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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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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海军的卫队反应飞快,立刻纷纷上马,将许再思裹在当中,踢打着马肚子迎头向敌骑冲去。这支敌兵来自身后,定然是从其他城门出来然后绕行过来的,躲是决计躲不过去得了。如今之计,只有迎头冲出一条路来,杀回营去,若是给敌骑堵在这里,离安吉东门不过两三里路,城中守军一围上来,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两军相距不过半里多路,相向而冲不过几息便接近了,镇海兵前面几骑纷纷擎盾在手,准备替后面的主将抵御迎面而来的箭矢,骑在上下起伏的马上,迎面对冲,想要射中对手的可能性本来就不高,更何况铁骑互冲,数十步远也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还不如专心拿稳兵器肉搏为上。

    刘满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后的四十余骑排成了一个三角形,尖端就是他自己,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直起腰来,用自己的长矛矛尖对准了对手的肋部狠狠的扎了过去,对手竭力用左手的盾牌想要推开矛杆,可是刘满福的动作更快,更有力,随着手里的矛杆传过来一阵猛烈地冲击力,刘满福知道自己已经刺中了目标,可以看到对手的口中涌出鲜血,痛苦的滚下马去,立刻就被后面战马的马蹄踩死,他赶紧放开矛杆,免得被两马对冲带来的猛烈的撞击力扭伤胳膊甚至带下马去。刘满福从腰间提起骨朵,这种兵器现代人看起来就像是根棒球棍,只不过在顶端上有一个六棱的铁锥,另外一端有一条皮带可以栓在使用者的手腕上,以免脱落,这本是胡人常用的兵器,五胡乱华后中原也留散开来,尤其是披甲骑士在混战中喜欢使用,一来无有刀剑厮杀久了锋刃便钝的顾虑,而来便是披了重甲之人也可以有很好的杀伤效果,只不过使用者无一不是力兼数人的勇士才行。后世演艺小说常提到的金瓜便是这兵器演化而来的。

    这等骑兵对冲,比的便是士卒更加坚定,马力更好,甲胄更坚,马速更快,镇海兵吃亏就在对方已经将马速提起来了,而自己这边已经来不及了,两边一交手,立刻见了真章,莫邪都的骑兵便将其冲得四分五裂,倒下了十几个,许再思身边的几名心腹卫士拼死斜刺里冲出一条血路来,杀了出去,往镇海军大营去了。

    刘满福将手中骨朵舞得跟风车一般,连人带马,一头撞入敌骑行列中,猛然一骑侧面一矛扎来,赶紧扭腰一让,顺势将矛杆夹在腋下,右手的骨朵劈头盖脑砸了下去。只听得一声闷响,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对面马背上顿时矮了半截,原来一颗头颅竟被砸成了稀巴烂。那刘满福杀得性起,一手提了夺过来的长矛,一手挥舞着骨朵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这两边都不过只有四五十人,不一会儿便杀透了出来,正要回身再冲过去,却看见不远处四五骑镇海兵正在逃去,想必查看军情的敌军将领便在其中,赶紧唿哨一声,招呼上几名部属,狠狠的踢了两下马肚子,追了上去。

    许再思伏在马背上,一面不住打马,后面追骑的鼻息几乎就喷在自己的脑后,方才追上来那敌将实在是勇武之极,身边护卫的三名亲兵回身抵挡,几息功夫便被那人和手下杀得干干净净,又追了上来,若不是自己已经将身上甲胄水袋等沉重物品扔掉,只怕早就被追上来一矛刺穿了。远处己方的营垒仿佛远在天边一般,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不成。

    刘满福在不住的踢着马肚子,他现在后悔到了极点,若是身上有一张弓,一支箭,眼前这敌酋便是马再快哪里逃得出去,可惜方才突阵时腰间弓矢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放在眼前的大功偏偏取不下来,眼看离敌营越来越近,胯下的马却怎么也赶不上去,距离还有越拉越远的趋势,毕竟自己身上披了重甲,身子又比常人沉重,眼看敌酋就要逃走了,刘满福灵机一动,猛然将手中骨朵向敌将后脑甩去,那兵刃沉重的很,只要打中了,定然不死也是个脑震荡。许再思突然觉得脑后一阵生风,不假思索往马背上一伏,头皮一凉,却是头盔被飞来的骨朵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不敢多想,拼命踢了几下马肚子,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好几丈,刘满福眼见两人离的越来越远,离敌军营垒却是越来越近,再追下去只怕敌将的首级拿不到手,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倒赔进去了,只得吓得马来,捡了许再思的头盔,泱泱的回安吉城去了。

    这次遭遇战后,镇海兵一边立刻谨慎了很多,一连数日都只是驱赶民夫修筑营垒,而守城一方的莫邪都在城头看了两天后,也回过味来了,对手的是要用营垒将己军堵在城中,这样就可以放心的四出搜罗粮草民夫,以作长久围攻之计。,由于吕方的伤势一时好一时坏,反复得很,城中统领莫邪右都的龙十二、陈五二人也不敢出城与敌兵做大战,只是分遣精兵四出袭击,高奉天又献计,以城中安吉豪强的名义共同发布布告,悬赏乡里豪杰,斩杀四出劫掠的敌兵,护卫乡里的,或加以官爵,或赏以财帛。一时间安吉城外两军不断发生小冲突,残酷而又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十月初。

    安吉城、李明家一处小院外,士卒林立,戒备森严,守卫的跟铁桶一般,院中却是竹林水榭,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层次分明,一个十分清幽的所在,在这兵火交加的围城之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吕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往日微胖的脸颊早已陷了下去,他小腹挨的那一下虽然未曾伤了内脏,但也流了不少血,还好是在秋冬季节,天气已经转凉,又每日用盐水清洗伤口,否则在这医学落后的残唐,很有可能便会因伤口发炎脓肿而死了。饶是如此,每日盐水清洗伤口的剧痛便如受刑一般,疼的吕方死去活来。这些日子来,吕方整个人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恍惚间前世的父母、女友、舒适的生活不住闪现在眼前,仿佛穿越以来的十年不过是一个噩梦,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衣食无忧,安定平和的前世一般。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把吕方从这种状态扯回了现实之中,他醒了过来,觉得口渴的厉害,正想开口吩咐人送水来,却觉得右手被什么东西压着了,都有些砝发麻了,一看却是沈丽娘趴在自己胳膊上歇息,显然是她在守候自己,累了便趴在床边歇息,想来这些天来她也累坏了,连平日里亮可鉴人的长发都零乱了起来,吕方禁不住伸出左手怜惜的抚摸起来。

    沈丽娘趴在床边,这些日子来,她衣不解带,悉心照料吕方,连半步也不肯离开,连吕方要服用的汤药,也要先自己尝过无事,方才给其服用。吕方躺下的这些天,她突然才发现那个平日总是笑嘻嘻,色迷迷,却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那个男子,现在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随时都有可能离自己而去。难道自己家门被灭后,一个人飘零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时,好不容易上天才赐给自己一人个可以倾心相恋,悉心依靠,难道上天连这个人也要收了去吗?半梦半醒间,丽娘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头上抚摸,猛然想到,这屋中什么时候进来其他人了,抬头一看,只见吕方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虽然消瘦的很,不过比起前些日子半昏迷的状态,显然是大好了,只感到一阵暖流从怀里冲了上来,一头扑在吕方怀里哭了起来。

    丽娘哭了半响,才突然想起吕方重伤未愈,自己压着的位置好像又正是伤口所在之处,赶紧站起身来,看到吕方已经是疼的脸青唇白,显然是忍住了,赶紧红着脸问道:“压着你伤口了吧,还疼吗。”

    吕方看眼前丽娘刚刚睡醒,脸上红晕未散,鬓角长发散乱,显得分外可爱,忍不住调笑道:“还好,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丽娘再压上三五次也无妨。”

    丽娘听到吕方的调笑话语,脸上更是红霞满布,啐道:“呸,你这人就是口滑,嘴里没半句实话。”

    吕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干涩,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丽娘赶紧倒了水来,吕方接过杯子,一连喝了几大口,方才觉得好些,抬头看了看丽娘,只见其红晕褪去后,脸色苍白,消瘦了不少,更显得两肩如削,杏眼桃腮,别有一般风韵。接着将杯子送还给丽娘的时候,吕方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丽娘你了,吕方前世修得何等福分,得丽娘这般青睐,却要叫我如何回报。”

    沈丽娘却是又羞又喜,脸上红的几欲渗出血来,半响无语,方才低语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回报我,只要你安安康康,好好地别让我再这般担心便是,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担心的要命,就怕你若是有事,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那可如何是好。”沈丽娘语音甚低,便如蚊呐一般,可在吕方耳里便如同天堂鸟的叫声一般,丽娘轻轻坐下,与吕方并肩坐在床上,依偎在吕方怀中,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是安适愉悦,希望永远这般为好。

    

31夜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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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在亲密间,屋外突然传来两声咳嗽,丽娘如同被惊了的猫一般一般,跳到一旁,整理身上衣服褶皱地方。吕方正暗骂何人如此多事,来的如此不是时候,只得低声对丽娘说:“想必是有要紧事情,你且扶我坐起来,躺在榻上并非也不好办事。”

    沈丽娘点了点头,从一旁取了两个锦垫,放在吕方背后,服侍吕方靠的舒服了,才听到门外一人禀告道:“明府可曾安好,属下高奉天有要事禀告。”

    吕方没好气的答道:“安后与否你方才在外面不是看的清楚吗,快些进来吧。”

    那高奉天走进来,看到吕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消瘦,但精神还健旺,比起前些日子整日里半睡半醒之间是强上百倍了,不由得喜道:“将军果然是有福之人,如此大难无碍,恰巧今日醒来,果然是天佑我莫邪都呀。”

    高奉天这般说倒把吕方弄得一头雾水,莫非今日是什么紧要时候,高奉天赶紧解释明白,原来自从那场前哨战后,许再思便下定决心,不以野战冒险,开始挖掘壕沟,修筑土垒,想要通过一条壁垒线将莫邪右都包围在安吉城中,然后再慢慢攻取。而城中的莫邪都因为主将受创,陈五和龙十二两人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出城决战,只是在日夜派遣小队攻击筑垒的镇海兵,于是乎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这种激烈而又不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前哨战在安吉城外的原野上不断发生,镇海都的壁垒也在不断延长,到吕方醒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工程量了。城中的莫邪都守军看到敌军的包围圈日益完成,可是主帅却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也都流言四起,士气也渐渐低落起来,陈五和龙十二等人也看到了,偏生又无什么办法。随着镇海军壁垒日渐修筑完成,城内那些百姓看守军的眼光也越发让人寻味起来,范尼僧等人的心好像猫爪一般,却又无机可趁。这天却突然有两名民夫逃到安吉城中来了,这本是常有的事情,可这两人却本来是湖州本地的团结兵,其中一个还做到了都长,按吕方的命令,让他们回家收拾秋谷,结果家园为镇海兵烧了个干净,自己也被抓起来修筑壁垒,于是这两人便结伴逃了出来,那做都长的还细心的记下了镇海兵换防的时间和具体工事的地形图,想要城中的淮南兵为其复仇。

    高奉天说完后,吕方沉吟了片刻,问道:“陈五和龙十二打算如何办。”

    “陈五想要出城一战,龙十二却有些犹豫,觉得敌众我寡,而且说将军还昏迷不醒,不好做这般大的决定。两人意见不同,正相持不下。”

    “笑话,若是我一睡不醒,莫非他龙十二就一辈子呆在这城中不成。”吕方笑骂道:“罢了,你将那两人带过来,我要亲自讯问他们一番。”

    不一会儿,陈、龙等将佐便带了那两名民夫过来了,吕方将两人分开,单独问了一会儿吩咐将两人带下去,分别看管。待到那两人下去后,吕方指着几案上画好的图纸道:“你们也来看看,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众人人围了过来,只见几案上摊着一张白纸,上面细细画着两军的形势图,只见表示安吉城的黑点外面有一个已经围了四分之三的圆圈,这代表着城外镇海兵正在修筑的壁垒,这个四分之三圆圈的一端起点是镇海兵的大营,而另外一端正处于流经安吉的大溪水河边,在溪水边那端壁垒的后面,还有一段平行的壁垒将动工的区域围成了一小块区域,防止后方有敌军偷袭。

    “镇海军这壁垒若是修完了,我等便如处于囊中一般,如今将军已经醒来,在下以为还是出城与之一战的好。”龙十二看了会地图,忧心忡忡的说道。

    “彼众我寡,现在他们又有壁垒为依托,与其野地浪战,不如依城坚守,待到宣州田使君援兵赶到,再出城里应外合。”陈五意见恰是相反,这两人这个月来在这事上都争了无数遍了,眼看又要吵起来了,却听到有人低咳了两声,回头一看却是吕方,两人赶紧躬身谢罪。

    吕方挥了挥手,示意二人无事,双眼紧紧盯着那地图,仿佛这上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过了半响,吕方才指着地图上一块地方道:“这地方可有修筑壁垒?”

    陈五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吕方手指的地方正是在大溪河边那两道平行壁垒之间的空地靠河边的那一段,仔细回想了会,答道:“这段应该还没修好吧。”

    “好,没修好就好,你赶快派精细探子去确认一下,顺便看看镇海军在大溪河中有无安置铁锥铁链等家什。”吕方低声吩咐道,声音又是紧促又是兴奋。

    陈五应了一声便出门去准备了。吕方自顾问范尼僧道:“城中可有可用的小船,准备可以装载两个百人都的船只听用。”待到范尼僧也出门准备后,吕方对手下将佐大声说:“你们各自回营,用民壮将城头守备士卒换下来,好生歇息,养足元气,今夜给许再思点颜色看看。”

    众人轰然而应,虽然不是很明白主将为何这般有把握,但多年来吕方连战连胜的经历让他们充满了信心,纷纷出门各自准备。待到最后一人走出门外,吕方突然感到一阵疲倦,转身想要休息片刻,却看到沈丽娘静静的看着自己,双眼里满是怜惜和骄傲。

    已经是四更时分,远处地平线上的天色已经有点鱼肚白了,壁垒上的镇海军哨兵尽力的睁大自己的眼睛,上下眼皮好似涂上了鱼胶一般,闭上了就睁不开。眼看就要到换岗的时候了,正好他也被夜里的寒气从打盹里冻醒了过来,一面竭力的跺着双脚,好让只穿了草鞋的双脚暖和一点,一面咒骂着接哨的人怎么每次都来的这么晚。突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好似有什么人行走一般。

    “莫不是来城里的淮南军又来了,连夜里也不让人安生,当真是疯了。”哨兵走到壁垒边,从垛口探出身子向外面看去,倒不是他警惕性不高,主要是夜间行军本就是极难的事情,古代士卒营养不良,大半都有夜盲症,若是打着火把行军,只怕刚出城门,就被守军发现了。更何况守军有壁垒为依托,进攻一方却没有什么依托,一旦稍有挫折,夜里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军队便会崩溃,那时自相残杀践踏是常有的事情。

    那哨兵刚探出头去,便惊呆了,只见十余名淮南军士卒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壕沟旁,正忙着将一袋袋装满了泥土的草袋扔到壕沟里去,两丈宽、八尺深的壕沟已经被填平了六七尺宽,后面一名名敌兵口中衔枚,气喘吁吁的背着草袋跑过来,不远处接着天上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寂静无声的坐在地上,显然这些人正在等着填平壕沟后好发起冲击。看到下面敌兵手中张得满满的弩机,那哨兵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大喊的**,他心里清楚,现在发出声音,守不守的住壁垒他不知道,那十几张强弩是肯定要往自己身上招呼的,相距也就四五丈远,自己身上那件两档铠,还不是跟纸糊的一样。正想转身偷偷下得壁垒,通报队正,却不知碰倒了墙头上什么物件,砰的一声跌落外面壕沟边,摔得粉碎。这声音在壕沟内外紧张到了极点的两边人耳中,便如同当头打了一个霹雳一般。那哨兵赶紧往地上一扑,只听到头皮上一凉,接着才听到一片弩机扣动的响声,趴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喊道:“敌袭,敌袭,淮南贼偷营了。”

    凄厉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壁垒后面的镇海兵营地如同一个被惊扰了的马蜂窝一般,立刻乱哄哄的行动起来了。壁垒百步外的陈五猛然下令:“举旗,点火。”身后立刻竖起一面“吕”字大旗,身后的士卒立刻纷纷点起火把,如浪潮一般向壁垒涌去。

