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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默醉     瑕疵美人txt下载     瑕疵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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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老太太多年不曾出过府了,这回倒是破了例。她身上的衣裳还是从前的,虽然看着簇新,可到底花样布料都不时兴了,难免显得寒碜凄凉。

    不过容家人受到的冷眼多了,倒也不太在意。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扶着容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走着。容老太太一双老花眼紧紧的绷着,左看右看,忽的落下泪来,她道:“这府里景色依旧,可时光已经过了十二年了。我最后一次来,还是琛哥儿出生那会儿……”

    他出生是好事,可也就那时候,小姑子没了。

    容大太太抹抹眼睛,劝道:“老太太,您也说,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该忘的您就都忘了吧。”

    容老太太这泪怎么也止不住,悲悲凄凄的道:“老天爷不长眼啊,她年纪轻轻,正是儿女双全,夫妻和美的时候,怎么老天爷就把她拘了去?倒是我这老不死的,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跟了她去。我对不起她啊……”

    容二太太道:“小姑心地最好,说不定是天上缺个仙女呢。您老快别伤心了,小姑是去享福了,咱们呀,就盼着琳琅和琛哥儿好好,就比什么都强。”

    容老太太步履蹒跚,叹道:“都怪我,都怪我啊,她去的那几年,我光顾着伤心,也没怎么关照过这两个孩子。你说这一眨眼,怎么就过了这么多年了呢?是我糊涂,不该这么心狠,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心里是不是恨我。”

    容大太太道:“琳琅聪慧,琛哥儿懂事,他们不会怪老太太的。”

    婆媳正说着话,周臻大步而来,抢上前便一撩袍子跪下,道:“不孝婿见过岳母。”

    容老太太听着说话声是个男人,停下步子低头仔细打量,见眼前的周臻除了较年轻时蓄起了胡须,眉眼五官,甚至身材身段都没一点儿变化,不由的悲从中来,喊着容氏的小名,号啕大哭:“晨娘,是娘对不起你啊,我的儿,你的命好苦啊……”

    周臻跪在那儿,脸上也带了凄色。少年夫妻,容色又颜色正盛,他们夫妻两个确实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苦劝,周臻也极力请她进去说话,容老太太这才收了悲声。她可不只是哭自己的女儿命短,而是气恨这周臻十几年竟然没什么变化,丧妻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他如今官照做,爹照当,可比从前还滋润。

    这怎么不叫容老太太气恨?

    周臻让婆媳三人请进了上房,扶容老太太坐了上座,他则跪到地上,一副“是我不孝,任您老责罚”的模样。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见他跪着,自己哪敢坐,当下都立到容老太太身后。

    容老太太虽比不得周老太太惯会做伪,但活这么大岁数,那年纪也不是白长的,当下叹了一口气,道:“是我闺女命薄,没有福气,这才早早的撇了你和一双儿女,说到底,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了。”

    周臻道:“我不敢有一日忘怀晨娘。”

    容老太太叹道:“罢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你何必自苦?倒是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病病歪歪,人也糊涂,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都长成了什么样子。”

    周臻犹豫了下,道:“岳母多年不曾来周家,恐怕不记得三丫头已经十五,到了说亲论嫁的年纪了。”

    容老太太道:“哪个三丫头?哦,你说琳琅啊,确实是,年前我还和她两个舅母商量,说起这事儿着呢。虽说晨娘早早去了,可到底这两个孩儿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我这做外祖母的不敢说一手抓了,总得过过目,替琳琅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才成。”

    到这儿周臻哪还不明白,她们婆媳三个登门就没安好心。拿老太太当挡箭牌,又装糊涂又装伤心,为的不就是琳琅的亲事吗?

    周臻也沉着一张脸,惨淡的道:“琳琅那丫头,唉,真是家门不幸。”他不等容老太太开口,便道:“冯氏本是好意,想着让她去佛祖跟前沾沾佛气,去去戾气,哪成想,那庵里的主持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琳琅命薄,竟有了那样的境遇……”

    他想糊涂着混过去,容老太太却惊愕的扬声道:“什么境遇?琳琅那丫头怎么了?不是说好好的待在周府,几时送到庵里去过?她如今人在哪儿?”

    周臻心里暗恼,也不知道这容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索性摊开了讲,把鸣凤庵那老尼姑做下的丑事恶事肮脏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他口口声声琳琅命薄,言外之意她也不干净了。

    容老太太抖着手,指着周臻,大叫一声:“你,你害得琳琅好苦,我,我……”两眼上翻,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地。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尖叫:“母亲,老太太……”

    周臻也不防,他料到容老太太会装模作样,怎么也得闹一通,可他想着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自己总也惜命,且有椅子呢,怎么也不会摔成什么样,哪成想她竟一头朝前摔去。

    她就那么僵硬的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周臻也有点儿傻眼:不会摔过去了吧?

    周臻不敢掉以轻心,忙抢上前扶起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口鼻流血,额头还肿了好大一声。容大太太惨叫一声,两眼一翻了晕倒在老太太跟前。

    容二太太放声号叫:“老太太,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就算再气再恨,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倒便宜了那丧了良心的奸贼。母亲,大嫂,你们醒醒,琳琅如今下落不明,还等着你们给她做主呢。可怜琳琅打小没了娘,这周家还是她自己的家呢,可惜竟然不能容身。琳琅,你好命苦啊,晨娘,我那薄命的小姑子……你在天上睁睁眼,保佑母亲、大嫂和琳琅都好好的吧……”

    她是连号带唱,竟然合辙压韵,愣是把这声音传得二里之外都听得清楚了。

    更有容家的丫鬟婆子跟着大呼小叫,把个周臻气得脸色铁青,他喝道:“二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可惜女人的尖叫声,吵嚷声,哭号声,震耳欲聋,愣是把他的话淹没的一点儿不剩。

第152章、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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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琛正在默默看书,外头响起忽乱的脚步声。他心里咯噔一声,门被推开,是一个婆子站在门口,一脸的忧急:“五爷,您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出大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这是个面生的婆子,周玉琛不认识。

    他放下书,心平气和的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一拍手,道:“唉呀,大事不好了,亲家老太太来看五爷,不知怎么,和三老爷吵了起来,这会儿老太太错过去了,您快瞧瞧去吧。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外祖母,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们都是为了你啊。”

    周玉琛微微别了脸道:“是吗?为了我……”

    这婆子道:“可不是,奴婢想,肯定是亲家老太太知道了三老爷罚你的事。五爷你赶紧去瞧瞧,再晚了,怕是要出大事呢。”

    周玉琛垂头,似乎十分纠结,良久,他道:“可是,父亲罚我禁闭,不许我出门呢。”

    “唉呀,五爷,你怎么这么拘泥,都说事急从权,再说你劝住了亲家老太太,那是对三老爷的孝顺,三老爷只会夸奖你,哪里还会罚你?再说你是三老爷的嫡亲儿子,他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哪里舍得真对你下手?”

    这婆子倒是生得一张巧嘴,就仿佛是被人特意指点过的,句句都替周玉琛找好了借口,句句都是怂恿。

    周玉琛起身道:“那,多谢妈妈,我这就去瞧瞧。”

    这婆子道:“奴婢可当不起五爷这声谢,不过是奴婢瞧着这一家子骨肉闹成这样着实寒心,这才过来请五爷的,您就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周臻见容老太太晕倒了,很快叫了人来,吩咐道:“备车,送老太太回容府。”

    容二太太急了:“周三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因为晨娘没了,两家就没一点儿情意吧?老太太急火攻心,人事不知,你不说赶紧找太医给老太太瞧瞧,怎么倒急着撇清?”

    周臻沉着脸道:“就是因为着急,所以才要赶紧把老太太送回去,否则出了什么好歹,你可能承担吗?”

    容二太太气得:“你说的这叫人话吗?别说你是老太太的姑爷,就算两事旁人,也没有说因为怕人死在你家,你就这么着急把人往外推的。”

    周臻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不跟你计较,来人,送客。”

    小厮仆妇们涌进来,果然要把人往外撵。容二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泼口大骂,把周臻薄情寡义,负心别娶,畜牲不如,放任冯氏虐待继子女,最后竟狠心卖女等合嚷嚷了出来。

    周臻不能堵她的嘴,只能厉喝:“都是死人吗?还不麻利点儿。”

    众人不敢怠慢,抬了容老太太和容大太太就走。

    周玉琛站在门口,冷声道:“住手。”他走到周臻跟前,跪下道:“儿子请父亲高抬贵手,放过外祖母和大舅母吧。”

    周臻扬起手臂,重重的挥下来:“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居然偏帮外人?一进来就指责自己做错了事?

    容二太太尖叫:“周臻,你我薄情寡义的白眼狼,你敢动琛哥儿试试?早知道你心思恶毒,早就想除掉琛哥儿,好给那贱人生的贱种让路是不是?容家不会饶了你,老天也不会饶了你。”

    周臻冷冷的看着周玉琛,道:“你可知错?”

    周玉琛不避不让,挺直腰背道:“父亲这么做,自然有父亲的考量,可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如果父亲嫌在这里不便,请把外祖母挪到儿子那里。”

    周臻气得:“你知不知道,容家就是附骨之蛆?一旦沾上,就再难甩脱身?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整个周家,为了你……”

    周玉琛惨笑,道:“是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娘是容家的女儿,我身上留着一半容家的血。容再有多糟糕,我就有多糟糕,父亲骂容家的同时,也是在骂儿子。”

    “你……”周臻放下手,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嫌弃过你?”

    周玉琛道:“儿子不孝,不敢让周家因我而蒙羞,只等外祖母和大舅母一醒,儿子就带她们离开周家。”

    周臻怔住了:“你什么意思?”

    周玉琛道:“如父亲所想,儿子不孝不悌,以后要做周家的罪人。”

    “你敢?”

    周玉琛呵呵笑了两声,那尚且稚嫩的脸庞上已经带了几分坚毅,尽管在周臻看来他的坚毅那样可笑,可周玉琛是在极力承担自己的责任。

    他道:“父亲是决意放弃三姐姐了吗?”

    周臻没答。

    周玉琛道:“那儿子主动放弃周家。”

    周臻皱眉:“你明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离了周家,你什么都不是。”

    周玉琛黯然道:“我只想把姐姐接回来,既然周家没她的容身之地,我这个她唯一的亲人便替她打造一个不刮风漏雨的家。”

    容老太太和容大太太很快就醒了,睁开眼,见周玉琛坐在身边,两人都有些愣怔。容二太太抢上来,道:“老太太,大嫂,你们终于醒了?这,周家不是人啊,要不是琛哥儿,咱们早就被撵出去了。”

    周玉琛柔声道:“二舅母,外祖母和大舅母才醒,且让她们缓缓。”

    容老太太闭上眼,道:“罢了,罢了,都是容家拖累了孩子。”

    容大太太也有些讪讪,她歉然的道:“琛哥儿,给你添麻烦了。”本来是好意,结果便宜没讨着,被周家如此嫌弃,还让孩子见着了,做大人的实在没脸。

    周玉琛道:“无妨,横竖周家,也就快容不得我了。”

    容大太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糊涂话?到底我们是外人,你才是周家的嫡子嫡孙,你可不能做傻事?”

