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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易     边荒传说txt下载     边荒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死里求生

    刘裕落往另一棵大树的横干末处借力弹起可是心中却再没有在林海飞翔自由自在的感觉。

    他的伤势在敌人穷追达两个时辰后恶化至影响他的度他己撑不了多久。假如不能趁夜色的掩护撇掉敌人天明后他肯定会被追上。

    陈公公的真气与任遥的邪异真气类似有可怕的杀伤力和非常阴骛。当时动手之际他数次硬把化不掉的真气强压下去致经脉受创。借巧计脱身后敌人群起追之到此刻只余陈公公和干归这两个气脉最悠长、身法最了得的人仍在后方锲而不地追来。

    他曾数度分别被两人追至半里的近距离但他都能凭独门身法误敌拉远了距离只恨他现在己是强弩之末。

    陈公公固是令他畏惧的敌人而干归实力之强亦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脱身时仍不忘留意两人交手的情况两人在空中全面交锋剑未掌往竟拚了个平分秋色谁都奈何不了谁。

    虽说陈公公吃亏在力战之后又心悬刘裕可是干归能有此战果显示他是与陈公公同级数的高手武功实在他刘裕之上任何一人追及他刘裕肯定自己有死无生。

    刘裕跃落林地穿林过野的继续逃亡。心忖这般奔走下去确不是办法。

    干归的智慧和应变的能力亦令他心生戒惧当干归目睹他借树干弹离重围投往另一株大树立即醒悟过来明白陈公公不是要与刘裕连手闯出重围而是有先见之明想设法追截刘裕。一句“误会得罪了”便命手下停止攻击陈公公改而穷追刘裕。如果干归待刘裕远遁后方知道犯错他现在便不致陷于如此死局。

    有甚么办法可以脱身呢?倏地林木转疏原来己抵密林的边缘区外面是起起伏伏广阔达十多里的丘陵草原区再之外便是延绵横亘的山峦。

    刘裕心中涌起英雄气短的感慨难道自己竞要葬身于此?不!

    我刘裕绝不可以死死了淡真的辱恨谁为她洗雪?如何对得起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屠奉三和众多北府兵兄弟?他的死更会令燕飞和荒人陷于进退维谷的艰难处境拯救千千主婢的行动将受到致命的打击。

    可是在现今的劣势下他可以有甚么作为呢?想来也讽刺他以当探子起家最擅追蹑查探之道而此刻却被另两个级探子追在身后这是不是自作孽?死亡的阴影己完全把他笼罩。

    就在此刻脑际灵光一闪而过。

    对!对方既是探子或等若探子自然会以探子的心态和方法追捕自己所以他最明白他们。

    思索至此刘裕心中己有定计。猛提真气尽余力奔出林区疾掠丘原之上。

    如果不是想出死里求生的方法他绝不会如此耗力疾行。

    任何高手即使高明如燕飞、孙恩、幕容垂之流体内真气须能生生不息可是人的体力总有极限不可能永无休止地操劳亦会有力尽之时。所以于长途奔行时会时慢时快让身体有休息的机会。刘裕这般竭尽全力奔跑不让自己有喘息的会肯定可以拉远与敌人的距离。

    当陈公公和干归觉距离拉远很自然会认为刘裕或许因真气接近油尽灯枯的绝境又或怕天明后失去夜色的掩护故而要逃进山区去躲起来此正是刘裕脱身之计的重要部分。

    倏忽间刘裕奔上一座处于林区和山区正中处的小丘之顶。

    别头回望陈公公和干归同时从林区掠出离他只有七、八里。

    这对本是分属不同阵营的敌对高手因追杀刘裕的目的相同竞变成携手合作的伙伴确是异数。

    刘裕亦大为懔然想不到在长途比拼脚力下干归仍与陈公公旗鼓相当不得不把他又看高一线。

    刘裕不忘向敌人遥遥挥手致意旋即奔下斜坡拿起厚背刀往左手臂轻轻一划就那么割出一道血痕再从伤口处吸吸鲜血含在嘴里。

    七、八里的距离转眼走了大半刘裕己啜得满口鲜血更感到再度失血后软弱的感觉。心付如果比计不成被敌人看破肯定连一招半式都挡不住。

    回头一瞥视线被起伏的丘陵阻挡看不见敌人当然也代表敌人看不到他。

    刘裕勉力加终抵山脚。

    刘裕掠入山区深入十多丈后停在一堆从石隙长出来的树丛旁喷出小口鲜血仍保留大半含在口襄。含着自己的血那种滋味确是难以形容。

    刘裕迅依走来的脚印倒退回去到了山脚处往草地扑下去把口里鲜血尽喷出来登时出现遍地血迹的惊心情景。

    刘裕站起来看到草地上留下的掌印和血迹勉提余力斜掠而起投往左旁三丈许外的一处草石丛后隐藏起来。

    刘裕急喘几口气后抹去嘴角血渍乎躺草石丛后闭目调息。

    十多下深呼吸后体内先天真气动内息逐渐凝聚。

    破风声至。

    刘裕忙平息静气用心聆听。心忖如被敌人看破只好怪老天爷不帮忙也没有甚么好怨的。

    破风声倏止显是两人停下来察看地上痕迹。

    陈公公阴阳怪气的冷笑声响起道:“刘裕啊!我还以为你多么本事原来还是不行终于撑不住了。”

    风声再起那边静了下来。

    刘裕却晓得仍有人站在那里因为风拂衣袂的响声正不住传来。同时他生出强烈的倦意只想闭目睡个痛快。另一把声音又在心中警告自己绝不可以向睡魇屈服这只是失血和真元耗损的现象必定要力撑下去待体内真元回复否则功力大幅减退。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个想法只感到直觉正确。

    干归的声音响起道:“前方十多丈人山处有另一滩血渍显然是这小子内伤作没法继续逃亡所以躲到山上去。”

    陈公公道:“见到足迹吗?”

    干归道:“刘裕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精于潜踪匿迹之道如一意躲起来当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幸好他肯定逃不远只要我们搜遍山上十里内的范围肯定可以揪他出山来他是死定了。”

    陈公公欣然道:“刚才他妄用真气强增度我己知他撑不了多久。正因耗力过巨才致他内伤提早作。我们只要仔细去搜到天明时他更是无所遁形。”

    干归道:“我们去!”

    破风声去。

    刘裕此时再无暇理会他们抛开一切无人无我的运气疗伤。

    半个时辰后刘裕从草丛探头外望不见人影心叫谢天谢地燕飞的免死金牌仍然有效他的功力己回复大半最重要是内伤不翼而飞。

    看来两人仍在山上搜个不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刘裕弹跳起来沿山脚朝大江的方向狂掠而去。

    燕飞和拓跋圭蹲在一个小山岗上遥观五里开外的敌军营地。

    离天明尚有小半个时辰快行军下拓跋族的部队于昨夜在敌人北面十多里外追及目标两人遂亲自来当探子察敌形势。

    幕容宝的主力部队经过一夜扎营休息后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天亮后继续行程。

    拓跋圭道:“敌人行军缓慢显得步步为营是对押后军的消失生出警戒心怕我们从后追击。”

    燕飞沉声道:“如果敌人保持这样的警觉直至进入长城我们将难轻易取胜。”

    拓跋圭笑道:“放心吧!我清楚幕容宝是甚么料子。在战场上他虽然是猛将却不够沉着又欠耐性当他晓得没有人追在后方兼之又心切赶回中山争皇位会逐渐松懈下来逼手下兼程赶路那时我们的机会便未了。”

    燕飞叹道:“希望你没有猜错。”

    拓跋圭不悦道:“我怎会猜错?”

    燕飞愕然瞥他一眼。

    拓跋圭醒觉过来赔笑道:“我失态了。唉!因为我太紧张此战的成败。对不起!小飞你大人有大量。”

    燕飞苦笑道:“从小你便是这样子认定了的事再不愿听不同的意见。你要小心点当你成为代国的君主后仍要保持开放的胸襟否则会听不进逆耳的忠言。”

    拓跋圭俯受教道:“我会紧记你的忠告。”

    燕飞沉吟片刻道:“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仍在怪责小仪?”

    拓跋圭一呆道:“不要翻我的旧账好吗?现在我除了这场仗外其它东西都放不进脑子内去。”

    见燕飞仍狠瞪着他投降道:“好哩!只看在你的份上我己不敢怪他。”

    燕飞不悦道:“这么说你仍是耿耿于怀?”

    拓跋圭笑道:“当然不是待我立国后我会封小仪作太原公仍然视他为族内的好兄弟继续重用他。这样可释去你的疑虑吗?”

    燕飞仰望夜空片晌后道:“走吧!天亮了便难避过对方的侦骑。”

    两人往北掠去。

    卓狂生来到立在船头吹河风的幕容战旁笑道:“快天亮哩!你不是在这里站了整夜吧?”

    幕容战没有答他反问道:“你不写你的天书吗?否则现在该是你上床的时候了。”

    卓狂生道:“今晚愈写愈兴奋己没有丝毫睡意所以上来吹吹风看看颖水日出的美景。”

    又道:“有心事吗?”

    幕容战叹道:“谁能没有心事?拓跋仪比我更早到甲板上未见他霸占了船尾我只好到船头未你没看见他吗?”

    卓狂生皱眉道:“你没和他打招呼吗?”

    幕容战哂道:“有甚么好打招呼的?我一向和他话不投机大家又没有共同话题只好敬而远之。”

    卓狂生道:“你似乎和老屠较谈得来。”

    幕容战点头道:“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甚么利害关系反可以畅所欲言。”

    卓狂生讶道:“你和拓跋仪有甚么利益冲突呢?”

    幕容战道:“现在大致上没有可是随着拓跋族的崛起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有时我真的感到矛盾。J卓狂生定睛看了他半晌点头道:r想不到你看得这么远告诉我你对将来有甚么打算?”

    幕容战道:“现在我唯一的目标是让千千主婢回复自由其它的都不在我考虑之列。”

    卓狂生笑道:“不要骗我了若是如此你怎会感到矛盾?正因你晓得拯救千千主婢的行动等于助拓跋圭一臂之力方有两难的感觉。”

    幕容战苦笑道:“我不想就这方面讨论下去。”

    卓狂生欣然道:“好!让我们转移话题你是否准备在边荒一直躲下去呢?”

    幕容战道:“这算甚么话题?现在我懒得要命不愿费神去想将来的事。”

    卓狂生道:“不敢去想将来会是痛苦的恐惧将来更是人最大的梦魇不论未来如何难测对未来的猜想也可以是一种乐趣。”

    幕容战道:“好吧!告诉我将来的边荒集会变成甚么样子?”

    卓狂生笑道:“开始有兴趣哩!留神听着边荒集现在己成为南北各大势力斗争角力的核心她不住影响着南北政局的展到最后南北两边的变化亦会反过来影响着她。勿要笑我说的是虚泛的空言再没有人能形容得比我说的更贴切。只要想想没有了边荒刘裕和拓跋圭现今会是怎么一番光景便明白我看得多么精确。”

    幕容战动容道:“我怎敢笑你?”

    卓狂生目光投往前方领航的双头船悠然道:“能于边荒集最光辉的时期置身于边荒集是我们的一种福份。所以千万不要因一时的得失而生出气馁的感觉。人生在世弹指即逝可是只要曾轰轰烈烈活过且活得痛快己是不枉此生。”

    幕容战点头道:“你说得很好。”

    卓狂生道:“我想再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希望不会惹你反感。”

    幕容战苦笑道:“那最好不要问了。”

    卓狂生道:“问题并不难答假设千千钟情的不是燕飞而是你你的生命会尚有遗憾吗?”

    幕容战神色一黯道:“还说不难答?”

    卓狂生道:“当然不难只是你不愿说出事实。朋友生命的姿采正在于不住出现的变化而边荒集更是最变化无常的地方。看高小子吧!一个小白雁己彻底把他改变过来这正是生命的遇合变化。说不定在今次边荒游的旅客里你遇上了能代心中千千位置的佳人一切就会改变过来。”

    幕容战叹道:“有可能吗?你说这番话时肯定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卓狂生道:“坦白说我真的不相信。未来存在太多不可预知的变量正因其不可测你更要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情谁晓得将来不会出现奇迹?你有心事因你心里感到不足好像缺乏了甚么似的而这种心情最终会成为推动你设法弥补不足动力。我说得有道理吗?”

    幕容战颓然道:“我不知道。”

    卓狂生笑道:“怎会不知道呢?以我为实例边荒集改变了我在我心中埋下种子到逍遥教烟消云散这粒种子便开花结果成就了我这个边荒名士完完全全的属于边荒集只忠于边荒集。这是我刚踏足边荒集时无法预测的变化。”

    幕容战道:“我的情况似乎不太相同吧?”

    卓狂生哂道:“有甚么不同的?千千勾起了你心中对爱情的渴望撒下了种子只要有一个机会这粒情种是会开花结果的。”

    幕容战没有答他目视前方道:“颖口在前方了我也在期盼会有奇迹出现不过却不是你说的那种奇迹而是敌人没有混入边荒游的观光团里致影响我们振兴边荒的大计。”

    第一道曙光出现在左方地平处。

第八章 形势有异

    刘裕抵达大江北岸天刚放明。

    由于真元损耗过巨身疲力竭又曾失血刘裕虽拥有凡的体质仍差点崩溃下来自问无力渡江于是在靠岸的一座丛林坐下休息把大江美景尽收眼底。

    江风徐徐吹来好不清爽。刘裕在与敌人纠缠竞夜后份外感到能安然坐于此处的珍贵。眼前一切确是得来不易。

    自离开边荒集后他每一天都是在惊涛骇浪裹度过步步为营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感到轻松。这并不表示前路变成一片坦途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拥有大难后的片刻宁和。

    陈公公和干归追到这里未的机会微乎其微最有可能是仍在山区搜索只是把搜索的范围扩大。纵然醒悟中计也会以为他逃返广陵想不到他的目的地是建康。

    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将会一波一波的展开并不会因他到建康而终止。不论司马道子或桓玄是绝不会容他活在世上。

    自己定要想办法应付。

    从一个北府兵的小将变成一个令南方权贵欲除之而不得的人物是可以自豪的一回事。可惜这并不代表他比别人快乐因为他己失去最心爱的女子。

    与朔干黛共度的一段时光时间过得很快他的心神全被她坦诚直接的如火热情吸引令他不再胡思乱想。这情况对他是一种启正如燕飞的忠告人是不能永远活在不能挽回的过去里让悔恨和悲伤不住侵蚀灵魂。

    人是须向前看的。

    在裕州他隐隐感到一个新的开始正在掌握中这种感觉于此刻犹更真实和强烈。他必须从以往的哀伤和失意中振作起来这才算一个新的全面的转变。因为他实在有点负苛不来。

    他不能只为洗雪淡真的辱恨而去奋战虽然那是他生命里没法抹除的部分。

    他身负的是荒人和北府兵兄弟的期望至乎南方汉人的希望。谢玄慧眼看中他并非要他当一个复仇着的角色而是希望自己完成他末竞之志统一南北驱逐胡虏回大晋的光辉。

    一艘战船出现在上游。

    刘裕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大喜站了起来。来的竟是一艘挂着北府兵和谢琰旗号的战船。他毫不犹豫奔到岸旁跳上附近最大的石上扬手示意。

    如果这是敌人伪装的他仍有充裕时间掉头跑。

    战船钟声响起减慢船不住靠近。

    船处现出几个人来不住向他挥手回应。刘裕用神一看立即喜上眉梢。

    来的竟是宋悲风和王弘。

    高彦囔道:“我的娘!竟这么多人。”

    卓狂生、姚猛、幕容战、拓跋仪、方鸿生、高彦等全众在船处看着寿阳城外码头上热闹的情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码头上聚集了过千人人人兴高采烈彷如过年过节。

    “砰砰彭彭!”

    以高达两丈的竹架挂起的两大串爆竹被点燃一时爆裂声震耳在人群的欢叫喝采声中两串爆竹闪起耀眼的火光送出大量的纸屑烟火和火药的气味大大增添了欢乐的气氛。

    同时擂鼓声起四头醒狮齐齐起舞不住向靠近的楼船作出生动活泼的欢迎姿态。

    江文清和程苍古主持的两艘双头船则在楼船后不住穿梭更添楼船的威势。

    众人都没有想过凤老大弄了这么一个盛大的欢迎仪武来一时都看得痴了。

    舱厅内刘裕、宋悲风和王弘围桌而坐细诉离情。

    战船掉头驶往建康。

    听到王凝之父子惨死会稽谢道媪负伤返回建康刘裕色变道:“王夫人痊愈了吗?”

    宋悲风答道:“大小姐内伤严重我们想尽办法才勉强保住她的命恐怕要燕飞出手方有机会令她复原。”

    刘裕双目涌现杀机心忖如果不能教孙恩和天师军覆亡如何对得起谢玄。

    宋悲风的声音传进他耳内道:“现在二少爷己和刘牢之联名上禀朝廷请命出战平乱檄文该可在这几天内接到。”

    刘裕向王弘道:“你怎会和宋老哥一起来接我的呢?”

    王弘道:“此事说来话长且是一波三折。我把焦烈武的尸身带返建康立即轰动朝野司马道子更是阵脚大乱不知该如何处置刘兄。我把整个情况详告家父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联同多位老大臣入禀朝廷请皇上奖赏刘兄并加用。由于刘兄之事朝野皆知司马道子亦无法只手遮天可是这奸贼无计可施下竞翻刘兄的旧账指责刘兄与荒人结党放出“一箭沉隐龙”的谣言蛊惑人心居心叵测。”

    宋悲风冷哼道:“只可惜这托词再不灵光了。最关键处是小裕你若有背反之心从边荒返回广陵后理该立即处斩而不该被委以重任派赴盐城讨贼。”

    王弘点头道:“我爹正是有见及此请皇上传召当时到了建康商量对付天师军的刘牢之在朝会解释此事。刘牢之别无选择只好全力支持刘兄表明是他派遣刘兄到边荒集办事且立下军令状以免胡寇取得南来的战略据点无罪有功。至于一箭沉隐龙”只是荒人说书者的夸说被民众循声附会根本与刘兄没有关系。”

    宋悲风欣然道:“此事令人噱刘牢之是最想害你的人可是在如此处境下却不得不力撑你到底否则将是欺君之罪确是非常微妙。”

    刘裕冷笑道:“这也是他向北府兵诸将士的一个交待反之则是食言何况他仍深信我没命返广陵去说甚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王弘道:“事情水落石出后司马道子被逼擢升刘兄为建武将军但却找诸般借口要刘兄留在盐城收拾残局。”

    刘裕笑道:“他只是拖延时间好让他的人有充裕时间收拾我吧!”

    宋悲风道:“幸好王殉大人看穿司马道子的手段登门来见二少爷请他出头要人际此东面沿海一带大乱之时讨伐孙恩乃头等大事加上佛门的压力以司马道子的强悍也不得不屈服正式下令让小裕你可名正言顺参与讨贼的行动。”

    王弘欣然道:“我是随爹拜访刺史大人因而结识宋大哥。”王恭死后谢琰升为卫将军徐州刺史出替王恭之位故王弘称其为刺史大人。

    刘裕整个人轻松起来。谢玄死后他一直备受排挤南方各大势力无不欲置他于死地几经辛苦后他终于再成功打入南方的权力圈子虽然要杀他的人只有增加没有减少可是在微妙的形势下只要他懂得如何玩这个权力斗争的游戏当机会临时凭建康高门改革派的支持他在北府兵的影响力加上对群众有庞大影响力的佛门的撑腰他将会像彗星般崛起南方这条路会是漫长而艰困但一直活在暗黑里的他己看到一线的曙光。

    微笑道:“司马道子以为不论派给我甚么官职差事我都没有命去消受怎知此着是错得多么厉害。”

    又问道:“朝廷现在议定了讨伐孙恩的策略吗?”

    宋悲风闷哼道:“事实上自司马曜被妖妇害死司马德宗硬被司马道子捧上帝位朝廷政令只能行于三吴一带真正主事者不是摇摇欲坠的晋室而是孙恩。

    如非失意于边荒集天师军早攻至建康城下。现在情况特殊谁都想保存实力桓玄如此司马道子如是孙恩和刘牢之也有同样的想法。唉!只有二少爷不但看不通情况还自恃曾打败苻坚百万大军只视孙恩为个小毛贼不把天师军放在眼内。”

    三吴指的是吴郡、吴兴和会稽。

    王弘接口道:“现在朝廷内外戒严任命刺史大人和刘统领为正副平乱统帅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分两路反击天师军大战一触即。”

    刘裕心中暗叹谢琰比起乃兄谢玄实是差远了。淝水之胜与他根本没有关系而他仍迷醉于不属于他往日的光辉里。

    倘如谢玄仍在即使以孙恩的智慧武功恐仍不敢妄动致自招灭亡。

    他刘裕身为谢玄的继承者定要延续谢玄的威风不让奸邪得道。

    问道:“孙恩方面的情况又如何呢?”

    王弘答道:“王凝之被杀后孙恩声势更盛八郡乱民口起响应。现时天师军兵力达三十万之众战船逾千艘。”

    刘裕失声道:“甚么?”

    宋悲风叹道:“孙恩如此有号召力是谁都想不到的事。安公生前一直担心这情况的出现所以力图化解可惜朝政一直由司马道子这奸贼把持。安公去后朝廷更故态复萌致力保护建康侨寓南方世族的利益置东晋本土高门豪族的利益不顾今次孙恩的乱事是奉土豪族积怨的大爆所以不可只以乱民视之追随孙恩的人中实不乏有识之士。故此天师军绝不易付。”

    王弘点头道:“这回天师军二度作乱来势如斯凶猛正因不乏精通兵法的战将其中一个叫张猛的更特别出色。此人号称“东晋第一把关刀”不单武功卓且用兵之奇不在徐道覆之下己成天师军第一号猛将。”

    刘裕的心直沉下去想不到经边荒集的挫败后天师军的势力膨胀得这厉害。

    北府兵的总兵力不到十万以十万人去对三十多万乱兵而朝延将领间均各有异心强弱之况显而易见。

    王弘喟然道:“王恭被杀后司马道子把儿子司马元显提拔为录尚书事。人们称司马道子为“东录”司马元显为“丙录而司马元显为创立“乐属军”大洒金钱弄至国库虚空。最令人诟病的是司马元显起用作乐属军将领者均为与他朋比奸的建康七公子之流人人都知是阿谀之徒只有他认为是一时英杰又或风流名士。这批奸徒众敛无己司马元显又肆意容包庇使朝政更是不堪我们对他们父子己是彻底的失望。”

    刘裕真的头痛起来安公一去建康的政情便如江河日下。他身在局内比任何人明白建康朝廷诸势力间的勾心斗角。大晋的江山确只可以“摇摇欲坠”

    来形容。

    苦笑道:“桓玄又如何呢?”

    宋悲风道:“真奇怪!桓玄最近很守规矩没有任何挑衅的行为。”

    刘裕冷哼道:“这只表示他己有完整谋朝夺位的大计只要去除杨全期和殷仲堪两人他便会全面动。”

    王弘和宋悲风沉默下去。

    刘裕很想问宋悲风和燕飞的情况却知不宜在王弘面前谈及这方面的事只好再另找机会。向王弘道:“到建康后我希望可以尽快拜会令尊。”

    王弘欣然道:“此事我会安排家父也很想见到刘兄哩!”

    刘裕起立道:“谢家子弟的鲜血是不会自流的只要我刘裕有一口气在定向孙恩讨回公道。我刘裕于此立下誓言我会把天师军连根拔起回复北府兵在玄帅旗下大败苻坚于淝水的光辉。”

    凤翔领着刚登岸的高彦等人朝寿阳城门走去群众夹道欢迎的情况令众人仍有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觉。

    他们凭甚么得到如此盛大隆重的接待呢?卓狂生第一个忍不住问道:“凤老大从何处弄了这么多人来?”

    凤老大神气的道:“他们全是自来的。”

    高彦失声道:“竟是自愿的?我还以为是老大用钱收买了他们。”

    凤老大笑道:“这也说得通不过钱不是出于我的私囊而是你们派给他们的。”

    幕容战不解道:“我们该没有花过半个子儿。对吗?”