    镇海军的营地位于那两道壁垒的中间,守军校尉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行伍了,这些天和城内的守军也打了不少交道了,他也就抱紧了一条,自己的手下屯扎的营地不被外面攻下就可以了,至于那条漫长的壁垒壕沟,只需要在哨楼上留下几个哨兵可以了,敌兵若是攻打,发出信号等待大营的援兵就可以了,就算赶不及了,敌兵最多也就拆掉十来丈土垒,最多让民夫多干一天活就是了,那又值得什么。却没想到今夜敌兵这般大张旗鼓攻过来,莫非敌军主将是失心疯了。那校尉一面冷笑,一面指挥手下亲兵弹压士卒,营地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听壕沟外呐喊声不绝于耳,火把雨点般的扔了过来,那校尉立刻下令手下士卒紧靠在垛口墙壁上,也不露头,其余的人张满弓矢,等到敌兵上得墙头,便一一射杀。想来这夜里敌兵也没橹盾、带铁钩的长梯这等器械,夜里军官也看不清楚,士卒无人催逼,只要杀伤掉前面最勇猛的几个,后面的自然便蜷缩不前了,此时已经是快要天亮了,只要等到天明,自然大营有援兵前来一举破敌。

    

32夜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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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壕沟前面已经有一个莫邪都的百人都,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将手里的大盾顶在头顶上,连成一片,仿佛一只巨大的乌龟,在盾牌的掩护下,其余的人拼命的用装满泥土的草袋填平壕沟,对面零星射来的箭矢石块绝大部分都被盾牌弹开了,一些轻装的汉子不住的向壁垒上投掷火把,箭石,反正天色尚未大亮,从壁垒上面看下去还是一片昏暗,不用担心被城头的敌军射中。倒是壁垒上有十几处烧着了,在火光下人影晃动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镇海兵大部都躲在壁垒后面,偶尔有人探出头来放箭,被射中后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在拂晓的空气中传出去很远。

    很快,壕沟就有七八丈宽的一段被填平了,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声,那个列成龟阵的百人都开始越过壕沟向壁垒逼过去,待到盾阵冲抵墙根,龟阵末尾立刻有七八人跳上盾牌,踏着盾阵向壁垒杀了上去,那壁垒墙壁不过丈五高,那些人站在盾牌上,离墙头也不过三四尺高,一跃便可通过,紧靠在壁垒内侧的守卒一心防备着长梯搭钩,却被杀了个冷不防,先登的选锋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顿时被砍倒了好几个,壁垒上立刻被莫邪都控制了三四丈的一块地方,顿时壁垒上人影晃动,沙成一团。

    看到选锋登城了,在百步外等待号令的五个百人都顿时发出一阵欢呼,陈五得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龙十二,嘴里虽然没有说话,眼神里意思却明白得很:“我说的没错吧,早就该给镇海军这帮狗崽子一点颜色看看了。”只见又有七八人也踏着盾牌向壁垒上冲去,后面的轻装士卒也开始抬着梯子向壁垒冲去,只要这梯子搭上去,后面的莫邪都士卒便可一拥而上,那壁垒不比城墙,上面最宽处也不过容得三四人并行,只要莫邪都占了上边,守军要夺回来就只能仰攻,那就千难万难了,何况这夜战就是拼的气势。古代军队夜里因为营啸全军溃散的例子都有,更何况夜战,陈五敢肯定,只要能够把敌兵赶下壁垒,守兵便会一败涂地,决计没有扳回来的机会。

    葛六提盾持刀,向壁垒上冲过去,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般,浑身都是力气,身上的盔甲好像没有了重量一般。他是今年陈五去淮上募兵时才投入莫邪都的,淮上战云密布,而吕方横行淮北近十年,如今又背靠淮南这座大山,有一州刺史的名位,自然应者云集,自从出兵以来,湖州虽然刚经战乱,可三吴之地的富庶,还是让出身淮上那个四战之地的葛六惊叹不已,只要立下军功,田宅恩赏都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军中那些队正,老兵们几乎在丹阳都有田宅,很多分得了耕牛仆役替他们耕种。葛六几乎可以看到告身、田宅、都在眼前像他招手了,突然脚底一空,竟一脚踏到盾牌的空隙去了,跪倒在盾牌上。

    葛六啐了口唾沫,莫邪都士卒军功并非简单的按照首级计数的,先登、破阵的士卒,算三转,而追杀的最多不过算一转,换而言之,先登破阵士卒斩一首级便顶的上其他人的斩杀三枚首级,毕竟在冷兵器战场上,追杀毫无斗志的溃兵和破阵先登的难度是无法比拟的,像先前那七八个先登士卒,无论有无斩得敌首,一律都是五亩田宅,布十匹的赏格,要知道这田宅可算是永业田,而且按照莫邪都的军府规定,府兵没有劳役,永业田又无需缴纳田租,这可是一等一的重赏了。葛六正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突然听到一声梆子响,接着便是一阵箭矢破空和叫骂声,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先登勇士一下子倒了一片,原来守军校尉看到形势危急,也顾不得壁垒上的己方守军和淮南兵杀做一团,下面弯弓准备的弓弩手一阵乱箭放了过去,将壁垒上的正在厮杀的两边士卒不分敌我一扫而空,一下子双方都寒了胆,无论是守军还是莫邪都士卒都定住了,十余丈长的壁垒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听到壁垒两边垂死者的呻吟声。

    看到守军这般设置,莫邪都士卒顿时犹豫了起来,十几张长梯已经搭到了壁垒上,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那壁垒从外面看不过丈许高,在内侧只怕只有七八尺高,弓弩手相距不过三四丈的距离,莫说是两三石的蹶张弩,便是寻常百姓用来射杀兔子野鸡的单木猎弓,一副两档铠未必挡得住的,一时间莫邪都的攻势竟停住了。

    葛六伏下身子,背后的单衣已经被湿透了,满是冷汗,铁甲片压在上面跟冰块一般。方才自己若是没有一脚踩空,只怕已经躺在壁垒下面,浑身上下被射的跟刺猬一样。他一面暗自庆幸,一面暗自犹豫该如何作为,后退肯定是不行的,百人都长就在后面,临阵脱逃肯定是斩首的下场,可若是冲上去只怕也是被乱箭射死。葛六胸口的心脏跳得跟打鼓一般,却也打不定主意,猛然脑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先登战死者恩赏加倍,官升两级,有子者荫子,无子者荫弟,逡巡不前者斩首,妻子没入官府为奴。”

    “罢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葛六血一上头,猛地一下跳上壁垒,也不停顿,用大盾护住身体沿着壁垒的台阶滚了下来,守军大半还在给弩机上弦,只有七八张角弓来的及放箭,忙碌间不是射了个空就是被葛六的盾牌挡开了。那葛六刚脚刚沾地,便看到一杆长槊当头刺来,力道强劲之极,几欲将自己顶死在墙上。葛六躲闪不及,只得身子微微一错,便感到肋下一凉,也顾不得查看受了什么伤,左手的盾牌随手丢弃,拼死将那长槊夹在肋下,对手赶紧回夺,葛六就势借力近了身,右手一刀便砍在脖子上,使劲平生力气一拖,便觉得一股滚热的液体喷了自己一脸,定睛一看,那持槊敌兵脑袋只有几根筋还连着,整个脖子几乎被他给割断了,看服色倒是个队正之类的军官。

    壁垒内部的守兵刚刚放箭射杀了自己袍泽,军心正有点不稳,壁垒对面突然滚下来一人,一下子便杀了队正,看他脸上满是鲜血,在拂晓的昏暗光线看来,跟平日传说的修罗地狱里的恶鬼一般,饶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此时心里也掠过一丝寒意,不约而同退了半步。

    葛六将脸上的鲜血一抹,看到周边全是敌兵,他此时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一脚将那尸体向旁边一人踢去,接着便向那人挥刀砍去,那镇海兵本能的躲开尸体,却被后面葛六一刀砍个正着,那一刀自肩膀砍下来,几乎将整个胳膊卸了下来,那人一声惨叫,立刻痛昏了过去。

    这一声惨叫,仿佛一个信号,大群的莫邪都士卒蜂蛹而上,涌上壁垒,接着就跳下来,向守军杀去,守军一阵乱箭,射倒了六七人,可全然挡不住这个势头。壁垒后面的空地立刻变成了血腥的屠场,人们在这里互相砍杀、扭打,甚至撕咬,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好像在这个壁垒后面藏着一个什么怪物,在不停的吞噬者生命,战斗要持续到一方或者双方鲜血都流尽才会结束。

    陈五站在壁垒下面,也不躲避不时从墙头越过落在他身边的流矢,不住的催促着手下士卒挖掘壁垒,好打开另外打开一条通道让外面的大队士卒冲进去。壁垒内部的战斗已经僵持起来了,里面能够摊开的战场就那么大,再往里面也不过是挤成一团,后面的援兵怎么也到不了前面去,更何况就算能添兵也不过是一点一点的,不过是兵家最忌讳的“添油战术”,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对手反推过来,只怕在墙下挤成一团,那就糟糕了。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镇海兵的援兵随时都有可能到来,陈五都恨不得抢过锄头亲自动手起来,难道这次进攻就要这般半途而废了吗?

    正当陈五在那边急得火烧眉头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一阵“败了、败了。”的喊叫声。如同三九天里一桶冰水头顶上浇下来,陈五顿时呆住了,他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行伍,壁垒内部喊声里那股败军的狼狈感觉决计是错不了的,可这壁垒尚未打通,里面的空间有限,就算把援兵派进去,在乱了秩序的败兵冲击下,也不过徒增死伤罢了。可惜先前冲进去的那一都精兵呀,都是自己一个个挑选出来的好汉子,一想起在淮上、宣州将他们打熬成军的辛苦,陈五的心就跟刀割一般的疼,至于兵败后自己的得失倒早抛到一边去了。

    正当陈五彷徨无计的时候,一名亲兵从壁垒上连滚带爬的跑下来,口中不住的喊着:“陈校尉,守兵跨了,那壁垒还要挖吗?”

    “什么?守兵跨了?”陈五半信半疑的看着那亲兵,突然而来的惊喜让他几乎不敢相信,可方才看守兵气势还旺的很,又怎么会一下子跨了呢,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亲兵胸前衣襟:“兔崽子你看清楚了,那帮镇海贼怎么突然垮下来呢?”

    那亲兵给陈五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自然是镇海兵垮了,方才守兵后面突然乱起,有队兵打着莫邪右都的旗号猛冲过来,前后夹击之下,敌兵一下子就垮下来了,除了少数几个顽抗的,其余的都丢下兵器跪地求活了。”

    “后面?敌军营地几面除了壁垒就是大溪水岸,莫非是从大溪上来的?”陈五脑海里好像想到了什么,丢下那亲兵,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壁垒,临走时抛下了一句:“让那帮挖墙的停手了,把挖好的填回去。”

    “遵令。”那亲兵满脸郁闷,躬身领命。

    

33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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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五站在壁垒上,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借着昏暗的晨光看过去,只见下面尸首横陈,破碎的兵器甲胄四处都是,可见方才战斗的惨烈。一堆堆跪伏在地上的都是剩下的镇海守兵,大约有百人左右,远处大溪河边上依稀可以看见停靠着十余条木筏小船,一队人头攒动,应该就是亲兵方才说的从守军背后杀过来的奇兵,想来他们是刚刚乘守军被自己正面的猛攻吸引了注意力,从那段还来不及修筑好工事的河岸上岸,来了个前后夹击,一举破敌的。

    “五哥,恭喜了,这下一举斩首近百级,俘获也有这个数目,这些可好好出了一口这些天的鸟气。”说话的正是徐二,他口气亲热的紧,正是他领兵从大溪河上岸,一举克进全功。

    “彼此彼此,此战你我都有功劳,却不知将军是要拆掉壁垒,还是凭借着工事与敌一战呢?”

    “定然是与敌一战,这般久持下去,全军屯于城中,外无援兵,若敌兵围城壁垒修成,那时内外隔绝,便悔之莫及,如今我军大胜,正是应该杀牛飨士,乘士气正旺,一举破敌。”徐二大声道,一张黑脸满是汗水,兴奋的几乎要透出光来。古时战场上通讯不畅,主帅很多时候事先拟定方略,只能大概给个方向,是以对很多时候只有临阵定计,由前线的中下级军官来决定。吕方伤势刚好身体虚弱,无法临阵指挥,这里的最高将领,便是陈五本人,龙十二还在调度壁垒外面的军队,徐二是力主决战的,所以在这里想要趁龙十二尚未进来,赶快先说服陈五。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跃出远处的地平线,朝日的光芒照在安吉城外广阔的原野上,镇海兵修建的壁垒沿着地势蜿蜒指向远方,沿着壁垒的方向,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座哨楼上燃烧的火焰和黑烟,这是镇海兵向己方老营发出的求救信号,可以想象的到,镇海兵的援兵正在向这里赶来,现在是不是决战的机会呢?陈五懊恼的发现自己的内心满是犹豫,在吕方重伤的那一个月时间内,他经常抱怨军中事权不一,龙十二扯了自己的后腿,可现在自己已经大权在握,可偏偏又毫无决胜的把握。

    “校尉,挖开的壁垒已经修补好了,还有,那些俘获的镇海兵该怎么处理?”

    亲兵禀告道。

    “已经修补好?”陈五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前下令修补挖开的壁垒,灵机一动,看来自己还是觉得应该与敌决战,否则退兵的话,定然要烧掉营垒,又何必修补壁垒呢?顷刻之间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下令道:“你传令给外面的龙校尉,将那百余名镇海兵带进城去,留下三百兵在这营垒之中坚守,余者回城中歇息。”接着便对徐二道:“如果有敌兵来攻,我留守壁垒之中,徐兄弟便领旗下精兵五十人,使用镇海兵的衣甲,以为奇兵之用。”

    “是。”徐二见自己的建议被陈五接纳,高兴的大声应道。

    陈五转过身去,大声道:“方才一战,镇海兵有营垒为凭借,照样被我军攻下,现在我等杀了那些驼畜,好好吃上一顿,养足了力气,一战把那些钱缪的狗崽子收拾干净可好。”

    营内外的数百名莫邪右都士卒听了大喜,这营垒内拴着二几头牛、驴,驽马,想来是修建壁垒时搬运材料之用,营垒内不过三四百人,杀了足够好好吃上一顿了,唐时江南本就肉食甚少,这些兵士从淮上投奔吕方后,不过每日二餐,升余糙米,少许咸菜罢了,连鱼都不过朔望日才有的吃,吕方领着数千客兵,寄食于田覠宇下,经济状况实在是窘迫之极,这也是他熬到了秋谷收获的时候,不顾整个形势对淮南军不利,就领着手下三千孤卒攻打蛇颈关,攻进湖州城后,才好好吃了几天新谷,军中才有些存粮,但若说肉食还是罕见的很。加上将来即将兑现的勋田恩赏,虽然刚刚死伤颇重,营垒中的士气还是直冲云霄。营中大锅柴火都是现成的,立刻将牲畜分别宰杀,切块下锅,不过半个时辰功夫,营中便弥漫着肉香,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便有一种诱人味道。莫邪右都留守营中的三百人上至陈五,下至普通战兵,一个个吸着鼻子,吞着口水,都在翘首以盼着锅中的肉食,好不容易肉煮的七八分熟,正要分给众人,便听到营垒上望楼杀猪般的叫喊声:“镇海兵来了。”

    营中顿时一片抱怨声,士卒们垂头丧气的丢下碗筷,这镇海兵还来得真是不巧,眼看到嘴的肉食就要没了,这场仗打完,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回来吃这顿肉食。陈五见状,走到锅旁,也不顾肉还烫人的很,抓了一块便塞到嘴里,边嚼便说道:“罢了,大伙儿先吃完朝食,再来上阵,等会儿就是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不过等会若是有人不卖力气,可别怪我老陈手中横刀不认人。”

    众士卒顿时大喜,纷纷抢上前去,大口吞咽起来,陈五随手将右手上的油在自己前襟上擦了擦,低声对身边亲兵吩咐道:“你快些去将营内的旗帜全部放倒下来。”

