有小袁氏。尹氏偶尔搭上一句话,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小袁氏更是将自己定位在陪衬的位置,一遇到颜氏探过来的目光就优雅地喝茶。而堂中真正的陪衬二夫人顾氏则是低着头绞着帕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相比于几人的表情,颜氏显得要高兴许多,虚与委蛇地找出各种话题来,尹氏作为客人,又是袁府派来的,自然也不能把架子端得太高,毕竟两边还是亲戚要走动的。

    等袁氏走进来,尹氏这才放出真正的笑脸,袁氏还是第一回见自己这位大嫂这么给她面子的,心里虽是疑惑重重,当着婆婆的面也掩盖了,先向婆婆行了礼,这才笑着玩笑道:“什么风把大嫂给吹来了。”

    小袁氏接话:“瞧瞧五姐说的,我们自家亲戚,还不许来看你了。”

    颜氏见她们聊得欢,毕竟是自己媳妇的娘家人,这才端坐着歇口气。其实第一回面对着尹氏这位真正有皇家血统的郡主,颜氏心里头还有些紧张的,她总算是能够理解,为何上次回去儿媳会“办砸”了她的事,单看这郡主的架势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周身带着一股子贵气,叫人不敢正视!

    姑嫂三人说了些闲话,不知怎么就提到晚辈身上,尹氏道:“我那几个儿子都不得我的心,这不,就把昊哥儿带来了。”

    小袁氏也直笑说带了真姐儿一起过来。

    跟着尹氏咦了一声,再看小袁氏身边真姐儿的位子,也是早就空了,尹氏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小子,又不知是跑到哪里去了。”

    颜氏客气笑言:“不妨事,小孩子心性不喜拘着,要听我们说话也是怪闷的。”说着眯了眼:“我们这杜府可是比袁府要小上许多,放心,不会走丢的。”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侄儿不是亲子,不好那么随便。尹氏是不担心的,一个六岁的男孩还能蹦出什么疙瘩来!想着也不管起来,那边方嬷嬷徐嬷嬷悄悄退开来,一位去找五小姐,另一位则是早去找那昊哥儿去了。

    袁昊天把着小短腿,跑得倒挺快。他也是第一回来五姑姑家做客,什么都不熟悉。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去找自己的正经表姐,而是逮住一个下人就问杜七表姐的房间在哪里。下人们看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那肉嘟嘟的小脸恨不能捏上一把。可是又觉得好笑,因为这肉墩子后边还有个比他矮几分的肉墩,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瞧着你,要是你不指个方向,自己都不好意思。

    两个人问清楚大致方向,周慧真还门儿清地在前面引路。也是运气好,拐三岔五就给他们寻到了杜汀兰的院子前。周慧真眨巴着眼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袁昊天,可怜巴巴地说道:“昊表哥,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袁昊天小大人般看着,一本正经的道:“不行,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周慧真忙不迭点头,末了还是忍不住再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她好想进去瞧瞧啊,昊表哥说七表姐是很好玩的人,她上次都没有留意到,今天一定要好好看看。还有,原来七表姐也喜欢吃酱香乳鸽,她也好喜欢啊!

    两个人走到外院门口,门口家丁看了看,面面相觑。

    袁昊天一张小脸顿时不乐意了,没看到小爷门口站着么?都不知道去通报的啊?周慧真不愧是一伙的,当即嚷起来:“喂,你们七小姐呢?”

    听起来凶巴巴的口气,却是软糯糯的声音。

    两个家丁虽然觉得面前的人身着华贵,但是大夫人严明七小姐要休息,不要任何人来打扰,其中一人便道:“我们七小姐不见客。”

    即便要找七小姐,那也是通过前厅传七小姐过去方才合情合理,这样冒昧地来到闺阁外,不管是谁都是失了礼数的。

    袁昊天在袁府横行霸道,上头还有大房三个哥哥护着,何时看过下人的脸色,当即一冷,道:“我要去告诉五姑姑。”

    一边是争吵着非要进的表少爷表小姐,一边是以不合规矩为理由拒绝通报的下人,两两对话间,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吵醒了里间睡着的杜汀兰。她叫了几声绿影,得不到回答,便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坐起,轻飘飘来到了门口。

    意外地看到有趣的一幕。

    只见绿影瘦小的身子堵在门口,两只手牢牢地把住门的两侧,语气不善:“表少爷和表小姐请留步,我家小姐正在休息,不便招待。”

    袁昊天看了眼这个瘦巴巴的丫鬟,很难想象她跟在杜七表姐身后的样子。但是客随主便,他想了想,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七表姐好些了没。再说是真姐儿要来看的,我就是陪同,陪同。”

    绿影皱了皱眉。

    袁昊天一见,心里紧张得打鼓,赶紧搬出小表妹:“你说是吧,真姐儿?”

    周慧真点头,来之前昊表哥就告诉过他,一切都听他的,不然他以后再也不带她出来玩,再也不理她,开玩笑,昊表哥那里最多好吃的,她才不要被他嫌弃!

    想到此,周慧真无比纯洁地冲着绿影连连点头,怕对方不相信,补充道:“那个,我与七表姐一见如故,是真的想来看看她。我保证,我只问她几个问题就走。”

    “问题,什么问题?”绿影一副护主模样。

    周慧真:“就是她除了喜欢吃酱香乳鸽外,还有没有跟我一样喜欢别的,比如天香楼的……”

    话说到此处周慧真猛然住了嘴,捂着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看着袁昊天,一张脸可怜兮兮看着。

    袁昊天不理她。

    真姐儿的脸就顺势垮了下来,一副欲哭的模样。

    绿影哼了一声,矛头对准了袁昊天:“表小姐可以进,表少爷的话……很抱歉,我家小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让任何男子入内的,表少爷请。”

    说着就要撵人。

    “你……”

    袁昊天第一回在一个丫鬟面前吃瘪,又急又气,急的是他是真的想看到那个有趣的人却见不到,气的是这个丫鬟好生无礼,他都说了是表少爷还多番阻挠。看来,不止这位表姐有趣,她身边的丫鬟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袁昊天想着,心里那火气消了许多。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暗道不让进偏要进。

    “哦哟,还说这俩孩子是去哪里了,原来也是到这来凑热闹。”袁氏说着进了院子。

    周慧真率先一步冲过去,抱着袁氏的腿告状:“姑姑,这院子的小厮好是无礼,根本不把七表姐放在眼里,我们也被挡在外面不许进。”

    袁氏看着小姑娘:“瞎说,是姑姑吩咐他们,不要打扰你七表姐休息。”

    周慧真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我们是来陪七表姐,怎么是打扰呢?”

    袁氏笑道:“你七表姐生病了,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你若是进去了,你七表姐就休息不成了。到时候就很难好起来是不是?”

    周慧真想了想,貌似有点道理,她也生过病,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于是她小心翼翼看着袁氏:“姑姑,我错了。”

    袁氏摸着真姐儿的头,柔声安慰:“我们真姐儿也是好心,姑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说完又看向一边拧着眉深思的袁昊天:“昊哥儿你呢?”

    袁昊天故意抿起嘴:“我们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就过来是我们不对,但是以五姑姑的意思,便是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七表姐休息,那若是五姑姑自己来了,也是要被拦在外面么?”

    袁氏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当即笑了笑:“我是她的嫡母,我关心她是理所应当,何来打扰。”

    袁昊天回道:“那么表弟表妹关怀表姐,也是理所应当。”

    袁氏:“那怎么一样。”

    袁昊天:“如何不一样?”