    周玉琛摇头不想多说:“大舅母,你们没事吧?”

    容大太太起身,动了动,道:“没事。老太太,你怎么样?”

    容老太太摇头:“死了才好呢,可惜就是死不了。”她叹口气,道:“罢了,回家吧。”她温柔的看向周玉琛。其实周玉琛并不像晨娘,可她还是从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她伸出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第153章、知悉

    送上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容老太太起身,也不顾自己脸上的伤,对容大太太道:“是我拖累了你们,你们如果想要放弃,我也不怨。”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都道:“老太太这个时候怎么倒说这种话,我们再不是人,也还是两个孩子的舅母,如今琳琅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容老太太道:“那就好,就当我,替晨娘,替两个孩子,谢谢你们了。”说是要行礼。吓得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忙上来扶:“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容老太太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拼了我一条老命,我也决计和他们没完。”

    她又看向周玉琛,道:“琛哥儿……”

    周玉琛摇头:“我没事,父亲已经……放弃我了,很快我就会离开周家。”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都是一脸的疑惑:“你,你何至于?要只是因为我们,也太得不偿失了。”

    反倒是容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道:“不破不立,未必是坏事。”

    容老太太带着两个媳妇,手里牵着周玉琛,径直去往周老太太的院子。

    周家管事带着家丁、仆妇拦住她们,赔着小心,说尽好话,只说周老太太病着,见不得外客。

    容老太太指指自己的脸,道:“横竖我老婆子是不要脸的了,随便吧。”说时冷笑,又补了一句:“满就城都知道容家落魄,已经丢尽先人脸面,老身两个儿子是附骨之蛆,斯文扫地,没缝还要下蛆呢,但凡有事,一定像水蛭一样,不把血吸干不罢休。老身教子无方,已经自暴自弃,只等着他二人坏事做尽,遭了天报。”

    可在遭天报之前,要是被容家两位爷盯上周家,周家还不得脱层皮?

    管事啥话也不敢说了,一溜烟的去禀报周老太太。

    周臻正怒气冲冲的同周老太太说:“容家人死皮赖脸,还想讹人,简直岂有此理。”

    周大老爷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混帐,你怎么这么糊涂?”

    周臻瞪着眼睛:“大哥怎么倒打我?”

    “我不打你打谁?那怎么也是你的岳母,你做得如此难看,是生怕没人指着你脊梁骨骂吗?还有,这么一闹,琳琅的事本来可以息事宁人的,结果必定不可收拾,你,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臻道:“琳琅是我的闺女,我做父亲的给她指门亲事,谁能说嘴?”

    “你……虽说法不容情,但一向先讲情理,可一旦情理说不通,闹到官府,这就不是人情伦理的事了。”

    周臻咬牙道:“那又何妨?大不了……”大不了就把周琳琅的名声弄得更坏。

    周大老爷恨铁不成钢,问周老太太:“琳琅的事,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孙家人怎么说?”

    周老太太垂眸道:“孙家人说,琳琅不在孙家。”

    “什么?”周臻也怔了:“不在孙家,那在哪儿?”

    周大太太道:“听说,琳琅才过门,当天夜里就纵火杀人,周家陪嫁的四个丫鬟四个婆子,都葬身火海……”

    在场所有人:“……”

    周臻半天才道:“那,孙家,就这么,算了?”

    周大太太看了一眼周老太太,见她仍然抿唇不语,只好自己代答:“孙家确实告了官,将琳琅送进了顺天府大牢,但是不知为什么,三天后孙家又派人把琳琅接了回去。”

    外头有人冷笑:“还能为什么?要么做贼心虚,要么就是琳琅无罪。”

    屋里的人都一怔,周老太太立刻怨毒的看向周臻:你不是说已经打发走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直接找到门口,这是想把我堵到门里吗?”

    周臻还冤枉呢:“我……”随即又骂道:“定然是琛哥儿,他居然敢阳奉阴违?!”

    容老太太牵着周玉琛进来,冷傲又倦怠的道:“是啊,周家好家教,居然教出你这么个逆子。”

    周大老爷一直沉着脸,这会儿只能上前:“容老太太,您请息怒,我也是才听说琳琅的事。您来不也是为了琳琅吗?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先找到琳琅要紧。”

    他倒是会说话,且也会做人,不管肚子里是什么心肠,起码面上会做人。

    容老太太打量了他一回,道:“也罢,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要看谁。遇着混蛋,只能撒泼。”

    得,径直把周老太太和周臻都归到混蛋那拨里去了。

    周大老爷哭笑不得,使眼色吩咐周大太太:“还不去上茶。”

    周大太太脚底抹油要溜,容老太太道:“刚才我可一直听到值媳妇在说什么琳琅的事,只可惜年纪大了,耳朵聋,没听清楚,麻烦侄媳妇再说一遍。”

    周大太太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容老太太冷笑:“呵呵,不清楚,甚好。”她抬眼从周老太太、周臻两人脸上掠过,再落到周大老爷脸上,道:“那么敢问周大人,能否给老身找个清楚此事的人,给老身细细致致的说道说道?”

    她强忍着眼泪,通红着双眼道:“从前说我撒泼不讲理,如今看来是你们周家欺人太甚。琛哥儿说了多少回要知道琳琅的下落,你们都怎么说的?是不是糊弄他年纪小,任事不懂,欺负我老婆子糊涂?”

    如果容老太太再哭哭号号的,只会惹得周大老爷厌恶和嫌恶,可这会儿她强忍悲痛,完全一副替外孙女心急如焚,却又百般隐忍的模样,周大老爷也觉得其情可悯。

    当下劝慰道:“老太太且勿着急,待我问问。”

    他望向周大太太。

    周大太太慌乱的道:“我,我是派了张妈妈去孙家打听的。”

    周大老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叫她进来。”

    张妈妈这会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听得容二太太直惊呼:“孙家这是怎么个意思?如果琳琅确实有罪,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释放?如果无罪,她们凭什么冤枉陷害琳琅?她一个姑娘家,进了大牢,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女人们或许不知道,可周大老爷兄弟俩是知道大牢里的那些龌龊事的,此刻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周臻想的是,幸亏把这丫头推给孙家了。周大老爷想的则是: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第154章、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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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周臻环视一周,自认为他最有资格开口,毕竟他是周琳琅的爹,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应该表现伤心的是他,最应该表现大度和无所谓,好借此安慰别人的也是他。

    因此周臻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算了,失火伤人,实属大案,琳琅确实难以撇清,就算她真正无辜,可府尹问案也是情理中事……”

    他说完就发现容老太太怒目而视,周臻纳闷:“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老太太指着他,哆嗦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还是人吗?啊,你还是人吗?”

    说着老泪纵横:“天啊,一道雷下来劈死我吧……”

    众人:你骂别人不是人,怎么还让老天劈死你?弄反了吧?

    容老太太痛楚的道:“从前听信流言,真拿琳琅当成扫帚星,如今才知道,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她就是被传成妖魔鬼怪也不稀奇!老天,都是我糊涂,都是我混帐,放着没娘的孩子不好好照管,却把她扔到狼窝里让她自生自灭,我不是人啊……”

    周臻辩解:“我是就事论事,并未因琳琅是我女儿就偏袒这难道不对?大哥,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周大老爷看着这聪明俊秀的弟弟,无耐的长叹一声:怎么不蠢死你呢!

    容二太太代替周大老爷,指责周臻道:“姑爷这话真是好笑的很,琳琅出事,距今已经两月有余,敢问姑爷何时得知?你枉为人父,对她不闻不问,更是不辩青红皂白,竟先认定她是纵火烧人的凶徒,你,你还不知错处,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周臻这回没话说了,可屡次三番被骂枉为人,他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住,当下道:“我一个男人家,哪有整天盯着人家内宅的道理。”

    别说,他这话倒也不算蛮不讲理,可他这么一推卸责任,径直把周老太太和冯氏推到了风口浪尖。

    冯氏没在,别人要怨她也看不着,可周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好在她知道如果这时候就开始推卸责任,除了让自家婆反目,让容老老太太婆媳看了笑话,于事无补。

    因此她垂眸不言语。

    容老太太也知道责问这个没意思,她问回话的婆子:“那么,琳琅现下在何处?”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容老太太拿拐杖点了点地,厉声道:“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外孙女的名声已经毁得不能再完了,老身都不嫌丢人现眼,你怕什么?”

    周大老爷听这话实在是刺耳,但他是周家人,实在脱不开责任去,只好忍气吩咐那婆子:“还不快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个清楚,不许隐瞒。”

    那婆子便低头开口:“之,之后,孙家命人送三姑娘南下,哪知才到了通县,不知怎么,三姑娘……不,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惊,连周臻都道:“什么叫不见了?”

    容老太太则呵笑一声道:“哈哈,不见了,这话说得可真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卸掉,我老婆子活了六七十岁,还是头一次听说。”

    周大老爷也蹙起眉,问:“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婆子说了个日期,周大老爷脸色更难看了,他问周臻:“孙家就没派人来说一声?”人是在他家手里丢的,他们竟然连知会一声都不曾?

    周臻摇头:“我哪儿清楚。”

    周大老爷:“你就没派人过去问一声儿?”

    周臻:“我……我只当她好好的。”

    周大老爷看向周大太太:“你呢?也毫不知情?”

    周大太太忙摇头:“妾身冤枉,确实孙家不曾派人来知会一声儿。”

    周大老爷沉默了一瞬,道:“琳琅这事,确实不能不闻不问。我去孙家一趟……”

    周臻有些犹豫:“大哥,这事,你怎么好去问?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只是流言,琳琅好好的被送到了孙三爷那,那咱们去问罪不就太唐突了吗?要是万一是琳琅自己逃掉的……”

    周大老爷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住口。”

    闭嘴吧你,真不像当爹的说的这话,什么叫她自己私逃,不去问哪知道到底出什么事?难不成就这么坐等孙家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过来通知一声?

    周大老爷喝令周臻闭嘴,转身给容老太太赔罪:“都是我的不是,琳琅失踪,与我这做大伯父的有脱不开的关系,您老放心,我必然给您一个交待。”

    难得有个肯说人话的,容老太太也明白,再闹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她求的不是周家拿多少银子封自己的嘴,而是确确实实想要知道周琳琅的下落,并借周家之手把她找回来,因此容老太太见好就收,道:“那老身就多谢周大人了。”

    周大老爷惭愧的道:“不敢,老太太您这是骂我呢,琳琅也是我侄女,她的安危,我也很关心……”

    送走容老太太,周大老爷看向周玉琛。

    周玉琛有些畏缩,却硬撑着。

    说实话,周臻不论怎么样对他,他都不是那么害怕,毕竟自己是他的儿子,他是自己的爹,打一顿,也不至死。

    可这个大伯父嘛,谁知道呢?

    周大老爷道:“琛哥儿,你跟我来。”

    周臻道:“大哥,琛哥儿还小,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被谁一挑唆,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自己姓谁了……”

    周大老爷厉声道:“要么你教。”看看你教的孩子,哪个是乖巧温顺的?