    许无忌站在战阵之前,死死的盯着数百步外的营垒,只见壁垒后面的哨楼上空无一人,除了营垒上原有的镇海军大旗已经不在,就跟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可是营垒上依稀可以看到的厮杀痕迹告诉他,这处己方的营垒已经落入了城内的淮南军之手。这处营垒地势颇为紧要,如果落在淮南军手中,不但包围安吉城的长围无法完成,淮南兵可以轻易从城外获取粮秣援兵,不但长围上的守兵会遭到两面夹击,而且分散在长围外四处抄掠的镇海兵打粮队也很容易受到淮南兵的袭击,这样一来,镇海兵与在坚城之中的淮南兵相持起来就十分困难了。可是若是进攻这处营垒,镇海兵又容易遭到相距十余里外的安吉城中的淮南兵的前后夹击,如今已经是天明,决计无法瞒过相距那么近的安吉城,难道也要等到天黑再来进攻不成,许无忌犹豫了起来。

    正犹豫间,突然远处现出一名骑影,那骑士来的极快,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赶了过来,还大声喊道:“不得进攻,不得进攻。”

    许无忌赶过去一看,却是那名胡姓副将,只见他胯下的战马竟连马鞍都没有披上,显然赶来的甚急,只见他滚下马来,快步跑过来,口中喊道:“无忌,千万莫要急战,敌军既然已经攻下营垒,主客之势已然倒转,若是我军兵败,连个后退的所在都没有,不如先退兵,再做盘算。”

    许无忌脸色顿青,他自从败回乌程后,一心都在夺回安吉,报仇雪恨,可这些日子来,莫邪右都都躲在城中,只是一些数十人的交锋战,好不容易有次一决死战的机会,又被人阻拦,莫不是胡叔以为我不行,比不上吕方那厮不成。禁不住脱口道:“胡叔莫要阻拦,这区区小营能有多少兵马,我这次带了一千五百人来,你带千人为我掠阵,挡住城内的援兵,我就带本部五百兵,两个时辰拿不下这营垒,我提头来见叔父便是。”

    那胡副将赶紧一把抓住许无忌的缰绳,苦苦劝道:“贤侄莫要急,那吕方出身不过赘婿,如今却是一州刺史,非有先人荫泽,一年前在田覠麾下,诸军皆败,唯有他全师而归,这等人岂是易于之辈。你熟读兵法,岂不知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愠可以复悦,死者不可以复生。”

    许无忌只听到胡副将称赞吕方的话语,胸中的怒气越发上升,至于后面的劝谏之语,根本没有听到耳里去,大声反驳道:“我自束发时便随叔父从军击贼,已经有十余年,岂不知孙子兵法的道理,如今吕方夺我营寨,若不夺回营寨,我军经营一月有余的长围又有何用,数千民夫,几千石的粮食白费了不说,淮南兵也可以从城外获取粮秣增援,那时要夺回安吉城,难道要士卒们冒着箭雨礌石,蚁附攻城不成?”胡副将顿时语塞,还没等他想出理由,许无忌一皮鞭已经打在对方抓着自己坐骑缰绳的手上,那胡副将不自觉扔下缰绳,许无忌趁机打马领兵上前,回头喊道:“请胡叔父为我掠阵,看小子破敌。”

    吕方站在安吉城头,身后站着手下将吏还有几名依附自己的本地豪强,看到许无忌领兵直扑城外的营垒笑道:“那许无忌倒是好胆子,居然敢讲自己的屁股对着我城中大军,也不怕我派兵出城,来个两面夹击?”

    身后众人满是赞同之声,还有人开口请战,要开城与营垒中的陈校尉两面夹击,定不让镇海兵有片甲逃生。

    

34牛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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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一片阿谀之声时,突然一声嗤笑,显得格外刺耳,众人觅声看去却是一条矮壮汉子,脸上满是不屑的微笑,身上穿了件寻常百姓穿的麻布短衫,在楼上一众铠甲和锦袍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却是原先的安吉县尉牛知节。

    “方才出声嗤笑的可是牛县尉,却不知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吕方笑道,城楼上的安吉豪强们腹中全都忍不住大骂这牛知节好不识趣,这吕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消息灵通也都知道刚刚被高昂刺伤,谁知道会不会拿我等出气,我等躲避还来不及,你这莽汉还要出言挑拨,只怕我等家小都要葬身于你口,众人心思相通,不约而同的向两旁挪了两步,拉开和牛知节的距离,一下子把他留在当中,好不突兀。

    那牛知节好似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一般,自顾笑着答道:“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许无忌也并非不知兵的人,摆出这个阵势无非是逼得他叔父救援与他,想要一战定胜负,毕竟镇海兵湖州至少有万人,扣去各处驻守的,这安吉城下至少有六千,等下若是前后夹击速胜也就罢了,若是一时攻取不下,许再思来援,打成消耗战,只怕最后笑的不知道是谁。”

    城头众人顿时默然,本来还颇有不服之意的莫邪都众将吏脸色阴沉了起来,眼下那营寨中的三百兵和安吉城中的守军形成犄角之势,只要镇海兵一时攻取不下,兵势稍衰,安吉城中守兵即可从背后扑上去,前后夹击,一举克尽全功。可毕竟镇海兵的总兵力占了最大优势,如果一时攻取不下许无忌这些兵,许再思来援,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现在是白天,从镇海兵大营轻兵疾进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在当时的战场来看可以说是瞬息间的功夫。

    吕方因为重伤初愈,身上只披了件锦袍,脸色沉重,几步走到牛知节面前,躬身行礼道:“牛县尉这般说,定然是有以教我,吕某愚钝,还请不吝赐教。“

    那牛知节倒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受了吕方一礼,道:“这兵法之道,正道就是以众击寡,以强凌弱。本来你行险占了安吉城,占了地利;虽然许再思兵多,胜负倒也是五五之分,可偏生如今又是秋天,彼军粮无忧,便占了天时之利,又修筑长围与你相持,抢占地利,结果你又行险出奇兵,想要破敌。虽说兵法之道,奇正变化,那一味用险,总有覆败的时候,如今将军该做的不是毕其功于一役,与野地浪战,求侥幸之道,而应先争取大势,待到大势有利于我,再不战而屈人之兵。”

    城头众人个个听的一头雾水,那牛知节外表看上去不过是一介不文武夫,这下子倒是涛涛不绝说了一大堆,什么奇正、天时、地利,仿佛诸葛亮遇刘先主说隆中对一般,可看他那一身横肉,两手老茧,哪里有半点诸葛孔明羽扇纶巾,指点江山的模样。只有高奉天和范尼僧依稀听出了点味道,两眼放光,饶有兴味的看着牛知节。

    吕方脸色越发郑重了起来,道:“牛县尉说的是,吕某也知道这般行险乃是一时侥幸,只是如今大势以为彼方所得,若不行险,则步步受制,势不可为矣,可那许再思久与兵事,一旦占了先手,又哪里会留下破绽与我等呢?这次如果是那许再思来,他看到营寨已被我攻取,最多留下千人筑营监视而已,我也不可能将数百兵久置城外,绝不会行险决战。”

    “将军不是留了先手,先前将城中团结兵尽数分遣回乡,如今镇海兵纵兵四掠,安吉百姓怨声载道,若有一人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那时彼顿兵与坚城之下,外有义兵相扰,又岂能久持,如今安吉县中英雄尽在将军宇下,只要镇海兵一退,若溪以西即不复为钱缪所有,将军只需休民养士,待到时机有变,引兵东向,莫说一个湖州,便是割据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先手?”吕方笑道:“牛县尉倒是高估吕某了,先前尽遣团结兵回乡一来是因为湖州历经战乱,好不容易有个有个好收成,吕某既然为一方牧守,自然应当如此;再说吕某新任,德信未立,只怕也驱策不了湖州子弟,留在安吉城中也未必是好事。”

    “正是主公的菩萨心肠才有了如今的转机。”一旁插话的却是高奉天,只见其神情肃穆,如果身上不是披了铠甲,俨然一副高僧大德模样,接着转身对牛知节道:“如今团结兵星散,主公麾下虽然不乏智勇之士,但并非本乡子弟,知节当年便是草创湖州团结兵之人,深孚众望,这等重任非你又有何人可任。”

    那牛知节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好似在嘲笑什么一般,笑道:“了空师傅说的不错,这事的确我老牛最合适,团结兵里的那些小伙子只要我一句话,定然合拢过来,可明府有这个胆子用这计吗?”

    城楼上众人的眼神一下子齐刷刷的盯在吕方的脸上,的确如高奉天所说,吕方麾下众人都是外乡人,决计无法像牛知节这般可以召集旧部,可这牛知节并无家小在城中,只有一个老母,连妻子都没有一个。一旦出的安吉城去,那可就是金龙脱锁,猛虎越枷,不可复制了。若是反过来投靠镇海兵,将城中内情一一报之许再思,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只要牛县尉敢出城,冒着刀兵之险,我又有何不敢用你的,如今乱世,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试问知节若是将此计献与那许无忌,又有何等下场,若你愚钝到投奔镇海兵那边去,我也只能怪自己眼拙。”吕方话一说完,那牛知节脸色微变,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镇海军那边的气度远不如自己,那许无忌若是能容得住人,不去夜袭高家,吕方决计无法这么快攻进安吉来,你牛知节若是投奔到镇海军那边去,就算许再思忍得住不杀你,难道能够像我这般气度用你不成,男儿一身本事,生于乱世,难道你能耐得住寂寞不成?想到这里,牛知节已经想的清楚,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人主气度,果然非常人能及,知节生性愚钝,屡次冲撞,今后自当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还望明公收纳。”

    吕方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却重伤新愈,手脚乏力,好不容易才将其扶了起来,口中笑道:“知节言重了,言重了,团结兵之事,偏劳了。”说到这里,吕方将腰间玉带解了下来,放在知节手上笑道:“吕某这次出兵,不喜得安吉县,却喜得一良将,这玉带乃是授予湖州刺史之职时,随朝廷诏命同来的,今日便送与你,也算是今日你我主从的一个见证。”

    吕方平日里穿着简朴的很,只是腰间那条玉带倒的确是精美异常,隋唐时玉带被定为官府专用,吕方也是信任湖州刺史,已经是四品大员才有资格佩戴,只见一条革带上一块块玉佩丰润剔透,摸上去竟似油脂一般,竟是少有的上品羊脂白玉制成,只这条玉带,只怕价值就不在百金之下。牛知节双手接过玉带,举过头顶,躬身向吕方拜了两拜道:“明府请予我勇士五十人,兵甲称用,最多不过半个月功夫,若不能击退镇海兵,便请斩却知节首级便是。”

    “好,待到天黑了,知节便可出城,吕某便在城中静候佳音便是。”

    城外营垒处,许无忌心中虽然焦急,但他毕竟也就久经战阵的宿将,也没有做出大白天,逼着手下士卒硬着头皮冲击壁垒的蠢事。还好夜里淮南军攻打壁垒的时候,已经把壕沟填平了十七八丈宽的一段,倒也不需要考虑填濠的问题了,只是可惜来的匆忙,没有带长梯等攻打寨子用的器械,只得一面让手下不住佯攻,消耗对手的精力,一面让其余士卒挖掘泥土,制作土袋,捆扎长枪,制成简易的梯子。正准备间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看去却是一骑飞驰而来,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到了跟前,只见一名许再思身边的亲信牙兵滚下马来,大声喊道:“指挥使有令,立即领兵回营,若有人抗命者,立刻阵前斩首。”

    阵中立刻一片哗然,许无忌好似当头挨了一棒一般,他立刻猜到了是那胡副将出营时已经派人通知自己叔父,狠狠的拔出腰间横刀,虚劈一刀骂道:“老革奴,此仇日后定当有报。”

    润州州治,团练使府后射圃内。安仁义正与一众亲兵较射取乐,只见其怀中如抱婴儿,开弓如满月,百步开外的箭靶上不一会儿便满是羽箭,除了几只偏离红心外,其余都中了红心,端得是神射将军。唐时军中最重弓弩之术,那安仁义不但弓弩之术了得,马术也十分惊人,在淮南军中乃是少有的骑将,一时间射圃内谀词如潮,把安仁义听的哈哈大笑。

    

35诱惑1

    

    安仁义正放下大弓,看着手下亲兵射箭,却看到外面一人快步走过来,神色匆匆,却是自己的掌书记,随后招呼道:“你看这些兔崽子们功夫还过得去吧?”

    那掌书记姓吴,本是润州本地有数的名士,无论是才学还是实务都是很不错的,平日里言谈举止更是风度闲雅,可这时却有些慌乱的样子,随口敷衍道:“使君,在下有要事禀告,还请到书房说话。”

    安仁义外表虽然粗豪,其实内心是个很精细的人,见那掌书记这般模样。起身笑着对射圃内的亲兵道:“兔崽子你们好好练,老子去去就回,若是有偷懒的,看我不请你们吃一顿军棍。”说罢便起身与那掌书记一同往书房去了。

    两人来到书房内,那掌书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安仁义,便站在一旁小心侍立。安仁义看他这般郑重,仔细的将那书信看完,待到看完后好似不敢相信心里所写的内容,又仔仔细细从头将那书信看完了一遍,抬起头来盯着掌书记低声道:“这信中所说,可是真的?”

    “在下已经派遣人去打探,的确莫邪右都在那安吉坚守不出,镇海兵正在筑长围围困,形势蹊跷的很。”

    安仁义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越走越快,那掌书记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对眼前的情景好似什么也看不到一般。

    突然,安仁义突然站住了,低声问道:“你以为这事情有几分把握?”

    掌书记好似对这毫无头绪的问话准备了很久一般,立刻答道:“若是那消息属实,有七成把握,纵然事情不成,我也有后招;若是那消息不属实,只怕就只有三成不到了。”

    安仁义脸上泛出苦笑:“只有三成,那你说该这么做吗?”

    “写信那人显然是想要挑拨离间,可丹阳那三千精兵的确也是使君所需,吕方投入淮南军时,身边不过数百饿兵,若无使君庇佑,只怕早给人连皮带骨啃干净了,哪里有今天这般风光,他去了湖州,又养不活手下那么多兵,便将心腹留在丹阳,霸着这一县地盘不交出来,其实这三千兵本来就是使君的。”

    “够了。”安仁义猛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掌书记的话语,书房内立刻静了下来,过了半响,安仁义低声道:“后天我要召集全州将吏议事,你将书信写好发出去吧。”说罢便大步走出门去,留下掌书记一个人站在屋内,昏暗的屋内,那掌书记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神透出杀机,往日里俊雅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口中低声道:“吕任之呀吕任之,我苏某人在丹阳的亲族一夜之间全部沦为鬼族,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两日后,润州州治,团练使幕府之中,军议已经结束,王佛儿正准备向门外走去,却看到一名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个,躬身行了一礼,笑道:“王镇将,安使君令在下请您到府中一叙。”

    王佛儿一愣,他认得此人姓苏,乃是安仁义幕府中的掌书记,极为信重的人物,此时亲自来传信,自从投入吕方麾下来,他为人越发稳重赶紧躬身还礼道:“不敢当,还烦劳先生在前面带路。”

    那苏掌书满脸笑容,神情闲雅,伸手延客道:“当得,当得,苏某人久闻王将军刚毅武勇,是吕刺史第一爱将,恶来典韦一般的人物。早就想要结识,只是未曾有机会罢了,今日借安使君的酒,定要多喝几杯。”

    王佛儿赶忙谦让几句,跟在苏掌书后面,走了好一会儿,只见一路上园林秀丽,楼台水榭,看到的人物也有披甲持矛的岗哨变为青衣绿帽的仆役婢女,正奇怪着,一旁的苏掌书笑着解释道:“今日安使君在私邸设宴,这里便是我家主公的私宅,这园林昔日在江南还薄有微声,还入得王镇将法眼吧?”