    袁氏当即有些头疼,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魔王在袁府是如何猖狂。单不说他娘那个护犊子的,就是尹氏也是宠爱这个年幼侄子得不行。袁氏自知是说不过侄儿这张嘴,索性也不再与他争辩,她让绿影去看看七小姐醒了没,若是醒了,再将五小姐六小姐请来一块作陪,这样,好歹是唬住了袁昊天。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话里话话外话话中有他

    姐妹长姐妹短长话短说

    杜汀兰在里间听得清楚,纵然是身子还有不妥,也没有让母亲为难冷落客人的道理,特别没有让客人久等的。她吩咐了杏儿,如今该是叫做绿筝了,吩咐了绿筝前去接引客人,绿影则留下来替她梳妆描眉。穿戴整齐后,绿影将那药碗端出,又徐徐点上熏香,如此,房内的药味倒是被压下许多。

    本来尹氏身为贵客,是不必理会主人家一个庶女的,不过也不知是她成心不喜袁氏这个小姑子,还是看在袁昊天望眼欲穿的份上,竟主动提出要进院子瞧瞧。这一说就把袁氏惊住了,婉拒道:“七丫头如今病着,若是把病气过给了大嫂可怎么是好。”

    袁昊天急于要见杜汀兰,想起昔日自己病时场景,辩驳道:“这病也分多种,姑姑怎么能确定就一定会过了病气给大伯母。”像是担心尹氏会因此放弃,补充道:“大伯母是多福之人,自然不会怕这些有的没的。”

    尹氏点着他的鼻尖:“就你滑头。”

    小袁氏也道:“那孩子看起来就瘦,怪惹人心疼的。”

    袁氏心里就不高兴了,这不是变相说她做嫡母的苛待子女了么?若是不让她们姑嫂看看她是真心对这孩子好,说不准就回去编排她了。想到这个,袁氏不再阻拦,道:“那就去看看吧,也不知那丫头好些了没有?”

    袁氏话音一落,屋里绿筝正好走了出来,微微福身道:“大夫人,七小姐刚刚醒了。”

    袁氏点头,笑道:“才一说就醒了。”

    绿影打了帘子,杜汀兰依礼向袁氏、尹氏及小袁氏问了安。她浑身还有些酸软,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精神尚可。

    跟在后头的袁昊天伸长了脖子,周慧真则踮起了脚,可是踮起脚还是没有昊表哥高,前头又有舅母姨母母亲挡着,她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这个时候昊表哥已经跟七表姐打上招呼了,周慧真唯恐自己被遗忘,大着胆子挤到袁昊天身边,冲着对面的杜汀兰打招呼:“七表姐,我是真姐儿。”

    杜汀兰早瞧见了周慧真,她心里很是喜欢那活脱的性子,回道:“原来是真表妹,好像长高了。”

    周慧真毫不吝惜地赠送了一个笑脸。

    几位长辈只是看了看,就被袁氏带着去了别的地方,屋子里只剩下杜汀兰及袁昊天还有周慧真。因有下人看着,几个人也年幼,尹氏也没有不放心,唯有小袁氏再三叮嘱周慧真,让她不要坏了规矩,后者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送走了几位长辈,杜汀兰又出了一身冷汗,绿影急的又要找大夫,杜汀兰却叫住了她,道:“不必麻烦了,我好多了。”一面对袁昊天周慧真道:“昊表弟和真表妹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陪我一同去花园里走走?”

    袁昊天自然答应得爽快,杜汀兰见周慧真还有些犹豫,道:“真表妹放心,绿影会把这些点心一起带过去。”

    周慧真这才点头。

    杜汀兰又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带着两位客人往花园的方向走,与迎面而来的杜雅兰杜馨兰撞个正着。几个人往藕香阁旁边的亭子走,那里距离杜雅兰的闺阁最近,她早命紫绡备好各种干果茶点,陪着说了一会话就匆匆离去了。

    杜汀兰倒了杯茶,递到周慧真手上,道:“慢点吃。”

    袁昊天见怪不怪地嗤了一声,被杜汀兰瞪了一眼静了声。

    杜汀兰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小霸王怎么就这么喜欢粘着她,若是周慧真的话还情有可原,至少她们有一项共同爱好,可是面前的小胖子怎么回事?难道就是因为她在他们家池边抓蚯蚓喂鱼?还是她摘了他们家几朵花而那花正好是他钟爱之物所以来讨要?她拖着腮看着吃得惬意的周慧真,要是自己没有生病,只怕早已大快朵颐了,如今还要听大夫的话,喝下苦口良药。杜汀兰想到此,就觉得自从遇到小胖子后就没有一件顺遂的事,硬是不给袁昊天一个好脸色。

    杜馨兰则是看着周慧真的吃相目瞪口呆。

    袁昊天呢,此时袖口里的书攥得紧紧的,手心也汗湿了一块。鼓足了勇气才摊开手中那卷诗词,凑到杜汀兰面前,结结巴巴道:“七表姐,这个可是你的?”

    杜汀兰惊诧地看着那卷诗词,不由得惊呆了,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袖口,什么都没有,再看那诗词,熟悉的字迹,顿时明白了,是那日在袁府花园弄丢了而没发觉却被小胖子捡到的?怪不得小胖子一定要来她的知春阁,想来就是想找个时机还给自己。没想到小胖子还是为了送还东西而来,杜汀兰有几分感激,面上也缓和不少,微笑地接过那诗卷:“谢谢昊表弟帮我捡到了它。”

    袁昊天一愣,抢过那诗卷:“虽然是七表姐之物,可是我看着眼熟,不知道七表姐可否告知,是如何得来?”

    杜汀兰不悦:“这是我私有之物,昊表弟如此问唐突了。”

    袁昊天急得不行,自行摊开那诗稿,抽出最中间的一叠:“这是我润堂兄所作的诗,如何七表姐手上也有?”

    其一:

    寒色孤村暮暮,悲风四野闻声。

    溪深难受雪夜,山冻不流云归。

    鸥鹭惊飞难辨,沙汀回望莫分。

    野桥梅枝几树,并是白雪纷纷。

    其二:

    来是言空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唤难,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下头还有一首对句:

    庭前种竹先生笋

    余下半句则是另一种笔迹,庙后栽花长老枝。

    四人都是进过学堂的了,但这对句只有年长的杜馨兰及藏稿的杜汀兰明白一二。袁昊天虽是不懂,却肯定前一首是他堂兄的诗。金阳少年袁润天三岁背诗,五岁填词,七岁写赋,才学早已传到汴都。就连当初袁府听闻二房尚郡主时,也以为是袁润天,只是后来传回来的消息是袁庆天,将袁家人搞了个一知半解。

    而杜汀兰是如何得到这手稿的呢,还是因为此前住在梧桐院时,有一回她与绿影瞒过两个嬷嬷偷去集市,无意间听走街串巷的说书人提过,那时绿影好奇,杜汀兰也正是到了要入学的年纪,便买了手稿来给自己启蒙,哪里会想到有今日之事。可这段她却不能为外人所道,否则只会将袁氏置于苛待庶女的天地,杜府也会因此有损声明。故而杜汀兰头疼了,加之伤寒未愈脸也烫了起来。

    这在袁昊天眼里瞧来无疑是心虚,他双眼放光地盯着杜汀兰,犹如发现新大陆般喜悦:“莫非七表姐也是仰慕我润堂兄的才华?”

    “噗!”杜汀兰喷茶,就连杜馨兰也掩着帕子笑了起来。

    袁昊天被喷了一脸茶水,胡乱用袖子抹了几下,又靠近了杜汀兰一些。那边绿影立马挡在前面:“表少爷,您想干什么?”

    袁昊天失笑,摸了摸头:“我有那么可怕么?”

    绿影还是护主模样:“表少爷若是真心想我家小姐早日康复,又怎么会执意在此时归还诗稿。”

    末了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却是对着杜汀兰道:“小姐,你那日说跟在你后面的难道就是表少爷?那他有没有看到你的双足?”

    杜汀兰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绿影,她不知道她这话会掀起多大风浪么?

    杜汀兰狠命低着头,还是感受到了旁边杜馨兰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探究,还有几许笑:“七妹妹,绿影所说可是真的?昊表弟果真看到了你的双足?”

