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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全文阅读

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换俘

    

    “好,好,好!”听到吕师造的话,李神福不禁连声称好:“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明日我等便在临安城下列阵耀武,以震撼守军胆魄。”说到这里,李神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远处飞驰来一名骑士,吕师造眼力甚好,立刻看清了乃是淮南兵的探骑,便转身吩咐了身后护卫亲兵两句,亲兵立刻跳上战马迎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功夫,那探子便到了李神福面前,气喘吁吁的禀告道:“钱缪亲领大军前来援救临安,已经离临安城不到十五里了。”

    李神福闻言大惊,他虽然现在对钱缪已死的消息已经是半信半疑,可到现在为止,钱缪也未曾亲自出阵打消疑言,这让他又平添了几分侥幸,此时刚刚大获全胜,便听到敌军主帅领大军来援,不禁有些吃惊,便厉声对那哨探问道:“你可能确定是钱缪亲统大军,这次敌兵共有多少。”

    那哨探跪在地上,已经是汗湿衣衫,大声答道:“在下只看到钱字大旗,并未亲眼看到钱缪的旗号,这次来源的镇海军旌旗遮天,只怕不下两万人。”

    李、吕二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都满是忧色,吕师造低声道:“便不是钱缪亲来,只怕也是嫡子领兵而来,如此看来,钱缪已死的消息只怕是谣言了。”

    李神福点了点头,低声道:“纵然当真钱缪已死,只怕杭州城中也已经决出胜负。”两人心意相通,不过寥寥几句,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吕师造叹了口气,便领兵回营去了。

    次日,镇海军援兵一到,便在临安城外设营,与城中以为犄角之势,临安城中见钱缪领兵来援,士气大振,不复昨日一夕三惊的模样。李,吕二人见这般模样,知道事已不可为,便吩咐士卒不得出外劫掠,樵采之人也不得在钱缪祖坟附近砍伐草木,以示善意,又派出使者到钱缪营中相商,钱缪也担心手下士卒新败之后,士气沮丧,不愿与淮南军侥幸一战,也收束士卒,深沟壁垒,免得与淮南军起了冲突,议和之事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一时间两军竟僵持在一种不战不和的奇怪形势下了。

    顾全武被俘之后,虽然他屡败淮南军,军中士卒多有袍泽丧生于他手的,但他先前俘获魏约,秦斐等淮南将领时,时常向钱缪进言,厚待被俘的淮南将士,所以颇有长者之名,李神福也待他也宽厚的很。这日,一名淮南校尉引领他出了监牢,一路往帅帐去了,进得帐来一看,上首坐了两人,当中的想必便是淮南所任命的两浙招讨使李神福,旁边坐着的那人白面有须,气度雍容,却不知是何人。顾全武不假思索,上前敛衽拜道:“败军之将顾全武,拜见淮南李神福将军。”

    李神福伸手遥遥虚扶了一下,笑道:“罢了罢了,顾帅精通兵法,李某是钦佩已久的了,此次用兵,也不过是侥幸,兵家所不取,胜败也不过是一线之间,回想起来,当真是汗颜的很。”

    顾全武先前还有几分不服气,毕竟李神福此次用兵实在是已经到了绝境,若是换了下次还这般图侥幸,只怕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可听到李神福虽胜不骄,不由得笑答道:“胜便是胜,败就是败,李将军身处逆境,却能施巧计反败为胜,顾某实在是望尘莫及。”

    顾全武坐下后,两人便说些兵事,李顾二人本都是经验极丰富的将帅,说到痒处,胸中不由得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情来,对眼前对手油然而生一阵钦佩之情,竟好似眼前这人乃是多年相交的好友一般。

    吕师造见李神福越说兴致越高,不得不伸出右脚在他脚面上点了点,以示提醒。李神福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得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吕师造吩咐亲兵送来茶水,一面笑道:“且告诉顾帅一个好消息,钱王遣信使前来求和,想必过不了几日,顾帅便可回到杭州去了。”

    顾全武笑了笑,问道:“却不知钱王要拿什么来换在下。”

    吕师造笑道:“却是秦斐秦将军,顾帅当年一念之仁,今日得报,这世间果然是因果报应不爽呀。”他所说的正是当年顾全武为秦斐求情之事。

    “三代为将,其无后矣,顾某杀人如麻,岂能还奢望有福报。”顾全武神色有些黯然,显然是想起来早死的长子。

    李、吕二人眉头都皱了皱,他们都不喜欢顾全武话中的不祥味道。吕师造强笑道:“顾兄回到钱王麾下后,可会怨恨我和李帅。”

    顾全武昂然答道:“淮南镇海交兵,顾某不才,不胜其任,惨败于李帅麾下,身为俘虏,二位饶恕在下性命,使归故国受钱王制裁,这都是二位的恩惠,顾某又岂敢怨恨。”

    吕师造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顾兄想必是会感激李帅了。”

    “杨王与鄙上怜悯百姓劳苦,士卒损伤,各自释放俘虏交换,以达成和议,在下又未曾与会,不知该感激何人。”

    吕师造被顾全武的软硬不吃的态度挤兑的有些心急,便直接问道:“那顾兄回钱王麾下,又当如何行事呢?”

    “顾某承二位恩惠,能够回到故乡,若钱王依战败治罪,斩杀在下,顾某死亦不朽,如果钱王开恩,让在下继续统兵,顾某自当尽心竭力,尽忠钱王,若再与二位相逢,顾某虽然才疏学浅,也自当尽心竭力,与二位周旋。”

    顾全武这一席话说完,帐中一片静寂,过了半响,吕师造强笑道:“顾帅果然好胆魄,吕某钦佩不已,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下去安歇,待到双方和议谈成,自然恭送顾帅回杭州便是。”

    顾全武也不多言,起身昂然行了一礼,便转身出帐去了。待到他走远了,李神福叹道:“钱缪麾下果然有人,淮南兵势虽强,只怕要吞并两浙,还力有未逮。”

    数日后,钱缪李神福双方便达成协议,钱缪放回先前在昆山被俘的淮南将秦斐和所属士卒,换回顾全武和被俘的四千士卒,另外再给四十万贯犒赏换得淮南军退兵,于是天复元年的这一次淮南入侵便这样无疾而终了,两浙大地又恢复了平静,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

    我知道今天少了点,不过情节到这里就是一个段落,各位读者抱歉了。

91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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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复二年三月,唐昭宗见宣武朱温出兵关中,日益强横,欲借杨行密牵制于他,便赐原宰相张浚之子张俨为李姓,加官为金吾将军行江、淮宣谕使,遣其奉密诏间道由汉中入蜀,沿巫峡而下,携亲笔御书与杨行密,拜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以讨朱全忠。以朱瑾为平卢节度使,冯弘铎为武宁节度使,朱延寿为奉国节度使。加武安节度使马殷同平章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将用都统牒承制迁补,然后表闻。杨行密遂奉诏书,召集江淮之众,准备北上征讨朱温。古时以南讨北者,一般都是要等到夏天雨季,河流横溢,适于行舟之时才开始进军,杨行密这次也不例外,正在他积累粮秣,修缮舟船,待到当年六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占据宣州、广陵之间的升州的武宁节度使冯弘铎出动舟师偷袭宣州田覠,反而为田覠所破,宣州兵已经直逼升州城下,而冯弘铎的舟师残部正沿着长江往下游逃窜,准备入海为盗。

    广陵吴王府,节堂上空空荡荡,不过三人,坐在当中的正是杨行密,经过一个冬天的将养,他的脸色比去年时候好了些,可说话时还是中气不足,显然先前的顽疾和多年的操劳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的不可挽回的损害,眼下田覠又击败了冯弘铎,眼看便要夺取地势紧要的升州(今天的南京),眼看淮南将帅间微妙的平衡就要被打破,忧心与此,不禁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平静了下来。一旁的李神福低声劝道:“使君还是先去歇息下吧,升州的事情,过几日再处理也不迟,那田覠虽然处事独断,可好歹是自家弟兄。”

    杨行密摆了摆手,强自坐直了笑道:“罢了,杨某出身行伍,如今位居三公,已经足矣,生死自有天命,歇息又有何用,田覠那厮和我相交多年,绝不是好相与的,这次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后患无穷。”说到这里,杨行密停了一会,对李神福道:“你马上点亲军,前往升州,我马上上表朝廷,委任你为升州刺史,田覠实力已强,安仁义又与他亲密,你在升州一定要小心防备他们。”

    李神福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有几分凄凉,他和田覠杨行密都是乡里,行伍出身,一起并肩奋战,在残酷的淮南争霸战中生存了下来,还打下这么大一摊基业,可当年兄弟般的情谊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冰冷的猜忌和残酷的手段。想到这里,他晃了晃头,强行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从脑袋里忘掉,躬身领命离去。

    待到李神福离开节堂后,杨行密低声对剩下那人低声吩咐道:“你替我修书一封,送与那冯弘铎.”

    长江广陵江面上,一队战船正徐徐往下游方向驶去,只见这队战船上到处都是火焰烧灼后的痕迹,甲板上虽然经过清洗,但四处还是依稀可见血迹,显然是刚刚经过苦战。武宁节度使冯弘铎站在旗舰的顶楼,强烈的江风挂的一旁的战旗猎猎作响,他脸上表情忽喜忽怒,如同在做梦一般,一旁的亲信将佐脸上都是凄苦之色,如今根本升州已失去,辎重家眷都落入那田覠之手,虽说这十余艘战船都是坚厚大船,可一旦入海为盗,风浪无情,前途可是一片渺茫。

    正在此时,旗舰的桅杆旁突然发出一阵铜铃声,冯弘铎顿时一惊,这是桅杆顶部的瞭望手发现了可疑船只的信号,众人新败之余,已是惊弓之鸟,满船的人立刻忙碌了起来,冯弘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船边,只见北岸的广陵那边出现了十余条小船来,他久经水战,经验丰富的很,立刻判断出这些船只不过是些寻常民用船只,无法与自己这些三四层的楼船相抗,就是拿来做火攻船,速度也嫌慢了。仿佛是为了印证冯弘铎的判断一般,为首的一条小船打出一面白旗来,还有一条汉子站在船首大声的喊着什么,顺着江风依稀可以听到:“犒军,吴王。“之类的字眼。

    冯弘铎看了看左右憔悴的面孔,暗自叹了一口气,吩咐小心防备,让来船靠过来,不一会儿,一名文士来到冯弘铎面前,敛衽行礼拜道:“在下吴王府中书记高宠,拜见武宁冯节度。”

    “武宁冯节度?”冯弘铎无声的苦笑了一下,随手让那高昂站起,问道:“某家这般模样,吴王又有何事?”

    高宠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了过去,答道:“杨王吩咐高某前来犒军,带来书信一封,并让在下传话:广陵虽非大邑,容下冯公尚且有余。”

    冯弘铎听到高宠的话,身形一震,结果书信摊开一看,只见好大一张白麻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大字:“公徒众犹盛,胡为自弃沧海之外!吾府虽小,足以容公之众,使将吏各得其所,如何﹖”冯弘铎双手猛然一合,双眼紧闭,脑中顿时一片杂乱,过了好一会儿,放睁开双眼,只见四周的亲信将吏脸上满是疲惫期盼之色,胸中的那一股倔强不服之气便自泄了,低声问道:“冯某倚仗舟师强横,倒行逆施,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吴王能容得了我?”

    高宠胸有成竹的笑了一下,大声道:“吴王宽宏大量,麾下安仁义、周本皆是降将,如今无不执掌方面,为一州父母,以冯公大才,其位只在他们之上,冯公若是不信,杨王如今便在舟中。”

    冯弘铎听到杨行密便在下面船中的消息,顿时大惊,胸中立刻闪念过无数个念头,可看到四周将吏听到杨行密亲自前来招抚他们,纷纷拜倒哭泣,表示愿意遵命,也只得叹了口气,打消了其他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杨行密来到旗舰上,只见其身穿紫袍,连护身的佩刀都没带一把,往日高大魁梧的身形在江风的吹拂下,显得十分枯瘦,他来到冯弘铎面前,冯弘铎倒也光棍的很,躬身拜倒道:“冯某愚钝之极,仗楼船之众,竟然敢抗拒天兵,还请吴王治罪。”

    杨行密赶紧将其扶起,笑道:“罢了罢了。”持冯弘铎之手,把臂而立,对众将吏大声道:“汝曹虽兵败仍不弃主而逃,若事杨叟如事冯公,无忧矣!”

    众将吏纷纷拜倒。杨行密一行回到广陵后,便署冯弘铎为淮南节度副使,供给颇厚。

    、“哐当!”一个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说什么,升州已经被李神福所据?”一向气度雍容的田覠此时气得青筋暴露,指着下面的将佐大声喝道。

    “正是!”下面那将佐从来没有见过主公这等模样,低声禀告道:“末将收拾完冯弘铎的残兵后,便领兵前往升州,待到升州时,城头已经变为淮南旗帜,一打听,却是广陵的李神福李将军乘船抢先赶到,接收了升州。”那将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已是细不可闻。

    一旁侍立的康儒看田覠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眼看便要爆发出来,赶紧低声吩咐中下级将佐先退下,帐中只留下四五名田覠的心腹将领。

    帐外守卫的亲兵突然听到一声刀剑砍击硬物的闷响,接着便听到一声怒喝:“杨行密那厮好生无礼,我苦战而得升州,他却反手便夺去了。”

    康儒正要上前安慰,旁边一名英挺将领,正是先前吕方所见的那名爪牙都的头领王坛,上前道:“杨行密任李神福为升州刺史,分明是提防压制您和润州安使君,这般视下属为寇仇,主公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休得胡言,吴王与主公多年知交,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一般,你我位居下僚,自小心行事,你这般作为,定然为主公引来大祸。”康儒听到王坛这般说,脸色立刻大变,厉声叱喝道。接着便对田覠劝谏道:“李将军和吴王都是主公知交,这定然是广陵有小人在吴王身边进谗言,挑拨离间的结果,主公只要谨守臣节,其馋言自当不攻自破,且不可贸然行事,反而落了口实呀!”

    田覠此时火头也过去了,他也知道此时广陵实力远远胜过自己,康儒所说的也是正理,摆了摆手道:“罢了,康将军说的不错,升州之事便到这里吧,我今日的行止,谁也不能说出去,待到诸般事了了,某便去广陵,与吴王叙叙,省得有小人在其中离间。”

    康儒听到田覠这般说,笑道:“主公英明,当真是淮南之福呀。”一旁的王坛也不情愿的附和了两句,田覠看着眼前二人,心中却生出疑虑:“康儒真正忠于的人到底是谁呢?”

    

92敌楼

    

    徐温回到自己的府中,便向后花园走去。上次他在邗沟旁恰巧救得那名疤脸男子,那人身上中了两支弩矢,身上还有四五处创伤,如非身上穿了软甲,只怕已经直接丢了性命,弩矢的伤口处颜色发黑,只怕那箭矢上还涂了乌头毒。徐温赶紧吩咐手下士卒砍来树枝做成担架,将那人小心抬了回去,他知道强弩软甲都并非寻常人所能得到,只怕这人干系大的很,便将此人安置在自己家中,请来大夫小心治疗,那人倒是命硬得很,好几次都差点伤重而亡,可都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待他伤愈后,徐温好几次开口询问他的来历,被何人狙杀。可那疤脸汉子所自己姓严名可求,长安人氏,黄巢之乱后,家门凋零,只得经商,那日遇到盗贼抢劫,落得这般下场。徐温听了也是半信半疑,看此人谈吐举止,文牍书写都是上佳,恰巧自己手下也缺这样一个人,便延请这严可求留在自己府中,成了自己的师爷,没想到竟然捡到了一个宝,一年多来,无论是文牍处理,出谋划策都做的出色,他本是杨行密的老部下,只是行军打仗都非他所长,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这段时间连续几桩差事都做得出色,差事也一路升上去,如今已是知兵马使的使职,越发对这谜一般的疤脸谋士敬重起来,这次杨行密受到天子敕令,以中书令,吴王。东面行营都统之职,总领全吴之甲,进攻朱温,便让他担当转运粮食之责,大军行止,后勤是一等一的要务,若徐温这次能将这差事办好了,只怕马上就可以外放,委以方面之任了。

    徐温进的后花园,便已经听到一阵朗朗书声,原来这严可求在徐温这里安顿好了,便不知从哪里接来一个孩子,说是自己侄儿,那严可求本来容貌已毁,性格又冷淡的很,也不知那孩子怎生熬得过。徐温叹了口气,便进得屋来,笑道:“严先生,徐某又有事情劳烦先生了。”

    严可求摆了摆手,那孩子便乖巧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两杯热茶进来,徐温摸摸那孩子的头顶,笑道:“严先生倒是好福气,这孩子如此温文乖巧,又知书达理,远远胜过我那几个孩子。”

    严可求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想来是笑了笑,答道:“严某忍辱偷生,哪里还能和福字沾边,不过这孩子倒是乖巧的很,只是和我这个废人在一起,倒是生生苦了他。”

    徐温暗自点头:“那是自然,和你在一起,若是个胆小的只怕早就吓死了,也亏得这孩子。”细细打量了这孩子,越发觉得这孩子唇红齿白,鼻挺口方,举止得体,远胜过自己那几个儿子了,越发喜欢起来了,便随口考校道:“却不知方才你所读的是什么书。”

    那孩子也不怕生,躬身行礼答道:“禀告徐公,小子方才所读的正是《春秋左传正义》。”

    徐温听了一愣,不由得问道:“你这孩子,竟然小小年纪就读起《春秋左传正义》来?”