    那苏掌书知道王佛儿出身贫苦,安仁义今日设宴也是别有用心。那苏掌书本是极聪明的一个人,一路上带着王佛儿看这园林景致,娇童美婢,所为的不过是先让他看看这富贵气象,等会说起话来,事半功倍,此刻说出话来,暗想你这土包子,哪里见过这般气象,只怕现在就已经看呆了吧,脸上不自觉已经生出一丝鄙夷之色。

    王佛儿举目四顾,所见皆是精舍楼台,路旁几名婢女身作锦衣,更显得容貌秀丽,好一副太平富贵气象。叹了一口气道:“王某出身贫苦,哪里见过这等气象,只是。”说到这里,他指着路边一名婢女身上的锦衣道:“若末将没看错,这女子身上穿的乃是上等的青绢制成,我家主母平日都不过身着外麻内帛的衣衫,这样的衣服也是到了上元、祭祖的时日方才穿上。王某读汉书时,看到景帝欲修一露台,工匠说须废百金。景帝竟叹道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而作罢,不禁深深叹息,若是昔日长安圣人也这般如此,今日天下百姓又岂有这般苦楚。如今淮南不过是稍安之局,苏掌书问我如何看这般景致,末将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苏掌书本以为王佛儿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若以大利啖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没想到王佛儿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苦笑道:“将军好见识,倒是在下见识短浅,自取其辱罢了。”

    “不敢,王某这般道理浅显的很,苏掌书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这甘脆逸乐,虽然是穿肠毒药,可偏生大家都喜欢,岂有到了手中还推出去的,王某受主上信重,将数千士卒,一县基业托付与我,在下能力低微,只能尽心竭力,唯恐有丝毫差错,日夜自问有无半份懈怠,是以才对这道理明白点,倒是苏掌书乃是安使君身边信重的人,碰到合适的时候,还是劝谏一番才是。”

    苏掌书看到王佛儿炯炯的目光,内心不自觉感到一阵惭愧,躬身行礼道:“王将军以大义相责,苏某敢不从命。”此时他话语诚挚,胸中再无半份轻视之意。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座水边精舍,却看到安仁义身着锦袍,头戴软帽,竟亲自在门口相迎,王佛儿赶紧上前几步躬身拜倒,道:“安使君亲自相迎,这等大礼如何受得,折杀末将了。”

    安仁义上前扶起王佛儿,笑道:“我是爱惜佛儿武勇,我是沙陀人,不像你们汉人那么讲究礼法,今日宴中,不论官职,只论情谊。我是知道佛儿勇力过人,却不知酒量如何,今日要不醉不归。”说到这里,安仁义把住王佛儿小臂,并行走进屋内,自己坐了上座,便让王佛儿坐在自己身旁,席中只有四五人,全都是润州军中安仁义的爱将,参与腹心的人物。

    不一会儿,酒肴便如流水般送上来了,不用说都是极其上等的,但说那器皿,便是十分精美,尤其是王佛儿案上的那套杯盏,尤为出色,只见其本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以黄金为柄,碧绿色的美酒倒在杯中,酒波晃动,在烛光的映射下,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白玉,那杯子便如同有生命一般,端得是一件奇宝。更为珍贵的是,这套杯子一共有十二只,上面各自雕有十二生肖之像,这等上等羊脂白玉本就罕见,一下子做成十二只这等杯子更是难得。

    一会儿,酒过三巡,屋中众人都有了三分酒意,安仁义突然击了两下掌,王佛儿正惊异间,只见旁边突然走出一名女子,只见那女子脸蒙轻纱,身上穿的衣服颇为奇怪,上半身传了一件紧身小袄,下身穿的倒有点像今天穿的灯笼裤,可裤子又只到膝盖下两三寸长,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来,在裤子和小袄之间还有一段未着衣衫,若是吕方在这里看到,定然以为是前世的露脐装的前身。

    那女子虽然脸上蒙了轻纱,可一双眼睛却是绿色,宛如传说中的猫儿眼绿宝石一般,头发也是栗色,显然并非中原人士,唐时胡风甚盛,屋中人倒也不甚惊奇。突然一声琵琶响,那女子纵身舞了起来,跳的正是当时极盛的胡旋舞,那王佛儿虽然不甚了解,却只见眼前这女子身轻如燕,全身上下宛若没有骨头一般,身旁那几人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一般,心知这胡姬应是极上等的舞姬,只怕比那日花在沈丽娘身上的钱也不会少,正暗自叹息间,那女子已经舞毕,一粒粒汗珠从上下起伏的胸脯上流下来,宛若珍珠一般,不知何时半跪在自己面前,双手端着一只玉壶,正在给自己杯中倒酒,一双手白皙如玉,远远望去,竟分不出哪里是酒壶,哪里是人手。

    那胡姬将酒杯倒满,却不立刻递给王佛儿,先自己喝了一口,才将那酒杯递给王佛儿。只见那白玉般的酒杯上,一点淡淡红迹,正是那胡姬的唇印,饶是王佛儿在战阵之上豪勇无敌,看着那胡姬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此时也呆住了。

    

36诱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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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佛儿犹豫是否接过这杯酒,耳边却听到一阵吞咽唾沫的声音,眼角扫过去,只看到屋内诸人,除了安仁义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还有那苏掌书还能保持常态,其余数人无不眼睛通红,喉头上下滚动,显然若不是上官还在这里,只怕就扑上去一把将那胡姬抢过来了。他也是壮年男子,面对这等国色说不动心是骗人的,只是既然已经娶了秀莲为妻,安仁义这酒宴也蹊跷的很,正想开口推脱,却听到那胡姬笑吟吟开口道:“妾身听说王将军勇猛过人,战阵之上长槊如林也视若无人,莫非连弱女子的一杯酒也不敢喝了。”

    王佛儿转念一想,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一杯酒又何妨,也不多话,接过那胡姬的酒杯,也不忌讳那杯上的唇印,一饮而尽。

    那胡姬见王佛儿喝完,笑吟吟的接过酒杯,又倒了个满杯,自己一饮而尽,笑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妾身这杯酒却不是白喝的,却要王将军拿出些酒资来。”

    王佛儿顿时愣了,一旁那些人都有了几分酒意,方才对其受到美人垂青也有些妒忌,顿时起哄来,王佛儿不得已道:“却不知小娘子要多少酒资。”

    胡姬站起身来道:“妾身虽不敢夸称豪富,也有点资财,若是钱帛那等阿堵物倒是看轻了我。我祖上乃是突厥阿史那氏,最重的便是英雄豪杰,若是王将军做出件常人做不出的事情来,莫说这酒资不要了,就算让将军为我入幕之宾又有何妨。”

    这胡姬一番话出口,屋中顿时静了下来,这胡姬脸上蒙了面纱,不过从露出的眉眼皮肤看来,应是绝顶的美人,面纱反而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那般身材风情更是要命,座上人无不恨不得立刻出来露上一手,也好博得佳人青睐,成那一夕之欢。里面有见识的更是吃惊,那阿史那氏乃是突厥贵种,历代突厥可汗都是此姓中人,唐初李卫公大破突厥后,突厥贵族大半流入汉地,男子成为天子侍卫,女子许多则沦为官奴,看这女子容貌气度,倒是不无可能。

    王佛儿静了半响,起身走出屋外,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根枣树枝,约莫有两尺多长,众人也不知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纷纷瞪大眼睛紧盯着王佛儿,只见王佛儿将那树枝折为两段,只留下尖端最嫩的一段,约莫有筷子粗细,握在手中,众人也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过了半响,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正要开口斥骂,却听到安仁义叫道:“好本事,好力气,佛儿当真是金刚转世,这等汉子真不知何人等抵挡的住。”

    座中人这时也有人看出奥妙来了,只见那树枝竟一滴滴滴出水来,地上已经有了小小的一滩,王佛儿竟凭着自己的手掌,将那枣树枝硬生生的握碎了,榨出树汁来,须知当时已是秋冬时节,那枣树枝虽然是尖端较嫩的部分,可也绝非像春天那么柔嫩,更何况就是一个人双臂有百斤力气,也未必能够在手掌中发十斤来,王佛儿这一双手当真是铁铸的,此时屋中众人看他的眼神竟如同看鬼神一般。

    王佛儿倒是镇静得很,随手将那树枝放在几案上,对那胡姬道:“小娘子,在下这般可抵得过那酒资。”

    “够了,足够了,还多出许多来,妾身从未见过将军这等豪杰,还请将军原谅妾身先前无礼之处。”那胡姬两眼直欲放出光来,从几案上拣起树枝,郑重的放入怀中,仿佛是什么无价之宝一般。

    “好、好、好!”突然屋中有人大声叫好,却是安仁义,只见他笑道:“佛儿,你显露了这般本事,某家也不能让你白白露了这一手。来人呀,将我屋中那副铠甲拿来。”

    屋外亲兵顿时应了声,不一会儿便有人取了副铠甲上来,只见那铠甲并非常见的两档铠,明光铠,看上去十分柔薄,甲片呈青黑色,光亮得可以照见毛发。屋内众人见状暗想:“王佛儿这等猛士,战阵之上定是陷阵之士,这等甲胄看上去如此薄,只怕当不得几下,还不如结实些的山文铠、乌锤铠。”

    安仁义见众人不说话,笑道:“尔辈以为某家拿出的这是一般的甲胄吗?罢了,今日也让你们开开眼界。”说罢,吩咐亲兵取来弓箭,又将那甲摊开放在一张胡床上,搬到屋外的平地上,约有三十步远处,开弓射了三箭,只见一连三箭都被弹开了,众人顿时大惊。安仁义手中那张强弓众人都是知道的,至少是两石的强弓,却射不透那看上去颇为轻薄的铁甲,实在是出奇了。

    安仁义笑着从亲兵手中接过那甲,笑着递给王佛儿道:“这铠甲乃是吐蕃进贡的良甲,那里盛产精铁,匠人妙手打制而成,被称为瘊子甲,后来黄巢之乱后流落到了秦宗权手中,某家破孙儒后得杨王赏赐,今日便是佛儿的了,这甲胄轻便,佛儿大可外面再披一件大铠,便不再忌讳为暗箭所伤。”

    王佛儿愣了一下,推辞道:“这等重礼,末将愧不敢收,安使君虽然豪勇,可战阵之上,疏忽不得,还是留着防身为上。”

    顿时屋中一片吸气的声音,在座大半都是武人,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有一副好甲胄几乎是多了一条性命。如说方才对那胡姬还不过是眼馋,眼下若不是众人都明白安仁义的打算,只怕已经有人跳出来对王佛儿说你不要给我好了。

    “佛儿怎的如此不爽快,一副甲胄而已,于公你也是我下官,兵甲犀利些,与我也有好处,只要你视我为主上,一副甲胄又算的什么,还不快快收下。”安仁义一边笑着一边将那甲塞到王佛儿手中,最后两句话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暗指着什么。

    “既然如此,末将也只有愧领了。“王佛儿见推迟不得,心下也实在是喜欢的紧,只得躬身拜了拜,收下了那甲胄。

    安仁义见王佛儿收下了甲胄,欢喜的很,挥手招呼那胡姬让其坐在自己身旁,那胡姬笑盈盈的斟满了一杯酒,递与安仁义,道:“方才妾身舞罢一阙,如使君喜欢便请满饮了此杯。”

    安仁义也不推辞,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笑道:“昔日安某在塞上不过一牧奴,整日里爬冰卧雪,一日难得再餐,岂能想到能有今日气象,各位,人生如白驹过隙,还是及时行乐为上。今日在座的都是安某心腹,须得尽兴而归,来人呀!”安仁义对门外应声的亲兵道:“若有人没喝醉的,都不许回家。”

    顿时屋中一片叫好声,王佛儿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体形魁梧,勇力过人,但出身贫寒,为官后也简约自持。古时酒水都是粮食酿造而成,吕方以一县之地养了那么多士卒,哪里还有余粮酿造酒水,是以一年也没喝过几次酒,这酒入枯肠分外易醉,不过一会儿功夫,王佛儿便觉得天晕地转,舌头也大了起来,在抵抗了旁人几波敬酒后,终于一头扑倒在地,醉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王佛儿才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仿佛裂开了似得,疼的要命,不禁呻吟了声,便听到一旁有个女声喜道:“醒过来了。”王佛儿依稀记得自己方才在酒宴上醉倒了过去,坐起身来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件锦袍,眼熟的很,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只见屋中罗帐半掩,幽香扑鼻,却是在一间极精美的卧房。他正诧异间,一边却走过一名女子,正是先前酒宴中的那名胡姬,只见其换了一身汉人锦袍,栗发碧眼,酥胸半掩,宁有一种迷人风味。

    “王将军醒来了,想必口渴的很,且先用些蜜水吧。”

    王佛儿这才觉得口渴的紧,赶紧接过胡姬手中的杯盏,一口灌了进去,却是满口生津,说不出的舒畅,他也知道其中掺有蜂蜜,暗想这安仁义倒是会享受的很,随口问道:“我现在在哪里,你为何在这里。”

    那胡姬掩口笑道:“将军方才醉倒了,便在一旁厢房休息,至于妾身为何在这里。”那胡姬微微顿了顿,道:“妾身如今已经是将军所有,不但此时在这里,今后还要时时刻刻陪伴在就将军身边。”

    王佛儿听了一惊,差点将那杯盏丢在地上,退了两步指着那胡姬道:“休得胡言,某家已是有妻之人,再说你这等娇滴滴的美人,我不过一介莽汉,又哪里养得活你。”

    “佛儿说的哪里话,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的,何况你不过是有一妻罢了,至于说养不养的活,这片园林之中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哪里会养不活。”这时屋外一人大声答道,王佛儿闻言大惊,却看到一条昂扬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润州团练使安仁义,身后一人正笑吟吟的看着王佛儿,却是苏掌书。

    王佛儿正惊疑间,安仁义指着他身上的锦袍道:“你我身材相仿,这身锦袍在你身上倒是合身的很。”

    

37诱惑3

    

    王佛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这身锦袍正是安仁义在饮宴是所穿的,怪不得眼熟的很,赶紧跪下拜谢。安仁义抢上来扶起笑道:“某家方才看佛儿身着布袍,你身为一县镇将,莫邪都副指挥使,又何必自奉如此微薄呢?”

    “如今已是秋末,可将士们身上冬衣还没有着落,末将又岂敢贪图自家舒服。”

    “好好,佛儿果然有古时良将之风。我那吕兄弟把莫邪左都托付在你手上,真是没看错人。”安仁义笑着拍了拍王佛儿的肩膀,突然沉声道:“吕兄弟在安吉可好?战事顺利与否?许再思那厮可不是好对付的。”

    王佛儿听了一愣,吕方在安吉被高昂刺伤的消息在丹阳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他自然是其中之一,他听到安仁义的问话,心中暗想,如今这等乱世,便是亲生兄弟都不可信任,若是让安仁义知晓吕方受了重创,说不定便要打那三千精兵的主意了,便笑着答道:“多谢安使君关心,我家主公在安吉尚好,正与许再思相持,只怕要等到秋收后,田宣州援兵赶到才能决胜。”

    “主公?”安仁义颇有玩味的笑了笑,挥了挥手,那胡姬便乖觉的敛衽行礼,小步倒退着走出门外,出门时还将门户掩上,此时屋中便只有安仁义,苏掌书,王佛儿三人。待到那胡姬离去,安仁义转身坐在座椅上,挥手示意其余二人也不必拘礼坐下,笑道:“说来佛儿你身为丹阳镇将,屯田使,也算是安某人的下属,你视吕兄弟为主公,又视本州为何呢?”

    安仁义这一番话说完,虽然如今已是秋后,屋内温度并不高,王佛儿额头上却立刻渗出薄薄一层汗来,王佛儿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答道:“末将本不过淮上流民,朝生暮死,草芥一般的人物,主公聚士讲武,驱除恶党,养我兄弟子侄,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王某便是粉身也难相报。安使君乃末将上僚,只要是职司所在,自然全力完成,绝不推脱。”

    王佛儿一席话说完,原以为安仁义会勃然大怒,说不定掷杯为号,让屋外冲进数十甲士将自己砍成肉酱也不无可能,毕竟方才人家先是出门相迎,又是豪园美姬,推衣让食,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自己却给了个软钉子给他碰,实在是不识趣到了极点。只是王佛儿知道安仁义方才那话语颇有蹊跷,若不严词拒绝,只怕后面又生出许多首尾来,还是一开始讲明白的好。

    “好,好,佛儿果然是实诚人,吕兄弟好福气,好眼光,才得来这等心腹手下。”安仁义却不恼怒,起身在王佛儿身前来回走动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紧盯着王佛儿的眼睛道:“若是吕兄弟不在了,那佛儿又意欲何为呢?”

