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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9退兵

    众守兵在这牙城之中已经苦战多日,早已与围城的润州军结下了血债,也知道一旦破城,定然是玉石俱焚的结局。此时又见钱传褄如此勇猛,便嗷嗷叫着将那箱屋推出城墙外,慢慢放了下去。

    城下的润州军见攻了许久,城头上也没有扔下沸水礌石之类的东西,也猜出这些东西定然是用的差不多了,否则早就扔下来了,胆子越大了起来,也不再向一开始那样躲在盾牌下面,纷纷张弓对准城头,只待有人露出头来便雨点般的射了过去,竟然将城头的敌军逼得头都难以伸出来。这时他们看到推出的箱屋,哪里还不知道守方打得什么主意,不约而同的张弓布矢,对准那箱屋射了过去。

    钱传褄与另外一名士卒蹲在箱屋中,两双眼睛都死死的盯着狭小的窗口,那窗口用百叶窗遮住,透过那木叶的间隙,可以清晰的看到不远处云梯上晃动的人影。这时,箱壁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敲击声,好似突然有暴雨泄下一班,正是下面润州军射来的弓矢,幸喜这箱壁颇为坚固,才没有射透之虞。一旁那兵士的脸上顿时变得煞白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估计是在向神佛祈祷,钱传褄也觉得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钱传褄觉得脚下一晃,缓慢下降的箱笼停住了。钱传褄与那士卒赶紧将拿起长矛,准备推开窗口,刺杀不远的云梯上的敌兵。那窗口刚刚推开,钱传褄便觉得耳边一凉,看到云梯上一名敌兵提弓在手,正在从背后的箭囊里取箭,相距自己不过六尺开外,便不假思索,收起一矛刺了过去,正中对方腰肋。那敌兵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抓住没入自己肋部的长矛,口吐鲜血便跌落城去。钱传褄回夺不成,只听得咔嚓一声,那矛杆已经被对方的体重折断。钱传褄只得回头去取备用的长矛,却只见方才还活生生的同伴已经被一箭射入口中,直贯入脑,钉在木壁上,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钱传褄这才知道方才被自己所杀那人早就弯弓等待自己开窗,便一箭射进来,若不是自己方才运气好,只怕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先登城头的润州军郭姓大汉一连杀了四五人,可守兵已经重整阵型,如林般的长矛刺了过来,遮挡的了这边,挡不了那边。他估计这段时间现在后继也上来不少了,便拖了那斩马刀,三步并作两步退到城边,守兵见他满身是血,如同鬼神一般,也不敢逼得太紧,只是将他围在当中,等待后面的弓弩手过来射杀。

    那郭大个退到城边,却看到只上来了六七人,不由得着恼道:“怎生只有这么几个,下面那帮家伙怎的如瘟鸡一般,可不急杀人了。”

    “大个你不知道,守兵放下了个箱笼,专用长矛刺杀云梯上的弟兄,好几个弟兄都死在他手上,自然上不来了。”

    郭大个探出城墙一看,果然距离己方云梯中断约有六尺左右,有一个箱笼,依稀可以看到不时有人从箱笼中伸出长矛刺杀,在云梯上登城的己方选锋虽然武艺精熟,无奈在云梯之上施展不开,所用的兵器也够不着对方,一个个的被击落下去。

    眼看四周的守兵围了上来,这次进攻又要半途而废,想起那么多死在城下的兄弟们,那郭大个不由得又急又怒,死死的盯着那箱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在那箱笼中的钱传褄只怕早已碎尸万段了。突然他现那箱笼顶上有两条铁链,连接到不远处的绞车上,想必是用来升降那箱笼的。

    “待我将这铁链斩断,摔死这***。”郭大个自忖道,他往自己口中吐了两口唾沫,提了斩马刀,便向那绞车冲去,杀散了守兵,便双手持刀,向那铁链斩去。

    钱传褄在箱笼中一连刺杀了数人,眼见得下面的润州兵也不敢再登梯了,才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脚下一晃,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还是觉得整个箱笼都在不住晃动。钱传褄好不容易坐起身来,挣扎着爬到窗边往外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只见城墙不住晃动,地面上的润州兵向他挥舞着兵器,出恶毒的咒骂,一道道目光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钱传褄立刻明白了是上面的绞车除了问题,只怕是有人斩断了铁链,透过板壁可以听到铁链和箱笼连接处出难听的摩擦声。钱传褄立刻判断出随时剩下的那条铁链都会断裂,自己若不想办法,只怕那箱笼跌落地面之后,自己纵然不会跌死,也会被下面的润州兵乱刀分尸。可在这孤悬于半空中不住晃动的箱笼之中,便是站稳也难得很,哪里才是生路呢?钱传褄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郭大个挥舞手中的斩马刀,抵挡着四周围攻过来的敌兵。方才还是慢慢逼近的守兵,看到他砍断了绞车上的铁链后,便好像了疯一边蜂拥而上,不要命的围攻起来,登城了的六七个选锋虽然拼死抵抗,还是一一被杀死,只剩下郭大个一个人还靠在城墙便抵抗,将手中的斩马刀舞得跟风车一般,可毕竟这兵器本是以步对骑用的,虽然他臂力雄浑,可在这厮杀中还是不够灵便,一不小心便露出一个破绽被人扎了一枪到左臂上,幸好他反应很快,反手一刀斩杀了那人,可眼见得四周的敌人越来越多,后继的人却没有上来,郭大个只得将手中横刀向对面一掷,便转身往云梯那边跳去。

    那郭大个下了四五步,却只听到头顶上一阵风声,抬头一看,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出来一个人趴在自己上方的云梯上,不由得一愣。原来钱传褄在那箱笼中看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一咬牙,推开厢门,用力一蹬,向那云梯方向飞扑而去,正好落在那郭大个的头顶上,他反应甚快,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脚就蹬在那郭大个的脸上,将其踢下云梯去了,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城去,这时下面那些被眼前状况惊得目瞪口呆的润州兵们才想起来用弓箭射杀,已经来不及了。

    钱传褄刚上的城头,守兵们立刻将用铁锤大斧将云梯上的铁钩打断,接着将云梯推到下来,城下的润州兵已经攻了小半个时辰,最精悍的选锋也伤亡了大半,此时见连勇冠军中的郭大个都被打下城下,不由得士气大挫。后面的督将见守兵也有了方便,此时再在城下耗着只是给对方的弓弩多些靶子罢了,只得鸣金收兵了。

    润州中军,安仁义脸色铁青,两厢的将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言触怒主将。

    “那牙城之中满打满算也就七百人,围攻的军队有一万六千多,打了二十多天,还没攻下来。吕任之攻下杭州可就花了三天,你们就和莫邪都差那么多吗?”

    安仁义突然暴喝道,他本自视极高,在淮南诸将中只服田覠一人,后来与吕方结拜后,虽然十分钦佩吕方的用兵,可并不以为自己会比他差,后来吕方横扫两浙,隐然间已可以与杨行密分庭抗礼,这让他心中颇有阴影。可现在自己野战破敌之后,竟然围攻一个区区牙城不下,一股子压抑已久的阴郁爆出来,分外可怖。

    这时于孔走出行列,他方才观察仔细,守兵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便准备出来捡这个便宜,他躬身行礼道:“主公,让我都督莫邪都精兵攻城吧,三日之内,若不能拿下此城,任凭将军处置。”

    安仁义却摆了摆手道:“罢了,莫邪都破常州兵损伤颇重,我还指望着他们替我击破广陵大军,岂能浪费在这坚城之下。”

    两厢的将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他们与于孔相交多年,还不知道他的秉性,本来见他出来捡便宜就颇为愤恨,此时见他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更是快意的很。

    那于孔还要坚持,却听到安仁义道:“也罢,万余大军顿师坚城之下,师老兵疲,可并非好事。反正这牙城之中也不过几百残兵了,留下千人包围便是,明日便回师润州,准备迎击广陵之军。”

    于孔见状,只得闭嘴退回行列,耳边却传来地位的嗤笑声,心知是嘲笑自己抢功未遂,心头不由得一股阴火冲去,好不容易才强自压了下去,脸上却不露神色,只是仔细回忆方才是何人的声音。

    “我于孔总有一天要站在众人之上,让这些没眼力的家伙好看。”他暗自誓道。

    “田宣州悉众西向击李神福舟师,水陆两路并进,言十五日内必还师,与主公共破广陵之师。”

    润州军幕府,安仁义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旁的苏掌书正轻声朗读着书信与安仁义听。

    “田公谬矣,兵法曰‘敌分我集,我虽力弱,亦能克敌’,眼下杨行密兵势远胜与我,两家合兵一处,尚恐不足,岂能分兵迎敌。”安仁义坐起身来,英俊的面孔上满是忧色。

80割袍断义

    “事已至此,主公也只有全力一搏了,明日回州城后,苏氏一族,可持兵者也有千余,吾当收束整齐,自为一军,以供主公驱策。”一旁的苏掌,他在安仁义麾下执掌机要已经十余年,苏氏一族存亡早就与之不可分离,与其等到安仁义兵败之后,为人鱼肉,不如现在就孤注一掷。

    “好,好!”安仁义见亲信破家为己,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强笑道:“先前害怕军粮不足,我将己军分到各县就食,只留下牙军五千人督促降兵攻城,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回到润州后便集中全军,准备迎击广陵之兵。”安仁义虽然还没有得知广陵渡江大军的消息,但是既然田覠大军已经西向迎敌,宣州已经空虚,杨行密久经戎行,绝不会放过这个渡江进击的机会。自己戎马半生,成败与否,便看这次决战了。

    苏掌书又读了几封信件,眼看几案上只剩下了最后两封,随手捡起一封拆开一看,没有立刻念了出来,却是“咦”了一声,又将案上剩下的一封捡了起来,细看起帛纸上的印鉴来。斜倚着的安仁义等得有些不耐烦,道:“何等事情,为何不快些念出来,急煞人了。”

    苏掌:“主公莫怪,州中来信,说苏州留后徐二运来军粮一万石,还有一封吕方的亲笔书信,悉数在此。”说到这里,苏掌书将最后那封书信双手呈了过去。

    安仁义立刻坐起身来,园瞪双目,再无方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接过书信,拆开细看,看着看着不由得轻声念了起来:“某与兄虽非一母同胞,然兄长待某恩重,与骨肉无异。小弟初入淮南时,寄人篱下,若无兄长出言,吕某岂有今日。如今兄长起兵,小弟本应持戈以为前驱,然根基不稳,身侧皆为敌寇,力所不及,今奉上军粮万石,以为军资,往兄长笑纳。”念到这里,安仁义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随手将那书信丢到几案上。

    “主公,那吕方到底意欲何为,莫非他要出兵与主公相合。”苏掌书脸上露出希冀与恐惧交织的表情,如今吕方已经据有两浙之地,势力与昔日的钱缪也差相仿佛,若是与田、安二人合兵一处,其形势便会急转直下,那他博的这一把便是赌对了。

    “吕任之呀吕任之,某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安仁义苦笑道:“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这一万石粮食只怕是让我安仁义在这里替你多顶些时日,让你好收拾许再思、赵引弓之流的吧,天下英雄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供你驱策的棋子罢了。”

    苏掌书赶紧拣起那书信细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原委,笑道:“主公也不必丧气,有了这些军粮,我等便可将本州临江之地田中禾谷尽数焚毁,以待敌兵。而且州中军士可并不知道吕方是否会派援兵前来,主公大可将吕方运粮前来的消息大肆宣扬,军中必然士气大振。”

    安仁义听了点了点头,让苏掌书连夜遣人行事。

    苏掌书赶紧修书用印,分遣将吏行事,待到忙完了,天色已经微明了,此时返回润州的前军已经开始准备朝食了,苏掌书所在的中军要到中午才拔营。苏掌书赶紧回到帐中,准备先打个盹,刚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帐外有亲兵通报,说营外有人求见,说是丹阳故人求见,苏掌书本欲不见,但转念一想,询问那亲兵来人的形容,待到听完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莫非是那人来了?”

    苏掌书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狂跳起来,他强自镇定下来,吩咐亲兵带那人到自己帐中来,便起身整理衣冠,不一会儿,便看到门口帘布一动,进来一个身着灰衣,身材修长的男子,依稀可以看到脸上数道交叉的伤疤,看起来颇为渗人,正是化名为严可求,现在隐身于徐温府中的故友陆翔。

    看到故友出现在自己面前,苏掌书不由得心头一热,抢上前一步把臂道:“陆兄,这几年来你连个口信也不遣人带来,到底过的如何了。”

    看到故友这般模样,饶是如今已是铁石心肠,严可求(为避免误会,以后就用严可求这个名字了)也不禁有一丝感动,但想起此次的使命,心底又硬了下来,躬身答道:“严某不祥之人,身负大仇,若是让那吕方知道,只怕为苏兄惹来祸患。”

    苏掌书想起故友的那满门血仇,也不禁一阵嘘叹,赶紧让严可求坐下,轻声问道:“如今吕方已经据有两浙之地,麾下数万之众,几可与杨行密分庭抗礼,贤弟你虽然高才,要报仇谈何容易,不如且去北方等待时机吧,总不能将陆家这一脉香火,自你而绝吧。”

    严可求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这数年来,我一合上眼睛,便看到妻儿父母大声责备,问我为何不为他们报仇,大仇未报,你教我如何能娶妻生子。吕方固然一世枭雄,可当年伍子胥不过孑然一身,楚国天下莫敌,最后不也能掘棺鞭尸,报仇雪恨,吕方现在再强,总抢不过当年的楚平王吧!”

    苏掌绝非能以言辞所动,只得转问道:“也罢,此事也只能由得你了,只是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安身,可还缺乏些什么?”