    “严先生说当今乱世,坐谈经义无益世道,须得多学些经世致用之学,这《春秋左传正义》里有先王治国用兵之法,要小心钻研。”那男孩举止老成的很,面对徐温毫不认生。

    徐温听了,自己那几个孩子与之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发喜欢那男孩,笑着将那孩子揽了过来,笑着对严可求问道:“严先生,你这侄儿好生了得,徐某倒是喜爱的很,今日便厚颜相求,认为义子,你看可否。”

    严可求微微一沉吟,便低声道:“徐公既然开口,便是这孩子的福气,快快给你义父磕头。”

    那孩子赶紧跪下磕头,徐温待其磕罢三个头,赶紧扶了起来,无形之间,屋中三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过了半响,严可求低声问道:“今日徐公前来,却不知有何事相商。”

    徐温赶紧将杨行密即将出兵北上,进攻朱温,自己担任转运军粮之职的事情一一说明,说罢后便静下来听严可求说话。

    严可求静静想了一会儿,答道:“朝廷宣谕使三月便到了广陵,可吴王却拖到六月才出兵,想必是要等到夏水高涨,利于行舟,举全吴之甲由邗沟而上,再逆淮河而上,经泗口直逼徐州,徐公想必打算以大舟转运,既无劳民之举,士卒亦能一日再食。只是?”说到这里,严可求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徐温赶紧追问道:“严先生说的不错,却不知又停下来了?”

    严可求在徐温身边低声叙说了半响,徐温听了不住点头,待到严可求说完,徐温起身拜道:“若非先生思虑周到,徐某定然惹得大祸,此事徐某定当禀告吴王,也为先生讨得恩赏。”

    “罢了,我已是半死之人,得来恩赏又有何用,只要徐公待我这苦命的侄儿好些,严某便足矣。”严可求摆了摆手,声音中满是萧瑟之意。

    “那是自然,这孩子这般乖巧可爱,便是没有先生叮嘱,我也会当自家孩儿一般看待。”

    杭州的七月,气候已是十分炎热,正午时分,更是不堪,便是勤勉的农人,也和耕牛在树下歇息一会儿,待到太阳下去些,再务农事。可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杭州城外的罗城工地依然没有停歇,自从去年淮南李神福领兵一直攻打到离杭州不过百余里的临安城下,俘获两浙名将顾全武,当时杭州城内一夕三惊,留守城内的成及好不容易才弹压住,经过这次教训,钱缪在次年发动二十万民夫和士卒,在城外修筑了一座新城罗城,旧有的杭州城便成了内城,为了补充人力的不足,他连自己的内牙军的主力武勇都都派去挖掘沟渠,武勇都本来就是孙儒残卒组成,桀骜不驯,又都是北方人,不适应南方湿热的气候,许多士卒都中暑了,一时间怨声载道。

    虽然如此,工程还是在七月末左右完成了,钱缪志满得意的带领着手下将吏视察新建好的罗城,手下将吏纷纷赞叹新城的险要难攻,此时却有一人笑道:“依在下看,这罗城虽然险固,却有一个毛病。”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钱缪一看,说话的那人却是自己幕府中的掌书记罗隐,此人是晚唐时有名的诗人,可军事却非其所长,却不知今日却说出这等话来,于是钱缪笑道:“罗先生又并非武人,哪里懂得这攻守之术。”

    “谁说罗某不懂攻守之术,各位请看。”罗隐一本正经的指着城上的敌楼,大声道:“这敌楼明明修错了嘛。”

    钱缪见罗隐语气郑重的很,以为当真这敌楼修的出了问题,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却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便转过头疑惑的问道:“某家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问题,还请罗先生指教。”

    “这敌楼分明是方向错了,应该对罗城之内,不应对城外。”

    罗隐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钱缪本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说:“罗先生此言差矣,天下哪有敌楼对这城内的道理,莫非守军要射杀的敌兵在城内不成?”

    罗隐被众人耻笑,气答道:“这城修好尚未用过,你们又怎么知道这敌楼就应该朝外,待到了用得着他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对是错。”说罢便拂袖而去。

    看到罗隐负气离去,众人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可其中有数人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半响,成及猛然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咬了咬牙,快步往钱缪那边赶过去。

    夜里,钱缪宴饮众将,庆祝新建罗城完成,待到众将离去,饶是以钱缪小心谨慎,也有了六七分醉意,他正要躺下歇息,门外侍从却通报苏州刺史成及有要事求见。钱缪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情,赶紧吩咐传他上来,自己吩咐取来热水洗面,才清醒了少许,便见成及神色郑重的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成某有要事禀告,惊扰了大王静养,还请恕罪。”

    钱缪笑着指了指一旁的胡床笑道:“成兄弟坐下说,都是老兄弟了,私下里就不必多礼了。”

    成及也不推辞,坐下道:“今日罗掌书所说,其指颇深,大王可有意会。”

    钱缪也是聪明人,经成及一提醒,稍一回味,便明白了过来,道:“那罗隐所说的莫非是我之祸患不在淮南,而在萧墙之内?”

    成及击掌道:“大王英明,那武勇都本为孙儒溃卒,穷极而来投我,其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逐将帅如同儿戏,终非大王所能久蓄。如今其劳役甚重,已有怨望之心,又使之居心腹之间,一旦有变,悔之莫及呀。”说到最后,成及情急之下,居然身体前倾,站起身来。

    钱缪神色却是冷淡的很,原来晚唐末期,藩镇军队分为藩帅牙军和外镇军,而许多外镇军的首领实际上就是趁乱而起后被收编的土豪悍匪,根本不受藩帅统辖。当年黄巢起兵之时,两浙本地驻军不多,为镇压各种流寇,浙西节度使周宝便建立了杭州八都兵,钱缪、董昌、成及便是其中将领,可是这八都兵并不是一个十分严密的军事组织,钱缪董昌虽然名义上为其首脑,但也不能随意指挥各都都将,各都都将往往父死子继,兄死弟继。后来钱缪成为了浙西节度使后,建立了自己的核心部队内牙军,主要兵源是自己原有的直辖军队和收编的降兵,但是实力十分有限,其主要实力还是依然是外镇军的八都兵,这种内轻外重的危险形势一直到孙儒溃兵投靠,组成武勇都加入内牙军之后才得以改变。当时董昌之乱时,在浙西抵御杨行密南侵部队的便主要是八都兵,而顾全武统领的武勇都则担起讨伐董昌的重任,后来击破台蒙,生俘魏约、秦斐的也是他们。也怪不得钱缪一听到身为八都兵首领之一的成及这般说,便起了疑心。

    成及见钱缪这般模样,正要再开口劝说,却听到钱缪问道:“那依你说,当如何呢?”

    “以土人代之,虽然南人文弱,不及北人悍勇,但其妻小皆在此地,可以信重。”

    钱缪听到成及这般说,脸色立刻阴沉了起来,摆摆手道:“我今日已经困倦了,此事重大的很,还是来日与众将商议再说吧。”

    

93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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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及却上前一步,坚持道:“昔日武勇都分顾全武和许再思二人执掌,全武是大王亲信故旧,正好和许再思二人互相牵制,可自从去年临安兵败后,您却以徐绾代替全武,徐、许二人出身都是孙儒旧部,就算大王不愿将武勇都调出牙军中,起码要用一名老弟兄指挥,方有牵制之效。”

    钱缪今日本就有了几分醉意,成及所说的又触及他心中最敏感的部位,见成及再三坚持,钱缪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不住的撞了上来,他好不容易才强自压了下去,拂袖起身往后堂走去,边走边说道:“今日多饮了几杯,此事便待过几日再说吧。”

    钱缪刚转过身去,却觉得袖子一紧,却是被成及扯住了,死死不放,口中还说些什么,想来是坚持方才所说的事情,猛地一扯,他力气本就大得很,成及又抓的很紧,一下子竟然将那衣袖给扯破了,钱缪顿时勃然大怒道:“八都兵内部之事某家插不进手,连我内牙军将领任用何人都不自己作主,到底这两浙之地是何人做主。”

    成及大声答道:“这两浙自然是大王做主,只是周宝、董昌二人殷鉴不远,若大王不听忠言,一意孤行,只怕大王的下场便与他们二人一般。”

    钱缪闻言大怒,反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刀柄来,成及却夷然不惧,上前一步抚胸道:“成某此心可鉴天地,大王杀我也罢,只可惜了大业垂成。”

    钱缪怒目圆瞪着成及,数次拔刀到一半又推了回去,到了最后怒哼了一声,猛地转身进后堂去了。

    自从去年临安之战,顾全武被俘后,虽然淮南军大部分退回了广陵,但是淮南委任的湖州防御使吕方却趁机攻占了许再思所据的那大半个湖州,如今,吕方头顶上那个湖州防御使的帽子才算是名副其实来,许再思本是钱缪内牙军将领,被调回杭州,独松关则由镇海军外镇兵接替防守,由于他资历较之徐绾为高,顾全武又被调走,如今他便是武勇都的最高指挥官了。

    武勇都营,帅帐中,如今已是七月底,由于天气的原因,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只披了件单衣,下身穿了件犊鼻裤,一旁的亲兵不住的打着蒲扇,可大粒的汗珠还是不住的从脸上流下来,这徐绾身形矮壮,脸颊上一道刀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差一点便盲了左目。那徐绾嫌亲兵打扇太慢,一把夺过蒲扇来,一面用力打扇,一边骂道:“你这厮好生没用,连打扇都不会。”骂了两句又擦了擦脸上汗珠看着外面天色道:“看这天气明日又是个大晴天,可要热杀人了,好生难熬。”

    那亲兵平日里作战十分勇猛,素得徐绾宠信,硬着脖子答道:“某只会抡刀舞枪,挽得三石强弓,这等打扇的事,将军寻个妇人来做便是,上阵厮杀时才晓得我的好处。”

    那徐绾被亲兵抢白,也不着恼,反倒笑道:“好小子,倒是颇有我蔡地男儿的模样,下次上阵时,可莫要露怯。”

    那亲兵笑道:“将军,我等昔日纵横天下,如今却寄人篱下,整日里被呼来唤去,掘坑挖土,如奴仆一般看待,当真是好没趣。”

    徐绾眉头皱了皱,想起前两日随同钱缪一同巡视新建成的罗城时,府中掌书记罗隐所说的话,他当时便是那几个听出了罗隐语中深意,所指的正是武勇都,虽说当时钱缪不以为意,可罗隐乃是越王府中参与机要之人,钱缪身边一等一信重之人,时间久了,难说越王不会起疑心,想到这里,徐绾脸色淡淡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亲兵应了声,只留下徐绾一个人在帐中,他来回徘徊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屏风后走去,过了一会儿,待到走出帐外时,已经换了一身便袍,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人换身衣服,随我一同入城。”

    越王府外,便是繁荣的街道,已经是快到宵禁的时候了,路边的行人都在急速的走着。手持长棍,佩刀,弯弓的弓手正在敲打着手中的梆子,提醒百姓们回到自己的坊里,在宵禁之后,若在还在坊里之外的街道上行走,可是要被鞭打的。这时,三名青衣男子快速的走过街道,在前面的兴义坊旁的那个拐角处拐了进去,从即将关闭的坊门里挤了进去,看守坊门的老儿刚抱怨了两句,落在后面的一人转过身来,袍子下已经显出一柄短刀,那老儿赶紧识相的闭住了嘴,那人又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钱塞到老儿手中,低声道:“这些是给你买酒喝的,若要多嘴。”那人拔出腰刀,反手便将刀刃逼在老儿的咽喉上。那看门老儿不敢出声,生怕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只小心的点了点头,那人收回短刀,转身随前面二人去了,只留下那看门老儿心有余悸的看着三人的背影。

    那三人好似对坊里道路极熟,三拐两拐便到了一件小屋门前,为首那人在门上敲了来两下,不过片刻功夫,门便打开了,开门那人看到为首那人的模样,大吃了一惊,连忙跪下道:“主。”话音尚未出口,为首那人便掩住那人的嘴巴,走进门内,后面二人回头小心看了看,确认无人跟上来,才小心的进门去。

    门内已经点起了蜡烛,为首那人已经坐下,烛光闪动下,来人脸上一道刀疤明暗不定,显得格外狰狞,正是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房屋的主人下拜道:“主人来此,不知有何等事。”

    徐绾夷然受了他一拜,低声问道:“那日越王宴后,回到府中后可有什么动静。”

    原来这屋中人本是越王府中一名仆役,受了徐绾重赂,好知晓钱缪身边事情。徐绾也知道这事是极犯忌的,平日里只是偶尔派亲信来其家中来往,像这般亲身前来还是第一遭。

    那仆役仔细回忆了片刻,低声道:“那日晚上正是我值夜,我那住处离堂上不过隔了两间屋子,看到成及成刺史深夜来访,然后便听到他与越王在堂上争执的颇为激烈,至于所争之事,我害怕被人发现,不敢走近去听,只依稀听到:“顾全武,八都、周宝、董昌等语句,后来便看到钱王冲了出来,看脸色恼怒的很。”

    徐绾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成及深夜来访,必然是有紧要事情,否则钱缪和成及关系极好,也不会弄到不欢而散的结局。从直觉来说,他感到必然是和武勇都之事相关,可就凭那几个零碎的语句,实在是推理不出真相来。又想了片刻,徐绾对那仆役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遗漏了没有,若想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说到这里,徐绾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扔到几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袋子系口处的绳索松开了,里面的东西有部分从口出掉了出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发出明黄色的光,竟然是一小袋金饼。

    那仆役见到如此重赏,喜的几乎当场昏过去,正要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否是真的,手却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却是一名徐绾带来的随从,低声道:“你莫急,若说出来,一分也跑不了,否则,你也一毫也碰不得。”

    那仆役本就是贪财之人,否则也不会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拿徐绾的重赂,此时见到如斯多黄金在眼前,却拿不到手,心里便如同猫挠一般。赶紧仔细回忆那夜的情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那仆役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成刺史离开大堂时,好像说了句:“及孙之忧。”

    那仆役说完后,便向那袋金子伸手过去,一旁的亲兵随从看徐绾点了点头,也不再阻拦,那仆役将金子包在怀中,赶紧拿出一块来塞到嘴里咬了一下,确定了是十足赤金,一会儿藏到床下,一会儿藏到柜子里,忙的不亦乐乎。

    “是机孙?还是及孙?还是?是自幼还是只有?”徐绾脸上全是茫然,就凭这两个字他实在是无法判断出当日成及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次同行的一名随从家境不错,从军前读过几年书,皱眉想了想,低声道:“将军,只怕成刺史说的是《论语季氏》中的季孙之忧。”

    徐绾脑中立刻闪过一道闪电,他虽然读书不多,可论语总还是读过的,《论语季氏》一篇中“季孙之忧”的全句便是:“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矣。”那成及意思分明是说钱缪的祸患不是外面的淮南军而是杭州城中,那他那晚和钱缪所争吵的是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徐绾站起身来,脸色沉重,一旁的两名随从也都是知晓内情的心腹,对视之间,眼中也满是忧色。那仆役看到徐绾站起身来,赶紧起身相送,徐绾摆了摆手,温颜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那仆役见徐绾突然如此温和的询问家世,倒有些受宠若惊,陪笑道:“小人家人早在前些年战乱时早就散失了,又身为厮役,尚未娶妻,所以直到今日还是孤身一人。”

    徐绾点了点头,笑道:“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那仆役正有些莫名其妙,却突然只觉得肋部一阵剧痛,要喊口却被掩住了,紧接着咽喉也被割断了,过了片刻,待他断了气,那随从放开手去,让其跌倒在地。只见那仆役双目圆瞪着,兀自盯着那袋金子。

    一名随从正要拣起那袋金子,徐绾道:“罢了,这袋金子是我赏给他的,等下便绑在他身上一同扔到后面的那口井里去吧,他也算是没白死。”

    那随从点了点头,将那金子塞入仆役怀中,两个人从床下找出两块垫床脚的石块,绑在尸体身上,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打开门左右看看无人,便搬了出去。只留下徐绾一个人站在屋内,抬头双目看着屋顶暗自忖道:“想不到成及这厮也要对我们武勇都下手,虽说钱缪他那日还没有那意思,可是他身边亲信已有猜忌之心,而且人的心思是很多变的,我徐绾的命运只有我徐绾自己才能掌握,武勇都上下五千将士的安危又岂能寄托在一个人的心思上。”想到这里,徐绾猛然拔出腰刀,一刀斩在一旁的几案上。

    

94武勇都之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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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复二年八月,杭州临安县衣锦军,此地本名石镜镇,因为越王钱缪出生于此地,后来钱缪富贵后,当今天子改钱缪父祖所居乡为广义乡,里为勋贵里,石镜山为衣锦山,所居营曰衣锦军。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天子赐名为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日正是八月五日,江南乡间习俗,每月逢五逢十日,便有赶墟的习俗,百姓皆携特产至交通方便处,互通有无,久而久之,那些地方便成为后来的集镇,官府也在哪里设卡收税。自钱缪显贵后,对故里税役都颇为优厚,加之还多有亲戚留居其地,官吏们也不敢肆虐,是以百姓颇为殷富,是以这里的墟日也特别热闹。可当日的衣锦军却戒备森严,各处要道都布满是披甲持兵的士卒看守,不远处的山林远远看去竟然有许多白色的斑点,走近一看竟是遍铺锦缎,在八月的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芒。原来竟是当今两浙节度使,越王钱缪回故里游玩,此次他新筑完罗城之后,志满得意,便回到故里,大宴故老。

    勋贵里中央的一块数十丈见方的平地,平日里用来给农人晒谷集会之用,此时早已打扫干净,铺上华贵的锦毯,坐在当中上首的便是越王钱缪,围坐在下面的便是他的昔日故旧。一开始众人还有些局促,后来看钱缪兴致颇高,并不拘礼,自己也有了几分酒意,人群中几个胆子大点的也开始三郎长三郎短的叫唤起来,钱缪也不以为忤,笑嘻嘻的应了,一时间场中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了。

    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算起来还是钱缪的远方叔伯,看到钱缪这般模样,心中的疑问痒痒的又实在耐不住了,便大着胆子起身问道:“三郎,某方才看到那衣锦山上竟是铺了许多锦缎,虽说好看,那山林又不知道冷热,铺上那些锦缎岂不是白白废了?”