    王佛儿一呆,当头如同挨了一棒一般,自己的底牌一下子被对方看透了,脑海中顿时乱作一团。安仁义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着他,好似要择人而噬的饿狼一般。

    “你也莫要问我如何得来这个消息,你我都是武人,也不玩那些虚的,若是吕兄弟还在,我自然不会打这三千人的主意,他当年在淮上时,我便认准了他和我一样,都是一等一的枭雄,绝非甘于人下之人,所以我为他争取降兵,带他一同南下润州,对他在丹阳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在那边大展拳脚,并不以寻常部属相待。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王佛儿也知道吕方刚刚投入淮南军时,虽然立下克服濠州城的大功,但是出身即不清白,又实力微薄,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后来能够发展壮大,一来是杨行密不愿意打破了手下诸将的实力均衡,所以将那千余降兵给了吕方,其二是防止吕方留在七家庄中,故意给他许多降兵,这样他一介赘婿实力太大,便打破了七家庄中的实力均衡,结果被王俞借机从庄中赶了出去,才随安仁义南下,后来才有了发展的机会。这两者或多或少安仁义都出了一把力,可以说吕方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安仁义的提携,可吕方刚刚出了事,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安仁义立刻便来收买其部属,吞并实力,其做法实在是让王佛儿费解的很。

    安仁义见王佛儿一声不吭,便笑着自顾说了下去:“安某在秦宗衡麾下时,与孙儒曾为同僚,其人武勇彪悍,野心勃勃,深通兵法。如论武勇谋略,杨王远远不及,麾下的蔡兵更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佛儿你和钱缪的武勇都和黑云都都打过交道,那些不过是蔡兵的余部罢了,淮南兵与之相较,远不能及,为何杨行密成了淮南节度使,而孙儒却先胜后败,身首异处呢?”

    安仁义挥手制止住正要开口说话的王佛儿:“我知道你要说杨王得道多助,孙儒暴虐爱杀,是以落败。可杨王麾下大有残酷好杀的武夫,安某、朱延寿、刘威等人莫不是如此,佛儿你读书莫要读傻了。我也一直不明白,直到后来听苏掌书为我讲《史记》里面楚汉相争的故事,才恍然大悟。那高祖麾下人物陈平盗嫂欺金,彭越为泽中大盗,英布乃是项羽降将,都不是什么爱惜名节之人,可高祖虚怀若谷,兼能用之,那项羽吟唔叱诧千人皆废,乃是百代难见的人杰,却因求全责备,不能用人,最后自刎乌江。我本为秦宗衡麾下的骑将,孙儒杀秦宗衡,兼并其军,却不能容我,我才投入杨王麾下,杨王以我任骑将,位在诸将之上,杨王麾下如我这般的,大有人在。而孙儒麾下信重的不过马殷、刘建峰数人罢了,焉得不败。像吕兄弟这等人物,若以寻常部属待之,绝无法得其心,便如同那千里马,你若拿来拉小车,只怕还不如驴子好用,不如以赤诚相待,必有得回报之时。可如今既然他已死,佛儿你应允与我,我便如待吕兄弟一般待你,扶你坐上这莫邪都指挥使的位子,如何。”

    安仁义一番话说完,几乎有半盏茶功夫,只见王佛儿坐在那里,脸色忽红忽白,大汗淋漓,他天生神力,平日里便是步行百里,也没有这般疲累的样子,一旁的苏掌书劝道:“安使君对王将军如此这般,可谓信重,吕刺史若是出了事,这莫邪都群龙无首,诸将定然相争,那时只怕他们都会到各处寻求支持,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只要王将军点一下头,安使君便立刻可以为你上书杨王,立你为莫邪都指挥使。”

    王佛儿坐在那里,半响都没说话,好似哑巴了一般,安仁义也不着急,取了杯站自斟自饮,倒也惬意的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王佛儿低声道:“你们说了那么多,毕竟主上也不过受伤,生死还是未知,是吗?”

    安仁义和苏掌书对视了一眼,那苏掌书笑道:“话是不错,不过若是王将军只要点了头,那么吕刺史如今是死是活也不打紧了。”

    这话语仿佛一道寒风吹过了屋里,王佛儿不禁打了个寒战,那苏掌书的意思很明白,若是王佛儿同意,在安仁义的支持下,留在丹阳境内吕淑娴、陈允等人自然无法与他相抗,莫邪左都自然落入他的手中了,困守在安吉城中的莫邪右都得此消息,只怕立刻便会溃散,更何况右都里的几乎所有军官的家小亲眷都在丹阳县内,便是吕方有通天本事,也没法活着逃回丹阳了,自然现在吕方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安仁义惬意的将手中的那杯美酒一饮而尽,他从来没有感觉酒有这么好喝,他并不着急,静静的欣赏着王佛儿慢慢做出抉择,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财富,美人,军队,权力都在向他招手,只要他点一下头,就能从一个替别人代管军队的管家变成一切的主人。而安仁义他自己,就是操纵这一切的大手,只要王佛儿点了头,后面的一切就都由不得他了,莫邪左都大半都是原先在濠州是得到的降兵和丹阳的本地兵,只有少数是淮上的流民出身,王佛儿又一直担当吕方的亲兵队长,在军中并没有什么根基,那时只要自己再玩玩手腕,这三千精兵便全成了安仁义自己的了,吕方在湖州兵败后,只怕还有不少溃兵会逃回来,自己在润州虽然地势紧要,可一直兵力缺乏,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以后有机会便可以一展自己的宏图大志了。

    “不,主上一定没事,吕指挥使一定没事。”王佛儿慢慢的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仁义和苏掌书耳里就仿佛平地打了一个响雷一般,两人都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表情看出来自己并没有听错,愤怒如同火焰一般在他们胸中立刻燃烧了起来。

    

38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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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佛儿仿佛没有感觉道对面两人的怒火,自顾说了下去:“末将出身微贱,恰逢淮南丧乱,天下土崩,窜身无所,只得持兵,于淮上四掠,以求一饱,实罪不容诛,幸遇得主上,安置亲族,授以官职,唯当以身报恩。今日与使君无功,不敢受此重赏,若私通使君,便是二心,此等徇利忘忠之徒,使君亦何所用?”

    王佛儿一番话说完,那苏掌书正要继续开口劝说,安仁义挥手阻止,长叹道:“私通使君,便是二心!好一个王佛儿,当真是金石之声呀,安某今日倒是小瞧了你,美人财货,高官厚禄,你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吕方如何才能得你这般忠心,安某倒是稀奇的紧。”当时藩镇割据,亲兵牙将驱逐主上,甚至将其满门灭杀的事情,屡见不鲜,淮南高骈、两浙周宝等人都是一方之雄,可却都死在自己昔日部属手上,像王佛儿这等忠直之臣,实在是少之又少,也无怪安仁义这般惊讶。

    “金银财帛,美女田宅,不过是私恩而已。主上平日不过身着布衣,饮食也不过两三味菜肴,但士卒皆得饱暖,丹阳境内豪强束手,百姓安堵,可那胡姬不过一名侍妾,便是衣锦食肉,须知主上正妻也只在朔望时沾些荤腥。使君与我再多财货也不过恩惠我一人罢了,可主上安置流民,受惠之人岂下万人。末将当日在淮上时,每日食不果腹,可亲族乡党并未放弃一人,今日又怎会为了一己私恩,忘却主上大恩呢?”王佛儿本是个性情刚直果毅之人,方才既然严词拒绝了安仁义的引诱,也顾不得说出来这些话会触怒安仁义。毕竟安仁义引诱吕方手下部曲,已是和吕方撕破了脸,只怕自己未必能够生离这润州州治,索性将胸中所见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王佛儿一席话完后,屋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听到安仁义手指无意思的敲击一旁几案的声音,他每当有遇到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时,便会如此。苏掌书看这王佛儿气定神闲的坐在床头,就仿佛看一个死人一般,还带有三分可惜。这人倒不是寻常军汉,胸中自有一番天地,不过今日是难以生离此地了,既然安使君开了口,要么答应,要么就只有带着这个秘密去地府了。突然,安仁义大声长笑:“倒是我枉做小人了,罢了,佛儿你便回去吧,今日之事你记在心里,日后你我也有相见之日。”说罢便独自起身走出屋外,苏掌书大吃一惊,也只得顿足随安仁义出门去了,只留下王佛儿一个人。

    安仁义步行甚快,苏掌书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没有被甩下,待行到一个拐弯处,安仁义却突然站住了,笑道:“苏掌书,你可是奇怪我为何不杀了那王佛儿,让其走漏风声。”

    苏掌书笑道:“使君高见定然非我辈能及,愿闻其详。”

    “一来也好留个善缘,那吕方死活尚是五五之数,若是吕方死了,今日我若是随便安个罪名将那王佛儿杀了,岂不是将莫邪都推到其他人那里去了,那我今日岂不是白白做了个恶人?若是吕方没死,就算他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他还是有求于我,莫邪都大半将士田宅眷属都在润州治下,他也只能小心防备,我安仁义这等强人,不去害人也就罢了,莫非那吕方还敢来惹我不成?”

    “使君果然明见万里,非我等能及,只是方才属下听您说其一,莫非还有其二不成。”

    安仁义沉吟半响,叹道:“佛儿这等直臣,在这末世实在是少见的很,杀一个便是少了一个,杀之不祥,这等事安某还是不要做的好。”安仁义这番话语音甚低,好似说给自己听一般,那苏掌书好不容易才听得清楚,心下也是惨然,不禁暗自喟叹。

    两人正叹气,一名亲兵走过来,双手捧着一件锦袍,正是方才安仁义披在王佛儿身上那件,说是丹阳王佛儿方才拜别,将这件锦袍退还给安使君,还说今日无礼之处还请使君海涵,等等云云。

    安仁义拿起那件锦袍,脸上越发阴沉,突然将锦袍掷在地上,转身离去。

    润州城中,随着官衙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闭门鼓”开始被擂响,各家坊里大门紧闭,街上一片死寂,除了有成队的弓手巡逻外,再无行人,依据唐律,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除非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方能在街上行走,但也不得出城。

    这时,一片死寂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眼看一名黑衣骑士行来,巡逻的一队弓手听到声音,紧张了起来,虽说镇海兵离润州还远得很,可毕竟不是太平时节,还是小心为上。前面的几人提起抢棒,后面的张弓搭箭,准备停当后,为首的大声喊道:“来者何人,快快下马接受盘查。”

    那骑士用黑纱蒙了脸,也不下马,从怀中取出一面腰牌来,掷到那为首的怀中,也不说话。那为首的将那腰牌一看,便吃了一惊,腰牌上绘有熊虎图案,竟是安仁义幕府之中人才有的,手上突然又是一沉,竟是那骑士又扔下一贯前来。那骑士道:“拿去卖点酒喝,休得多言。”

    那巡夜的哪里还敢多问,赶紧双手将那腰牌递回,躬身拜谢道:“小子无知,今夜之事定然只当没发生过,还请上官放心。”身边的那些弓手见首领如此这般,身子也纷纷矮了半截,拜谢不迭。

    那骑士仿佛心事重重,接过那腰牌后随口说了声:“罢了。”便催马离去了,留下一众人疑惑的看着离去的骑影,巡夜的弓手里有人啐道:“神神气什么,不过是个侍官罢了,深更半夜藏头露离岸的也不知做什么勾当。”唐初府兵须轮流上番京都,世人称府兵为侍官,意为侍卫天子之人,。唐朝中叶后,均田制废弛,府兵也就成了人人躲避不及的苦差,侍官也就成了骂人的话。这巡夜弓手大半都是润州当地中户以上子弟为之,对大半是淮上子弟组成的润州兵颇有芥蒂,此时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旁边有眼尖的说道:“你别胡说,方才那马匹我认得,乃是苏掌书家中的,又拿的是团练使府上的腰牌,看身形应是苏掌书本人,却不是这么晚还要出来,却不知道要做甚。”众弓手听了,顿时哗然,半夜三更巡逻寂寞无聊,正要八卦一下大发时间。为首的那人喝道:“你们这些狗才皮痒了吗?管他苏掌书还是刘掌书,幕府里的人是你我能管得了吗?等会下了班后大伙儿一同去喝上两口,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若是有多嘴的,纵然某家饶得了你,方才那位上官也绕不过我等,小心多言丢了脑袋。”众人听了有酒喝,纷纷喜上眉梢,轰然叫好。

    那黑衣骑士拐过了两道弯,眼前便是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原本是润州城中丢弃废物的所在,后来杨行密和钱缪争夺润州之时,大批流民躲避战乱,逃到城中,在这里搭建草棚暂居,后来战事平息,大部分流民回家乡去了,留下许多杂乱无章的草棚破屋,这里便成了那些最为让人瞧不起的暗娼、乞丐等聚居之处。那骑士借着月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草棚,下得马来,在外面轻轻地击了三下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人低声道:“苏兄吗?进来吧。”

    那黑衣骑士解下脸上黑纱,正是安仁义幕府的掌书记,他将马匹栓好后,进的屋来,顿时一股怪味扑鼻而来,熏得他头昏脑胀,赶紧将那蒙面黑纱掩住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点,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屋内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那床简陋的很,不过是一块木板,上面铺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依稀是稻草的样子,那怪味便是从那稻草上传过来的,一人正斜靠在一张床上,看身形依稀正是自己的平身好友,去年刚刚遭灭门之祸的江南陆家家主陆翔。

    “陆兄,我记得你以前最是爱洁,就是出门都要带着僮仆,将那旅社打扫干净,熏香后方才住得下,这里这般肮脏的地方,也亏得你怎么忍得住,为何不到我家中去住,莫非在这润州城中,你还怕那吕方杀你不成?”

    “我家门被灭,此仇不报,不为人子,昔日那个席暖履厚的陆翔早已不在了,一日吕方不死,我便食不知味,至于那些小节,如今哪里还记得住了。”陆翔站起身来,此时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脸上纵横交错着七八条深深的伤口,皮肉狰狞的翻开,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分外吓人。

    

39仇恨

    

    那苏掌书为昔日故友的遭遇而喟叹了半响,低声道:“陆兄还是到我家中去住吧,我让内人选一间僻静别院,这等邋遢地方如何住得下去,你放心,那院中侍候的仆役都是三四代都在我家中做事的家生的,信得过,不会走漏了风声。”

    “不必了,你快些将事情叙说明白,我明日便回去了,这里很好,不是我信不过贤弟,只是这城中人多眼杂,历经大变后,我不得不小心,当年若非一念之仁,又如何会牵连我满门数百口性命。吕方那厮心狠手辣,行事果决,若是让他知道此事与贤弟相干,只怕你一族都要糟他毒手,还是小心些才好。”

    苏掌书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感叹,往日那个温文尔雅,养尊处优的陆家家主倒是历练出来了,只可惜这代价也是太过惨重了,看到陆翔希冀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颤,咬咬牙道:“陆兄,在下负你所托,实在是惭愧无地。那王佛儿对吕方死心塌地,任凭我家使君许下重贿,他还是严词拒绝。”苏掌书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细细将安仁义如何先出门相迎,又以美女佳园相诱,可王佛儿还是慷慨陈词,严词拒绝。说到最后,苏掌书叹道:“说来此人心怀百姓,事上以忠,勇力兼人,倒是少见的良将,吕方那厮深得其心,只怕要说服其背叛他,是不太可能了。”

    苏掌书一席话说完,便紧盯着陆翔的眼睛,生怕他生出什么变故来,毕竟故友身背一族数百人的大仇,毁却容貌,变装报仇,可眼看仇人兵势越发强大,官位越来越高,报仇希望越发渺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给他致命一击,刚刚有点眉目便告惨败,其打击可想而知。

    可陆翔脸色如常,竟仿佛对结果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苏掌书不禁暗自称奇问道:“陆兄怎的一点都不吃惊,莫非你从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成。”

    “那倒未曾,不过自从家门被灭后,我曾请故友陈允一同刺杀吕方那厮,没想到那厮刺杀吕方两次后,竟投入吕方麾下,奉其为主,反而成了吕方的心腹谋士和护卫。”

    “此事当真。”苏掌书听了大惊。

    “自然是真的,都是我亲眼目睹的,当时陈允为了保护吕方那厮,还挨了我一掌,受了重伤。”