    杜汀兰哪里能够承认,这下丢大脸了,只能不认:“六姐姐,不是的。”

    袁昊天也忙着替自己澄清:“我没有看到七表姐的双足。”

    他还不知道女子的脚有关清誉,但是杜汀兰却是知道,闻言松了口气,向袁昊天投以一记眼神:算你还知道轻重。

    不料,正当她暗自祈祷之时,袁昊天忽然接口道:“那日在我家花园,我只是看到七表姐膝盖受伤,再没有旁的了。”

    杜馨兰哑然失笑,看着杜汀兰的眼神饱含深意。

    杜汀兰则是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

    枉她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袁昊天,原来果真是遇到他就没有好事。她想逃,可是袁昊天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的润堂兄;“想我润堂兄今年也是十一了,七表姐你手上那诗稿,还是他七岁时所作。若是他知道不远万里的地方有七表姐这样的姑娘还存着他的诗稿,一定很高兴。”

    杜馨兰不以为然:“你润堂兄既然那般好,为何郡主却不是尚他?”

    分明是传言有虚,否则以皇家来说,岂会舍弃更好的人选,再者那二房尚郡主的少爷还是个庶出,只是养在嫡母名下,又怎能跟真正的嫡出少年才子相比?

    所以杜馨兰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她认为不过是袁昊天夸大其词,至于袁昊天对他润堂兄盲目的敬仰她可以不予理会,可是哪有还要扯着别人一起瞎闹的?

    袁昊天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最后来了个总结陈词:“我……我是觉得七表姐和我润堂兄说话一个口吻,所以觉得他们必定是志同道合的兄妹,这才……总之我润堂兄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杜汀兰受不了了,这个聒噪的小胖子,她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脾性乖张昊哥儿许诺言

    虚惊一场杜汀兰巧化解

    送走客人,杜汀兰揉着额头躺在床榻上,绿影端着汤药进来,杜汀兰一口喝干,竟也不觉得苦。她含了一颗蜜饯,这才绿影有些不对头,好像是从袁昊天走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还常常小心地偷看她,每当她视线与绿影相撞时,那丫头就会匆忙躲开。

    杜汀兰知道她是因之前说错话在自责着,也不挑破,只让她多做些事。能够有事可做,心里多少会好受些。而她自己则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她仰慕袁润天的才华不假,但也仅仅是仰慕其才情,可是在袁昊天嘴里怎么就变了个味道,这是杜汀兰不愿意的。再者那时候署名也并非是用的袁润天,她哪里就知道还是她嫡母的侄子呢?

    特别是袁昊天临走时似乎是被杜馨兰的话激着了,竟然一改常态,郑重其事道:“总之我就是觉得我润堂兄与七表姐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六表姐若是不信,那就等我润堂兄回来,只管来袁府便是!”

    杜馨兰给他的,是一记白眼。

    马车上袁昊天沉默得不像话,连尹氏都暗暗吃惊,哪一次这小侄儿不是粘着人说个不休的?今天可反常得很,莫不是被染了病?尹氏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独自嘀咕道:“难道是撞邪了?”

    袁昊天拍开尹氏搭在额头的手,道:“大伯母,我有个问题要问您。”

    “要是我不小心看到女子的膝盖,该如何是好?”

    尹氏惊惧地捂住袁昊天的嘴:“这话可乱说不得。”

    袁昊天也不傻,随即做出一派轻松表情:“大伯母,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瞧您这是怎么了?”

    尹氏后怕地拍拍心口,揽过袁昊天到自己身旁:“可吓死大伯母了,还好你只是比方。”

    袁昊天这下更加确信事态严重了,特别是当他自己提起看到杜汀兰膝盖时候变色的杜馨兰几人,那眼神让袁昊天生疑,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好来套尹氏的话。

    尹氏这时忽又正色起来:“大伯母告诉你,这女子的脚是不能被夫君以外的男子看到的,何况是腿呢。若是不小心被陌生的男子看到又传了出去,这女子的清誉也就没了。”

    “那怎么办?”

    尹氏笑道:“瞧你,怎么还出汗了?来,擦擦。”

    袁昊天毫不客气地打断尹氏:“被毁了清誉的女子该怎么办?”

    尹氏愣了愣,她还没见过袁昊天这么认真的样子,除了那年为了骑马和想留下他润堂兄的事以外。但也是一瞬尹氏就答道:“被毁了清誉的女子,若是有运气,得那男子垂怜,便会请媒婆上门提亲。可若是运气不好,遇上负心之人,也会因为被坏了清誉而嫁不到好人家。”

    袁昊天脸一黑,这么严重?

    脑海中窜出杜汀兰那张脸,那毫不做作的吃相,那微笑的表情,还有看着他防备的眼神……

    另一辆马车上,吃饱喝足的周慧真开始绘声绘色地向小袁氏描述她见到的场景。小袁氏听完,笑意顿生,哼道:“照我们真姐儿这么说,你这个庶表姐倒是比你姨母所出的嫡表姐更有胆色了。”

    周慧真年幼,听不懂母亲话中意思,只当是夸杜汀兰的话,也回道:“是啊,女儿也很喜欢汀兰表姐呢。”

    小袁氏无奈地看女儿一眼,只怕是袁昊天喜欢的,她都喜欢吧。幸好这个年幼的侄儿虽然有些霸道不按常理出牌,但是脾性不算坏,不然,小袁氏也容不得自己女儿跟他过多亲近了。

    十日后杜汀兰的病好了许多了,袁府那边也派人再次送来了请帖。杜汀兰本不想理会,可看到邀请帖时还是吃了一惊,这一次发信的人竟然是袁润天,袁府二房的嫡长子。杜汀兰跟这位素昧平生的表哥何来交情一说,她用脚趾甲也知道是袁昊天那家伙捣鬼,可是请帖已经送上门,杜汀兰不去的话,只会被人误会成不知礼数,连带袁氏也会面上无光。

    袁府二房少爷尚郡主,如今在金阳正是炙手可热的,袁润天作为嫡长子,邀请的都是金阳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少爷小姐。也亏得袁昊天早早地给堂兄去了信,听说堂兄要宴请又死缠烂打了一阵,这才使得袁润天迫于弟弟的“淫威”下了帖子。既然请了姑姑的亲女,又请了另一位庶女,独独落下一位似乎不大好,于是,请帖上也一并落下杜馨兰的名字。

    杜家姐妹不明白其中缘由,杜馨兰自己也是好奇地想一探究竟,被袁昊天吹得天花乱坠的,是个怎样的人物?

    四月初二一大早,袁氏就带着三姐妹坐上了马车,往袁府去。马车内杜汀兰昏昏沉沉,一副恹恹欲睡的状态,杜雅兰依旧是高贵端庄地坐着,杜馨兰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掀了帘子透气。

    帖子虽然是袁府少爷发的,但是邀请的小姐还是要由袁府的小姐接待。大房和三房都没有嫡出小姐,二房只回来袁润天一个,为此接待的小姐都是袁府庶出的几个,邀请到的少爷小姐也是分开的。少爷们被请到外院,而小姐们则是在后院。

    杜汀兰大病初愈,即使马车内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是觉得颠簸得紧。等到马车到达袁府门口,杜汀兰觉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了。她绷直了身子跟在袁氏后头,尽量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慧真早来了许久,正在门口翘首期盼着,见到杜汀兰下来,忙上前来,先是见过了袁氏,道:“姨母,五表姐六表姐,大舅母和三舅母都在里边等着呢。七表姐你跟我来。”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杜汀兰的手往里走。

    杜汀兰挣扎了一下:“真表妹,等一等。”

    她向袁氏请示,袁氏点头:“去吧,你们跟着我去也是无趣,把你六姐姐也一并带去吧。”

    杜汀兰颔首:“女儿也正有此意。”

    周慧真撇撇嘴,也没有拒绝,就是看起来没有那么熟络。

    等到三人消失得没有人影,杜雅兰方对袁氏道:“母亲,你怎么放心让六妹妹一起去。”

    袁氏低头,回道:“母亲自有我的主意,你跟我来。”

    杜雅兰想去将杜馨兰追回,可已经看不到人影,又看向另一边走得坚决的母亲,她跺跺脚,也迈步跟了上去。

    杜汀兰姐妹跟着周慧真一直走到花园的尽头,方见到有一座亭子。亭子里袁昊天肉滚滚的身子左右徘徊,面上看起来很是焦急。

    周慧真远远喊了声表哥,袁昊天听见了,看了眼迎面而来的杜汀兰,心里竟然紧张起来,越到后来,难得的脸红起来,扭捏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七表姐,你来了。”

    杜馨兰左顾右盼,四周只有袁昊天一人,她腹诽道:“不是说带我们来见识你的堂兄么?怎么就你一个人?”确信周围确实没有人之后,带着失望的口吻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去找宫家小姐吧。”

    杜汀兰却紧拽着杜馨兰的手:“六姐姐,你等我一起去。”转头看着袁昊天:“昊表弟不妨直言。”

    杜馨兰只觉的好笑,脚步停了停。袁昊天见了,苦着一张脸。然而杜汀兰依旧没有要放开杜馨兰手的意思,坚持道:“母亲和五姐姐还在那边等着,昊表弟若是无事,我们先失陪了。”

    袁昊天情急喊道:“七表姐!”