    钱缪得意的笑了笑:“十九叔你知道当今天子已经将赐名石镜山为衣锦山,某家今日铺上锦缎,也就是为了应了这个名义,待到宴后,大伙上山去,取回家去,也算是当今天子的厚恩。”

    那中年汉子听了,不由得咋舌道:“三郎你好大手笔,这满山上下怕不有几千匹绢布。”场上众人听到钱缪送了这么大一笔厚礼,纷纷拜倒称颂,一时间,场上“恭谢天子厚恩”,“谢越王厚赏”交织成一团。钱缪轻抚颔下短髯,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众人既得了厚赏,心中畅快,有几个喝的多了的,乡里的土白也说出口来,几个乡里的长老持重,害怕他们失礼,触怒了钱缪,反而不美,正暗示亲信子侄将那几个喝的有点多了的扶出去,坐在上首的钱缪看得清楚,站起身来高声道:“今日钱某与故老同乐,不醉不归,若有失礼。”钱缪转身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一旁的侍从道:“皆赦无罪。”

    那侍从躬身领命,那几个长老见状,也只好做罢,那几人本就喝了不少,又起坐动作了一会,身体血液一循环加快,发作起来,跳起身来,来到场中,手舞足蹈,口中唱起平日里乡间小调来,这江南民歌,本就诙谐有趣的很,众人听了纷纷拍手做合,钱缪在上面听到旧时熟悉的曲调,一时兴起,便跳了起来,来到场下与众人同舞起来,口中歌道:“三郎还乡兮衣锦衣,父老远来相追随,斗牛无孛人无欺,吴越一王驷马归。”众人也纷纷做歌相合,钱缪一直唱了三遍,方才兴至,来到广场旁的一棵大树前,道:“某幼时尝在此树下指挥众伙伴为队伍,号令有法,今日便封此树为衣锦将军。”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跪下谢恩。正在此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人,神色紧张,正是顾全武,他来到钱缪身旁,附耳低语道:“大王,随行护卫的武勇都士卒举止异常,正在分兵包围这里,只怕是徐绾那厮图谋不轨。”

    钱缪听到此事,脸色如常,低声回答道:“若徐绾有变,我等须设法脱身,赶回杭州城去,发兵保住罗城,免得其中的粮食和军资为其所得,就麻烦了。”

    顾全武见钱缪遇此大变,却如此镇定,也不禁佩服的很,低声道:“不如钱王先假装如厕,择一形貌相似之人在这里代替,拖延时刻。”

    钱缪点了点头,笑道:“成武所言甚是。”言罢,钱缪便回到座位上,片刻后便言腹急,出场去了,过了半响方才回来,此时场中人大半都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了,加之天色已晚,也分不清真伪。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和兵器甲胄碰撞声,不一会儿,便平息了下来,一队士卒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刚进得场来,便高声道:“杭州城内有士卒作乱,越王何在。”

    场内一片寂静,过了半响方有人起身答道:“本王在此,有何等大事,让徐将军如此慌张。”

    徐绾也不多话,左右自有两名亲兵冲了过去,将那“钱缪”挟持了过来,待到近了,一打量,来人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和钱缪体型面容几分相似,穿了越王的服饰罢了。徐绾低喝道:“你是何人,大王现在在哪里。”

    那“钱缪”笑道:“我不过是衣锦军中一寻常百姓罢了,至于钱王,自然是回杭州去了。”

    “好个钱缪,这般都让他发现了痕迹。”徐绾恨声道,接着便上前一步,按刀问道:“那越王走了多久,又从哪条路回去的?”

    那汉子却夷然不惧,笑答道:“越王走了多久,某家是知道的,可却不告诉你,至于走哪条路,你以为我会知道吗?”

    徐绾一旁的亲兵见这人出言不逊,正要拔刀威吓,却被徐绾伸手栏住,道:“罢了,此人既然敢留下来李代桃僵,自然是不怕死的。再说这四周多是山地,如今已经天黑,钱缪那厮又是本地人,熟知地理,只怕是追不上了。”徐绾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便大声道:“来人,派信使快马赶去许将军那边,通知钱缪已经走脱,立刻放火攻城。”

    手下亲兵立刻领命而去,徐绾转身疾步往外面走去,来到大队集结待命的武勇都士卒面前,跳上战马,大声道:“全军前进,目标,杭州城!”

    杭州本城,已是深夜,城外的武勇都兵营却是一片肃杀,数千士卒尽披甲持戈,收束整齐,好似在等待什么号令一般。帅帐中,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坐在当中,将吏皆身披重甲,按两厢而立,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全军戒备,却把我这个都监军使瞒在鼓里。”

    随着话音,帐外冲进一名衣甲不全汉子,显然是突然赶来,连甲胄都为穿齐,正是钱缪所委任的武勇都都监军使吴璋,此人本是钱缪亲信,安置在这由孙儒旧部组成的武勇都就是监督诸将行止,可以向钱缪写信密报,权力极大。

    许再思却镇定的很,笑答道:“监军莫怒,大王出游衣锦军,某身为内牙军统领,自然有迎侯之责,士卒戒备是为了准备迎候之用。”

    “你莫要欺我,大王返回自然有信使提前来报,再说迎候大王需多少兵马,用得着让数千士卒全部披甲戒备,我看你分明是图谋不轨。”

    许再思听到那吴璋这般说,却也不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璋见许再思这般模样,又急又怒,戟指指向许再思喝道:“许再思你私集军士,图谋不轨,来人呀,快将他拿下,明日我向越王禀告,大大有赏。”

    吴璋喊了两三遍,可四周平日里温顺如羊的武勇都将吏们都一动不动,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奇怪,好似在看一个疯子一般,吴璋看到这般情形,只觉得自己骨头里渗出一股寒意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帐口走去,想要找个纰漏逃走,正在此时,帐外冲进一人来,正是许再思的侄儿许无忌,理也不理那吴璋,自顾对上面的叔父禀告道:“徐绾将军的信使已经赶到,钱缪正在赶回杭州路途中,让我们立刻放火攻城。”

    吴璋好似当头挨了一棒,瘫软在地上。许再思霍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众将听命,按照预先节度,先放火焚烧外城,引守卫内城的钱缪亲兵出来救援,一举击破他们,告诉他们,斩得钱缪之首者,两浙任署一州刺史,破城后,我只要这杭州城,子女玉帛都是他们的。”

    众将纷纷领命,各自出的帐外,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阵武勇都士卒的欢呼声,在黑夜里听来,分外可怖。此时的吴璋已经吓破了胆,铺在地上不住磕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触怒了许再思。

    “叔父,此人如何处置。”

    许再思懒懒的看了看那吴璋,笑道:“出兵之前,总的拿样东西祭旗,也罢,也让这废物起点作用吧,再说杀了此人,也好向将士们表明再无后退之意。“

    那吴璋听到对自己的宣判声,立刻瘫软在地上,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立刻有两名亲兵进来将其拖了出去。

    武勇都大营营门,一队队士卒正在鱼贯而出,往不远处的杭州城开去,营门口旁,一杆大旗在夜风的吹拂下不住抖动,一旁的木杆上挂着一颗首级,正是刚刚被用来祭旗而被斩杀的吴璋的,鲜血正一滴滴从头颅上滴了下来,这是当晚的第一滴血,但绝不是最后一滴。

95武勇都之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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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及躺在床上,久经战阵的他就算是深夜里也睡得不是很死,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右手在枕边一摸,已经拔出佩刀在手,低声喝道:“何事这般喧哗。”

    房门突然嘣的一声被撞开了,门外站着正是钱缪之子钱传瑛和三城都指挥使马绰,两人皆身披铠甲,手提白刃,满脸都是杀气,好似正准备出城与敌兵厮杀一般。

    成及见状,已经明白了三四分,低声问道:“城外有兵作乱否?”

    钱传瑛点了点头,恨声道:“正是,城外的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领贼兵作乱,诳开了外城城门,正纵火四掠。”

    成及闻言大惊:“大王往衣锦军时,随行护卫的正是徐绾那厮,这两人都是孙儒旧部,必然事先便有勾结,只怕。”说到这里,成及突然停住了,可此时屋中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边许再思作乱,只怕钱缪此时已经凶多吉少。

    “武勇都贼兵统共不过四千余人,待我引兵出城抵挡,另外再精选亲信士卒,赶往周围州县,调外镇兵入援。”钱传瑛强打起精神说道。

    成及和马绰二人点了点头,便当先往往钱缪节堂赶去,去取两浙节度使的印信。成及赶紧结束停当,出门赶往驻守牙城内的内牙军军营。他所住的地方乃是在杭州牙城之中,地势甚高,他刚出的门来,面吹来一阵风,有一阵烟雾冲进的鼻孔,满是焦味。

    同时远处的天幕上闪现出一片红光。

    “这是火光!”成及痛苦的自言自语道。

    此时已经四更末时分,天色已经微明,月亮早已被火光映成一片暗红色,仿佛用血染了一般。牙城附近的高地闪现着金黄色和淡红的光辉,也不知道是大火还是晨光投射出来的,成及赶上几步来到栏杆旁,一片可怕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离牙城不远的坊里全面笼罩着烟雾,仿佛结成一片云海笼罩着的大地,房屋、坊墙、街道还有树木全在云中看不见了,但是在这一片云雾的那一边,外城正在起伏的丘陵上燃烧着。

    这场大火并不像某一座建筑物即使是灵隐寺的大殿那么大的建筑物燃烧那样呈现出一道火柱的形状,那是一道绵亘的线,倒像是一堵墙,一堵吞噬一切的墙。

    在这道墙的上方冒起波涛一般的烟云,大部分地方时乌黑色的,有些地方呈现出淡红色或像鲜血一般的颜色,一缕缕浓烟,逐渐膨胀,黑压压的一团,在火焰上空缭绕上升,仿佛一条巨大无朋的蛇。这片奇形怪状的波涛有时甚至把那道火墙给遮盖住了,只能从烟雾的缝隙中不是看到闪亮的红光,可是稍停一会儿,这些一点点的红光又从下方照亮了烟云,把底层的烟云变成了火焰的波浪。火焰和烟雾的波浪从天空的这一边伸延到了另一边,遮掩了下半部的空间,就如同绵亘的森林有时遮住了地平线一般。远处的龙泉山也一点都看不到了。

    成及猛然一看,觉得整个杭州都燃烧起来了,似乎没有一个活人能够从这场浩劫里得救。、

    从外城的方向,时刻都有风吹来,这是钱塘江的江风,愈吹愈猛,不是飘来燃烧物的渣滓和烟雾,一旁侍候的仆役也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时,天色逐渐亮了,晨曦的光芒透过了烟雾,也仿佛带了点血色,而且混混沉沉。牙城下的空地也渐渐笼罩了越来越浓,越来越不透明的烟雾。整个杭州城都在烟雾里湮没了。不时有失魂落魄的百姓从烧着的坊里逃了过来,一边痛苦的咳嗽着,一面大声的喊着牙城的守军,要求开门让他们进来躲避火灾。

    绝望仿佛扼住了成及的喉咙,连他在苏州被杨行密俘虏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杭州已经被烧毁,越王也大半已经死去,失去了首领,内牙军和外镇的八都兵会互相厮杀,外镇的八都兵也会互相残杀,就和十几年前一样,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两浙三面都已经是强大而又野心勃勃的敌人,另外一面是浩瀚无垠的大海。这些敌人会狡猾的挑拨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当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会冲进来将他们全部都消灭掉,最后就会像长安朝廷压榨江南东西两道一般,把浙江两岸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都榨干。

    “不,越王不会死的,徐绾和许再思应该知道俘获比杀死他获利更大,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传来越王被俘的消息,外镇的援兵一定会赶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成及竭力的给自己打气,接着便大步的向楼下走去,准备组织军队出城攻击叛军。

    杭州东北部分,火焰还没有烧到那边,城外的空地,道路两旁的田地、寺庙,甚至墓地都变成了宿营地,在墓地,逃难的百姓们为了争夺更大的陵墓,为了保住自己已经据有的墓地发生了斗殴,甚至有人丧命。可是这一切,比起城内的情形来说,只不过是小小的预演罢了。此时,律令的威力、官职、家系、贫富的差别,全都无足轻重了,夜里只能在桥洞下寄宿的乞丐们拿着棍棒殴打市民们,无赖少年们结成大群,挥舞着刀剑短矛,从市场里抢了酒,喝的醉醺醺的,狂呼乱喊,他们快活的冲杀进逃难的人群中,从跌倒在地的人们身上剥去衣服,抢走他们的妻女,仿佛他们是这座州城的征服者一般。在无限的混乱中,有的人伤心绝望,流泪呻吟;有的乐不可支,如醉似狂,肆无忌惮。在这些疯狂的人群头顶上,火焰怒吼着,向那些旋转不停的人群吹送这炽热的火焰,散发着烟雾,仿佛要把他们掩埋起来一般,简直不可能通过烟雾看到蓝色的天空。

    钱传瑛和马绰领着三城都的士卒出了牙城,他们没有遇到武勇都的叛军,于是便开始驱散那些暴民们,拆掉离火焰比较近的房屋,一面火焰蔓延过来,将整个杭州城全部烧掉。那些暴民们躲进比较狭窄的巷子里,开始向军队投掷石块和发射弓矢,那些房屋的主人也一面大声的咒骂着,一面从房屋搬出尽量多的财物。钱传瑛和马绰可以听到周围的逃难百姓发出“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之类的骂声,他们明白百姓们所骂的是钱缪当年收容孙儒旧部为内牙军,结果导致今日恶果的事情。他们铁青着脸,大声的指挥着士卒们进攻那些暴民们,用弓弩射击,用刀矛砍杀,甚至干脆将他们驱赶到火海里去烧死,对于那些拖延时间的房屋主人,干脆让士卒用拆毁房屋,把他们掩埋在废墟里。他们冷血无情的行动终于达到了目的,在杀死了数千人之后,终于控制住了火势,并且保证了未着火区域的秩序,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名武勇都叛军,那些叛军现在在干什么呢?