    “吕方那厮果然是枭雄气度,非常人所能及呀,可为何陈允会死心塌地给吕方那厮卖命,就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都知折冲府中郎将?”听到这里,苏掌书也不禁摇头叹道,他也知道那陈允在丹阳任都知折冲府中郎将一职,他以前也和陈允算是旧识,知道其才学武功都有过人之处,只不过容貌丑陋,又出身不好,才一直未得出仕,加上这都知折冲府中郎将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官职,所以也没有去和他结交。若按朝廷故事,折冲府本是本朝开国是府兵制的基本组织单位的名称,都知折冲府中郎将想必就是管理丹阳境内所有府兵的军头罢了,可到了这个年头,天下的府兵早就荡然无存,这都知折冲府中郎将自然也早就成了一个虚职,这大唐数百州,恐怕只有丹阳县一家,别无分号。苏掌书听说了还在心中笑话吕方不学无术,设了这等莫名其妙的官职,陈允还跑去当这个官,真是想当官想疯了,可听说陈允居然刺杀过吕方,这吕方居然还放心将其放在麾下,可真是奇怪的紧。

    “你莫要小看了那个都知折冲府中郎将,这吕方兵制颇为怪异,别人攻占州县,都是先是将府库中的财货一扫而空,然后就是横征暴敛,什么每亩加十钱。每斗盐加百钱,更过分的干脆劫掠沿途商旅,捞取钱财,自己穷奢极欲,或者重贿手下士卒勇士。可那吕方却不这么干,带着那数千降兵下丹阳后,首先是将老弱士卒分置各村,任为三老,督促耕作,农闲之时讲武练兵,稍后又扫平佛寺,厘清田亩,收回豪强的荫户余田,然后将清理出来的寺产田亩分给自己军中的伤残老弱士卒耕作,后来他屠灭丹阳境内诸家豪强,手中更有了大批空闲田地,他便把这些田地分给军士,这些军士租税只有寻常百姓的一半,且无劳役,闲时耕作,战时出征,这样一来士卒有恒产,便有恒心,就算手下将佐有了异心,也无人跟随他们作乱,而且士卒作战时为了家乡,战意远胜为了恩赏而战的其他军队。管理这些军士的机构便是那折冲府,那留在丹阳的莫邪左都士卒,没有出征之时,若无这折冲府中郎将的同意,只怕那王佛儿能调动的士卒不会超过百人。”

    那苏掌书也是熟读史书之人,立刻便从故友的话中听出了味道,惊道:“这不就是西魏时宇文泰的府兵制吗?这吕方胸中竟有此沟壑,倒还真不能以一介武夫视之,不过就凭这一县之地,数千兵,他还想一统天下不成?”苏掌书说道后来,自己也觉得不太相信,不禁笑了起来。

    “有何不可。”陆翔语气越发严肃起来:“昔日那宇文泰兵不满万,关中残破,满地坞堡,土豪遍地,高欢手下光六镇鲜卑就不下十万,关东户口更是远胜关中陇上,北魏精华之地,悉在东魏手中,可不过数十年后,并吞天下的却是关陇豪族,昔日繁盛的邺城现在早就成了麋鹿寻食之处了。吕方那厮服不衣锦,食不二味,礼贤下士,用兵仿佛孙吴,安仁义则不然,仆役美婢满园,妾食肉,马有余粱,而城中吏民面有饥色,王佛儿这样的人又怎会对其死心塌地。”

    “既然如此,那王佛儿是绝对不会反叛吕方了,那我选上数名死士,随你前往丹阳,将其杀了也好,也算剪除吕方羽翼。”

    “那倒不必了,这王佛儿已经有了准备,其人勇武过人,未必杀得了他,再说其人一直在吕方手下不过是个亲兵队长,不过是典韦一类的人物,杀了也无甚意义,不如这般,借他人之力杀了王佛儿,也好让其君臣相疑,自取灭亡。”

    陆翔凑到那苏掌书耳边,低声细细说道,那苏掌书脸色颇为奇怪,好似不敢相信陆翔口中所说的话一般,过了好一会儿,陆翔说完计谋,苏掌书叹道:“若非是亲耳从你口中听到,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会生出这等阴毒的计谋,当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

    “日暮而途穷,故倒行逆施,陆某只求大仇能报,便是堕入无间地狱,也是心甘情愿。”陆翔所说本为春秋时伍子胥与挚友申包胥所言,当时伍子胥父兄为楚平王所冤杀,自己出奔准备投靠敌国,引异族攻打母国以报父兄被杀之仇,申包胥责问其时,伍子胥便是如此回答,两者形势环境相似,苏掌书听了也只有喟然感叹的份。

    润州丹阳县,王佛儿除了担任莫邪都副指挥使,丹阳镇将之外,还有知屯田使的使职,眼下莫邪左都士卒除了两三百精兵还集中在刘繇城中外,其余都分散在各自的田产,收割粮食,晒干,脱壳,入仓,依照吕方设定的律令,府兵如无折冲府发出的文书,便是指挥使也无权调动百人以上的军队,也就是说,这个副指挥使如无陈允支持,便没什么权力。加上丹阳四境贼寇早就被吕方收拾的干干净净,其实莫邪都副指挥使和丹阳镇将这两个职务倒是没什么实务要处理,只有知屯田使的官职,先前叛乱作乱的各族家小除了部分作为矿奴外,其余便被打成了屯田客,他们的收成要按照七三的比例和官府分成,农闲时还要砍树烧炭,修建水利,十分辛苦。每年吕方的军粮有部分都要来自这里,这么高的征收比例,还有那么多的强迫劳役,反抗和逃亡现象十分普遍,若无人去监督催逼,粮食肯定是征收不上来的,王佛儿自从从润州回来后,便带了二三十名亲兵,跑到新开垦的几处屯田庄去,监督秋粮的征收。

    而在丹阳,有一个几乎是和县府平行的影子政府,那便是吕方所创立的折冲府。而在吕方不在丹阳的时候,这个机构的头脑便是担任都知折冲府中郎将的陈允了。他负责着留在丹阳的军籍之中的三千名士卒的训练,管理,组织,在他们出征时,还要尽量监督乡党邻居帮助他们家中的妻小耕作家中的田亩,简单的说,他还担任了现代中国人武部的部分职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陈允所拥有的权力甚至超过了官职远远大过他的王佛儿。眼下这个男人端坐在几案前面,三四条汉子跪伏在前面的地上,他们都是昔日吕方军中淘汰出的老弱,现为各乡的三老虽然已是晚秋,可他们额头上却满是汗水,仿佛在夏天一般。

    

40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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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等说要要紧的事情,为何都不说话,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陈允早年窘迫,对于人心洞彻,见他们这等模样,便挥手让两旁侍立的仆役卫兵都退到堂外三四丈远处,笑道:“眼下这里无人,你们所说的话出尔等之口,如我之耳,绝无他人听到,你们可以放心说了。”

    那几人相互看了看,为首的一人咬了咬牙,在地上一连磕了六七个响头,口中连喊死罪,陈允皱眉道:“尔等如犯了律法,自有县令依律判罚便是,到我这里又有何用。”

    那为首的汉子见陈允误解了,赶紧道:“我等并非触犯了律令,只是等会所说之事关系重大,我辈不过是卑微小卒,先请陈府主开恩,饶恕我等罪过。”

    陈允被这汉子一席话弄得如同在五里雾中,笑道:“罢了,你快些说来,这里也不是因言获罪的地方。”

    那汉子见陈允许诺不会加罪他们,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原来这几人原先都是吕方军中老卒,后来到了丹阳后,吕方便把军中老弱淘汰到各个村庄,一来让军中士卒知道有个退路,稳定军心,二来也可以加强各村的武备训练,同时加强对于各村的控制。他们和王佛儿手下一名亲兵是好友,那为首的村中收割庄稼时,正好有一头野猪冲到田中糟蹋庄稼,结果被那汉子带了村中的青壮汉子打死了,便请了旁边几个村子的三老还有那亲兵一起打牙祭。几人就着烤制的野猪内脏,沽来些许浊酒,痛饮起来。待众人喝到六七分酒意,那亲兵便说起随同王佛儿去润州时安仁义那里的园林风光,美婢仆役,胡姬歌舞,把那几个昔日袍泽听的两眼发红,纷纷嚷道不信,那安仁义算是杨行密手下前三的大将,四品的高官,又怎么会如此款待王将军,再说你一个亲兵能在门外喝口剩酒就不错了,哪里能看到这样的风光,定然瞎编来骗我等的。那亲兵也不争辩,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掷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那几名三老对视了一眼,一人将那布袋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那布袋中装的不是铜钱,竟是银饼子,足有六七个,加起来只怕不下二十余两,借着火光看过去,那银饼成色颇好,定然是官府为进献朝廷而打制而成的,寻常市面上哪里看得到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银锭。看到昔日同袍又是惊讶又是艳羡的目光,那亲兵半醉着笑道:“这些都是安使君赏给我们的,同去的四人个个都有份。你们想想,安使君是什么身份,若不是看上我家头领,又哪里会如此重赏我等,我家将军去时,安使君亲自出门降阶相迎,饮宴之时,还让自己的爱姬为王将军起舞,据说还要把那胡姬赏给王将军做妾,这是何等的荣宠,我看过不了几日这丹阳县,还有莫邪都的指挥使都要让我家头领做了,那时候我也弄个牙将,虞侯什么的做做。”说到这里,那亲兵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他几人不禁面面相觑,这吕方虽然被调任到湖州当刺史,可是他正妻家小还留在那刘繇城中,留在丹阳的莫邪左都数千士卒能够分到的田宅也是亏得吕方尽灭豪右和寺院才有的,他们自己在村中的地位和利益也是和吕方分不开的,所以,虽然现在丹阳县名义上的最高主官是王佛儿,可是谁都知道,丹阳的最高主人是吕方。而这个亲兵口中所言如果是实,那能代表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王佛儿已经背叛了吕方,莫邪都这个军事集团已经出现了裂缝,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很有可能失去眼前的一切。这几人对视了一眼,从同伴的眼里都看出厌倦和决心。

    “牙将、虞侯,莫不是你失心疯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谁知道这银子是不是你从哪里偷抢来的,莫非你就站在堂下,亲眼看到安使君将那胡姬赠给王将军,我看那时候你最多在外面有杯残酒喝喝就不错了。”为首的一人心知这是事关重大,若是不搞明白了,犯了个诬告之罪,斩首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还要牵连家中妻小,便小心出言试探,定要摸得实情才行。其余几人和他相交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嚷了起来。

    那亲兵被同伴嘲笑,脸色立刻憋得通红,大声驳斥道:“我是没亲眼看到那情景,可这是安使君幕府中的苏掌书亲口对我说的,这些银子也是他亲自给我的,那等高官,莫非还会骗我这等小人物不成?你们这下可服了吧?”

    这一席话一下子便如同一盆凉水了下来,场内顿时静了下来。见到同伴们哑口无言,那亲兵得意的在锅中架了块猪骨头,放到口中咀嚼起来,还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们这几个贼厮鸟,还不信大爷我的话,等到了我家头领当上了这一县之主,定要给你们好看。”

    那几人见已经打听到了确实消息,便纷纷拱手道歉,敬酒赔罪。那亲兵本不过是个器小易盈的小人,几杯酒下了肚子便将方才所说的话全忘到爪哇国去了,加上那几人着意敬酒,将他喝的醉倒方才罢休。

    那为首的细细将事情经过说的明白,便惴惴不安的看着上首端坐着的陈允,陈允沉吟了半响,问道:“那亲兵现在何处?”

    为首的那人赶紧答道:“王将军治军甚严,那夜他告假出来,第二天清晨便赶回营中去了,上官若是不信,属下愿与之对质。”

    “罢了,你们几人便回去吧,回去后便如平时一般,不得走漏了风声。”

    “诺。”那几人见陈允这般便让他们回去,不禁觉得有些失望,又有几分轻松,拜了两拜,便欲起身离去,却听到陈允道:“你这次出首有功,本来是要赏赐你们的,可若给了财帛,只怕你们回村后走漏了风声,反而误了大事,便将那赏赐先寄存在我这里了,待到事情了了,你们每人再到军府中领青绢五匹便是。”

    那几人听了大喜,一面感激赏赐财物,心中更是叹服陈允处事细致,事事都考虑在前面,自己到这里出首实在是有先见之明,纷纷拜谢而去。

    待到这几人离开后,陈允起身走到堂下,吩咐侍从道:“你快去牵头走骡来,我要去王镇将那里商量。”他本是个处事极为细致之人,并不会为了那几人的一面之词便相信王佛儿有谋反之意,毕竟王佛儿的为人端方厚重,以前是担当吕方的亲兵队长,贴身护卫,是极其信重的人。而且根据莫邪都的律令,没有出征时,将领若无折冲府的信府,根本无法调动士卒,他能调动的不过是身边的不到百人的亲兵罢了,若王佛儿作乱,只怕连刘繇城都攻不下,毕竟吕淑娴以军法治家,精于射艺的家仆就不下百人。他这次去就是为了当面询问王佛儿,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定能看出事情真假,若是王佛儿真的有了二心,凭借自己的一身武功,反掌便能将其拿下,只要首恶被擒,其余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否则事情闹大了,反而给了其他有心人可趁之机。

    陈允有了定计,也不带随从,便提了一支铁如意,上了走骡,孤身一人前往王佛儿的官邸去了,那丹阳县城本来就不大,两处相距不过一里的路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王佛儿的官邸门口,却听到守门的吏士回答:“王将军一大早就带着五十名亲兵前往屯田客的农庄去了,还要去矿上,听说那边的罪奴们又有骚动,将军要去弹压一番,事成之后才会回来,也不知要几天。”

    陈允听了后不禁有些失望,只得转身回去,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的确王佛儿手中没有多少士卒,可那些屯田客、矿奴不是人吗?本来他们大半原先就是丹阳的豪右,作乱失败后被吕方贬为田客,矿奴,只要王佛儿说要讨伐吕方,他们恐怕大半都是跟随,至于军器,矿上有的是铁器,稍加改制即可,一下子就有了千余人。莫不是那王佛儿是要去哪里释放那些罪奴,用他们来作乱吧。”

    想到这里,虽然已是深秋,天气已经甚凉,陈允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越想越是害怕,那王佛儿早不去晚不去,偏生从润州一回到丹阳便去那里,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想到这里,陈允赶紧踢了两下骡子,赶回官邸,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赶快召集府兵,将叛乱掐死在萌芽状态,不给安仁义有动手的借口,陈允可以肯定,安仁义现在肯定已经动员了军队,就等着丹阳乱起,他就有借口插手其中,到时候就能以治理不力的理由将其收为己有。可是自己虽然有召集府兵的权力,可在军中并没有职务,更没有威望,空口说王佛儿叛变,只有那几个三老做证,只怕到时候王佛儿几句话便能让士卒将自己捆起来交出去了,那岂不是适得其反,想到这里,陈允眉头紧皱,在堂上来回踱步起来,这可怎么办呢?