    “我……”被周大老爷一声断喝,周臻不敢说话了。骂人不揭短,他总不能把周玉珉提出来给大哥添堵。

    周大老爷狠瞪他一眼,转过头问周玉琛:“容家人,是你通知的?”

    周玉琛垂头道:“是……”可,也不是,明明是继母撺掇了周玉瑾,是他通知的容家。

    周大老爷点头道:“还好,你虽年纪不大,倒也敢作敢当,既然你承认了,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错?”

    周玉琛怔了下,道:“我……我只是,担心姐姐。”这也算错?

第155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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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老爷一看周玉琛的神情,就知道他压根不服,当下轻呵了一声道:“难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

    周玉琛听了这似是而非的夸奖,不仅没有高兴的模样,反倒有些惊悚,果然,周大老爷接着便拍桌道:“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姓周。

    周玉琛低下头去,这是算定了他勾结外人,给周家难看,所以他犯了吃里爬外的错。周玉琛道:“琛哥儿知错。”

    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周大老爷见他认错还算快,不是冥顽不灵的人,也就没那么声色俱厉,道:“你心里一定很委屈,是吧?明明你是好心,结果我却要罚你。可你有没有站在周家人的角度想过?是,琳琅出事,谁不着急?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找你爹或是我?你爹糊涂,你也糊涂?”

    周玉琛想:如果不是外祖母和两位舅母把这事捅出来,大伯父真的会为自己做主?

    这种如果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想再尝试,只是道:“琛哥儿知错,请大伯父责罚。”

    周大老爷既夸奖了周玉琛姐弟情深,却也赏罚分明,命人取了家法,狠打了五十杖。

    周玉琛趴在长凳上,疼的死去活来,手都抓烂了,到底没撑住,昏了过去。

    周大老爷命人把周玉琛抬回去,叫了周臻去外书房商量周琳琅的事。府外头又有人请见,拿的是祁家的贴子。

    周大老爷一怔。

    肃宁候家已经没人了。不对,还有一个,那就是祁季昭。

    周大老爷眉目微凝。

    自从肃宁候向陛下死谏之后,祁夫人自刎殉情,虽然陛下没追究祁家其他人的犯上之罪,可到底祁家就此败落下来。

    肃宁候一共有三个儿子。

    祁世子是在战场上殉的国,有人说是被人陷害,有人说是心怀耻辱,以死谢罪,总之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祁二公子是庶出,性情暴烈,祁家出事后,他在一次与人斗殴中身亡。

    只剩下了自小身子病弱的祁三公子,也就是祁季昭,从祁家出事,他就寄居在顾家,动辄也是拿的顾家名贴当然,他也不大出来走动就是了。

    可他今天怎么拿了祁家的贴子?

    当年陛下虽愤怒于肃宁候的死谏,但也怜悯他的重情重义,自始至终他只要求陛下重审西北军败的案件,没说陛下一句不是。又感念于祁家家破人亡的悲惨,倒没捋了祁家的候位。

    祁季昭拿了肃宁候的贴子,还真不能说不对。

    只是,他来做什么?

    周大老爷看一眼周臻,把贴子往前一推:“找你的。”

    周臻有些迟疑:“大哥……”

    还是你来吧,别再因为我说错话,惹出事来。虽说祁家不值当忌讳的,但也怕万一。毕竟祁季昭和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祁贵妃可并没失了圣宠。

    总之祁季昭不能得罪。

    周大老爷没办法,打发周臻出去,叫人请祁季昭。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周大老爷也恼了。一个破败的肃宁候府,有什么可值得狂的?你一个小辈,居然这么骄矜,居然态度如此轻慢?

    他叫小厮:“去问问祁三公子到哪儿了?”

    小厮出去,没一会儿跑回来,道:“老爷,祁三公子去瞧五爷了。”

    琛哥儿?周大老爷心里一动,没听说他们两个有什么交情?倒像是他料准了周家会对琛哥儿怎么样似的,这是踩着点儿来的啊。

    祁季昭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许多军卫。

    周臻派的那几个家丁根本不是这几个军卫的对手,才要拦就被缴械捆了丢在了一旁。

    祁季昭径自进门,屋里一股了药味和血腥味。

    他走近内室,见床帐半垂,周玉琛脸色雪白,正半歪着脸趴在床上。倒是醒着的,只是眼神越发漆黑。

    祁季昭道:“怎么样?”

    周玉琛试图抬头,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处,疼的他呲牙咧嘴:“唉哟哟,疼,三哥,你来了,坐。”

    祁季昭笑笑,道:“我来看看你,可需要帮忙。”他不无赞叹的笑道:“没想到你办的还挺漂亮,这伤势也逼真。”说时隔着被子,在周玉琛伤处一按。

    周玉琛惨叫:“别碰,疼。”冷汗都下来了:“我说三哥,你快别寒碜我了,我太没用,太失败了好不好?这还叫挺漂亮?”

    祁季昭并没多问,只道:“你能挪动吗?要不再等两天?”

    周玉琛吸着气,摇头摆手的道:“不,不用了,能不能的就是那么回事,等一天等两天的还不是一样?还是现在就走吧,我怕夜长梦多。”

    祁季昭也就点点头,招呼人进来。

    周玉琛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身换洗衣裳,其余的东西,哪怕是他自己的爱物,他都一件没拿。

    祁季昭只需把周玉琛弄到外头的马车上就行了。

    这边正忙乎着呢,外头有人扬声道:“祁家贤侄,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看个病人,还待把病人往外偷的?”

    祁季昭微抬头,见周大老爷带人涌了进来。他丝毫不惧,微微一笑:“周大人,久仰。”

    周大老爷微沉了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季昭也收了笑,严厉的望向自己的人,道:“我刚才怎么吩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颇有气势,那人二话没说,忙应了一声“是”,带人径直往外闯。

    周大老爷怒道:“祁三公子,你这是何意?”

    祁季昭淡然的道:“就是周大人您眼看到的意思。我要带琛哥儿走。”

    “你凭什么?”

    “凭琛哥儿自己愿意。”

    “你……”

    祁季昭道:“周大人急什么,恼什么,怒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周大老爷气得,不过他适时的冷静下来。跟祁季昭耍嘴皮子没用,关键是得闹明白他为什么要接琛哥儿走。尤其他那句“莫不是做贼心虚”,摆明了是知道周家内情啊。

    周大老爷还真有点儿心虚,容家怎么闹,他不怕,可要是祁季昭带着顾家掺合进来,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一旦周家卖嫡女为妾的事曝出来,周家怕是要有大麻烦。

    祁季昭温和的道:“我接琛哥儿过去养伤,周大人有什么问题?”

    周大老爷:“……”半天,终是不情不愿的让开了路:没问题。

第156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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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一直硬撑,等到出了周府,上了马车,就歪倒下来。小厮忙给他拿了药,他也不用水,干吞了,轻喘了几口气。

    周玉琛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三哥,都是我不好……”自己办事不利索,还要劳动他亲自来接自己。

    祁季昭回头,朝他摆手一笑,道:“你又来了。”

    他们姐弟两个挺有意思,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一个则太过感恩了些,动辄就把谢字和对不起挂在嘴边,说实话,祁季昭倒有些欣赏周琳琅了,所谓大恩不言谢,你记不记的,放在心里就好,成日说来说去,他这个施恩的人不仅不舒服,而且还有些厌烦。

    周玉琛便讨好的笑笑,道:“三哥,你没事吧?”

    祁季昭道:“我是心悸的毛病,只要不累着就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周玉琛点点头,随即又怅然的沉默下去。祁季昭知道他心里滋味不好受,却也不多劝。尽管现在自己愿意出手帮他,但那也只是一时,将来他会不会再回周家,跟自己没关系。

    祁季昭带着周玉琛回了肃宁候府。

    府里的管家祁伯早带人迎出来,十分热切的道:“三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老奴已经都收拾好了,您看您还是住在从前的明镜台?”

    祁季昭点点头,又指着被抬下来的周玉琛,道:“这位是我的兄弟,你们务必待他同我没什么两样。”

    祁伯忙点头:“已经替周五爷收拾好了探梅院。”

    祁季昭点头,命人将周玉琛送进去,祁伯在一旁道:“三公子,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派人过来,说想请您过去聚聚。”

    祁季昭摇头:“都推了吧。”

    “可是,三公子,老奴知道您还为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可到底底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有苦衷,到那个地步,保全自身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祁季昭停下步子,朝着祁伯笑笑,道:“我知道。”

    “那您……”

    祁季昭微抬眼,看着晴朗的天空,半晌道:“就这样吧,吉凶未卜,何必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就让他们一直保存着祁家血脉,岂不更好?”

    “这,三公子……”祁伯明白他心里难受,可到底是一家人。

    祁季昭笑道:“不必,你只说我身体不适。”

    “三老爷还叫人送了好些药材,您看……”

    祁季昭这回没推拒,道:“收下吧。”

    祁伯这才应声,道:“好,老奴这就去。”

    祁季昭虽然累,却并没歇着,他拿了一张堪舆略,仔细的琢磨。孙家那儿不必问,他早就已经知晓。人确实是跑了,但孙家没说的是,周琳琅手里有她的身契和庚贴。

    祁季昭摸着下巴,想着心事。如果他是周琳琅,会怎么做?

    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周琳琅也不例外,她一定不会留在京城,毕竟京城孙家还是有一定势力的,而周家一定不会收留容纳她,说不定还会主动把她绑起来,送还孙家。

    所以,她肯定会逃。

    在通县,走水路是最方便的,那么周琳琅只能南下。

    祁季昭手指沿着大运河水路缓缓蔓延,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周琳琅身上一定没带多少银子,那么她就不可能到达江南。何况孙三老爷在江南,她此去无疑是羊入虎口,她一定会在半途下船。

    只是,她会到哪儿停留呢?

    祁季昭当然可以沿着大运河,一路追踪查问下去,只是太费时费力了,他一时也派不出那么多人手,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跟着前去,甚至周琳琅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说不定反倒会避着他派的这些人。

    还有,也难保周家和孙家在派人手搜寻她,他们的目的还不好说。

    祁季昭微微叹气。

    外头小厮报:“三爷,陆校尉来了。”

    祁季昭微微坐直了身子,道:“请他进来。”

    陆校尉进门,朝着祁季昭施礼,祁季昭起身还了一礼,陆校尉忙道:“三爷您坐着吧,才刚当值,这会儿过来看看您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祁季昭道:“多谢你帮忙,事情已经办完了。”随手抽出一张银票,道:“替我请兄弟们喝酒。”

    陆校尉也没客气,伸手接过来掸了掸,揣进自己怀里,道:“三爷,你怎么同周家杠上了?”

    祁季昭笑笑,没搭言,小厮上了茶,祁季昭才道:“我托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校尉正色道:“我问过了,周家那小姑娘送进大牢里第一天晚上,就被孙牢头派人给带了出去……”

    祁季昭脸色瞬时不大好看。

    陆校尉叹口气:“后来是顾二公子赶到……那孙牢头回去就病了一场,没拖延几天就死了。孙家倒也没人告,只当他是病死的。至于周三姑娘……”

    他一摊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清白只怕……不保。”

    祁季昭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道:“嗯。”心里想的却是,偏宜那孙牢头了,他倒死得及时。只是……

    他问:“为什么顾二公子会那个时候赶了过去?”