    末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再看了一眼对他来说很是“多余”的杜馨兰,又担心杜汀兰就这样走开,最后鼓足了勇气:“七表姐,我愿意娶你。”

    杜汀兰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被炸开,她不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袁昊天这时已是孤注一掷了,反正不说出来不痛快,索性一口气说完:“大伯母说女子的腿不能被自己夫君以外的男子看到,我……我虽是不小心看到七表姐的……小腿,可是祖父说男子要有担当,我,我……愿意娶七表姐。”

    杜馨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七妹妹,我没有听错吧,他说要娶你?”

    就连杜馨兰都惊呆了,何况是杜汀兰本人。她将那日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再拼凑了上次袁昊天来杜府一事,心下也明白了大概。多半是袁昊天从别处听到有关女子名节之事,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但婚姻之事,现在还尚早吧。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也轮不到她自己发言。可她知道就这么拒绝,可能会给袁昊天一些不大好的负面影响。所以她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昊表弟不必放在心上,我们都是小孩子,这些事情无关紧要的。再说你也只是看到我受伤的膝盖,想来帮忙罢了,我该感谢昊表弟你的好心才是。”

    袁昊天听得似懂非懂:“小孩子的玩笑可以不用当真?”

    杜汀兰点头:“那是自然。以后昊表弟也不要再提起此事,不然七表姐就不陪你玩了哦。”

    袁昊天被这一番连哄带骗的话唬住了,本来也是小孩子,也就听话地不再提起,笑着道:“润堂兄正在那边花房里,我带你们去。”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话中人原来是谦谦君子

    杜汀兰挽着姐姐杜馨兰的手臂,也不忘好好牵着真姐儿的手,谁知道小姑娘不领情,蹦蹦跳跳跟在袁昊天后头,活像一个小跟班。杜汀兰没能明白,为何周慧真独独喜欢绕着这个最小的表哥,反而是对其他表兄视而不见呢?她反正是没有想明白袁昊天这个小胖子哪里来这么大魔力,倒觉得自己以后应该离他远远的才好,要不然刚刚那种话被人听了去,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杜汀兰看着无邪的周慧真,再看看前头风风火火带她们去找堂兄的袁昊天,总算他还有点脑子,这些话还知道挑个隐蔽的地方让他的心腹来,周慧真可不就是这小胖子的心腹么?

    杜汀兰诸如此类想了许多,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别人眼中。

    袁家二房嫡长子袁润天继承了父母身上的全部优点,加之为二房嫡长子,待遇与大房三个嫡子等同,他自幼聪明,诗词棋画样样精通,就是骑射也不在话下。这样的盛名原本也没有什么,因为他已经有三位小有功勋的堂兄,所以他的光芒大半都被其母掩盖起来,藏拙才能保身,大致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后来袁二老爷外放为官,二房老小皆跟了过去,袁二夫人还是舍不得儿子太过“优秀”而抢了大房的风头,最后却还是因为二房要尚郡主一事,将二房诸人诸事炒了出来,最为热烈的除了尚主的那一位,就非袁润天莫属了。

    袁润天幼时就随父亲外放,童年的记忆里,堂弟总爱流着口水让他抱,而他也非常喜欢袁昊天这个嘴甜的堂弟,因此对他特别疼爱些。要说这些年他回来的次数并不见得多,但对于这个堂弟一点也没有疏离的感觉,反而随着时日的延长而加深许多。

    前一段时间,昊堂弟来信中说,他在花园里遇到一位有趣的表姐,下一封信又说这位表姐竟然对他的诗稿顶礼膜拜,因为他很是喜欢所以润堂兄一定也很喜欢,找机会他一定要让润堂兄见见那位有趣的表姐。

    信中并没有提为何有趣,但好奇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袁二老爷外放之地靠近朝阳国,那里的女子袁润天见识过不少,与万圣女子还是有些分别的。难得这些年只知道玩乐的昊堂弟对某一件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袁润天也想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人,将他的堂弟哄得“七荤八素”。

    只见昊堂弟的身后跟着三个……额,应该是三位女孩,扯着昊堂弟的身子最为矮小的是六姑母家的表妹,紧跟其后的,并立着两位女孩,其中一位个子高些,穿一身枣红衣裙,发髻上斜插一支步摇,小巧的下巴,玲珑的大眼。另一位同样穿着红色衣裙,不过不是枣红而是淡红,发间随意别了一朵珠花,一张脸微微有些肉,却又看起来弱不禁风似的,比起那位枣红衣裙的女孩,她的容貌实在算不上出挑。

    昊堂弟的来信里并没有详提,更不会描述表姐的样貌,但是袁润天还是一眼就能确定,昊堂弟口中念念不忘的表姐定然是这位浅红衣衫的女孩无疑,他不免更加认真地打量起来。

    在他打量的同时,对面的杜馨兰也在打量他。只是看了一眼,杜馨兰便再也移不开眼睛,面前的男子身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杜馨兰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只一眼便沉醉在那清澈的眸子里。杜馨兰微低下头,轻轻捋了捋耳廓上的发丝,抬头时,正好与他视线相撞,对方冲她淡淡点头致意。杜馨兰的脸腾地红了,绞着帕子想要掩饰过去,却不知道那帕子快被她扯坏了!

    “七表姐,七表姐?”

    正在发愣的杜汀兰被袁昊天大嗓门地吼回来,她往前看了看,眼前正有一位面生的男子微笑地看着她,杜汀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轻轻扫过对面的男子。不用猜她也知道此人一定小胖子口中的堂兄了,杜汀兰见过的陌生男子并不多,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润表哥是位美男子,脸如桃杏,瞳仁灵动又自有一番闲雅之态。此时他站在花房之外,身后是一盆盆盛开的花朵,宛若身在花丛之中。他手中正拿着一把花瓢,修长白皙的手指沾染着几丝泥土的气息,更是增添几分英气。

    杜汀兰吸了口气,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的男子会和小胖子是同宗。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小胖子,再绕到袁润天身上,而前者早就抑制不住激动,踮起脚尖问向自己的堂哥:“润堂兄,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对着杜汀兰道:“七表姐,我可是把真人带到你面前了,今日你想要多少诗稿都可以。”

    杜汀兰脸也红了,这小胖子在说什么,好像她真的有多花痴似的,分明都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好么?

    她轻咳了一声,对着面前这位美男子道:“润表哥,让你看笑话了。”

    袁润天这时已经净了手,掏出洁白的一方手帕擦了擦,微笑道:“不碍事,是我该向表妹说声抱歉才是。我这位堂弟,自幼骄纵惯了,他可是很难得喜欢跟别人一起。”

    杜汀兰看得目瞪口呆,连小动作都这么优雅,真是谦谦君子啊!不过美男归美男,杜汀兰倒是没犯花痴,她甚至还在纠结,分明性格完全不同的堂兄弟,怎么会无话不谈的?