    

41行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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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繇城中,吕淑娴正在院中,和手下侍女一边晒着太阳,一同缝制者衣衫,她虽然是吕家的嫡女,可吕家也不过是寻常土豪罢了,加上淮上战乱,比不得湖州三吴之地富庶,加上自从嫁给吕方后,便经常亲自动手为夫婿缝补衣衫,绝无大户人家小姐的骄纵之气。后来吕方虽然地位节节上升,吕淑娴却一直保持了那种刚健质朴的武人妻子的作风,成为吕方的贤内助,莫邪都军中吕家子弟部曲也有数百人,可以说这份莫邪都的家业,也有吕淑娴的一份。

    一群女人手上一边忙着,一边聊着家长里短的事情。众人虽然还不知道吕方在安吉受了重伤,生死不知的消息,可也都看得出吕淑娴眉间的忧虑表情。坐在吕淑娴身边的是一个圆脸妇人,名叫刘雯,乃是吕雄的妻子,和吕淑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可以说是手帕交了,看到吕淑娴脸上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打趣道:“淑娴姐,你怎的这么心不在焉,莫不是刺史不在身边,想念的紧。”

    吕淑娴正暗中担心丈夫的伤势,一想到这些天来都没有消息过来,莫不是伤势反复还是战事出了问题,却突然被女伴的话语打断了,赶紧掩饰的强笑了笑,答道:“妹子说哪里话,吕雄不也是在安吉,莫非你就不想了。”

    那刘雯的性格颇为泼辣,笑道:“想自然是想的,说来奇怪,那贼汉子在家中时又是喝酒又是骂人,那时恨不得他出去了再也不回来,可离得久了又觉得一个人渗的慌。”

    旁边的一名妇人听了刘雯的话,红着脸啐道:“你这死女子,还不闭口,怎的这么不知羞。”说罢便要伸手来掩刘雯的嘴。

    那刘雯一面伸手抵挡,一面笑着说:“这里都是相熟的姐妹们,又怕甚麽,那些男人们出征了肯定到处打野食,现在也不知道搂着哪里的野婆娘,说不定出征回来还带一个回来,这世上怎的好不公平,我刘雯下世也要做男人,省得受这些苦楚。”

    刘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偷眼看了吕淑娴的脸色,果然有些阴沉了起来,不禁暗骂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吕方上次下江南不是带了个千娇百媚的沈丽娘回来吗?这次还带着那狐媚子一同去了宣州,自己提这些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给自己好友找不痛快吗?赶紧挪到吕淑娴身边,想要开口宽慰几句。

    刘雯正要说下去,却被吕淑娴伸手止住了,她方才被刘雯的话触动了心事。吕淑娴当年身为吕家嫡女,吕方不过是一介庄客,身份可谓天差地别,却委身下嫁与他,对吕方可谓是深爱,这些年来,两人相敬如宾,吕方不但在乱世中保护了七家庄的一份基业,更是大展拳脚打下了这么一大份家业,知道的人无不赞叹吕淑娴识英雄于低微之时,几乎可与本朝开国之时红拂女识李卫公一比。可吕淑娴心中一直有两个心病暗藏在腹中:一个是结婚了五六年了,除了一女之外,再未尝给吕方产下一子,虽然吕方在这方面表现的十分豁达,也没有露出想要纳妾的意思,可吕淑娴心中还是深深负疚,尤其是随着吕方地位不断上升,在他身边的人形成了一个小军事集团,现在吕方还年轻,可随着年龄的增大,将来基业无子嗣继承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吕方带了沈丽娘回来,吕淑娴立刻表示同意吕方纳其为妾的原因,她也希望沈丽娘更够给吕方产下一子,唯一让她不满的是,那沈丽娘长的也太美了,吕方也对她太过宠爱了,一想到自己爱人身负重伤之事,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在身边照顾,吕淑娴的心里便是一阵阵的难受。另外一个心病却是她和吕方相识已经有六七年了,两人夫妻感情也是十分融洽,吕方对她也是且敬且爱,绝无当时男人普遍对女人的那种轻视,可是她还是觉得吕方身上还是隐藏着一个十分深的秘密,看吕方身形气度,学识修养,定然是世家子弟出身,这也是当时吕淑娴跨越两人地位巨大鸿沟嫁给吕方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吕淑娴在吕方身上发现的让人惊讶的地方就越来越多,她简直无法想象像吕方所说的一个普通商人,居然会知道那么多,知道的那么深,在这一切的背后,自己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吕淑娴不禁疑惑了起来。

    刘雯看到吕淑娴半响无话,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了,赶紧低声道:“姐姐莫要生气。沈丽娘那狐媚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一面折寿之相,将军也真是的,不知看上了她哪点,对她这般好,”

    “妹子别这么说,这丹阳乃是任之打下的第一块基业,莫邪都上下六千人根本便在这里,我留在这里也是正理,再说女儿还小,总不能让我们母女跟他去阵前吧。至于丽娘,她长的那么漂亮,任之也是男人,自然会多喜欢些,反正他身边也要放个知心的人照顾,丽娘已经是吕家的人了,让她在身边总比外面的野女人抢去好吧。”吕淑娴笑着答道,嘴角还是不禁流露出一丝苦涩。

    “还是姐姐大度,将军有了姐姐这等妻子当真是有福气。”刘雯看到吕淑娴的脸上露出笑容,总算松了口气,随即想起自己的男人:愁眉苦脸的对吕淑娴道:“若是吕雄敢在外面乱来,姐姐可要替我做主,他最听你的话了。”

    吕淑娴正要答应刘雯,却听到门外仆从过来禀告:“门外陈允陈将军求见夫人,说有要事禀告。”

    吕淑娴听了一惊,莫不是安吉有什么消息不成,任之该不会有甚麽事情吧?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禁变得苍白了起来,她毕竟并非寻常妇人,深吸了口气道:“你带他到堂上去吧,我马上过去。”

    吕淑娴回到自己房中,更换了衣衫,那刘雯也关心是安吉的消息,随她一同到了堂上,只见一人坐在座椅上,气度俨然,虽然身形矮小,容貌丑陋,但坐在那里岳峙渊渟,让人绝无轻视之心,正是陈允。

    吕淑娴上得堂来,刚刚坐下了,陈允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打搅夫人清净了,还请海涵,只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夫人将左右遣退,免得走漏风声。”

    吕淑娴皱了皱眉头,笑道:“夫君去宣州之事,将县中事务分与先生和佛儿二人,若有要事,先生与王将军相商便是,独自来找我这个妇人作甚?”吕淑娴这话中棉里藏针,暗指陈允不应抛开王佛儿独自跑到这里来寻求支持,毕竟说来王佛儿无论从官职还是在莫邪都中的资历都在陈允之上,往深里说甚至有陈允莫要做那挑拨离间的小人之行的意思。

    陈允微微一怔,却朗声道:“这事情正是关于王将军的,事情干系重大,还请夫人莫要自误。”这第二次的话语音语调和第一句竟无半点区别,唯一不同的不过是话语中更加无礼了些。

    吕淑娴听了不禁有些气恼,不过她也是明理之人,正要让刘雯让开,待听完陈允的禀告,再看情况做处置。那刘雯的却看不惯陈允这幅模样做派,上前一步叱道:“你这矮子好生了得,敢这般对夫人说话,便是将军和夫人有事相商时也是轻声细语的,还不快向夫人道歉,要不待到将军回来,定然让你尝尝军棍的滋味。”

    吕淑娴听到刘雯说出这番话来,正要开口制止,却只见那陈允上前一步,对刘雯低喝了声:“婢子尔敢。”那声音奇怪的紧,听起来也不甚响,却如同雷鸣一般,震得堂上木门上的糊窗纸哗哗作响,仿佛有形有质的一般,吕淑娴坐在椅子上,竟觉得骨头酥了一般,再一看刘雯更是不堪,竟被那一声低喝给直接震昏了过去,瘫软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吕淑娴正惊疑间,却只见那陈允又拱手行了一礼:“夫人请恕在下无礼,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不从权了,请放心,这女子不过是被在下震晕罢了,并非受什么损伤,过一会儿便会自己醒来,也好让我将事情禀告清楚。”

    吕淑娴看着眼前的陈允,此时看他的目光迥然不同,他先前也听吕方说过此人本领非凡,先前还刺杀过自己。眼下亲眼目睹了,才不得不叹服,也怪不得自己丈夫对其如此重视,将此人留在丹阳,想必就是为了伏下的一着暗棋了。想到这里,吕淑娴定了定神,笑道:“先生为了夫君之事,无暇顾及己身,乃是忠臣,妾身又如何会怪罪。先生快些将事情说明白吧。”

    陈允见吕淑娴这么快便定下了神,还让自己禀告事情,也不禁流露一丝钦佩之色,他方才使出苦修多年的真言功夫,一举震昏了刘雯,为的就是不要再与那妇人纠缠,要知道,若是王佛儿有了作乱的念头,只有抢在发动前将其一举擒获,一刻的功夫也是紧要的,他才冒着触怒吕淑娴的危险这般做,本来准备如果吕淑娴像寻常妇人一般哭啼,便只得将其打昏,再找个其他容貌相似的女子来行事了,反正想来莫邪都数千士卒,应该没几个看过吕方的夫人的。没想到吕淑娴这么快变镇静下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陈允赶紧一五一十将自己怀疑王佛儿可能作乱的消息说个明白,只见吕淑娴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待到王佛儿说完后,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

    

42行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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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去宣州时,将县中事务悉数交与陈先生和佛儿处理,如今大变即生,先生以为当如何。”

    陈允上前一步,急促道:“县中逆贼虽然大半已经伏诛,但不逞之徒仍在,外有润州安仁义,也若是大变即生,只怕便无力挽回了,在下以为应先征集府兵,控制粮仓武库等要点,然后再领大兵临之,将其一举擒获,不让内外之敌有可趁之机。”

    吕淑娴思虑了片刻,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你说的这些可都是人言,并无真凭实据,妾身在淮上便久闻佛儿的名声,端方重义,绝非这等背主求荣之人,还是将那亲兵抓来,好生拷问,再做打算的好。”

    “那人已经随王将军一同前往屯田处了,如何来得及擒拿拷问,我也知道此事做的有些鲁莽,可这乱世之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也只有从权了。主上不以微臣卑鄙,以大任相托,在下一片忠心可表日月,此次去一定尽量保全王将军性命,若是王将军没有谋反之意,陈某自当自刎以谢佛儿便是。”

    “陈先生怎可如此,你也是为了我家夫君的基业,不如这般把,你先征集府兵,控制粮仓武库,然后我与你一同领兵前往屯田所在,便说是夫君哪里来信,说战事僵持不下,请求援兵,让佛儿领兵前往。若是佛儿真有异心,有我在哪里,他手下也不敢作乱,若是佛儿无有异心,也免得伤了和气。”

    陈允闻言大惊:“万万不可,这不是将夫人置身于险地吗?王将军有万夫莫当之勇,若是伤了夫人,在下有何面目见主上。”

    吕淑娴傲然笑道:“陈先生莫要小看了妾身,我也曾苦练射艺,昔日丹阳豪右做乱时,妾身也率领家丁平定乱贼,若是真的王将军作乱,难道我留在那刘繇城中便能幸免不成。兵贵神速,你我还是分头行动吧。”

    陈允躬身行礼,便转身去准备召集府兵事宜,他来到吕方军中便听闻将军正妻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开国时平阳公主一流的人物,平日里却只是留在府内,并没有干涉县中事务,今日方才见得庐山真面目,不禁暗自钦佩。

    陈允回到自己官邸,十几名属吏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他的命令,当初作乱的豪右土地就集中于县城附近的肥沃所在,加上后来有意的集中调配,莫邪都士卒的田宅本来就集中与县城附近的区域,陈允立刻发出命令,属吏们纷纷跳上骡马,穿过城门,向各个目的地奔去。陈允立刻吩咐副手,统领城内剩下的百名精兵,守卫武库粮仓,刚刚准备停当,便听到门外一阵人马声,正惊疑间,只听到一个女声在屋外朗声道:“妾身已经统领家甲在此,请陈先生吩咐。”

    陈允愣了一下,走出门外一看,却是吕淑娴身披皮甲,腰挂弯弓,身后便是近百人,或披甲持槊,或背弓贯矢,竟全是精悍之士,自己离开吕家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吕淑娴竟就已经将家中事情安排停当,领了家中甲士赶过来,行事当真是果决之极,这个在吕方不过是家中一名田客时便识得英雄,委身下嫁的奇女子,真不知道是吕方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吕方。

    陈允也不多话,吩咐了副手几句,便翻身上了走骡,吕方这次出兵,几乎将县中的马匹征用一空,除了还在马场的七八匹种马,便剩下的只有十来匹驽马了。连陈允自己都只有一匹骡子以为坐骑,两人心知事情紧急,也不等召集来的府兵,就带着吕家的家甲向屯田处去了。

    屯田庄,王佛儿站在库房前面,看着手下清点着里面的物质,好确定要是否需要减免部分田租,免得让那些田客们熬不过这个冬天。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宁愿随同吕方去和镇海兵厮杀。眼前的情形让他回想起过去到他们村中的税吏,不同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变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百姓罢了。

    “将军,仓库里的粮食已经清点完毕,这几人是带头闹事的,就是他们要求增加半成的粮食份额的。”一个部下的禀告声把王佛儿从过往的回忆惊醒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的三名男子,黝黑的皮肤,皲裂的手脚,埋藏着恨意的眼神,一瞬间王佛儿有点恍惚,仿佛眼前的是过去的自己。

    “你这贼奴,好大胆子,还不跪下。”一旁的亲兵对这为首那人大声喝道,原来那人并未如其余二人一般跪下,亲兵用手中的矛杆抽击来人的膝盖内弯,紧接着用矛杆交叉压制对方的颈子,那人拼命挣扎,可是还抵挡不住两名亲兵的大力,只得跪伏在地上。

    王佛儿感到一阵厌倦,正要开口随便问问,便将这三人贬到矿山为奴,最多半年,他们就会因为劳累过度而死在那里,门外却进来一名亲兵,低声禀告到:“将军,陈中郎将来了,说有要事相商,身边还带了百余人。”

    “陈允,莫非安吉有消息了?”王佛儿微微一愣,这些日子以来,丹阳县内知道吕方受了重伤的几个上层人士都内心惶惶的,毕竟莫邪都这个军事集团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第二号人物,一旦吕方亡故,是依附安仁义,还是被收归杨行密直辖,大伙都没有主意。可为何陈允他还带这么多人来,丹阳现在自从反叛被平定后,盗匪乱兵早就被一扫而空,治安十分好,更何况陈允那一身武功王佛儿是知道的,便是孤身一人横行在那毫无人烟的淮上,只怕也是没有问题的,莫非是要做什么勾当不成?王佛儿不禁沉吟了起来。

    “将军,那陈矮子带了这么多人来,还都披甲持槊,我们要不要也准备一下,小心无大过呀。”那亲兵正是与那几个三老饮酒之人,此时他心怀鬼胎,低声说道。

    “安仁义那厮对我莫邪都也是久怀贪念了,这次主公受创,他未必不会只在我这里下手,那陈允此次来该不会也是受了他人指使,想要并吞我莫邪都的吧。还是小心方便为上。”王佛儿心中突然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他深知陈允的厉害,当年刺杀吕方时,一人入大军之中,空手力敌自己和沈丽娘二人,实在小视不得,想到这里,立刻吩咐手下暗伏强弩,准备如果对方心怀不轨,便给他一个好看。

    陈允领军站在田庄外面,心中忐忑不安,不知王佛儿是否已经将庄中那些田客矿奴全部收编,外面看上去田庄倒是平静得很,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对手已经完成了整编。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身后做披甲带盔的吕淑娴道:“夫人,等会若是一切顺利便好,如果情况不利,王将军领兵杀过来,您便骑马独自逃走,末将自会在后抵抗,便是拼却性命不好,也要保住夫人性命。”

    吕淑娴笑了笑,答道:“先生无须这般说,妾身虽然无能,也能挽得强弓,再说这些士卒多半都是我吕家子弟,我身为上位者岂有平日高踞肉食,战时独自逃生的道理。再说若是丹阳出事,我就算活着,也无颜去见夫君,倒是陈先生武功超群,等会如情况不妙,还是要逃生,前往安吉,将这里消息赶快通知吕郎才是。”

    “夫人果然豪气过人,羞煞多少男儿。”陈允低声道,暗自下定决心,此次一定要活着护得吕淑娴周全。正思量间,突然听到一声号响,只见一队士卒从田庄涌了出来,顷刻之间便布成了军阵,只见长槊如林,白刃如雪,端得是杀气惊人,陈允的眼力惊人,已经看到军阵后面人影晃动,依稀可以看见手持的都是张满的强弩,不觉得暗自心惊:“莫非自己来晚了吗?”