    陆校尉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听说前两天顾家出来了一辆马车,看方向是去大兴的。随行的只有两个婆子,估计车上是女眷。”

    祁季昭抬头:“你去帮我查查。”

    “不用查了,我问过守门的士兵,说是两个年轻姑娘。”

    祁季昭开口:“侍璧和侍玉。”

    周玉琛说过,周琳琅身边的人都被谴散,纪妈妈被送到了城北的别院,侍璧和侍玉却不知所踪。只是,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投靠顾宣?在周琳琅这场祸事里,顾宣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校尉道:“你说的什么璧什么玉的,我可不清楚,不过相貌和你说的差不多,应该就是她们两个,要不要我派人把她们两个抓回来?”

    抓是要抓的,只是不能由他出手。

    祁季昭道:“不妨,这事不急,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他把堪舆图拿过来,手指点到大运河的河道,正色对陆校尉道:“我想找个人。”

    陆校尉道:“什么人?”

    “周三姑娘。”

    陆校尉:“你不会是想让我亲自去吧?”

    祁季昭点头:“就目前来讲,只有你,她还有起码的信任。”

第157章、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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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季昭抽空回了趟顾府。

    顾老太太看见他倒是挺高兴:“三郎来了?候府怎么样?这么多年你也没正经回去,怕是府里人手都不够吧?”

    祁季昭道:“横竖就我一个人,有一两人服侍就够了,外祖母不用担心。”

    “唉,你呀……”顾老太太叹气:“在这里好好的住着,你做什么非要搬回去?”

    为什么非要搬回去?祁季昭无声的笑笑。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是这府里的老封君,不管顾二老爷夫妻、父子为人禀性如何,总之不会对她不利。

    是以很多事,祁季昭不想和她说。

    顾老太太道:“也不知道元郎怎么样了,他这不言不语的,说跑就跑,这都两三个月了吧?怎么连封信都没回?”

    祁季昭安慰她:“也许很快元郎就回来了,外祖母不必挂心。”

    顾老太太倒伤感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有事瞒着我,说不定心里还在怨我,尤其是元郎,可我一个老太太能怎么办?如今年纪大了,没别的奢求,就盼着一家子和和睦睦,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老太太想的好,顾二老爷父子做得也很好,可对于顾至来说,那些躲在阴暗里的东西,不屑也不值得拿到明面上跟老太太一一解释。

    祁季昭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因此只泛泛的宽慰她:“外祖母多心了,元郎只是贪玩任性,并不曾有怨言。”

    “要只是任性就好了,这孩子,我从小把他看到大,也不了解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了,做什么看谁都像仇人?”

    事关顾、祁两家,又事涉隐秘,且也没有证据,祁季昭不肯多言。

    顾老太太又看向祁季昭:“你年纪也不小了,三郎,差不多就行了,你与那周三姑娘显见得是无缘,既然她已另嫁,你也……赶紧说门亲事吧。”

    祁季昭附和:“我会的。”

    顾老太太一怔:“你……”

    祁季昭笑道:“是三郎不懂事,叫外祖母担心了,我也想过了,姻缘天定,既然我与周三姑娘不谐,想必确实是没有这个缘份。”

    “你能这么想就好,天底下好姑娘有的是……”

    祁季昭不愿意多谈,陪了顾老太太一会儿,只说回自己院子收拾些东西。顾老太太嘱咐他:“别都收走,你闲时还可以过来住呢。”

    祁季昭出了门,同管事道:“不知道二公子可在?”

    这管事是二房那边的人,闻言道:“小的不知,三爷找二公子可是有事?”

    祁季昭点点头,道:“嗯。”

    他不肯多说,管事便道:“容小的派人去问问。”

    祁季昭是明知顾宣今日休沐才来的,因此只点点头。

    顾宣听说祁季昭要见自己,便知道他所为何事。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哟,想不到这病秧子还是个好管闲事的。见我做什么?是质问呢,还是审问?”

    他根本没把祁季昭放在眼里,顾至不在,祁季昭就毫无杀伤力,顾宣道:“别一不小心把他气死,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祁季昭既无质问,也无审问的意思,他开诚布公的对顾宣道:“我是来问问周三姑娘的事。”

    顾宣一脸的讶异:“周三姑娘?哪个周三姑娘?”

    祁季昭神色平静的和顾宣对视,道:“我知道你曾经夜里探过监,能问一声为什么吗?”

    顾宣很少同祁季昭打交道,尽管同在一座府里,但祁季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榻上养病,就算府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也很少出席。

    是以顾宣不大了解祁季昭的脾气和禀性。

    他倒是了解顾至,那就是个浑不吝,一激就上套,一点火就着。

    通过顾至,他倒是多少了解一些祁季昭,印象里他多病而多智,实在是因为少有的几次顾至没上当,就是因为祁季昭在一边的缘故。

    但顾至是轻视祁季昭的,当下道:“能,当然能,怎么说我也得叫你一声三哥呢。”

    祁季昭微扬了下巴,病弱的脸庞闪出一种灼人的美。

    顾宣也是纳闷,祁季昭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太,太精致了些,可就是不见娘气,以至于谁见了也不敢生出狎亵之心。

    他正胡思乱想呢,只听祁季昭道:“为什么?”

    顾宣调笑道:“这个嘛……如果三哥非要听,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这不是底下有人逢迎拍马,直说牢里有个好货……”

    大抵是过去了许久,周琳琅又没事的缘故,这种让人义愤填膺的话,并没有激起祁季昭多大的情绪,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里虽然闪过几分阴沉,但在顾宣看来,是痛惜比气愤多。

    他有些遗憾:这要是顾至,早一拳挥过来了。

    祁季昭又问:“侍玉和侍璧呢?”

    顾宣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可随即一想便明白,祁季昭的消息是滞后的,不然也不会当初不闻不问,等自己把这两个丫头送走了他才放马后炮。

    顾宣轻叹一声:“唉,这事呀,我还真知道。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听信了谁的挑唆,居然找上门来跟我问罪,我虽脾气好,但也容不得旁人诬蔑,一生气,就把那两个丫头发卖了。”

    他倒想看看,爱管闲事的祁季昭能怎么样?

    祁季昭什么都没做,他早知道顾宣不会说实话,可也没想到他插科打诨,竟一句实话都没有。

    不过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本来他们两个就没什么交情。想到这祁季昭微一颔首,道:“多谢。”

    祁季昭要走,顾宣却又追过来,问:“我能问一声,三哥为什么这么关心周三姑娘吗?”

    祁季昭点头:“当然,因为我心悦她。”

    顾宣呵了一声,不无取笑的道:“三哥这又是何必呢?那周琳琅纵然绝色,可还能比得过三哥你吗?”

    祁季昭也不动怒,只平静的看着顾宣,很平和的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凡夫俗子,亦不出此例。”

    顾宣表示受教,又道:“太可惜了,祁家虽然没落,可陛下并没对祁家斩尽杀绝,三哥仍是肃宁候之子,不定哪天陛下大发慈悲,把肃宁候的爵位赏还给三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三哥你娶个清白尽失,空有容貌,毫无德行的女子吧?”

    祁季昭仍是平心静气的道:“顾二公子多虑了。”不关你的事,请你闭嘴。

    ps:本来想四点更新着,结果听说儿子病了,一直吐,我这心啊,难受死了,偏我又离得远,鞭长莫及……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第158章、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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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宣当然明白祁季昭的言外之意,不过怕就不是他了,他继续摇头叹息:“唉,可惜啊,要说三哥与周三姑娘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可惜,可惜……”

    祁季昭自然不会同他辩解什么,只微微一拱手,道:“告辞。”

    顾宣道:“三哥急什么?莫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三哥生了我的气?”

    祁季昭微笑道:“并未,若是二公子还有未尽之言,但讲无妨。”

    顾宣:“……”

    这人就是贱,越不让他说,他越想说,你要让他说,他该不想说了。

    顾宣却不肯上祁季昭的当,继续道:“我听说了一些事,见三哥对周三姑娘这么关心,不如告诉你。”

    祁季昭挑了挑眉,他想知道顾宣还能说出什么能引得自己情绪失控的话来。

    顾宣道:“三哥可知道,周三姑娘进孙府头一天晚上,就遭了火灾?”

    这个祁季昭自然知道,不然孙家也没有借口把周琳琅送进大牢。他沉默的望着顾宣,并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也没有坦露心事的意思。

    以前只当是天灾,从顾宣那讽刺的口吻中不难得知,这是**。是谁?非要致周琳琅于死命?

    顾宣笑笑道:“看来三哥是知道的,那我不妨告诉你,周三姑娘是一点儿都不冤枉,那火就是她放的。”

    祁季昭终于失态:“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话说得,倒像是三哥很了解她一样。”

    祁季昭闭嘴了,他心里的始终是烈烈红裳,随时可以玉石俱焚,鸣凤山下那个执拗而勇敢的周琳琅。

    可他记忆中的周琳琅,却总是四平八稳,冷静沉着。或许有激愤的时候,但那只是意外激起的小浪花,是她行事上的缺陷,并不是她的本性。

    祁季昭也明白,鸣凤庵里的小尼姑,只有靠着狠绝才能逃出生天,而周府里的周琳琅,却只能靠着理智过活。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琳琅会做出放火杀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不对,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只能说周琳琅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祁季昭沉沉的问:“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

    顾宣反应很是敏捷,他笑道:“关我什么事?三哥这是审问犯人呢?”

    祁季昭顿了顿,道:“还有吗?”