    这纠结也是一瞬,杜汀兰“呵呵”了两声,继而对袁润天介绍道:“这是家姐。”

    杜馨兰红着脸过来见礼,袁润天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点头示好:“哦,原来是六表妹。”

    袁昊天这时对着杜汀兰大喊:“七表姐你看,那不就是你上次采过的花么?怎么这里也有?啊,对了,你腿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谦谦君子这时总算多出了一丝表情,看向杜汀兰的眼神带了一抹错愕。杜汀兰可没有闲工夫注意这些,她快要被袁昊天气疯了!抬腿就要作势往袁昊天打去,袁昊天见势不妙,小蹬腿跑得快极了,杜汀兰一面追着,一面喊道:“你慢点,你站住!”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真姐妹本也是楚楚可怜

    袁昊天吐着舌头,一面跑一面频频回头看去。杜汀兰见了,也不恼,只管邀请了真姐儿:“真表妹,快帮我抓住你昊表哥,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噢,对了,你要是抓住了他,我就让绿影给你做很多四喜年糕!”

    周慧真眼前一亮,想起美味多彩的四喜年糕,迈着小步子跟了上去。袁昊天苦着一张脸:“七表姐,我闹着玩的……”

    淹没在风里的话,谁能听得见。

    袁润天却再次震住,那么小的身子骨,虽然脸上看起来有些肉,可是脸色也是不好的,怎么跑起来那么快?几个刚刚还在互相追逐的人,这会又停下来打打闹闹了,那笑声不带一丝做作,干脆而明朗。他看得快要移不开眼,花园里的三个人影互相重合,构筑成一幅极其美好的画面。甚至连杜馨兰连唤几声,他也没有听见。

    “润表哥,润表哥?”

    杜馨兰挥着帕子喊。

    袁润天脸蓦然一红,别过头去掩饰起来,再回头时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富贵少年的仪态,他勾起唇角:“对不起,我失态了。”

    杜馨兰心如鹿撞,她早就看到袁润天微红的侧脸,只觉得俊逸不凡,让她瞬间跌了进去。

    一见钟情,或许就是这种意思。

    两个人彼此对立站着,一个是本就倜傥,一个是欲说含羞,殊不知此刻,两人都误会了。

    袁润天以为杜馨兰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做解释,杜馨兰则以为袁润天对她有意。

    所以当玩闹够了的三个人一起回来时,杜馨兰竟然难得地掏出手帕替杜汀兰擦汗,还软语道:“瞧你,都出汗了。这身子还没有复原,要是回头再病了,看母亲怎么说你。”

    袁润天随口问道:“怎么七表妹病了么?”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她脸色有些不好,原来是病了。

    杜汀兰也不想久留,拉着杜馨兰道:“我们过来也多时了,只怕母亲该等急了。”

    袁昊天道:“我同你一起去。”

    周慧真也道:“我也去。”

    “那走吧。”杜汀兰与这位表哥告别:“我们就先去内院了,今日宴请,想必润表哥还有许多贵客要接待,我们不打扰了。”

    还没有容他说好,她已经转身。

    杜馨兰扭捏着,还想多待一会。奈何妹妹已经先行去了,她若是单独留在这里也怕被人说闲话,也道:“润表哥,我们先过去了。”

    本来热闹的后花园因为几人离去显得有几分冷清。冷清?袁润天苦笑一下,他何至于对于一个只见一次的小女娃有这么多好奇?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他抬了抬脚,是了,还有许多客人等着他招呼。

    这时刚刚离去的袁昊天去而复返,凑近袁润天的耳根道:“怎么样?润堂兄?”

    袁润天看着狡黠眨眼的堂弟,认可点头:“嗯,她似乎跟别的……姑娘不同。”

    其实他想说跟别的女子不同,但眼前分明就只是个小女娃,可若真的说是女娃,似乎对她又不够尊重。

    袁昊天忽而正色:“是了,她虽然也是表姐,可是她姨娘不在了,还能跟我一起玩,那才有趣。”

    袁润天被堂弟一番乱七八糟的说辞弄糊涂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她虽然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但是还能保持本色,实在难能可贵吧?袁润天正想再问问,可眼前早已没有袁昊天的影子了,他叹息一声,昊堂弟可是一点也没有变。

    最后,袁润天只道了一句:“不过是可怜之人。”

    去后院的路上,杜馨兰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杜汀兰觉得蹊跷,问道:“六姐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杜馨兰摇头。

    继而抬头向前看,问道:“昊表弟呢?”

    杜汀兰毫不在意地回道:“他说有话要对润表哥说,又回去了。”

    杜馨兰心下一喜,嘤咛一声:“我头有些疼,大概是在马车上坐太久。我想在前面的亭子坐坐,等昊表弟过来,在与他一起来可好?”

    杜汀兰见姐姐头疼的样子,不放心:“要不然,我们陪你一起等吧。”

    杜馨兰不肯:“不用了,昊表弟也不会去很久,我坐一会就好。你先过去吧,若是母亲问起来,你便说我去找宫家小姐了。”

    杜汀兰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的转变,还是顺从地点头:“那我们先过去了,姐姐你也不要独自等太久,若是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姐姐就别再等了。”

    杜馨兰哪里还能听进去杜汀兰说了些什么,只盼着她们早早地走远一些,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下。另一侧希望润表哥能够跟昊表弟一起过来,若是不能,有昊表弟在,也不算是两个人单独,那……

    杜汀兰带着周慧真,准确地说是周慧真引着她在袁府里走。周慧真常在袁府走,袁府的下人都认得她,见到是跟她在一起的杜汀兰,也大致知道是一起的小姐,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杜汀兰二人徐徐走着,偶尔能够听到周慧真的甜言蜜语。杜汀兰闭上眼只当享受,自从她刚刚提过四喜年糕后,小丫头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明明是比她还要喜欢吃的,怎么一点也没有担心会胖呢?

    也许是病还没有好彻底,刚刚又跑了那一阵,杜汀兰还是有些累了,捡了一处石凳坐下,问道:“真表妹,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可以让人吃很多好吃的还不会发胖?”

    周慧真认真想了想:“没有啊。”

    眼神干净,不似作假。

    其实杜汀兰这次是真的误会了,周慧真之所以爱吃,恰恰是因为在周家,小袁氏怕她太过爱吃胖了,才特意嘱咐了下人,不能给小姐吃太多。因为周知州就是那种圆滚滚的身材,都说女儿随爹,小袁氏不愿意女儿日后变成胖乎乎的模样,哪里肯给她各种好吃的?

    但小霸王袁昊天这里却时常有许多好吃的,还有诸多好玩的,所以周慧真才老爱往小表哥的院子跑。也好在他们年纪都小,彼此没有什么限制。万圣的规矩是男女九岁后就要分开不同席,袁昊天与周慧真这对表兄妹,还有两三年可以折腾。而杜汀兰,则是在收尾阶段了。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一面如旧袁府花园相逢上

    除了吃,杜汀兰大概也找不到可以诱惑周慧真的其他东西了,都说三岁是一个代沟,杜汀兰八岁,周慧真不过虚岁六岁,这代沟也是名副其实的。不过比起袁昊天那个烦人的小胖子,杜汀兰更愿意与周慧真交流,因为直白,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所以当袁昊天回头说要去找他的润堂兄将周慧真拜托给她的时候,杜汀兰不由分说地答应下来。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过简单,早就知道小胖子没那么好心,因为周慧真虽然单纯,可是太……聒噪了!

    杜汀兰很想从哪里找些吃食,以堵住这位大小姐的口,她自己其实对于吃的不是很在意,只是那些年被两个嬷嬷变相地虐待,懂得把手中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地利用起来,特别是绿影,倒是因此跟着附近的村妇学了些制作点心的手法,如今已是炉火纯青。

    无独有偶,正当杜汀兰为附近是花园找不到吃食时,鼻尖隐隐嗅到一股子茶香。既然有茶,也必然少不了点心。杜汀兰拉起周慧真就往那边走。

    还未到呢,就听到一潮高过一潮的笑声。杜汀兰近了一看,均是几位身穿鲜亮衣衫的女子,大概也是世家的小姐。杜汀兰记得上次来袁府时,也见过,只是没有一起详谈。她目光越过许许,竟然在人群里发现熟悉的人—宫家的表小姐林芳菲。杜汀兰就此断定,其中定然也有宫家的小姐在了。只是这几人大都打扮得极为鲜亮,她一时不能分辨出来。杜汀兰想起六姐姐杜馨兰说过是要来寻宫家小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了。而且宫家小姐既然在这里,那么六姐姐就会遍寻不到了。

    几个人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围坐在一张石桌上对弈。不多会,那身穿黄衣的小姐丢了棋盘,道:“不下了,不下了!”