    听到故友打听自己现在所在,严可求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自从家门大变,又遭遇陈允刺杀,几乎丧命之后,他便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他深知仇人不但势力极大,而且心狠手辣,心思细密,一个不小心,丢了自家性命事小,大仇无人来报可就事大了。可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严可求低声道:“某现在在淮南吴王帐下右衙指挥使徐温府中当一个清客,也就给他们幼子讲讲经书,混碗饭吃罢了。”

    苏掌书听到故友在杨行密麾下将领府中做活,不由得警惕了起来,待仔细看了看严可求的脸色,却在那伤疤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息下了疑心,起身走到帐后,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个小锦囊,放到严可求面前,笑道:“那徐温是个武夫,想必也看不出贤弟的大才,这里有些钱,贤弟且先收下,待到急时花用。”

    严可求听了不由得一愣,将那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十余枚金锭子,怕不有二十余两,心头不由得一暖,正要推辞,却听到苏掌:“你也莫要推辞,如今安使君胜负未卜,若是胜了,我也不缺这点金子,若是败了,只怕苏家也与贤弟差不离了,多点金子又有何益。”

    看到故友脸上的苦笑,严可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苏兄,在下此次前来却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苏掌书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却不知是受那位高人所托?”他的声音温度一下子低了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那种与故友交谈的亲热劲。

    “正是鄙主徐温徐将军。”严可求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徐将军受命讨伐田覠、安仁义二贼,久闻苏兄乃是润州大族,深孚众望,让在下来请您相助。”

    “徐将军?”苏掌书的声音中满是讽刺意味:“这厮鼠营狗窃之徒,离间骨肉,使计杀了朱使君,才得了这个右衙指挥使之徒,竟然称我家主公为贼。”说到这里,苏掌书拔出腰间佩剑,将衣衫前襟割下一块来,撇到严可求面前,低喝道:“君子相绝,不恶声,你回去后告诉徐温那厮,苏某受安使君厚恩,自当以死相报,若要交战便提兵来战,休得使这些伎俩。”说到这里,他走到帐门前,伸手指着帐门道:“今日你在这帐中还是苏某之友,异日相见,便是路人,尽心竭智相斗便是了。”

    见苏掌书已经割袍断义,严可求也不禁觉得颇有些羞愧,正准备告辞,眼角却看到了几案上的一封书信,正是先前吕方写给安仁义的那封亲笔信。这些年来,严可求日夜都想着向吕方报仇,对吕方的笔迹更是熟悉之极,一眼便认出了是仇人的笔迹,立刻将那书信抢在手里,细看起来。苏掌书看到严可求的行径,也知道这书信何等要紧,赶紧抢上前夺,却被严可求一把推开,跌坐在地,情急之下,便拔出一旁的长剑喝道:“快将那书信放下,否则我高呼一声,你便休想生出此营。”

    严可求此时已经将那书信看了小半,心中便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见故友神色坚定,心知自己生死便在对方一念之间了,强自笑道:“苏兄何必如此紧张,小弟将这书信还你便是。”话音刚落,严可求手腕一抖,便将那书信弹向苏掌书面门。说时迟那时快,严可求借着对方视线为书信所吸引的机会,一个箭步便冲到苏掌书面前,一掌便印在对方的胸口中。

    苏掌书刚刚接过书信,胸口便被对方轻轻的印了一掌,只觉得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他双目死死的盯着故友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口中涌出的却满是鲜血,便瘫倒在地,再也没有知觉了。

81猎虎上

    看到苏掌书倒在地上,严可求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伸出一半却又收了回来,如是者再三方才伸手去探苏掌书的鼻息,已经弱不可闻,再一探中掌处,肋骨已经碎了七八根,赶紧想先将骨骼扶正施救,可是方才他情急之下,全力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只怕脏腑都已经受了重创,只有立刻唤大夫前来,才有万一求生的希望。

    严可求正要唤帐外侍卫请大夫施救,可转念又止住了。自己现在身份尴尬,又刚刚出手重创了那苏掌书,只要让营中人现了,只怕便休想生出此营了,自己死了倒也无所谓,可是家门数百口的大仇何人来报呢?自己刚刚看到吕方送粮与安仁义的亲笔书信,报仇之事刚刚有了点希望,岂能死在这里,再说自己方才那一掌下去,此人的性命只怕已经去了九成九,万一那大夫救不活他,自己岂不是白白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严可求下定了决心,他敛衽对瘫软在地上的苏掌:苏兄,小弟知道今日所行恩将仇报,天地不容,只是家门血仇在身,什么也顾不得了。待小弟向那吕方报了满门血仇,自当到你坟前,自刎以谢便是。

    话音未落,严可求已经转身来到案前,将案上书信塞入怀中,向外间走去。

    帐外的两名哨兵都正拄着手中的长矛打盹,突然听到帐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赶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接着便听到一人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告辞了,事情紧急,便麻烦苏兄了。

    那是自然,这本是小弟份内之事,何劳多言,兄长且先回去等候音讯便是,最多不过十日,定有佳音。这声音依稀便是苏掌书的声音,可能是由于隔着一层帐布的原因,哨兵觉得和平日里的声音有些变化。

    正当此时,那帘布便被揭开了,只见先前进去那灰衣汉子倒退出来,正对帐内施礼道:苏兄你一夜没睡,还是早点去歇息吧,小弟自去问问岗哨出去便是了。

    这!帐内的苏掌书微微沉吟,可能是的确太累了的缘故,他并没有出帐相送,只是歉然道:那小弟便失礼了。便让那边的岗哨送你出去吧。两人又交谈了两句,那帐帘方才放了下来。

    那灰衣汉子这才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那两名哨兵已经听的清楚明白,知道这是苏掌书的重要客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分了一人将他送到营门外方才回来不提。

    桃叶山,位于唐时广陵城西南六十余里,其地林木茂盛,鸟兽众多,汉时便是吴王田猎之处。唐末淮南战乱之后,当地人口迅减少,虽然经过杨行密这些年来的治理,有所恢复,可是和当年极盛时的,户口数十万,天下州县第一的繁盛景象还是相差甚远,自然到这桃叶山中砍伐打猎的人也少多了,山上的林木这十几年休养下来,长的越繁密,几乎有了几分浙南深山中的老林子的气象,不要说野猪、麂子这等寻常猎物,据偶尔上山采药的药农所说,连白昼都有见到猛虎出没。

    可是往日里宁静的山中,突然被一行人马的喧嚣所打破。这一行人为的是个骑在马上的绯衣汉子,体形魁梧,生得一张国字脸,鼻端口方,只是颧骨位高,双眼细长,显得有几分刻薄,他骑在马上,举手投足之间极有威势,显然是身居高位,习惯了号施令的。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山民,不时指着方向,看来是个向导。虽然那绯衣汉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并无什么装饰来确认身份,可是胯下的却是少见的千里挑一的良驹,淮南本就少马,便是军中校尉、虞侯一级的中级军官,不是战场上也少有以战马代步的,以蓄养马力。像他这般在山间小路中骑马行进的,倒是让人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行伍中其余的都是些精壮汉子,或持铁叉,或持弓弩绳网,看来大户人家是到山中行猎的。一行人沿着山路前行,待到拐了一个路口,便看到一处水潭,却是山间小溪汇流而成,远远的望去,碧透透的便有一股凉意。此时虽然已是九月,可在南方还是颇为炎热,众人或持器械,或挑背行李,喉咙间早就如同着了火一般。可水潭便在眼前,这一行人却并没有上前抢着饮水,只是各具其位,等待着领的命令,便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一名亲随赶到那为绯衣汉子马旁跪下,伏在地上。那绯衣汉子便踩在那亲随身上下得马来。随手用右手中的马鞭指着前面的水潭问道:你说看到猛虎所在处可是此地?

    那向导赶紧跪倒在地,又膝行了几步道:小的上次看到猛虎便是在水潭前面的大石上,此地水质清澈,附近山中的野兽许多都是到这里来饮水的,听老辈人说,当年太平年间,秋冬季节入山行猎,这里便是伏击的场所之一。

    那绯衣汉子仔细观察了一会水潭旁的景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来,用手中的皮鞭跳起那向导的两旁,紧盯着他问道:那为何那猛虎不吃了你,莫非你是哄骗本公子不成?说到这里,绯衣汉子的唇边现出残酷的笑意。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向导被绯衣汉子的问话吓得魂不附体,眼前这个大人物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便能把他捻死,他一边在参差不齐的石子地上磕头吗,一边匆忙解释道:小的看得清楚,那老虎已经吃的饱饱了,身边还有一只吃了一半的雄鹿,正在晒太阳,所以才放过了小人。

    绯衣汉子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向导的解释,从怀中取出一块银饼扔在地上道:罢了,你起来吧,这块银饼是赏你的。

    那向导赶紧将那银饼塞到怀中,爬了起来推到一边,下意识的想要离眼前这人远一点,这样能够让他觉得更加安全。

    这时一名领模样的青衣男子来到绯衣汉子面前,躬身道司徒,将士们行了半日的山路,葫芦里的水也不多了,让他们去那水潭喝点水吧。

    那绯衣汉子转头看了看后面跟随的士卒,又看了看那水潭,皱眉道:范长史,若是让他们去水潭便饮水,只怕便沾了人气,那猛虎闻了这人味,某家还如何猎的了虎,便让他们到树下歇息歇息便是了。

    青衣男子闻言,脸色不由得大变,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满怀着期望目光的士卒们,上前一步低声道:司徒,弟兄们已经是渴极了,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失了壮士之心。

    绯衣男子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却显出一副极为刚愎自用的神色来。那范长史跟随他多年,岂能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只得强笑道:司徒,这山中人迹罕至,只怕那老虎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猎人了,再说这水潭中的水是流动的,一会儿便没有什么气味了,不如便将将士们用葫芦去取水过来饮用吧。

    绯衣男子听到这里,也只得点了点头,道:罢了,今日便看在范长史面子上便宜这帮老革了。

    青衣汉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赶紧拜谢了对方,回身赶紧去吩咐士卒取水,那绯衣汉子自去换上打猎的紧身猎装,准备猎弓。原来这绯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吴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由于杨行密其余诸子皆幼,无形之中他便是淮南十余军州的唯一继承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司徒的加衔。而那范长史名思从,乃是淮南将领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杨行密在淮南的年轻一辈中选拔精粹,置于杨渥麾下当做亲随,为儿子准备未来的班底。此人年纪轻轻便行事稳重,深谋远虑,对杨渥又忠心耿耿,那杨渥虽然刚愎自用,但是还是能听得近几句他的话的。

    不一会儿,众人便准备停当,这些士卒也都是积年老卒,喝了水又吃了些东西,精神便好了许多,不待杨渥吩咐,便搭好了一处窝棚,将行李牲口安顿好,弓弩钢叉绳网也准备停当,那向导竟然已经在山间找到了老虎的新鲜粪便脚印,他祖上几辈都是猎户,跟踪觅迹可以说是娘胎里带来的本事,赶紧领了杨渥一行人往山上行去。

    一行人披荆斩棘,一连翻了两个山头,那向导此时好似换了一个人,早已没了方才那奴颜媚骨的模样,言语之中满是不容人抗拒的意味。杨渥此时倒也没了方才的骄横,手中提了一柄钢叉,弓箭在身,紧跟在那向导后面,脚步轻捷。他自幼便在军中长大,可说会走路时便和刀枪为伍,如论兵刃骑射,便是淮南军中也少有人能与之抗衡,尤其是射术,几可与米志诚抗衡。

    昨天没更新,不好意思,单位篮球比赛,拉了四节下来,到现在两条腿还不听使唤。

82猎虎下

    众人越走山路越是狭窄,到了后来干脆只是些走兽踏出的兽道,枝蔓牵扯,依稀可见,也亏得那向导还能认得出来。待又走了半顿饭功夫,前面现出一个岩洞来,阴森森的也不知有多深,那向导左右转了两圈,确定那老虎的踪迹到这里便断了,只怕这岩洞便是那只老虎的巢穴。

    杨渥听到此处便是虎穴,立刻吩咐手下伴当们准备,众人分散开来,将绳网弓弩准备停当,再寻来湿柴,放到山洞前点燃了,再用扇子往洞中扇去,想要将里面的老虎熏将出来。至于杨渥本人,则手持强弓,站在岩洞旁的一块大石上,准备射杀。

    那堆湿柴点了不一会儿,众人便听到岩洞中一阵虎吼声,在岩洞狭窄的空间中反复回荡,格外摄人,那两个正在柴堆旁鼓风的军汉立刻丢下蒲扇,快步退了回去,而杨渥精神一振,已将手中那张两石硬弓引到满月一般,指向洞口处。

    只听得轰隆一声,好似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便看到一条黑影从洞中冲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头吊睛猛虎,好似被浓烟熏得有些怒了,正烦躁不安在柴堆边转圈,寻找到底是何等蠢物敢打搅他的好梦。

    突然,那猛虎嗷的一声,从原地一跃而起,足足有丈许高,落下时,众人才现它右眼上已经贯入了一支羽箭,却是杨渥被一箭射中了要害了。那老虎刚从洞穴出来,双目也被熏的十分难受,加之柴堆中加了药物,掩盖了众人的体味,是以那虎便着了道儿。

    猛虎落到地上时,已经看清楚了是何人伤了自己,大吼一声,一扑一纵便到了杨渥所在那块巨石下面,一人一虎直线距离已经不过三丈,护卫的军士不由得齐声惊呼,赶紧围了过来,却哪里来得及。那杨渥却不惊慌,手中强弓张满却是不,只是对准那猛虎。而范思从见状,赶紧提起一柄钢叉,抢在杨渥前面,护住了他。

    那猛虎受了重创,早已焦躁之极,眼见得射伤自己那人便在岩石上,寻到一处容易攀登之处便一跃而上,范思从大吼一声,便要乘他立足未稳,挺着钢叉扑上去,想要将其赶下岩石去,却只觉得耳边一凉,接着便看到眼前的猛虎惨叫一声,跌落下大石去了,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断气不动了,这时范思从才听到一声弦响,回头一看,只见杨渥脸上露出自得的微笑,手中硬弓的弓弦犹自还在震荡,此时范思从才觉得自己背后一阵冰凉,待要对杨渥说上两句,却只觉得口中满是苦味,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四周的军士已经围了上来,现杨渥第二箭竟然从那猛虎的口中射入,直贯脑中,端得是又狠又准,这杨渥虽然平日里骄横刚愎,对军士也不够体恤,可是却不吝啬,加之方才那一箭着实了得,军中对这等实打实的本事最是钦佩,士卒们不由得齐声喝起采来。

    杨渥此时已经下得那大石来,来到那猛虎旁,早有随从将那猛虎尸体翻过来,他看到自己方才那一箭,也不由得十分满意,猛虎与自己相距不过数丈,却能一箭射中要害,这份眼力臂力倒也罢了,光是这份镇静功夫尤其了得,正是上阵厮杀的本事。

    杨渥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心中越高兴,随口笑道:这次随某家入山猎虎的弟兄们都幸苦了,回去后赏钱一贯,绢一匹,人人有份,概不落空。

    听到有这等厚赏,众军士不由得欢呼起来,方才的疲惫和埋怨也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赶紧砍了一根粗木棍,将那猛虎挑将起来,准备下山返回营地去了。先前那向导看了看那猛虎,神色却有些奇怪,口中喃喃自语道:怎的这虎体型小了好大一圈,莫非那日我看到的不是这只不成?向导犹豫了片刻,可又想到这老虎是独行的,各自有其地盘,除非是情季节,数十里也只有一只老虎,想必是当日距离较远,自己看的差了也是有可能。

    一行人收拾停当,便一起上路,范思从来到杨渥身旁,看到他此时心情甚好,低声道:司徒,今日情形下属回想起来,实在是凶险之极,那猛虎最后相距您只有两三丈远,若稍有闪失,范某又有颜面去见吴王。

    某本是武人,阵前白刃相交皆是常有的,若是连这点阵仗都害怕,如何能继承父王的基业,当年飞将军李广不也是度不中不射,战场之上,便是这等才能箭无虚。杨渥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对手下的谏言不太听得入耳。

    范思从却是坚持说了下去:司徒与那李广岂是一回事,如今吴王已经打下诺大一片基业,您只需持权柄,选贤能,退庸碌,将将便可,像那等披坚持锐,阵前厮杀的事情,让吾等去做便可以了。若是像这般,以千金之躯,博万一之险,只恐白龙鱼服,有不测之虞!