    顾宣笑道:“别的嘛,零搭碎角,鸡毛蒜皮,说了怕三哥不耐烦听,都是女人间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不说也罢。”

    祁季昭明白了,本来他也没想轻巧放过孙老太太和孙三太太,果然这里面就有她们的手笔。

    回到祁府,祁季昭换了衣裳,径直去了探梅院。

    周玉琛昨夜发起了高烧,好在他身边的小厮尽心,祁府里人手虽不多,但上好的外伤药是有的,因此天明时周玉琛退了烧,精神也好了点儿。

    见到祁季昭,周玉琛欢快的道:“三哥,我今天好多了。”

    “嗯。”祁季昭应了一声,坐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没多说,只道:“我打算给你请个先生,你先跟着先生读书。”

    周玉琛点头。

    祁季昭望着他那纯净孺慕的眸子,心里一酸又一软,却硬着心肠道:“没人可以靠,只能靠你自己。”

    周玉琛点头:“我明白,我会好好读书的。”好像除了读书,他也没有更方便的捷径可走了。

    果然,自那日开始,周玉琛稍好些便开始苦读。

    祁季昭什么都没说,将自己从前看的经史子集,叫人都搬到了周玉琛这里。周玉琛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祁季昭本人没来,他的“谢谢”都堵到了喉咙口。他明白,祁三哥不喜欢听他一个劲说“谢谢”,那他就好好读书,以此作答。

    祁季昭也没闲着,他递了折子,求见祁贵妃。

    祁贵妃没怎么耽搁,三天后在紫宸宫见了祁季昭。才见面,祁贵妃就落下泪来,实在是祁季昭与祁夫人太像了。一想到祁夫人,就想到自己的大哥,不由得祁贵妃不落泪。

    祁季昭倒是想得开,爹娘已经故去多年,再惨痛也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再说,一味的哭泣惨号有什么用?陛下不会因此多体谅祁家一分。

    他是男人,早在家破人亡之际已经遭受了灭顶的苦痛,这会儿经过时间的淬炼,他早就麻木了。

    祁贵妃很关心祁季昭的身体,又是赐了许多名贵药材,又是推荐名医。祁季昭体谅做为长辈体恤小辈的心情,一一接纳。

    祁贵妃又道:“你二叔和你四叔,你也别怨他们,当年他们也是不得已,是你爹事前曾经交待,叫他们不许掺和进来,以保祁家一线血脉。”

    祁季昭淡淡的道:“娘娘多虑了,我没怨过。”

    所以说,他和顾至是难兄难弟,同样是爹死娘殉情,同样是叔叔冷眼旁观,那么多人都说“你们真可怜”,却没什么帮助,那么多人都说“你们别怨,各个有各自的苦衷”,可表面功夫做得再好,心底就真能不怨?

    甚至连娘亲都是怨过的,怎么就能舍下自己的儿子,真的随了父亲去?她难道不知道,死容易,活着难吗?

    或者是知道的,所以把最难的事留给他。

    可是怨又有何用?人死如灯灭,再不会有人温声软语的关心他,再没有人垂眸浅笑温柔的望着他……那柔软的手,轻抚自己的臂膀,嗔怪一声穿少了,那温暖馨香的怀抱,虽然早就久远,却仍不时记起那种独属于母亲的味道。

    曾几何时,他的痛他的恨他的苦,和顾至是一模一样的,尽管一同养在顾府,可两个人的性情终于越来越悬殊。

    顾至磨炼成了一把利剑,随时可以伤人,他则磨炼成了一把匕首,被沉重的刀鞘重重包裹着,甚至因为刀鞘生了锈,而渐渐被人遗忘。

    没关系,都过去了。

    祁季昭坦承自己的来意:“我想出仕,请娘娘帮我。”

    祁贵妃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好,我来想办法,只是你的身体?”

    祁季昭道:“没大碍,武职肯定不行了,劳烦娘娘替我安置个文职。”

    祁贵妃出了会儿神,点头道:“我明白。”又问起自己的儿子:“老三说是代他父皇平叛,这也走了快三个多月了,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第159章、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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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消息,邸报是有的,可西南本就是荒僻之地,再加上交通不发达,顾至也好,三皇子也好,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送过来。

    不只是他们,就连陆校尉也一去不复返。

    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

    周玉琛先时还问:“三哥,我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摇头的次数多了,祁季昭也没来由得跟着焦虑起来,可没消息就是没消息。眼瞅着进入八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祁季昭只能主动操持起过节的事来。

    周家没少派人来探听消息。

    初时还盼着周玉琛伤好能乖乖回去,可周玉琛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周家的下人再来时也就没了底气。

    周臻两兄弟拉不下面子来跟祁季昭行撒泼之能事。祁家不比容家,容老太太就是真摔个怎么样,周家照样可以安全无虞,可祁家试试?

    祁季昭本来就病弱,万一给他气出个好歹来,谁敢保证陛下不言声?也许他正后悔着呢,发愁没机会表示对祁家的安慰,一旦兴了事,他把周家上下全砍了脑袋呢?

    周家没人敢冒险,也就时不时的派人往祁家送点儿东西,也是个和周玉琛联络着的意思。

    祁季昭从来不拦,他们愿意来,那就按照规矩,周玉琛愿意,他便见,周玉琛不愿意,那就对不起,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中秋节这天,祁季昭先回了顾府,陪顾老太太和顾二老爷一家吃的团圆饭。

    席上顾老太太看了一眼本来属于顾至的座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顾姗抽空问祁季昭:“三哥,我哥哥还是没消息吗?”

    被问的次数多了,祁季昭只用一句话来安慰:“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顾姗咬着唇,耷拉下小脸来,道:“三哥,我很怕。”不是怕顾至有什么安危,而是怕,万一……这世上可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祁季昭看她神色憔悴,可见这些日子也是度日如年,不由得心一软,安慰道:“别怕,不是还有我吗?”

    顾姗也就抽泣着偎进他的怀里,道:“三哥,最近我老是做恶梦……”她又咬着唇说不下去了,生怕一说这恶梦就会成真似的。

    祁季昭犹豫了下,还是抬起手,拍拍顾姗的背,道:“梦都是反的,别担心。”

    顾姗哭了一小会儿,才察觉自己偎在祁季昭的怀里。祁季昭个子修长,虽然身形瘦弱,却并不像个细竹竿,反倒有一种青竹般的挺拔和俊美。

    他怀里不够宽厚,却有淡淡的苦药味,竟然有别样的安心感。

    顾姗还没离开祁季昭,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惊叫:“二姑娘,三公子,你们两个怎么……”

    祁季昭抬脸,便看见一个婆子大惊小怪的吵嚷起来,被她的话吸引,远远近近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仆从下人。

    顾姗脸红如血的离开祁季昭的怀抱,愤恨又窘然的道:“你们瞎嚷嚷什么,我和三哥什么事都没有。”

    祁季昭无言的苦笑:真是个傻孩子,和他们辩什么?说得越多,越让人觉得是你心虚。

    顾宣走出来,喝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闲得没事干了?”

    顾姗看见他有如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切的道:“二哥,你管管这些下人,他们竟乱说,我什么都没做。”

    顾宣朝着祁季昭点点头,叫了声“三表哥”,又看向周姗,换了另一种温和可亲的面孔,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

    顾姗不由得大为安慰。

    顾宣却又道:“就是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妨碍?”

    顾姗傻了:“二哥”

    顾宣朝她眨眨眼,一副“我是在帮你,你别怕”的模样。

    顾姗气得跺脚:“你胡说什么呀,讨厌,我不理你了。”

    她带着丫鬟匆匆而去,祁季昭也不多耽搁,朝着顾宣点点头就要走。

    顾宣道:“三表哥急什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祁季昭冷笑,面色如常的道:“并未。”

    顾宣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来,叹道:“唉,我这人啊,就是心善,不管你们待我如何,我待你们始终如兄弟,我知道你肯定急着等大哥的消息,喏,还没给陛下御览呢,我不介意让三表哥先看。”

    祁季昭没动,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他始终是安静的,静得像一幅画,当真是人来鸟不惊,很容易给人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顾宣挑眉:“怎么?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祁季昭终是抬眸,冷然的看向顾宣道:“你在炫耀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顾宣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明白祁季昭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却神情挑衅的道:“三表哥这话问得奇怪,我炫耀什么,我又怕什么?如今我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我自己赚来的,跟我爹,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像我那个色厉内荏的大哥,除了大伯父身死给他留下的世子之位,他还有什么?”

    祁季昭问:“他就是一无所有又如何?”

    顾宣哈了一声,道:“他本来就是一无所有。”

    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整天在这府里趾高气扬,好像谁都欠了他万八千两银子似的?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顾至那嚣张跋扈劲,偏偏父亲一味的让自己让着他。凭什么?兄友才弟恭,他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一言不合就出言戾骂,他凭什么?

    祁季昭怜悯的看了一眼顾宣,道:“他先天拥有的,别人嫉妒不得,就算是姨丈拿命替元郎换来的荣耀,可那也是他的命,除非羡慕他的人也有个这样的爹。”

    顾宣嗤笑一声,把邸报摔在地上,道:“你们两个从小就沆瀣一气,你不替他辩护才叫怪呢。对嘛,你吃的是顾家饭,穿的是顾家衣,自然要做顾家的狗。可惜,狗也要顺势择主才行,你倒是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脱离了顾家,投靠到了陛下跟前,真是好有骨气的文人志士。”

    祁季昭没被他激怒,弯腰拣起邸报,淡淡的道:“我觉得你确实是欠揍了,如果元郎在,你怕是又鼻青脸肿了。”

    顾宣大怒:“我怕他吗?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我跟前还真不够看,我不过是让着他而已。”

    祁季昭已经打开邸报,本来还想说话的,看见那潦草的一行字,忽然顿住,眼前竟蓦的黑了下来。

第160章、执意

    正在写第二更,大家见谅。

    西南传来战报,三皇子大败,身受重伤。

    朝野震惊。

    皇帝急召大臣议事,商量下一步对策。朝臣们纷纭,自然分成两派,一方主战,一方主和。主战派认为,一次战败不能说明什么,既然已经开战,就势必战到底,以消灭叛为目的,否则一旦主和,西南的叛军会越发气焰嚣张,等到养虎为患,以后更不好处置了。

    主和派则认为,三皇子大败,灭了我军士气,士气不振,再战也只是苟延残喘,不如先求和,将西南划给叛军,且等我方重鼓士气,择后再战。

    祁季昭职位低,仅是户部主事,轮不到他上朝对与决策,是以这场战事何去何从,他根本无权过问。他更关心的是顾至。

    送到陛下跟前的战报只提了三皇子身受重伤,可顾宣那份邸报里却明明白白的写着:顾至战死。

    顾至已经不只是祁季昭的兄弟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人的苦与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的死,对于祁季昭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他十分后悔,当初不该苦劝他跟着三皇子南下。

    他也后悔,不该纵着顾至口无遮拦,以至于一不小心,他一语成谶。

    他还没给顾家留下香火……就这么……战死?他还那么年轻啊。

    祁季昭甚至想,如果不久,他归于地下,面对姨丈和姨母现问的眼神,他该如何回答?