    杭州罗城,紧急赶制的冲车正在猛烈的撞击着城门,城头的望楼上射来稀疏的箭矢,大半都被冲车上的木板和牛皮挡住了,间或有人中间受伤,也很快有后备的人替换,攻势并没有停止,随着撞击的持续,坚固的城门也逐渐裂开了一道道缝隙,眼看城门就要被撞开了。突然城头伸出一个大铁锅来,紧接着铁锅倾覆,降下一片黑雨,泼在冲车上,顿时冲车下发出一阵惨叫声,四五名被滚油泼到的士卒跳了出来,接着城头扔下一只火把,顿时那几人变成一个火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喊声。

    “牛皮,沙子,灭火!”许无忌冷酷的发出命令,立刻六七名身披重甲的士卒在持大盾同伴的掩护下冲到冲车旁,开始湿沙泼在冲车着火的地方,接着又蒙上牛皮,虽然同时城头的守军也开始用弓箭射杀那些选锋,但是一来有盾牌掩护,士卒身上又披了重甲:二来攻方也在用强弩压制守军,很快冲车上的火焰便被扑灭了,那些士卒们又钻入冲车内,开始继续撞击城门。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城门终于断裂开来,倒在尘土中,随着许无忌的一声令下,大队的武勇都士卒杀进城内,和残余无数不多还忠于钱缪的守军展开肉搏战,很快武勇都便已经占领了罗城,其中大量的军资粮食也落入了叛军手中。

    正在武勇都叛军攻下罗城的同时两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结实的人,正骑着马循着从临安镇通往杭州城一条偏僻的小路赶来。那两个人都吃力地喘息着,脸色惨白,浑身蒙着灰尘,沾满了泥浆。但从他们的装束和骑术看来,好似军中汉子。

    这就是钱缪和顾全武。他们在八月五日夜里骑着马离开了衣锦军,倾全力飞跑,可是他们不得不从选择更长的弯路,以免被徐绾派出的追兵赶上,毕竟他们为了不惊动同行的武勇都叛军,只有他们两人逃脱,其余的亲信随从都留在了衣锦都中。

    

96武勇都之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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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了龙井山时,离杭州还有约十二里远的地方,突然,钱缪的马没有了力气,和背上的人一起倒了下去。钱缪抱住了马脖子,想使它站住,但是这可怜的畜生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压住了主人的手臂,而且使他肩膀那儿的关节脱了臼。

    顾全武猛的扯住马缰,从马上跳下来,帮助钱缪从马的身体下出来,从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条,尽力的帮助他固定好脱臼的胳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在龙井山上向杭州的方向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杭州城升起的黑烟。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疾驰的劳累和饥渴,两人的脸色都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大粒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可是不管那扭伤的地方是多么疼痛,钱缪还是一点儿也不让它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只有极细心的注视才能发现他苍白的脸由于剧痛而引起的细微掣动。但是,**的痛苦,和拼尽全力赶到终点却发现已经失败的痛苦比较起来,那就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了。这出人意料的顿挫使钱缪感到绝望的痛苦,因为他预计能比在武勇都发动之前赶回杭州牙城,然后扑灭叛乱,可现在失败就在眼前,城市正在焚烧,自己十余年奋斗的结果就在眼前毁灭。

    钱缪猛的一下跳起身来,一刹那间竟忘记了脱臼的臂膀;发出一阵绝望的呼叫,好象一只头狼临死前的哀号。接着他沮丧地说:

    “完了,一切都完了,悔不当初,没有听成及和罗隐的忠言,当有此报呀!”

    “这只不过是留在杭州的许再思接到徐绾的信使发动的,只有一半的叛军在杭州,徐绾的那一半叛军不可能比我们还更早赶到杭州,留守的有成刺史和传瑛指挥的三城都精兵,加上牙城坚固,一定可以抵挡住叛军的围攻,只要大王回到牙城中,发印信招外镇兵入援,武勇都叛军定然能够一鼓而获。”顾全武见钱缪这般颓丧,赶紧在一旁低声劝谏。

    钱缪不做声了,他喘了几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看了顾全武那匹马一眼,低声道:“这里离杭州城还有十二里,就算到湖边乘船也还要跑三里,不知道你这匹马能不能背着你我再跑上三里路呢?”

    两人仔细的打量了这匹不幸的马儿,却发觉它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了,吃力地喘着气,痉挛地掣动着两胁,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事情很明显,这匹马很快就会象第一匹马那样倒下去的,如果骑着它走,不仅会压坏臂膀和大腿,甚至会遭到摔破头颅的危险。钱顾二人商议了一会儿,就决定一同步行赶到杭州城去。

    杭州牙城,钱传瑛和马绰早上果敢的行动很快有了效果,在拆掉了靠近火场的坊里以后,夜里巨大的火焰在烧掉了原有的燃料后,逐渐减弱了,分成了许多个较小的火场,但是那些火场的周围空气依然炙热,让人无法逼近,加上从早上就落下了一阵小雨,让许多较小的火场明火熄灭了。这一场大火,将杭州城烧掉了三分之一的街区。

    看到火势减弱了,幸存的百姓们站在曾是自己家园的废墟面前,尽量想从火场里翻出一点还可以使用的家什和财物,在这个过程中,不时传来哭泣声,这是发现亲人尸首的人们,整个杭州城仿佛都被一片愁云笼罩住了。

    钱传瑛和马绰正在指挥手下士卒休息进食,准备抵抗即将到来的叛军,他们已经知道罗城被攻占的消息了,里面存储的近二十万石军粮还有数万具甲杖也落入了叛军手中,想要通过速决战击败叛军看来是不可能得了。

    很快,正在靠南几个坊里的废墟里找寻家什的百姓们发出一声声的愤怒而又恐惧的喊声,丢下手里的物件,往牙城方向逃了过来,在他们的后面,出现了一条乌黑色的行列,在这行列的边缘,闪亮着金属的光泽,这是有无数白刃发出的,锋利而又沉重。急促的战鼓立刻敲击起来,成及带领自己的镇兵组成了左翼,右翼则由钱传瑛和马绰统领的三城都组成,看到由两浙子弟组成的军队列成战阵,躲在四周尚未焚烧的坊里的百姓们纷纷呐喊助威,对纵火四掠,起兵叛变的叛军发出一片咒骂声;相比于这边,叛军一边的声势就弱多了,除了不紧不慢的一声声战鼓以外,只听到脚步踩在废墟上发出的咯吱声,再无半点人声。

    很快,两军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一箭地了,镇海军射出了第一排箭矢,可是叛军还是保持着密集的队形,随着鼓声不紧不慢的前进,不时有人中箭倒下,可后面的人随即填补了空缺,队形丝毫不乱,由于叛军夺取了罗城中的甲杖,军士的披甲率高的惊人,所以许多人身上中了两三箭也没有受伤。

    随着军官的号令,镇海军一连射出了三排箭矢了,对面又倒下了不少叛军,可是对方还是随着鼓声前进,镇海兵的队形已经有些不稳了,军官们一面用皮鞭抽打着士卒们的脊背,一面让弩手们到前排来,其余人全部都换上兵刃,准备肉搏战。正在此时,叛军的鼓声突然急促起来,随着鼓声,叛军的弩手立刻发射了第一排弩矢,接着叛军士卒便一起发出怒吼声,快步扑了上来。

    此时双方距离不过只有四十余步远了,就是步兵也不过几息功夫便冲了上来,激烈的肉搏战立刻开始了,长矛在密集的攒刺,首列的士卒们就算武艺再高,力气再大,也要凭借好运气的帮助才能活下去,每一个人都在竭力的杀死眼前的敌人,后退是不可能的,身后的同伴们在竭力的往前挤。双方都出奇的勇猛,叛军是因为背叛者故有的勇气,许再思告诉他们越王已经在衣锦军被右指挥使徐绾杀死了,他们必须在其余外镇兵入援前攻下这牙城,将钱氏一族斩草除根,否则在当地是客军的他们迟早都会被外镇军巨大的数量优势所压倒;而镇海兵的心中充满了家园被毁,亲人被杀的仇恨,一开始的战斗是在胜负忽见中持续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叛军逐渐用他们的表现证明了有唐一代“蔡贼”名声的并非虚指,右翼的三城都在钱传瑛和马绰的指挥下还能抵挡的住,可是成及指挥的左翼的队形在不断的凹陷下去,士卒们在叛军勇猛的冲击下,只能勉强的保持着队形,随时都有可能溃散。

    杭州牙城的东北门,一名老卒正靠在他的更鼓旁打着瞌睡,他年纪大了,昨夜又折腾了一宿,那里经得住这般苦熬。城中的军官们早已大部随钱公子和成刺史一同出城了,只留下他们这些老卒留下守城,也无人监督。

    这时,不远处的一段复壁动了动,竟然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来,接着便从中走出两个人来,正是钱缪和顾全武,只见钱缪的右胳膊用一条布带挂在脖子上,嘴唇早已发白,整个人显然是乏到了极点,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原来钱、顾二人步行了四五里路,到了湖边,找到一条小船,直接划到了牙城的东北角,那便修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城内,用于逃生或者突袭之用,二人便由此悄无声息的入了牙城。

    钱缪刚进的牙城,确认这牙城还在己方手中,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便看到那更卒躺在更鼓旁睡的好香,不由得大怒,随手拔出佩刀,冲到那老卒身前,一刀便将那人的胳膊卸了下来。

    那老卒睡的正香,却只觉得一阵剧痛,不由得大声惨呼,远处的留守军士闻声赶紧跑了过来,却只看到同伴在血泊里滚来滚去,大声哀号,一旁站着两人,浑身灰尘,满脸污秽,其中一人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提着带血的佩刀,显然便是凶手。

    众军士正欲上前将其拿下,却听到剩下那人大声叱喝道:“尔等好大胆,见到越王,还不跪下行礼。”

    众人听了耳熟,仔细一打量,眼前这人不正是越王身边最亲信的爱将顾全武吗?剩下那名提刀汉子身形魁梧,脸上满是怒容,正是越王钱缪,众人赶紧跪下谢罪。

    钱缪满脸怒容,指着地上那老卒叱喝道:“如今叛军在外,这值夜之人却在这里酣睡,我和顾将军进得城来,却一无知晓,如此这般,焉有不败之理。”他自从前日潜逃以来,屡经挫败,胸中实在忍着一股闷气,刚刚上城来,便看到手下这般懈怠,由不得发作起来,从一旁士卒手中抢过一根长矛,狠狠的用矛杆抽打那更卒,他本就力大,不过六七下便将那更卒打得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钱缪一把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矛掷在地上,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军官下令道:“此人不尊军令,当处极刑。你将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妻小没入官府为奴,为后人戒。”

    那军官赶紧躬身领命,钱缪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身边都是些老弱士卒,再说如此危急的时刻,自己儿子和成及等亲信将领竟然没有上城巡守,不由得怒道:“传瑛和成刺史在哪里?”

    一点题外话:我不是很喜欢跟读者要红票,抱怨点击太少,因为我觉得把心思花在书上,写好书,点击啦红票啦自然就能上去,那些东西要是要不来的。可是怎么说呢,我用心的再写了,自问在纵横军史里写的也算不错的,为什么点击榜和红票榜的位置却每况愈下呢?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列位喜欢天下节度的读者们,如果要看书的话,就到纵横来看,别去看盗版,反正这里也不要钱,如果有红票,又觉得我这书还行的话,也给我一点,虽然我这是买断书,可是成绩和我的续签还是有关系的。拜托了。

    

武勇都之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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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军已经攻占了罗城,传瑛公子和成刺史已经领兵出城,与其苦战。”

    此时牙城外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成及所统领的左翼在叛军的猛攻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虽然成及不顾危险,扔掉头盔,让部下看见自己,大声的激励手下死战,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失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正在这紧急时刻,牙城西面突然发出一阵激烈的战鼓声,随着鼓声,出现了一支军队,打着两浙节度使、越王钱缪的大旗,向叛军的侧后方压了过来,守军一方的气势顿时大振,眼尖的士卒已经看到了那支军队最前面骑在马上的体型魁梧,身着紫袍,正是越王钱缪。叛军士卒本来被告知钱缪已经被杀,这下却突然看到他又“死而复生”,士气顿时受挫,加上己方侧翼受到威胁,攻势也弱了下来,成及赶紧趁机收拢散兵,退至城下,准备背城借一,以图再起。钱缪所统领的军队也没有进逼叛军,只是收拢阵型。许再思看到手下士卒看到钱缪未死,军心已乱,天色也不早了,想要一战攻下牙城已经不太可能,不如撤回罗城,待到徐绾带领的剩下一半叛军赶回,再做打算,于是便收拢士卒,徐徐退去。

    待到武勇都叛军撤退后,钱传瑛、成及等人赶紧往钱缪那边赶去,钱传瑛本以为父亲已经凶多吉少,可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喜得已是说不出话来,猛地一下扑倒在钱缪面前,抱着父亲的膝盖痛哭起来。钱缪眉头微微一皱,好似对其如此失态有些许不满,可最好还是深受抚摸着儿子满是血迹和灰尘的头顶,叹道:“痴儿,痴儿。”

    一旁的成及拜倒谢罪道:“卑职无能,以致为叛军所乘,导致生灵涂炭,今日若非大王救援,只怕局势已经不可收拾。”

    钱缪拍了拍钱传瑛的脑袋,示意其站起身来,上前扶起成及叹道:“成兄弟请起,你何罪之有,若非钱某昏庸,不纳取忠言,养虎为患,岂有今日之败?”

    成及站起身来,奇问道:“我和公子出城时,已经将牙城守军搜罗一空,莫非是钱王半路调来的镇兵,为何方才不引兵攻其背,叛兵虽强,可也已经苦战了一日,只要前后夹击,定能将许、徐二贼一鼓而擒,为何却让其退去。”

    钱缪听到成及这般询问,脸上满是苦笑,身后顾全武解释道:“成刺史有所不知,钱王所带的“军队”除了前排的是些老弱士卒,后面的都是些打着旗号的平民装扮而成的,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哪里能和叛军交锋。”

    成及和钱传瑛仔细一看,果然钱缪身后大半都是些平民,夹杂些披了甲衣,只不过方才天色昏暗,许再思又没有仔细观察,才蒙混过关,于是二人赶紧领兵进入牙城小心防范,一直到次日,外镇的援兵方才陆续赶到,再加上城外诸寺的僧兵也纷纷入援,杭州城的人心方才安定下来,钱缪分兵把守诸门,开始扑灭城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场,安置百姓不提,一时也来不及对付据守罗城的叛军。

    过了数日,杭州城内逐项事宜方才草安。钱缪召集入援众将商议应当如何对付武勇都叛军。诸将经过商议,一致认为武勇都叛军虽然彪悍,但数量有限,已经无力攻下杭州,只是他们凶残成性,又在两浙多年,地理熟悉,只怕四处流窜,当年庞勋不过数百戍卒便能横行千里,荼毒生灵无数,如今他们西、南、北三个方向或者是敌境,或者有重兵把守,或是大海,只有东面渡过浙江后,便是越州,应派重将预先把守。

    说到这里,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顾全武脸上了,他足智多谋,在钱缪麾下当属第一,加上是武勇都旧将,熟知内情,无论是用兵讨伐,还是用计招抚,都有先天的优势,这去越州驻防的任务除了他还能有谁。

    顾全武笑了笑,出列对钱缪道:“大王,末将却要讨一桩差事。”

    众人都以为他主动请缨,却听得他继续道:“末将请求出使淮南,向杨行密求成。”

    这些场中人顿时哗然,有人道:“顾帅,眼下叛军才是心腹大患,杨行密已经出兵进攻徐州去了,并无力伐我,他那儿派其他人去即可,又何必大材小用呢?”

    顾全武却好似没有听到听到旁人说话一般,自顾继续说了下去:“某这次去广陵,还要请传褄公子同往。”

    钱缪听了一愣,问道:“听闻杨行密出兵徐州,并无力伐我,全武此行莫非要借兵讨伐叛贼不成?”

    顾全武摇了摇头道:“不是,叛军虽然彪悍,但孤立无援,只怕其遣使通知宣州田覠,湖州吕方,引外敌为援,这两人麾下兵精,以侵掠为务。如今罗城已在叛军手中,积谷不下二十万石,又已是八月,再过一个月便是秋熟之时,彼军大可因粮于我,无转运之苦,若与叛兵会合,局势便不可收拾了。去年李神福破我军之后,若得田覠从宣州出兵支援,大可进逼合围杭州,可他却在这大好形势下,索得贿赂而退,还与我军言和,被俘之后,与李神福相谈多次,其人言谈之中,对田覠颇有猜忌之心,深恐田覠夺取两浙诸州后,势力膨胀,不复为杨行密所制。若我此次道广陵后,与杨行密以利害相说,定然能使杨行密迫使田覠退兵。”

    众人这才明白了顾全武的用意,纷纷叹服他见识深远,非常人所能及。钱缪问道:“那你要传褄同去,想必是为了以他为质,取得杨行密的信任吧。”

    顾全武点了点头:“不错,某听闻杨行密有数女尚未婚配,传褄公子容貌俊秀,文采斐然,人见之忘倦,大王地位也与杨行密相侪,若与之联姻,成秦晋之好,也是一桩美事。”

    钱缪笑道:“全武倒是想的周全,但愿此事能谐,也让兵戈能息,吴越百姓也能享太平之福。却不知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便动身吧,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我没有猜错,只怕叛军求援的信使已经出发了。”

    湖州安吉城,刺史府,吕方正在摆弄着地上的一个奇怪物件,一旁的十几个工匠正局促不安的坐在胡床上,不时扭动着身体,小心的让身体处在一个随时可以站起来的状态,屁股只微微的沾着一点边,说实话,这比跪在地上还累呢?