    杨渥听得有些厌烦,只是他也知道这范长史对自己实在是忠心耿耿,也不欲伤了他的心,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自己父亲麾下那些将帅都何等桀骜不驯之辈,若无硬碰硬的本事,如何能让他们归心?父亲诺大一片基业又如何能扬光大?范思从见他这般模样,也清楚少主实在敷衍自己,也不敢再说下去,免得惹他生了厌反而起了反作用,想着下次出猎时一定要在他身边多安排几名勇士护卫。

    此时一片乌云卷过,天色突然黑了起来,山间气候变化无常,往往是方才还是艳阳天,转眼间便是倾盆大雨,那向导赶紧招呼众人加快脚步,到前面找个避雨的地方。众人正急行间,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带起一片砂土灰尘,众人不由得闭上眼睛免得迷了眼睛,听得一声霹雳打在当空,黄豆大小的雨滴便落了下来,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眼见得前面便有一片突出的崖壁,可以躲在下面避雨,众人出一阵欢呼,加快了脚步。

    正当此时,路旁飞起一道黑影,带起一股腥风,窜入了行伍间,接着便是一阵骨肉撕裂的闷响,呼吸间,那黑影旁已经有三四人倒在地下,周围的人们赶紧四散让开,露出一片空地来。

    此时虽然还是白天,可是厚厚的乌云遮掩下,场中昏暗之极,众人只能依稀辨认道空地上那只被丢弃在地上的虎尸,再有的便是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和一阵阵腥臭的气息,也不知道是遭到了什么猛兽袭击,每个人都只能握紧手中的兵器,警惕的竖起耳朵,谁也不敢移动出声,毕竟这般就算不会引来那猛兽的袭击,也很容易被警惕之极的同伴们误伤。

    范思从慢慢的从腰间拔出横刀,好不出声音,他此时心急如焚,竭力从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中寻找出杨渥的所在,好前去保护,此时他对于这次出猎早就是后悔之极,暗中誓,只要这次没事,下次便是被杨渥拖下去打军棍,也绝对要拦住少主人。可是要从呼吸中寻找出一个人的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范思从正准备冒着被猛兽袭击危险,大声呼喊,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宛如长蛇一般,一瞬间便将场中照的通明。借着电光,范思从已经看到场中那猛兽的模样,乃是一头白眉吊睛猛虎,身形足有方才那只两倍大小,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宛如鬼火一般,让人一看便透骨生寒,正在舔舐*着地上的虎尸的伤口,颇有悲戚之态。

    便是这只,我们先前打死的只怕是她的孩儿。向导大声吼道。范思从暗道不好,果然向导的叫声已经惊动了猛虎,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便听到一声惨叫,依稀正是那向导的声音,只叫了一声便没声音了,只怕是不得活了,这猛虎的威势较之先前那只何止道里去。

    不过此时众人也都明白了这老虎的所在,心知若不将这猛虎杀死,总是没有个结果,正好此时雨势也小了几分,云层薄了少许,阳光透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这一行人都是胆气颇豪的勇士,接着微弱的光线纷纷手持兵器围了上去,只是天上正在下雨,弓弩的威力便小了许多,众人所性将弓弩丢到一旁,准备与其肉搏。

    那虎也不待众人合围上来,低吼了一声,纵身往左边那人扑过来,那汉子身手倒也敏捷,侧身一跃,便躲到一旁,想要用手中钢叉刺那猛虎的侧腹,却没想到那老虎前爪刚落地,便腰胯一使力,便掀了过来,正好扫到那汉子腰间,只听得一声闷响,那汉子便横跌出去,腰腹间已是一片红色,已经被那老虎的后爪将腰肋间撕开好大一个口子,眼见得不得活了。

    旁边那人却是这受伤汉子的同胞兄弟,见到如此惨景,一双眼睛已经红了,一叉便向那老虎后跨刺去,用力极猛,竟是要将对方一下子钉死在地上。却只觉得侧面黑影一闪,脖子上便挨了一下重击,好似被人拿木棍扫到那儿一般,立刻被跌出丈许开外,不省人事。旁人看的清楚,却是那老虎一掀之后,接着虎尾顺势便是一剪,便如同铁棍一般,将那汉子打倒。众人入山打猎,为了行路方便,都没有披甲戴盔,却没想到此时这番境况,结果便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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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密信

    杨渥站在一旁,正在解开弓衣,方才山路上大雨磅礴,为了防止弓为雨水淋湿,溶了弓胶,他将所用的强弓用油布制成的弓衣包裹好,待遭遇虎袭时,又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自然是用不上弓箭,眼下好不容易天色转明,他赶紧取出强弓。这猛虎虽不通人语,可在这山间几乎天天都在搏杀,对双方的形势对比颇为敏感,它击倒二人以后,四周士卒们步步进逼的形势为之一滞,随之在尸体旁徘徊了几步,不住低声吼叫,雄壮的虎吼声在山间回荡,十分摄人,众兵卒为猛虎气势所夺,不约而同纷纷后退,举兵自保。

    杨渥好不容易解开弓衣,弯弓便要射杀这猛虎,却只听到那猛虎低吼了一声,纵身一跃,有两丈多远,竟然越过了在他身前护卫的两名兵士,一对前爪已经向他胸口掏来,只要让那对爪子沾到一星半点,只怕杨渥身上不会有半块骨头还是完整的。

    那猛虎来势极猛,已经将方圆丈许地笼罩在其中,这危急关头,杨渥反而灵台清明,他知道如果自己像两边躲闪,纵然躲过了猛虎这一扑,也决计躲不开接下来的一掀一剪,现今唯一的生机便是向后退却,毕竟此地已经是平地,并非猛虎惯于捕猎的山间,而且猛虎这一扑已经用尽了全力,决计没法这么快的连续扑击。于是他赶紧将手中大弓横扫过去,希望能够阻上猛虎一下来势,同时向后跳去。

    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那柄两石的强弓已经被虎爪扫到,断成两截。杨渥只觉得脸上一凉,接着便是剧痛起来,却是被割断的弓弦扫到,割破了脸皮。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手已经将腰间横刀拔了出来,手腕一抖,已经将刀立在胸前,将对手隔在外门。

    杨渥为杨行密心目中的继承人,虽说有诸般缺点,可着实在刀枪弓弩上没少花心血,一双手还没学会拿筷子,就已经握着刀柄了,更不用说这些年来名师调教,战阵搏杀,手中有了兵刃,心头立刻笃定了大半,双膝微曲,腰间微沉,气度已经如同山岳一般。那猛虎虽然未曾学习武艺,可对这生死间搏杀的感觉最是敏锐,见对手并未如同平常一般四处躲闪,反而挺刀相斗,不由得焦躁起来,大吼了一声,便又向杨渥扑了过来。

    一旁的范思从刚抢了一柄钢叉,想要抢到杨渥身前相护,便看到那猛虎扑了过去,赶紧喊道:司徒快让开,让儿郎们围杀此虎。可杨渥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猛虎对冲过去,好似要与其硬拼一般,范思从不由得心胆欲裂,失声惊叫,以为杨渥定然无幸。可那猛虎落地后,却只是低吼了两声,向前走了两步,便扑倒在地,不再动弹,好似死了一般。

    范思从见状赶紧冲了上去,看看杨渥是否还有生机,却只见在那猛虎身后丈许远站着一人,身上满是血污,看不出衣服颜色,手中提着一柄横刀,走近一看,正是杨渥,不由得又惊又喜,上前一把抱住,在身上四处摸索,急道:司徒哪里受伤,快些取上好的金创药来。

    不过是只长毛大虫罢了,如何能伤的了某家。杨渥一把推开范思从,朗声笑道:某身上的血都是那畜生的,倒吓着范长史了。

    范思从听杨渥声音中气十足,的确不像是受了伤的模样,一颗心才下了肚,这才觉得全身筋骨酸麻,竟好似干了一天苦役一般,正想劝说杨渥两句,不可再如此冒险的话,却听到身后士卒们的喝彩声,才想起那猛虎好端端的为何一落地便丧了命。赶紧转身走过去一看,却只见脚下一条血迹延伸到那老虎的尾部,走近一看,那虎正面并无伤口,在胸腹之间却有一条三尺余长的口子,这伤口极深,已经可以看到内脏了,好似被人从当中剖开了一般,肠胃都已经从中留了出来,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看到这里,范思从不由得啧啧称奇,这胸腹之间乃是老虎的要害,平日里防护的甚近,却杨渥如何能一击奏功。范思从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如何回事。原来方才那猛虎凌空扑来,杨渥借势躬身冲入对方正下方,举刀上刺入老虎的腹中,那老虎来势太猛,双方交错,结果便被杨渥剖了腹,反倒丢了性命,也是倒霉之极。

    范思从待到想明白了,回过身来,却只见杨渥坐在道旁石头上,让一旁的亲兵为他缝补脸上的伤口,浑身满是骄矜之气,本欲出口的劝诫之言也只好吞了回事,他跟随杨渥多年,也知道这主上性子是属叫驴的,牵着不走,骑着倒走,若是忤了他的性子,除非是他爹杨行密,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此时他志满得意,还是等回城之后,找个机会再慢慢劝谏便是。

    范思从正思量如何劝说杨渥不再如此轻身犯险,却听到前面山路上传来一阵人声,侧耳倾听依稀正是杨公子,范先生模样,正是自己与杨渥此次出猎的称呼,心知是有了急事,赶紧命人相应。不一会儿,三个汗流满面的汉子赶了过来,正是留在山下那水塘旁看守行李的亲兵。不待范思从开口询问,为那人已经扑到在地,大声禀告道:禀告司徒、长史,广陵有急使赶来,说大王派人到府上有要事相招,还请司徒连夜回广陵。

    杨渥闻言,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也不顾脸上缝了一半的伤口,转身看着范思从笑道:父王有事相招,范长史以为所为何事呢?

    此时田、安二人作乱,战事正是胶着状态,吴王连夜相招,定然是战事有所转机。范思从不假思索,朗声答道。

    不错,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范长史与某家想到一块去了,我等快些下山,赶回广陵便是。杨渥大笑道,他本自视极高,这次平叛之战,他就想立下大功,让淮南诸将看看,到底谁才应该是杨行密真正的继承人,这些日子在广陵早就憋坏了,此时听到父亲相招,此时恨不得肋生双翼,直接飞到广陵。

    看到杨渥兴奋异常,范思从走到他身旁,屏退左右军士,低声道:司徒,大王这次从淮上召回了王茂章、台蒙二人,这两人都是经年宿将,这次平叛大军实际指挥权定然是在他两人手中,您所要做的,就是结好与这二人,吴王出身低微,子息并不繁盛,淮南旧将大半出身草莽,桀骜不驯,百年之后,未必能为将军所用,这次若是让您与这两人共事,想必吴王也有让您结好与他们的意思。

    杨渥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面上颇有不屑的神情,可是听到心腹苦口婆心的忠言,也只得点了点头,冷笑道:好吧,且在听你一回,不过待到某家坐稳了基业,还是要用你们这些贴心人。

    广陵,自从田、安二人起兵之后,本来驻守楚、泗二州以备北方的王茂章、台蒙二人便领大军进入广陵。天色刚擦了黑,便已经禁止百姓出坊,道中不断有一队队披甲持兵的军士巡逻,百姓们也个个早早关紧门户,躲在家中,诺大一个广陵城,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一阵阵江风吹过,带起一阵阵尘土,如同鬼蜮一般,城门处更是戒备森严,仿佛随时都有大军来袭一般。

    吴王府,明堂,六七个烛台点满了手臂粗细的明烛,将堂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自从田、安二人作乱之后,杨行密便将此地作为平叛指挥中心,后来王茂章、台蒙二人回广陵后,由于他身体日渐衰弱,于是便让这两人在堂中主持战事,自己且在不远的院中慢慢静养。

    这明堂本颇为宽敞,足可容纳二十余人,可此时却只有王茂章、台蒙、徐温三人。王茂章与台蒙二人正凝神看着几封书信,神情凝重之极,过了半响功夫。这台蒙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沉声询问徐温道:徐兄弟,这些书信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信得过吗?

    徐温站起身来,他虽然资格很老,可是眼前二人都执掌兵权,在淮南军中乃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地位远在自己之上,行礼如仪之后答道:台使君,这些是某家在安贼身边一个心腹那里得到的,来源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此信中所说田贼动向与李招讨派来的使者所叙一致,也可以印证此信的可靠性。

    不错,两日前神福派来的使者也说田覠弃城倾大军西向,让我们赶快渡江,以步兵截断他的后路,两面夹击,这不正好和这信中田覠让安仁义领兵坚持十五日相符吗?说话的正是王茂章,此时他脸上平日的粗豪已经全然褪去,额头的皱纹几乎成了一个川字。

84形势

    台蒙脸色如铁,将手中书信又拿起仔细看了数遍,仿佛要将其中每一个字都揉碎了记在脑中一般,过了半响方才叹道:田覠弃城而出,当真是吴王洪福,天夺其魄,明日我等便大军渡江,覆其巢穴,省得战事绵延不绝,引来祸患。

    一旁的王茂章点头应和,他与田覠、安仁义不同,出身低微,只是杨行密的帐前亲兵,苦战积功乃至今日,可以说一身功业全系杨行密所赐,此时立功之念尤烈,加之爱子王启年为安仁义所俘,虽然这些天来他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可毕竟父子之间,骨肉相连,岂是无有在乎,眼下终于等到渡江讨敌的时候,胸腹只觉得一股战意反复激荡,置于从顶门冲将出来一般。想到这里,王茂章在椅子上再也按奈不住,站起身来,询问徐温道:已经是二更时分,怎得司徒还未回府?

    王使君且稍安勿躁,司徒去桃叶山出猎去了,府中已经派人前去通知,算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了。徐温恭声应道,此次出兵讨伐田、安二人,为了让杨渥历练一番,杨行密便让杨渥担任东南行营行军司马一职,跟随王、台二人,为将来接班准备,却没想到战机出现的时候,他却不在广陵城中,徐温身为右衙指挥使,为节度府中将吏,只得替少主人堵漏。

    王、台二人听说杨渥居然在两军对垒的紧要时刻出城行猎,脸上不由得都现出怒容,只是为主上之子,作不得。王茂章想起自己爱子为养家苦战,此时身处敌手,生死不知,那杨渥却出城打猎取乐,心头怒意尤盛,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手臂一用力,只听得咯吱一响,已经将那竹制扶手给折断了。

    徐温见状,哪里还看不出这二人的心意,可也不好说什么劝解,突然心头一动,从怀中又取出一封:这里还有一封吕方写给安仁义的亲笔书信,也是我那细作一同得来的,两位使君且先看看。原来严可求得到吕方的这封亲笔信后,知道这便是吕方勾结田、安二人的铁证,自己一门的血仇全在乎在这信上,交给徐温时仔细叮嘱过,只能将此书信亲手呈送给杨行密,免得其中让他人看到,生出许多波折来。而杨行密今日病势颇重,一直都在屋中将养,除了王、台二人以外,已经有多日未曾见过将吏了,徐温暗想这书信与战局关系十分重大,不如先给这两人看看,免得误了大事。

    台蒙疑惑的接过书信,展开细看,不由得切齿骂道:好个恶贼,竟敢勾结逆贼,当日在淮上便应该将其杀了,省得让其为祸至今。

    王茂章见状,赶紧从台蒙手中接过:这吕方与田、安二人过从甚密,也不是从今日才开始的,不过看书信所言,彼也只是以粮与安仁义而已,并为出兵相助,征讨润州时,当战决,不给那厮插手的机会。

    台蒙却是余怒未消,连连恨声道:待某家破了田、安二贼,定要将那厮擒至广陵,凌迟处死,方得消去心头只恨,为后世乱成贼子所戒。

    阿嚏!吕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倒将下面的明州使臣吓了一跳,正絮絮叨叨的告罪声也停了下来,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盯着吕方的面容,好似惊弓之鸟一般。

    吕方无趣揉了揉鼻子,自忖道:估计又有谁在背后说某家的坏话了!