    急火攻心,祁季昭又病倒了,他却不在乎,只命人收拾行囊,又向户部告了假,非要亲自去一趟西南不可。

    周玉琛可怜巴唧的瞅着他。

    彼时祁季昭才从昏睡中醒来,他竟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是想到死不瞑目的顾至,尚且细弱的周玉琛,以及流浪在外,吉凶未卜的周琳琅……

    祁季昭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

    周玉琛手紧抓着锦被,带着哭腔道:“三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祁季昭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没事。”

    “三哥,我知道你要去寻顾世子,不如让我去吧,我替你去。”

    “胡闹,那里是什么好地?你年纪又这么小,不可能。”

    周玉琛有些怯生生的望着祁季昭,心里话没敢说,他真怕祁季昭这一去,未必能活着回来。

    祁季昭强笑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周玉琛知道留不住他,也就不再劝阻,祁季昭自己倒有些不忍心,他道:“我这一去,路途遥远,且西南战乱纷纷,生死难料……”

    周玉琛咬着牙才没哭出来,只红着眼睛不舍的望着祁季昭。到他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懂得这个世界,他不是中心,没人有义务围着他转,尤其他这样没娘的孩子。

    他也已经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有时候,很多事不是该不该去做,能不能去做,而是必须得做。

    他不能陷祁三哥于不义,因此只点头。

    祁季昭安慰的笑了笑,道:“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也许比这好呢?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回周家吧。”

    周玉琛点头:“三哥不必替我操心,我懂,若我真的回周家,那么不管周家对我如何,我都能忍,可如果我不回周家,那么纵然身微力弱,也不会冻饿而死。”

    祁季昭欣慰的点头,对周玉琛的成长很满意。不管他能不能做到,起码他有独立的意识,已经足够。

    安顿好了周玉琛,祁季昭开始大量采买药材、粮食,并且张榜重金寻专治跌打损伤的名医。

    等到他这边准备得七七八八,朝廷也消停下来,皇帝一锤定音:主和。命兵部侍郎曹席带着他的圣旨,前往西南。

    祁季昭无感。

    百姓都夸陛下仁义,既念着三皇子,又不忍为百姓加赋,宁可忍辱负重的先求和,简直是再世明君。

    祁季昭听着就觉得刺耳,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思考问题,这位陛下都是个糊涂蛋。

    可他位卑言轻,国家大事轮不到他置喙。

    曹席已经带人先行一步,祁季昭并没随行,尽管他确实想搭一下这位钦差大臣的顺风船,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曹席急着与西南的叛军首领卓成谈判,没那个耐心等着祁季昭一艘粮一艘药的往船上运。

    祁季昭亲自前往通县,和人接洽包船等事。

    祁府里给他送信:陆校尉回来了。

    他回是回来了,却没带来好消息,他一路直找到金陵,也没找见周琳琅。

    祁季昭默然。

    陆校尉问:“还找不找?”

    祁季昭点头:“找。”

    陆校尉道:“祁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找个人,就像大海捞针,尤其她又是刻意避着京城来的人,上哪儿去找?这还是建立在她安全无虞的前提下,可……世态炎凉,你又不是不知,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行走,有多危险?万一……”

    祁季昭打断他道:“就算有万一,也要活见人死见尸。”他心中有诸多不忍,终是道:“这次,你往青楼楚馆里去寻。”

    陆校尉一怔。

    祁季昭痛苦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都明白,男人孤身在外尚且求生不易,何况是周琳琅?

    她生得那样出众,太引人注目了,很容易招灾惹祸,有那专门盯着孤身女子的掮客,绑了人下了迷药,径直送进青楼楚馆,凭你有再大的本事,进了那里就是陷进了泥潭,轻易拔不出来。

    陆校尉道:“罢,既然你说要找,那我就继续找,只是你得做个最坏的打算,万一她已经……”

    祁季昭道:“不论花费多少金钱,务必把人给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陆校尉忍不住道:“你说的好听,我带回来给谁?我可听说了,你一意孤行要去西南,能不能回来还得两说,可没人像你一样,对周三姑娘毫无色心。”

    祁季昭:“……”他曾经也起过不良心思好吧?

    但这不是问题,他道:“你若能把人带回来,只管送进祁府,纵然我身死,也有人护得她周全。”

第161章、病人

    今天的第二更。

    被惦记的周琳琅此时正在一家药铺后院里帮着铡草药。

    虽然看上去生疏,但好在态度认真,又肯吃苦,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她也只是随手擦一把,仍然干得起劲。

    有人叫她:“琳琅,替我把新进的药材誊抄一下。”

    周琳琅应一声“来了”,这才起身。

    屋里坐着个白发老先生,细瞅还当是当初周琳琅一凳子砸下去的那位老称生。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老花镜,从眼镜上方挑剔的看一眼周琳琅,道:“你的字也练了这好几个月了,我瞅瞅有进步没有?”

    周琳琅笑眯眯的道:“肯定有进步了,不然您怎么这些时候都是叫我誊抄呢?”

    老先生嫌弃的道:“要不是看你可怜……”

    周琳琅道:“行,行,我知道,要不是看我可怜,您也不会收留我,要不是看我可怜,您也不会借故叫我誊抄什么药材药方好让我趁机歇歇。”

    “嘘”老头推了推老花镜,隔着窗户看一眼院里忙碌着的徒弟,怒瞪一眼周琳琅道:“就显你嗓门大是吧?赶紧抄,不好好抄,信不信我拿藤鞭抽你?”

    周琳琅知道这老头是嘴硬心软,也不跟他犟,道了声“好”,执笔认真抄写。

    老先生瞅了一会儿,哼了一声道:“亏你脸皮厚,腆着脸王婆卖瓜,自己夸自己,就你这字,连三岁的小孩儿都不如。”

    周琳琅头都不抬的道:“您就知足吧,好歹我还认得字,不然您倒是叫我那几位师兄来抄?只怕认他们都认不全。”

    老先生嗤一声道:“他们是卖身进来的学徒,我又不是发善心的菩萨,管他们一碗饱饭就不错了,还待请先生教他们认字的?”

    周琳琅咬咬唇,她当然知道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简直就是活宝贝,哪怕是落第的秀才呢,拿着丰厚的束修前去求人家教,人家还得挑三拣四,也不是谁都收的。

    老先生招的这六个学徒,家里都是贫困之辈,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狠下心把孩子卖身送到药铺来做学徒,老先生所说没错,能管三顿饱饭已经是他所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这位老先生姓苏,跟通县那们苏二先生是堂兄弟,只不过苏二先生背井离乡去了京城,这位苏七先生则一直待在中州。

    没有苏二先生的引荐,周琳琅自己还真找不来。

    尽管如此,苏老先生对周琳琅百般嫌弃。谁让她是女子呢?尽管没细说身世,可摆明了是偷跑出来的。苏二先生写了封信来,其中语焉不详,苏七先生是捏着鼻子收留的周琳琅。

    周琳琅倒是认得几味药材,可那都是经过专门炮制而成的成品,苏七先生这可都是现采的或是现收的原料。

    苏七先生随便拿一株药草考她,周琳琅就卡壳了,不过她会掉书袋,毕竟当年好奇翻过本草纲目,各种药草什么药性,主治什么病症,她还是能说一通的。

    苏七先生按着她的脖子,让她跟自己的徒弟们学了两个多月,周琳琅才大致明白药材炮制是个极精细的过程,首先要净选,通过挑、拣、簸、筛、刮、刷等方法,去除灰屑、杂质以及不能入药的部分。之后要或粉碎,或切制,按药物的特性将药物制成所需的规格,其目的是使药物的成分歇于浴出,并便于进行其它的炮制。

    周琳琅这才明白,药物的切片有很多规格,比如有专门切成薄片的,像天麻、槟榔,有专门切成厚片的,比如泽泻、白术,有专门切成斜片的,比如黄芪、鸡血藤,有需要切成圆片的,如白芍、甘草……还有切成丝,切成块的。

    周琳琅如同掉进了百草园,目不暇接,要不是她识字,能够随时记下来,否则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过目不忘。

    她虽会写字,可时下的毛笔字明显功力不够,苏七先生没事就抓她做劳力,还冷嘲热讽,嫌她的字难看,不如三岁小孩子,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初时周琳琅还觉得羞窘,可时间长了,她也坦然了,渐渐学会了应付毒舌的苏七先生。她虽然写得不好看,可好歹还会写。

    苏七先生虽然言辞刻薄,可对周琳琅也是真的好,陆校尉带人大肆寻查,他便将周琳琅关在后院,陪着苏七夫人,还勒令药铺里的伙计和学徒,谁也不许往外多说一个字。

    时间长了,他也问周琳琅:“丫头,听你口音,你是打京城那边来的,不管因为什么,你这出来也小半年了,就不回去瞅瞅?你就不怕你家人惦记?”

    周琳琅摇头:“算了,我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苏七先生吹起白胡子,道:“斥,你倒懂事,可你怎么不嫌给我添麻烦呢?”

    周琳琅也想过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

    京城除了周玉琛,实在没有她可值得惦记的人,就是周玉琛,周琳琅也始终认为他留在周家比跟着她漂无定所的好。

    但她一直不明不白的留在苏老先生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周琳琅只能得过且过,她厚着脸皮对苏老先生道:“该不该添麻烦,横竖我也添了,您老要是嫌弃,我可真的就只能去姑子庙当尼姑了。您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就被送去过,庙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坏心肠的老尼姑不仅不给我饱饭吃,还逼着我上山砍柴。我才十岁啊,哪有力气?有好几次都从山上滚下去了……”

    苏老先生虽然一脸的严肃,可终究听了进去,却仍是愤愤的道:“去什么姑子庙,就你长得这样,去了姑子庙还能安生了?”

    周琳琅陪笑:“所以,我还等请您再收留我些时日,等……”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忽然门外大师兄进来道:“师父,外头来了位重病的病人,看那穿衣打扮,不像寻常人,且口音像是京城那边儿的,徒弟简单的替他看了看,像是积年沉疴,又兼长途跋涉,所以有些不好,您老去瞧瞧?”

    苏老先生没好气的道:“重病的病人还跑这么老远?找死呢?”说罢又瞪向周琳琅。

    周琳琅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去陪师母,保证一步不出。”

第162章、遗愿

    今天的更新。

    祁季昭不行了,本来他身体就不好,这么多年虽说一直养尊处优,可他一直劳心劳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顾至的主心骨,又是三皇子的谋士,最终的目的就是还当年父辈们一个公平。

    是以他的身体早就亏空到了极点,这回听说三皇子战败,顾至身丧,急火攻心,相当于在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外面又加了一把火。

    他能熬到中州已经是强弩之末。

    底下人把他送到苏家药馆,他已经昏迷不醒。苏老先生急匆匆赶过来,见他面如淡金,气息微弱,连脉都不用诊了,直接挥手道:“走吧。”

    祁府的人一怔:“先生?您还没给我家公子看病呢?”

    苏老先生怒道:“还看什么看?当我是大罗神仙呢?郎中是治病不治命,他都这样了,还救什么救?不如早点儿回去,准备后事,说不定还来得及,不然……”

    他怯怯的闭嘴:这要死在半道上,也很有可能。

    祁季昭的小厮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号啕大哭起来:“三爷,您可不能走啊?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祁季昭缓缓睁开眼。

    小厮忙道:“三爷醒了,三爷醒了,老先生,你看我家三爷还有救。”

    苏老先生摇摇头,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你家公子已经灯尽油枯……他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你们尽量吧。”

    小厮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祁季昭心知自己必死,他抬手,叫小厮:“琳琅”

    小厮哭道:“爷,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周三姑娘?要想找到她,您自己得先好起来啊?”

    想着自家三爷命不久矣,小厮捶胸顿足。

    祁季昭又说了一声:“琳琅”

    小厮摇头:“奴才不管,三爷,您要放下不她,您就好起来……”

    祁季昭见他不应,叹息一声,闭了眼。

    小厮惊叫:“三爷?”

    苏老先生在一旁听了半天,见祁季昭心心念念都是琳琅,心里不由一动。他拦住往祁季昭身上扑的小厮,道:“你家公子还有一口气,没那么容易就死呢,你别号丧了。”

    小厮怒瞪他:“你家公子才容易死呢。”一提死字,又大哭:“三爷,是奴才对不起老爷和太太,没能照顾好您,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活了。”

    苏老先生嫌弃的踢他一脚,吩咐旁人:“把你家公子抬到后院吧。”见那些侍从一脸颓唐,他挑眉问:“怎么,还是说你们愿意回客栈?”