    与她对桌的是一位紫衣小姐,语气柔柔的:“四妹妹这是要认输了么?”

    黄衣小姐嘟着嘴不满地咕哝:“每次你都赢,再下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你明明说过要让我赢,可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杜汀兰远远瞧着,好好的一盘棋,竟被黄衣小姐下成这样,还理直气壮地要别人让,当真棋品如人品,杜汀兰当下对这位黄衣小姐没有什么好感了。

    紫衣小姐掀开茶盖,轻轻吹走茶杯面上漂浮的茶叶,小啜了一口道:“母亲常说认赌服输,莫不成四妹妹都忘了?把那金穗子拿过来。”

    杜汀兰这回看清了,原来不只是对弈那么简单,还有赌品呢。见那金穗子亮闪闪的,定然是纯金打造,至少也有二两重,宫家小姐就这样随便拿出来怡情,可见传言非虚,宫家财力不薄啊!

    这般说来,对弈的也定然是宫家的两位小姐了。杜汀兰确信那淡定说话的是宫家嫡出二小姐无疑,黄衣小姐,虽然不知道排行第几,但肯定是庶出的某一位了,宫家只有宫妙音一位嫡出小姐。

    黄衣小姐输了东西又丢了面子,自是抹不开情面,早早走了。宫妙音这时侧过脸,将那金穗子往旁边另一位小姐手里塞,笑道:“这金穗子本就是母亲想送给大表姐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被四妹妹向父亲讨了去,父亲对此毫不知情,才会……”

    “如今我以这样的方式送给大表姐,大表姐莫要嫌弃才是。”

    那侧面的女子看不到脸,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情绪:“是四表妹的东西,本该是让她收着,既然被二表妹赢了去,就是二表妹的东西了。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所以这金穗子万万是我不能要的,二表妹还是收回去吧。”

    杜汀兰之前见过宫家表小姐林芳菲,也听她提过一些,那么对话的就是她姐姐林芳语了。

    宫妙音道:“大表姐可是不喜欢?不如我再告诉母亲,挑些大表姐喜欢的东西?”

    林芳语婉拒道:“姨母对我们姐妹很好,我自然也知道大表妹的心意。只是,既然是心意,未必一定要用这些东西来表达。让外人看了,还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到时候伤了和气,岂不因小失大?我与妹妹来金阳,自是姨母盛情邀约,可父亲过世,我们姐妹虽然只有母亲教养,也只是想来散散心,并没有旁的。更不想让外人置喙我们林家,这些金银细软,二表妹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

    宫妙音眼微眯,只是一瞬又恢复常态,将金穗子交给身边的丫鬟,笑道:“大表姐说的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对了,四妹妹这样冲出去,我委实不大放心,先跟过去看看。”

    林芳语点头:“二表妹快去吧,我们随后就来。”

    说着,几人前前后后收拾了衣衫离去。

    杜汀兰走过去,看着那未乱的棋盘,手执白子,利落地摆了一道,棋局已经分明,刚刚被黄衣小姐输掉的棋,就这样反败为胜了。她露出欢欣笑容:“真表妹,你看,是不是这样?”

    转眼又想起周慧真早在闻到茶香的时候就悄悄被小袁氏带来的下人领走了,杜汀兰摇头笑笑:“我怎么把她忘了?要是二叔在,他会如何出棋?”

    一面想着,自己兀自比划起来,咯咯笑了。

    “啪啪啪!”

    杜汀兰听到拍手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远去的宫家表小姐,她微微窘迫,自己那番举动,但愿不要被看到才好。

    宫家表小姐林芳语走上前来,赞道:“小姐好棋艺。”

    杜汀兰谦虚道:“让林小姐见笑了。”

    林芳语收起白子黑子,重新装入棋盒,自己就近坐下,落了黑子:“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也来下一局如何?对了,还没请教是哪一家的小姐?”

    说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自己在棋盘上大摆阵法,或许早让对方瞧见了,再矫情也没什么意思。杜汀兰随即也大方地落座,回道:“我姓杜,家中排行第七,叫做汀兰。”

    杜汀兰没能开口说出其他的话来,她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父亲只是个六品小官,自己是个庶女,而林芳语虽然没了父亲,可林将军却是被皇上追封了二品的将军,林芳语还是嫡长女。这种感觉很奇怪,是她上次见到林芳菲所没有的。不得不说,对面的林芳语无形之中给了她一定的压力,可看对方毫不在意她身份的样子,杜汀兰也静下心来,敛着眉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开始走棋。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一面如旧袁府花园相逢下

    凉亭里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因为共同的爱好,淡定地坐在一起下棋。一个浅粉色,一个是米白色,同样是没有过多修饰的发饰,给这初夏的花园增添了几抹色彩。但若你凑近了才会知道,这哪里是互相切磋,分明是姐姐在与妹妹畅快玩耍。

    没过多久,林芳语便落下一子,道:“我输了,妹妹好棋艺。”

    杜汀兰道:“家叔在府中时,倒是常常与我下几局的。”

    林芳语捡起棋子,重新执盘,道:“再来。”

    “林姐姐不用陪着令妹么?”

    林芳语无所谓地笑笑,头也未抬:“她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若是一直将她绑在身边,倒会惯了她。再说,我也希望她有自己的朋友。”

    杜汀兰一愣,总觉得这话说得颇为高深,她暗暗觉得吃惊,听说宫家两位表小姐是同父同母,怎地性格差距如此之大?杜汀兰始终还是问不出口,毕竟事关别人**,又是初次见面,问得太多,自己反是失礼了。

    这千回百转之间,新的一局再见分晓,杜汀兰远远落后,腹背受敌。

    林芳语笑着眨眼:“你输了。”

    下棋之时最忌讳胡思乱想而不集中精力,杜汀兰嘟起嘴:“林姐姐你取笑我!不行,再来!”

    这厢林芳语才道:“这次,我们都竭尽全力,谁也别让谁。”

    杜汀兰应了一声,两个人都是斗志昂扬,完全忘记周遭一切。

    林芳语先出一子,然后是杜汀兰;林芳语再下一子,杜汀兰接着放下一颗白子,如此几次,杜汀兰方觉得自己落后了,看那四周,皆全是林芳语的黑子,她暗叫一声糟糕,眼睛瞥见林芳语含笑的眼,顿觉压力倍增。

    杜汀兰右手拿着白子,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眉头微皱,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片刻后她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啪。”子落,如剑出窍。

    林芳语不可置信地“嘶”了一声,人同时站了起来,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对着那棋盘叽叽咕咕一番,末了,漾起甜美笑容:“杜妹妹果真好棋艺,姐姐我甘拜下风。”

    是啊,想她研究许久也不得要领,可眼前这个比她还小的女子却几次胜了她。初次可以说是侥幸,那么第二次呢,第三次呢?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技巧,怎能不叫她心悦诚服呢?