    最后一句是问高彦。

    风老大欣然道:“我也没想过边荒游的效应这般厉害自各地帮会广为宣扬后好热闹和想到边荒一游的人从各地蜂拥而至令寿阳兴盛起来所有客栈全都爆满店铺酒楼的生意好到应接不暇。你说寿阳城的人该不该感激你们?你说他们应否烈欢迎你们?”

    众人恍然大悟。

    凤老大道:“事实上自淝水之战后不住有游人到来看这著名的南北决战之地只因寿阳地近边荒不知情者怕多盗贼所以不敢来游。可是自边荒游的消息传出人们戒心尽去所以都走来一开眼界。”

    又笑道:“淝水旁近日临时搭建了二十多间酒铺茶寮全都宾朋满座不论酒价茶钱如何昂贵游人仍乐于光顾。哈!其中十多间都是我们颖口帮开的还请来了说书先生讲述淝水之战的精采战情。一边喝酒品茶一边遥想当年玄帅大败胡人百万大军的威势怎么贵都是值得的。”

    众人只有听的分儿更感到边荒游的不容有失。

    拓跋仪问道:“观光团情况如何?”

    风老大叹道:“各地群众反应的热烈是事前想不到的。第一炮后整个月的团都爆满了现在怕的不是没有生意而是怕应付不来。三艘楼船肯定不敷应用。

    你们能否再多造几搜大楼船?”

    高彦挺胸道:“这个可以仔细研究。”

    卓狂生问道:“明天起行的团友现下在城内何处呢?”

    凤老大领着众人直入城门门卫不但不问半句还齐致敬礼。笑道:“各位放心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我凤翔当然办得妥妥当当。他们全体入住边荒大客栈且有免房租的优惠第一个团怎都该给点特别的好处吧!”

    高彦一口道:“边荒大客栈?怎会这么巧的?”

    凤老大道:“不是巧合。客栈本名颖川客栈前两天才改名作边荒大客栈是我帮的小生意。如此才可以配合边荒游的威势。J又低声道:“改名后边荒大客栈己成游人选的宿处我们正准备拆掉两旁的鳙子把客栈扩建。”

    卓狂生大笑道:“全是好消息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拜会我们亲爱可敬的众团友呢?”

    风老大答道:“太守大人想见你们大家打个招呼见过太守人人后各位想干甚么我凤翔都会好好安排。”

第九章 各式人物

    见过胡彬后众人到了边荒大客栈与江文清和程苍古会合准备登房拜会团友岂知大部分团友均趁起程前的多余时间去游览淝水和有一水之隔的八公山和其上的峡石城见到的只有八个团友他们都是从建康来满身铜臭的商贾结伴遣兴而因返回边荒大客栈吃午餐才被他们遇上看来他们都是借观光为名到边荒集来看看是否有生意做为实。

    见过他们后连卓狂生的热情也冷却起来。

    接着各人分头行事庞义、程苍古和方鸿生前往市集采购粮食物料江文清和阴奇回去码头打点楼船战船。其它人随胡彬返回位于柬城门颖口帮的总坛于内堂休息商议。

    众人围桌品茗吃糕点。

    高彦接过凤翔递未的游客名单装模作样的在研究如果不是有凤翔这个外人在场卓狂生等早劈手把名单夺过去以免高彦这小子浪费时间。

    凤翔当然视高彦是边荒游的最高负责人向他解释道:“这一团只有四十五人是老夫依大小姐的意思第一个团尽量不招待太多人好易于伺候。名单分两色白单十二页共二十八人这些人全是各地有头有睑者身家清白大多都不懂武功该不会出岔子。黄单十五页十七人这名单上的人来自偏远地方出身来历全由他们自己提供我们是姑妄听之其中七个名字旁画上红囤者如不是武功高强便是形相特异又或行藏古怪。要出问题便该出在这七个人身上。”

    高彦忽然双目亮道:“柳如丝这个女客是否长得很标致?”

    风翔颓然道:“我也曾经有此误会。柳如丝只是陪伴其中一个叫商雄的游客来参团姿色平庸的青楼姑娘商雄是襄阳有名的布商出名畏妻你们明白哩!”

    众人立即爆起哄堂笑声高彦却毫不感尴尬但对名单显然兴趣顿失把名单塞到探头来看的卓狂生手上。

    卓狂生直揭往黄单看一副津津入味的模样。

    凤翔拍拍高彦肩膀笑道:“要看美女定不会教高兄失望。这一团内可能有两个绝色。”

    幕容战讶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为何是“可能有”呢?”

    众人也像幕容战般生出疑问静待凤翔如何解说。

    凤翔油然道:“在黄单上有个报称香素君的女子便是个非常标致的可人儿且是个高明的会家子。”

    阴奇现出警戒的神色道:“她来自何处?”

    风翔答道:“她报名的地方是巴东自称为大巴山的人一副孤芳自赏的模样不与人说话。”

    拓跋仪道:“这种人若要到边荒集去该不用参加观光团我们须留神了。”

    风翔道:“说起此女不得不提黄单上另一个叫晁景的人此人一副风流名士、文武全材的外表似乎与香素君有点关系因为不论香素君到哪里去他都追随在她附近只不过两人从不交谈互不理睬情况耐人寻味很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幕容战点头道:“来哩!装出来的只是幌子事实上他们是合谋的伙伴。”

    卓狂生道:“黄单上叫王镇恶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此人只是名字己教人触目。”

    高彦抗议道:“不要岔到别处去好吗?凤老大仍未解释另一个可能是美人儿的女客。”

    卓狂生不理会他径自把名单上批文读出来道:“年约二十三、四身材高大豹头环眼气派逼人肯定是武功高强的会家子却不携兵器神态落落寡欢似有满腹不平之气又若落泊江湖人。但出手很阔气该是囊内多金。对出身家世闪烁其词报称为随郡人却有北人口音不可信。”

    接着哈哈笑道:“看!这是否像我们说书的口气?”

    众人为之芜尔。

    风翔道:“这是个很古怪的人三天前到寿阳后一直坐在淝水旁一块大石上任由日晒雨淋到现在仍没有离开。似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姚猛一听道:“他没有进食喝水吗?”

    凤翔笑道:“至于他有没有偷偷趁黑私下饮食就非我们所知哩!”

    他的话登时惹起另一阵哄笑。

    卓狂生笑道:“七个疑人说了三个还有四个分别是刘穆之、顾修、辛侠义和谈宝这四个又是甚么家伙?”

    凤翔道:“四个人中除辛侠义外其它人都不懂武功只因来历不明怕他们懂得旁门左道的东西才列入黄单内。”

    又欣然道:“辛侠义是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但也不是很老我看他是未逾六十却是白苍苍终日喝酒满腹劳骚喝醉了便说江湖的事不过是二、三十年前的江湖剑不离身常说自己是当今之世唯一的侠客。”

    卓狂生道:“原来是个活在旧梦里不愿醒过来的怪人。”

    凤翔续道:“刘穆之惹人注目的原因是他一副名士风范沉默寡言不论行住坐卧都书不离手。与刘穆之相反的是谈宝此人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若悬河深谙奉承谄媚之道是个大滑头。”

    幕容战对刚才风翔描述的二个人不感兴趣道:“剩下一个顾修又是甚么家伙?”

    风翔道:“顾修没有特别之处只因他报称的来处是最远的云南又带着个可能是美女的小姑娘所以惹起我们的注意。

    如果她真的长得很美唉!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最感兴趣的是高彦和姚猛连忙追问。

    凤翔道:“顾修是个俗不可耐的大胖子却带着个香喷喷身段迷人作苗族女子打扮的姑娘由于她以重纱掩脸所以不知她长相如何。看来她非常讨厌顾修顾修说话时她只是低垂着头顾修大吃大喝时她便静坐一旁曾有人听过她在房内偷偷泣。”

    姚猛喝道:“如果是逼良为娼我们绝不能坐视。”

    卓狂生斜眼儿着他道:“如果只是逼良作小老婆又如何呢?我们办的是观光团不是管人家私事的正义会在商只言商你想学高少般来个英雄救美吗?”

    姚猛颓然无语。

    拓跋仪道:“凤老大可肯定顾修不懂武功吗?”

    凤翔道:“我亲自见过所有团客不过江湖上卧虎藏龙实不敢保证会否有人高明至可以瞒过老夫。”

    凤翔毕竟是老江湖不敢把话说尽好为自己留下余地。

    此时有人来到凤翔耳边说话。

    凤翔起立道:“屠老大来了己到了大小姐的船上。”

    众人大喜虽不知屠奉三能否完成任务至少晓得他仍安然无恙。

    刘裕和宋悲风走下甲板到船尾说私话。

    刘裕再细问谢道韫的伤势。

    宋悲风细说一遍后道:“大小姐这条命算保下来了。”

    刘裕道:“我不是看低你老哥的武功孙恩为何会未竟全功便离开呢?”

    宋悲风叹道:“我也曾多次思索这个问题。大家是自己人我不用瞒你我实在不是孙恩的对手当时我己落在下风只望可以令他负上点伤便死而无憾。

    可是孙恩却像没有杀我之意处处留有余地真令人难解。他如真的想引小飞去向他寻仇理该把我和大小姐都杀掉。”

    刘裕道:“或许他是想借老哥你的口向燕飞传出信息暗示如小飞避而不战类似的事件会6续有来。”

    宋悲风摇头道:“这并不合情理孙恩创立天师军摆明要争天下根本不用通过任何人的口其企图亦是明显可见。”

    刘裕道:“孙恩和小飞间肯定生了非常微妙的事而其中情况只有他们双方心里有数。”

    又问道:“通知了小飞吗?”

    宋悲风点头道:“我己向文清小姐送出燕飞行踪的信息她会设法令小飞知道唉!真不愿加重小飞的负担他正力图营救千千主婢可是没有他大小姐又没法复原。”

    刘裕陪他叹了一口气。

    宋悲风道:“拓跋圭是怎样的一个人?”

    刘裕愕然道:“怎会忽然提起他?”

    宋悲风道:“拓跋圭现在是建康权贵最热门的谈论对象人人都关心他和幕容垂关系破裂后的情况希望他可以阻延幕容垂统一北方的鸿图大计。”

    刘裕心忖建康的高门真不争气到现在仍是一副偏安心态难道北伐是后继无人。想到这里心中一热。

    答道:“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印象却非常深刻。他是那种有强大自信的人也因而主观极强对我们汉文化有深刻的认识为了复国可以不择手段他的野心是永无休止的与小飞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奇怪他们却是最好的朋友。”

    宋悲风道:“假如今次他能击败幕容宝征讨他的大军他将成为北方最有资格挑战幕容垂的人而拓跋圭和幕容垂的对决亦指日可待。”

    刘裕动容道:“幕容垂真的派了儿子去送死?”

    宋悲风答道:“确是如此。幕容垂因要应付边荒集的反击和出关东来的幕容永没法分身不得不由儿子出征盛乐。听你的话似乎幕容宝必败无疑。”

    刘裕道:“尽管幕容宝兵力上占尽优势可是决定战争成败还有其它各方面的因素主帅的指挥和谋略更起最关键的作用龙是龙、蛇是蛇幕容宝怎可能是拓跋圭的对手?问题只在幕容宝败得有多惨而这将决定未来的展。”

    宋悲风摇头道:“我不明白输便是输了如何输也有分别吗?”

    刘裕道:“当然大有分别。幕容垂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是甚么料子更深悉拓跋圭的厉害所以必把重兵交给儿子让幕容宾以优势兵力弥补其策略指挥上的不足。试想假如幕容宝全军覆没会立即改变拓跋圭和幕容垂兵力上的对比而幕垂将出现兵力不足以保卫广阔疆土的情况。”

    稍顿续道:“拓跋圭却刚好相反立时声威大振北塞再没有敢挑战他的人。

    唯一勉强够资格的赫连勃勃会避开拓跋圭改而向关中展更可以坐山观虎斗这是明智的策略却使拓跋圭可以集中力量与幕容垂争天下。而在拓跋圭的势力范围以前口棋不定希望能看清楚形势的草原部落若要求存将不得不依附拓跋琏令他实力骤增。此消彼长下拓跋圭立成幕容垂最大的威胁。加上边荒劲旅鹿死谁手确难预料。”

    宋悲风喜道:“如此不是大有可能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诗姐吗?”

    刘裕道:“所以问题在幕容宝败得有多惨如果伤亡不重那拓跋圭风光的日子亦不会太长。不过我深信拓跋圭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他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却出奇的有耐性这种人当时机来临是不会犯错误的。”

    宋悲风道:“你会否返回边荒集主持大局配合拓跋圭以营救千千小姐主婢呢?”

    刘裕道:“荒人可否远征北方便要看我在南方的作为。当前要之务是击败天师车解除孙恩对建康的威胁。”

    说罢叹了一口气。

    宋悲风讶道:“你对乎定天师军不乐观吗?”

    刘裕道:“天师军崛起得这般快是有其背后的原因。我们的朝廷真不争气把前晋那一套照搬过来严重损害了本土世族豪门的利益。安公大树既倒司马道子更是肆无忌惮倒行逆施弄至天怒人怨。即使我们能在战场上打败天师军可是根仍在只有彻底把朝廷的政策改变过来方可真正平乱。否则天师军会像烧不尽的野草一阵春风便可令其死灰复燃。”

    宋悲风默然片刻苦笑道:“有一件事我不知该否告诉你?”

    刘裕愕然道:“究竟是甚么事?”

    宋悲风叹道:“二少爷对你的印象颇为不佳。”

    刘裕一呆道:“今次我能名正言顺回建康他不是有份出力吗?”

    宋悲风道:“那是因何谦派系的刘毅为你说项而二少爷信任他的看法否则即使王珣为你说话恐怕仍不能改变他。”

    刘裕的心直沉下去道:“我做过甚么事令他这么不喜欢我呢?”

    宋悲风道:“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打开始他便不同意安公和大少爷提拔你。

    他看过你写的字认定你是满肚子草的粗人根本不是将相之材。”

    刘裕失声道:“他竟去找我写的字来看?”

    宋悲风道:“这是二少爷自恃的一门本领就是观字察人之能坦白告诉你吧!他看不起没有家世的人这样你明白了吗刘裕不解道:“你不是说过他看重刘毅吗?刘毅的出身虽然远比我富有但仍然是寒门之士他又因何会对他另眼相看呢宋悲风讶道:“你竟不晓得刘毅被人称为北府兵里的才子吗?他博涉文史、满腹经纶更是清议的高手随二少爷到建康后不少文人才士都爱与他往来兼之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极得二少爷的赞赏。”

    刘裕回想起刘毅确是举止文雅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自家知自家事他的确从不好读书。谢琰拉拢刘毅亦是有道理的只有把何谦派系的人收归旗下方可与刘牢之分庭抗礼。而他刘裕说到底该算是刘牢之派系的人谢琰在不明情况下当然疏远他。

    想到这里心叫糟糕。

    果然宋悲风接着道:“所以回建康后你要有心理准备二少爷是不会起用你的。你有否作为决定权是在刘牢之的手上谁都帮不上忙。”

    刘裕颓然无语干辛万苦后以为转机未了转眼便梦想成空。真想放弃一切溜往边荒集了事。

    宋悲风道:“小裕你千万别气馁眼前的成就得来并不容易。”

    刘裕目光投往江水说不出话来。

第十章 变乱即临

    江陵城。

    侯亮生抵达桓府甫进内堂便晓得有大事要生了桓玄坐于主位另有六人分两边跪坐地席上右边依次是桓修、桓弘、桓谦和桓蔚此四人是桓氏一族里的精英也是桓玄最信任的人他的得力臂助。

    另一边坐的是桓玄的两名心腹大将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曾在征蜀的战役中表现出色立下大功对桓玄更是忠心不二极得桓玄的宠信。

    如果不是有事生这批人绝不会坐在这里。

    侯亮生心叫不妙晓得对付杨全期和殷仲堪的行动己是如箭在弦势在必。他前天才见过屠奉三清楚杨殷两人的情况。一边是蓄势以待另一边则仍犹豫不决胜败之数不用猜也可预见。

    桓玄一洗自王淡真自杀身亡后的沉郁春风满睑的道:“亮生坐!”

    侯亮生压下心中波动的情绪到皂甫敷旁跪坐席上。

    桓玄和颜悦色的道:“亮生!建康方面有甚么新的消息?”

    侯亮生心中忐忑听桓玄的语调他该己向众人说清楚建康的情况显然这个秘密会议己进行了一段时间。刚才他在外堂等了一刻钟到此时才被召进来作每天例行的消息汇报更证实了这个想法。最今他心寒的是他对桓玄召这些人来见一事毫知情否则便可以先一步警告屠奉三让他通知杨全期。

    忙道:“据昨夜从建康传来的消息谢琰被任命为征讨天师军的统帅刘牢之为副帅大军将于十天内出。”

    桓玄哈哈笑道:“这样的配搭岂是孙恩的对手?司马道子是自取灭亡害人终害己。”

    桓修点头道:“司马道子要借谢琰以压刘牢之刘牢之肯定不会心服这一仗即使谢刘两人衷诚合作仍不易言胜何况貌合神离呢?”

    脸相粗犷体魄慑人的皂甫敷冷笑道:“谢琰自恃淝水之战的功业显赫的家世一向目中无人论才具实远比不上乃兄谢玄今仗他只是去送死。”

    桓玄道:“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掌握这个机会须先孙恩一步进占建康否则将后悔莫及。”

    众人轰然答应。

    桓玄又向侯亮生瞧去道:“尚有甚么其它特别有趣的消息呢?”

    自王淡真辞世后侯亮生从未见过桓玄心情这般好暗自惊讶答道:“有个很坏的消息刘裕不但大破海盗帮还亲手斩杀焦烈武又把焦烈武的遗体送返建康。”

    内堂一时静至落针可闻。

    桓玄该是曾向众人说及刘裕的事所以室内人人明白侯亮生这番话的意义。

    桓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喃喃道:“刘裕到盐城有多少天呢?”

    桓修比其它人更清楚刘裕的情况皱眉道:“这是没有可能的。”

    吴甫之从容道:“侯先生请道出详情。”

    吴甫之如不是穿上军袍肯定没有人看得出他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从未没有人见过他动气他擅使长枪甚得桓玄器垂。

    侯亮生道:“据闻刘裕使计活擒焦烈武的情人“小鱼仙”方玲引得焦烈武倾巢而来却被刘裕放火烧船再单挑焦烈武令焦烈武饮恨城下接着一鼓作气下乘胜追击把大海盟彻底打垮了。”

    桓玄双目凶光闪闪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谁敢言。一时内室气氛凝重像有一股无形力量紧压在各人心上。

    桓玄冷哼一声打破沉默狠狠道:“好一个刘裕让我看你能得意至何时。”

    皇甫敷沉着的道:“此事可交给属下去办。”

    桓玄摇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不劳皂甫将军。正事要紧。哼!我才不相信刘裕可以永远这般走运。”

    侯亮生心忖在桓玄眼里不论多么宠信的手下仍只是一只棋子须遵从他的意向作出进退只有他一人明白全局。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一旦出乱子手下们会因不明白整个局面而自乱阵脚。

    侯亮生尚要说话桓玄像想起甚么似的打手势阻止他说下去径自若有所思的站了起来众人连忙随之站起来。

    桓玄不快神色一扫而空欣然道:“一切依计行事。”

    接着匆匆从后门离开。

    众人连忙致礼到桓玄走后众人才从正门离开。

    侯亮生随众人走出正门心中泛起大事不妙的不安感觉。

    凤老大与屠奉三打过招呼说几句客气话后知道屠奉三突然出现当有要事与各人商量随便找个借口识趣的离开留下众人在楼船的舱厅内。

    众人团团围着桌子闲聊江文清一直陪屠奉三说话。

    卓狂生听着凤老大离去的足音笑道:r大小姐慧眼识伙伴与老凤合作是一种乐趣既知情识趣更不是闷蛋否则有得我们好受。”

    江文清以笑容回应卓狂生的赞赏。

    高彦讶道:“大小姐今天的笑容特别甜脸蛋儿又兴奋得红扑扑的是不是我们的屠老大带来甚好消息呢?可是军情是军情如何今大小姐立即红光满面呢?”

    江大清大嗔道:“高彦你给我检点些。”

    卓狂生叹道:“高小子你没得到洞庭去是钟楼议会的决定不关大小姐一个人的事勿要含恨在心有机会便口花花的调侃大小姐。”

    幕容战笑道:“大小姐不要怪高少对美丽的女孩子他从来欠缺自制力。拿起观光团的名单他便不理是白是黄只挑女的来研究。”

    拓跋仪道:“高少子你少未你那一套。”转向屠奉三道:“屠兄是否大有收获呢?”

    屠奉三苦笑道:“恰恰相反我的行动该算失败了。”

    众人大讶。

    屠奉三道出了情况然后总结道:“际此桓玄和聂天还随时动的时刻殷仲堪仍是畏畏尾犹豫不决贻误军机令我们没法配合胜负之数己可预见。”

    幕容战点头道:“桓玄一动便是攻其不备的雷霆万钧之势那时我们想帮忙亦无从插手只能坐看桓玄逐个击破。”

    卓狂生神色凝重的道:“如被桓玄独霸荆州他下一步会怎样走呢?我们必须评估情况早作准备。”

    屠奉三双目闪闪生辉沉声道:“我明白桓玄这个人看似肆意行事全无忌惮事实上他疑心极重不但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如此疑神疑鬼的人胆子肯定大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会采取稳打稳扎的策略今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到形势对绝对有利的时候方会麾军建康。”

    江文清道:“屠兄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观乎上回桓玄与殷、杨两人兵锋直指建康大军己抵石头城可是当晓得刘牢之杀王恭便半途而废还师荆州正显示出屠兄所说的性格和作风。”

    姚猛道:“如此桓玄究竟会采取哪种策略呢?”

    屠奉三道:“当然是既可以削弱建康又是他力所能及的战略。”

    拓跋仪道:“那便是封锁建康上游令中上游的物资不能运往建康在此建康忙于平乱的时刻此着确可以造成建康很大的损害。”

    卓狂生欣然道:“哈!我们大做生意的机会来了。”

    屠奉三摇头道:“桓玄绝不会便宜我们。”

    姚猛色变道:“他竟敢来犯我们边荒集吗?”

    屠奉三冷笑道:“他仍没有那种勇气以幕容垂和姚苌联合起来的力量来攻我们的边荒集仍要落得焦头烂额而回他凭甚么以为自己可以办得到。不过在正常的情况下他若以奇兵突袭的战术要攻克寿阳他是可以办到的。”

    卓狂生一震道:“占据寿阳等于截断我们南面的水路交通也截断淮水的交通此招非常毒辣。”

    屠奉三道:“既然我们猜中桓玄的手段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桓玄干算万算却算漏了我这个老朋友。今回我定要他二度无功而返粉碎他的皇帝美梦。”

    高彦看着江文清道:“真令人难解为何大小姐会满脸春风的样儿呢?屠老大带来的该不算好消息吧!唉!确是使人摸不着头脑。”

    江文清倏地不能掩饰地涨红了睑蛋儿嗔道:“是否要我动手教训你?”

    今次连其它人都感到异样齐瞪着江文清。

    屠奉三解围道:“不但大小姐心情好我也感到兴奋原因不在荆州的情况而是我们刚收到建康传来天大的好消息。”

    幕容战奇道:“建康可以有甚么好消息呢?”

    高彦拍桌道:“肯定与我们的刘爷脱不了关系。”

    江文清连耳根都红了她一向冷静自若可是刘裕却像她情绪金钟罩铁布衫的唯一罩门死穴令她被点中时所有防御都会土崩瓦解。

    屠奉三喝止高彦道:“你说够了吗?”

    高彦笑嘻嘻的靠往椅背一副得意洋洋的气人模样。

    卓狂生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屠奉三道:“刚收到建康传来的消息刘爷在盐城大破焦烈武亲手斩杀此贼还把他的尸送往建康。”

    众人齐声喝采精神大振。

    屠奉三道:“所以我会立即到建康去好与刘爷见个面。”

    姚猛愕然道:“刘爷不是在盐城吗?”