    安置好了祁季昭,苏老先生去见周琳琅,他这回异常严肃,问:“你的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周琳琅纳闷:“怎么了?”

    苏老先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有戒心是对的,便率先道:“你说你姓周,可是在家中行三?”

    周琳琅紧抿樱唇,那神情已经默认。

    苏老先生又问:“你可认识什么三公子?”

    周琳琅脱口而出:“祁三公子?”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不会刚才收治的那位病人,就是他吧?”

    苏老先生叹口气:“我虽知道的不太详细,但应该差不多了。”

    周琳琅问:“他,他的病,如何?”

    苏老先生摇头:“我无能为力。”

    周琳琅的心咯噔一声。她起身道:“他在哪儿?我去瞧瞧。”到了这会儿,不管他是不是祁季昭,她于理于情都该去看看。

    苏老先生道:“我把他安排在了厢房,你去看也可以,但得跟着我。”

    还是怕她有危险。

    周琳琅感激的道:“多谢您了。”

    苏老先生虽说祁季昭已经不治,但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什么也不管,他叫周琳琅提了药匣,去了厢房。

    祁季昭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还有几分意识,苏老先生道:“这位公子?老朽不才,要替你施回针,虽不能治本,却也能缓解你现在的状况,你叫人都出去吧。”

    小厮怒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家三爷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难不成你想谋害我家公子?”

    都这时候了,谋害他有什么用?

    祁季昭勉力道:“出去”

    小厮没办法,只能委屈的道:“我就在门口。”

    周琳琅早在进门的时候看见祁季昭身边的小厮就知道是他们主仆,看祁季昭病成这样,心里也挺难受。

    等苏老先生施完针,她朝苏老先生点点头,道:“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苏老先生叹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他……唉,你尽人事吧。”

    过了最初那种疼痛劲,祁季昭睁开眼,见床边坐着周琳琅,他激动的一下子就坐起来:“周三姑娘,我,我不是做梦吧?”

    周琳琅伸手按住他,道:“是我,祁三公子,你怎么……”

    祁季昭一把就抓住了周琳琅的手:“琳琅,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几个月,你可还好吗?”

    周琳琅浮起笑,道:“你都知道了?那天的事,我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南下,蒙苏老先生收留,这些日子一直盘桓在此,倒是你,这是要去哪儿?”

    祁季昭听说她无恙,猛的躺回去,喘了半天才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心头一颗石头落地,竟然半晌都再开不了口。

    周琳琅知道急不得,因此沉默的陪了一会儿,起身欲走,祁季昭的手却一直没松,察觉到她的动作,祁季昭转过脸来,示意她:别走。

    周琳琅道:“我去问问苏老先生,看给你熬些什么药?”

    祁季昭摇头:“没用,琳琅,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

    周琳琅眼窝一酸,道:“多谢。”

    祁季昭也不计较这个,长话短说:“你,尽快回京,周家不能安身,你就留在祁家,琛哥儿在等你。”

    周琳琅虽然惊讶,却仍是点头,她不想让祁季昭再多费心神。

    祁季昭沉默了会儿,忽的笑道:“也好,我和元郎,黄泉路上,不孤单了。”

    周琳琅怔了下,道:“顾世子,怎么了?”

    祁季昭闭上眼,道:“三皇子西南平叛兵败,元郎,战死。”

    周琳琅更怔了:“怎么,可能?”

    祁季昭不再言语。

    周琳琅问:“你不顾病体拖累,执意南下,就是要去,去接顾世子回来?”

    祁季昭点头。

    周琳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祁季昭忽然睁开眼,道:“周三姑娘,我有一桩遗愿,你能否,替我完成?”

第163章、托孤

    今天的第二更。

    一听到“遗愿”这个词,周琳琅当时就崩溃了,尽管她明白生死的意义,可到底没见过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眼泪喷涌而出,她失控的道:“你别这么说,苏老先生的医术,虽然很得人称道,但到底这里是中州,等你身体稍好,我就送你回京城……”

    以顾家的身份,什么样的好太医找不着?总比苏老先生强吧?不说妙手回春,起码像从前那样维持也好啊。

    祁季昭失笑,道:“你不必觉得伤心难过,我从小身子就这样,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意外,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等死,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其实如果不是元郎,我不会活这么久,如果不是元郎出事,我的身体也不会坏的这么快……”

    在这么伤感的气氛下,周琳琅居然不合时宜的有些窘,她竟然生出了一种:原来你和顾世子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什么卫英、卫辅简直弱爆了好吧?

    祁季昭看周琳琅的神情,居然也笑了起来,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周琳琅垂头:她真不是故意的。

    祁季昭慢悠悠的道:“我和元郎……”

    周琳琅弱弱的表示:“其实你直呼他顾至,或者我还更能接受些。”

    祁季昭有些讶异,但还是从善如流的道:“我和顾至是姨表兄弟,他母亲与我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当年,顾将军在西北与鞑子周旋,却被奸人所害,以至于兵败不可收拾。陛下震怒……”

    他没多提,可周琳琅也能体会到陛下震怒的程度。

    祁季昭声调有些淡漠,大概过去得太过久远,也或者那时候他还小:“姨母不忍顾将军蒙冤,也不忍顾至受此牵连,自刎以替顾将军洗冤。”

    周琳琅不禁打了个激灵,这也太血腥了,当然她也佩服顾夫人,可她采用这种过激的手段,置顾至于何地?

    祁季昭接下去道:“三年后,我父亲查案失败,上书请求陛下重查此事,陛下不允,愤懑与痛恨之下,为了不牵连无辜,父亲自决于宫门外。”

    周琳琅:“……”

    她想,这还不是最坏的,应该还有。

    果然,祁季昭道:“我母亲亦自缢于府中……”

    这两人还真是难兄难弟,为了同一件事,父母双双蒙冤而死。

    祁季昭平静的叙述着:“我与顾至便被外祖母养在一处,从小一起读书。他生性淘气调皮,我则文弱多病……”

    周琳琅表示明白:两小儿日常嘛。这样说,他二人的兄弟感情便可以理解了。

    祁季昭话锋一转:“我知道我有挟恩以报之嫌,可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没人可以请托。就当是我挟迫吧,请你替我找到顾至的尸身,不求你把他送回京城,只需就地入土为安即可。”

    周琳琅满口答应:“我会的,你放心。”

    祁季昭果然就放心了,他朝周琳琅笑笑,道:“多谢,终于也有了我向你说这句话的机会。”

    周琳琅有些窘,看他气色不好,道:“你先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祁季昭有些留恋的道:“好。”

    周琳琅都要走到门口了,他又道:“琳琅”

    他还从未如此亲近的叫过自己,周琳琅讶然回头,祁季昭却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房顶,道:“无事,回见。”

    周琳琅听着这声“回见”,直觉不祥,她一边走一边想,顾至与祁季昭确实算得上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了,本来就是亲戚,家境相同,然身世阅历又一般无二,诚如他所说,以他的身体状况,顾至还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和支撑,一旦顾至身死,他伤心之极,悲痛之余,了无生志简直是必然的事。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安慰是苍白和空泛的,她没法感同身受,所以安慰便变成了旁观者“轻”。

    难不成,她还能让顾至起死回生?

    等等……

    周琳琅蹙眉,这个时代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且不说顾至的生死问题是否误报,就算顾至真的死了,自己也可以谎报军情,先骗过祁季昭再说。

    只是,她怎么才能骗过祁季昭呢?这消息得有来源和渠道吧?总不能她在这儿红口白牙说顾至没死。

    周琳琅一出门,就见祁季昭的小厮正蹲在墙根抹眼泪呢。

    周琳琅有了主意。能有什么人,是比祁季昭的贴身小厮更能了解他的?就是算计,也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一算一个准,甭管这主意是好是坏,总得给祁季昭一线希望,哪怕吊着他这口气呢,只要把他送回京城,说不定就能险死还生。

    周琳琅走上前,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那小厮还当是祁季昭,惊喜的回头:“三爷?”一见是周琳琅,惊讶的瞪大眼:“周姑娘?”

    周琳琅嘘一声,道:“祁三公子睡了,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这小厮也只当是她要问周玉琛的事,探头看了看祁季昭,见他果然闭眼昏睡,这才随了周琳琅走。

    周琳琅问:“祁三公子是如何知道顾世子……身故的?”

    小厮把周琳琅走后的事一说,周琳琅蹙眉:又是顾宣,怎么哪哪儿都有他?不过既然这消息都呈到了皇帝跟前,说明确有此事,倒不是顾宣编排出来的。

    周琳琅道:“我如今有个法子,或许能救三公子一命,只是需要你的配合,你可答应吗?”

    小厮点头:“当然,只要能救三爷,您叫我去死都成,周三姑娘,您是不知道,三爷派人找了您这么久了,就是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坚持要找您……”

    周琳琅点点头,当下也不是感恩的时候,她道:“你可熟悉顾世子的笔迹?”

    小厮犹豫。

    周琳琅问:“到底是熟悉还是不熟悉?”

    小厮点头:“熟悉,一点儿。”

    看他这么谦虚,周琳琅好笑的道:“那好,你现在就模仿顾世子的笔迹给祁三公子写封信,就说他只是受了重伤,却并无性命大碍,叫祁三公子放心……”

    小厮眼睛一亮,随即摇头:“不成的,三爷对顾世子的笔迹了如指掌,小人那点儿本事,三爷一看就知。”

    周琳琅道:“又不要你一笔一划,极尽相像,你可以想一下,顾世子是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写的信,字迹定然十分潦草,为了仿真,你还可以沾点血迹什么的。”

    那小厮咬了咬牙,道:“行,为了三爷,那就听您的。”

第164章、代替

    今天的更新。

    果然如周琳琅所猜测的一样,祁季昭心事一了,整个人就松懈下来,进入了昏睡状态,周琳琅强忍眼泪问苏老先生:“这可怎么办?”

    苏老先生亦是面色沉重,把了半天脉,摇头道:“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再怎么有心理准备,到这时候周琳琅也只剩下哭了。她问苏老先生:“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苏老先生摇头:“与其吊着一口气,让他受苦,还不如就这么……”

    周琳琅把自己的想法同苏老先生一说:“要是拿顾世子安全无恙的消息,刺激他一下呢?”

    苏老先生也不敢保证:“到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具体有没有用,怕是只有老天知道了。”

    祁季昭的小厮拿了自己写的“顾至家书”呈给周琳琅看:“周三姑娘,您看这样行吗?”

    周琳琅草草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小厮。

    他有些惶恐:“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是很行,她只是没想到顾至的字是这样的,怎么说的,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粗犷与不羁,反倒很秀雅。

    可见这小厮也是个精明之辈,只是太过谦虚了。她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道:“小的时遇。”

    周琳琅道:“很好。”

    见她认可,小厮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就,这样拿给三爷?”