    杜汀兰面对人家真挚的赞语,也是一笑:“林姐姐若是喜欢,日后我们可要常常切磋才是。”

    林芳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正是我想说的,竟也让妹妹抢了先。”

    杜汀兰回以一笑,眼看着有下人端了东西往这边来,她正觉渴了,便出了口。

    “拿两碗绿豆汤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跟着会心一笑。

    早有袁府的下人恭敬地走来,其中一个看似还有些面熟的先将左侧的一晚送至林芳语面前,跟着对杜汀兰道:“杜七小姐,我们五姑太太吩咐过,说是您在园子里逛久了总会渴,这甜瓜汤早早就给您备下了。”

    见杜汀兰眼馋地盯着林芳语的绿豆汤,那丫鬟还刻意解释:“五姑太太说了,这绿豆汤是寒凉之物,您现在身子还虚着,不宜食用。”

    杜汀兰用银勺将汤水搅了搅,道:“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知道了。”

    等那丫鬟走远了,林芳语一碗绿豆汤已经喝去一半,她心满意足地擦拭了唇角,道:“你嫡母对你倒是尽心。”

    杜汀兰点了一下头,皱眉喝着过甜的汤,道:“母亲对我和六姐姐都好。”

    林芳语垂下眼睑:“放眼望去,整个金阳城里,嫡母对庶子女真心好的也没有几个,你可是个有福的了。”

    杜汀兰听出她话里感伤,不大明了:“林姐姐本就是嫡枝,何出此言?”

    转眼想起上次巧遇林芳菲一事,隐约听她提过本家的一些事,想来大致是因为那位继祖母了。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杜汀兰也不好问出口,林芳语忽然道:“上次就听我妹妹说起过你,我早有心结识,没想到与妹妹这般投缘。”

    杜汀兰受宠若惊道:“姐姐身份尊贵,我怎好高攀。”

    林芳语拉住她的手:“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过是个虚名。我是真心佩服妹妹的棋艺,想偷师呢。”

    人家热情如此,杜汀兰也不能拒绝,况且一个二品大员嫡出的女儿要结交她这个六品小官的庶女,说她高攀一点也不为过。在她看来,林芳语并不是一个愿意刻意结交朋友的人,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京都的嫡出小姐,虽然父亲没了,但是家世还在,是个应该高傲也有资本骄傲的人。杜汀兰甚至觉得,这样一位小姐该是孤芳自赏那种,万万不会是这样平易近人,或是是林芳菲那般胆小,爱哭。

    或者,是有什么不为人道的苦衷吧。

    既然人家有心,而杜汀兰也确实喜欢面前林姐姐不做作的样子,她又何乐不为呢?她的世界那般小,也该多多看看体会下外面的繁华。

    两个人又一起坐着说了会话,聊着聊着发现彼此还有许多共同的爱好。

    “七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真表妹呢?咦,这位是?”

    杜馨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袁润天袁昊天两位堂兄弟。

    杜汀兰站起来互相介绍:“这是宫家的表小姐,姓林。林姐姐,这是我六姐姐。”

    林芳语在旁人面前,又是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她对着杜馨兰微微点头,而杜馨兰则是听到她名讳的时候皱了皱眉。林芳语是何等聪慧之人,难不成还要她来巴结一个庶女不成,也不再看杜馨兰,反而是对着后面的袁润天道:“好久不见,袁少爷。”

    袁润天微笑起来:“林小姐也来了。”

    对话简单,可是听袁润天的口吻,似乎还是熟识。杜汀兰嗤笑一声:“瞧我都糊涂了,林姐姐来自汴都,润表哥也刚从汴都回来呢。”

    “嗯,我与袁少爷有几面之缘。”林芳语不喜欢杜馨兰,但是杜汀兰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谓的几面之缘,其实也就是哪家小姐或者少爷宴请时,这两位都有参与而且刚好都被人互相介绍过,此事再为平常不过,不过那边的杜馨兰听起来就感觉不是滋味了。

    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因为午宴快要开始了。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话不投机总也两看相厌

    袁府这次的宴请是由袁家二房嫡长子袁润天牵的头,所宴请的宾客也都算得上是金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除了像袁氏这样顺带回娘家的人,很少有家里的母亲也一起来的,就是小袁氏也是留在知州府衙,指派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护送着。今日是袁老太爷沐休,所以小袁氏才会放心地将女儿送出门口。

    至于另外的几家,都是由姐姐带着妹妹,哥哥带着弟弟来,随同的不过是贴身伺候的下人。女子十岁后走到哪里都要带上自己的贴身丫鬟,就像杜雅兰来的时候不是带着紫菱就是紫绡一样。年纪小的通常都是跟着母亲,但除了袁昊天极力要求的杜汀兰姐妹及周慧真还有宫家表小姐林芳菲外,其余的都是虚岁十岁及其以上。袁昊天曾经私下告诉杜汀兰,这是他润堂兄的决定,杜汀兰撇撇嘴,不就是嫌年纪小的说不上话嘛,也只有袁昊天这个半吊子的家伙会把他堂兄当成什么英明神武的大仙。

    午宴设在袁府的正花厅中,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少爷们在外,小姐们在里,那帘子十分厚重,只能看到对面模糊的剪影,也是为了避嫌所用。因为长辈们没有出来,所以也没有诸多严苛的要求。既然男女已经分开,也就没有再按照年龄来区别对待。诸小姐鱼贯而入,但凡相交好的,大都牵着手挨着坐下。要说也是奇了,袁家嫡子嫡孙无数,嫡出的小姐却一个都没有,反倒是庶出的,仅大房就有五个,四房合起来的话,至少也有十余人。可是宴请的小姐这么多怎么办呢?不得已大房和三房的庶女都来了,可毕竟是庶出,招呼起来难免疏漏,比如现在,杜汀兰刚跟林芳语一起落了座,旁边就响起尖锐的呼喊:“这是谁安排的座位?我不要坐这儿!”

    袁家小姐赶紧赔上笑脸:“什么事?四表姐?”

    那小姐指着身边的座位,不说话,生气是谁都能看得到的。

    杜汀兰好奇地掉转了头,看到的正是之前在花园那位黄衣小姐,她知道是宫家的小姐,也知道她性子急躁,只是不知道还这么容易暴露在面上。

    宫家小姐宫妙彤很是不悦,挑着眉指责袁家小姐:“你怎么安排的?为什么让我坐在这里?”

    袁家小姐看了看,没什么不妥啊?再说好多都是挨着自己的手帕交或是表姐妹坐着的,她看不出来是哪里惹了这位表姐。

    宫妙彤气极,都这样明示了还没看出来,话也没在脑子里过就出了口:“你怎么让我跟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坐在一起?”

    这下袁家小姐明白了,杜汀兰也明白了,是在说自己。林芳语也明白了,道:“四表妹慎言。”

    若非是在人多的席面上,林芳语还不会这么客气。

    袁家小姐的脸白了,嫡母第一次把这样的重任交给她,要她好好接待好宫家的几位小姐,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看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好收场。她没有面对过,也觉得有些气愤,便小声辩驳了一句:“四表姐不也是庶女么?”

    宫妙彤倨傲地抬起头:“那怎么一样?我虽是庶女,可也是养在母亲名下的,跟嫡女无任何分别。再说我姨娘虽是妾,可也是贵妾,哪里轮得到她这样死了姨娘的庶女跟我比。”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袁家的这位小姐,宫妙彤的话说完,她的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因为她也是宫妙彤口中那种没了姨娘的庶女,但是尹氏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何尝受过这种侮辱?如今身份被人挑出来,她觉得难堪极了,委屈极了,当即哭出声来:“四表姐这样高贵的身份,妹妹是无论如何也招呼不周的,就不在这里碍四表姐的眼了。”

    说着转身掩面而泣,衣带随风而起,连带掀落了旁边的汤碟,险些撞向杜汀兰!

    林芳语惊呼一声“杜妹妹”,在外面的袁昊天早就听到动静,林芳语那声叫喊他以为是杜汀兰出事了,跑进来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手抓起杜汀兰的手:“七表姐你不要怕,我带你走。”

    宫妙彤本就因那袁家小姐哭着跑开而气结,眼看着袁昊天拉了杜汀兰的手,跺脚道:“我才是你表姐!她不过是一个挂名的……”

    袁昊天不管,他认定的就是真理,本就不喜宫妙彤的他出言讽刺道:“以四表姐之见,我名正言顺的表姐岂非只有二表姐一人?”