    屠奉三道:“为应付天师军北府兵大部分将领均到了建康去包括谢琰和刘牢之刘爷若要参与讨伐天师军的行动必须到建康去争取机会就算刘爷仍在盐城我可经建康看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该到盐城去。”

    幕容战道:“建康因孙恩的乱事正严密戒备屠当家须小心点。”

    屠奉三笑道:“我的船有无懈可击的伪装身份既可以瞒过荆州军当然也可以瞒过建康军。何况得大小姐之助在建康我们有正当生意往来的商号这方面该没有问题。”

    江文清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而孔老大的功劳商号是由他供应的。”

    高彦失望的道:“你不参加我们的边荒游第一炮吗?”

    屠奉三不答反问道:“名单上有可疑的人吗?”

    一直只听不语的阴奇见自己的老大提问忙答道:“有缅怀过去光辉岁月的临暮高手有携美偷情的畏妻布商有准备到边荒集找寻商机的投机商人亦有不得志的风流名士又或闹别扭的俊男美女神态暧昧的怪客但仍没法认定谁最可疑。

    屠奉三起立道:“如刺客是由我派未必千方百计令你们不起提防之心可是只要给敌人掌握到一个机会便可教我们阴沟里翻船各位切记。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是输不起的。”

    王弘来到刘裕身旁道:“今晚可抵建康明早我才陪刘兄到兵部报到述职今晚刘兄可到我家盘桓些时大家喝酒谈心不亦快哉。顺道可见家父。”

    刘裕仍立在船尾情绪低落至极点可是仍不得不强颜欢笑免被王弘看穿自己有心事。这样做人确非常痛苦。宋悲风留下他在这里让他思量对策。可是他左思右想依然一筹莫展刘牢之肯定不会予他立功的机会唯一能给他机会的是谢琰只恨此人囿于高门寒门之别又以读书写字的方法品人之高下令他对谢琰彻底的失望。

    道:“到建康后迟些儿再找机会拜访令尊吧!我直先到谢府去见刺史大人看他有甚么指示。”

    王弘欣然道:“敝府亦是在乌衣巷内与谢府只隔了几间房舍非常方便。”

    刘裕深切地感受到乌衣巷和他像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间隔与地域无关全是心理上的。以前他并没有这种感受可是当他想到谢府的主人再不是谢安或谢玄此感觉便油然而生。

    刘裕不想再听到“乌衣巷”三字岔开道:“司马道子如何处置方玲和菊娘?”

    王弘答道:“我回建康后第二天的午时她们便被公开处斩。”

    刘裕皱眉道:“当时你在场吗?”

    王弘道:“我当时被召到尚书府被盘问寻找焦烈武藏宝地的经过。”

    刘裕断然道:“你被司马道子骗了斩的肯定不是方玲和菊娘。”

    王弘一呆道:“不会吧!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裕哂道:“欺甚么君朝廷是由我们的白痴皇帝主事还是司马道子?那晚建康的水师船深夜直闯贼岛航线掌握得一丝豪不误肯定有熟悉海岛情况的人在作指示这个人就是方玲。为了保命方玲会以献出焦烈武过去两年来劫夺的财富物资作换而司马道子为了建立新军更为了杀我当然不会拒绝对他有利无害的交换条件。”

    王弘恨恨道:“真是奸贼。”

    又道:“今次幸好得刘兄破贼否则我返回建康也是死路一条轻则丢官:永不录用;重则死罪难逃。不论刘兄有甚么计划我王弘也会拚死追随。”

    刘裕稍感安慰以王弘身为王导之孙的显赫家世说得出这番话未表示他摒除了门户之见即使他刘裕一意谋反他仍要矢志追随不会有丝毫犹豫。

    刘裕探手接着他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我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王兄心中所想要好好的隐藏最好是装作看不起我这个寒门布衣这样对你我都有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弘一呆道:“我明白!刘兄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如此我是否仍须为刘兄安排见家父呢?”

    刘裕暗叹一口气道:“现在仍不是时候时机来临我会通知王兄。”

    王弘道:“我可以如实把情况告知家父吗?他真的很想见你。”

    刘裕道:“当然可以但只限于他一人。”

    从宋悲风口中知道谢琰对自己的态度后他己作了最坏的打算。更清楚被投闲置散只是小事最困难的是如何保命。因为比之任何时候敌人更有杀他而后快的理由。

第十一章 智士挽歌

    马车驶离桓府后侯亮生揭帘召唤心腹手下萌恩后者应命催马赶到马车旁俯身道:“先生有什么事须小人去办?”

    萌恩长得身高力大二十来岁的年纪出身贫贱却非常好学不但识字且骑射皆精。两年前从乡间到江陵来闯天下因做人不够圆滑又是见义勇为之辈开罪了当地的帮会人物差点丧命全赖侯亮生无意碰上为他解围从此跟随侯亮是侯亮生最信任的手下。

    侯亮生见他不但人品好且聪明勤敏遂传他兵家之学。

    侯亮生神色凝重的问道:“刚才你在南郡公府外广场等候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客人来访?”

    萌恩微一沉吟道:“只有一辆马车驶入府内由刁弘亲自领路绕过主堂直入内院方向除此外便没有其他访客。”

    刁弘是桓玄亲兵的头子主要任务是贴身跟在桓玄左右如非特别的客人该不用出动刁弘去接人。可想此客不但是桓玄看重的贵宾且该是刚从外地抵江陵。

    侯亮生问道:“马车是否属南郡公府上的?”

    萌恩答道:“不但是桓府的马车且是南郡公的座驾。”

    侯亮生脑际轰然一振己猜到马车载的是谁。时间再不容许他有丝毫犹豫道:“萌恩你仔细听着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萌恩听出事态严重毫不犹豫的道:“先生尽管吩咐小恩万死不辞。”

    侯亮生压低声音耳语道:r你现在立即由南面出城赶到荆江下游的水波渡等我半个时辰如不见我来千万不要再返江陵来立即日夜赶路到边荒集去找一个叫屠奉三的人告诉他害死我的人是任妖女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萌恩吃惊道:“先生!”

    侯亮生低喝道:“勿要说废话快依我的话去办我再没有时间多费唇舌。”

    萌恩双目涌出热泪激动的道:“我在水波渡等先生。”

    说毕掉转马头转入横巷去了。

    侯亮生哪敢犹豫向驾车的手下喝道:“改道由东面出城。快!”

    御者呆了一呆连忙加转入往东行的大街。

    另三名家将先是见萌恩忽然离开然后马车改向都不明所以只好一头雾水地护车续行。

    侯亮生的心“霍霍”乱跳额角冒汗。

    他知道自己并非多疑而是因他太熟悉桓玄。只有任青娓才可以令桓玄忘记王淡真。正因桓玄晓得任青媞回到他身边故春风满面又急不及待的中断会议好去见任妖女。

    事实上任青媞一直是横梗在侯亮生心头的一根刺以她的精明事后大有可能猜到破坏她行刺的人并不是侯府的家将而至乎猜到是屠奉三。因为像屠奉三那种人物不要说荆州天下间又可以有多少个呢?他本以为任青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不会回来可惜他自负多智却在此事上出错了。幸好他还有最后一着。

    城门在望。

    出城后他只要向手下要来骏马便可扬长而去任青媞会不会向桓玄揭破他和屠奉三的事虽仍是未知之数但他是不会冒此奇险的桓玄对付叛徒的毒辣手段想想己教人不寒而栗。

    眼看就要出城密集快的蹄声在后方响起迅接近。

    侯亮生朝后望去刁弘正率着十多骑狂追而来。

    家将们均手足无措。

    侯亮生暗叹一口气从怀内掏出准备好了的一小瓶见血封喉的毒酒紧握在手内。

    “停车”!叱喝声传来。

    侯亮生潇洒的拔开瓶塞自语微笑道:“亮生先走一步请屠兄为我报仇。”

    说罢把毒酒一饮而尽。

    送走屠奉三后众人回到楼船的舱厅去此时庞义、程苍古和方鸿生等回未了买了两车东西。

    尚未坐下忽然岸上传未吵闹声众人大讶心想难道竟有人敢公然未闹事?如果敌人是以这样的方法来破坏边荒游确是始料不及。

    众人见惯风浪仍安坐喝茶只有高彦和姚猛两个好事者跳将起来移往靠岸的窗子朝岸上瞧去。

    只听一把苍老的声音大喝道:“我辛侠义要登船谁敢阻我?”

    卓狂生愕然道:“辛侠义?莫非是我们的贵客。”

    幕容战笑道:“正是凤老大说过那终日缅怀昔日光辉的老家伙。”

    高彦传信回来道:“我们的老侠客醉了抱着一坛酒硬要登船怎么办呢?”

    江文清道:“你高少不是负责人吗?当然由你决定该如何应付。”

    在岸上站岗的荒人兄弟好言相劝辛侠义却一概不听迳自骂道:“想当年我与祖逖同被共寝闻鸡起舞麾军北伐你们这些小儿尚未出世现在凭什么拦着老夫的路?”

    又喝道:“侠之大者在于为天下间一切不平的事挥正义之剑知其不可为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们明白些什么?快给老夫滚开。”

    众人不能置信地互望祖逖北伐是七十年前的事如此老所说属实他岂非至少近百岁的高龄?姚猛苦笑着回来坐下叹道:“我们不单要应付刺客、落泊名士、怪人还须应付老酒鬼。”

    卓狂生哈哈笑道:“高少让他上来继续喝酒吧!要来的始终要来早一晚迟一天并没有分别。”

    高彦闻言喝下去道:“兄弟们请辛大侠上来吧!”

    辛侠义大乐道:“哈!终于遇上有识之士还敢不让老夫登船吗?”

    高彦正头痛时身后异响传未别头一看众人早一哄而散楼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高彦推门而入卓狂生正对着桌子呆。

    卓狂生道:“我们的大侠走了吗?”

    高彦于他桌旁的椅子颓然坐下捧头道:“他走路不稳可以到什么地方去?吵了我近一个时辰后就那么伏桌睡个不省人事。我着人把他抬进房内去了又要派人到客栈把他的行李搬来如每个客人都要这么伺候真要把人烦死。”

    卓狂生道:“他该不是刺客否则这么好的机会怎会不向你这小子出手?”

    高彦抹了一把冷汗骇然道:“我完全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你们算什么兄弟竟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危险?”

    卓狂生哂道:“你是第一天到江湖上来混吗?要不要我们像奶娘般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你这个初生婴儿。唉!告诉你吧!

    我一直在旁听着你们说话陪你受苦。如果我说书馆的说书先生是像他般的角色肯定关门大吉哈!”

    高彦道:“差点给他把鸟儿闷出来。告诉我为何每个人总认为只有自己是对的?其他人都不是东西。”

    卓狂生道:“这只是个别的情况吧!有胸襟的人自可以包容有别于自己的其他人看到别人的优点也因而看到自己的缺点这才可以进步。像老子我便很欣赏你包括你的缺点。”

    高彦冷哼道:“我有什么缺点?”

    卓狂生笑道:“你这种不肯认错的态度便正是一种缺点。没有人是完美的集缺点优点于一身你要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地去批评只挑缺点来说当然可以把对方批评得一文不值体无全肤。但这却完全无助于真相。人是很复杂的评量一人便像看一幅画近观远望各有不同若只凑近至寸许的距离去挑破绽怎知道画的是什么明白吗?”

    高彦道:“不论什么东西由你说出来总似有点歪理。”

    卓狂生气道:“歪理?我去你的娘。”

    旋又笑道:“幸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高彦问道:“你不继续写东西吗?”

    卓狂生道:“小子想干什么?”

    高彦道:“你凭淝水之战的说书赚了大钱既到此地岂能不到淝水旁听书喝酒游览这会名传后世的著名战场。”

    卓狂生笑道:“小子气闷了。”

    高彦陪笑道:“横竖离凤老大摆宴为我们洗尘尚有两个时辰不四处逛逛如何过日子?”

    卓狂生起立道:“这是个好提议去吧!”

    萌恩躲在岸旁的密林里看着一队追兵奔驰而过心中难过不过他己哭尽了泪水。出城后他的热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边驰行边哭肝肠寸断。

    侯亮生不但是他的大恩人还是他最尊敬的师傅。没有他萌恩便没有今天。

    在侯亮生循循善诱、苦心开导下他从一个未开窍的乡下小子成为一个博涉历代兴衰、通晓兵法的人这种大恩大德是他永远感激的。

    过去的两年没有一天是虚渡浪费的他的武功剑法更是突飞猛进一切全拜侯亮生所赐。所以对眼前的突变他份外接受不了。

    他知道侯亮生完了且不敢去想他的下场。现在他心中只余一件事就是完成侯亮生所托为他到边荒传话。他不晓得任妖女指的是何人但他会弄清楚侯亮生的血仇己融入他的血液里成为他生命的一部份。

    萌恩掉转马头驰进密林深处。

    卓狂生和高彦沿着淝水遥观对岸的八公山清风徐徐吹未令人精神气爽。

    淝水两岸游人此来彼往非常热闹。果如凤翔说的在淝水旁搭建的茶寮酒舍挤满了人简直插针不下两人只好逛逛算了。

    卓狂生忽然止步指着对岸道:“谢玄该是从这里领军杀过来想想当时他是多么威风。”

    高彦点头道:“面对百万大军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呢?”

    卓狂生道:“这才是真正的侠客为了南方万民的福祉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顾。这更是经过精密的计算运用高明的战略手段并不是盲目的去做大侠。行侠仗义并不易为先是懂分辨善恶择善固执其次是有能力去伸张正义。而说底往往是一个立场的问题。”

    高彦笑道:“你也被辛大侠影响了。”

    卓狂生捋须笑道:“不是受影响而是被触这是不同的。”

    高彦道:“在我们辛大侠眼中真正的侠客必须是穷光蛋开口闭口都是仁义道德见了美女不能心动银两近在眼前也要视若无睹不可有权更不可有势。

    这样的侠客恕老子敬谢不敏否则做人还有啥乐趣?根本不算个有血有肉的人。”

    卓狂生道:“酒醉后说的话怎当得真?他只是酒疯吧!坐车搭船不用钱吗?不正正当当的去赚钱难到靠偷靠抢没有付团费他怎能在豪华的楼船上作好梦。”

    高彦道:“坦白说!我真的很同情他因为他很不快乐。一个人如果深信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不是东西肯定非常痛苦。”

    卓狂生道:“对人痛毁极诋或许是另一种快感。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只有踩低别人方可抬高自己;攻击的对象名气愈盛、声誉愈高愈能把自己抬得更高。对自己有信心的人方能容物有容始大。只有无能之辈或别有用心者啰看!”

    高彦循他目光瞧去一群人正从上游走过来领头者是个样貌衣着均俗不可耐浑身铜臭味的矮胖子正口沫横飞的说着淝水之战仿如他比谢玄更清楚当时生了什么事。

    高彦正心忖“有什么好看的”蓦然眼前一亮心神全被悄悄跟在最后方耀人眼目的姑娘吸引。

    此女穿宽袖连衣裙外套对襟背心头戴四角小花帽以金银线绣制缀以各色小珠色彩斑斓绚丽夺目。身上更穿戴各种装饰物耳环、手镯、项链式式俱备。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加上她身段匀称、体态婀娜只要是男人都看得砰然心只可惜她脸罩重纱令人没法窥见庐山真面。

    当她挟着香风经过两人身旁纱内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两人一眼旋又似感怀身世赧然垂下螓虽看不见她纱内的表情却是令人感到震撼。

    美女随那群商贾打扮的人去后好一会两人才回过神来。

    卓狂生嘘一口气道:“我现在和风老大深有同感。”

    高彦茫然道:“她看了我一眼。”

    卓狂生一肘撞在他肩头喝道:“醒未吧!或许她长得很丑呢?J高彦断然摇头道:“以我的观女之术这位小姑娘的长相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卓狂生皱眉道:“你忘了你的小白雁吗?”

    高彦老脸一红老羞成怒的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这么被逼跟着个奸商楚楚可怜的姑娘我这侠客可以不起同情之心吗?她等若快要掉进井里去的孺子有恻隐之心的人都该拯救她。”

    卓狂生苦笑道:“你这临时急就章的侠士勿要胡作妄为尚未弄清楚情况便要妄下断语你怎知她和顾胖子是什么关系?或许一个是老爹一个是亲女呢?”

    高彦道:“凤老大不是说过有人曾听过她在房里偷偷饮泣吗?”

    卓狂生差点语塞警告道:“对着老爹便不可以哭吗?他***今次我们是要振兴边荒集的经济而不是去管人家的私事。只要人家依足我们的规矩我们便不可干涉客人的事。”

    高彦怒道:“见到不平的事怎可以坐视不理?”

    卓狂生劝道:“看清楚情况再看怎么办好吗?算我怕了你。”

    又道:“坦白告诉我如果她不是长得这般标致只像那柳如丝你会这么热心去掘真相、热心帮忙吗?如果你是真侠士不如掏出全副家当去为柳如丝赎身算了。”

    高彦登时语塞。

    卓狂生笑道:“所以大侠是不易做的真正的大侠是可为天下谋幸福改变社会一切不公平的情况。时候差不多了要去赴凤老大请的洗尘宴哩!”

第十二章 建康战线

    黄昏时分船抵建康。

    与到达盐城时的心情相比确有天渊之别。当时刘裕心中充满危机感但却目标明显只要能击杀焦烈武便完成使命;这刻却是填满无有着落的无奈感觉。

    晋室的伟大都城多他一个刘裕或少他一个根本不会有分别。晓得谢琰对他的看法后他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与王弘在码头分手后宋悲风和他凭四条腿朝乌衣巷走去置身热闹依然的建康街道刘裕感受更深。

    宋悲风道:“不要看街上这么多人车来马去的到亥时戒严钟鸣建康转眼便变得静如鬼域那种对比会令人心里很不舒服。”

    刘裕沉默无语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茫然走着。

    他的心情是很难向人解释的经过这么多的打击后他挣扎求存直至此刻本以为出现了关键性的转变忽然又受到残酷无情的沉重打击把他的情绪推至谷底好像过去的努力尽付东流。他体会到失败且是彻底的失败。付出了这么多后换的只是换汤不换药依然存在的劣势。他明白刘牢之这个人他肯冒开罪建康高门大族之险杀死王恭显示他为了北府兵大领的权位是不择手段的。

    刘牢之当然不会喜欢司马道子父子更肯定是心中痛恨可他依然肯与司马道子父子合作证实他有更上一层楼的野心。

    刘牢之并不甘于只当北府兵的最高统帅他的目标是成为另一个桓温最后坐上皇帝的宝座只有这样他的生死荣辱才不用操纵在别人的手里而别人的生死则由他去决定。不过比之桓温他却欠了显赫的出身令他的帝皇之路并不易走。

    现在刘牢之最大的障碍不是司马道子更非桓玄而是谢琰。

    谢琰恃着家世高傲自负当然不把刘牢之放在眼内充其量只视之为大奴才。谢琰的傲慢令他没法准确掌握形势容许何谦的派系向他靠拢正犯了刘牢之的大忌让司马道子分化北府兵的大计得到预期的效果。

    刘牢之顾忌何谦却绝不会畏惧谢琰他会怎样对付谢琰呢?刘裕原本的如意算盘是借谢琰的力量成为征伐天师军的主将如果他能助谢琰平定天师军刘牢之将被压制。怎想得到本来手下无可用之人的谢琰忽然接收了何谦派系的将兵加上他对刘裕的恶感令刘裕完全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对刘毅他有了新的看法刘毅太急功近利了看到有利于他的机会立即紧握手上竟没先和他打个商量。虽是情有可原却绝不明智徒令北府兵再次分裂在眼前的形势下是有损无益的。

    宋悲风亦是满怀感触叹道:“这是个什么世界?当年苻坚百万大军南未安公仍是每晚到秦淮河和千千小姐喝酒聊天建康升平如旧。如今俱往矣!”

    刘裕仍是无言以对。

    明天见到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他们又会有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呢?不由生出如牲畜在屠场等待被屠宰的感觉。

    如果可以开溜他定会不顾一切逃往边荒集去。可是如此过去的一切努力将彻底白费自己怎对得起燕飞、荒人兄弟以及北府兵支持自己者的期望。

    谁人为淡真洗雪辱恨呢?宋悲风讶道:“你在想什么呢?”

    对宋悲风他不但绝对地信任更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觉这种感觉只出现在与宋悲风的交往里。

    燕飞是他最深交的挚友屠奉三是最好的战友但都不像宋悲风般仿似家人的亲密感觉。

    叹道:“刘牢之差我到盐城去是要我去送死可是我却视为转机;现在到建康未似是天大的转机可是我偏有来送死的感觉。”

    宋悲风愕然道:“原来你的心情这么坏可惜不能找大小姐帮忙现在只有她对二少爷仍有影响力大小姐亦是最清楚安公和大少爷心意的人。”

    刘裕一呆道:“王夫人仍昏迷不醒吗?”

    宋悲风道:“你误会了她己可起床但身体仍然虚弱神智亦清醒但在丧夫失子后我们怎敢让她再受刺激。她己是非常坚强比别的人看得开哩。”

    此时他们切入贯通大司马门、宣阳门连接朱雀桥的最繁华御道。

    刘裕置身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道却只有斯人独憔悴的荒凉感受。

    两人转往南行。

    宋悲风语重心长的劝道:“小裕你千万要振作不可消沉放弃。安公说过只有逆境方可以锻练一个人的意志达致百折不挠的坚强。大少爷不论文事武功均是天纵之材欠的正是逆境的磨练。大少爷一生人太顺境了所以在权力斗争上便败阵来幸好安公的慧眼看中了你你不可以令他失望啊!”

    刘裕愕然道:“安公对玄帅竟然有这样的看法?”

    宋悲风道:“不是安公的看法而是我的看法。你正走在与大少爷截然不同的路上你艰苦多了但将来的收成当在大少爷之上。”

    刘裕心忖这是知易行难苦笑道:“不要把我看得太高。唉!现在除了你外我真有举目无亲的孤独感觉。”

    宋悲风沉吟片刻道:“情况并不如你想像的恶劣我们亦非全无还手之力。”

    刘裕颓然道:“在建康我可以有什么作为呢?朝政由司马父子把持我则要听命于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刘牢之。南方再没有容我之地只有边荒集是我可寄身之所。”

    宋悲风倏地立定侧身面向刘裕沉声道:“你千万不可以有这个想法还要暂时把边荒集忘个一干二净。大少爷之可以赢得淝水之战是因为他清楚退此一步即无生路。他必须死守淝水的战线不让苻坚跨越淝水半步正是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使他成就留芳百世空古绝今的美名。你现在的情况亦如是建康就是你的淝水敌人的实力虽干百倍于你可是你不能退缩半步否则你将输掉一切以前赢回来的全赔进去。”

    刘裕立在车道旁垂无语。

    宋悲风续道:“建康就是你的淝水不论敌人势力如何强大你如何势单力薄可是你只有死守这条战线方有可能绝处逢生。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可以重新融入晋室的建制之内我宋悲风会舍命陪君子把性命荣辱押在你身上生死与共。

    刘裕赧然点头道:“老哥教训得好事实上我除了一条小命外亦没什么可以损失的。刚才你说我们并不是全无还手之指的是什么呢?”

    宋悲风答道:“我指的是安公的影响力。安公在世时建康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不对他敬爱有加。安公虽然去了但他余威犹在我会设法为你联结一些人一有事生我们才不致孤立无援。”

    刘裕沉吟道:“我最怕是明天见刘牢之后他会使手段不准我接触外人那时恐怕我想与你碰头都很困难。”

    宋悲风哂道:“刘牢之落脚的地方是石头城那是他要求的而现在石头城亦成为北府兵在建康的军营。刘牢之可以阻止任何人去见你却拦不住我宋悲风。

    因为北府兵上下并不视我作外人。放心吧!我怎也有办法见到你至不济都可以向你通报信。”

    刘裕回复常态笑道:“刘牢之对司马道子仍有戒心怕成为第二个何谦。

    不过他该是过虑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司马道子怎舍得动他。司马道子现在最希望生的事是北府兵和天师军拚个两败俱伤他便可一举去了两个心腹之患更可以乐新军取代北府兵再由他儿子当新军的大统领专心去应付桓玄如此司马道子的江山可稳如泰山。蠢人毕竟是蠢人刘牢之霸占石头城徒令建康的高门对他更添顾忌。”

    宋悲风欣然道:“小裕回复斗志哩!”