    日前他依吕淑娴所言,派出高奉天前往台、温、括三州,与当地豪强联络,准备围攻赵引弓,同时修书与许再思、赵引弓二人,说自己要领大军直往与福建的交界处,以为声援,令他们二人各遣兵千人随行以为侍卫。结果许再思倒是爽快的很,吕方刚刚过了浙江便碰到使臣回报,说自当让许无忌领兵以为前驱。而赵引弓那边便麻烦多了,派来的使臣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明州地处海边,岸线曲折,海岛众多,这些年来两浙连年激战,大量溃兵逃入海中,以为贼寇,明州受害尤为严重,他兵力都去防守海寇了,无力随吕方出征,只送了五千石粮食来,还请吕方相容。

    哈!吕方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已经听出了那赵引弓的话中的深意,他是决不会派兵来的,若是吕方你来硬的,他便逃入海中,两浙岛屿众多,地形复杂,到处都是藏身之地,自古以来海寇便是大害,东晋的孙恩、卢循都是其中翘楚,任你吕方天大的本事,也要头疼不已,还是相安无事为上。

    吕方身旁的将佐也不是傻瓜,纷纷喝骂起来,尤以舟师统领周安国为甚,他帮助许再思攻取越州时,与赵引弓连番大战,皆获全胜,对其颇为鄙视,此时在主公面前,更是骂的尤为大声,唯恐落于人后。

    吕方站起身来,身旁的将佐的骂声停息了下来,他走到明州使者身前,弓下身子,双目凝视对方双目,一字一顿的说道:汝且待我传话与赵刺史,某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钱缪一世枭雄,以为有坚城可持,三日之内,身异处;明州虽固,可与杭州相较?石城山之战,他集浙东之力,与某偏师相较,不过半日工夫便灰飞烟灭。今日若领兵来降,尚可保一门富贵,若领残军,遁入海中为寇,他日士卒离叛,只怕求为一黔亦不可得。

    说到这里,那使臣早就是是满头冷汗,伏在地上连连叩不已。吕方站起身来,很满意方才自己王霸之气大放的效果,笑道:罢了,回去后,告诉你家主公好自为之便是了,是生是死,由他自己选择。

    那使臣哪里还敢多言,听到吕方让他退下的声音,如蒙大赦,赶紧爬起身来躬身退去。待其退下后,一旁亲信将佐纷纷出言请求以为前驱,进攻明州,吕方却摆了摆手笑道:那赵引弓也是见惯兵戈的老兵痞了,从董昌那时便四处惹事,某方才都是些虚言,哪里吓得倒他,我方才说的那些大话,不过是让其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这边来,待到高判官到了台、温、括三州,调集州兵三面合围,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其稳稳拿下。

    众将佐纷纷称赞吕方庙算得当,未战便已经稳操胜券,赵引弓那跳梁小儿不自量力,定然是落得个没下场。吕方听的心中也颇为得意,自其攻下杭州之后,诸事顺遂,隐然间以为自己是朱温、杨行密、李克用一流人物,听到部属的恭维声,不由得觉得熏熏然,好似饮了七八分醇酒一般。

    吕方领兵渡过浙江之后,便水陆并进,沿着萧绍运河一路东下,这次他领了内牙军和一坊兵,还有舟师大部,几有战船百余艘,兵士八千余人,旌旗绵延数里,军容极盛,一路上看到两边田野肥美,沟渠纵横,水塘随处可见,如论农业基础,只怕连吕方现有的苏杭二州也及不上,怪不得会稽秦时便号称东南大郡,只是田亩多有荒芜,劳作的百姓也衣衫褴褛,少有牲畜,看来年前越州的拉锯战,对此地的破坏还远未恢复。

    由于沿着运河行军,军中舟船也充足的很,吕方军中辎重大半都用水运,士卒除了自身兵器甲胄和少许粮秣,什么也不用搬运,所以负担很轻,加之吕方故意要留给高奉天说服联络浙东三州的时间,行军的度也不快,所以渡过浙江之后,吕方居然花了五天时间,前锋才到了石城山。

    待到了石城山,前锋却传来消息,说越州刺史许再思已经在那边迎候,吕方听了倒是一喜,若是在越州城中,只怕还有许多麻烦,若是在石城山,只需将武勇都中领擒住,再以大兵相胁,便可将其分而治之,那是越州城也不过是熟透了的果实,自然会落入自己囊中,赶紧下令派使者传许再思来中军相见。

    不久,吕方便接到使者回报,说许再思言军中不可一时没有将帅,不肯前来中军来,还说吕使君到石城山后,自当前来拜见。吕方听了先是微微生气,转而想也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情了,杭州相距越州不过两三日路程,田安二人作乱后,自己可倾全军之力围攻,许再思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想到这里便释然了。

    待到离石城山还有两里路,吕方便看到远处石城山下黑压压的一片,竟然好似六七千人一般,不由得吃了一惊,武勇都当年作乱之时,全军还不到万人,后来编练降军,也不过一万两千人左右,取了越州后,虽然不知道兵力多少,可是如今越州残破,想来也不可能增长太多。眼下看来,出去分守各县和州城之中的以外,武勇都军力已经尽数在这石城山了,这许再思到底为何要这般做呢?

    作者的话:这些天我觉得书进入瓶颈了,自己的控制力相对于整个作品的架构来说,太弱了,所以更新也慢了。有些读者说我的书老是打酱油,可是和太阳和月亮一样,一个主人公的高度,是和他的对手的个性高度联系在一起的,和小孩子抢棒棒糖的战斗大伙喜欢看吗?杨渥是杨行密的儿子,主角接下来的重要对手吗,我觉得花上几千字让他出场是合适的,性格导致命运,不描写他的性格,就难以让人信服的看到他后来的命运,而他的命运和吕方的命运也是有相当的关系的,所以我才花了那么大的笔力来写他。最后,个人体会,小说还是一百万多一点就够了,太多了容易让人厌烦,水准也会下降。

85端漪

    吕方正满腹纳闷间,突然感觉到脚下的船板一阵晃动,原来船队正在减准备靠岸。

    怎么回事?吕方站起身来:离石城山还远得很呢。这时一条小艇靠了过来,随即一名矮胖男子登上船,正是指挥前面舟师的周安国,只见其黑黢黢的胖脸上满是汗珠,神色颇为奇怪。他来到吕方身侧,低声道:主公,许再思那厮举止有些奇怪,竟然用铁链横锁了江面,前锋还现在水面下有许多尖头木桩,好似要阻止我军同行一般,您还是先上岸,小心防备为上。

    吕方是又惊又怒,许再思先前言辞卑顺,可现在怎的一下子变了脸,好似准备与自己大战一番的模样,莫非他不要自己侄儿还有那些在杭州的将吏家人的性命了吗?想到这里,吕方厉声喝道:好,快些靠岸,让大军列阵布营,准备迎战。一旁的将吏正准备转身去传令,却听到吕方的切齿声:快将许无忌那厮带到中军来,某家要让他叔叔看看背叛我吕某人是什么下场?

    随着吕方的号令,镇海军立刻开始列阵。前队轻装兵和骑兵迅上前抢占了两军中央处的一座小丘,展开队形,监视对面的武勇都大军,并掩护后面的中军大队列阵。上得岸来的吕方立刻选择了一个十分有利的阵地,阵地建立在一处微微逐渐隆起的土坡上,部署在上面的中军部队不但可以居高临下的击退敌军的进攻,而且敌军也很难看到在土坡后运动的镇海军预备队动向。土坡的右端被运河截断,向左一直延伸到一个村庄,吕方立即派出四都兵卒去占领那处村庄,并下令在村外挖掘壕沟修筑矮墙,他准备将自己的仅有的骑兵部队和弩炮都部署在那里,这样不但可以有效的保护自己的侧翼,而且部署在村庄中的弩炮可以从侧面扫射进攻中央的敌军,使敌军处于两面受敌的窘境,而位处运河对岸的第三坊,则按照习惯的办法,一半军士披甲持兵列阵,后面的军士和民夫立即开始挖掘壕沟,并将准备好的竹签插入沟底,在壕沟后面的土垒上,用船队上运来的木材建筑木墙,作为防守的依托,只留下三处缺口以为己方军队出击时用。同时,为了让分处运河两岸的军队可以互相支援,周安国也开始指挥着水师在运河上建筑浮桥,作为两军互相支援之用。

    随着吕方流水般的命令声,镇海军各部就像一只受到惊扰的蚁巢一般,在短时间的混乱之后,便开始井然有序的工作起来了。吕方站在高处,已经从一开始听到意外消息的惊怒中恢复了过来,眼看着己方的营垒逐渐成形,一丝阴冷的笑容从嘴角边浮现出来。这样也好,这可是你们先兴兵作乱,也省得我背个不能容人的坏名声。吕方暗自忖道。

    主公,许无忌带过来了。前去带许无忌的亲兵高声禀告道,将正在思量如何迫使敌军攻打占据了有利阵地的己方的吕方惊醒了过来,他转过身来,只见下站着一人,正是许无忌,身上穿了一件半旧的青色布袍,纀头上镶了一块白玉,若不是看他体格魁梧,倒好似一介文士一般。

    看到许无忌本人,吕方冷哼一声,问道:当年钱缪灭后,汝家叔父攻打越州不胜,某先是以舟师相助,后来又送与粮食、军械,一同击破浙东群雄。越州乃是是江东大郡,自古割据江东的,皆以同姓肺腑镇守,吾割之以为茅封。我扪心自问,无有负于许公的,如今向他征兵士宿卫,也是上下应有之义,可他这般如临大敌一般,到底是何道理?

    许无忌答道:我与吕公同行而来,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都只会比您少,吕公不知道的,我自然也是不知道。他在吕方手下,便是个人质的身份,此次出兵中,名义上是节度府押衙,实际却和囚犯无异,也怪不得他满腹牢骚。

    听到许无忌这般答话,吕方只觉得一股无明火直冲顶门,喝道:好一个许无忌,你以为武勇都彪悍善战,某家便不敢杀你吗?好,来人,先将这个贼子拖下去祭旗,再破敌军。

    听到吕方的怒喝声,一旁的侍立亲兵立刻扑了上来,将许无忌捆绑起来,正准备脱下去祭旗。一旁的同行的罗仁琼赶紧上前劝谏道:杀不得呀!对面敌军情况未明,若是误解,杀了他可就麻烦了,反正这厮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要杀随时都可以,可砍掉的脑袋可再长不出来了。

    听到罗仁琼的劝谏,吕方强压下胸中怒气,戟指向那许无忌道:且先寄下你这厮的脑袋,你看看那边石城山的军势,这哪像是迎接上司,分明是准备开战。

    许无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一路上被紧密看守,憋屈异常,结果到了地头上却被吕方叫出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便要杀头,险些才捡回一条性命。他也是极聪明的人,呼吸间已经判明了形势,无论到底情况如何,决不能让两军开战,否则无论哪一方胜了,吕方都要先要自己的脑袋,只有不打起来,自己才能保住性命,等待时机。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原来武勇都看到这边列阵,便派出一部驱逐位于两军之中的那个小丘,于是便与那小丘上的轻装部队起了冲突,一时间杀声四起,双方的冲突便开始了。

    快鸣金,让刘满福领骑兵出击,掩护小丘上的军士退回来。吕方立刻下令道,小丘上的都是轻装部队,眼下己方布阵已经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必要坚守那处小丘了,不如先退回来,免得白白牺牲,若是能用骑兵击破一部敌军,倒是可以涨涨己方士气。

    一旁的许无忌看到两军开始交火了,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他知道现在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只要两军一旦开战,吕方第一个要杀得就是自己,突然,他觉得远处的武勇都布阵有些奇怪,转身急道:吕公,且莫要先开战,末将有事要禀告。接着便将心中疑问说出,原来武勇都主力乃是孙儒溃卒的北人组成,布阵之时,一向是将主力置于后阵,而让较为脆弱的浙兵放在前翼,用浙兵消耗敌军实力,再用主力伺机出击。可是今天看过去,前阵的旗号大半都是主力所部,倒是后面的都是收编的杂牌军。

    听到这里,吕方仔细回想,依稀以前和许再思一同围攻杭州时也有谈到过,又看看许无忌的表情不似作伪,想想最多不过让这厮逃了一条性命,若能不战而解决眼前的问题,便可以保住许多将士的性命,算来这买卖还是划得来的,便冷笑道:那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无忌这一瞬间,脑海中已经闪现过无数次念头,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眼前这人绝非能够以虚言诓骗的,于是便收敛精神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毕竟我这些天幽禁在船中,知道的比主公还少,不过我敢肯定武勇都中一定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叔父并无子嗣,我是他的唯一血亲,而且军中不少将吏的亲属眼下也都在杭州城中,他们也不会冒着那样的危险与主公交兵的。

    吕方点了点头,他此时也认同了许无忌的判断,对方的行动太过诡异了。且不说许多将吏的妻子还在自己手中,而且越州经过赵引弓的荼毒,还远远没有恢复,年初许再思还向自己借过粮,此时肯定缺粮。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是在越州城中坚守,却跑到石城山来于自己列阵而战,只要自己坚守不战,而派出偏师袭扰对方的补给线,最多不过十日,许再思就只有冒着被大军追击的危险退回越州,以自己对许再思的印象看,他不会做出这么无谋的决定。

    那你觉得眼下该怎么办?吕方问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口气已经由质问变成了征询意见的口气。

    吕公应当坚阵持重,派出细作四处打听消息,武勇都中许多将吏亲属都在杭州,您大可派人从杭州将其接来部分,让其在阵前,母唤其子,妻呼其夫,定能兵不血刃,而奏全功。许无忌此时已经想的明白,一条条娓娓道来。

    好、好!吕方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立刻唤来一旁的罗仁琼,让其赶回乘快船赶回杭州,将部分人质带来,同时下令全军加紧修筑壁垒,待建好后便退入壁垒,准备做持久计。

    武勇都中军中,徐绾正焦急的看着远处围攻小丘的己方军队,武勇都军士正冒着小丘顶部的敌兵射的密集箭矢和投矛向上冲击,不断有人被击中倒地,可这些选锋还是保持了队形,逐渐接近了丘顶,随着一阵喊杀声,激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86曲折上

    正如绝大部分前哨战一样,一开始的战斗是激烈而又杂乱的,优势就如同摇摆的天平一般,不断的在两边之间交换,战线不断在山坡上移动,兵器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濒死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每一个兵士都在竭力压倒面前的敌人,突破对方的战线,军官们也在大声的激励着手下的兵士,甚至亲自上阵厮杀,双方的努力都被对方的努力所压制,战场上现在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了,如果排除援兵的因素,交战行伍中某一个人的突然而来的冲动,风向的变化、战场上某一块土地的软硬,甚至突然惊起的几只走兽飞鸟,都会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战争是多么富有偶然性的活动呀!