    宫妙彤有些害怕地退后两步:“我父亲,是你……舅舅。”

    本欲再争辩几声,袁昊天却哼了一声:“七表姐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保护之情溢于言表。

    袁家子孙众多,大房的三位嫡子,二房嫡子袁润天都是袁老太爷精心栽培出的佼佼者,所以到袁昊天出生时,大房的三子已经初具才杰的雏形,因此袁老太爷对这位幼小的嫡孙非但没有严苛,而是宠爱有加,袁老夫人那里也是如此。又因为她脾性乖张,所以很多还是害怕的。反正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少爷,受委屈了有袁老夫人撑着,闯祸了有哥哥担着,出事了有袁老太爷担着,这才养成了无法无天的个性。可他这些混事都是小事,微不足道的,谁又要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他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往杜汀兰身上瞧了瞧,也没看出哪里特别,这时候人群中有人悄悄说话了,说是这杜七小姐的胃口和袁昊天一样好,还有人说是袁昊天看上了杜七小姐身边的丫鬟……做的糕点,也有人说是袁昊天本就是良善的人,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好打抱不平而已。

    总之没有人再纠结着与谁同席。

    可是杜汀兰这午膳用得如坐针毡。

    更加不好受的还有宫妙彤,午膳没有结束她就被嫡姐宫妙音叫回去了。坐在她另一边的杜馨兰一直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袁昊天与宫家才是真正的亲戚,宫家是袁三夫人的娘家。宫夫人薛氏又是林芳语的姨母,这次姐妹南下,就是来探亲的,刚巧碰上袁府宴请,林家姐妹就跟着一起来了。宫妙彤仗着自己的姨娘是父亲的庶表妹,平日也多有张狂,不想这次却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误入歧途汀兰痛彻心扉

    袁三夫人宫氏在婆家被出身高贵的大嫂压得抬不起头来,本想着借娘家的手给自己长长脸,谁知道却弄了这么一出。大房的那个丫头虽然不是从尹氏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因为尹氏没有自己的女儿,那袁香莲又乖巧,尹氏竟是把她视如己出的对待,尹氏本就不是心宽的人,如果袁香莲再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尹氏指不定日后会给她这个弟妹穿什么小鞋。还有二房,二房如今是尚主的也得罪不得,这下倒好,在人家的宴会上欺负人家的客人,日后传回汴都,指不定二房也会给她记上一笔。

    宫氏心里直把宫妙彤恨得牙痒痒,也恼自己的儿子帮着外人来打她的脸。以往也没有注意过杜家那两位庶出的小姐,连那杜汀兰是怎么跟儿子交上朋友的宫氏都不清楚。宫氏心里又急又气,连连喝了一碗冰冻的茶水才算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了人紧盯着自己的儿子,以防他误交损友。在宫氏看来,杜汀兰即便不是什么损友,也绝不会是好友,还不是看儿子是嫡出顺着杆子往上爬,不管怎样,防微杜渐总是好的。

    饭后林芳语陪着杜汀兰在园子里散步,腰际有一寸地方被汤汁洒过,有些突兀。杜汀兰婉言谢绝了袁家小姐换装的好意,用帕子系上正好遮挡住。袁家小姐也乐得清闲,我尽力了,至于客人的意思我总不能勉强吧?那小姐与杜汀兰匆匆告别,怎么看都有些别扭。林芳语就笑道:“看来你想被人忘记都难了。”

    说罢一笑:“这袁家少爷,对你还有几分朋友之义。若不然你今日还不知要遭怎样的罪。”

    杜汀兰叹一口气:“我倒是不打紧,只怕那宫家小姐,回去不会好受。”

    林芳语很是不屑:“哼,她自是这样,早晚有苦头吃。”

    杜汀兰道:“说起来她也是林姐姐的表妹。”

    林芳语嬉笑着来挠杜汀兰:“我还是更喜欢姓杜的这位表妹。”

    杜汀兰没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手也要来挠林芳语的咯吱窝,两个人打打笑笑地跑了开来。

    林芳语年长两岁,跑得快些,杜汀兰在后面穷追不舍,这一追一逐就是老远,不知不觉就跑过廊桥,来到另一边。都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小姐,过廊桥后再跑了约半刻钟就累了,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林芳语在前,不忘回头看一眼距离不到一米的杜汀兰,也是不小心脚下一滑,她身子一歪,幸亏有杜汀兰拉着,人才没有摔下去,但脚却是崴了。

    “怎么样?”

    林芳语摇摇头:“还好,不碍事。”

    杜汀兰见前面有个假山池,便道:“去那坐坐吧。”

    扶着一瘸一拐的林芳语坐在那假山池边,林芳语疼得很,还不忘打趣道:“今日是吹了哪门子的风,先是你再是我,都这么倒霉。”

    杜汀兰笑着附和:“大概今日不利于我们出行,我……”

    林芳语对她做了噤声动作,努努嘴,杜汀兰依言悄然地坐在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起来。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尽管压低了声音,可是杜汀兰还是觉得那女声有些耳熟。

    袁府人多,老爷夫人外加妾侍少说也有二十人之多。杜汀兰最初以为是袁府的下人躲在这里说些闲话,可是听到后来,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了。

    首先传来的是一声叹息:“你呀,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一个妾侍都快要欺负到头上去。”

    接下来是女声:“大哥,我其实……”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赞成你嫁过去!”男子说完一拳重重捶向假山,石块掉入池水里,发出一声声响。

    女子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动容:“大哥,你这是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们都无法抗争的。”

    “当初若不是你来求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你嫁到那边去的。”男子似乎对此事耿耿于怀,光是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痛苦。

    女子要平静许多:“相公他对我不错,这些年除了方姨娘再没有别的妾侍了。他俸禄不多,可杜家还是有些银钱的,况且,婆婆也很会顾及我的感受。每个月有过半时候,相公也是在我房中歇息的。”

    “那又如何?她回来了不是吗?”

    如果此时此刻杜汀兰还听不出头绪的话,那就只能是在装傻了。杜家、官俸不多、方姨娘,这些词语拼凑起来,不就是在说他们么?而这毫无疑问是袁氏的声音了,管不得杜汀兰一直觉得耳熟,即使掩盖了本色,但相处了快要一个月的朝夕,又哪里会辨不出来?

    另外一个人,毋庸置疑是袁大老爷了。只是家长里短原本可以在屋里说,为何还要跑到这假山背后来,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一起窃听的林芳语听到此处,眼神示意,好似在问“那个她是不是你?”

    杜汀兰也觉得是自己,便点了点头,林芳语就笑不出来了。

    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杜汀兰也不想再待在此处。岂料她刚一挪脚,后面又传来声音。

    “那沈姨娘都已经走了,她又是刚生下来就被送走的,对雅兰构不成什么威胁。倒是那方姨娘,常常跟你作对,你这身为主母,还是该拿出自己的身份来。”

    袁氏道:“大哥此话差矣,七丫头虽是早早被送了出去,可就是因为这一份愧疚,老爷想要给她补偿呢。”

    袁大老爷道:“她也不到十岁,又没了姨娘,是个好拿捏的。要对付她,还不简单。”转瞬明白过来:“你是说,要好好对她?这样也好,只要她面上不发现,你就还是她的好嫡母。若是她太过聪明,你就只管往歪了养,等到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是我那好妹婿,也不能说你半个不好了去。”

    “…..”

    两人又说了一会,袁大老爷感觉时辰差不多了,才道:“你只管先回去,什么也不要对人提起。需要帮助的话,修书给为兄,就是去了汴都,为兄也不会不管你。”

    然后是袁氏无限温柔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汀兰方才揉着酸麻的腿站起来,却又一下跌了下去。林芳语瞧了也跟着站起来,不料杜汀兰又扑下来,两个人齐齐落地,林芳语“哎哟”地叫喊了一声,抬起头时,发现杜汀兰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顾拍着杜汀兰的背安慰:“会过去

    的,都会过去的。”

    “我们也离开吧,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也来了这边,只怕会对你更加不利。”

    杜汀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吵也不闹,甚至对林芳语扯出一抹笑:“林姐姐,我有些累,我想回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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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