    刘裕笑道:“给老哥你点醒了。我们该去哩!”

    宋悲风道:“还有几句话待会见到二少爷不论他说什么勿要和他计较便当是看在安公和玄帅份上吧。”

    刘裕道:“我早有此打算。”

    两人对视一笑继续行程去也。

    燕飞坐在小河旁大石上闭目养神。

    入黑后他们披星戴月的赶路不得不歇下来休息让马儿到河里喝水。

    其他人都不敢未惊扰燕飞他也乐得自在可以静心想想。

    尚有十二天千千百日筑基之期将告届满他热切期待这一天的来临他早受够相思之苦的折磨。

    她现在情况如何呢?自荥阳别后她的倩影一直陪伴着他转战南北令他在最失意落泊的时候仍不觉孤寂。千千火热的爱温暖了他的心不论前路如何艰困如何悲观失望为了千千他会奋斗至最后的一刻。

    拓跋圭来到他身旁坐下道:“我们该赶过了小宝的先锋队伍我敢肯定小宝正疑神疑鬼睡不安稳。”

    燕飞张开眼睛入目是拓跋圭闪动着兴奋神色的锐利眼神苦笑一下。

    拓跋圭笑道:“仍对战争深恶痛绝吗?有时战争是没法逃避的事你不犯人别人也会未犯你。”

    燕飞想起纪千千点头道:“我明白!”

    拓跋圭摇头道:“你并不明白。”

    燕飞点头道:“是的!我承认战争真是无法避免的吗?”

    拓跋圭冷然道:“人类爱动战争是与生俱未的在历史上从没有恒久停止过它己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份。”

    燕飞摇头道:“我不能同意这种说法这只是人的问题。”

    拓跋圭笑道:“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要怪便该怪老天爷。”

    燕飞皱眉道:“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

    拓跋圭道:“怎会不关乎老天爷的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人自然也有大自然的法则。你也不是没有在草原上生活过饿狼追逐鹿群时专挑老弱下手不够强壮跑得不够快的鹿便要遭狼吞。由大草原的畜牲到我们人的世界由始至终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可以说仁义道德可以美化侵略的行为但说到底仍是强者淘汰弱者的残酷游戏。你想拯救你的纪美人我不想亡国灭族所以我们今夜在这里并肩作战誓要把敌人赶尽杀绝其他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

    燕飞仰望星空再没有说话。

    宴会在凤老大的华宅举行颖口帮香主级和其上的人均有出席还有位料想不到的来宾就是寿阳的第一号人物胡彬更明确地表达他对边荒集的全力支持。

    事实上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的意向比刘牢之的态度更重要没有他肯边荒游根本难以成事。

    凤老大兴致极高频频向众人劝酒气氛融洽宾主尽欢。宴后凤老大本要留众人在宅内住宿一晚明天才登船起航。不过众人都心悬泊在城外的楼船怕有敌来犯毁掉生财工具事小边荒游完蛋事大遂婉言拒绝了凤老大的好意告辞离开为安全计在江文清的提议下三艘船驶离码头于寿阳淮水上游离岸处下锚同时派人轮更留意水面水底的情况做足安全的工夫。此时辛侠义仍酒醉未醒。

    卓狂生是愈夜愈精神拉着阴奇到舱厅下围棋惹得庞义、方鸿生去观战。

    幕容战和拓跋仪虽精通汉语却对围棋一窍不通看了一会便回房休息。

    高彦也对要动脑筋的东西不感兴趣正返回舱房给姚猛在门外截着。

    高彦皱眉道:“边荒游还嫌未谈得够吗?我今晚再不想听到“边荒游”三个字只希望能在梦里寻到我的小雁儿好好造个绮梦。”

    姚猛赔笑扯着他往邻房走去道:“告诉我你是否我的兄弟?”

    高彦咕哝道:“兄弟又如何?难道不用睡觉吗?”

    姚猛推开门硬扯他到靠窗的椅子坐下珍而重之从怀里掏出一张便条在椅旁的几子张开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高彦侧头一看读道:“救我!哈!

    原来你不识字的吗?”

    姚猛愣了一下呆望着字条没有答他。

    高彦锲而不舍道:“你真看不懂这两个字?我可以每天这样教你认两个字可是须收费的人说一字干金老子将就一点五百金一字吧!”

    姚猛半跪在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此事你要帮我的忙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高彦一头雾水的道:“你在说什么?”

    姚猛道:“你晓得谁给我这张条子吗?”

    高彦愕然道:“你不说我怎知道。嘿!竟是有人向你求救吗?”

    姚猛叹道:“唉!我还以为是佳人有约又或飞来艳福想不到竟然是求救的字条。”

    高彦兴趣未了低声道:“好小子!究竟是哪位佳人求你去救她?”

    姚猛道:“就是那位苗族姑娘。”

    高彦一呆道:“你怎会和她有接触呢?”

    姚猛道:“还好说呢?你和老卓去了游山玩水我只好代你履行职务和阴奇两人到边荒大客栈与客人打招呼。离开时刚巧碰到蒙面小美人回来为了赶赴凤老大的宴会只能在大门处和几个包括那胖子在内的客人寒喧两句当我经过那小姑身旁时她便把条子塞入我手里。他***她的小手真柔软。”

    高彦拍腿道:“今次我赢了卓疯子哩都说那掩脸美人可怜兮兮的偏不信我的话让我把条子给他看瞧他还有什么话说。”

    姚猛大急道:“你怎可以告诉卓疯子?”

    高彦不解道:“为何不可以?”

    姚猛道:“你忘了我们公告天下只要依足边荒游的规矩我们绝不可以干涉客人的私务吗?”

    高彦道:“我们乃侠义之辈怎可以见死不救?”

    姚猛苦恼道:“早知如此就不叫你看条子上写什么东西。边荒游的规矩是经钟楼议会公决的谁都不可以违背。”

    高彦道:“你不是准备违背吗?”

    姚猛愁容满脸地叹道:“今次真头痛。”

    高彦道:“得美人青睐只有快乐怎会头痛?”

    姚猛自言自语道:“又不知她长相如何是否值得这样做?”

    高彦捧腹笑道:“原来我们志同道含都是见色才会起心的色鬼。”

    姚猛气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兄弟?”

    高彦拍胸道:“当然是兄弟。你这小子算走运了如果你拿条子去找老卓帮你认字肯定他会把“救我”读作“滚开”又或“混蛋”然后烧掉条子着你永远忘记此事。哈!该是“滚蛋”较精彩。”

    姚猛为之气结。

    高彦沉吟道:“她肯定在水深火热之中且是痛不欲生所以才胡乱向陌生人求助。”

    姚猛摇头道:“这怎算是胡乱向陌生人求助?她是早有准备暗藏条子故能掌握机会向我们荒人求救。”

    高彦道:“阴奇看见她递字条给你吗?”

    姚猛道:r他走在我前面当然看不到。J高彦道:“大家一场兄弟想不帮你也不行我们该如何下手营救她呢?”

    姚猛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问题在如何瞒过老卓他们又如何交代此事。”

    高彦同意道:“对!还有个大难题就是事后如何安置她?嘻!你会娶她为妻吗?”

    姚猛跪得腿也酸了站起来没精打采的到几子另一边的椅子坐下苦笑道:“你说到哪里去了?老子是夜窝族的中坚份子从来没有兴趣娶妻生子只想过得一天得一天肆意地享受人生。早知便由你这小子到边荒大客栈去不用由我去承受。”

    高彦道:“坦白告诉我你对她心动了吗?”

    姚猛道:“经过她身旁时我整个人有种飘飘欲仙的奇异感觉这算不算心动?”

    高彦笑道:“不但是心动且是食指大动。”

    姚猛怒道:“不要说笑我是说正经的。”

    高彦道:“我给你弄糊涂了你究竟想怎样处置此事呢?”

    姚猛颓然道:“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

    高彦笑道:“幸好我有小白雁否则肯定接了你这笔英雄救美的生意未做让我告诉你吧!现在一切按兵不动待明天开船后我设法弄开顾胖子你则去探访蒙脸小美人弄清楚她的苦难、她和顾胖子的关系然后我们再定进攻退守的策略。明白吗?”

第十三章 老臣受辱

    刘裕与宋悲风抵达乌衣巷谢府本来以宋悲风与谢家的关系渊源该可登堂入室领刘裕迳自入内岂知把门家将虽然认得是宋悲风却客气的请他们稍待片刻让他们通报。

    刘裕和宋悲风均感诧异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呢?只好在门旁的接待室耐心等候。

    不一会梁定都匆匆未了这个人虽然颇有高门之仆见高拜见低踩的习气对宋悲风这个一手提拔他的人仍是非常尊敬礼数十足但对刘裕则是循例施礼态度疏远。

    宋悲风皱眉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梁定都领着两人朝主建筑物松柏堂的方向走去低声道:“这是孙少爷的指示必须严守上下之别内外之分一切依规矩办事。”

    宋悲风沉声道:“包括我在内?”

    梁定都颓然点头。

    宋悲风向一脸疑惑神色的刘裕道:“孙少爷就是二少爷的儿子谢混极得二少爷宠爱二少爷出任刺史家里的事便由他决定。”

    刘裕心忖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仍忍不住叹息谢家昔日的潇洒风流、不守成法到哪里去了。当年他和燕飞、高彦与谢家诸领袖对坐商谈的日子肯定不会重现。

    梁定都并不是领他们到松柏堂去而是越过广场朝偏厅走去。

    梁定都苦恼的道:“大小姐卧床休息二小姐又不爱理事现在府内的事全由孙少爷打点。”

    二小姐便是谢琰的妹子下嫁王国宝。

    进入偏厅后三人席地跪坐一旁都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宋悲风道:“二少爷在吗?”

    梁定都道:“二少爷外出未返。”

    宋悲风道:“如此我们想先向大小姐请安问好。”

    梁定都苦笑道:“这须由孙少爷决定。”

    宋悲风光火道:“这小子当我宋悲风是何人?”

    此时一名侍婢进来以茶侍客宋悲风只好闭口。

    侍婢去后三人再没有说话气氛凝重。

    又等了一会梁定都向宋悲风请示道:“让我去见孙少爷看他因何事耽搁?”

    宋悲风点头同意梁定都起身离开。

    刘裕叹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如非老哥冒死救回大小姐情况不堪想像可是谢家却反把老哥视作外人。”

    宋悲风道:“安公玄帅去后谢家的子弟太不争气了好的不去学却学了建康高门的流风陋习。”

    刘裕道:“你不是看着谢混长大的吗?他今年是什么年纪?”

    宋悲风道:“该有十六、七岁。我一向以为他可以承继谢家的风流。此子早熟聪明十一、二岁便是清谈的高手诗文书画样样皆精且仪容秀美风采不凡故有“谢混风华江左第一”的赞誉更有人说他是南晋这一代第一美男子且被廷钦定为晋陵公主的夫婿待他到二十岁时成亲。”

    又道:“他是二少爷的第三子两位长兄随二少爷当官去了所以谢家由他主事。”

    刘裕哂道:“肯定是司马道子笼络二少爷的手段。”

    宋悲风叹了一口气欲语无言。

    这时梁定都满脸阴霾的回未了于宋悲风旁坐下道:“孙少爷有事未能分身请宋叔和刘将军再稍候片刻。”

    宋悲风不悦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梁定都欲语还休最后仍是不敢隐瞒宋悲风低声道:“孙少爷和刘毅将军在忘官轩下棋。”

    刘裕失声道:“刘毅?”

    梁定都忙解释道:“刘将军勿要怪责刘毅大人他己准备中断棋局赶来见将军你只是孙少爷坚持胜负即分要继续下去。”

    刘裕心忖看来刘毅在建康混得非常不错竟能凭布衣的身份打进最显赫家族的圈子去。这方面自己比他是自认不如。

    宋悲风正要说话足音传来。

    刘裕循声望去刘毅正和一年青公子跨槛入厅乍然看去他也不由心中一震、此子身形举止神气有七、八分酷肖谢安又是风华正茂之时宛如玉树临风洒脱不群至乎极点。难怪有江左第一美男子之称。

    刘裕心中本来对他印象极坏可是见到他冠绝江左的仪容神采竟觉自己心中怒气全消没法对这近乎完美的少年生气三人连忙站起来梁定都退往一旁垂手躬立。

    刘毅显然和谢混稔熟反客为主的呵呵笑道:“这位就是我常向三公子提起的刘裕刘将军哩!是否百闻不如一见呢?”

    谢混有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眸落在刘裕身上先是略一皱眉这才展现有保留的欢容微笑道:“谢混见过刘将军。”又向宋悲风施礼道:“谢混向宋叔请安。

    坐!坐!不用多礼。”

    宋悲风冷哼一声神情不悦没有回礼显是心中仍未能释然。

    刘毅微一错愕目光投往刘裕向他暗送眼色。

    刘裕深切明白宋悲风的感受但却不想因此把事情弄砸拉着宋悲风到一旁坐下。

    谢混对宋悲风的反应似是视若无睹着刘毅在另一边坐下自己则跪坐于主位。

    当下又有侍婢进来奉茶。

    刘裕朝刘毅瞧去这小子昔日因何谦遇害而未的颓丧悲愤己一扫而空一身仿效高门子弟的打扮衣着令刘裕感到自己再不认识他。

    不过刘毅对他的神态仍是亲切如旧见刘裕往他望未作出待会喝酒谈心的手势。

    谢混神态从容的向刘裕道:“谢混在这里代表谢家祝贺刘将军破贼成功凯旋归未荣升建武将军。”

    刘毅叹道:“刘兄的美事己传至街知巷闻待别是单挑焦烈武斩杀此贼更是建康上下近日最热门的话题。”

    刘裕谦虚的道:“只是侥幸而己刘裕怎敢居功?”

    宋悲风早不耐烦道:“我想和刘将军向大小姐请安。”

    他显然心中极怒竟不提谢混的称谓。

    立在一旁的梁定都登时脸色微变。

    谢混终掠过不快神色但仍压制着自己柔声道:“道韫姑母己上床休息今晚恐怕不适直宋叔和刘将军先在敝府暂歇一宵明天我会作出安排请宋叔见谅。”

    刘毅帮腔道:“趁这机会我们好好聚旧这几天刺吏大人一直渴望见到刘兄刘兄安然归来就最好了。”

    宋悲风却一刻也待不下去拂袖而起道:“如此我和刘将军明天再来拜访。”

    连刘裕也想不到一向好脾气的宋悲风可以变得如此火爆可见他受辱于谢家的小儿辈对他这曾备受谢安器重当作是自己人的席家将的伤害有多深。

    今次谢混也慌了手脚忙起立道:“宋叔请留步如有怠慢之罪谢混愿受责罚。”

    刘裕和刘毅连忙站起来却没法插嘴这刻的情况己演变成谢混和宋悲风之间的事。

    谢混现在的态度亦显示出宋悲风在谢府中根深蒂固的地位。

    宋悲风盯着谢混淡淡道:“请孙少爷指示我宋悲风何时变成外人了?若是如此你以后便不该唤我作宋叔。”

    谢混朝梁定都瞧去目光转厉。

    梁定都低垂着头不敢呼半口大气。

    谢混转向宋悲风低声下气的道:“只是一场误会谢混怎敢冒犯宋叔呢?是吗?定都。”

    梁定都可以说什么话呢?忙答道:“是定都不对忘了宋叔不是外人。”

    宋悲风当然明白梁定都只是为谢混背黑锅但亦知不宜和谢混闹翻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愤点头道:“好吧!便当是一场误会。不过我己失去把酒言欢的兴致明天再来向大小姐请安。”

    接着不理会谢混向刘裕道:“我们走。”

    说罢朝大门走去刘裕只好匆匆向谢混两人施个礼随在宋悲风身后。

    谢、梁两人呆在当场。

    眼看宋悲风快要走出门外蓦地一人笑着走进来喜道:“真好宋叔和小裕回来了。”

    赫然竟是谢琰。

    宋悲风愕然止步。

    刘裕也大惑不解看谢琰一脸喜色的模样与他儿子对待他们的态度直是天壤之别。

    难道一向以家世自恃看不起出身低微者的谢琰竟忽然转了性吗?

第一章 反目决裂

    刘裕和宋悲风忽见谢琰的热情和亲切完全出乎他们意料外两人正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仍是一身官眼的谢琰已挽起两人臂膀把两人带回偏厅裹欣然道:“你们见过韫姊吗?”

    此时八个亲卫始拥进厅内分立各方可见谢琰知得两人在厅内一马当先赶进来把其它人抛在后方。

    宋悲风像次认识谢琰般呆瞪着他在谢家这么多年他尚是次得到谢琰如此善待。

    刘裕朝谢混瞧去后者一脸惊讶神色看来连他也不明白老爹为何如此重视两人神情非常尴尬。刘裕心感快意目光落往刘毅身上只见这位同乡兼战友垂下头去避过自己的目光。登时心中一动涌起不安的感觉意会到这小子是厅内除谢琰本人外唯一明白谢琰为何改变态度的人。

    宋悲风狠瞪谢混一眼后答道:“我们仍未向大小姐请安。”

    谢琰此时才放开挽着两人的手正要说话谢混忙道:“韫姑母已就寝。”

    谢琰现出错愕神色显然是晓得谢混在撒谎偏又不能揭破他:遂放开挽着两人的手转向宋悲风道:“明早见韫姊吧!我有些事和小裕商量。”

    又向谢混道:“混儿给我好好款待宋叔。”

    说毕不容宋悲风答话向刘裕微一点头径自向偏厅后门走去八名亲卫高手连忙随行。

    刘裕向宋悲风传了个无奈的眼色再向刘毅打个招呼不理谢混追在谢琰身后去了。

    谢琰穿廊过院直抵中园的忘官轩着手下在门外把守领刘裕入轩坐下还亲自煮茶待客。

    谢琰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在盐城的情况刘裕二答了心中不妥当的感觉不住增长隐隐猜到谢琰是有事求自己否则以他一向的作风绝对不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的。

    敬过茶后谢琰缓缓放下杯子神色转为凝重沉声道:“我定要杀了刘牢之那奸贼。”

    刘裕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任他如何猜想仍想不到谢琰脑袋内转的是这个主意心叫糟糕。在这一刻他猛然醒悟刘毅因曾在旁煽风点火所以神情如此古怪谢琰充满怒火的眼睛朝他望来狠狠道:“没有大哥的提拔这奸贼怎会有今天一日?想不到他竟是狼心狗肺的人竟敢以下犯上以卑鄙手段杀害王大人又暗中勾结司马道子父子戕害同袍我绝不容他如此作恶下去。”

    刘裕更肯定是刘毅搞鬼。在某一程度上他谅解刘毅急于为何谦复仇的心态可说是情有可原但却非常不明智。

    谢琰不但不是个军事家更绝非政治家对两方面都是一窍不通遇上司马道子这擅于玩弄权术的阴谋家备受摆布仍没有丝毫自觉还自以为是建康高门大族的捍卫者。他的出点不是为了民众的利益而是要维持高门的利益和现状。

    谢琰可以接受司马皇朝的祸国殃民因为司马皂朝与高门大族的利益息息相关难以分割;可是却接受不了刘牢之以布衣的出身杀害高高在上的高门重臣王恭因而令他对眼前国亡在即的形势视若无睹只求去刘牢之而后快。这样做一方面可对愤怒的建康高门作出交代大有清理门户的意味;更希望除掉刘牢之后他可以完全控制北府兵承继谢玄的不世功业。

    剎那之间他完全掌握谢琰的心意更明白谢琰因何对他改变-取?

    谢琰要利用他至乎牺牲他。

    这个念头刚于脑海内形成谢琰的声音传人他耳内道:“我要你为我杀死刘牢之在此事上除小裕外实不能作第二人想你不但武功高强且是能接近刘牢之的人我相信小裕必可把此事办妥。”

    刘裕头脑一阵模糊那是因失望而来的沮丧感觉令他感到心力交瘁。过去的所有奋力求存、艰苦奋斗都尽付东流只能落于夹在刘牢之和谢琰权力斗争的隙缝裹残喘。任何一方面都可把他压成碎粉他更感到失去了奋斗的力量只余下怨愤。

    不论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但在谢琰眼中他彻头彻尾地是个奴才是一枚可牺牲的棋子。

    他记起谢玄的忠告就是在掌握实权前千万勿要插手谢家的事可是到此刻他才真正掌握到谢玄这个忠告背后的用心良苦。

    今次到建康来他是要投靠谢琰助谢琰平定天师军之乱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听到自己软弱的声音答道:“刘牢之是绝不会让我有刺杀他的机会我根本没法下手。”

    谢琰沉声道:“只你一人之力当然没法成功。幸而北府兵中不乏支持你的人像刘牢之宠信的何无忌便是站在小裕一方的人所以只要你肯想办法谋定后动非是全无机会只要去掉刘牢之北府兵的控制权会立即落入我们手襄那时朝廷也要看我的脸色行事。”

    刘裕差点想立即去把刘毅狠揍一顿他怎可以把自己和何无忌的关系泄漏予谢琰?

    倏忽间他清醒过来虽然清楚明白以谢琰的个性和自恃身分绝听不进他区区一个布衣小将的逆耳忠言但为了报答谢家的大恩仍不得不向他痛陈利害。

    迎上谢琰正向他注视的目光刘裕捕捉到闪过的不耐烦神色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刺史大人有没有想过假如刘牢之在建康遇刺身亡北府兵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

    谢琰终按捺不住心中的不高兴皱眉道:“当然想过每一种可能性这方面不用你去担心只要你依我的吩咐行事一切自有我去担当我们谢家在北府兵内仍有足够的威信足以镇着想借机滋事之徒。”

    刘裕心忖你一向高高在上如何可以俯察北府兵的军情。所谓谢家的威望只是谢安和谢玄的威望对谢琰只是爱屋及乌事实上北府兵内由上至下没有人当谢琰是个人物。

    这番心里的话当然不可说出来。

    刘裕正容道:“刺史大人当然是思虑周详不过刺史大人有没有想过?在刘牢之和何谦之间司马道子因何选取刘牢之而放弃与他关系密切的何谦呢?”

    谢琰脸色一沉差点光火但又勉强把情绪强压下去但仍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显示出失去了耐性不悦的道:“这还不简单论实力是刘牢之比何谦强何况只要成功拉拢刘牢之王恭和桓玄的联盟立即实力大减而事后亦证明于司马道子当时的情况来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刘裕平心静气的道:“假如我真的成功刺杀刘牢之大人下一步怎么走呢?”

    谢琰沉声道:“当然是全力讨伐天师军。

    刘裕心中苦笑谢琰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道:“司马道子会这么好相与吗?这将是他整顿北府兵千载一时的良机。一方面他可以借此置我于死地株连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来个斩草除根;另一方面他可以提拔刘牢之派系的将领作北府兵的统领甚或直接委任他的儿子掌管北府兵如此我们岂非弄巧反拙?”

    谢琰显然没有为他的生死设想过呆了一呆才道:“当我军权在握岂到司马道子胡作妄为更何况他还要倚仗我去应付天师军。”

    刘裕道:“在北府兵内刘牢之从来都是玄帅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淝水之战后他的权力更巩固所以玄帅也不得不因应形势把兵权交卸予他。刘牢之比之何谦更工于心计他绝非有勇无谋之辈这正是司马道广不得不舍弃何谦的原因。今次他到建康来不会不防司马道子一手兼且有何谦的前车之鉴对他自己的安全应作出了最妥善的安排。假如他在建康遇上不测之祸由他嫡系将领把持的广陵必会起兵作反为他复仇值此天师军作乱之时我们大晋先来个内讧并不明智。”

    心忖现在的自己等于代替了当日王国宝的位置刘牢之变成何谦司马道子则换作谢琰只是形势却迥然有异因为谢琰根本控制不了北府兵。

    谢琰双目喷出怒火沉声道:“说到底你是不愿去做这件事。”

    刘裕尽最后的努力道:“我当然支持刺史大人只不过眼前非是适当的时机现在要之务是同心协力去应付势力日趋庞大的天师军愈快平定祸乱桓玄便无机可乘待一切稳定后我们才想办法把刘牢之扳倒。”

    谢琰冷笑道:“孙恩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个小毛贼他比得上苻坚吗?以苻坚的百万大军还不是饮恨淝水?孙恩只是在找死。”

    刘裕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谢琰除了清谈外还懂什么呢?只听他这番邈视孙恩的话便知他不但轻敌沉湎于淝水之战的光辉里且不明白民情不明白天师军崛起的背后原因不明白天师军代表着民怨的大爆。

    他大可欺骗谢琰诈作答应他只要拖延至北府兵大军出征便成。可是他却不愿这般做。他曾向谢玄隐瞒自己的事令他至今仍感内咎所以再不想欺骗谢家的人。

    此时他更多了一件事要担心就是谢琰过于轻敌而招致败亡。

    刘裕颓然道:“小裕不是长他人的志气荒人曾和天师军在边荒集交手天师军绝非乌合之众徐道覆更是智勇双全的明帅。这么多支占领边荒集的侵略军只有他们能全身而退。”

    “砰”!