    芦苇荡中,刘满福满意的看着正排成两行纵队牵马步行的骑兵们,为了防止马匹嘶鸣,所有的马匹全部都衔了木枚。在带路接到了主帅出击掩护己方兵士返回命令后,他并没有立即从那个小村正对着战场的前门直接出,而是亲自领着百余骑从村后门出,在那里,有大片的芦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水塘。然后这些下马骑兵将绕过村庄,沿着那芦苇荡绕到小丘的侧后方再上马冲击。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武勇都在看到敌方派出援兵的最直接反应就是也派出援兵,这样连锁反应下去,决战就会爆,而镇海军已经长途行军,而且还没有完全修筑好营寨,一旦战况不利,连个据守的地方都没有,这是很不符合军学道理的。第二,刘满福可以借助茂密的芦苇,掩蔽对方的视线,让己方的骑兵尽可能近的接近正在围攻小丘的敌军,打击在敌兵的侧背上,借助突然性,可以一下子击溃并将敌兵驱逐出战场,然后好整以暇的掩护己方兵士侧退,如果敌兵派兵追击,他还大可先放火点燃芦苇,如果敌将愚蠢到继续追击,主阵地上的镇海军主力可以用侧击将他们逼到火海里去活活烧死。

    当刘满福和他的骑兵们穿出芦苇丛中的时候,小丘上的战斗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看到对面的吕方并没有派出援兵,徐绾派出了第二批援兵,准备在夺回小丘的同时,将小丘上的两百余名敌兵全数歼灭,也好在大战前提升一下己方的士气。这些援兵的到来,极大地提升了进攻方的士气,小丘上的镇海军军官也不得不放弃了山坡上的战线,而变成了密集的空心方阵,这样一来,虽然能够保证战线不为突破,可以坚持长一点时间,可是也无法继续阻止敌兵攻上丘来,丧失了地势上的优势,形势也更加不利了。

    看到与己方鏖战多时的敌兵开始向丘顶退去,进攻一方的武勇都士卒并没有立即追击,方才的战斗让他们的行列稀疏了不少,而且剩下的人也在剧烈的喘息着,利用短暂的战斗间隙,尽可能的恢复体力,这才能让他们有更大的可能在下面的战斗中活下来。军官们也没有催促他们,毕竟这不过是大战开始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武勇都的援兵毫无阻拦的登上了小丘,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排成了密集的队形,齐声呐喊着便逼了上去,他们的战术很简单,利用冲力击破对方的队形,然后进行凶猛的追击,绝大部分经过苦战的守兵是不可能有体力逃回己方阵线了。

    援兵刚刚上去,这些喘息刚定的兵卒也纷纷站起身来,向山上赶去,毕竟唐军士卒军功的一个重要指标便是级,方才拼死拼活也没有斩下几个,现在可以上去捡便宜的时候可决不能放过了。

    这些老兵们争先恐后的往丘顶冲去,队形也颇为散乱,校尉大声叱喝鞭打也顾不得了,毕竟那些级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帛,挨上几下也是值了。正当此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敌袭的惊呼声,一开始是少数人,越来越多的人转过身来往小丘下望去,只见一队骑兵从背后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相距已经不过十余丈远。

    战场之上,铁骑提之后,区区十余丈也不过呼吸间的事情,转眼之间刘满福便已经当先撞进敌阵,在一枪将眼前敌兵扎到在地后,他便一手持横刀,一手持铁骨朵,在人丛中纵横驰骋,一连砍翻了十余人,只讲敌阵冲的支离破碎。待击破敌阵后,刘满福也不追击,唿哨一声,召集四散的部下,向丘顶冲去,前后夹击,击破了敌兵援兵,便欲领兵下丘,掩护己方兵士返回。

    武勇都中军,目睹着己方选锋被刘满福击破,徐绾脸色已经涨成了青紫色,便如同一根茄子一般,他性情暴躁,远不如同僚许再思城府深,不待那些败兵退回,便大声喝道:来人,给我将那些不肯死战的兔崽子全推到军前斩了,把级全部列于阵前,以儆效尤。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喝道:你吕方有骑兵,以为某家没有吗?来人,给我调三百骡子军去,决不能让那厮生还一人。原来这武勇都本是孙儒溃兵,大半都是汝南蔡州人,其地多旷野大泽,多有蓄养骡子,当地久有蓄养驴骡的习俗,唐中叶时军阀吴元济便将骡子集中起来,让士卒乘骑,以之作战,十分勇悍。后来吴元济虽然为中央平定,可是这风俗便流传了下来,尤其是南方战马难以获得,许再思便将所至之地的骡子集中起来,选拔精锐乘骑,上马机动,下马结阵而战,十分厉害,乃是武勇都中一等一的精锐。

    这时,徐绾身后牙旗下一人道:骡子军悉数也不过千人,乃是积累多年的精锐,眼下战况未明,又岂能贸然投入,吕方那厮已经据有利之地,营垒已成,兵甲又十分犀利,已是不败之地,不如且待入夜后,全军先退回越州,寻机再战便是。

    徐绾转过身来,走到那人面前,粗豪的脸上满是讽刺的微笑:许再思你不是要当那吕方的狗吗?连人家要欺上门来,都不敢应战,怎的现在又说话了,莫不是现在后悔了?

    只见牙旗下站着一人,身材高大,颧骨高耸,两腮凹陷,却是吕方所署的越州刺史,武勇都左衙指挥使许再思,只是他此时面上满是皱纹,高大的身材佝偻了不少,连纀头旁露出的头也有许多白了,往日里那副刚愎自用的神色早已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浑然间好似一下子老了十余岁一般。只见他被徐绾如此质问,脸上满是烦闷痛苦之色,答道:吕方如今已有朝廷诏命,又具有六州之地,已经得了两浙士众之心,武勇都不过一支孤军,如何能与之相抗,不如奉其为主,不失州郡之任。

    放屁!徐绾大声骂道,全然不给往日的同僚一丝颜面:他吕方势力再大还能胜得过那钱缪,朝廷诏命还不是一张废纸,只要我们送些财帛过去,那长安天子还不是要多少便给多少,还有那些两浙土民,不过是些墙头草,哪边强便要跟哪边,只要我们刀把子硬,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滚过来,我看是你官当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一心就想着高官厚禄,去当那吕方的狗,再不是昔日那个杀伐果断的许再思了。你要去当狗可以,可要我们这些蔡地汉子去当狗,没门!

    徐绾最后一句,中气极足,几乎喷了许再思一脸的唾沫星子。

    许再思听到徐绾的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确钱缪当时的实力胜过了今天的吕方,可是如果没有武勇都突然起兵叛乱,勾引外敌入侵,吕方也是绝不可能攻下杭州的,即便如此,当时吕方的胜利也是险之又险,现在回想起来,还跟做梦一般。的确长安天子的诏命现在几乎是一张废纸,那些两浙士民也是些墙头草,可是那张废纸在许多百姓和普通士人的心目中还是很有效力的,一旦双方相持不下,这些墙头草就会向吕方提供粮食,兵员,甚至直接出兵参战,那时候形势就会对武勇都一方越来越不利了,自己能够看到这点,吕方一定也能看到这点,这个人用兵一向是先计而后战,说不定争取台、温、括这几个由地方势力控制的州的时节已经出了,更不要说许多武勇都将吏的家属都在吕方手中,虽然他们现在已经被集中扣押起来,可是这毕竟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想到这里,许再思不由得头疼欲裂。

    看到昔日同僚闭口不言,徐绾得意的笑道:不出话来了吧,告诉你吧,明州刺史赵引弓早就派使者过来,说吕方早就想灭我们而后快,武勇都和他是唇亡齿寒,只有合力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愿与我等合兵一处,共取吕方之地,那时他据浙东,我据浙西,相互扶助,以为兄弟之邦。徐绾越说越是得意,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为许再思所压制着,无论是兵法还是见识都远远不及,今日却能将其辩驳的哑口无言,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许再思一开始还没说什么,听到徐绾说到已经和明州赵引弓联合,脸色大变,一阵红一阵白,抢到徐绾面前,劈胸抓住他的衣襟急喝道:什么?你竟然和赵引弓那无信之人联兵?

87曲折中

    徐绾被许再思压制多年,一下子被对方这般相待,积威之下,一时间竟然呆住了,一旁的亲兵见状立刻扑了上来,将许再思拖到一旁,摁到在地上,响的脆的很是吃了不少,饶是许再思在行伍中打熬了二十余年的身子,此时也只能咬牙苦挨,动弹不得。/

    徐绾醒过神来,赶紧呵斥手下放开许再思,对方早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来到许再思身旁,只见其已是满脸青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幸好筋骨没有什么大碍,便吩咐手下将其扶起,不服气冷笑道:某家也知道那赵引弓的确不是什么好鸟,只是这年头,各家都是利合则友,利分则敌,哪有什么道义可言,眼下吕方想要并吞我们,赵引弓那厮和我们情形相似,有何不能与他联合的?

    许再思挨了不少狠的,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心知此时不可急躁,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劝说道:徐家兄弟,你要来当武勇都这个家,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当年大伙儿一同从淮南逃到这里,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只要能对大伙好,谁来当这个家都一样。只是万万不能与那吕方相抗,更不要说与赵引弓这厮联合。其一、杨行密正有事于田、方二人,吕方可以全力于我,其已经据有两浙之地,我等孤军如何能与之相抗,此人能容得陈璋、高奉天这等降将,也能容得了我们,如今只不过我等居于卧榻之旁,实在是不安心罢了,只要表明降伏的态度,必有我们的一份天地。其二、赵引弓在越州血债累累,又出卖过浙东联军,将周边势力得罪了个遍,我等若与之联兵,不说别的,军中那些两浙降兵和本地豪强第一个便不答应,不用吕方过来打,他们便全投到那边去了,我们本就是客兵,兵少粮寡,连内部都不稳,那如何能敌得过吕方。/如今数千弟兄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上,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呀!

    许再思这一席话说得言辞恳切,他身为一军主将,平日里言出法随,哪里像这般苦苦哀求般的解释,让一旁的亲兵将士也听得色变,这些徐绾手下亲兵平日里骄狂自负,视两浙军队如犬羊一般,可是方才亲眼看到小丘上的苦战,不过小丘上区区两百余镇海兵,便打得如此费力,更不要说吕方的总兵力远远多过己方,再想起昔日看到的镇海军舟师龟船的厉害,心里先怯了三分,不由得将目光一齐向头领那边转过去。

    徐绾听到这里,脸上阴晴不定,不由得踌躇起来。原来数日前吕方遣使至越州,向许再思征兵千人进驻衢州,许再思立刻答应了要求,并从自领的左衙中选了千人。可是这些兵卒本就不愿离家远行,又听闻福建那边瘴气严重,出征能还者十不存一,军士们鼓噪了起来,劫持了军官在城中动了兵变,将许再思和支持他的军官扣押了起来,并拥立徐绾为越州刺史、武勇都都知兵马使。这徐绾本就不同意许再思依附吕方的命令,起事之后顺势召集各县驻军,前出至石城山,隔断运河,并排除使臣前往明州,与赵引弓联盟,准备与吕方决一死战。由于许再思所领左衙中许多将吏的家室都在杭州,为防止他们战时不稳,徐绾便将他们集中扣押起来,并将这些军队放在阵前,好监视其举动,结果还没开战便被熟悉武勇都内情的许无忌看出不对来。

    徐绾来到许再思身旁,低声附耳道:你我虽然意见相左,可都不是为了一己富贵,乃是为了一同南下的弟兄们福祉,也罢,便让上天来判断谁对吧!待会我会派人将你和那些将吏送到州城中,若是这一战败了,今后武勇都的弟兄们便靠你照顾了。说到这里,徐绾突然高声下令道来人,将许将军还有那些扣押的将吏悉数送到州城中去,好生相待。

    许再思听了一愣,转眼之间便明白了徐绾的意思,若是他打败了吕方自是无话可说,若是败了,那些越州本地豪强自然是立刻倒向吕方,痛打这些外乡人组成的武勇都,那些败兵的处境便堪忧的很。这个时候,一直对吕方忠实,只是为乱兵所挟制的许再思便可以和那些将吏,一同重新掌握这些败兵,重新投入吕方麾下,使之不会成为赵引弓一同灭亡。徐绾这番奇怪举动的目的便是两边下注,为武勇都买了一副双保险。

    想到这里,许再思不由得百感交集,平日里铁石般的心肠也不禁有了几分松动。这时,一旁的亲兵依照命令将其推了出来,他强自转过头来,只看到往日同僚的背影,孤单而又倔强。

    山丘上,刘满福跳下马来,正仔细的观察着约莫半里外敌军本阵的动静,身后残余的友军步兵正紧张的捆扎担架,好将受伤的袍泽一同带回己方阵地,骑兵们都跳下马来,这些老兵们抓住紧张的战斗间隙给战马喂上几口精料,扎紧有些松了的马肚带,这些小细节在激战时往往能够挽救他们的性命。

    突然,刘满福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了,远处的敌阵前一阵忙乱,却是步兵们正在搬开阵前的路障,接着便是一阵烟尘泛起,武勇都的骑兵出动了,他们立刻分成两个纵队,像双臂一般向小丘合拢过来,显然意图是想要将自己完全歼灭在这里。

    刘满福跳起身来,这小丘离己方阵地还有约莫一里左右,若是自己立刻上马撤退,敌方自然是追不上自己的,可是这些伤疲交加的步卒们便会落入敌兵手中,这对镇海军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己方的阵地还没有完全修筑完毕,争取时间,不让对方看出本阵的虚实,也是骑兵的任务。几乎是转瞬之间,刘满福便做出了决定,他下令步卒们立刻出,然后让手下的骑兵先将山丘上的短矛尽数集中起来,然后指挥骑兵们下了小丘。

    刘真骑在健骡上,正大声的呼喝着,指挥着手下收拢队形,向另外一侧的友军靠拢。他本是东都人,光启元年,孙儒击破东都留守李罕之,将东都焚毁一空,老少填沟壑,少壮劫入军中,从那时算来,他披甲持兵已有十余年了,如今他在武勇都中也是一个指挥两百人的校尉了,在看到敌军骑兵没有丢下步兵先撤时,他就立刻判断出分为两队想要包抄敌军的举动太冒险了,对方在高地上,视野开阔,又是骑兵,完全可以趁己方还未合拢前,先击破一支,然后再飘然退去,毕竟己方的骡子军虽然在战场上机动不错,可是论起骑射和冲阵还是无法与真正的骑兵相比,最有利的战场方式还是下马结阵而战,这种战场之上的对冲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正如刘真所料,刘满福选择了主动进攻,他并没有直接从小丘上冲下敌军,而是先下了下丘,然后绕过小丘,迅的绕到敌军的侧面,起横冲,待到敌军现这些狡猾的骑兵并没有撤退,双方相距不过二十余丈远了,第一阵箭矢已经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由于距离的原因,这些箭矢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可是仍然不可避免的对对方造成了巨大的混乱。骡子军的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出号令,要求手下们跳下坐骑,以这些骡子为掩护,组成军阵。

    不管刘满福的突袭带来的混乱有多糟糕,指挥官的命令还是被尽量的执行了,骡子军的士卒们不愧是武勇都中的精锐,他们几乎是自的,大部分军士已经组成了四个棋盘形的小方阵,少许的游兵正在借助坐骑的掩护用步弓向敌军还击,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在背后和两侧得到袍泽的掩护后,立刻便充满了勇气,准备用凶猛的冲击让这些突袭的家伙付出代价。

    转眼之间,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五六丈了,武勇都的前排的士卒们几乎可以看清楚敌兵脸上暴起的青筋了,他们蹲低身子,减小被敌军刺中的面积,并将手中长枪的尾端柱入土中,锋刃直指斜上方,这样可以准确的刺中马背上的敌兵。可是随着一声唿哨,镇海军的骑兵竟然没有直冲敌阵,而是斜斜掠过,洒过一阵箭矢和短矛。