    “你说可以用这玩意,用熟铁拔出铁绳来?还可以随意扭曲?”吕方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直起腰来,声音里掩饰不住兴奋的情绪。

    “正是。”为首的工匠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下拜道:“依照使君的命令,小的们愚钝的很,蒙提醒多次,才做出了这器具,这都是仰仗官家和使君的鸿福,使君未曾执此贱业,却不学而知,当真是天纵之聪,非吾等愚钝之人所能比拟。”

    吕方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制止住那工匠首领的滔滔谀辞,这工匠首领姓石名五,听说祖上还是粟特人,昭武九姓之一,不过这么多代传下来,从外貌上早已没有了胡人高鼻深目的特征,身形矮胖,倒是有一身的好手艺,阿谀奉承的水平也是不低,方才不过一会儿,便拍了吕方好几个马屁,而且他身后的十几名工匠看到他起身拜倒,也划拉一下站了起来,把胡床带倒了一地,顿时堂上乱作一团。

    “你也莫要这样说,这器具也就是我偶尔想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做出来,你能够将它做出来,功劳是不小的,我定然重重有赏,过两日,你便到高先生那里,任将作大匠之职吧。”吕方大声道。

    那石五赶紧跪下谢恩,吕方看他脸上神情疑惑不解,想必是不知道这将作大匠是何官职,原来这本是汉代官职,掌管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秩二千石,是和州郡长官同级的高官,在吕方看来,倒是有些像总工程师之类的官职,便将其安置在莫邪都的幕府之下,将来军器,盔甲的制造便由这个将作监来负责了。吕方也懒得解释,倒时候让高奉天来说给他听吧,便道:“你且演示与我看看。”

    那石五赶紧领命而去,十几人将那器具搬到堂下,安置在一个固定在地上的石座上。一旁已经建好了一台简易的铁炉,已经烧得极旺,那石五取了一块熟铁盛在坩埚里放了进去,其余人便在一旁鼓风,不过一刻钟,那铁块便成了半熔半固态的“膏”状铁了,那石五小心翼翼的将那“膏”状铁取了出来,倒在器具中,再用力一压,那半固态的铁便从预先留好的小孔中挤了出来,一旁的一名铁匠便拿了钳子开始从小孔中拔出铁丝来,一面拔还一面将其圈成一圈,不一会儿,便有了七八尺。一旁的石五一刀将那铁丝斩断,浸在一旁事先准备好的油桶中淬火,才小心翼翼的双手呈送道吕方面前。

    吕方接过那铁丝,双手已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自己穿越以来已经十几年了,这可是通过现代知识制作出的第一件产品呀,想到这里,吕方顾不得那铁丝上满是油迹,一双手在那铁丝上摸了又摸,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恨不得拿起来亲一口。

    站在下面的石五看吕方这等模样,不禁暗自好奇,原来听说这刺史心思缜密,手段厉害,这些日子观察却觉得为人倒也和蔼,不那么摆架子,可今天倒奇怪得很,拿着一根铁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像要哭出来一般,禁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问上一句,却不知这铁线有何用途?”

    “有何用途!”吕方笑道,他此时心情甚好,指着那铁线道:“你看着铁线可弯可曲,如同丝麻一般,岂不是也能做成衣服?”

    “做成衣服,那可是贵得很,又重又冷,有什么好的。”石五笑道,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盔甲岂不也是衣服,难道使君制作这器具就是为了制作盔甲之用,想到这里,石五看吕方的眼神便满是惊讶。

    

97野心

    

    “知道就好。”吕方随手将那铁丝放到一旁,随手拿起一块木炭,在地上铺的石板上画了一个类似于后世背心的形状:“你们回去后,便按照这个样子做一副甲,分前后两片,穿着时用皮带连接扎紧,里面要一层粗布衬里。”

    石五和众工匠赶紧躬身领命,吕方点了点头,笑道:“这器具的制作,你们人人有功,本州有功必赏,石五,你回去后,拟一份名单来,参与的工匠们人人赐复三年,不五年。”

    众人听到吕方这般说,不禁又惊又喜,纷纷磕头谢恩,这一下子众工匠五年时间里无须缴纳两税,担负劳役,实在是莫大恩惠。

    吕方摆了摆手,示意众工匠站起来,声音渐冷:“铁甲乃是军国之器,干系重大,过两日,石五你将制作工艺细细写明,留一份到陈掌书那里。制作的器具都要编号,制作的作坊也要严加看守,切不可泄露出去,将来若有泄露出去的,便按照那赏赐的名单严加追查。”

    石五和众工匠见吕方突然颜色转厉,才想起眼前本州刺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赶紧连声称是,腹中不禁暗想,那赏赐也不是不容易拿的,一出变故只怕要拿一家老小性命来换,想到这里,虽然是盛夏,还是觉得身上掠过一阵寒意。

    待到众工匠退下,吕方高兴的搓着双手,一旦用机械拉铁丝成功,那大规模制造锁帷子就可以上日程了,古时中国,刀剑、弓矢百姓都可以私有,即使是长槊横刀、甚至强弩,在低级官府和豪强贵族手中也有,只有盔甲才是军国之器,严格控制的,汉代名将周亚夫以丞相之尊,儿子私买了五百甲盾,准备给父亲殉葬用,结果就被治罪下狱,活活气死了,其控制之严可见一斑。其原因一个是盔甲对冷兵器时代军队战斗力加成极大,有一副好甲的步兵对中远距离的弓弩几乎是免疫的,在白刃厮杀时,生还的希望也大大提高。还有的原因就是盔甲比兵器弓弩制作的技术难度和原料要求大的多,私人大量制造几乎是不可能的。锁帷子虽然比不上板甲、山文铠等甲胄,但是好处就是穿着舒适,防御效果也远远胜过皮甲,虽然碰到长矛穿刺就悲剧了,但是古代铠甲除了板甲以外,也没什么甲胄可以抵挡长矛的刺杀。如今铁丝批量制造成功,吕方已经在意淫自己大军列阵时,阵中士卒皆披铁甲,反光让天地失色,想必可以把对面古代的那些土包子震的就地扑到,纳头就拜吧。这玩意可比王八之气实在多了。

    吕方正在那里意淫的爽,却听到旁边有人声,赶紧收敛情绪,却看到范尼僧正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的模样让他看到了,不由得老脸一红,笑道:“范长史有何事来访。”

    “杭州那边有使者来访。”

    “杭州?”吕方的立刻兴奋起来,这几日与独松关对峙的莫邪都守军发现对面的镇海兵有些奇怪,突然戒备变得极为森严,士卒也敏感的出奇,好似发生了什么,往来的客商也绝迹了,想必是杭州钱缪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虽然陈允加紧督促细作打探消息,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这有使者来访便可以探查清楚了。

    “快带上来。”吕方赶紧下令道。

    “使君,还是稍等一会儿,你身上衣着不整。”范尼僧低声道

    吕方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刚才为了方便,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衫,手上又满是油迹,实在不太适合接见使臣,赶紧转身往堂后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我且去更衣,长史你且先安排那使者用些茶饭,想必他一路上也辛苦的很。”

    许无忌坐在客房中,他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数年前他便在这安吉城中戍守,一草一木都熟识的很,虽然现在城内外多了不少建筑物,可还是依稀看得出旧日模样,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整个湖州已为他人所有,自己此次前来却是向旧日仇敌求取援兵,想到这里,心里便觉得又是憋屈又是燥热。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紧站起相侯,叔父拍他出使时,便细细叮嘱过,切不可因旧日仇怨,坏了大计,数千弟兄还在杭州城下,众寡悬殊,他此时分外在意礼节,不愿触怒了吕方。却看见进来的是个黑须高大汉子,身着五品官袍,笑道:“看你模样,想必一路上辛苦了,且先用些茶饭,我家主公过会便到。”说罢,便挥手示意,身后数名婢仆送上茶饭来。许无忌微感失望,不过由于独松关还在忠于钱缪的军队控制之下,他是从山间小径来到湖州的,一路上的确吃了不少苦,眼下看到热饭热菜就在眼前,也不客气,道了声叨扰,便大口吃喝起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一般,将茶饭吃了个干净。范尼僧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观看,待到吃完了,吩咐婢女送上热毛巾,笑道:“这位可还需用些?”

    许无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顿时精神一振,笑道:“足感盛情,已经足够了,却不知吕使君现在是否有空。”

    范尼僧点了点头,伸手延客道:“那且先随我来。”

    许无忌站起身来,随范尼僧向外走去,穿过了两重院落,便到了目的地,刚进得屋来,却听到吕方惊讶道:“竟然是你?”

    许无忌笑了笑,敛衽拜倒道:“武勇都牙将许无忌奉叔父之命,前来拜见湖州吕使君。”说道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吕方。

    范尼僧惊讶的看了许无忌一眼,想不到此人竟然是吕方的旧识,接过书信递给吕方。吕方展开书信,细细查看,许无忌抬头想要观察吕方的脸色,却被信纸挡住了视线,只看到吕方拿着信纸的右手不住颤抖,显然心情是激动之极。

    过了半响,吕方强自压住激动的心情,道:“许将军且先起来说话,你叔父此次派你出来,除了在下,还让你送信给何人。”

    许无忌沉吟了一下,觉得回答吕方这个问题有益无害,便答道:“叔父这次派我来,除了让我送信给贵州,还让我送信给宁国节度使田覠,请你们一同出兵,共襄盛举。”

    吕方点了点头,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杭州相邻诸州,属于敌对势力的,除了湖州便是宣州,田覠实力远远胜过自己,送信给了自己,自然也不会漏掉田覠。他思量了片刻,问道:“据吕某所知,尔等在孙儒败后,困窘之极,越王收容尔等,以为侍卫亲军,相待不可谓不厚,汝等却反戈相向,引外敌来攻,此等行径可谓无信无义之极,吕某又如何知道他日不会被尔等所买?”

    吕方的语气虽然平静,可其中意思却是尖刻之极。许无忌却是脸色如常,亢声道:“当年吾等败于杨王之手,钱缪收容我等,确是有恩与我,可后来武勇都为其南征北讨,董昌之乱时,我叔父为其东破越州,西摧魏约,宁国田覠也败于我等之手,早已报过这恩情而来。可钱缪后来以我等治沟洫,筑城垒,待壮士若仆隶。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今日之事,乃是钱缪咎由自取,吾等何罪之有,吕使君若以恩义相结,吾等蔡地男儿自然以忠信相报,又怎会害怕为我等所买。”

    许无忌一席话完毕,屋中已是一片寂静,吕方静静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见对方昂然对视,毫无半点胆怯,显然内心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以为然,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笑道:“也罢,就算你说得有理,只是湖州乃是淮南属州,汝若求取援兵,当去广陵,为何却只来安吉和宣州,岂不是本末倒置?”

    许无忌奇怪的看了看吕方,道:“吕使君数年前与我在湖州交手时,还是个爽快人,又何必诓骗许某。”

    吕方正欲开口解释,许无忌接着说道:“吕使君屡立殊勋,却始终未得寸土,这湖州杨王给的也不过是个名义,如今诺大机会便在眼前,若当机立断,便是子孙百代的基业,难道还要等广陵的命令,那时只怕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久闻吕使君出身微贱,但刚勇果决,举世罕见,如今乱世,好男儿岂能久居人下。”

    许无忌一席话说完,便坐在那里,不再说话,静待吕方的决定。吕方站起身来,在屋内徘徊,方才许无忌一席话触动了他心中敏感的地方,的确,自己穿越已经有十余年了,历经艰险,可才有一州之地,上司对自己提防打压,下面豪强又各怀异心,实在是辛苦之极,满腹的想法技术,可也不敢投入使用,害怕一旦技术扩展出去,其余实力远远胜过自己其他军阀学习以后用来对付自己,实在是辛苦之极,如今一个机会便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能够击破杭州,打破眼前这个平衡局面,自己便能纵横驰骋,如果有了四五个州的地盘,再加上出海口,就可以放心扩展技术,利用技术差距一举压倒其余军阀。想到这里,吕方的眼里充满了野心的光芒,转身往许无忌那边看去,只见其正襟危坐,虽然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眼里也满是和自己相同的神色,立刻明白眼前这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乱世里野心勃勃的男儿,吕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吞了一下口水,沙哑着嗓子答道:“好,许兄说的不错,你也不用去宣州了,我写一封书信,让你的随从一同去

    

98巧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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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无忌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躬身领命。吕方留下他也是因为此时独松关尚在忠于钱缪的外镇兵手中,许无忌久在镇海军中任职,通晓敌方军情,留下他以为向导也是一桩好事。

    待到许无忌退下,吕方正欲让范尼僧动员民夫,准备出兵事宜。却只见一旁的范尼僧双目含泪,整个人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吕方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怔,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范尼僧扑倒在地,连连叩首,嘶声道:“范某有要事相求,还请主公应允。”

    吕方听了一愣,赶紧伸手去扶对方,口中说:“范兄弟快起来,你我虽名为君臣,其实骨肉一般,又何必这般。”

    范尼僧却不起身,固执的跪在地上,盯着吕方的眼睛说:“主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几年来,我*日夜都欲将了凡那厮食肉寝皮,这次出兵时,还请主公允我随大军同行,亲手报的大仇。“

    吕方这才想起范尼僧的杀父仇人正是灵隐寺的主持了凡,也站在钱缪一边,只怕此时正在杭州城中,也怪不得他这般模样,可他担任湖州长史,主管民政,自己一旦出兵,镇守后方,转运粮秣的第一人选自然是他;可看他额头乌青,双目泛红的模样,只怕自己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只得苦笑道:“那你就先快去准备出兵事宜,还有,大军出发,自然是要代替你镇守湖州的,你看何人比较适宜呢?”

    范尼僧听了一愣,吕方手下武将不少,可是熟悉政务运作,懂得经济的却屈指可数,那些新近培养起来的书吏无论从资历还是忠诚方面,都还不够,算来算去,也只有高奉天了,再让吕方正妻吕淑娴与之配合,应该就问题不大了,虽说自己和他关系只能用恶劣来形容,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去厚颜相求了,想到这里,范尼僧霍的一下跳了起来,对吕方说:“主公请勿担心,我立刻回去准备,高判官通晓政务,处事公允,一定能让大军无转运之忧。”话刚说完,便微微一拱手,便向外面跑去。

    吕方刚刚伸出手,想要再说几句,范尼僧已经没影了,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几年来自己从未听范尼僧说过半句高奉天的好话,想不到竟是这种情况下听到的,不得不让人承认仇恨力量之大。

    已是八月中旬,此时田中谷物已经大半熟了,正是野物下山抢食的时候,如果不考虑践踏禾苗,此时正是秋猎的大好时机。润州城外,这天安仁义领了一队亲兵,出城猎鹿,他本就骑射无双,手下又都是精悍勇士,清晨出发,待到了午后,便已经满载而归,光麋鹿便打了三只,其余麂子、野兔、山鸡等小猎物怕不有近百只,心情倒是畅快的很。回来的路上,看到远处河边有一处柳林,柳林旁伸出一面幡,上面大大写了一个“酒”字,一阵阵河风吹过,吹那旗幡不住舞动,看上去就说不出的畅快,随从的亲兵奔走了一上午,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午后的太阳照在头顶上,汗流浃背,身上粘糊糊的说不出的难受,一看到这酒肆柳林,一个个腿快挪不动步子了,互相打着眼色,一个平日里最得安仁义宠信的,大着胆子开口道:“将爷,这秋后的太阳热杀人了,前面的酒肆看上去还不错,不如去那里歇息会儿,待到太阳小了些,再上路可好。”

    安仁义举目看了看那酒肆,他也觉得口中有些渴,背上也是汗津津的,打了一上午的猎,腹中也有几分饥饿,那柳林河水看过去,身上便凉了几分,便点了点头,笑道:“也好。”

    众亲兵听了大喜,赶紧簇拥着安仁义往那酒肆行去,待到酒肆,安仁义挑了一张桌子,一旁的亲兵赶紧将桌椅擦干净,其余的亲兵们纷纷到河边擦洗干净,便到柳林中休息,不敢和他一同在酒肆中。那酒肆颇为简陋,不过是一对老夫妇和儿子经营,虽然安仁义一行出来打猎时并未穿着官服,可看他们神情装束,定然非富即贵,赶紧*小心上来伺候,一亲兵便吩咐送上来解渴的酒水,将山鸡、野兔等小猎物剥皮下锅。老夫妇将在柳条笼中养着几尾鲜鱼拿了上来,切成鱼脍端了上来。安仁义坐在酒肆中,一阵阵凉风吹来,吃着鲜美的鱼脍,再看看一旁的猎物,心情不由得畅快起来。

    正是,柳林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安仁义眉头微微一皱,身旁的亲兵赶紧跑出去,过了片刻,那亲兵回来说,外面来了几名客商,要进来歇息,被外面乘凉的弟兄们拦在不让进来,于是便争吵起来。

    安仁义笑了笑:“今日我们微服出行,便不要摆那官架子了,这里空位还不少,便让那客商进来吧。”

    那亲兵点了点头,赶紧出去传令,不一会儿,便进来一行人来,首先进来的便是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身作黑袍,举止之间,气度闲雅,倒不似是争辎铢之利的商贾之徒,安仁义心中便生了疑心,笑问道:“这位客官好生面熟,好像哪里见过,却不知仙乡何处,此去做什么营生。”