    陈允正惊疑间,却看见对面人群中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王佛儿,只见其大声喊道:“陈先生有何等事,却带了这么多人来,好大的阵仗。”

    陈允听了,不觉得一口气撞上来,暗自骂道:“你又是强弩,又是军阵,明明是做贼心虚,还怪我带来的兵多。”可不知对方虚实,也不敢撕破了脸,不好收拾,只得强自压下气道:“陈某人不过带些士卒防身,也算不得过分吧,王将军身为同僚,却这般相待,叫在下怎生不小心。”

    王佛儿听了一愣,他也觉得自己这般有些过分了,可是总不能在众人面前直接说怀疑你受安仁义收买,加之你武功太高,怕你暗算,只得岔开话题反问道:“陈先生说有要事相商,便请说出来吧。”

    陈允暗想是有要事,只是却不能和你商量,只得答道:“这里哪里是商量的地方,王将军还是过来,我们一同商议吧。”

    王佛儿岂肯同意,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陈允的能耐,只是说:“外面风大,陈先生还是先到庄中喝口水,再商量的好。”他打算一旦陈允进庄,便可将他和身边军队分开,这样就好办多了。

    陈允自然也不答应,这下双方立刻僵持了起来,双方手下士卒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一股不安的气氛立刻在空中弥漫了起来,

    

43行动3

    

    陈允自然也不答应,这下双方立刻僵持了起来,双方手下士卒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一股不安的气氛立刻在空中弥漫了起来。

    不时发出的兵器和甲胄的碰撞声更加重了这种气氛。陈允心中暗自着急,正准备独自上前,凭借自己的武功擒拿住王佛儿,否则若是让他回到阵中,那就更棘手了。

    陈允正犹豫间,身旁突然冲出一条骑影。吕淑娴冲到两军之中,对面的士卒看到一骑冲了出来,一身披甲,虽然盔甲遮掩下,看不清楚面孔,可江南本就缺马,吕方出兵后更是几乎将丹阳的马匹一扫而空,连王佛儿都是步行,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紧要人物,饶是王佛儿治军严谨,阵中也不禁传出一阵嘈杂之声,

    “她这是做什么。”陈允正惊疑间,却只见吕淑娴一把将头盔解了下来,扔在地上,一头流云的长发披散下来,对面的士卒看到马上竟是一名女子,轰然一下子乱了起来,有几个出身七家庄兵丁的认出了是吕方的正妻,更是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虽说唐时胡风甚盛,女子并没有像宋以后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像这般披甲骑马,抛头露面与两军之前,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了点。

    吕淑娴扯了下缰绳,让胯下的马匹停了下来,相距王佛儿大约有二十余步距离,大声喊道:“佛儿,你可认得我是谁?”

    王佛儿此刻已经惊呆了,他自然认得眼前的便是吕方的正妻吕淑娴,可她来这儿作甚,还这般打扮作态,说话的口气还颇为不善,莫非是陈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坏话,可吕淑娴为人深沉有智,绝非寻常庸碌妇人可比,难道是吕方真的已经死了,那陈允并非被安仁义收买,不过是投靠了吕淑娴,吕淑娴不过是信不过自己。顷刻间,王佛儿心中已经闪过六七个念头。可身后的军阵已经有些混乱了,那几个认得吕淑娴的老卒基本都至少是伙长一级的人物,正在一边惊疑的看着前面的主将,一面交头接耳和左右袍泽们说着小话。即使背对着后面的军阵,王佛儿也能感觉到身后数十双惊疑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他也知道吕淑娴在这些士卒心中威望甚高,如果说陈允过来,士卒们还会听从自己的指挥,可要是吕淑娴振臂一呼,自己恐怕马上就是叛逆的下场了,更何况两人来到这里,只怕县内的府兵已经开始征集了,凭自己这百余人,怎么也是败死的下场。

    想到这里,王佛儿已经打定了主意,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末将介胄在身,不得大礼参拜,还请夫人恕罪。不知夫人千金之躯,为何来此?”

    看到王佛儿躬身行礼,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吕淑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之事可以和平解决了,手下将士不会流无谓的鲜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王佛儿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几分:“我这些日子也都在城边督促家中忙着秋收的事情,今日诸事已经差不多完了,昨日便带了家丁出去围了一场猎,打了只狍子,便将皮剥下来送给秀莲妹子鞣制。正好陈先生要来找王将军商议,我也好些日子未曾见过王将军了,便一同前来,这屯田庄中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多谢夫人关爱了,庄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三名作乱的头目被贬到矿场去,其余人等罚做五天苦功,库房的粮食已经清点完毕,请夫人放心。”王佛儿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苦笑,吕淑娴这女子好生厉害,她方才话中说去看望自己夫人秀莲,分明是提醒自己妻子还在刘繇城中,若是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只怕她便是人质了,偏生脸上还是微带笑容,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是相熟的朋友拉家常呢,哪里知道几句话里已是刀光剑影,灭人满门的勾当。

    “既然如此,那王将军便随我等一同回城去吧,路上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这里的事交由庄中的典农校尉处理便是。”

    “诺。”王佛儿躬身领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有些厌倦,暗想待到回到城中,若是吕方死了,他便带了妻子去投往安仁义便是,不再理丹阳县中的事情。

    看到事情了了,两边的士卒都松了一口气,突然大变突生,“嗖”的一声弦响,便看到吕淑娴从马上跌了下来,却是肩膀上中了一箭,看方向却是从王佛儿阵中射过来的,两边军士一下子都呆住了,王佛儿阵后一人大声喊道:“有人要谋害王将军,那吕夫人是陈允那狗贼找人假冒的。”对面的吕家家丁们看到夫人中箭,立刻骂声震天,长槊放平,横刀出鞘,压了上去,要将夫人抢回来,并将敢犯上作乱的王佛儿等人满门杀绝。王佛儿那边顿时大乱,刚才才松弛下去的士卒们不知为何对面的甲士突然向这边冲杀过来,一时间横刀出鞘,弩机上弦之声不绝于耳,眼看一场血腥的战斗便在两队袍泽之间要发生了。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呀。”方才陈允还在暗自赞叹吕淑娴果然是女中豪杰,可突然生变,吕淑娴中箭落马,生死不支,他也不是犹疑不决的人,此刻也只能先将吕淑娴抢回来,再将王佛儿擒拿,其余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正要蹂身上前,却听到前面一声叱喝:“退下,谁在上前一步便不再是我吕家的人。”

    说来奇怪,那百余名吕家家甲,竟被这一声断喝给拦住了,陈允上前几步,从人缝里看过去,却只见两军之间站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肩上中了一箭,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只见那些吕家家甲一个个红着眼睛盯着对面,恨不得冲上前去将眼前这些“乱兵”砍成肉酱,可又碍于夫人命令。为首的一条汉子带了几人上前,想要将吕淑娴挡在身后,防备又被人施放暗箭。却被吕淑娴一个耳光打了个踉跄,斥骂道:“十五郎,你是家甲统领,不好好统领手下士卒,跑上来干什么,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今日让你来,丢尽了我吕家的颜面。”

    那汉子本是吕家族人,唐时称人往往以在族中这一辈中的排行称呼,是以吕淑娴称其为十五郎。吕淑娴能挽得强弓,手劲着实不小,这一耳光打在那十五郎左颊上,顿时先是变红,紧接着便是乌青了一大片。可那汉子回过头对身后甲士喝道:“站住了,仔细军棍了。”才回过身来对吕淑娴禀告道:“依照军律,若主帅有失,我队军士皆斩,小姐此次便是我队主帅,末将才。”

    吕淑娴挥手制止十五郎的说话,转过身去面对那些王佛儿手下军士,那些军士皆都不知所措的看着这边,不知道该是转身逃走还是冲杀过来,站在那边,便如同一队木人一般。

    “刘五。”吕淑娴一把推开想要扶持着他的同行婢女,上前几步,指着对面一名认识的士卒道:“你可是在淮上庄中就跟随我夫君的老人了,我夫君可以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为何今日竟对我们兵刃相向。”

    那叫刘五的汉子正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他也没想到今天出来本来不过是镇压屯田客的乱子,一桩小事,怎的最后闹成这样,他本不过是寻常的厮杀汉,一下子被吕淑娴指名叫了出来,两旁的袍泽们一下子让开了,周边立刻空开了一大块地方,他站在中间,顿时额头上一层冷汗,结结巴巴的答道:“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成这样了,方才那一箭也不是我射的,我在庄上就跟着将军了,将军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又是分田宅,又是恩赏,我怎么会对将军有异心呢?”

    吕淑娴惨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拿着兵器对着我呢?”

    那刘五看着吕淑娴熟悉的笑容,一咬牙便将手中长矛扔在地上,周边的士卒也有一些人丢下了兵器,可是还有一些人警惕的看着吕淑娴后面面露凶光的家甲们,一面靠拢,一面慢慢向后面退去。

    吕淑娴看到这情形,知道这些人是害怕吕淑娴中箭,他们脱不了干系,害怕丢了兵器后遭到报复。这些兵丁若是逃走,一时剿灭不及,让外面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找到把柄便麻烦了,想到这里,她强打精神嘶声道:“今日之事,我吕淑娴只论射箭之人的罪,余等皆无过错,若他日我寻机报复,天地作证,便如这支箭一般。”说到这里,吕淑娴一咬牙,将肩上的那支箭拔了下来,一咬牙将那支箭折成两段。

    此时,吕淑娴肩上血流如注,她头一阵阵发晕,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对面的士卒纷纷丢下手中兵器,站到一旁,吕家的家甲赶紧上前,一面将吕淑娴扶到庄中好生医治,其余的挺着长槊将王佛儿围在当中,王佛儿也不反抗,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任旁人将其捆了个结实。陈允也不搭理他,快步将那些降兵分置四处,好生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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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允将那队降兵分置四处,又领了一队人冲进庄内,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集结好的屯田客或者矿奴,赶紧将庄上的屯田都尉叫过来询问了一番,得知的确前几天庄上的田客作乱,要求减少上缴的粮食比例,王佛儿来了后也是严加弹压,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暗自叫苦,看来王佛儿并没有作乱的企图,留在丹阳的莫邪都将吏,王佛儿无论从位阶还是资历都是为首,自己却只凭几人传言,召集府兵,将其擒拿,还累得主母受伤,这上面这几条算起来,若是在一个脾气暴躁一点的主将手里,只怕已是杀头的罪名,至于王佛儿若是被释放出来,对自己恨之入骨那更是不用提了。

    想到这里,陈允不禁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起来。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一本书,心知是那王佛儿所阅之书,暗想久闻那王佛儿虽然出身低微,但极为好学,便是领兵出征,也随身带着书籍,抓住空闲时间悉心向学,果然并非留言非虚。陈允心中烦躁,便坐下看书,想要读上几行,也好定定神,好再做计量。

    陈允坐下细看,那书却是一本陈寿所著的《三国志》,王佛儿所读的那部分正是《邓艾传》,陈允强自定下心神,看了几行,却是说邓艾灭蜀国后,为钟会所陷害,诬陷以谋反之罪,邓艾自忖无罪,一旦见了大将军司马昭便可真相大白,便束手就擒,父子都被送往洛阳;后来钟会也谋反被杀,监军卫瓘却因为自己曾同钟会一同陷害邓艾,害怕真相大白后,邓艾脱罪,会报复自己,便故意派遣与邓艾有大仇的部将田续去追回邓艾,并暗示田续说:“可以报江油之辱矣。”结果邓艾父子三人皆死于田续之手,一门皆被诛灭。

    陈允看到这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今吕淑娴受了重伤,只怕已经昏迷不醒,王佛儿已经束手就擒。同行的士卒都已看到吕淑娴挨得那一箭是从王佛儿阵中飞来,若是自己等会儿便如同那监军卫瓘寻个借口将王佛儿杀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找自己麻烦了,自己方才所烦恼之事也就全了了,想到这里,陈允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按住了腰间的长剑,拔剑出鞘,却又收了回去,如是有三四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正犹豫间,陈允无意间看到那书页上下面还有几行文字,他也是饱学之士,这《三国志》是读熟了的,《邓艾传》的正文到了这里便是已经完结了,想必是其他人后面的批注,不禁好奇的接着看了下去,却是后来西晋大臣杜预对那监军卫瓘这般作为的评论:“伯玉(卫瓘的字)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已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陈允看到这里,突然想到正是这卫瓘在西晋八王之乱时,被贾后陷害,也是被先前在自己手下获罪的将领荣晦矫诏擒拿,结果满门皆被杀,如同邓艾遭遇一般。看到这里,陈允已是满头大汗,他一身气功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便是酷暑,也绝无像这等大汗淋漓的样子,实在是惊骇到了极点的情况。陈允看到这卫瓘的遭遇,只觉得天地间报应不爽,口音喃喃的重复道:“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眼中仿佛看到浑身是血的王佛儿满脸怒火的痛斥自己是小人,接着自己也别人从背后砍倒。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大声说:“陈中郎将,在下有要事禀告。”

    陈允被突然的人声一惊,方才如梦初醒,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下来,方才吩咐来人进门。

    来人正是先前那个吕家家甲头领吕十五郎,只见其满脸激愤,拱手行了个礼,道:“中郎将,方才那暗箭射伤我家主母的小贼被我等擒住了,就在门外。”

    陈允听了一惊,赶紧道:“快带进来,是死还是活着的。”

    “当然还是活着的。”那吕十五郎满脸通红,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吐了一口唾沫道:“那贼子倒有几分力气,还伤了我两个弟兄,不过还是被我等生擒活捉,待到问清楚了,定要一分分活剐了他,才能解了我们心头之恨。”

    说话间,两名士卒已经将一人拖了上来,只见那人身上衣衫早已被撕破了许多地方,想来是方才被擒时被扯破的,脸上满是血迹,青一块紫一块的,想必已经吃了不少苦口,看身上衣甲,应该是王佛儿带来的兵士中的一人,此时双目紧闭,面如死灰,显然已经猜到了自己将来的下场。

    那两名士卒将这人掼倒在地上,便行了个军礼,退出屋外去了。那吕十五郎上前就是一记窝心脚,将其踢倒在地,接着一脚便踩在那汉子的右手上,拔出腰间横刀,恨声道:“快说,是何人指使你射那箭的,否则我便将你一根根手指硬生生全割下来,”

    那人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双目紧闭,好似没有听到吕十五郎刚才说的话一般。吕十五郎见那人这般惫赖模样,顿时大怒,正要手起刀落,将其的右手小指斩下来,却听到陈允低喝道:“罢了,你先让开,待我来问问。”

    听到陈允的话,吕十五郎虽然怒火中烧,也只得收刀入鞘,转身让开,站在一旁,恶狠狠的看着那人。陈允上前,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那人,只见其趴在地上,紧闭双眼,好似已经死了一般,可是双眼皮却还在不住颤动,显然心中斗争十分激烈。

    陈允绕着那人转了两圈,突然看到那汉子的腰间鼓出了一块,好似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一般,陈允心中一动,反手拔出腰间长剑,随手一划,却只见那汉子腰间衣衫已经破了一条长缝,里面滚落出几块东西,却是几块银饼金锭。

    陈允手腕微微一挑,便已挑了一块银饼到了手上,随手还剑入鞘,细细打量了那块银锭,突然开口问道:“前几日你可有与几名旧日袍泽一同饮酒,当时还说了润州安使君招揽王将军之事。?”

    那汉子眉头皱了皱,却还还是双目紧闭,闭口不言,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旁的吕十五郎双眉一轩,几欲拔刀砍了过来。陈允挥手拦住,也不恼怒,继续说道:“其实这事情已经了了,你说不说话也无甚干系,你那些一同饮酒之人已经首告,加上这些银钱,显然并非是你一个小小亲兵所能积攒起来的,你散布谣言,暗箭射伤将军夫人,任何一项罪名都足够剐了你。只是你能混到王将军身边亲兵,想必已经有了田宅妻小,那矿山上的滋味想必你也是看到了的,你一死也就罢了,只是你家妻小只怕也要受到牵连,为奴为婢,永世不得超生。”

    那汉子听到陈允这番话,虽然还是闭目待死的模样,可嘴巴几次张开,却又闭了回去。陈允也不在意,自顾说了下去:“你这罪行,死罪是逃不了的了,若你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明白,我陈允保你死的一个痛快,家里妻小也不受牵连,你看如何,大丈夫一言而决,你也给我一个痛快的回答如何。”

    屋中静寂了半响,仿佛空无一人一般,过了好一会儿,那汉子方才坐起身来,嘶哑的声音说:“先给我一碗酒水喝吧。”

    陈允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吕十五郎走出门外,不一会儿便取回了一罐酒,还有一个粗陶大碗,放在地上。那汉子立刻抢过碗来,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碗,一饮而尽,那汉子双手发抖,一碗酒倒有小半倒在自己身上,一连饮了三碗,方才作罢。陈允也不催促,静静站在一旁,待到那汉子将那罐酒倒完了,方才笑道:“你喝好了没有,可要再给你拿一罐来。”

    那汉子一连喝了好几大碗酒,苍白的脸色变得红了起来,笑道:“罢了,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中的,倒是多谢陈先生给我酒水解渴。”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把将那粗陶碗摔在地上,开口说道:“那日我随王将军前往润州,待到饮宴完毕,王将军和我等回到馆舍,那润州苏掌书记来到我等住处,将我叫出去,给了我许多金银,又许以官位,要我如此这般。”

    那汉子细细说了半响,陈允脸色逐渐变得郑重了起来,又细心问了许久,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陈允方才脸色铁青的走出屋来,临出门时对吕十五郎道:“这人就交给你看管,好生招待,切莫让其出事,否则唯你是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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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