    武勇都的阵中立刻转来一阵惨叫声,由于双方的距离不过五六丈,许多骑兵都瞄准对方的面容或者两肋等甲胄遮掩不到的地方,许多武勇都的兵卒都是面孔中间而亡,就是有盔甲防护,距离如此之近,箭矢也会深深贯入身体,这在卫生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中箭者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刘满福咬紧牙关,猛地一用力,将大腿上的箭矢拔了出来,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咬牙撕破了一块衣襟,将伤处包扎起来。方才武勇都的弓箭手的还击也不是没有效果,刘满福便大腿上便挨了一下,虽说被他身上所披的锁帷子挡了一下,可距离如此之近,又是威力远远大过骑弓的步弓,还是被透了过去,还好看箭矢情形,没有淬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作者的话:我也不是不知道要想有稳定的红票打赏,就要稳定更新,只是实在是时间有限,韦伯毕竟不是专业的,各种俗事缠身,不过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一定会尽量将这本书保证质量的写完,能力之外的事情我就不敢许诺了。最后,厚颜要红票,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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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曲折下

    刘真咬紧牙关,竭力的催促着胯下的健骡,虽然那小丘阻拦了他的视线,让其无法看到友军被刘满福重创的景象,但是多年在生死之间挣扎而得来的直觉,让他立刻判断出那些骑兵绝不会简简单单的从小丘上退兵了事,先前敌方的骑将巧妙地通过地形隐藏他的行军路线,然后突然从侧背出现一下子击溃了武勇都两股部队的果敢行动给刘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己方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刘满福看到敌方虽然死伤惨重,可是后排的士卒立刻补充了缺口,保持了良好的队形,在军官的指挥下,部分取出步弓的兵士突出到方阵的四角,以骑骡为掩护,张弓对准了自己的方向。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对手便是武勇都中的精锐骡子军,可是他已经判断出想要短时间内击溃敌军是不可能的了,眼前自己能做的就是将手下这队宝贵的骑兵完整的带回去。想到这里,刘满福唿哨了一声,尖利的唿哨声音划破长空,骑兵们纷纷开始调转马头,逐渐加快度,向远处正在后退的友军追赶过去,至于刘满福本人,索性跳下马来,斜躺在地上,身后是最精悍的六七名骑卒,看着不远处的敌兵,为手下殿后。

    这时,刘满福突然觉得地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在战场上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一支骑队正在迅的靠近这里,他坐起身来,回头看了看先退的己方友军的位置,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敌军,对方并没有上马,显然他们还没有得知这些。刘满福站起身来,受创的大腿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他竭力用缓慢的动作爬上坐骑,免得把伤口又撕裂了,接着便调转马头向己方阵地退去。

    待到刘真绕过小丘时,只看见六七名敌骑正快步往敌军阵地退去,相距自己不过百余步远,他犹豫了一会,便指挥着手下往友军那边退去,反正已经追不上敌军大部了,没必要为了这点敌兵拿自己和手下的性命冒险。

    吕方站在大旗之下,看着远处的武勇都阵营,心中正在后悔没有让刘满福尽量抓几个活口回来问话,眼前敌军的举动实在是太诡异了,先前许无忌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为了求生临时编出来的呢?武勇都有无和明州赵引弓勾结起来呢?一旦这里战事拖延不决,浙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面会不会再乱起来?刚刚与己方起冲突的威远军王审知会不会有什么出兵呢?武勇都名震两浙,自己要多少兵力才能击败这些叛军?想到这里,吕方只觉得脑海中如同乱麻一般,头疼的要命。这次他前往明、越二州,事前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消息。这些年来自从他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可是像这种对敌情两眼一抹黑,敌方野战能力又十分强悍的遭遇战,还是第一遭。虽然面对这中叛乱的最好对策就是采取勇猛果决的行动立刻击破敌军,既可以使叛乱的范围控制在最小,又震慑潜伏的宵小,可他还是不敢立刻决战,毕竟他承担不起失败的结果,说到底他现在的这个军政集团还是靠不断的胜利粘合在一起的,两浙士民人心尚未依附,一旦战败,武勇都便可能直逼浙江,驻节衢州的陈五也必须收缩兵力,那时浙江以东便不复为自己所有,那时主客易势,恐怕并不稳固的集团内部也会出问题,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根基太薄弱了,不要说世为沙陀酋长的李克用,就是在黄巢军中苦战多年的朱温也是比不过的,能够绝对信任的恐怕只有吕氏一族和王佛儿、陈五、徐二、范尼僧等寥寥数人罢了。

    吕方竭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古往今来的名将们在这等情况下是如何反应的,在敌情未明,而且对方有着强悍的野战实力的情况下,那就应该尽量避免野战,毕竟影响野战胜负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想到这里,吕方立刻下令将哨探尽量撒出去,连夜搜集情报,尤其是明州方向,同时派信使通知留守杭州的王佛儿,再派出一都援兵过来,并下令军士在阵前防止鹿角、挖掘壕沟,以为长久之计。忙完这一切后,吕方坐了下来,看着四周忙乱着执行自己军令的军吏们,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位古代名将的话:我那些最伟大的功绩都并非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而是无意间受到神的启做出的。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喃喃自语道:有神论者还真是幸福呀!

    待吕方得知刚才的交锋中,刘满福生俘了两名武勇都兵士,他立刻下令将其带到中军营帐来,经过快的讯问,当他得知不久前兵变的原委,尤其是确定兵变是自的,明州赵引弓并没有牵涉其中后,吕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阵激动地红晕,强自压抑住激动地心情,下令军吏将那两名俘虏待下去好生看待。等俘虏被带了下去,帐中只剩下吕方和罗仁琼二人时,吕方猛的跳到罗仁琼面前,大声笑道:上天始终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罗兄弟你相信吗?多则十日,少则五日,越州城便要向我敞开大门。

    罗仁琼被吕方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只得强自答道:武勇都贼军逆天行事,主公仁惠爱民,自然行事无往不利,只是恕末将愚钝,先前看主公举动,分明是高垒深沟,以为长久之计,待敌疲敝自破而已,现在却说十日便能攻下越州,那许、徐二人皆是积年老贼,手下也多是精悍之徒,十日之内岂能自败?罗仁琼话语虽然颇为婉转,可是分明是不信吕方十日之内便能攻取越州的预言。

    吕方此时脸上却满是自信的笑容,道:先前我奇怪的是,武勇都许无忌、还有左衙中大半将吏妻子都在杭州为质,纵然那为几人顽冥不化,不恤亲属,起兵作乱,可是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明事理的,会遣人来通报消息,也好保全亲属性命,可我们却一点消息都没听闻,直到生俘了两名敌兵,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罗仁琼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来答道:应该是事情生的极为突然,那些有妻子为人质的将吏事先根本不知情,待到兵变之后,自己被扣押或者被杀了,所以才会这般情形。

    不错!吕方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在帐中踱步道:可那左衙之中有人质的将吏不是一个两个,几乎遍布上下,只是军士自长久联络而成,他们岂会猝然不及,定然那些兵变士卒平时并无联络,不过是临时有一件事情引得他们作,才会有这种结果,而且这兵变也就是近日的事情,否则往来客商也会将消息传到我等耳中。说道这里,吕方已经站住了脚步,他已经暗自猜到引兵变的消息十有**便是自己征武勇都兵卒宿卫的命令,无论什么时代,征军士远戍都是引兵变的重要诱因,只是事情既然如此,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有把这碗打开的酸酒硬生生的喝下去了。

    罗仁琼点了点头,不解的说:主公说的不错,可是这些和十日内能够平定叛乱又有何关系呢?

    吕方收敛精神,不再去想先前的事情:先前许无忌还说武勇都此次布阵颇为奇怪,竟然将平日里作为后踞的精兵置于前阵,想必这些便是那些有人质在我手中的将吏的部曲,叛军主帅对控制他们没有信心,才会这般举动。而武勇都驻军又石城山,固然是因为此地乃是杭州和越州只见的交通要隘,兵家必争之地,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乃是客军,若是坚守越州城,一旦大军直逼城下,则四周的县城会望风而降,他们便成了孤城,那时便大势已去,他们只有置军于石城山,才能控制住越州内部的本地势力。眼下敌军军心不稳,偏生又置越州不守,后方空虚,这便是我们的可趁之机。

    听到这里,罗仁琼才听出了些味道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吕方居然能从那么一点点端漪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不由得暗自叹服,小声问道:那我等当如何行事?

    嘿嘿。吕方笑了两声,道:先我等应该敛兵不战,将其主力钉于石城山下,遣军别去,同时散布谣言,说我军分兵绕过石城山去取越州,并以重赂请明州赵引弓、台州州兵合击,越州城中如今已经在我军手中,同时下令除贼数人外,其余胁从一律不问,敌军军心定然摇动,彼求战不得,军心不稳,不亡何待?

    听到这里,罗仁琼心中已经满是钦佩之意,自己这主君果然是天纵其智,未战之前,已经将双方长短一一道明,以己之长击敌之短,任凭你如何英雄,也要倒在他的手上,自己这番本事,卖给他也当真是不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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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分战场1

    正当石城山下吕方统领着镇海军与武勇都叛军两军对峙,刀兵相见的时候。/明州刺史府中却是一片宁静,婢女们捧着各种物件,在游廊间穿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说笑声,让人如何能想到便是在同时,数百里外便有数万人正披坚持锐,准备做决死的厮杀呢?

    书房中,赵引弓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旁放着一个鎏金兽暖炉,散出一阵阵热气,此时已是十月末旬,可书房中却暖融融的,好似阳春三月一般。锦榻旁坐着一名青衣婢女,正轻柔的为正在的赵引弓捶着小腿,两名婢子站在一旁,手中端着茶水香炉。如是过了半响,兴许是看得倦了,赵引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捶腿的婢女赶紧站起身来,不待主子开口,便取了一杯热茶,跪下身子,端到赵引弓面前。

    赵引弓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漱了下口又吐到婢女手中的瓷碗中。婢女低声询问道:敢问相公,已是午饭时分,今日是在哪儿用膳?

    赵引弓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多踱步,好似在考虑什么要紧事情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罢了,便在这儿吧。

    那婢女站起身来,来到门旁轻击了两下掌,不一会儿,门外便流水般进来三四名婢仆,手中各持暖笼,便在榻前的几案上分置酒肴。这书房大中只留下赵引弓一人。

    赵引弓刚要进食,却听到外间有人通传,却是他府中右衙指挥使吴过前来求见。赵引弓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口让其进来,不一会儿,那吴过便进得屋来,他身上披了件玄色宽袍,脚步沉重,出阵阵金属的碰击声,竟然是披甲入内。

    赵引弓正伸出筷子取食眼前的一碟鲥鱼,。吴过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吃了一惊,急问道:使君莫非还未听闻越州武勇都兵变的事情?

    赵引弓却好似没有听到部属的问话,还好整以暇的将筷子夹着的鱼肉蘸了蘸眼前的调料碟,才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口酒,方才将鱼肉咽下,回味了片刻后,指着那鲥鱼笑道:这鲥鱼乃是鱼中上品,最是肥美,来来来,你来尝点,若是冷了便不美了。说着便将手中的筷子伸了过去。

    吴过见赵引弓这般举动,也只得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那鲥鱼虽然肥美,可他此时心急如焚,便是块龙肝在他口中也如同嚼蜡一般,飞快的咽下去,便急道:武勇都起兵了,吕方也引大军东向,双方若是交起手来,可不是我们下手的机会吗?说到这里,吴过心情激动,手中不由得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竟将手中那副象牙筷子折成了两段。

    赵引弓见状叹道:便是吃顿安生饭的时候也没有。便挥手招来一旁的婢女吩咐将几案上的酒食撤去,换上清茶。那婢女领命后立刻指挥婢仆们将屋中收拾停当,跪拜后躬身离去,带上屋门,此时屋中便只剩下赵引弓与吴过二人。

    赵引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吴过,吴过接过细看,此信乃是越州武勇都右衙指挥使徐绾所书,信中言说若无武勇都当年倡起兵,吕方焉有今日,而如今此人却征武勇都将士去福建那烟瘴之地。他忍无可忍于是起兵相抗,明、越二州昔日虽有旧怨,然今日有大敌在前,宛如唇齿一般,希望赵引弓能够借粮草兵甲若干云云。

    吴过将那书信反反复复看了个六七遍,也没找到想象中的借兵联合的话语,不由得疑惑的问道:使君,这徐绾派来的使者可有提到联盟共抗吕方的事情?

    那时节只是说了借粮的事情,信中未书之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吴过冷笑了一声:这徐绾做事情好没来由,吕方兵势如此之强,莫非他一家便能抵挡。再说若我借粮与他,纵然未曾参与其中,那吕方还能放过我等不成。依我看,要么两家联合,共抗吕方,要么连一粒粮食都不借,索性出兵响应吕方,共同讨贼,好歹也能洗脱自己。说到这里,吴过随手将那书信掷在几案上。

    吴过方才那行径颇为无理,不过赵引弓也不以为忤,他将那:你倒是那徐绾糊涂吗?他身处夹缝之中,吕方固然可恶,我赵引弓在他眼里不也是一般?眼下他悉众在石城山苦战,腹心空虚,若是向我明州借兵,岂不是引狼入室?

    吴过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转而笑道:只要借粮就有办法,使君,我们将士卒化装做民夫,军器铠甲尽数藏在那粮车之中,里应外合,一夜之间便能将那越州拿下。

    不可!赵引弓摇头道:他徐绾要粮食,我便给他粮食,要军器,我便给他军器,这等鬼祟手段,连想也莫要想了。

    吴过听了赵引弓的话,不由得一愣,他这主君往日里行事全然是唯利是图,全无道义可言,便是以残酷好杀闻名的淮西蔡贼,只怕也要瞠乎其后,此时却老老实实的将粮秣送与徐绾,做那亏本的买卖,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时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引弓喝了一口热茶,见手下这般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对方的七八分的心思,不开口解惑,却问道:武勇都之乱时,我与那吕方都是一州刺史,可如今他已经是两道节度,麾下数万之众,可我还是一州刺史,四周皆是强敌,你以为为何呢?

    吴过闻言,不由得脸色奇怪起来,心中暗想自然是吕方之才远胜于你,屡战屡胜,还能是什么原因,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述之于口。那吴过犹豫了片刻,方才答道:自然是时运所致,那吕方当时乃是湖州刺史,相距杭州甚近,可使君却在明州,距离甚远,待到主公起兵,时机已经错过了,才落得这般结局。

    赵引弓笑道:罢了,你还是不敢说实话,那吕方三日能下杭州坚城,破钱缪大军,岂是轻与的,这本事是我远远不及的。只是钱缪亡后,浙东诸州精兵皆在杭州,四处空虚,正是用武之时,若某行事得当,也能雄踞浙东,与其并肩而立,哪里如今日这般须得屈身事人。说到这里,赵引弓不由得感叹起来,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吴过见状,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只见赵引弓将锦榻上方才翻阅的那本:若是我早些看到这本书,哪里会有这般处境。

    吴过低头一看,却是一本《战国策》。

    这吴过世为武人,也就能认识些字,勉强读读书信罢了,稍微艰深点的文章,便是不识了,一下子看到眼前厚厚一本书,便觉得一阵头疼,摆手笑道:在下是个武人,看到笔杆子便头疼,使君还是绕过末将吧。

    赵引弓冷哼了一声:你道是武人便用不着这个吗?你记得吕方新破钱缪后,许再思向其借兵甲粮秣,攻取越州,后来在越州相持不下,吕方又与舟师运粮秣补给与他,几次三番相助,你可记得此时?