    那中年男子微微拱手还了一礼,笑答道:“这位兄台有礼了,某家见你也好生面熟,在下姓顾,越州人氏,此去淮南却是做盐茶买卖,却不知兄台高姓。”

    安仁义听了那商人的答话,胸中的怀疑消减了几分,自三国以来,吴郡四大姓“顾、陆、朱、张”子孙繁茂,为官者大有人在,即使到了唐末,其势力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又说做的是盐茶买卖,这可并非寻常商人能做的买卖,想必此人只怕并非寻常客商,有这等气度举止倒也正常,正要随后敷衍几句,却只见进来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站在那顾姓商人身后,眉目间带着三分怒气,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竟是少见的美男子。

    安仁义看到那少年进来,竟然呆住了,原来这安仁义虽然是沙陀人,可到了江南后,沾染了南方奢靡之风,尤好男风,看到这美少年,形容举止,端得是平生独见,竟然死死盯着那少年的面孔,忘了回答那顾姓商人的问话了。

    那少年看到安仁义死死盯着自己,虽然一时间不明白安仁义为何如此,可看他这般模样,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由得哼了一声,便要发作。那顾姓商人赶紧一把将那少年扯到身后,小声叮嘱了两句,那少年才没有发作出来,还是恨恨的盯着安仁义,口中兀自张*合不停,不知在说着什么。

    安仁义这才清醒过来,讪讪的笑了笑,方才的怀疑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连那少年作仆人打扮,却这般骄纵,也当成了这少年是顾姓商人的爱宠,所以持宠生娇,心里只在打算如何开口向这商人索要这少年,他看这商人对这少年十分宠爱,又不想倚仗权势强夺,便打算先与那商人探探口风,拉近关系,再开口询价,商人总是重利之徒,若以高价相求,定能得偿所愿。想到这里,安仁义笑道:“在下却是北方人氏,姓安,方才去行猎归来,今日正好有缘与顾兄相逢,待会一同尝尝打来的鹿肉。”说到这里,安仁义回头对手下亲兵使了个颜色,亲兵赶紧下去将打来的麋鹿剥皮割肉,清洗下锅。

    这顾姓商人却是顾全武一行人,此次他扮作盐茶商人,钱缪公子钱传褄扮作他的仆人,一路赶到润州,准备渡江去广陵,向杨行密求援,却想不到这酒肆碰到了打猎归来的润州团练使安仁义。这顾全武久经戎行,一双眼睛老辣的很,虽然安仁义一行未着官服,可随行的亲兵皆是少见的精悍勇士,打到的猎物上面的伤口大半都是要害处,显然出猎者射术惊人,又看到安仁义高鼻深目的面貌,已经猜到**分,心中不禁暗自着急,这安仁义和田覠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让他发现了,自己丧命事小,失陷了传褄公子和坏了越王大事事大。

    顾全武正心焦间,却听到安仁义的话,只得拱手称谢,打定主意小心敷衍过去,便一路直往码头,租船过江,直赴广陵。

    这酒肆虽然简陋,可安仁义手下亲兵颇多,又有随行带来的烤架调料,不过数刻功夫,烤肉和鸡汤便送了上来,和那鱼脍放在一起,也颇为丰盛,顾全武和安仁义二人坐在桌上,推杯换盏,心中却各怀鬼胎,鲜美的鹿肉到两人的嘴里倒好似嚼蜡一般。安仁义几杯酒下肚,看在一旁侍立的钱传褄越发可爱,耐不住性子,不由得笑道:“顾兄,安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

    顾全武听了一愣,却不知对面的煞星打着什么主意,笑道:“你我性情相投,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安兄请直言,莫要用一个求字”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安仁义提什么要求,都会应允,只求可以脱身。

    “好,好。”安仁义笑道:“安某看你这仆人容貌俊秀,实在是喜欢的很,故厚颜请顾兄让与在下。”安仁义说到这里,看到对面的顾全武好似被惊呆了一般,赶紧补充道:“在下也知道这是夺人所爱,实在是喜欢的紧,若顾兄可以割爱,安某一定以重金补偿,望兄台应允。”

    

99劝降

    

    听到安仁义这般说,顾全武身后的钱传褄双眉一轩,便要发作,幸喜顾全武一把抓住,笑道:“安兄,并非在下吝啬,只是在下此次前往广陵,离不得这个仆人,待从广陵返回,自当将其相赠,绝不食言。”

    安仁义听了一愣,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钱传褄,只觉得不但容貌俊秀,气度更是高华,莫非此人并非普通厮役,想想也只得作罢,笑道:“既然如此,安某就静待顾兄佳音了。”说罢便不再提此事,只是不住劝酒布菜,待到双方酒饱饭足后,便起身拱手道:“安某还有些琐事在身,便回城去了。”不待顾全武作答,便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待会你送顾先生到码头,选条坚固好船送他一行人往广陵,不得有误。”

    顾全武赶紧起身致谢,安仁义笑道:“也不知怎么,我与顾兄一见便觉得分外投缘,些许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勿要挂在心上。”说罢便起身离去了。那亲兵果然将顾全武一行人送上快船,待到将要离去时,呈上一份名刺,笑道:“这是我家使君名刺,请先生收好。”

    待到开了船,顾全武一看那名刺,果然如他所料,方才那人淮南名将,润州团练使安仁义,不由得苦笑道:“今日当真侥幸,那安仁义若是个蛮横之辈,只怕便要麻烦了。”

    一旁的钱传褄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湖州,安吉,吕方正召集众将,准备出兵支援武勇都叛军,征讨钱缪,宁国节度使田覠已经遣使来信做答,决定由千秋关往临安,一路直往杭州,出兵进攻钱缪。众将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喜上眉梢,这几年来,虽然吕方并吞了湖州全境,小心治理,可这等乱世,只有扩张才是王道,这帮武人做梦都盼着刀兵四起,好升官发财。

    吕方看了看下面众人的模样,对一旁的许无忌笑道:“湖州要出兵进攻杭州,必经之路便是天目山上的独松关,其地地势险要,若强攻必然损伤颇重,许小将军,你久在镇海军中,却不知有何妙策。”

    许无忌也不客套,起身答道:“那独松关守将宋宣乃是商人出身,贪财重利,并非守义之徒。如今钱缪已生内乱,宁国田使君亦领兵进攻临安,若将军先领大军居关前,再遣一能言善辩之人说之,许以重赂。彼腹背受敌,又有重利相诱,必然可以不战而降。”

    吕方眉头微皱,正考虑此事成算多少,一旁的陈允拱手道:“将军,许将军所言甚是,某愿前往,说服那宋宣。”

    “陈先生,此事危险的很,还是让本州考虑一下再说吧。”

    “行军作战,岂有没风险的,此事若成,便救了千百将士的性命。再说如今形势对我方有利,那宋宣就是顽冥不化,也定然不敢伤在下的性命,只是将军定要整顿兵士,让其看到我莫邪都的兵威,我方兵势越强,使臣便越安全。”

    吕方又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边麻烦陈先生去一遭了,此去先生大可便宜行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要安全回来。”

    陈允听到吕方这般说,微微一怔,敛衽躬身道:“将军且放心,某家此去定当说服那宋宣,不费一矢,拿下那独松关。”

    独松关,中关。这独松关如果细分,其实是由百丈关、幽岭关、独松关三关组成,合称独松关,自从湖州为吕方夺取后,此处变成了钱缪一方的边防要地,垒石为关,严加守卫,武勇都叛军起事后,守将宋宣更是日夜都在那独松关上,督促士卒修缮关墙,挖掘壕沟,以防备湖州军来犯。

    该来的总要来,终于,意料中的湖州敌军终于出现了,听到己方探子的报告,宋宣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立刻下令禁止己方人员出入,烧毁关外的所有房屋,堵塞水井,至于地方打制攻城器械的木材,这山林间到处都是,怎么砍也是砍不光的,只得作罢了。

    宋宣站在望楼上,只见关下谷地的敌军旌旗招展,长矛如林,怕不有近万人,是己方五六倍,而且看其行进驻扎,皆有法度,显然并非临时召集的杂兵,再看其不过一个上午时间,便已经修筑好了栅栏,土垒,开始扎营,却不来攻打,是要做长久计,绝不会放弃的;两边的山坡上,大群的民夫正在砍伐树木,显然是制作攻城器械之用,听说敌方统帅吕方心思巧妙,善治戎器,此番守城战定非易事,想到这里,宋宣心头便烦躁了起来,一旁的校尉道:“镇将,敌军正扎营未定,不如精选士卒,先用晚饭,待敌军晚饭时,出关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好振奋一下我军士气。”

    宋宣摇了摇头,叹道:“那吕方也是打老了仗的,又岂是这么容易讨得便宜的,这谷底最宽处也不过四五里,敌军却有近万人,也没什么缝隙,一不小心反而挫伤了己方士气,罢了,命令士卒们小心防备,莫要给对方所乘。”

    那校尉暗想双方兵力悬殊,虽说己方已占据地利,可自古只守不攻,未有不败的,只有先出兵突袭,振奋己方士气才有生机,正要开口继续劝谏,却看那宋宣已经转身往关下去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吩咐手下士卒小心防备。

    宋宣回到自己住处,解甲坐下,手下亲兵赶紧送上酒饭来,他吃了几口,想起武勇都叛乱之事,心头越发烦闷,他家中本是商人,颇有家资,便在那杭州城外,这几日那边的消息颇为杂乱,一会儿说是越王战死,武勇都已经攻入城中;一会儿又说越王已经击破叛军,许、徐二贼已经授首,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到底为何,幸喜家中已经遣仆人送信来,说一家老小已经避入山中,未受损伤。庆幸之余,想起家中的财物损失,宋宣不禁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如刀割一般。

    宋宣正思量间,外面有亲兵来报,说关下淮南军有使者前来,求见镇将。宋宣正欲下令赶出去,转念一想此时消息混乱,不如听听那使者的话,也没什么损失,便下令道:“让那使者上来吧,态度好些。”

    一盏茶功夫后,亲兵便带了一人进来,只见其身形矮小,面容丑陋,正是莫邪都掌书记陈允,宋宣看他生的这般模样,心下便生了几分轻视之心,也不起身,高踞座上,随手指指一旁的小胡床,一边饮酒一边道:“坐!”

    陈允看他这般模样,心头微怒,昂然站在当中,高声道:“某带佳信前来,宋将军却如此倨傲,岂是待客之道。”

    宋宣冷笑一声,兀自饮酒,待饮毕后方才笑道:“汝今日前来,无非是劝降的,又何必说什么佳信?”

    陈允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来,双手呈上道:“是否佳信,将军看看便知。”

    一旁的亲兵将那包东西转呈了上来,宋宣疑惑的接过,只觉得颇为沉重,双手打开一看,竟是一面玉盘,上面盛放着数十枚珍珠,那玉盘固然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所制,更珍贵的确是那数十枚珍珠,皆是成人手指大小,一颗便是少见的奇珍,更何况数十枚,更难得的皆是一般大小,只见珍珠光彩柔和晶莹,与玉盘的光芒交相辉映之下,灯光下那玉盘竟然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虹晕,以宋宣数代经商的眼光,竟然不知道价值几何。他见到此物,呼吸立刻粗重了几分,抬起头来颤声道:“先生拿此物来是何意?”

    陈允笑道:“我家将军遣在下来,便是将此物赠给宋将军。”

    “吕使君如此厚礼,宋某如何当的。”宋宣说了好几句,这才发现陈允竟然还站着,赶紧对一旁的亲兵厉声叱道:“没眼的东西,还不快给陈先生看座,上茶。”浑然忘了自己方才的模样,转过脸来便对陈允笑道:“军中诸物粗陋,还请陈先生海涵。”

    陈允微笑着坐下,笑道:“我家使君牧守湖州,和宋将军算的是邻居,此次以薄礼相赠,却是有一事相商。”

    宋宣双手捧着那玉盘,却是不知该放在哪里,听到陈允说话,方才清醒了些,答道:“吕使君以如此厚礼相赠,宋某汗颜,只是受越王所托付,守此关隘,若与守关一事相关,却是商量不得。”

    陈允听到宋宣这般说,脸色却是如常,笑道:“好好,宋将军果然高义,陈某钦佩之极,可宋将军可知为何我家将军一直息兵养民,今日却突然大举出师?”

    宋宣皱了皱眉头,暗想自然是你吕方不知从哪里得知武勇都叛乱的消失,派兵过来乘火打劫,只是刚刚受了人家如此厚礼,口中只好敷衍道:“在下不知。”

    陈允笑道:“贵军武勇都兵变之事,想必宋将军是知道的,只是将军不知道的是,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派使者到湖州,邀请我家将军一同出兵杭州,相约共分两浙之地,这便是许再思的亲笔书信。”说到这里,陈允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递了过去。

    宋宣赶紧接过书信,展开细看,却听到陈允补充道:“许再思还派了使者前往宁国田使君那里,算来数日前田使君已经收到书信了。”

    后面那句话好似一个响雷劈到宋宣的头顶上,如果说湖州莫邪都和叛军勾结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的话,田覠也要出兵杭州的消息便彻底的击垮了他,因为对莫邪都他还可以凭借地利坚守,而由宣州到杭州的道路却无什么险要关隘,田覠大可长驱直入,和吕方前后夹击,将自己消灭在独松关下,他却不知陈允在这里撒了个谎,田覠的确也受邀出兵,只是时间却没有这么快,现在最多刚刚接到消息。

    此时宋宣早已方寸大乱,指着手中帛书颤声道:“此事当真?”

    “宋将军何处此言,难道你看不出这书信的笔迹,若将军不信,最多十日后,田使君兵锋便至临安城下,那时一切便分明了。”

    宋宣颓然坐在座椅上,屁股下仿佛有数百根钢针在扎,陈允话中语意极为明显,若到了田覠兵临临安城下,一切都分晓时,自己自然再没有资本再和吕方讨价还价,现在便要做出决断。

    陈允上前两步,低声道:“我家使君遣我来此,所为何事,想必你已经明白,就算将军坚守不屈,也不过拖延数日罢了,可如今叛军已经得罗城,粮械皆足,绝非数日内能够解决的,良禽择木而栖,利害得失,将军且慢慢思量。”说罢,陈允便回到座位上,闭目慢慢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陈允才听到宋宣叹道:“也罢,也只得如此了。”睁开眼一看,只见那宋宣满脸是汗,显然刚才也经历了激烈思想斗争,满脸都是无奈的说:“请陈先生回去后,告诉吕使君,明日午时,我便领军出降。”

    陈允闻言心下大喜,道:“如此就好,我家使君定然还有重赏。”

    宋宣闻言心喜,这吕方出手如此大方,所说的重赏肯定不少,赶紧笑着亲自送陈允出来,陈允刚出得来,却只见四五名军官神情奇怪的看着自己和宋宣,身后各自带着护卫亲兵,神色间颇有激愤,心头忽然一动,便指着那些军官笑道:“将军,这些人围在这里却是为何。”

    宋宣心头大骂,尴尬的答道:“想必是有事情相商,我等谈的时候久了,便在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等会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陈允心头已是雪亮,笑道:“既然如此,陈某便不打搅将军了,我一人独自出关便是,将军且先处理军务为是。”

    宋宣也不再客气,吩咐手下军士送陈允出关,自己赶紧回去。

    昨天大学同学过来了,喝多了,实在是没法更了,再次道歉,多一千字以为补偿,不好意思。

    

100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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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允回到莫邪都军营,立刻便往吕方营帐赶去,此时时间已晚,却看到吕方披衣坐在榻上,并未入睡,显然是等候自己归来,不由得心头一热,快步上前敛衽拜道:“使君,说服敌军守将之事已妥。”

    吕方听了大喜,赶紧伸手将陈允扶起,还亲手倒了一杯茶水给他,笑道:“如此甚好,若当真能不战而胜,此次进攻钱缪,陈先生当居首功。”

    陈允双手接过茶杯,他在独松关上废了不少口舌,口中也的确很渴,一口将那茶水喝干净,接着说道:“那守将果然是个贪夫,见到使君所赠之宝,话都说不完整了,在下再晓以利害,也没费什么力气便说服了他,此人约定明日午时领兵出降,只是。”说到这里,陈允突然沉吟了起来。

    “莫非此人有诈,是使缓兵之计,拖延时间,诓骗我等不成。”吕方看到陈允这般模样,赶紧问道。

    “那倒不至于,在下方才已经将利害讲明了,如今武勇都叛乱,钱缪决计没法派援兵来,他在独松关上只能挡住我们湖州莫邪都,却挡不住从宣州来的田使君,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这宋宣也决计不是那种不计利害,杀身成仁的忠臣,更不要说那些贿赂了。只是陈某只能收买他一个宋宣,却不能将这独松关上所有守军尽数收买下来,我看这宋宣未必能约束手下将吏,虽有投降之心,却未必有献关之力。”

    吕方依稀已经猜到了陈允的意思,笑道:“那依先生的意思当如何是好呢?”