    谢琰终于失去控制一掌怒拍在身旁的小茶几上声色俱厉地喝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不要再多说废话。”

    茶杯被震得翻侧滚动直转至几子边缘只差分毫便会朝地下坠下去大半杯的茶倾泻几面。

    轩外守卫的亲兵有几个已忍不住闻声透窗窥进来。

    刘裕心灰意冷的道:“希望大人你明白我说一句你爱听的话只是稍费唇舌之力是绝没有困难的但只会误导刺史大人。先在现今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杀死刘牢之何无忌是绝不会与外人合谋取他亲舅之命。其次是如果不幸成功了只会便宜了司马道子又或孙恩和桓玄更非谢家之福我刘裕并不是忘本的人我愿追随大人为大人效死命平定孙恩的祸乱那时挟平乱之威做起其它事来自然会得心应手请大人明察。”

    纵使明知不会有用刘裕仍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但以谢琰的高傲自负怎听得进逆耳之言呢?

    果然谢琰气得脸色青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你给我滚以后不准你踏入我谢家半步。”

    纪千千从噩梦里挣扎醒来浑身冒汗。

    眼前漆黑一片一时间她完全不晓得自己因何事在这里她不是在建康的雨枰台有秦淮河温柔的水浪声伴她安眠吗?为何她一觉醒来仿如被妖术移转到万水干山外的陌生国度茫然不知身处何地。

    纪千千不住喘息意识逐渐凝众然后她记起燕飞各种思维亦向她袭来可是不论她想什么例如尚有几天便百日筑基期满;又或慕容垂攻破长子亲手斩杀慕容永;慕容宝的远征盛乐不论哪一方面的事都难以分散她狂涌而来的失败感。

    她感到对不起燕飞在过去的几天她根本没法集中精神依燕飞的指示筑基修行而被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沮丧支配了。

    窗外星月无光夜空密布云层乌鸦凄切的哀啼声从远处传来益添心中的忧思。

    带着秋意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只有睡在一角的小诗干和的呼吸声令她稍觉安心。

    如果没有慕容垂她现在便应是安睡在燕飞怀内这个想法令她倍觉孤寂更使她身心受到巨大和无情的压抑。

    不!

    我绝不可以就这么放弃。

    百日筑基已成她的唯一希望不论是否成功她也要奋战到底。

    纪千千把扰乱她思维的干头万绪慢慢收拢逐渐平静起来压下像烈火般焚烧她心灵的心魔。

    在这一刻她记起燕飞传她筑基之术说过的话:气有清浊浊则壅塞有碍清则通达无阻。自己现在的情况该属气浊了。

    这个念头升起像明灯般照亮了她黑夜崎岖的前路纪千千集中心神依燕飞之法“凝神入气穴”缓缓吐纳呼吸晋人物我两忘的修真道境。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渡过道家修练的一个小劫否则将会前功尽废。

    “砰砰”!

    仍在床上思念着小白雁的高彦惊醒过来连忙跳下榻子取外袍穿上经侧门进入卓狂生的卧房来到门前喝道:“谁?”

    拍门的人道:“是我!快开门!”

    高彦听出是庞义的声音忙把门拉开骂道:“有什么事非要来打扰老子不可的?”

    庞义探手进来劈胸抓着他的衣服硬把他扯出房外去喝道:“不要说废话我们的辛大侠要投河自尽哩!”

    高彦失声道:“什么?你在说笑吧!这里又不是汪洋大海怎淹得死人?”

    庞义放开抓着他的手领先沿廊道朝舱尾的出口走去咕哝道:“说少两句行吗?我们的大侠醒来后便不理劝阻硬要到船尾去看他浑身哆嗦的酒疯样子谁敢保证他跳进河水里可以再浮出来呢?”

    高彦糊里胡涂地嚷道:“如此救人如救火老卓他们是白吃饭的吗?”

    庞义道:“他们仍在下棋哪有空管其它事你是边荒游的最高主持人客人出了情况不找你找谁?何况你和大侠最有交情至少喝过酒谈过心。”

    两人急步来到舱尾沿木阶朝下走去。

    高彦拍额苦笑道:“我好像是好欺负似的所有麻烦事都推到老广身上来要老子去解决。唉!我不干哩!”

    庞义道:“你不干谁干呢?别忘记我本应在边荒集风流快活部是因被你所累所以才到这里来听你埋怨。”

    两人步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往船尾瞧去入口的情况令两人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辛侠义弯着身体立在船尾处双手抓着船栏不住颤抖。

    六、七名荒人兄弟举着火把看守着他防止他跳河。

    姚猛则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说但似乎不起丝毫作用辛侠义这家伙只是死瞪着河水不答他半句。

    高彦暗叹一口气朝老家伙辛大侠走去。

第二章 最后一夜

    刘裕和宋悲风头也不回地横过广场朝大门走去的当儿刘毅从后追上唤道:“宗兄请留步!”

    刘裕止步立定却不问头瞧他平静的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悲风只好陪他停下来。

    刘毅来到两人面前苦笑道:“怎会变成这样子的?”

    刘裕竟然现出一个笑容乎静的道:“你该心中明白吧!”

    刘毅苦恼的道:“万事有商量宗兄町否稍待片刻让我去和人人说话。”

    刘裕淡淡道:“勿要白费唇舌了我还有一个忠告就是请刘兄你好自为之而你以后的事一切再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刘毅一震道:“大人究竟向宗兄说厂些什么话呢?”

    刘裕微笑道:“你不是要在这里谈论可今我们抄家灭族的事吧?”

    刘毅错愕道:“宗兄肯定是误会了我不如我们回府找个地方说话如何?”

    宋悲风亦听得吃一惊直到此刻他仍不晓得谢琰和刘裕间生了什么事只知刘裕气冲冲的走进偏厅不理谢混、刘毅他们只吐出“我们走”一句话他当然和刘裕共进退。

    刘裕从容道:“是不是误会都无所谓现在我根本没有心情和你说话你回去吧!好好的想清楚究竟该以大局为重还是私人恩怨凌驾一切。”

    说毕向宋悲风打个眼色两人绕过刘毅继续朝大门走去。

    刘毅追着劝道:“外面正行戒严令宗兄何不待明天再走?”

    刘裕应道:“大人着我立即滚蛋如果你是我还有留下来的颜脸吗?”

    刘毅一呆止步然后道:“戒严的口令是天佑大晋国运昌隆。”

    两人此时已来到大门前府卫慌忙推开大门让两人通过。

    踏足乌衣巷华宅林立两旁在一个接一个的门灯映照下这道建康城最著名的街道便像一个永远走不完的梦境。

    宋悲风向刘裕问道:“二少爷真的说过这般绝情的话?”

    刘裕苦笑道:“他还喝令我永远不准踏足他谢家半步。”

    一队巡兵迎面而来两人以口令作招呼走出乌衣巷把守巷口的兵士更肃立致敬表示对两人的尊重。

    宋悲风叹道:“他竟然说出这样的绝情说话安公如泉下有知肯定会很伤心。”

    刘裕沉声道:“他着我杀刘牢之给我拒绝了。”

    宋悲风愕然道:“见有此事?”

    刘裕道:“我很担心他他不但完全掌握不到现今的局势更完全不把孙恩放在眼内认为天师军只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误判敌情是兵家大忌会令他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刘牢之只会袖手旁观希望借孙恩之手为他铲除刺史大人和原属何谦派系的将领。”

    两人转入静如鬼域的大街触景生情更添心内的荒凉之意。

    宋悲风止步道:“我明天找大小姐说说只有她能改变二少爷的决定。”

    刘裕停在他身旁一边是通往宫城的御街另一边则是建康最著名的浮桥朱鹊桥。

    刘裕叹道:“没有用的琰少爷自恃是淝水之战硕果仅存的谢家功臣再听不进任何逆耳之言何况大小姐根本受不起刺激老哥你忍心她再添压力和担忧吗?”

    宋悲风道:“难道我们便这样坐看谢家倾顽吗?”

    刘裕摊手道:“我们可以作什么呢?现在谢家的主事者是谢琰他的决定就是谢家最后的决定。”

    宋悲风颓然无语好一会后低声道:“你眼前有两个选择左走是朱鹊桥小裕可以离开建康逃往边荒集去痛痛快快的过日子再不用理南方的事活得一天得一天。”

    刘裕微笑道:“右转又如何呢?”

    宋悲风道:“那我们就到支遁大师的归善寺借宿一宵什么都不管的睡一大觉明天醒来再想该怎么办。”

    刘裕轻松的道:“那宋大哥究竟认为我该左转还是右转呢?”

    宋悲风讶然瞧他眼道:“若我是你便往左转从此永不回来因为这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刘裕笑道:“宋大哥变得很快刚才来时还斥责了我一顿鼓励小弟要视建康为我的淝水死守这道战线现在却劝我有多远逃多远。”

    宋悲风终忍不住道:“你为何变得这从容是否已决定再不趟这浑水呢?”

    刘裕双目精光闪闪平静的道:“恰恰相反我已决定留下来奋战到底直至这伟大的都城完全绝对地落入我的掌握襄。”

    宋悲风一呆道:“你该晓得在现时的情况下形势对你是绝对的不利城内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誓要置你于死地。”

    刘裕以行动表示决心负手领先转右而行仰望夜空呼出一门气道:“这或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不过我已想好了再不会走回头路。天若要亡我刘裕悉遵老天爷的意旨。我完全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可是我会竭尽所能向定好的目标迈进。留在这里日子不会好过可是我晓得如果我躲往边荒集苟且偷生会更不快乐且对不起拥护我的荒人兄弟辜负了燕飞对我的期望。我试过一次真的想当逃兵还不够吗?”

    高彦和庞义赶到辛侠义旁边尚未有机会说话这个老家伙猛地张口向河水狂吐一时船尾充满令人闻之欲呕的气味人人往外掩鼻避开去。

    辛侠义急促的喘息着。

    庞义和姚猛分别推了高彦一把后者只好勉为其难移近少许试着劝道:“辛大侠你千万别自寻短见所谓好死不如歹活没有事情是解决不来的。”

    辛侠义呆了一呆似乎一时间仍末明白高彦说的话站直身躯别头朝他瞧来吓得包括高彦在内的所有人忙左闪右避怕给他吐个正着又或无辜被波及。

    辛侠义忽又弓着身躯咳起来然后沙哑着声音辛苦的道:一真痛苦以后我都不喝酒了你们给我把所有酒全倒进水里去。“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过总算放下心来知他无意寻死。

    庞义试探道:“辛老不如返房休息吧!”

    辛侠义倏地像苍老了几年般凄然笑道:“辛老?我很老吗?唉!的确老了老骥伏栀志在千里之外只恨白头名将有千里之志又如何呢?飞乌尽良弓藏敌国减谋臣亡。现今皇上昏眨奸佞当道晋室将乱大难即至偏是我辈后继无人是天要亡大晋耶?”

    众人都没法答他却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

    比之硬闯上船时的他眼前的辛侠义像是变了另一个人再无复先前自命替天行道的大侠风范。酒醒了他也从一个醉梦回到残酷的现实裹明白到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对当前局势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辛侠义摇头叹道:“想当年……”

    众人无不心中叫苦若他又要数十年前的从头说起岂非大家都要陪他在这裹吹风不用睡觉。

    幸好辛大侠忽又沉默下来苦笑道:“还有什么好想呢?当年我击剑任侠快意恩仇现在又落得个什么田地?”

    说毕掉转头来面向呆瞪着他的众人勉强挤出点笑容道:“你们知道我为何卖田卖地也要筹足银两到边荒去?”

    高彦代各人茫然摇头。

    辛侠义没有道出原委摇摇晃晃步履不稳地朝船舱走去边行边唱道:“无名困蝼蚁有名世所疑。中庸难为体狂狷不及时。”

    歌声随他没入舱门内。

    姚猛松了一口气打个手势着两名兄弟追去好伺候他老人家上床就寝。

    一场闹剧终告结束。

    高彦抓头道:“谁明白他唱什么呢?”

    卓狂生从三楼的舱厅传话下来道:“高小子确是胸无点墨连袁宏落泊江湖时作的著名《咏史诗》也不晓得这诗的意思是没有名声者会像蝼蚁般被人践踏有了名声又被人疑忌中庸之道难以把握过于极端则会被人唾弃。总言之是世途险恶进退两难明白吗?”

    高彦没好气道:“这种诗不知也罢老子更没空去想。”

    卓狂生道:“快滚上来我们须研究一下如何分配舱房给明天的贵客你当钱是那么容易赚的吗?”

    刘裕坐在客房黑暗的角落思潮起伏。

    寺院的宁静却未能令他的心境也随之安静下来。

    如果他明天没有应付司马道子和刘牢之的对策他将只余束手待宰的命运。

    不论是司马道子或刘牢之都肯定有对付自己的全盘计划。

    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他最欢迎的是两人借孙恩之手杀他只要派他领军他便有可能重演盐城之战以少胜多。只恨这只是奢望有了斩杀焦烈武的事件作前车之鉴两人绝不会这么便宜他。刘牢之总不会愚蠢至派他去杀孙恩不成功便治他以军法。

    他们绝不是疏谋少略之人。

    事实上今次的情况比被派往盐城打海贼更恶劣当时至少他有行事的自由更得到支持和助力并非孤军作战。

    可是今次到建康来他却颇有手足被缚后给投进满布恶兽的国度内任人鱼肉宰割的感受。

    失去了谢琰的支持他亦再没有保命的本钱如不能破解这种死胡同般的局面他是绝无幸免的机会。

    他选择了留下不是有应付眼前劣势的方法而是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回头路他的心境令他绝不肯因死亡的威胁而退缩。他必须重新融人大晋的建制内在北府兵内站稳阵脚(book。3q2)如此只要捱至桓玄大举东下他的机会便来了。为了报王淡真的深仇为了所有支持自己的荒人和北府兵兄弟他愿意把小命拿出来狠赌一场、纵然失败对人对己已可问心无愧。在这一刻他深切体会到“置诸于死地而后生”这句老生常谈的话。

    在谋杀自己一事上司马道子和刘牢之肯定衷诚合作最直接了当莫如使自己陷于没法逃走的绝地然后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加以搏杀又或以卑鄙手段设法陷害他再治以重罪。

    现在他是任由敌人摆布身不由己难道他可以不听刘牢之命令吗?

    所以今夜是他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想不出对抗的方法明天向刘牢之报到后他的命运再不由自己作主。

    有什么办法呢?

    王弘的老爹王殉可以帮上忙吗?

    唉!

    说到底不论王洵在建康朝廷如何有地位始终是文臣难以插手到被司马道子和刘牢之掌握的军政之内。劳烦他只表示自己山穷水尽再想不出更好的保命招数。

    支遁又如何呢?

    佛门在建康当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但于军队内的人事安排上却是无能为力。可是如果请支遁去向谢琰说项能否令谢琰回心转意?

    刘裕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主要是因想起了谢琰逐他出谢府时的可憎嘴脸人是要活得有骨气的嗟来之食不要也罢。且他更怀疑支遁对谢琰这刚愎自用的人的影响力能有多大。

    左思右想仍苦无良策。

    刘裕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既然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不如到邻房弄醒宋悲风立即连夜离开建康潜返广陵设法在北府兵内搞一场夺权的兵变反过来讨伐司马道子和刘牢之。

    这是个非常具诱惑力的念头但刘裕却知道只能在脑袋内打个转他是不会这样做的。谢玄说的话他仍是记忆犹新想成为将士肯为他卖命的主帅他必须成为他们景仰的英雄而不是于国家水深火热的时刻叛上作反乱上加乱徒添民众的苦难。

    刘裕出身布衣来自最低层的社会比任何人更明白蚁民之苦。

    就在刘裕差点放弃惟自听天由命的一刻他的脑筋又活跃起来。

    在建康最想杀他的两个人分别是刘牢之和司马道子也是大晋除桓玄外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任何有效的方法必须是针对这两个人拟定。

    他们有什么破绽和弱点呢?

    刘牢之的唯一弱点是表面必须装作对他宠爱有加所以在北府兵内他该是安全的。可是只要他随便找个借口把自己借调子司马道子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关键处仍在司马道子更令他心生惧意的是只一个陈公公已教他应付不来。

    司马道子的阴谋手段层出不穷于这方面他体会极深除非他是真命天子否则必难逃司马道子的毒手。

    唉!真命天子?当假的“真命天子”真不容易晓得实情的只会笑死。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

    刘裕猛地起立。

    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在绝对的黑暗和寒冷襄看到一点亮光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他探乎抓着连鞘放在几面的厚背刀、缓缓拿起来同时整理脑海内的思绪把厚背刀挂到背上去。

    他感到历史在重复。

    当日面对来袭的荆州两湖联车因高彦的请求引他的灵机想出破敌的全盘作战大计取得空前的成就现在亦因想起这个人使他在几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想出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一心杀死自己的紧密联盟襄的一个破绽。

    此计是否可行要老天爷方知晓不过他必须一试。

    只要尚有一分希望他便要尝试。

第三章 都城密会

    王弘回到马车上神色古怪凑近道:“果如刘兄所料他答应与你秘密见面真令人想不到。”

    又忧心的道:“如果他立即通知他爹布局杀你如何是好呢?”

    刘裕淡淡道:“司马元显是不会做令我看不起他的事。王兄不是说过他手下尽是建康的纨褥子弟吗?司马元显用人不该这般低能只因形势所逼下不能不给甜头干围绕在他身旁的狐群狗党否则他将失去高门的支持。

    因此他该比他的爹更明白现时的形势更明白北府兵举足轻重的作用。”

    稍顿续道:“我和司马元显也算有交情云找他只是平常事何况琅琊王仍在宫内处理政事该不会出问题。”

    然后又道:“他起先感到震惊但一直不一言到我对他说现在朝廷的最大威胁绝不是你而是孙恩和桓玄甚或刘牢之他始动容追问我为何把刘牢之和桓玄、孙恩算在一起我便说须直接问你他才答应见你。

    刘兄真厉害你教我说的这句话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

    刘裕松了一口气能否说动司马元显尚是未知之数但最少有一试的机会。

    王弘道:“现在我必须立即离开司马元显会使人来驱画领刘兄到某处见他。刘兄事后可否到我家去让我可以安心。”

    刘裕点头答应看着王弘退出车外上马离开。

    片刻后琅琊王府启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越过街道直抵马车停泊处登上御者的位置挥鞭驱马马车起行。御者没说过半句话他亦不作一声。

    刘裕解下佩刀拦在一旁心中充满感慨。

    他知道自己是在玩政治的游戏且他是被逼去参加这游戏的。他情愿真刀真枪的在沙场与敌争雄斗胜可是如果他不使手段他将永远失去上战场的机会。

    他和司马道子虽然一直处于敌对的位置事实上却没有甚至解不开的私人恩怨一切都是公事。不像与桓玄或刘牢之的仇怨那是绝没有转园的余地。

    他视司马元显为可争取的对象不但因目前大家在利益上有可以磋商的地方更因双方曾在特殊的情况下短暂地并肩作战。当时他清楚感觉到司马元显的确与他们同心协力大家生出微妙的信任和感情。

    在那段经历里他进一步了解司马元显的本质并不像传闻中的他那般恶劣而司马元显亦对他们有深一层认识。

    正因这基础令他感到可以和司马元显说话。

    马车驶进一所宅院去。

    四周都是等候的人。

    司马元显的声音响起道:“刘兄请下车。”

    车门给拉开来刘裕把刀留在车上空手下车。

    司马元显亦没有携带兵器立在暗黑里笑道:“刘兄屡创奇迹确令人难以置信。”

    刘裕环目扫视四周围着近二十人无一不是高手的体魄神气且年纪绝在二十至三十间该是贴身保护司马元显的心腹近卫。

    刘裕淡淡道:“只是侥幸吧!公子在大江力抗荆州联军才是真的了不起。”

    司马元显对他的话非常受落且懂谦虚之道答道:“刘兄休要夸奖我哩!请!”

    其中一护卫燃亮手上灯笼领头步入打开的大门。

    刘裕随那人登阶入内屋里陈设简单没有甚华丽的装饰布置只有数张地席和小几。

    司马元显的声音在入门处道:“放下灯笼志雄你到门外等候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进来。”

    那被唤作志雄的呆了一呆想要说话。

    司马元显不悦道:“快!”

    那人无奈的放下灯笼转身离开大门关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司马元显从容在主席坐下摆手示意道:“刘兄坐!”

    刘裕在他右手侧席坐下。

    两人目光接触均不约而同生出古怪的感觉。

    司马元显低声道:“如果我爹晓得我在这里密会刘兄肯定会骂我一个狗血淋头。”

    刘裕欣然道:“那公子为何又肯见我呢?”

    司马元显摊手道:“我自己亦不明白或许是因我们共过患难吧!我并非盲目服从我爹的人可是我爹对刘兄的看法我却大致上同意。刘兄想见我当然是认为可以改变我对刘兄的看法只是这点已令我很想听刘兄有甚至说辞。”

    刘裕微笑道:“我想不如倒过来先听公子对我的意见。大家直话直说不用有任何避忌。”

    司马元显点头道:“好!便让我实话实说在北府兵和乌衣豪门中均流传一种说法即是谢玄选了刘兄作他的继承人好完成他北伐统一南北的梦想刘兄对此有何解释呢?”

    刘裕苦笑道:“我可以有甚至解释?玄帅派我到边荒集把一封密函交到朱序手上我为他完成了任务被他另眼相看就是这样。”

    事实上玄帅虽有提点我却从没有作出例如移交军权又或破格提升的安排玄帅临终前我仍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将只因和荒人拉上关系才使我的情况显得特殊。玄帅有对其他人说过一句我刘裕是他的继承人吗?没有!对吗?

    玄帅去后掌军权的是刘牢之和何谦。其它人因怀念玄帅又因不满刘牢之的作为所以寄望于我使刘牢之对我生出顾忌逼我立下军令状到边荒集送死。而我在边荒集侥幸成功不是我本事只代表荒人不是省油灯而最重要的是我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军人除执行上头派下来的命令外从没有逾越军人的本份。”

    司马元显用心听他说话不时露出思索的神色听罢仍没有出声只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他。

    刘裕心忖司马元显的确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只懂争风呷醋、花天酒地的皇室贵胄。

    好半晌后司马元显叹道:“我愿意相信刘兄说出来的全是事实可是刘兄有否想过‘一箭沉隐龙’的谣言把刘兄置于非常不利的处境纵然谣言确是凭空捏造可是只要愚民深信不疑势将动摇我大晋皇朝的管治。”

    刘裕从容道:“于此朝廷风雨飘摇之时如果因为边荒说书者一句附会夸大之言而平白错过拔乱反正的机会是否因噎废食呢?”

    司马元显不悦道:“刘兄太高估自己了。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是刘兄来求我我不但看不到刘兄可以给我甚至好处还要冒被家父痛责之险。”

    刘裕不慌不忙地答道:“坦白告诉我刘牢之因何没法容我区区一个小将领?又为何要在杀我一事上鬼鬼崇崇的使尽卑鄙手段?他怕我甚么呢?”

    司马元显立即语塞只目光闪闪的瞪他。

    刘裕又道:“公子认为刘牢之可靠吗?”