    周琳琅问:“如果三公子问起,这书信是如何到的你手的呢?”

    小厮回道:“三爷自有通信渠道,他和顾世子都知道。”

    周琳琅没多问,只要确有其事就好。

    她又和小厮商定了具体时间,叫小厮于掌灯时分把祁季昭叫醒,把顾至的“平安信”交到他手里,当然,他肯定会要亲自查看是否属实,不过傍晚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想来不会过于较真。

    一夜无事,第二天傍晚,时遇扑到祁季昭榻前,惊喜的唤他:“三爷,你快醒醒,世子爷没死,世子爷来信了。”

    祁季昭昏睡了一夜一天,只中间清醒了一回,却不吃不喝,这会冥冥中听到世子爷三个字,仿佛漆黑的天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万丈金光唰啦一下照进来,他立刻就睁开了眼。

    可惜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四脚都软得和面条似的,半晌也抬不起来。

    时遇一瞧见他睁开眼,知道有门,忙把信掏出来。为了逼真,这信是封漆的,他含着泪道:“三爷您看,这是世子爷寄来的信,看日期就是邸报发出来前后,他怕您着急,所以给您报了平安,三爷,您可一定不能自暴自弃啊。”

    祁季昭眨眨眼,示意他:“拿近了,我看看。”

    时遇把信封递上去。

    屋里昏暗,祁季昭却不会认错顾至的笔迹,难得的露出一丝笑,道:“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时遇抹着眼泪道:“小的没敢看,三爷,我扶您起来?”

    祁季昭哪儿坐得起来?可他仍是道:“好,你,去,把信,打开。”

    时遇不敢违抗,拆了封漆,抽出信纸,胆战心惊的递到祁季昭跟前。祁季昭一目十行看了一眼,重重的靠后,吁出口气道:“幸好,虽是受了重伤,好在命保住了。”

    说着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时遇欢欣鼓舞的道:“世子爷没事,那可太好了,不就是受了伤吗?咱们这就回京,召几个好的郎中,要不咱们把秦太医请过去?不行不行,这一路时间太长,还是赶紧把世子爷接回京城来。”

    祁季昭看他那傻样子,不禁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时遇小心的问祁季昭:“三爷,您还,亲自去接世子爷吗?”

    祁季昭犹豫了,顾至还活着,他就没那么一心求死,可目前也确实是个问题,他当然想亲自去接顾至,可他的身体这样,怕是根本走不到。

    可他又不愿意回京城煎熬的坐等着。

    正这时,门吱一声开了,周琳琅托着茶盘进来,笑道:“祁三公子躺了一天,怕是也饿了,师母熬的鸡汤,是用家里的老母鸡,炖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呢,有什么事,也得等您身体稍稍恢复了再做打算。”

    时遇立刻把位置让给周琳琅。

    他是最清楚自家三爷对周三姑娘的心思的,别说是一碗鸡汤了,就是一碗毒/药,如果是周三姑娘端来的,看看自家三爷喝不喝?

    不仅会喝,还会喝得极其干脆。

    他蹲在一旁充当榆木桩子,周琳琅把鸡汤送到祁季昭跟前。

    他本来是不想喝的,可是诚如时遇所想,看着周琳琅那满怀期待的神情,无论如何他也不好拒绝。

    祁季昭勉强喝着鸡汤,周琳琅坐在一边,道:“祁三公子,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要去找顾世子,就一定不会食言,你看要不这样?你把人手分给我一些,你先回京?”

    祁季昭咳了一下,放下薄瓷碗,道:“琳琅,我从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

    “啊?你,你什么意思?”

    祁季昭道:“那时候我意识不清,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是我欠考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千里迢迢的去寻人。”

    周琳琅道:“为什么不能?我又没说我自己去。你不回京城也行,要不你就在这儿等。”

    祁季昭蹙起眉头,道:“这事,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周琳琅收起碗,将一旁干净的帕子递过去,道:“行,你慢慢考虑。”

    祁季昭有些意外的看向周琳琅。

    周琳琅朝他挑了挑眉:“我把时遇给你留下,其它的人我都带走。”

    祁季昭道:“周三姑娘”

    周琳琅略带挑衅的道:“你不同意?要不你现在就下床,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吩咐一遍,让他们谁也不许听我的话。”

    “我……我是担心……”顾至虽说是重伤,可终究吉凶难料,别因为找顾至,再把周琳琅搭上。

    周琳琅笑道:“行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比你还怕死呢,毕竟……”她咬了咬唇,没把自己身世来历跟他说清楚,只道:“毕竟我还有琛哥儿要照顾呢。这么说吧,我会尽力,找到了是顾世子的福气,找不着,是他的命数。”

第165章、交待

    今天的第二更。

    周琳琅向苏老先生告辞:“很感谢老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的收留,琳琅感激不尽,只可惜无以为报,只好给老先生多磕几个头吧。”

    果然跪下要磕。

    苏老先生哼一声道:“要磕就多磕几个,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把那不怕死的病秧子交给我呢。”

    掷郑重的气氛,愣是被苏老先生给搅和了。周琳琅哭笑不得:“那我是磕呢还是不磕呢?”

    “甭磕了,起来吧。”苏老先生招呼她起身:“说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周琳琅已经交待了自己的身世,

    苏老先生叹气:“搁谁家谁也不安生,你出来也好,横竖你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娘家不娘家的,还不就那么回事?愿意搭理他们,你就走动走动,不愿意搭理,逢年过节送个礼,礼到人不到也就是了。”

    这是教周琳琅以后处世的道理呢,不管情不情愿,那是她的根,是她的家,礼数不能少。

    周琳琅受教,道:“嗯,琳琅以后就这么办,谁要是苛责我不孝,我就说是您老人家教的。”

    苏老先生捋了捋白胡子,道:“随便你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怕什么?”又嘱咐她:“你要去云贵,我知道你有正经事,不管怎么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之间的帐,你们自己算,只是你自己也留点心……”

    这是要告诉她偷懒吗?

    周琳琅无耐的道:“我知道,我说过,我是最怕死的,可顾世子,琳琅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年纪轻轻就……实在可惜。”

    这个时代都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再说他有名有姓的跟着三皇子出征,三皇子不可能任他曝尸荒野,当真什么都不管?

    她不过是赶过去尽个心意罢了。

    苏老先生又打量着周琳琅,问:“你和那祁三公子……”

    周琳琅道:“老先生您想多了。”

    苏老先生倒难得的咳了一声,道:“我是怕你糊涂。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你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就以身相许。姑娘家嘛,嫁人不挑长相,不挑家世,可这身子健康是第一的,其次得性情好,再则才是你自己喜不喜欢。”

    周琳琅道:“您比我爹都尽心。”

    “快别提你那爹了,他要是我儿子,我早揍死他七八十回了。”

    说完琐事,苏老先生见周琳琅不是个糊涂的,多少放了点儿心,又问她:“你这一路怎么走?”

    周琳琅是不会骑马的,现学又来不及,只好坐车。

    苏老先生点点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不然也要跟着你走一趟,不说别的,云贵之地多雾障,又潮湿多毒虫,危险虽危险,可也少不了奇珍药材。这样吧,我把你大师兄交给你,你带他走一趟。不敢说治病救人,可起码包扎个伤口他是会的。”

    周琳琅不差这一个两个,因此点头答应。

    苏老先生又把准备好的药交给她:“我自己制的解毒丸,真要不长眼被毒虫咬了,你好歹吞几粒,聊胜于无。”

    周琳琅道:“老先生又开玩笑,我可会当真的,别回头白瞎了您老一生的心血。”

    苏老先生瞪她:“只可意会,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絮絮叨叨,嘱咐半天,倒真像自己亲爹。

    从苏老先生这出来,时遇来请她:“三爷请您过去。”

    周琳琅问:“你家三爷还好?”

    时遇暗中竖起大拇指:“姑娘好计谋,小的瞧着三爷比从前精神多了。”

    周琳琅叹了口气,朝他无耐的道:“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万一……纸包不住火,到那时,你家三爷还不得恨死我?”

    时遇心虚的道:“姑娘这可说错了,三爷恨谁也不会恨姑娘你的。”生怕周琳琅恼羞成怒,自己再坏了三爷的事,忙道:“姑娘,小的也想跟您去。”

    周琳琅为难:“可是祁三公子身边离不了人,你也知道,他虽看起来精神不错,可到底病仍凶险着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祁季昭有个三长两短,得有祁家人回去送信,并操持他的身后事。

    时遇低头道:“不瞒姑娘说,这是三爷的意思,也是小人的意思,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又凶险万分,小的好歹有点儿功夫,又知道您的身份,路上多少照顾一下您,总比别人强。三爷那,留有人的,您就放心吧。”

    时遇都这么说了,周琳琅也就不再强求,点头答应,自去进门见祁季昭。

    他把半枚玉和一枚印交给周琳琅,道:“这玉佩本是一整块,是当老镇国公留下来的,顾将军死后便给了元郎和我,你拿着,万一能遇上当年顾将军的旧部,不敢说能帮上什么忙,但好歹会护你一程。”

    周琳琅接了,见这半块玉呈青色,无杂质,横长呈矩形,绣的……好像是只鸟的图案,祁季昭解释:“这是龙嬉朱雀玉,两端各雕一龙一雀,首尾衔接,身肢缠绕,龙体庞大,朱雀小巧。”

    这……好像挺珍贵的。

    周琳琅还回去道:“还是算了,我就打扮成行商之人,寻常不会有什么事。”

    祁季昭不接,道:“拿着吧,一并还给元郎,万一我……也算是物归原主。”

    周琳琅心道:还物归原主呢,说不定顾至已经……那咐了,把这一整块玉珠联璧合,是打算都给顾至陪葬么?

    到底不敢多说,乖乖收好。

    祁季昭指着那格方印道:“那是我替三殿下开的固本堂,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若有急事或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见印如见人。”

    周琳琅同样神色郑重的收好,一副“天降大任”的模样。祁季昭忍不住笑道:“你不必这么如临大敌,只要尽心就好。对了,还有时遇,他跟你说过了吧?就让他跟着你吧?他虽年轻,却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有什么事都没背过他,你但凡有不懂的,问他就好。”

    交待完,祁季昭闭上眼睛,轻声道:“琳琅,若是我不能待你归来,请你善待元郎。”

    周琳琅实在是心下不忍,半晌才酸着鼻子道:“嗯。”这一别,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祁季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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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79/ 第一时间欣赏瑕疵美人最新章节! 作者:沉默醉所写的《瑕疵美人》为转载作品,瑕疵美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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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疵美人介绍:
周琳琅是有名的扫帚星,害得幼弟病弱,母亲早亡,继母小产,父亲御前失仪……后被送到鸣凤庵修行,却落得了个风流美人的诨号。除了美之外,她一无是处。美人纵风流,白玉染瑕疵,且看瑕疵美人如何挣得个锦绣前程。……………………完结古言:《嫌妻不良》、《妻愿得偿》、〈贤妻造反〉《奸臣之女》QQ群:545117298.欢迎大家来玩。瑕疵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瑕疵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瑕疵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