    陈允突然凑近吕方,低声道:“依在下看,宋宣既然已经有了降意,无论手下是否愿意随他降我,其防备必然松懈,如选精锐偷袭,定然能一鼓成功。”

    独松关,七八名守军将吏正围坐在帐中,低声商量着什么,看他们脸色阴沉,压低了嗓门,显然是谈论什么紧要事情,不欲人知。

    “宋宣那厮独自见了敌军使者,还亲自将其送出帐外,定然其中有鬼。”说话的那人姓高名许,生的一张黑脸,身形魁梧,正是先前宋宣送陈允出来时,在外面神色激愤的数名将吏之一。

    “高兄弟说的不错,自从那淮南军的使者离去后,那宋宣便将亲信召集到帐中商议,关下那几营兵也调动频繁的很,说不定这贼子已经受了吕方那贼子的重赂,将我等和这独松关尽数买了。”帐中人纷纷轰然而应,他们和这宋宣共事已久,此人出身商贾,在这财帛方面却是”家学渊源”,若说他受赂而降,人人都信。

    “这独松关后便是乡梓所在,杭州已有叛军肆虐,若淮南军又杀过来,只怕将来我辈妻子皆为他人奴仆。”一人愤然道,声音中已经隐然带有哭音。这些外镇兵都是两浙土著子弟,虽然不如内牙军对钱缪忠诚,但是保卫乡土的决心却毋庸置疑,一时间帐中骂声四起,众人都欲食宋宣肉而后快。

    正在此时,帐外突然有亲兵通报,说主将宋宣召集众将吏,有要事相商。

    听到这个消息,便如同一粒火星落入火药桶一般,一人立刻跳了起来,拔刀在手,切齿骂道:“这贼子定然是打定了出降的主意,要把我们尽数诳了去,免得坏了他的好事,也罢,今日便拼个鱼死网破吧。”

    帐中顿时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眼看一场火并便要爆发了,却听到一人低喝道:“且慢。”

    众人往人声来处看去,却是那高许,看来此人在众人中威望甚高,听到他的劝阻,这十余人虽然脸色愤激,可还是停住了冲出帐外的脚步,盯着那高许的脸,看他有什么话说。

    “那宋宣降敌之事毕竟之事我们揣测,若我们猜错了,不但犯了军法,而且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不如派亲信士卒埋伏在他营外,约定信号,若他真的叛变,在引兵来攻也不迟。”

    “不妥,若那厮真的要降敌,定然有伏兵准备,我们这般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军中都是本地百姓子弟,岂有愿意屈身事敌的,与谋之人定然是少数,我们十几人都披甲持兵,坚持到外面士卒杀进来有什么问题。”

    听到高许这么说,众人纷纷点头,于是纷纷取了战甲穿好,又带了横刀,分点士卒准备停当,才往宋宣营地去了。

    独松关守军镇将帐中,宋宣正在宣布驻军调防的命令,待到说完后,他扫视了下面诸位将吏一眼,高声道:“明日朝食后便依照命令调动,诸位听明白了没有。”

    帐中将吏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同声应答,除了二十余人应答外,其余十几人都闭口不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上首的宋宣。

    宋宣看到下面这般情景,心头不由得一阵慌乱,又看了看身旁披甲持兵的亲兵,还有帐外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名刀斧手,方才定下神来,指着高许厉声道:“你们听明白了么?为何不开口作答。”

    那高许走出行列,昂然答道:“末将听明白了,只是风闻一事,还请将军先为我等解答。”

    宋宣闻言大怒:“军中令行禁止,岂有我这上司要开口为你解答的道理,来人,快将这厮拿下。”宋宣话音刚落,数名亲兵正要上前擒拿高许,却只听到一阵刀剑出鞘声,十余名将吏将高许围在当中,护得严严实实,手中明晃晃的刀剑竟然直指宋宣。

    “宋宣你与淮南兵勾结,欲卖关投敌,我高许却容不得你。”高许话音刚落,帐中顿时乱作一团,事先知晓宋宣欲投降淮南军的亲信不过六七人,其余的都是不知情的中立将吏,猝然听到这等惊人消息,个个目瞪口呆,看着高许一边和帐外的亲兵对峙,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休得胡言,你空口白话,有何证据?”宋宣突然被人识破,不由得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本人却在亲兵护卫下往帐外退去,他打定主意,自己一脱离险地,立刻下令让帐外的刀斧手将帐中人尽数砍成肉酱,然后凭借自己的亲兵队,应该能将失去指挥的守关军队弹压住,反正只要等到次日天明,便能引淮南军入关。

    那高许却已经看出了对方的企图,从怀中取出手弩,对准宋宣射去。宋宣反应甚快,下意识的一躲,却是被射中了肩膀,痛呼一声往帐外逃去,帐中顿时乱作一团,高许见没有射死宋宣,将手弩往地上一掷,取出一枚铜哨,用力猛吹,只听到一声尖利的哨音划过静寂的夜空。

    高许拔出腰刀,大喝道:“宋宣欺主降敌,快随我杀出去。”其余十几名还在左右为难,外面的刀斧手已经涌了进来,只得和高许合成一股,往外面撒撒回去

    独松关上,此时虽然已是八月时分,可山间风大,夜里还是有些寒冷,守兵纷纷在火堆边烤火,等着换班的弟兄。长夜漫漫,又无法入睡,守兵不得不聚成一团,讲些古事,好打发时间,这日轮值的伙长口舌甚是便给,正在说那三国时

    关羽于万军之中斩杀颜良之事,说的唾沫横飞,把聚成一团听他讲古事的弟兄们听的目瞪口呆,正说得得意时,一名年纪尚小的守兵嗤了一声,颇有些不信的笑道:“天下间哪有这等事情,那关二爷就算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岂有能一个人冲进敌阵,斩杀敌军主帅的道理,要这般说,每次打仗,他便一个人冲过去便赢了,那为何刘备却没有当上官家。”

    那伙长正说得得意,却被人给打断了,颇为不喜,怒道:“这又不是我说的,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若不信,明日去看便是。”说到这里,便愤然站起身来,不愿再说下去了。

    旁边众兵丁见没有书听了,顿时都不高兴的鼓噪起来,纷纷指责那年轻守兵多嘴,要他给伙长道歉,好继续说书下去。那年轻守兵却是个倔性子,死死的就是不改口,却犯了众怒,眼看就要吃眼前亏,又急又气,嘶声道:“我就不信一个人有这么大本事,若当真天下有像关二爷这般猛将,何不落在我眼前一个。”

    话音刚落,猛然听到一声闷响,方才那说书的伙长的脑袋便如同烂西瓜一般,被击的粉碎,红的白的溅了四周人一身。众守兵顿时呆住了,那年轻的守兵眼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人,身形魁梧,在黑影里看不清面容,竟好似太古的魔神一般,手里提着的兵器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身后的城墙上正不断有人爬上来。

    “敌袭!”一声断喝顿时把那队守兵给惊醒了过来,众守兵顿时手持刀矛扑了上去,想要将那人斩杀,堵住缺口。那年轻守兵站在后面,动作慢了半拍,只看到那魔神般的大汉吐气发声,舞动起手中兵器来,带起阵阵风声,顿时当者辟易,竟然无一人可以稍微抵挡一会的,不是筋骨断折而亡,便是转身逃走。这是一阵山风吹过,带的火堆火光闪动,才看清了那大汉手中拿得竟然是一个铁锥,以在柄上以铁链相连,铁链的宁外一端则是一柄短刀,即可舞动远击,也可近身厮杀,方才击杀伙长的只怕便是用铁锥远掷,那铁锥看上去有西瓜大小,只怕不下三十斤重,那大汉身上还披了重甲,却舞动如飞,当真是天生神力。

    这时,已经上来了二十余名敌兵,那大汉便收了铁锥,省得误伤,呼喝几声,那些淮南兵皆手持双手长柄大刀,列成一排,如墙而进,当者无不被斩成两截,唐时这等双手长柄大刀皆是选用军中精强之士,厚积阵型对付对方的骑兵的,这十几人能用这等兵刃临敌,显然都是湖州军中的精锐,守军被逼得步步后退,只得一面发出信号请求援兵,一面苦苦支撑,守住城门。正当此时,不远处的关下守军营地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四处火起,竟然自相残杀起来,守军顿时军心大乱,不一会儿便跨下去了。

    

101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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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军帅帐外,高许用横刀拄着地面,剧烈的喘息着,身上盔甲已经有数处破损,脸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方才的厮杀虽然时间很短,可已经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也没想到宋宣这厮竟然下手这么狠,自己一退出去,便数十名刀斧手便冲了进来,也不分青红皂白,便乱砍过来。几名还没弄明白什么回事的将校立刻被砍倒在地,自己和同伴们好不容易才冲杀出来,这才觉得左臂上一阵阵剧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砍了一刀,若不是身上盔甲坚固,只怕左臂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高大哥,宋宣那厮没影了,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同伴声音急促的问道。

    高许勉力直起腰来,左右看了看,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人,先前在帐中密谋的人算上自己还有7人,其余数人都一脸稀里糊涂,显然是给陡然发生的大变给弄糊涂了。远处火光闪耀处,兵士们正在激烈的厮杀,人数较少的一边想必就是自己先前发出信号招来的部属,正和宋宣一边火并。

    “今日下午宋宣这厮见了湖州军的使臣,便收了他们的重赂,准备献关降敌,我等不愿屈身事敌,他便要拿人头立威,如今我等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趁尚未天明,关外的敌军还不知这里情况,先斩杀此獠,诸位,可愿随高某一同行事。”高许说到这里,用尚未受伤的右手举刀喝道。

    “愿随高兄(校尉)一同行事!“高许的同谋们立刻拔刀相应,其余的将吏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方才那些刀斧手排头看过来的白刃可不是假的,再说高许身边那几人都恶狠狠的盯着这边,他们人多势众,此时可不是慢慢考虑的时候,于是其他几人也纷纷出声应和。

    高许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对身旁一人低声附耳说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便心领神会的往旁边去了,一会儿以后回来时,手中提了一枚首级。

    高许慢慢来到敌军侧面,猛然大声喊道:“宋宣逆贼,已经授首,首恶既诛,胁从不问。”其余人等齐声应和,还猛击不知从哪里招来的一面鼓,一时间仿佛有数百人一般。方才那人还长矛挑着那首级不住舞动,竟仿佛真的是宋宣首级一般。

    宋宣那边顿时军心大乱,这些士兵们大半都是本地土著,听闻宋宣要降敌,心中本就不服,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身后的军官虽然大声咒骂,还是不住向后撤退,也怪宋宣先前肩膀中了一箭,夜里害怕被对手射杀,便躲在后营歇息,只派了一名心腹指挥军队作战,这下那心腹虽然大声驳斥,说对方造谣,可军士们还是不信,只得一面勉力支持,一面派人请宋宣过来,打破对方的谣言。

    正在此时,独松关上突然传来喊杀声,由于这独松关上地势险要,又无水源,无法屯扎大量士兵,所以大部分守兵都是屯扎在关下谷底的营地里,相距有三四里路,关上夜里也只有两百余人,夜里不能视物,进攻一方也无法投入大军进攻,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湖州军竟然攻打起独松关来。

    “大哥,快派兵支援关上吧!”

    高许正皱眉考虑,猛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喊声:“宋某便在这里,钱缪内外交困,大伙儿困守孤城,若不快快投降吕刺史,只有死路一条。”只见一人身披明光铠,骑在马上,正大声叫骂,身旁站着六七名亲兵,打着火把,照在那人脸上,正是宋宣。

    宋宣一出现,本来还在还十分不利的形势,又扭转了过来,他这些士卒大半都是他乡里子弟,人数又占优势,又看到主帅无恙,立刻反扑过来,高许看到形势不妙,关上杀声也渐渐小了,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只得带了十几名心腹往杭州方向去了。

    次日天明,独松关上,莫邪都的吕字大旗招展,吕方高踞关上,身旁站着便是亲兵统领王佛儿,正是他昨夜领五十人,当先登上独松关,斩杀无数,这一战,如论军功,他当数第一。

    宋宣身着官袍,低着头走了上来,他此刻心情复杂,湖州军先遣人劝降,已经约定次日午时开城投降,可又夜里发兵偷袭,对自己的态度可想而知,可此时自己已经无路可走,独松关已经被敌军夺取,大队的湖州军正从关口鱼贯而下,包围了守军营地,而守军经过昨夜的火并,一夜未眠,无论是体力和作战意志都远远不如对方,更不要说逃走的高许等人会如何向越王禀告,眼下自己只有闷着头往前冲,一条道走到黑了。

    宋宣战战兢兢来到吕方面前,只见地面的石板上刀剑斩击痕迹交错,可见昨夜厮杀的激烈,心中不禁有一丝黯然,猛然耳边听到有人低声说:“到了。”赶紧收住了脚步,敛衽跪拜道:“末将宋宣参见吕使君。”

    宋宣拜倒后,却没有听到吕方回答,过了半响功夫,方才听到上面传来一声:“起来吧。”

    宋宣站起身来,只看到上首坐着一人,身着绯色官袍,神情倨傲,想来正是湖州防御使吕方。他见吕方不过一日之间,便判若两人,心头不禁微怒,却看到吕方旁侍立一人,燕颔虎须,身形魁梧,手中提着一柄铁锥,依稀可以看到发黑的血迹,突然心头一动,昨晚他从关上逃回的败兵口中得知,湖州军登城的敌军为数并不多,但勇猛异常,为首的是一名使着铁锥的将领,所向披靡,莫非便是眼前这人。想到这里,宋宣拱手道:“吕使君,您身后那位身形好生威武,却不知是何人?”

    吕方笑了笑,指着王佛儿道:“佛儿乃是我亲军统领,昨夜便是他领选卒,以为先登。”

    宋宣见状,心中顿时气馁,此时他自知已为吕方口中鱼肉,又见王佛儿如此壮勇,只得漠然站到一旁,听候吕方安排。

    吕方也不再理他,自顾分配诸将行进。吕方夺取湖州后,便将手中军队分为六坊,另外还有骑兵都,亲兵都,以及运送操纵攻城器械的炮队。初至湖州时,每坊不足六百人,后来随着招募流民,现在平均每坊已有七百人。由于湖州境内有大批的本地豪强,他们都辖有家奴荫户,为了不浪费这些民力,吕方便将规定各家豪强根据拥有的人口多少,出一定量的兵士,以为义从兵,出兵时便随军出发。这次出兵,除了留一坊兵留镇安吉外,其余五坊都已动员出征,同时也向诸家豪强发出了征集令,命令义从兵随之出发,分别编入各坊中,一来可以增加军力,二来也可以防止留在湖州的豪强作乱。

    宋宣站在一旁,看到吕方分配诸将任务,便是对镇海军情况有不了解的,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询问站在一旁的许无忌,心中越发胆寒,他看到吕方手下军士悍勇,又已有对镇海军内情熟悉的人,自己对其便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不由得胡乱揣测起来。

    过了半响功夫,诸将都已经各自回到自己那边,调动部属去了。吕方便自顾离去,宋宣心情复杂的回到自己营内,却看到营寨门口等候着一辆大车,却只见车旁一名绿衣男子躬身道:“这位可是宋宣宋将军。”

    宋宣疑惑的点了点头,那男子笑道:“在下乃是湖州吕使君的家奴,这车中之物便是我家主人送给将军的,还望将军收纳。”说道这里,那仆人便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便一面指挥手下从车上搬下一件件物件,一面按照礼单清点礼物。

    宋宣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摆满了各种财物,虽然及不得先前陈允送给自己玉盘珍珠那般奇珍,也是相当重的一笔礼物,价值只怕不下五千贯。那仆人清点完财物,便将礼单交与宋宣,拜别而去。宋宣拿着手中的礼单,如果说一开始他遭到吕方偷袭,心中有几分怨恨;然后看到对方如此倨傲,心中变成了愤怒;而后看到王佛儿和敌方强大的实力,怨恨和愤怒变成了无奈和沮丧;最后看到大笔的赏赐,这一切便都化成了感激和敬畏。

    “在吕使君麾下做事,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呀!”

    吕方夺下独松关后,便领兵直扑临安县城,此时的临安县城已经不是一年前了,镇兵已经返回杭州支援钱缪镇压武勇都之乱了,诺大一座县城只有数十名弓手防守,作为先锋的牛知节,不费一矢,便攻下了该城,接着湖州军便沿着官道直扑杭州,沿途的诸处镇戍,或者用兵力强攻,或者宋宣出面劝说,也没有造成很大的阻碍。吕方也不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将那些投降的浙兵悉数编入宋宣麾下,将堡垒中的军资悉数收入军中,待到了杭州城下,湖州军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战卒8千人,俨然是一支大军了。

    

102结亲

    

    杭州,越王府,一名书吏打扮的男子正朗声道:“我家使君令在下传话与越王:请大王东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无为杀士卒!”