    吴过点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那许再思如何能取下那越州,武勇都虽然彪悍善战,我等也不差与他。说到这里,却是恨声不已。

    我出身将门,少时便熟读兵也,唯以求利为上。那吕方取下杭州之后,若是我易地而处,一定想方设法将那武勇都吞并,收强兵以为己用,便是吞并不得,也不会支持许再思去攻取越州,毕竟粮秣兵甲也不是白来的,而且武勇都豺狼成性,贪得无厌,钱缪便是前车之鉴,若让其得了越州,岂不是养了一头豺狼在身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赵引弓转过身对吴过问道。

    我听使君说的有理,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吴过脸上满是难色,他本不是善于谋划之人,赵引弓方才的一番话让他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那吕方能够到今日这番局面,如此做定然有他的一番道理。

    可我读了这错的是我。赵引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吕方这般做有三个好处,先他新得杭州,局势并不稳定,须得与四周休战,来整合消化已得的州郡,而其所据有之地,东面是大海,西面是已有的地盘,北边的苏州在顾全武手中,若让其将浙东的钱缪残余势力整合起来,吕方在杭州也坐不稳,于是他便让许再思渡江进攻越州,顾全武在杭州势单力薄,也无力入侵,这般一来,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在杭州度过了最难熬的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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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分战场2

    说到这里,赵引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再思在越州苦战,浙东诸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那边了,吕方平定杭州之后,便可以偏师出旻岭关,将四州之地收入囊中,如此一来,浙东大势已定,我等与那许再思苦战多日,却一起落得个阶下之臣的下场。

    不错!这厮看起来与兵与粮,报了许再思先前助他攻破杭州之德,其实武勇都实际上不过是只猎犬罢了,最大头的猎物尽数落入自己的囊中,天下人还不以为非,端得是好打算。吴过听赵引弓仔细剖析,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不由得击掌赞叹道,说到这里,他恭维赵引弓道:不过我以为主公之计也是不错,毕竟若是并吞了武勇都,再让他们去攻打越州不是更好,东西抓在自己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放心吧!

    赵引弓摇头苦笑道:这便是第三桩好处了,那武勇都在钱缪麾下算来也有十余年了,钱缪也想分化瓦解,以为己用,可到了最后还是死在这些蔡贼手中。其原因便是武勇都是一个排他性极强的集团,从军官到老兵几乎都是淮西人,光换一两个头领没用,稍一不慎便会引兵变。吕方若是去吞并此军,哪里还有余暇出兵浙东,只怕这武勇都前脚过了浙江,后脚便倒戈相向,现在吕方还是占着湖、杭二州,哪有如今这般风光。

    吴过听赵引弓分析完毕,不由得摇头叹道:听使君这般说下来,才知道那吕方的厉害,想必那徐绾这次是讨不得好去了,那又何必运粮与他白白惹来祸端?

    正是因为那吕方厉害,我才要运粮与那徐绾!赵引弓厉声道,方才还有几丝笑意的脸上已经爆出青筋:徐绾能拖得他一日便是一日,我才能抽出手来将水搅浑,两浙现在无人能与其抗衡,淮南杨行密正也无暇抽身,可天下总有人能对付的了他吧,谁能对付的了他我便引那人来,这席宴席我赵引弓吃不到嘴,他吕方也别想安生吃好。/说到这里,赵引弓猛地一掌拍在眼前的几案上,将上面的酒肴震落地上,顿时摔了一地,门外伺候的青衣婢女闻声探头一看,只见屋内二人躲闪不及,碎瓷汤汁满身都是,赵引弓的右手更是鲜血淋漓,那青衣婢女不知何故,赶紧进来收拾,替赵引弓包扎之时,只觉得他身上肌肉不住抽*动,不能自已。

    海上,一望无垠,一只福船正在航行,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从不远的岸上吹来一阵阵海风,带起一阵阵的波浪,船身的晃动逐渐大了起来。

    哇!一名锦袍汉子伏在船舷边,正吐得厉害,眼看已经将食物吐得干净,出来的都已经是清水了,早已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可还伏在船舷上干呕。

    高判官,这海上风浪颇大,船晃动甚是厉害,您先喝点葫芦里的草药茶,就会觉得好点了。一条黑衣汉子双手捧了葫芦正递了过去,却是正在吕方麾下当差的王道成,只见短袖短衫,配上一张黑红的脸庞,满脸虬髯,完全是一副闽浙间跑惯了海的船老大模样。

    那正伏在船舷呕吐的锦衣汉子接过葫芦,凑到嘴边喝了两口,只觉得又苦又涩,可方才那种干呕的感觉无形之中便小了许多,才觉得身上有了几分力气,站起身来将那葫芦还给王道成,强笑道:倒是生受道成了,想不到这海上风浪竟然如此之大,远非江船上可比拟,倒是这药草茶倒是灵验的很,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锦衣汉子呕吐之后,脸色颇为苍白,可是面目轩昂,双目有神,举手抬足之间极有气度,正是镇海军节度判官高奉天。

    王道成将葫芦递给一旁的水手,答道:这大海之上,无风也是三尺浪,如何是江湖间能比拟的,幸好我们这次用的是吃水深的福船,否则颠簸的还要厉害。至于这药草茶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我家世代行商,若非些医治瘴气、海上晕船的方子,如何能济得事,若高判官想要,末将写上一张奉上便是。

    高奉天点了点头,如今吕方麾下多有北人,而所处之地乃是南方,天气湿热,行军打仗极易生疫病,吕方早就交代过搜集整理各种药方药材,已被不时之需。

    此次吕方以征明、越二州的兵士为名,准备一举解决武勇都、赵引弓这两个心腹之患,事先也预料到对方未必会束手就擒,所以先派遣高奉天应温州刺史郭淮所求,前往台、温、括三州,授以全权,让其节制三州州兵,从背后包围明、越二州,绝了他们反抗之心。由于陆路上杭州到达温州,须得经过武勇都所控制的越州,此时并不安全,如果绕道走,则耗费时日,错失战机。于是高奉天便选择从杭州出海,乔装沿海路直驱温州,又快又安全,而王道成他未入吕方军中时,行商多年,对海上情况也十分熟识,吕方便让他与高奉天一同前往。王道成在镇海军中已经有些时日了,自然明白高奉天在吕方心中的地位,心知自己日后在镇海军中的前途便把握在这人的手中,一路上自然是小心伺候,唯恐让其有半点不如意的地方。

    高奉天喝了茶水,又在船舷边吹了会海风,才觉得好了些,转身往舱中走去,王道成赶忙送其进了船舱,待其进了门,赶紧将门关好,吩咐船上水手兵士经过这里须得噤声,莫要惊扰了高判官。

    高奉天进的舱来,只见一起同行的沈玉田坐在舱旁,正在擦拭短弩,随口问道:沈推官,某久闻你弹得一手好琴,想不到还会射弩,果然是文武双全呀。

    沈玉田正小心翼翼的在弩臂和弦上涂上蜂蜡,以免被海上湿气渗入其中,变得松弛损了力道,突然听到高奉天的声音,随手将短弩放到一旁,敛容道:弹琴、射弩都不过是些小道罢了,如今乱世,像高判官这般上能护一方百姓,下能保妻子平安,才是真英雄,好汉子。

    高奉天闻言笑了笑,随口敷衍道:推官言重了,不过是高某运气好,遇得名主罢了。如今他日渐位高权重,每日里听闻赞颂之词实在是太多了,早就已经麻木了,若非这大海之上实在是无事可做,此行去温州又肩负重任,须得在海上先尽量多了解那边的情况,否则他才懒得和眼前这个小白脸多废话。

    沈推官,某家有一事不明,温州与明州并未接壤,却为何这般害怕赵引弓那厮出兵,再说台、温二州,户口数并不少于赵引弓,若其出兵,大可出兵相抗便是,为何对其如此害怕呢?

    沈玉田苦笑道:这话要说可就长了,自古以来,温州虽然未与明州接壤,可明州海上贸易繁盛,舟船众多,大可从海路直扑府城。温州户口虽多,可各县豪杰皆只求自保,不相救助,郭刺史处孤城之中,虽关隘天险无数,又有何益。

    高奉天又问了几次,才弄明白浙东台、温二州情况相似,钱缪任镇海节度使时,本来就对这两州控制十分薄弱,为了防止当地土豪像赵引弓一样成为展成独立的势力,便或者派出八都兵,或者将忠于自己的地方土豪编入军中,授以当地的官职。可是在武勇都之乱后,还有后来武勇都入侵浙东的战争中,这些本来控制台、温二州的本地势力或者在入援杭州、或者在抵抗武勇都的入侵战斗中被严重削弱了,无法再有效控制州政,在州中形成了群龙无的局面。而赵引弓他本身在州中任职已有五代,可以说是势力根深蒂固,钱缪亡后,虽然他夺取浙东霸权的企图最后失败了,但是军事上并没有受到大的损失,而且通过对越州的劫掠获得了大量的财物和船只,明州的军官和士卒们都获得了大量的好处,从而他在明州的地位反而更加巩固了。相对于他来说,台、温二州既没有足够的武力与之对抗,更由于对方船队上的传统优势,地理上的障碍也失去了作用,所以现在位处温州刺史位上的郭淮便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毕竟一旦赵引弓打过来了,那些地方势力还可以投靠,而并无实力还家资豪富的自己,更大的可能性是被当做肥猪给宰掉。

    听到这里,高奉天又仔细询问了几句,才弄明白这温州刺史郭淮现在政令也就能在这府城之中有效,再加上四百多兵丁便是全部的本钱了,其余各县都在当地土豪手中,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郭淮好好的土皇帝不当,隔着几百里派人来跟吕方的小妾攀亲戚。哭着喊着要投靠,感情是现在这个局面呀,他的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

    这时,船只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好似在突然转向一般,沈玉田放在一旁的正在上蜡的短弩组件顿时滑落了一地,高奉天正想是不是突然遇到了坏天气,却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舱门便被重重的推开了,只见王道成气喘吁吁,一张黑红的脸庞已经没有了人色,大声喊道:高判官,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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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分战场3

    怎么回事?高奉天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正好此时船身一阵剧烈的晃动,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王道成赶紧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他跑惯了水上,在这晃动剧烈的船只上还站的很稳。/

    高判官你出来看看便知。王道成将高奉天拖了出来,一旁的沈玉田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短弩,尾随跟了出来。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一条三桅大船横斜着,旁边靠着一条打着明州旗号的战船。高奉天的目光犀利,远远的依稀可以看到船面上十几个人正在推搡,倒好似在厮打一般,四周还有三四条也打着明州旗号的战船,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的船只,正调转船头往这边开过来。

    难道这些明州军战船正在打劫财物?高奉天自忖道,可是远远的看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他们来意不善,还是避开为妙,他转身对王道成道:王押衙,快些让水手们掉头,避开这些战船,莫要让他们赶上了。

    高判官,这可难了,他们船只轻快,人多桨多,而且这里不远便是三江口,沉积的暗沙浅滩颇多,我们的船吃水深,一不小心便搁浅了,他们都是平底的沙船,无须担心这些,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王道成面有难色,小心答道,当时的海上行船,各种观测和导航技术还很原始,船只都是沿着岸线航行,并不敢到离岸线较远深海中航行,而王道成为了保证海上舒适,选择了吃水较深、抗风浪性能较好的尖底福船,结果遇到浅滩多的海面,反而比不上适合内河航行的平地沙船。

    高、沈二人都不熟悉海上行船,见状也是无可奈何,眼看远处的明州战船越来越近了,高奉天一咬牙,喝令道:将此行携带的敕书、玉帛等会泄露我们身份的物件放入坛中,用油纸封好口,吊入海中,那些暗藏的违禁兵器也都在底舱收拾好,免得被敌兵搜出来坏了事。待会他们若是求财,便将船上的财物尽数给他,只要我们人能脱身即可。

    王道成赶紧领命离去,船上的水手兵士们立刻忙做一团。高奉天转过身来,笑着对沈玉田道:沈推官,想不到这一路上还不太平,那待会我俩也只好演一出戏给这些兵士们看了,待会某家便是这商船载运货物的主人,你便是我的伴当你看可好。

    沈玉田也是个知机的人,暗想此时众人都是在一条船上了,这高判官位高权重,若是待会做的好了,他随便提拔自己一下,便是从龙之途,便唱了一个肥喏,笑道:小子这里见过高东家了。

    两人不由得对视而笑,这时王道成送来一份货单,两人赶紧记熟了,这船出行时,为了应对可能遇到的盘查,船上装了一些药材、布料、果干等温、台二州常常输入的干货,与寻常往来两地的商船并无二样,高、沈二人现在赶紧查缺补漏,生怕等会露出什么破绽,惹来大祸。

    不过半盏茶功夫,两条明州战船已经靠了过来,王道成早就吩咐手下降帆、抛锚,莫要反抗,只让同行的十几名护卫军士改换打扮,暗中准备。只听得啪嗒一声,跳板已经搭了上来,一名明州军校尉带着十余名手下鱼贯而过,王道成脸上堆满了笑容,迎了上去,双手作揖笑道:几位军爷,小的们都是正经商船,跑温州的,却不知有什么干系的,劳动列位了。

    那校尉打量了一下眼前几人,那船老大打扮的汉子体格魁梧,脸色黑红,一看就知道是跑惯了海的,后面站着两人,应该是同船的商人,倒是生的好轩昂的容貌,便也不废话,喝道:鄙州赵使君有令,征用你们的船只,快让舵手转向,到三江口停泊。

    王道成听了一惊,他本以为这些战船不过是例行检查,最多破费些财物,也就能通过,却没想到却要扣押船只,赶紧上前一步低声笑道:校尉莫要说笑,我这船乃是正经商船,载着货主赶急事,若是兄弟们手头不方便,自己人好说话。

    说到这里,他回头挥了挥手,身后的水手从舱中搬出了一些布帛,约有百匹。王道成指着那些布帛笑道:眼看便要天寒了,海上风大,这些布帛便给兄弟们做身衣服吧。

    那校尉看了一眼那些布帛,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少许,却并不松口:好叫兄弟知道,并非我们故意为难,的确是赵使君有命,征用船只,你们船上的货物尽数卸到码头,一介不取,不好意思了。

    王道成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阵焦急,嘴中源源不绝的说着求恳的话,右手已经握住背后的短刀柄上,便要结果眼前此人,让手下兵士水手用强,冲过眼前的阻截。右手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是高奉天温和的笑脸,背后的右手也被轻轻的摇了两下,眼中神色明明白白写着不可鲁莽。王道成只得放开刀柄,退到一旁。

    高奉天走到那校尉面前,微微一拱手,便算是行过了礼,笑道:在下姓高,乃是这船的主人,在海上做点小生意,讨点生活。赵使君征用船只,小人本应报效,只是我此行到温州有一桩大买卖,可否让小人以船上货物代替本船,算来与船只所费也差之甚少,赵使君大可另外买一只新船听用,还请校尉行个方便。说话间,双手已经将船上货单呈上,上面详细记载了船上装运的货物。