    司马元显沉声道:“刘兄可知你现在说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话?”

    刘裕断然道:“因为我不想说废话更没有时间说废话刘牢之背叛王恭只因他害怕桓玄远多于害怕琅琊王并不代表他会对琅琊王和公子尽忠。兼且他对你们招募‘乐属’新兵肯定有很大的戒心。假设公子和刘牢之易地相处心中可以怎样算计呢?”

    司马元显怒道:“大胆!你竟敢离间我们。”

    刘裕道:“我只是以事论事如果公子没有兴趣听下去我可以立即滚蛋。”

    司马元显苦笑道:“你和我都明白今晚的密会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即使我对刘兄的话深信不疑家父仍不会与刘兄妥协的。”

    刘裕道:“假设我的提议是他没法子拒绝的那又如何呢?”

    司马元显动容道:“那我便要洗耳恭听。”

    刘裕道:“让我先分析当前形势如何?”

    司马元显道:“刘兄请直言。”

    刘裕道:“其实形势已是清楚分明四大势力已成形。荆州始终是桓玄独尊之局当孙恩大进攻建康桓玄会乘机收拾杨全期和殷促堪然后隔岸观火看着建康军、北府兵和天师军拚个几败俱伤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麾军来收拾残局。”

    司马元显低头深思没有说话。

    刘裕道:“琅琊王当然明白桓玄的如意算盘所以须保存实力至乎扩军以应付荆州军。而天师军则交由北府兵应付最好是两败俱伤那便可一举除去两大心腹之患。”

    司马元显欲言又止不过终没有反驱刘裕只打手热着他继续说下去。

    刘裕道:“此着看似聪明事实上错得最厉害。好!我当你真的心想事成清除了北府兵和天师军建康军能独力挡得住荆州军吗?”

    司马元显扬眉道:“我敢保证我们非是没有一拼之力鹿死谁手要在战场上见个分明了。”

    刘裕道:“现在就当我是桓玄来与你纸上谈兵如何?公子敢接战吗?”

    司马元显大感兴趣的笑道:“刘兄尽管放马过来。”

    刘裕猜到他因曾反复研究过每种桓玄所双胞胎采取的战略所以在这方面极有信心不怕自己能难倒他。

    欣然道:“我第一步是封锁大江使上游物资无法经水道运往建康严重地影响建康人民的生活更使百物腾贵慢慢削弱建康军民的斗志和对朝廷的拥护之心。”

    司马元显愕然道:“我倒没想过这会影响军民的士气。”

    刘裕暗叹一口气这正是司马道子父子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知民间疾苦。只想到封锁大江对他们本身没有影响却没想过最要吃苦的是民众。

    刘裕道:“然后我会和聂天还连手攻占建康外所有具战略价值的城市例如寿阳只夺此一镇已可更进一步截断建康物资上的供应令公子没法得到优秀的胡马作补充。”

    司马元显根本没想过边荒集在建康攻防战上能起的作用为之哑口无言。

    刘裕道:“一年不成两年三年又如何?

    到所有外围城市都落入我手里建康将变成一座孤城还可以有甚至作为呢?”

    司马元显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点头道:“刘兄确是懂兵法的人这场战若换了你来打你会如何去应付桓玄呢?”

    刘裕坦白道:“我也要束手无策被桓玄压着来打。没有了北府兵建康军将失去依傍再没法挡着桓玄。”

    司马元显道:“若有北府兵又如何?”

    刘裕淡淡道:“那便要看北府兵是谁人在主事。”

    司马元显叹道:“此正为关键所在你凭甚至令家父信任你呢?”

    刘裕道:“在这种事情上你根本不可以信任任何人管他是至亲骨肉又或朋友兄弟这是一个谁强谁弱的问题。公子可以问琅琊王一句话在刘牢之和我刘裕之间谁比较容易受他控制呢?哪一个选择比较明智。”

    司马元显定神看他好半晌后沉声道:“为了令刘兄不再胡思乱想我只好坦白告诉你在家父心中你已成为了我司马氏皇朝的最大威胁南方最危险的人物。刘兄现在可以死心了吧!”

    刘裕微笑道:“好!那便让我们来预测杀掉鄙人后的情况。刘牢之绝不会与谢琰和何谦派系的将领衷诚使用而只会拥兵自重紧守以广陵为中心大江以北的重镇当谢琰一败涂地而孙恩则席卷建康东南沿海诸镇天师军将大举北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建康军仍能置身事外吗?这时会轮到刘牢之坐山观虎看着朝廷的力量被不住削弱朝廷若要借刘牢之的力量为建康解困便不得不任他鱼肉答应他所有无理的要求这是必然的展。刘牢之是有野心的人不像我般只因一个谣言而无辜地成为朝廷的眼中钉。”

    司马元显沉吟道:“刘兄完全不看好谢琰吗?他并不是初上战场的人且曾在淝水之战立下大功。”

    刘裕淡淡道:“公子若把希望寄托在谢琰身上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想提醒公子天师军现时的兵力在北府兵和建康军兵力总和的一倍之上领导他们的是雄材大略的孙恩和精通兵法的徐道覆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司马元显吁一口气道:“假如刘兄仍然健在在如此形势下又可以起甚至效用呢?”

    刘裕心中暗喜知道痛陈利害后司马元显终于意动否则不会有这几句话。当然他不会把心意显露出来沉着地道:“那就要看琅琊王的安排更要瞧当时的情况只要琅琊王把原属何谦派系的水师拔归于我我便有与天师军周旋的本钱更可以牵制刘牢之对朝廷来说是有利无害。”

    司马元显警戒的道:“刘兄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第四章 秘密协议

    刘裕返回归善寺宋悲风正坐在他房内默默等候他。

    此时离天明尚有两个时辰他们都睡意全消。刘裕坐到宋悲风旁道:“我离开时已特别小心不弄出任何声响老哥是如何觉我溜了出去的?”

    宋悲风叹道:“我当了安公的贴身保镖近二十年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其中之一是警觉性。你到哪里去了?”

    刘裕坦白答道:“我去找司马元显谈判。”

    宋悲风失声道:“甚么?”

    刘裕道:“我通过王弘约他见面由于我曾和他合作应付郝长亨和徐道覆所以勉强可算有点交情更成为对话的基础。”

    宋悲风听得眉头大皱道:“这小子骄横放纵心胸狭窄且只是听他爹的指令行事找他不嫌浪费时间吗?”

    刘裕知道宋悲风对司马元显印象恶劣微笑道:“人是会变的司马元显是受辱于我们手上接着又与桓玄在江上对撼连番磨练令他在各方面都成熟了。他再不是以前那个花花公子而是懂得审时度势的皇室领袖。我要先说服他才可以由他向司马道子传话痛陈利害。”

    宋悲风摇头道:“不论你说甚至话仍难打动司马道子这个奸邪小人他是不会改变对你的成见。”

    刘裕道:“我并不是要改变司马道子对我的看法只是给他一个权衡利害的机会。对司马道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维持他大晋的国运其它都是次要的包括我刘裕在内。”

    宋悲风苦笑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投向司马道子会令很多人失望。”

    刘裕道:“微妙处正在这里一天刘牢之仍在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公开我更不是要做司马道子的走狗司马道子也举改变杀我的心。而我要做的事与玄帅并没有分别玄帅迎战符坚于淝水非是为了司马曜或司马道子而是为了汉族的存亡。我也是如此不但要保住小命还要争取出战天师军的机会。刘牢之绝不会便宜我可是只要司马道子不是糊涂虫便该明白在某一段时间内我是一只有用的棋子。”

    宋悲风呆半响点头道:“我被你说服了虽然仍感到有点难以接受。晋室始终是南方的正统司马道子不同意你便没法领兵出征。告诉我如果司马道子不接受你的提议你又怎么办呢?”

    刘裕道:“如果司马道子冥顽至此明早我便和你立即赶往广陵设法策动一场夺权的兵变。再拥兵自立放手干他娘的一个轰轰烈烈总好过坐以待毙。”

    宋悲风愕然道:“有可能成功吗?”

    刘裕苦笑道:“当然不容易且有违公安和玄帅对我的期望否则我何用去见司马元显呢?”

    宋悲风谅解的道:“我明白了。”

    刘裕道:“趁离天亮尚有时间宋大哥回房休息吧。”

    宋悲风道:“还睡得着吗?你也该好好休息明天谁都不晓得会生甚么事。”

    说毕起立朝房门走去。

    刘裕道:“待会宋大哥听到声音装睡便成。”

    宋悲风愕然别头朝他瞧来。

    刘裕平静的道:“如果我所料无误司马道子会亲自来见我。”

    慕容宝揭帐而出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情、符谟、封懿、史仇尼归等一众将领应召而至齐集帐外。

    慕容宝着各人在帐外空地处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坐下沉声道:“刚才长城那方取得联络平城和雁门已重入我们手上父王大破长子且亲手斩杀慕容永。甚么父王受重创全是一派胡言。”

    众将齐声欢呼。

    慕容农欣然道:“这定是拓跋珪那小贼为令我们退兵散播的谣言。”

    慕容宝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狠狠道:“不杀此獠我绝不甘心。”

    军师眭遂道:“即便没有谣言乃是以退兵为上策胆怯的拓跋珪根本不敢与我们交战如果我们还在那里等待补给和士气上都会出问题。”

    慕容宝心中掠过强烈的悔意暗忖如果依照慕容垂的吩咐先取平城、雁门再设立往盛乐的补给线与拓拔珪打一场持久战便不致押后军被歼而他们则狼狈急窜的局面。回去后他如何向慕容垂交待?自己仍能保得住得来不易的太子之位吗?慕容垂的左右重臣一向对自己有微言今番不正是证实了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不!

    定要把形势扭转过来。

    沉声道:“我明白拓跋珪这个小子他绝不放过这个机会我敢肯定他正锲而不舍的在后方追来。只要我们将计就计定可以令他栽个大跟头。”

    慕容农眉头深锁的道:“现在我们人疲马乏、军心涣散、将士思归实不宜与敌人交锋作战。”

    众将纷纷附和。

    过去的几天真不宜过。开始的两天还要黑夜行军又遇上连场暴雨道路艰难。加上护后军无影无踪构成了严重的心理威胁令他们步步惊心睡不安宁。到此刻包括诸将在内都希望早日越过长城返回中山。

    慕容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拓跋珪这小子肯定会在我们进入长城前空袭我们。”

    大将符谟沉声道:“我们先须弄清楚拓跋珪在哪里。”

    慕容宝冷哼道:“拓跋珪惯当马贼此正为他作马贼的伎俩我们根本不用理会他在哪里只要选择易守难攻之处布下陷阱以身作饵肯定他会上当。”

    慕容农皱眉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现在我们完全不晓得敌方情况主动全在敌人手上形势对我们是绝对不利。”

    慕容宝不悦道:“我们的珍力在拓跋珪三倍之上怎用怕拓跋珪这个小贼?何况我已使人知会王弟着他亲串军队出长城与我们在参合陂会合。要杀拓跋珪这将是千载一时的大好机会。”

    慕容宝口上的王弟是慕容详慕容垂和慕容宝出征后国都中山便由他主事。

    慕容农道:“参合陂?”

    慕容宝点头道:“参合陂将会是拓跋珪授之地此地南倚参合湖长坡由西朝东往友爱合湖倾斜易守难攻。”

    此时众将均知慕容宝心意已决又知慕容详会领兵来会合解决了补给的问题感到非是没有一战之力只好同意。

    慕容宝双目射出兴奋的神色道:“三天后当我们到达参合陂等候那小贼来自投罗网。”

    慕容农摇头道:“我们先要弄清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拓跋珪凭甚么歼灭我们的护后部队?到今夜仍没有一个人来归队告诉我们生了甚么事。”

    史仇尼归极得慕容宝宠信兼且武功在众将中称冠所以身分地位虽比不上在座诸将仍可畅所欲言。道:“可见拓跋珪另有一军埋伏在北岸某处收到拓跋珪指令后配合渡河进攻的敌人主力部队两面夹击我军致令我们的后卫军全军覆没更逼得我们日以继夜的朝东走。”

    他的猜想大致正确只是没想及在南岸的拓跋部队只是虚张声势并非主力所在。当夜拓跋珪便使计故意让慕容宝一方眼睁睁地瞧着他渡河往南岸去正是要慕容宝生出这样的错觉。

    另一个猜错的地方是拓跋族的战士不是埋伏在北岸某处而是借烽烟传信从千里外数度换马的急赶回来。

    慕容情羞惭的垂头道:“是我办事不力。”

    慕容宝终找到替罪的人冷哼道:“由现在开始侦察敌情交由封将军负责最重要是掌握参合陂周围二十里之内的情况不要再重蹈覆辙。”

    封懿应诺领命。

    慕容宝转向慕容农道:“第二件事呢?”

    慕容农直接了当的道:“拓跋珪和他的族人现今在哪里呢?”

    众人默然无语显是没有人答得了他的问题。

    史仇尼归又开腔道:“拓跋珪如要拦途偷袭不但不能落后太远还要在抵长城前绕到我们的前方去。如此若我们在参合陂结垒固守将出乎他意料之外令他进退两难。那时当我们与长城来的己军会合拓跋珪若还不识时务立刻退后将是自寻死路。”

    众将无不听得精神大振。

    慕容宝终得到众人肯定他弹思竭智想出来将计就计的战术大喜道:“尼归之言有理。不论拓跋小贼如何精于马贼的游击战术总要现形那将是他的末日来了。”

    ※※※

    弹甲声从园子传来。

    正静心等候的刘裕心中无惊无喜把厚背马挂在背上推门闪身而出刚好瞥见陈公公熟悉的背影没入园林暗黑处。

    这可能是一个‘友好’的密会也可能是一个杀他的陷阱。

    刘裕向宋悲风的房间打出个‘勿要跟来’的手号追入园子里去。

    陈公公在前方忽现忽隐当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展原来已抵达归善寺宁静的后园。

    归善寺的后园在建康颇有名堂名为归善园园中有个形状不规则的大莲池把所有景点连结起来池水屈民延伸与几座石山结合取得山回水转不尽源流的景面又以架折桥横跨水面与池心的一座方形暖亭连接在月照下沿湖遍值的老槐树投影水面营造出别有洞天的深远意境。

    司马道子一身便服打扮安然的坐在亭子里陈公公负手立在他身后。

    刘裕心忖如一言不合陈公公加上司马道子肯定自己没命离开莲池。

    这是司马道子‘收拾’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更是刘裕心甘情愿拱手相赠的。

    此时他已没有返悔退缩的可能猛提一口真气踏上架折桥朝池中暖亭大步走去。

    司马道子微笑道:“刘将军请坐!”

    刘裕直抵石桌子的另一边垂手道:“卑职站在这里便成。”

    司马道子重复道:“坐!”

    刘裕明白司马道子的心态他并视自己为下属而只是一个有资格与他作谈判的对手那种关系是江湖人的关系没有忠诚可言有的只是利害关系。

    刘裕想通此点轻松的坐下。

    想到经历过多少风雨?渡过多少考验?才能县城此时此地与这大晋皇朝最有实权的人物对坐说话心中岂无感慨。

    司马道子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他忽然喝道:“刘裕你也否立下毒誓保证将来不与我司马道子为敌?”

    刘裕心叫来了只要自己稍有犹豫他们两人会立即出手全力把他搏杀于亭内。更由于他是坐着的姿态怎也快不过立在司马道子身后的陈公公而位处于此一‘绝地’他的逃生术迹无所施其技。

    在来赴会前他已想过每一种可能性包括对方逼他立誓以示尽忠。坦白地说司马道子这句话对他来说已大有转圜的余地。

    刘裕举手立誓道:“我刘裕就此立誓永不与琅琊王为敌如违此诺教我刘裕不但家破人亡且曝尸荒野绝子绝孙。”

    司马道子严肃的表情纡缓下来点头道:“刘裕你确有诚意我也感不枉此行了。”

    陈公公微笑道:“刘将军确有本领到现在我仍不明白当日你是如何脱身的?”

    刘裕苦笑着把当时脱身的办法说出来没有半点隐瞒以进一步表示诚意解说完毕三人间的气氛大见融洽。

    司马道子道:“对刘牢之你有甚至看法?”

    刘裕沉声道:“刘牢之只是个反复的小人他今天可以投靠王爷明天也可以投靠桓玄。对他来说最重要是保存实力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司马道子平静的听着忽又岔到另一话题道:“桓玄因何要杀你呢?”

    刘裕心忖司马道子确不简单先后两个问题似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可令自己没法把拟好的答案循序道来。

    答道:“因为他想做皇帝。所我成为愚民心中改朝换代的人更害怕我背后的荒人力量会使北府兵成为阻他登位的最大障碍。”

    司马道子微笑道:“你很坦白事实上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也足构成叛乱的死罪。但我却喜欢坦白的人。你告诉我吧!‘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这大逆不道的谣言是否曾令你心中有妄想呢?”

    刘裕自真心的苦笑道:“我不但没有因此心生妄想还为此吃尽苦头。我敢向王爷保证如我曾有一丝歪想教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刘裕敢向青天立此誓。”

    这是刘裕第二次向司马道子立誓前一誓是被逼的现在此誓却是自的因为他清楚根本没有天降火石这回事。

    于眼前的形势下他必须争取司马道子对他的信任司马道子是否祸国殃民的大奸贼并不是在目前应考虑的事。最重要的是争取出战孙恩的机会而司马道子便是他最后的机会。

    司马道子不眨眼的瞧着他欣然点头道:“好!说得好!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有诚意。”

    刘裕暗抹一把冷汗晓得这才算真的过关。找上司马道子是困于绝境的兵行险着一个不好立即要赔上性命。

    陈公公淡然道:“刘裕你的作用真是这么大吗?”

    刘裕从容道:“刘牢之为何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呢?当孙恩兵临城下时我愿为朝廷尽忠效死命。”

    司马道子答陈公公道:“如果小裕不是举足轻重的人我今天怎有闲情来和他说话?小裕的军事才华和声誉都是无可置疑的。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际此朝廷用人之时小裕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猛将。”

    刘裕暗松一口气只从司马道子对自己改变称呼便知这奸贼接受了他的提议。当然他们的良好关系是有时限性的但正如他向司马元显说过的话在刘牢之和他之间自是以刘裕较易控制和摆布。在正常的情况下即便他能取刘牢之的位置代之仍远没法和当年的谢玄相比所以司马道子根本不怕他能有何作为。

    司马道子沉声道:“明天你先到石头城和刘牢之打个招呼他安排你做甚么你便做甚么千万莫要和他争执明白吗?”

    刘裕点头应是晓得终把逆势扭转过来于建康争取得生存的空间。

    这就是政治了。

第五章 幽灵使者

    一骑快马在黑暗里穿林过野却没有出应有的紧密蹄声加上骑士全身黑衣马儿亦是纯黑的仿如融入黑夜里的幽灵骑士到人间来勾活人的魂魄。

    当骑士冲上一座小丘的斜坡坡顶忽然冒出两个身穿夜行劲服的人其中之一还弯弓搭箭瞄准骑士。

    那骑士也是了得见状晓得不妙竟从马背弹起凌空一个筋斗投往左方。

    “铮!”

    弓弦震响劲箭疾射而出时间角度均拿捏得无懈可击箭才离弦眨眼已射入仍在空中翻滚的那骑士的肩头溅起血花。

    骑士惨哼一声被利箭的惊人力道带得变成往后抛跌“蓬”的一声掉在草地上。

    射箭者闪电冲前往坠地的骑士掠去另一人则拦在马儿前方到马儿冲至身前才往旁闪开再施展手法竟一把抓着仍在往前疾冲的战马的缰索并借战马疾冲之力就那麽飞上马背坐个四平八稳。

    马儿受惊下跳蹄狂嘶又人立而起却没法把马背上的人甩掉到驰下另一边山坡已被背上的人安抚控制绕过小丘驰返骑士倒卧之处。

    射箭者脸色凝重地站起来看着卧地的骑士道:“死了!”

    马背上的人失声道:“甚麽!”同时跃下马来竟然是燕飞。

    射箭者正是拓跋珪此时他眉头深锁沉声道:“是服毒自尽的极厉害的毒药见血封喉。”

    目光转到燕飞拉着的战马赞道:“好马!”

    燕飞道:“此马四蹄均包扎特别的皮革套所以落地无声。”

    拓跋珪道:“这是燕国著名的幽灵使者早上潜伏晚上赶路。一般的探子即使他们在眼前经过只会以为自己眼花幸好我们不是一般的探子。”

    燕飞道:“在他身上找到东西吗?”

    拓跋珪摇头道:“除了一般的远行装备你不会有任何现这是慕容垂想出来的方法只靠口传如若遇敌不能脱身便服毒殉死。我早防了他一手想不到他内功如此高明竟抵得住我箭上的真劲仍能及时自尽。”

    燕飞犹不甘心搜索挂在马儿背上的行囊。

    拓跋珪的目光落到骑士的靴子上道:“靴子是新的。”

    燕飞点头道:“战马的状态也很好靴子和蹄铁亦是新的看来只走过几天的路。”

    两人同时一震四目交触。

    拓跋珪道:“此人该是来自平城从平城快马赶来正是六、七天的光景。”

    燕飞皱眉道:“难道是慕容详派来向慕容宝传递消息的人?”

    拓跋硅蹲下去检查死者的衣服武器摇头道:“慕容详十天前才收复平城且不晓得慕容宝会忽然撤往中山兼且他们两兄弟关系并不融洽慕容详一直觊觎老哥的太子之位该不会这麽热心千里迢迢的向慕容宝通风报信。”

    燕飞道:“这麽说此位不幸的仁兄该是慕容宝派出的骑士到平城见过慕容详后现在带着消息回来向慕容宝报告慕容宝又再派他回平城向慕容详传达他的指示。”

    拓跋珪道:“此人是当谣言传入慕容宝之耳时派出的所以比慕容宝早十天返回长城内故有足够时间来回往返。我早猜到慕容宝会有此着所以派人封锁长城外的荒野却截不着来去如风最擅长隐踪匿迹的幽灵使者。”

    燕飞道:“幸好今次给我们截着他。”

    拓跋珪摇头道:“没有用的幽灵使者是二人一组各自采取不同路线我们截着其中一人另两人早已远遁。”

    燕飞皱眉道:“如此情况非常不妙。”

    拓跋珪站起来冷静地道:“我们来分析情况。现在慕容宝已清楚有关他老爹的谣言全是子虚乌有以他的性格当会暴跳如雷杀我之心更烈更不得不想到如何向慕容垂交待的严重问题。而唯一能扭转他所处的劣势的方法就是设法反败为胜。”

    燕飞目光投往脚下的幽灵使者点头道:“你的猜测应大致正确此人正是带着慕容宝的口信着慕容详配合他的作战计划。”

    拓跋珪道:“最重要是小宝须得到慕容详粮食上的补给支持才有条件与我在长城外周旋。不过只要我们截断平城到此的6路交通慕容宝将没法和慕容详建立联系而慕容宝会觉他的反攻大计将是他的军事生涯上最大的失着也令燕国走向灭亡。”

    燕飞问道:“慕容详兵力如何?”

    拓跋珪道:“在二至三万人间但由于怕尽起全军后给我乘虚而入攻陷平城和雁门最多只能抽调一半兵力出城作战。哈!这小子曾在我手上吃过大亏我不信他不顾忌我只要我们在城外虚张声势我敢保证他在弄清楚情况前不敢踏出长城半步。”

    燕飞沉吟片刻道:“我们需该变作战计划了。”

    拓跋珪现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迎上燕飞的目光道:“小宝现在已清楚我们要在途上突袭他所以我们的部队再非奇兵一旦让他取得能固守的据点安营立寨援军又源源不绝从长城开来我们将优势尽失。”

    燕飞点头同意道:“唯一致胜之道就是先一步猜中小宝挑选的据点在那里设局埋伏你道小宝会挑那里呢?”

    拓跋珪道:“对长城外的形势地理燕人远比不上我们这些曾长期在这区域生活过的人所以小宝选的地方须符合几个条件。”

    燕飞道:“第一个条件当然是离长城不远否则将难与长城内的燕军互相呼应。”

    拓跋珪接口道:“其次是也不应离此太远因为小宝的大军已人困马乏疲不能兴急需好好休息回气。”

    燕飞道:“第三个条件是此地要水草茂盛且易守难攻对吗?”