    这人的话语便如同往池塘里扔下了一块大石,立刻激起了千层浪,两旁的两浙诸将脸上都现出怒容,纷纷开口斥骂,几个性格急躁的将领竟然拔出佩刀,要在这节堂之上将这开口大言的敌军使者斩杀。

    “住口,节堂之上岂能无礼,诸位莫非不知军中法度不成。”一人断喝道,说话的正是苏州刺史成及,此人在诸将中资格颇老,众人大半都是他的后辈子侄,纷纷静了下来,但是一个个都是忿然之色。

    众将的虽然闭住了嘴,可眼光都聚集到了坐在上首的越王钱缪身上,原来自从湖州军到了杭州城下后不久,宁国节度使田覠也领大军到了,这两人与原先的武勇都叛军联合起来,兵力已经超过了镇海军守兵,更不要说镇海军士卒都是本地人,一旦交战,有退路可寻,作战意志肯定比不上那些一旦打了败仗就无路可逃的淮南兵和叛军了,所以钱缪便将手下军队推到城墙下,依城而守,与敌对峙。田覠到后,便派遣书吏何饶到城中传话,建议钱缪领部众东渡浙江,到越州去,将浙西留给自己;并且许诺,如果这样的话,可以允许钱缪将府库中的财物一同带走。

    钱缪神情镇定,可是如果细心的人可以从他脸上肌肉的细微抽搐发现,他此时的心中正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待到下面诸将静下来后,他沉声道:“汝回去后,告诉田使君,军中叛乱,何方无之!公为节帅,却助贼为逆。即已出兵,辄刀兵相见,又何大言!”

    钱缪强硬的回答激起了手下将吏一阵阵赞赏,也好像在那书吏何饶的意料之中,只见他躬身拜了一拜,便表示一定会将越王的原话带回,于是便退下了。

    杭州始建于隋代,一开始只是依凤凰山而建,后来由于杨素挖掘江南运河至此,经济日渐繁荣,州城也由原先城南沿江一带发展到今天的武林门一带,后来钱缪占领杭州后,又在凤凰山修筑了子城,外面修筑了罗城,现在虽然罗城大半都为叛军所据,但是整个城防依然十分坚固。由于杭州城西面都是绵延的大山,不利于军队运动;南面则是钱塘江,进攻一方也没有水军,所以只有东北两面才能发动进攻,于是在得到钱缪拒绝退往越州的消息后,田、吕、许三人便各自划分一段城墙,开始准备围攻。

    广陵,顾全武和钱传褄二人渡江之后,便寻机想要觐见杨行密,可此时杨行密已经领兵北上,攻打徐州去了,此时顾全武又担心其余淮南将吏会不利于自己,只要乔装租了处宅子,等待杨行密回广陵。可这一等竟然便到了九月,眼看传来的消息,形势越发对钱缪不利,顾、钱二人在住处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烦躁异常。

    这日,顾全武如往常一般去吴王府外,想要看看杨行密会师了没有,却如同往日一般,败兴而归,回来路上,却看到一行人马经过,从旗号判断,正是升州刺史李神福,顾全武暗想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在这广陵城中呆着也是夜长梦多,当日自己被俘时,与其交谈,感觉此人也对田覠、安仁义二人势力渐大,颇有尾大不掉的形势忧心不已,不如赌一把。想到这里,顾全武冲到那队人民面前,高声道:“神福兄,临安故人来访,何不相见。”

    李神福的亲兵见状,赶紧冲上前去,想要将顾全武拿住,顾全武也不反抗,只是大声呼喊。队中的李神福听了喊话,正有些疑惑,走出来一看,却是顾全武,不由得大惊失色道:“顾帅为何在此,快快松绑。”

    顾全武却是满脸堆笑,道:“顾某此次前来,却是来做一个冰人,成全一桩美事,还需神福兄帮个忙。“

    李神福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也知道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到我的馆舍再详谈可好。”

    顾全武点了点头,吩咐随行仆人带路,将钱传褄一行人都带到李神福馆舍去。

    待到了李神福住处,两人分宾主坐下,刚说了几句话,钱传褄一行人便到了,李神福看到钱传褄的英挺模样,以为是顾全武的儿子,笑道:“顾帅好福气呀,生的如此俊秀的孩儿,让老夫也羡慕的紧。”

    “神福兄弄错了,这乃是我家主公,越王的儿子钱传褄,顾某此次冒险来广陵所为就是为了此事。”

    李神福也是精明人,立刻想起方才顾全武所说的要当冰人的话,皱眉道:“顾帅方才所说为冰人,莫非是要为越王和杨王?”

    “不错。”顾全武肃容道:“这广陵城中,身份、家世能和我家主公相配的也只有吴王了,在下听说吴王膝下还有一女未尝婚配,此次前来便是为我家公子求亲的,还请神福兄相助。”说到这里,一旁的钱传褄也拱手行礼恳求。

    李神福一边回礼,一边暗中思索,他也不是傻瓜,顾全武这个节骨眼上带着钱缪的亲身儿子跑到广陵来向杨行密求亲,其目的也不问可知。他对杨行密忠心耿耿,杨行密让他当升州刺史,目的是什么,心里也明白。想到这里,他肃容答道:“顾帅,吴王已经从徐州退兵,回来也就这几天了。越王派你此次前来,急着要同吴王联姻,所为的想必是武勇都之乱的事情吧?”

    顾全武点了点头:“是为越王,也不全是为越王,田覠此人地大兵强,贪得无厌,此次让他攻取杭州,必然实力更强,那时他手下有吕方、许再思二贼,再联合安仁义,只怕长江以南,不复为杨王所有了。”

    李神福闭口不言,顾全武所说的话是两人心里都知道的秘密,上次田覠大破升州冯弘铎,杨行密却将升州交给了李神福,还收编了冯洪铎的残余水军,明显就有了猜忌之心,杨行密也心知肚明,此次若田覠攻克杭州,自己是决计再没有办法将杭州再给别人了,杭州乃是户口近十万的大州,而且浙东诸州武力不强,田覠大可慢慢侵吞,那时的田覠的实力只怕就能与杨行密抗衡了。

    “此事关系重大,李某也不好说什么,只有等杨王回来后,我领你前往拜见,结亲与否,到时再由杨王定夺。”

    顾全武闻言大喜,起身拜倒道:“此事若成,不但是杨、钱二家的喜事,也是江南数十万百姓的喜事。顾某在此先谢过神福兄了。”

    李神福赶紧扶起顾全武,他心中也赞同顾全武的想法,否则也不会答应替其引见。

    数日后,吴王府,杨行密看着长身玉立容貌俊秀的钱传褄,笑道:“钱缪那厮倒生的好孩儿,让人好生艳羡。”

    钱传褄闻言,赶紧上前拜见,口称伯父,杨行密摆了摆手,笑着对顾全武问道:“越王要与我家成亲,想必想要让杨某修书与宁国田覠,让其从杭州退兵吧。”

    “吴王明见万里,所言甚是!”

    杨行密皱眉问道,口气淡淡的,也看不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可田覠虽然与我有些许不和,但毕竟我和他既是刎颈之交,他又是我下属州郡,越王却是和我屡次交兵的仇敌,你却让我修书让其退兵,天下间岂有如此道理。”

    “我们两家虽然交兵,可皆是淮南寻衅与我,且当年淮南之乱时,孙儒直逼宣州,我家主公曾以谷帛相赠,有大德与大王。若钱王据杭州,不会威胁杨王属地,若田覠得两浙之地,只怕江南之地不复为大王所有。且大王一日未取上游,一日便无心经营江南,如今与越王修和,不但对我家主公有利,对大王也是最有利的。”

    顾全武一席话说完,堂上顿时静了下来,他所说的话,正好触到了杨行密的痛处,他所据的根本之地是江淮之间的下游之地,一日不能夺取江陵,武昌等上游,便一日不能放心,而钱缪所占领的吴越之地,却是淮南的下游,自保有余,若要反攻,却是不能,若让田覠得了两浙之地,联合安仁义,孤悬长江南岸的升州也无法独自支撑,那时只要封锁大将,便是南北朝的格局,自己所领的淮南军便再无发展余地,不如暂且先让田覠退兵,待到自己先据有上游之地,然后再专心向南发展,才是上佳的选择。

    

103希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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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堂上寂静无声,过了半响,杨行密叹了口气,道:“传褄公子容貌俊秀,气度高华,杨某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杭州城,围城战已经持续半个月,由于此时正是九月,田野里满是代收的谷物,加上罗城之中钱缪原先存储的军粮尽数已经落入了叛军之手,所以周边的苏州,越州等州郡都忠钱缪,但远道而来的湖州和宣州军却不用担心后路被切断,并且在军议中,吕方提出并不阻碍四周百姓逃入杭州,,甚至驱赶他们进入杭州,加快敌方的粮食消耗的建议,于是攻城军便一面修筑壁垒封锁要道,防止援兵运粮食入城一面开始收割城外的谷物,处于两军交错区域,难以收割的谷物也放火烧掉。吕方决定用饥饿这一残酷的武器来攻下杭州城。

    “阿弥陀佛,这吕方竟然敢拆毁寺庙,侵吞佛产,贫僧生逢末世,想不到竟然目睹宝刹遭此浩劫,当真是!当真是!”说话的正是灵隐寺主持了凡,自从武勇都兵变后,此人便领诸寺僧兵入城,侍卫钱缪,并且参与了对罗城叛军的围攻,湖州、宣州兵到后,他也随之入城,没想到吕方到了杭州后,那范尼僧便领兵将灵隐寺等多座在城外的寺庙尽数攻下,不但将寺中尚未来得及搬走的财物尽数搬走,还将大钟、铜像全部敲碎带走,房屋廊柱大梁等坚实木料拆下来制作投石机,木驴等攻城器械之用,连砖石都用来制作壁垒,最后还放上一把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灵隐寺始建于公元326年,到唐末也有六百余年,竟然被那范尼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把那了凡气的嘴唇颤抖着,显然心痛到了极点。

    钱缪看着城外,光秃秃的田野上不时夹杂着黑色的方块,这是敌军为了不让守军得到而放火烧毁的痕迹,蚂蚁一般的人群正在挖掘壕沟修筑壁垒,封锁城门。在一条小河边,人群正在将从上游漂下来的木料打捞上来,想必这些就是从山上砍伐和拆毁寺庙得到的,它们即将被制作成攻城器械,杭州城的西北方向,大股的黑烟往天上冒去,想必黑烟升起的地方便是灵隐寺吧,突然间,钱缪觉得平日里了空那张肥脸也变的不那么惹人生厌起来了,失去一生都为之奋斗的寺庙一定很心痛吧。

    “方丈且息怒,待击退叛军后,钱某一定重建宝刹。”钱缪低声安慰道。

    了凡赶紧双手合什谢恩,其实他和湖州军之间的仇恨绝不止是灵隐寺被烧这么简单,虽然不知道和他有杀父之仇的范尼僧此时便在湖州军中,但自己的私生子在枫林渡被了空所杀之事他还是一清二楚的,此人改名高奉天,已经投入湖州防御使吕方麾下,了凡看着城下的湖州吕字大旗,一双眼睛都已经红了。

    一旁的成及看到敌军又驱赶了一群百姓往这边过来了:““敌军为何到了城下,却围而不攻,只是不住的驱赶百姓到城中来,想必是想要多消耗我军的粮食,可杭州虽然陆地上虽然已经被切断了和外界的通道,可城南边便是码头,浙江东岸还在我军手中,他们又无水军,便是困上个三五年,也是没有用的。”

    钱缪点了点头,吩咐道:“敌军刚刚出兵,不可与之浪战,吩咐下去,不许让那些百姓入城,免得混入细作,吩咐对岸尽快运粮食过来,以稳定军心。”

    成及赞同的点了点头,眼下形势拖下去对镇海军一方有利,而守城之战,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充足,虽然现在城内并不缺粮,可是运粮这个行动本身就能及激励守军士气,打击围城者的信心。

    湖州军,水营,三十余条大小不一的船只停靠在码头边,随着波浪的起伏而微微晃动,吕方身后跟着一个脸色黝黑的胖子,正是统领水军的周安国,此时他满脸苦色,低声抱怨道:“这几年来,水师的船只大半都没有维修,这次随军南下也就不过十余条,剩下的大半都是收集来的民船。如今将军却要我与对岸的镇海水军对抗,这实在是为难的很。”

    吕方脸色却是轻松得很,笑着对周安国道:“几年前皇天荡一战,镇海军的水师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再说也不是要你和他们硬碰硬的打水战,而是烧掉那些运粮船就行了,你又怕什么。”

    周安国听到吕方的话,话语中几乎都有哭音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两浙渔民商船极多,现在就算楼船没有,艨艟斗舰还是有不少的,少说也有百余艘,可我这里也就三十来艘,随说水手都是老弟兄,可数量也差的太多了吧?再说不打掉那些护航船只,又如何能伤到那些运粮船呢?”

    吕方看到周安国这脸苦相,心知此人本事是有的,可胆气就不敢恭维了,让他倚强凌弱,也就罢了,若是形势不利之下,只怕到时候还没上阵便会逃回来,那可就误了大事了,说不得必须给他透点底了,便低声道:“安国你放心,我湖州军有上天护佑,赐有利器,至于遇到对方水军,一用就能将其化为灰烬。”

    吕方刚刚说完,便看到周安国脸上满是失望的颜色,显然对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半点也不信,笑了笑,便对站在一旁的陈允问道:“陈先生,那些从湖州运来的重要货物可曾带来?”

    陈允答道:“已经存放在后营。”

    “嗯。”吕方点了点头,便当先往后营去了,周安国看了看陈允的脸色,便半信半疑的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后营,只见有一处营帐四周十分奇怪,四周四五十步开外都没有其他帐篷,陈允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为首的校尉让一旁的亲兵进得帐内,不一会儿那亲兵出来,手中抱着一件黑布包裹的物件,负责的校尉取出一份账本,让陈允签了字,方才将那物件交给对方。

    看到这物件看守的如此严密,周安国不由得兴奋了起来,这陈允身为吕方的掌书记,军中机密文书都是他经手,可以说莫邪都中的三四号人物了,连他取一件走,都要签字为证,这物件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难道还真如吕方所说是上天所赐的利器不成?

    一行人来到营后的一个水塘,塘边停了两只小船,三人便上了其中一只小船,几下便划到了水塘中,相距另外一只船约有了四五丈远,吕方将那物件上的黑布解开,里面却是一根三尺多长的铜管,那铜管一端粗,一端逐渐变细。一只陶罐,还有一个却是个小风箱一般的东西,上面有个把手,可供抽拉之用。吕方小心翼翼的将这三件东西连接起来,确认无误后,将那铜管固定好,对准另外那条小船,对周安国道:“安国你仔细看好了。”

    说罢吕方便推拉几下那把手,只见随着他的推拉,那铜管喷射出一股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到不远的小船上,那液体好生奇怪,落到水中便燃烧起来,火势十分猛烈,一下子便将那木船点燃了起来,还冒出一股黄色的浓烟,虽然两船相距甚远,周安国也可以闻到那个刺激的味道,不由得双目流泪,睁不开眼睛来。

    那被喷中的木船,不一会儿,便被烧着,更稀奇的是,一旁的人无论是用水浇还是用物件拍打,都无济于事,反而烧得更加旺了,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将那木船烧得散架了。

    “好生厉害,到了水中还能燃烧,还不用明火去点,就连水浇扑打都灭不了,果然厉害。”周安国不顾双目疼痛,强睁着眼睛看水中剩下的残骸,待到确认完毕后,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作为一名水师将领,自然是能知道这兵器的厉害。水战中,最毒莫过于火攻,无论是拍杆,弩炮,都及不上放火,相对于来说,最难的也是火攻,毕竟水战之时,四周便有取之不尽的灭火之物,如果有一种水无法扑灭的火攻武器,那在水战时便会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了。

    “将军,这物件是如何制作而成的。”此时的周安国虽然双目红肿,脸上全是眼泪鼻涕,可早已一扫方才的垂头丧气的模样,双目放出兴奋的光来。

    “我方才不是说了,此乃天赐的利器,天机岂能随便知道的。”吕方不欲将这等利器吐露出来,便随口搪塞道。

    周安国听道吕方这般回答,只得应了声:“末将明白。”脸上分明却是写着一百个不相信。看他这般模样,吕方不由的郁闷的很,他这玩意便是西方东罗马帝国的“希腊火”,以硫磺、沥青、生石灰、松香、油脂等加热后溶入轻油而成,东罗马帝国将这个的配方列为国家机密,对外宣传为天使加百列赐给皇帝的天火,若有人想要探听,立刻会被上帝所烧死,仰仗这玩意,东罗马帝国多次击退了阿拉伯人、斯拉夫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围攻,四周的那些蛮族倒也信以为真,连阿拉伯人在史书上也都这么记载,说那些异教徒求得魔鬼的帮助,使用“天上的闪电”攻击他们,所以惨败,可在古代中国,连周安国这等不学无术的兵痞都不相信自己的胡诌,更不要说陈允这等饱学之士了,看来在自己控制了足够大地盘之前,这些穿越前的技术还是越少用越好,否则一旦技术扩散出去,实力弱小的自己只怕反而是受害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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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