    拓跋珪哈哈笑道:“最后此处肯定大有名堂慕容详一听便明白不用先派人去苦苦找寻。啊!”

    两人同时一震四目交击。

    拓跋珪喘着气道:“肯定是参合陂不但有水有草且地势利守不利攻离这里是三天路程离长城也只是四五天的路程不可能有更理想的地方。”

    燕飞道:“我们埋葬此人毁灭痕迹后立即赶回去准备一切。”

    拓跋珪仰天吐出一口气叹道:“我的小宝啊三天后的参合陂将是你的埋骨之地。”

    ※※※

    刘裕和宋悲风天未亮便离开归善寺到石头城附近找了间食店吃早点。

    两人在一角坐下心情比昨晚离开谢府时好多了。

    宋悲风道:“起始时我对你去找司马元显说话心中颇不舒服可是此刻坐在这里却感到这是最聪明的做法否则现在便是看着你去送死。当年即使以安公的学识见地也不得不与想当皇帝的桓温虚与委蛇以柔制刚。现在的司马道子等若朝庭你如与他对敌根本难在健康立足。不过司马道子此人自私自利一切全由己身利益出如他认为你失去利用价值会毫不犹豫的杀害你。”

    刘裕吃着包点沉声道:“如果谢琰旗开得胜出乎我们意料外地大破天师军消息传入司马道子的耳内的一刻便是他下令杀我的时刻。对他我怎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宋悲风叹道:“唉!二少爷!我们对他真的无能为力吗?我们怎能坐看他自寻死路?”

    刘裕岔开道:“刚才有人跟踪我们吗?”

    宋悲风道:“肯定没有。”

    刘裕道:“这是好事代表司马道子至少做足门面功夫以表示对我的信任。”

    宋悲风沉吟半晌道:“小裕你坦白告诉我是否心中恼火二少爷呢?”

    刘裕苦笑道:“老哥要我坦白我便坦白说吧!我真的没有怪他只是为他的愚蠢顽固痛心可是他的事已不到我们去管亦没有人能该变他的想法包括大小姐在内。”

    宋悲风沉默下去双目射出沉痛的神色。

    刘裕明白他的心情对谢家宋悲风有着深刻的感情看着谢家毁于谢琰手上当然非常难过不安他也不知说甚麽话去安慰他。

    宋悲风咬牙切齿的道:“我恨不得立即把刘牢之这忘恩负义的奸贼斩于剑下。”

    刘裕忽然想起留下在船上的裂石弓当晚因被陈公公追杀没法及时取回何锐赠他的神弓这刻却想到如果能以裂石弓在暗处喂刘牢之一箭会是平生快事。旋又记起答应过何无忌放刘牢之一条生路的承诺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叹道:“我到石头城去后可能有一段时间身不由己宋大哥你必须低调行事等侯机会如果情况不对劲立即离开健康。”

    宋悲风道:“你不用担心我适才只是意气之言不能作准。我还想问你一句话待会我去见王弘除了着他对你夜访司马元显一事保守秘密外还有甚麽事可请他帮忙呢?”

    刘裕道:“他对我最大的帮忙是不要为我做任何事。可是其中情况却不用向他老爹隐瞒王珣深谙朝政该明白如何拿捏。”

    宋悲风皱眉道:“照我看该把王珣也瞒着才对。”

    刘裕思量半刻点头道:“宋大哥的看法有道理但却不可以瞒着王弘否则他会感到我不当他是推心置腹的战友。”

    宋悲风道:“此事由我来拿捏分寸吧!我会比你更明白健康世家子弟的心态。”

    刘裕道:“宋大哥不是说过可以利用安公遗留下来的影响力在健康联结一些有势力的人吗?”

    宋悲风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到最后能争取多少人站到我们一边来仍要试过才知晓。”

    刘裕摇头道:“这方面的事暂缓进行最怕是传入司马道子耳内会惹起司马道子的疑心。我现在最聪明的做法是韬光养晦直至机会落入我的手上。”

    宋悲风同意道:“我明白!”

    刘裕道:“我还要和边荒建立联系好清楚边荒集的情况。司马道子肯暂时容纳我其中一个原因是看到边荒集可为他带来的好处我们须好好的利用。”

    宋悲风道:“这方面全无问题文清小姐那方有人长驻在这里可以用飞鸽传书与边荒集交换消息。”

    又道:“小裕有没有口信须我通知文清小姐呢?”

    刘裕心中倏地涌起千言万语却又有不知从何说起的矛盾感觉最后道:“告诉她我一切安好刘牢之暂时奈何我不得现在我只是等待领军平乱的机会。”

    宋悲风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又犹豫的道:“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说吗?”

    刘裕暗叹一口气自己现在的心情那容得下儿女私情?摇头表示没有了。

    宋悲风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来。

    刘裕道:“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分头行事吧!”

    宋悲风却没有动身的意思沉声道:“见过王弘后我该否到谢家见大小姐呢?”

    刘裕也为他感到为难。

    宋悲风又叹道:“你说吧!为了安公我怎能见死不救坐看二少爷到战场去送死?”

    刘裕道:“你仍放不下这个想法因为你不是像我般亲耳听到二少爷昨晚说过的话。权力和荣耀是会令人盲目的昨夜我最想向二少爷说的一句话是问他为何玄帅为何不把北府兵的兵权直接移交给他?以玄帅辞世前的威势玄帅是绝对可以办到的司马道子亦不敢反对可是兵权却落入刘牢之手上。这句话我当然不敢说出口来。”

    宋悲风叹了一口气。

    刘裕续道:“二少爷一向自视极高玄帅去后更认为自己是南方的中流砥柱淝水之战的旧勋所以现在忽然得到了北府兵的部分兵权又负起讨伐孙恩的重任令他更目空一切骄傲轻敌。所以即使大小姐也再难像以前般影响他?宋大哥是该去见大小姐的不过却须绝口不提二少爷的事否则只会令大小姐更伤心。”

    宋悲风道:“我明白你说的话可是……”

    刘裕道:“你当我不关心谢家吗?只是因为玄帅我可以为谢家作出任何牺牲。”

    脱口说出这句话时刘裕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他真的可以为谢家作出任何牺牲吗?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可以为谢玄效死命但没有了谢玄的谢家又如何?眼前对他最重要的事是攀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只有执掌北府兵他才可以立下目标。在这一刻他清楚感觉到目前与谢琰为的谢家的疏离关系。

    宋悲风澄清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更清楚小裕你的处境。”

    又苦笑道:“二少爷真的全无胜望吗?”

    刘裕道:“二少爷的缺点事实上也是健康高门名士的缺点就是高高在上只顾及高门大族的利益。他们不明白孙恩的叛乱为何能忽成燎原之势的根源只视孙恩是妖言惑众的邪魔追随者只是被迷惑的愚民。实情当然不是如此简单天师军的崛起如此迅表明了民怨极深要真正的平乱朝庭必须由根本做起以泄民愤。否则孙恩后尚有无数个孙恩民乱并不是靠杀戮便能遏止的。”

    宋悲风颓然道:“我们走吧!”

    两人结账离开踏足街上。

    这天天气极佳阳光普照街上人来车往繁盛如昔令两人很难联想到刚过去的漫漫长夜于一夜间竟有这麽多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变化其重要性可以影响到南方汉族未来的命运。

    宋悲风道:“希望一切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刘裕道:“对我来说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是我余生的第一天。哈!老哥珍重!”

    拍拍宋悲风的肩头径自沿街去了。

    宋悲风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

    刘裕可以改变南方汉族的命运吗?

第六章 麻烦贵客

    寿阳城外码头上吉时一到锣鼓爆竹声中在有“边荒名士”之称的卓狂生主持下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命名仪式为楼船装上雕写“边荒一号”的牌匾。

    边荒游不但振兴了寿阳的经济和旅业更使寿阳成为南方最令人瞩目的城市与边荒集的关系得到大幅的改善。从这一刻开始于寿阳人来说边荒再不是禁地险境而是充满希望的福地。

    寿阳城万人空巷来参与边荒游的航礼惟独胡彬因避嫌而留守在城中的太守府内缺席盛会。

    码头区挤满欢呼喝采的人群参与边荒游航的旅客在凤老大的殷勤招呼和安排下聚集在登船的跳板处鱼贯登船。

    高彦、姚猛、阴奇、方鸿生和一众兄弟在甲板处列队欢迎务要令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宾客以男性为主女客不到十五人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香素君不但因她面如凝脂长得楚楚动人且身段匀称仪态万千;更因她背挂长剑、神情骄傲仿如视天下男子如无物配上淡雅的劲服予人高不可攀的感觉才是最令人倾倒的地方。

    在三楼看台监控整个情况的慕容战、拓跋仪和庞义等人亦不由生出惊艳的感觉。

    她登上甲板后只冷淡的向高彦等点头打招呼但已使得高彦等神摇魂荡差点忘记了站在这里是干什麽的。

    亦步亦趋跟在她香躯后的正是那叫晁景的小子此人长得一表人材风流倜傥如若玉树临风一派世家名士的风范?作的是儒生打扮可是脊直肩张、龙行虎步双目神藏不露腰佩长剑却使人感到他能文能武非是一般寻常江湖人物。

    高彦等尚晕头转向的当儿苗族小姑娘跟着顾胖子登船来了她纵是遮掩了花容只凭动人的体态身段仍可像香素君般吸引所有他人的注意。

    俗不可耐的顾胖子打躬作揖的和各人招呼不知如何众人看在眼内却分外感到他的可厌。高彦和姚猛更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船去只载苗族小美人到边荒集去好令她可以重新开始本该属于她青春焕的人生。

    苗族小美女一直低垂螓跟在顾胖子身后在荒人兄弟引领下进入船舱没对高彦或姚猛瞄上一眼使他们愈感到她是在顾胖子的淫威下苟且偷生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看着她曼妙动人的背影消失在船舱里两人尚未回过神来谄媚的笑声在他们身前响起差点吵聋了他们的耳朵。

    只见一个年纪只是二十出头有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形貌逗笑的小胖子正满面生春地向他们抱拳施礼。

    如果顾修是个丑陋的大胖子这人便是个好看的小胖子。

    姚猛道:“原来是谈宝谈公子稍后有机会再谈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会妨碍到其他人登船。”

    就听姚猛这句话便知他被谈宝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烦个要死所以毫不客气不待他开腔便先一步着他闭口。

    谈宝没有半点觉得不好意思的神色陪笑道:“好日子!好日子!今天确是大好的日子。天朗气清可见老天爷多麽照顾我们。这位定是高爷吧!我只想问一句话下一班到边荒集的观光楼船何时启程呢?”

    当他说“这位定是高爷吧”眼光装出满眶崇慕的神情却只朝着姚猛看显然把姚猛当作了高彦。

    姚猛愕然道:“谁告诉你我是高爷呢?”

    谈宝一呆道:“你不是高爷吗?昨天你到客栈来和我们打招呼”接着面向阴奇续道:“这位先生不是介绍你为今次边荒游的主持人吗?”

    阴奇淡淡道:“是主持人之一谈公子听漏了两个字哩!”

    又指着高彦道:“这位才是高爷。”

    谈宝一脸狐疑的神色瞪着高彦。

    后面传来一把雄壮的声音喝道:“兀那胖小子要说话给老子滚到一边去说勿挡着王某人的路。”

    高彦等循声瞧去只见说话的人仍挤在岸上等候登船的客人堆中且比他身边最高的人还要高上半个头仿如鹤立鸡群。他长相粗豪年纪接近三十体形骠悍背挂长刀须蓬乱一副不修边幅的落泊模样但依然予人威势十足非是等闲之辈的感觉。

    阴奇喝下去道:“王镇恶兄说得对!”一把扯着谈宝到一旁说话去了。

    高彦定神打量王镇恶。他乃边荒集的席风媒武功虽不算了得眼力却是一等一的一眼便断定此人武功高强不在那香素君和晁景之下也比任何人更像死士和刺客。

    姚猛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高爷!这位是刘穆之刘先生。”

    刘穆之作文士打扮肩挂包袱手提小竹箱外表看只像个寻常读书人年纪在三十五、六上下留着一把美须而令人注目的不是他颇有出尘之姿、大有仙风道骨的颀长身形而是从他一双眼睛射出来从容和闪动着智慧的目光使人感到他文弱的外表内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绝非像凤翔所形容的只是个书不离手的书呆子。

    刘穆之潇洒的向他们打招呼示好随另一荒人兄弟入舱去了。

    此时阴奇搭着谈宝的肩头回来着人引领他到指定的舱房跟着移到高彦身旁凑到他耳边道:“谈小子肯定是为避祸而参加边荒游的所以比其他人更卖力巴结我们。”

    客人继续鱼贯登船。

    到那王镇恶登上甲板阴奇、高彦和方鸿生也不由在暗中戒备着防他忽然变身作难的刺客幸而王镇恶只冷淡的打个招呼径自进舱去了。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卓狂生笑道:“请高爷下令启航。”

    高彦神气地出命令在岸上群众喝采声中启碇开航。

    高彦笑道:“谈宝那小胖子真糊涂怎会把小姚当作是老子我连谁最英明神武都分不清楚如何拍马屁?”

    阴奇笑道:“不是他糊涂而是我故意要他们张冠李戴错认姚猛为老哥你。”

    姚猛吃一惊道:“你为何不早点对我说让我好有准备如果被刺客把我当作是高小子干掉我岂非死也要当胡涂鬼?”

    阴奇没好气道:“有我在你身旁你又不是外强中干怕什麽呢?”

    卓狂生竖起拇指赞阴奇道:“好一招试金石那我们是否需向客人澄清呢?”

    阴奇道:“含混一些会更好……”

    忽然舱内传来争吵声。

    五人口不敢言心忖难道这批客人甫登船便生争执也真是太难侍候了。

    仍未弄清楚是甚麽一回事前那叫晁景的年轻高手气冲冲地走出舱门喝道:“谁是这条船的主持人?”

    阴奇轻松答道:“这里每一位都是负责人晁公子有什麽不满的地方呢?”

    晁景微一错愕似乎有点不知该向五位中那一个投诉而犹豫接着怒吼道:“这是怎麽搞的?我早说过要住在香小姐隔邻的舱房现在不单不是两房相邻还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把我弄到最高的第三层去她却在最下的一层这算甚麽一回事?”

    高彦陪笑道:“晁兄请息怒你是向谁要求的呢?”

    晁景目光投往高彦现出杀气看来是不满高彦客气的反质询容色却放松下来显示他回复了高手应有的冷静沉声道:“是个姓凤的人你当我是胡说八道吗?”

    方鸿生帮腔道:“晁公子误会了高爷只是想弄清楚我方的人是否有疏忽吧!”

    只从晁景把堂堂凤老大称为“一个姓凤的人”便可知他目空一切不但不把寿阳的第一大帮放在眼内还不把荒人放在眼内。

    卓狂生见惯场面当然不会与他计较微笑接口道:“敢问晁公子凤老大当时如何响应公子的特别要求呢?”

    晁景双目现出精芒手按捏往在腰间佩剑的握柄去众人登时感到寒气逼体而来心中大是凛然晓得此人武功之高在他们估计之上。

    谁想得到来参加观光游的客人里竟有如此卓的可怕剑手且是一言不合便要以武压人。

    姚猛乃夜窝族的头号高手本身一向是桀骜不驯之辈怎受得这种气不过为大局着想不愿船尚未离开颖口竟要见血光。勉强压下性子但已颇不客气冷笑道:“晁兄究竟是来要求换房还是找碴的?”

    晁景目光移往姚猛精光闪闪众人都防备他出手之时晁景的手离开佩剑按捺着不悦道:“他说上船后自会有妥善的安排。”

    众人心忖凤老大毕竟是老江湖把这烫手山芋抛到他们这边来。

    卓狂生等均感为难。换房只是小事问题会破坏他们保安上的安排。看这晁景专横和不可一世的神态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模样此事真不知如何了局。

    高彦嘻嘻笑道:“下层是专供单身女眷用的由我们荒人姊妹侍候如把晁兄安置到下层去恐怕不太方便吧!嘿!我有个好提议假设晁兄能说服香小姐请她搬上三楼去我们决没有异议晁兄同意这解决的方法吗?”

    众人心中叫绝暗忖高彦这小子确有点小聪明几句话便把解决的责任回赠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

    晁景呆了一呆接着容色阵红阵白欲言又止忽然一个转身便这样拂袖不顾返舱去了。

    卓狂生瞧着他的背影叹道:“我敢赌这小子参加边荒游肯定是另有图谋否则不会这般忍气。”

    众人都颇有同感但均有点无可奈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好了难道可以把可疑的客人捉往舱底严刑逼供吗?

    ※※※

    石头城位于石头山西南麓城周长七里一百步城基以石头山的天然岩石筑砌而成依山而建。西、北两面临江处尽是悬崖峭壁固江为池非常险要城墙以砖叠砌厚重稳固使石头城成为健康西部有虎踞雄姿的临江军事要塞。

    于西头城西端处有一大块突出的紫红色烁岩因风化剥落形成坑洼斑点的岩面仿如一个巨大的鬼脸故石头城又被戏称为“鬼脸城”。

    城内设有“石头仓”储存军用物品。城内最高耸的是烽火台是健康境内的烽火总台。由此沿上下游方向于江岸险要处遍设烽火台。只要石头城烽火一起半天内可传遍长江沿线直至江陵。

    石头城向为健康军都西面的第一重镇和水师根据地在一般情况下健康朝廷绝不容许外镇沾手石头城。

    当日谢玄智取石头城便逼得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不得不一一答应谢玄的要求只能坐看谢安从容离开健康到广陵去。

    今次刘牢之强取石头城以作北府兵驻扎之地实触犯了司马氏朝廷的大忌刘牢之非是不晓得这方面的问题但总好过被司马道子害死再以谢琰来取代他。

    就是在这样微妙的情况下刘裕兵行险着争取到司马道子父子暂时的支持这种关系绝不会持久而刘裕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会否来临还需看其它条件的配合一切尚是未知之数。

    沿江走来刘裕看到泊在石头城码头处近五十艘的北府兵水师战船。可以想象若依计划进行北府大军会分水6两路向南进军。6路部队由谢琰指挥直指会稽;水路由刘牢之主持出大江沿海岸南下配合6路部队作战。

    刘牢之肯这麽听话吗?自晋室南迁晋室的内部问题一直悬而未决。于谢安主政之时一直全力调和中央与地方的关系。由于桓冲性格温和所以荆扬之间亦能相安无事。

    到谢安与谢玄先后辞世晋室失掉两大支柱加上司马道子专权益甚以致嬖佞用事贿赂公行政事更加紊乱致孙恩乘机起事北府雄兵亦落入刘牢之这野心家之手南方究竟会变成怎样的一个烂摊子刘裕真的不敢想象且有点怀疑自己即使能掌握北府兵的兵权是否仍有回天之力。

    当然这条路漫长而艰困而至少他现在争取得喘一口气的空间只看待会见到刘牢之时这家伙有甚麽话说。

    司马道子决不会明言暂时搁置对付他刘裕的计划所以刘牢之将会千方百计的设法害死他只看他是亲自下手还是借别人之力去达到目标。

    他和刘牢之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可以说刘裕他一天仍然在世刘牢之北府大统领之位便坐不安席。

    想着想着终到达石头城。

    石头城开有二门南面二门东面一门西北临江。

    刘裕循沿江驿道抵达东门一队马队从后而至踢起漫天尘土。

    刘裕避往道旁让马队在身旁经过看着他们旋风般驰进城门内去内心不由泛起自己是局外人的孤独感觉。

    刚驰过的骑士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他们显然亦不知他刘裕是何许人也或许这批人是刚招募的新兵吧!

    这想法令他对北府兵生出古怪的疏离感。

    在这种心情下想及自己想取刘牢之之位而代之顿然变成脱离现实、毫不实际的妄念狂想。

    刘裕暗叹一口气收拾心情朝石头城东门走去。

    门卫露出注意的神色其中一人喝道:“止步!”

    刘裕立定报上官阶名字。

    忽然十多人从东门涌出来领头的小将大喝道:“来者真的是刘裕?”

    刘裕暗感不妥当硬着头皮道:“正是本人有甚麽问题吗?”

    小将大喝道:“奉大统领之命须把刘裕押送往大统领座前刘裕你若识时务就不要反抗否则大有苦头吃。给我动手!”

    刘裕看着门卫如狼似虎地朝他扑过来心神剧震心忖难道刘牢之竟敢如此公然来杀他还是想逼他出刀子杀人犯下叛乱之罪教他永远不能返回北府兵只能畏罪逃往边荒集。

    恨得牙也痒起来时身体已给七、八把长短兵器抵着。

    刘裕微笑道:“兄弟手劲轻些儿勿要弄出人命啊!”

    换了和司马道子达成协议前他几可肯定自己会挥刀反抗现在却不得不以小命去博此一铺看刘牢之可以甚麽借口杀他?

第七章 阶下之囚

    刘裕双手被粗牛筋反缚在背后囚犯般被押到石头城的太守府主堂。刘牢之坐于主堂北面台阶上的主位两旁分别是心腹将领高素和竺谦之两人。何无忌立于台阶下见到刘裕进来脸露忧色。

    直至此刻刘裕仍不知刘牢之凭甚么胆敢如此羞辱他心中的愤怒是不用说了。

    刘牢之见他进来双日射出凌厉神色大喝道:“大胆刘裕给我跪下。”

    刘裕尚未决定应否下跪押他进来的四名北府兵其中两人已毫不客气伸脚踢在他膝弯处刘裕只好跌跪地上此时心中也不由有点后悔如让刘牢之就这么把自己斩了这一着便是大错特错。只恨后悔也没有用又挣不脱缚手的牛筋。

    刘裕平静的道:“敢问统领大人我刘裕犯了何罪呢?”

    “砰”!

    刘牢之一掌拍在身旁之几上怒目圆瞪的瞧着刘裕喝道:“告诉我你何时回来为何不立即来见我?”

    刘裕心中一震暗忖难道给他知道了夜访琅玡王府的事?硬着头皮道:“昨夜我抵达建康因戒严令执行在即只好到谢府去盘桓一夜到今早才来向统领大人请安问好请大人见谅。”

    同时胡涂起来不论刘牢之如何专横总不能因此治他以罪。

    何无忌噤若寒蝉不敢说半句话。高素和竺谦之则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得意洋洋。

    刘牢之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徐徐道:“就是这么多吗?你是否尚有别的事瞒着我呢?”

    刘裕心叫糟糕难道见司马道子父子的事竟被他知道了否则怎会有这句话。此时心中悔意更浓但已是错恨难返。照道理刘牢之是没可能知晓的唯一的可能性是司马道子出卖了自己。

    他还可以说甚么呢?割下头来不过碗口大的一个疤豁了出去坚定的道:“属下怎敢呢?”

    “砰”!

    刘牢之狠拍小几戟指怒道:“大胆!竟敢对我说谎。盐城有消息传来说你私吞了焦烈武多年来的财物中饱私囊还敢说没有事瞒着我?”

    刘裕先是一呆接着整个人轻松起来又心叫好险。

    此计确是非常恶毒只要刘牢之一口咬定自己私吞了贼脉他便跳下黄河也洗不清嫌疑如再于他身上栽赃嫁祸搜出财物更是证据确凿可令他百词莫辩任何人都救不了他。这本是刘牢之想出来天衣无缝的毒计串好他昨夜说服了司马道子所以该可避过此劫。

    刘裕故意装出错愕的神色道:“统领人人明鉴我刘裕可在此立誓绝无此事。”

    刘牢之冷笑道:“还要狡辩吗?你来告诉我破贼后为何要一个人躲到焦烈武藏身的海岛去不是为了焦烈武的财物又是为了甚么呢?”

    刘裕心忖这问题确是非常难答只好道:“事情是这样的正因搜遍全岛后仍没法找到贼赃藏处我只好亲到坟州搜索此事有王弘为证。”

    刘牢之冷然道:“那你的搜查有结果吗?”

    刘裕心中恨不得立即把他掐死当然只能在心中想想快意一番幸而心中恨意非是全没有泄的机会。把心一横昂然道:“我搜了几天仍然一无所获幸好琅讶王派来水师船原来他们已从焦烈武的宠嬖方玲处知悉贼赃藏处故特来起出赃物。此事统领大人只须向琅讶王一方问一句话便知我句句属实没有半句是谎言。”

    刘牢之听得呆了起来只懂瞪着他一时不知如何继续下去。高素和竺谦之则面面相觑欲语无言。

    只有何无忌露出喜色向他瞧来与他交换了个眼色。

    刘裕心中称快。

    对刘牢之的憎恨随着时间不住增长现时他最渴望的就是要目睹刘牢之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刘牢之失下方寸往高素望去。

    高素灵机一动的道:“如果刘将军这番话属实刘将军私吞财物之谈便是他人恶意中伤之词。”

    竺谦之接口道:“此事是否如此可向琅玡王查证。”

    刘牢之望向刘裕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去找琅玡王说话如果他证实你所言不虚我会还你一个清白否则……哼!来人!给我把刘裕关入牢房等待处治。”

    刘裕心忖今次能否继续做人就要看司马道子了。

    ※※※

    荒梦在两艘双头船前后护航下沿颖水北上在明媚的晨光下载着边荒游的宾客朝边荒不住前进。

    荒人对边荒游的旅客招呼周到船上备有由庞义主理下弄出来的美味早点宾客可选择到舱厅享用也可以由专人送入房间襄去依随客人的好恶。

    初抵边荒大部分宾客都被吸引到甲板上去又或在舱厅内一边品尝雪涧香一边高谈阔论顺道透过舱窗欣赏两岸景致也有人到舱房顶的平台登高望远各适其适令楼船充盈间适写意的气氛。

    辛侠义和香素君、晁景这对男女高手却自启程后都没有踏足出房门半步把自己关在房里。

    顾胖子和那苗族姑娘在房中进膳后也到舱厅去凑热闹正如凤老大所形容的顾胖子和他新结交的商贾朋友说得口沫横飞时苗族姑娘只是坐在一旁垂无语。

    高彦和姚猛虽苦无与她说话的机会但并不心焦皆因来日正长总会有办法的。

    高彦走出舱门正要找姚猛说话却见这小于被五名女客缠着在指东说西。这五位女客虽比不上香素君的姿容亦算略具姿色看来也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倒似是青楼的姊妹结伴参团。

    高彦心忖说不定这些女客又把他当作是自己时一只手抓在他肩头处。

    高彦吓了一跳原来是卓狂生。

    卓狂生扯着他走到船栏旁笑道:“我们的观光团还不赖吧?只看他们兴奋的模样便知我们的观光团办得多成功。”

    高彦道:“你刚才是不是为你的说书馆拉客?忽然出现在看台一会后又在厅内捉人来聊天。”

    卓狂生笑道:“我是只顾私利的人吗?老子我是在作初步的调查。”

    高彦问道:“有甚么好调查的?”

    卓狂生道:“商场如战场也要知己知彼生意才可愈做愈大所以我私下明查暗访就是要弄清楚我们这四十五个团友到边荒集来的动机和目的。”

    高彦点头道:“算你对!他们究竟因何而参团呢?”

    卓狂生道:“此团内大多数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直盼望到边荒集来却是苦无机会。所以我们的边荒游一出他们立即报名参团没有丝毫犹豫还觉得团费不算昂贵至少比请保镖山长水远的护送往边荒集划算得多且不用冒上风险还可以立即和我们建立友好的关系。”

    高彦道:“有点道理!”

    卓狂生续道:“像现在缠着姚猛的那五个风骚娘儿便是秦淮河的红阿姑刚为自己赎了身又怕战乱会波及建康故一直想到边荒集去过新生活做点小生意至乎找个象样点的男人成家把建康忘掉。”

    高彦道:“我还以为她们想转移赚钱的地方到边荒集重操故业呢!”

    卓狂生道:“开始时我也这般想所以调查是必须的。”

    又朝三楼传出一阵哄笑的舱厅瞧去道:“像厅内正各自吹擂的商贾他们都看中边荒集这块做生意的肥肉希望可以分一杯羹只是以前苦无门路又被边荒集胡汉杂处的强悍作风吓怕了因此忽然闻得安全上有绝对的保证岂肯错过良机当然是立即参团免致因落后他人一步失了商机。”

    高彦愕然道:“那究竟有多少人是一心来观光的?”

    卓狂生道:“此团恐怕与其它团有基本上的分别直正来观光的人少另有目的的人占大多数。”

    高彦道:“像我们的香美人、那个目空一切姓晁的家伙又或只听名字已八面威风的王镇恶他们要到边荒集来根本不用参团你道他们又是为了甚么到边荒集来呢?”

    卓狂生耸肩道:“这要问老天爷才成或许目的是要干掉你这小子呢?”

    高彦待要开口王镇恶神情落漠的步出舱口朝他们走来高彦忙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内去。

    两人还以为王镇恶是到甲板来逛逛吸几口颖水的河风岂知王镇恶这位在他们印象中爱孤独的人目光搜寻到他们后竟举步朝他们走过来直抵两人身前脸无表情的向高彦道:“请问这位是否有边荒集席风媒之称的高彦高公子?”

    高彦愕然道:“你怎晓得我是高彦?”

    王镇恶道:“你们和那个叫谈宝的胖子在登船时的对话我都听在耳里。”

    高彦笑道:“王兄的耳功非常了得我仍记得当时王兄在岸上隔了近五、六丈兼之吵声震天竟仍瞒不过王兄的灵耳。”

    王镇恶现出一个“这算甚一回事呢”的表情道:“高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彦立即生出戒心向卓狂生瞧去。

    卓狂生微一颔表示会在旁监视笑道:“王兄就在这里和我们高爷说话好了。”说毕走往远处去。

    有卓狂生在旁照应高彦心中稍安暗忖只要自己有戒备就算他骤然难自己怎都可挡他一招半武那时便轮到他吃苦头了。下意识的移开小许问道:“王兄有甚么疑难呢?”

    王镇恶目光投往颖水东岸刚好看到了一个被祝融摧毁了的渔村颓垣败瓦的残景吐一口气道:“我想知道现时北方的情况当然不会要高兄白说的我可以付钱。”

    高彦心中大乐原来自己也可以借边荒游直接赚钱不过看王镇恶的模样绝不像季子多金的人心中不由涌起同情之意道:“王兄为何要知道北方的情况呢?”

    王镇恶不耐烦的道:“这个不用高兄劳神只须告诉我北方的情况。”

    高彦听得心中不悦正要拒绝王镇恶又露出抱歉的神色叹道:“高兄请勿见怪我今天的心情很坏。”

    高彦讶道:“王兄不是快快乐乐的到边荒来旅游观光吗?为何心情这般坏呢?”

    王镇恶低声道:“请恕我有难言之隐我愿意付双倍的酬金来买正确的消息。”

    高彦道:“我高彦做生意一向公道不会坐地起价何况王兄是我们边荒游航的贵宾。这样吧!如果是一般的消息我便免费告知。”

    王镇恶摇头道:“我要知道一般的情况也要机密的消息特别是关于前秦现时的形势。”

    高彦道:“哈!你可问对人了因为姚兴那小子曾来攻打我们边荒集所以我们特别留意关中的情况也顺带探听了苻丕的事。”

    王镇恶双目闪耀着希望点头道:“我最想知道的正是关中内的形势。”

    高彦道:“前秦的情况可以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八个字来形容前秦的势力在关中根深柢固所以苻坚虽死关中豪强支持他儿子苻丕的人仍相当众多不过听说苻丕胆怯畏战令支持他的人非常不满。”

    又凑近少许低声道:“最后两句话该算是机密情报吧?”

    王镇恶像没听到他说的话般直愣愣的望着景色不住变化的柬岸道:“前秦再没有其它人吗?”

    高彦道:“还有一个“龙王”吕光自称凉州酒泉公手下也有些儿郎但怎是姚苌的对手呢?且他的据地偏处西堙很难有大作为。”

    王镇恶梦呓般的道:“姚苌……姚苌……”

    高彦还以为他想问姚苌的情况道:“姚苌也不算是聪明的家伙为何要杀苻坚呢?徒令其它人有借口为苻坚报仇去讨伐他无端端成为众矢之的。又在自颅不暇时来侵犯我们边荒集弄得损兵折将而回?姚苌这蠢家伙……”

    王镇恶截断他道:“我明白姚苌这个人。”

    高彦一呆道:“你明白他吗?你怎能明白他?除非你认识他。”

    王镇恶颓然道:“以前的事我不想提了。”

    高彦瞪大眼睛看他感到他定有难言之隐。道:“王兄勿要怪我多事王兄如果想到北方闯一番事业苻丕肯定不是理想的明主。照我看王兄可考虑新近崛起的代主拓跋珪这个人……”

    王镇恶双目杀气大盛打断他道:“不要提这个人。”

    高彦愕然以对。

    王镇恶心情激动的喘了几口气然后道:“我该付多少钱?”

    高彦到此刻仍未弄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问这些事来干甚么抓头道:“算了吧!其实连苻丕怯战也算不上甚机密情报。”

    王镇恶随手从怀里掏出一绽黄金硬塞人高彦手里然后就那么回舱去了。

    卓狂生来到仍在呆的高彦身旁笑道:“原来金子是这么易赚的真后悔入错行大家都是凭三寸不烂之舌吧!”

    高彦仍呆看手上黄澄澄的金子咋舌道:“这家伙真豪爽!”

    接着向卓狂生道:“你听到哩!”

    卓狂生指着自己耳朵笑道:“怎瞒得过我这对真正的灵耳。”

    高彦道:“你道他是想干甚么呢?”

    卓狂生道:“他只是要借道经边荒集往北方去目的地是关中。”

    高彦道:“照我看他该是个有钱的疯子现时关内比战国时还要乱糟糟他未受过苦吗?”

    卓狂生沉吟道:“他多少和前秦政权有点关系否则不会如此在意前秦的情况。”

    高彦哂道:“他又不是氏人前秦的兴亡于他何干?”

    卓狂生道:“这要待更深入的调查说不定是说书的好材料哩!”

    话犹未已舱内忽传来兵刃交击的激烈响声。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往舱门抢去。

第八章 日益孤立

    “开门”!

    独坐牢房内双手仍反绑在背后的刘裕盘膝坐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彷如已化身为石头。这场牢狱之灾对他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悔辱他是不会忘记的。刘裕自问不是记仇的人王淡真的事当然是例外可是他却清楚记牢刘牢之对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何无忌大步走进来凝望他好半晌然后道:“关门!”

    “砰”!

    牢门在他身后关上。

    何无忌默默走到他身后蹲下去拔出匕刘裕心忖假如他一刀割破自己咽喉肯定必死无疑。经过刘毅的事后他感到很难完全地信任何无忌。如果他是来释放自己何用着人关上牢门。

    锋利的匕挑上绑手的粗牛筋。

    刘裕双手一松恢复自由。

    何无忌的声音在身后低声道:“司马道子亲口证实了你说的话统领再没有降罪于你的借口你随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却想趁这机会和你说几句话。”

    刘裕左右手互相搓*揉以舒筋络暗叹一口气道:“你想说甚么呢?”

    何无忌仍蹲在他身后把玩着匕沉声道:“司马道广的话令统领阵脚大乱惊疑不定告诉我司马道子为何要救你一命?”

    刘裕耸肩道:“或许是因起出宝藏一事在盐城是人尽皆知的事司马道子也认为难以只手遮天所以说出事实。”

    何无忌倏地移到他前方迎上他的目光咬牙切齿的道:“你在说谎以司马道子的专横纵然明知是事实但为了害死你有甚么谎是他不敢撒的?”

    刘裕淡淡道:“你收起匕再说。”

    何无忌气得脸色青怒道:“你是否心中有愧怕我杀了你呢?”

    刘裕叹道:“你给我冷静点今次轮到你来告诉我假如司马道子没有为我说好话我现在还有命在这裹听你对我咆哮吗?”

    何无忌像泄了气般垂下匕茫然摇头道:“我真不明白怎会展成这个样子?统领疯了司马道子疯了你也疯了。”

    刘裕接口道:“谢琰才真的疯。”

    何无忌一震往他望来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

    刘裕平静地问道:“我们仍是兄弟吗?”

    何无忌垂无语好一会颓然道:“我不知道。你和司马道子间究竟生了甚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司马道子和玄帅是势不两立的吗?”

    刘裕道:“我当然清楚事实上我和司马道子仍是敌人当我失去利用价值司马道子是第一个要杀我的人。”

    何无忌的情绪稳定下来藏起匕打量他道:“你凭甚么和司马道子作交易呢?”

    刘裕答道:“凭的是事实。我向他痛陈利害指出统领并没有平乱之心只是把谢琰推上战场去送死。当天师军兵锋直指建康统领会退守广陵那时朝廷将任由统领鱼肉假如情况展至那种田地只有我可以在北府兵来制衡统领。”

    何无忌不悦道:“你勿要危言耸听统领不知多么尊重刺史大人过去数天一直和刺史大人研究乎乱的策略看大家如何配合。”

    又苦笑道:“不过我却很难怪你统领确有贬谪你之心不但因为你的表现出色更因你的“一箭沉隐龙”太过招摇所以想和你划清界线。”

    刘裕明白何无忌的心态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追随在刘牢之左右兼之刘牢之是他的舅父对他又信任有加所以自然而然的向刘牢之靠近而谢玄和自己对他的影响力则随时间日渐减弱。

    刘裕道:“统领不只是要和我划清界线而是一心要杀我。”

    何无忌没有反驳他这句话沉声道:“你为何不投向刺史大人际此用人之时你对他会很有用。”

    刘裕道:“如他像你所说的我何用与虎谋皮找司马道子谈判?”

    何无忌忽然又激动起来狠狠道:“不要再骗我了?我不相信就凭你那几句无中生有的话可以打动司马道子这大奸贼他难道不清楚你是玄帅的继承者吗?只是这点他已绝不肯放过你。”

    刘裕轻轻道:“除了你外谁真的晓得我是玄帅的继承人呢?”

    何无忌为之哑口无言。

    刘裕苦笑道:“你怎样看我并不重要你支持统领我亦不会怪你只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在对曾经帮助我的兄弟一事上守口如瓶我已感激不尽。”

    何无忌垂无语。

    刘裕暗叹一口气晓得他的心已转向刘牢之再不站在自己的一方只是眷念旧情和谢玄的遗命所以仍对自己有几分情意。

    好一会后何无忌点头道:“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出卖你的。”

    刘裕心忖大家还有甚么好说的刘毅如此何无忌也是如此随着刘牢之在北府兵内势力日渐稳固自己愈孤立无援。假如刘牢之聪明点以大局为重和谢琰连手平乱纵然司马道子全力支持他刘裕仍难以取刘牢之而代之。不过他敢以项上人头来保证刘牢之绝不会这样做。他根本不是这种人否则谢玄不会舍他而取自己。

    平和的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何无忌仍不敢正视他点头道:“统领要立即见你。”

    ※※※

    卓狂生和高彦尚未进入舱门晁景已从廊道飞退而出追着他的是一蓬剑光骤雨般往他洒去吓得甲板上其它团客四处躲避与姚猛聊天的姑娘们更尖叫起来情况混乱。

    卓、高两人被逼退往一旁香素君从舱内追出来脚踏奇步手上长剑挽起朵朵剑花毫不留情地续攻晁景。

    晁景却只守不攻见招拆招似乎可以守稳阵脚旋又被逼退两步。

    “叮叮叮叮”!

    两剑交击之声急如雨打芭蕉没停过片刻。

    高彦和卓狂生交换个眼色都有无从阻拦之叹。高彦自问身手比不上交战双方任何一人去拦阻只是喂剑;卓狂生虽有把握稳胜其中一人但插进去会变成双方攻击的同一目标岂敢拿小命去博。

    香素君是打出真火一剑比一剑凌厉晁景则愈挡愈辛苦再退三步。

    舱厅和看台上的人都挤到这边来看热闹可是除动手的这对男女外没有人明白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他们会忽然动起手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分别扑向两人强大的劲气狂往底下交手的男女压下去。

    香素君和晁景毫无选择的长剑改往上攻。

    从天而降的两人就那以空手对剑或拍或劈指弹手拨把攻来的剑招从容接着。

    香素君和晁景同时后退。

    卓狂生乘机左右开弓分向晁景和香素君各推一掌大喝道:“停手!都是自己人。”

    “蓬!蓬!”

    香素君和晁景应掌退开前者比后者更多退一步。

    从看台跃下来的正是慕容战和拓跋仪此时踏足甲板慕容战面向晁景拓跋仪则对着香素君把两人分隔开来。

    香素君仍是俏脸含恨嗔怒道:“不要挡着我。”

    拓跋仪张开双手洒然笑道:“香姑娘便当卖我们荒人一个人情罢手好吗?”

    香素君似欲要绕过他可是碰上拓跋仪亮闪闪的目光忽又垂头轻咬香唇“铮”的一声还剑入鞘。

    以拓跋仪的修养也不由被她动人的神情惹起心中涟漪竟看呆了。

    晁景的神情更古怪刚才他显然是不想动手的一方有人来解围该高兴才对哪知他不但变得呆若木鸡且脸上血色褪尽变得色如铁青两唇震颤只懂凝视着指向慕容战的剑尖。

    慕容战不解道:“晁公子不是受了伤吧?”

    晁景欲语无言这才默默收剑但脸色仍是非常难看颇像被判了极刑的犯人。

    卓狂生向围观的各人呵呵笑道:“没有事哩!大家可以继续喝酒谈天欣赏边荒天下无双的美景。”

    香素君娇喝道:“晁景!你听着如果你敢碰我的门我就把你敲门的手斩下来。”

    说罢掉头回舱去了。

    众人还是次听到她的声音都有如闻天籁绕耳不去的动人滋味。

    姚猛这时来到高彦身旁轻推他一把。

    高彦不解的朝姚猛瞧去后者仰颔示意他朝上看。高彦忙往上张望见到那苗族美人正凭窗下望只可惜表情被重纱掩盖但足可令人生出异样的感觉。

    晁景仍呆立在那里。

    慕容战道:“晁公子没事吧?”

    晁景沉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慕容战一向好勇斗狠惯了听得心中不悦这种说话的方式和态度通常用于江湖敌对的立场不过由于他是边荒游的客人只好忍了这口气但已脸色一沉冷然道:“本人慕容战晁公子勿要忘了。”

    晁景忽然垂头叹了一口气斗败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返舱去了。

    卓狂生来到拓跋仪身边低声笑道:“仪爷又怎样哩?”

    拓跋仪老睑一红晓得自己的神态落入卓狂生眼内苦笑摇头向慕容战打个招呼一起回望台去。

    ※※※

    刘牢之在石头城太守府的公堂见刘裕没有其它人在旁刘裕进堂后亲卫还掩上大门在外面把守。

    刘裕虽恨不得把刘牢之来个车裂分尸仍不得不依足军中礼数下跪高声感谢刘牢之开恩。

    刘牢之从坐席抢前来把他扶起歉然道:“是我不好未弄清楚事情底细便怪罪于你。这或许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小裕你勿要放在心上。”

    接着又把放在小几上的厚背刀拿起来亲自为他佩挂。

    刘裕心中暗骂这家伙确是愈来愈奸学晓玩建康权贵笑裹藏刀的政治游戏今回不知又要玩甚么新的把戏。

    表面当然是一副非常受落感激涕零的模样来个尔虞我诈的同台表演。

    刘牢之觉察到司马道子对自己改变态度心中会有怎么样的想法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刘牢之绝不会就此罢休可是少了司马道子的配合杀自己的难度会以倍数遽增。

    以前他已奈何不了自己现在更是无从人手除非他刘裕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军中最大的规条是违抗军令又或以下犯上刘牢之能在这两项罪名上向他刘裕使计吗?

    分主从坐好后刘牢之微笑道:“小裕消了气没有呢?”

    刘裕恭敬答道:“只是一场误会小裕不但没有心存怨气还非常崇慕统领大人秉公办事的作风。”

    刘牢之欣然道:“真高兴小裕回来为我效力于此朝廷用人之际正是男儿为国效劳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小裕心中有甚想法尽管直说看我可否让你尽展所长?”

    刘裕心忖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最终目的仍是要置老子于死地且杀害自己的心比任何时刻更急切因为司马道子对自己的支持令这奸贼响起警号愈感受自己在北府兵内对他权位的威胁。

    不过自己对刘牢之亦非全无利用的价值刘牢之现在最恐惧的人既不是孙恩也不是司马道子更不是他刘裕而是桓玄。因为刘牢之清楚桓玄是怎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忘记刘牢之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他致令桓玄功败垂成全因刘牢之之故含恨退返广陵。

    刘牢之终为晋将不论如何威慑朝廷仍须听命晋室如对天师军的进犯完全袖手不理实很难说得过去亦难向手下将士交代。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便可以充当送死的先锋卒。

    装出感激神色道:“小裕愿追随统领大人讨伐天师军。”

    刘牢之问道:“你曾在边荒与天师军周旋对他们有甚么看法?”

    刘裕答道:“天师军绝非乌合之众徐道覆更是难得的将才。其手下将领如谢缄、6环、许允之、周胄、张永等均是能征惯战的人兼且他们乃当地有名望的人不但对该区了如指掌又得当地-众支持不易对付。”

    刘牢之点头道:“你的看法很精到这场仗确不易打。”

    又问道:“孙恩此人又如何呢?”

    刘裕叹道:“即使我们能尽歼天师军恐怕仍没法杀死孙恩。此人不论道法武功均臻出神入化的至境。唯一有可能杀他的人只有燕飞其它人都办不到。”

    刘裕故意趁机打出燕飞这张牌是要增加自己叮被利用的价值。孙恩乃天师军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如能除去他天师军便会像弥勒教竺法庆被杀般来个树倒猢源散。

    果然刘牢之露出深思的神色皱眉道:“燕飞肯帮忙吗?”

    刘裕道:“谢家有大恩于燕飞理该没有问题。”

    刘牢之沉吟片刻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刺史大人。”

    刘裕先是错愕接着恍然而悟明白了刘牢之借刀杀人的手段。他是要自己和谢琰一起去送死。此时他不由想到谢琰昨夜把自己驱逐出谢府实是间接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先是逼他不得不争取司马道子的支持也令刘牢之的奸计无法得逞。

    刘牢之续道:“刺史大人对天师军非常轻视手下将领中只有朱序和小毅两人有行军作战的经验遇上徐道覆会非常吃亏所以极需一个像小裕般熟悉敌情的人在旁提点。”

    刘裕差点可把这番话代他说出来心中暗笑道:“只要统领大人吩咐下来小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牢之大喜道:“如此就这么决定了。”

    刘裕心中冷笑谢琰肯接纳自己会是天下第一怪事。趁机问道:“出征前统领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着我去办呢?”

    刘牢之那还和他计较笑道:“你旅途辛苦哩!理该尽量休息散心何用操劳呢?”

    这几句话等若予他完全的自由不用留在军中候命。

    刘裕怕他改变主意连忙告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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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334/ 第一时间欣赏边荒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黄易所写的《边荒传说》为转载作品,边荒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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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介绍:
黄易的最新大作,延续并越了《大唐》的特色,同时脉络更加清晰紧凑。一个乱世中的浪子,一柄名剑蝶恋花……相信黄易这次会弥补《大唐》留给我们的遗憾!
以符坚攻晋的淝水之战为前提,对当时的门阀时势五胡晋朝都有详细的描述,第一集算是一道开胃菜以后的章节会愈来愈精彩。边荒是南北的缓冲地带亦是故事的重心,主角燕飞刘裕拓跋硅置身于这混乱的时代开始他们人生的舞台。黄易融入历史的功力又再一次挥,这是一套历史武侠的作品,就如大唐双龙传般没有让人议论的情色。
大纲:五胡乱华之际,在淮水和泗水之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的无人地带,南方汉人称之为“边荒”,北方胡人视之为“瓯脱”,而位于此区核心处的边荒集,却是当世最兴旺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她既不属于任何政权,更是无法无天,是为有本领和运气的人而设的,传说正是由那里开始。边荒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荒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荒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