    那校尉接过货单,不由得一阵犹豫,他接到的命令乃是征用船只,并非要钱财货物,只是眼前这商人谈吐之间气魄甚大,谈笑间便将一船的珍贵货物尽数送了出去,绝非寻常商贾。这明州海运达,自古以来,便是海上商旅辐辏所在,千金大贾所在皆是,在州中地位也并非像其他地方商人一般低下,他也不愿无端得罪了此人,说不定便惹来了祸事,待斟酌了片刻,苦笑道:并非某家不欲行方便,只是上官要征用船只,在下也只得听命行事,这货物虽然珍贵,可。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停了下来,其中意思显然是不行。

    那好。高奉天倒也爽快:这船上还有两条小船,在下有急事,可否待会将一条小船留给在下,我便乘着小船赶往附近港口,看看是否能由其他路途,尽快赶往温州。

    校尉走到船舷,看了看那两条安置在船旁的小船,不过容得七八人大小,乃是遇到危急关头事变的应急用船,便爽快的答应道:那自是无妨,只是这船只甚小,经不得什么风浪,你可要仔细考虑了,莫要徒然丢了性命。

    高奉天谢了一声,答道:我这船长乃是多年跑海的行家,应是没事的,再说在海上求财的,这条命早就是在海龙王那里挂了号的,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说着摆了摆手,一旁的水手赶紧将先前那些布帛送了过去。

    那校尉得了好处,自然便好说话了许多,领了手下回到己方船上,让高、王二人选了七八名精悍水手上了小船,才回来接收船只,底舱的货物也封存的严实,不让士卒劫掠。

    高奉天上得小船,脸上便变了颜色,离得稍远一点,便开始催促水手升满船帆加快度,一旁的王道成安慰道:高判官莫要担心,现在风势太大,我们这船小,只怕会倾覆了,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渔村,我们去弄条大点的船,紧赶点路程,不会误了事的,实在不行,也可以上岸,由陆路去温州。

    高奉天脸上已经如铁青一般,冷哼了一声道:只怕我们要乘着小船快些开往温州了,那渔村此时大半已经没有船只,陆路想必也已经断绝交通了。

    王、沈二人闻言大惊,王道成结结巴巴的问道:判官何以得知,这船只如此之小,一阵大风便能将其刮翻了,如何能到温州去。

    沈玉田已经听出了一点原委,问道:那赵引弓在海上劫持商船,定然已经先将治下渔船搜罗一空,只是判官何以判断出陆路也断绝了呢?

    那明州商港每年税款都有万余贯,乃是那赵引弓的一大财源,经他今日这般作为,定然许多商船不会再来。他这般做只有一个可能性。说到这里,高奉天顿了一下,双眼死死盯着眼前二人低声道:他要攻打台、温二州,从海路进攻,这厮要把两浙的局势彻底搅乱。

    高奉天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在王、沈二人耳边却好似打了一个响雷一般,惊的他们脸色惨白,如同死人一般。的确台州三面临山,一面临海,从陆路进攻极为困难,是以虽然赵引弓久有扩张之心,却对这卧榻之旁之地一直没有动过刀兵,固然有越州才是浙东的重心之地的原因,这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可一旦从海上进攻,台州州城便和温州一般,像去了壳的海龟一般软弱无力了,他这般搜罗船只,不但可以进攻这两地,而且一旦战况不利,还可以乘船入海,以浙东沿海数以千计的海岛为基地,以图再举,那时两浙的局势就十分难以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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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台州

    &不错,这赵引弓这般搜罗商船,只怕动手便是在几日里,若是从陆路走,只怕正好撞个正着,大伙儿快些升帆,赶到温州要紧。沈玉田高声喊道,温州虽然与明州并不接壤,可是若从海上,顺风顺水也不过数日功夫,而且温州东界巨海,西际重山,利兼水陆,推为沃壤。且与闽为邻郊,扬帆振辔,分道南下,是扼八闽之吭,地势极为紧要,那赵引弓若是战况不利,无论是南逃八闽,还是引王审知入境,都离不开此地,而如今州城之中自有郭淮所统的千余兵丁,城墙卑坏处也有不少,只怕当不得赵引弓一击,想到这里,沈玉田竟撩起袖子,去和水手们一起拉索升帆起来。

    &是要赶快,不过是先赶往台州,而不是温州。高奉天从怀中取出一叠绢布,摊开在船板上一看,竟然是一块标注的极为详细的唐代江南东西两道地图,如果是一个现代人看到,定然会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平时的旅游地图册上看到的,只不过那些现代的铁路和城市名被古代的州县名代替了罢了,这正是从吕方那本旅游地图册影印过来的,再将一些古今河流的变化更改上去,是吕方节度府中一等一的机密,以高奉天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方能带一份出来。

    沈、王二人见到这地图,眼睛里都不由得一亮,他们两人都并非徒知厮杀的武夫,一看这地图,便看出了其中的妙用。像这等精细的地图,莫说一州刺史,便是当今天子,也未必有如此精细,那吕方也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绘制的出来,他迹也不过数年的功夫,便能有如此的成就,只怕在丹阳时便已经开始准备绘制了,其用心之深远实在是可敬可怖。

    高奉天正在地图上算着前往温、台二州所需时日,却只觉得四周气氛有些异常,抬头一看,却只见沈、王二人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地图,目光中满是惊怖惊羡之色,心念一转,便已经猜出了这两人是被眼前地图的详细精密给震住了,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吕方拿出的地图时候的感觉,心中不由得一笑。/他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咱们眼下这条船实在是小了些,若是风大一点,只怕都要到海里去喂鱼,必须先到台州去换条大些的船,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高奉天顿了一下,加重了声音强调道:&我们既然知道了赵引弓要打台州的主意,就绝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我们船上全算上去还不到十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呀!王道成双手一摊,打断了高奉天的话语,一旁的沈玉田也不住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我们人虽然少了点,可是并不是没有办法。高奉天从一旁的箱子取出玉带,袍服,银鱼袋,这些是他此次带往温州宣慰当地土豪所用的,一一穿戴起来。王、高二人也不知道他为何在这狭窄的船舱干嘛要穿官袍,可也不敢开口询问。

    不过半盏茶功夫,高奉天便穿戴完毕,只见其头上银青纹纀头,身服绯色圆领官袍,玉带缠身,腰间斜跨着五品以上官员才有的银鱼袋,高奉天仪容本就非常,穿戴完毕后,更显得容光照人,俊伟非常。高奉天不待二人问,沉声道:&待我们抵达台州临海后,你们二人换船赶往温州,让郭刺史准备防务,我便领兵直入台州州城,召集州兵准备抵抗那赵引弓,决不能让其垂手而得一州。

    王道成闻言大惊,赶忙劝谏道:&万万不可,那台州形势不明,敌友未分,若是高判官猝然前往,万一伤了性命,如何是好。主公临行前,有叮嘱过末将,决不能让判官伤了一丝一毫,今日小将便是死在这里,也决计不能让判官如此冒险。说到这里,王道成已经跪在船板上,连连叩不止。

    一旁的沈玉田也劝解道:&王押衙说的不错,那台州自从武勇都入侵之后,刺史战死于石城山,州中便是大乱,各县土豪自相攻伐,无日不战,听说这州城早已了无人烟,如此荒废之地,高判官岂可将有用之身虚掷,还是一同赶往温州,以吕公之威望,定能收拾豪杰之心,共抗赵贼。

    可这高奉天好似吃了秤砣一般,任这两人苦苦哀求,也决计不松口,他慨然道:&大丈夫生于世间,所求不过遇明主,立勋业于金石,扬声名于凌烟。若爱惜羽毛,苟全性命,纵然百岁而终,与草木何异。此时赵贼起兵作乱,自当趁其势未张,扼其咽喉,若任其荼毒,则良善者无可依附,亦附贼行,则大势去矣。吾意决矣,你们二人休要再劝。

    沈、王二人见状,知道已经不可能改变高奉天的主意,只得作罢。王道成起身苦笑道:&既然如此,末将便随高判官同往吧,沈推官这边可将敕书礼物一同带去可好。他心知此次若是高奉天丢了性命,自己这个护卫者就算不丢脑袋,在镇海军中的前途也就到了尽头。他本是个将本逐利的商贾,在这乱世中也不是个安分的家伙,此时见情况如此,索性抛去了一般杂念,胆子反而大了起来。

    &不错,到了那边,给我雇上一条好船便是,高判官将这船上的护卫尽数带去,这紧要关头,便是多一个人也是好的。沈玉田点头道,本来这三人心中还有点嫌隙,可是在这汪洋大海之上,身处同一片孤舟,突遇变故,反而同仇敌忾,将一点私心尽数抛到一边去了,倒是意外之喜。

    三人既然商定了主意,便根据岸边景物和天上星辰对准了方向,往台州州城临海驶去。

    台州,春秋时本为越国属地,秦汉时为会稽郡,三国吴太平二年,以会稽东部为临海郡,魏晋南北朝时,一直沿袭,成为南朝重要的粮仓,唐改名为海州,后因州中有天台山,改名为台州,治所为临海。其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州中川泽丰饶,物产丰富,由陆路走绍兴,则可以隔断明州中断而杭州震动。出海向定海,既可以突袭钱塘也可以由长江入口处逆流入大江,隔断运河交通,唐末裘甫之乱,便是源此地,其攻克明、越二州,直逼杭州,截断漕运,关中亦为之震动,钱缪为吕方所亡后,州中刺史领兵出援越州,败死于石城山,州政混乱,州中豪杰各自聚集百姓,修建坞堡,幸喜山势险峻,赵引弓又唯恐引来吕方攻伐,是以也没有外来势力的进攻,州中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局面。

    高奉天站在船,一旁王道成正听着一个老渔民的指挥,小心的查看着潮水,准备进入灵江中。这台州的州治临海城位于灵江南岸,沿着这灵江上搠,便可行到临海城旁。先前高奉天行舟到灵江入海口处时,便遇到一对渔民父子正在打渔。王道成便靠了过去,将那渔船买了下来,许以重赂,让那儿子将沈玉田送往温州,至于他的老父,便留在高奉天船上引水带路,也可做个人质,不怕那儿子在路上玩什么花样。那对渔民父子也是明眼人,看出这船上汉子个个体魄强健,手持利刃,并非善类,加上王道成出的价码着实不低,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王道成一边听着渔民的指挥,小心把舵,一边不住询问一路上的地形,毕竟一旦赵引弓引兵入侵,无论是迎敌还是跑路,这些都是大有用处的,一旁的高奉天见他是个有心人,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一路上船行了二十余里,前面水面突然变得狭窄起来,还有一处分流,王道成指着前面的分流,问道:&老丈,前面那个分叉处是什么地方,往哪边走通往州城?

    那渔翁答道:&前面那地方水面狭窄,便向家中的门一般,便叫做海门,又唤作椒江渡,往右边是通往黄岩县城那边,往左边便是通往临海的。

    一旁的高奉天看了看潮水,又看了看水面宽度,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走到那渔翁身旁,柔声道:&这位老丈,此地潮水可大否?

    那渔翁也看出高奉天在这数人中隐然是个头领,越殷勤起来,小心的唱了个肥喏,才答道:&这位相公果然好眼力,这江口潮水本就颇大,加之江面狭窄,若是海上大潮时,从海上来的船只趁着倒灌潮势,便可直逼临海城下。

    高奉天应了一声,吩咐手下降低船,仔细打量两岸地形,只见两岸一片平地,只有一座小丘突出江面,上面也无什么树木,只有些许灌木丛,脸色不由得越凝重起来。

    一旁的王道成也看出些许端漪来了,明州军若是从海上来,定然是像他们一般逆水而上,这潮水如此之大,若是他们趁着潮水而上,只怕自己在州城中尚未来的及作出反应,敌军已经兵临城下,束手就擒了。可若是在此地设防,偏生两岸连座小丘也无,军士也无隐蔽之处,着实是麻烦的很。

93废城

    两人都是知兵之人,只是眼前手中连兵甲器械一概皆无,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催促快些行船,到临海城中再做打算了。

    这船本就轻快的很,船上的六七名护卫也都是极精悍的汉子,帆桨并用,十余里的路程,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赶完了。高奉天取了银钱赏了那渔翁,便带领手下往州城赶去。本来高奉天以为这临海虽然及不上杭州、越州那般富庶,可好歹也是一州刺史所在,定然也是个人烟稠密的所在。可一路行过来,却只见道路上少有行人,道路两旁的肥沃田亩也有许多抛荒了的,长满了杂草野谷,如果不是在道旁的亭驿上看到了离临海州城不过三里的提示,高、王二人几乎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道。

    一行人过了亭驿,道旁不时出现些三五成群的汉子,这些人衣衫褴褛,拿着木棍短刀等粗陋的武器,看着他们一行人的眼神又是阴森又是贪婪,与其说是农人,更像是些强盗。如非高奉天行列中都是跨刀的精壮汉子,看样子并不好惹,只怕便已经围上来上来打劫了。看到这般情形,高奉天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悔意,他虽然在船上有听沈玉田描述过台州的情形,可看眼前的情形,只怕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的多,那临海城中之人居然连离城不到三里的近郊的治安都无法保证了,其力量之虚弱可见一斑,如果赵引弓此时领兵打过来,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下这州城临海。

    王道成看到四周不是出没的贼子,开始催促手下加快脚步,他可不想在这阴沟里翻了船。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这临海城,还是正午时分,可城门却紧闭着,远远看去,城头上空无一人,一片静寂,便如同死城一般。

    王道成回头看了看高奉天的脸色,果然难看的紧,也不敢出言去触霉头,立刻命令手下到城下去喊话,说镇海军节度吕使君有使者前来。士兵们喊了好一会儿,城头上才露出一个人头来,双方对答了几句,又过了好一会儿,城头上才放下了一个吊篮,王道成赶紧将携行的告身、书信放入筐中,待吊篮拉上去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城头上一阵人头耸动,探出一个戴着绯红色纀头的脑袋来,在黑灰色的城头上显得分外显眼,那人大声喊道:&敢问下面哪位是高判官。

    高奉天虽然心中已有悔意,可毕竟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想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将胸中的消极情绪排除出去,上前一步,走出行列外,高声道:&某家便是,台州守官何在?我奉镇海军节度大使吕相公之令,宣慰台州,为何不开城,清道相迎?高奉天知道自己显然人少势单,又无外援,若要成事,只要倚仗吕方的威名,所以一开口便先声夺人,想要给对方心中留下一个有恃无恐的印象,以利于后面行事。

    城头上那人听的清楚,犹豫了片刻方才答道:&高判官息怒,并非我等胆敢怠慢,实在是因为现在台州并不太平,便是在白昼之中,亦有人当街杀人劫掠,所以我们才紧闭城门以备贼人,待会我等便放下吊篮,接列位进城,再好生侍候便是。

    话音刚落,不一会儿城头上便放下几个大一些的吊篮来,高奉天来到吊篮前,心中一阵犹豫,这一上城,若是对方有了歹意,便再无后路可退,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吗?想到这里,他便一咬牙一闭眼,跳入吊篮中坐好。

    待到高奉天上得城来,刚刚出得吊篮,只见六七人跪伏在自己面前,服色各不相同,口中喊着:&卑职(末将、小民)拜见镇海军高判官。最前面的那个身披盔甲,头顶上戴着一顶绯红色的纀头,正是先前那个让自己上城之人。高奉天查看了四周的情况,只见一旁只有二十余个守兵,远处城墙上并无什么人影,此时正是午饭时分,可城内的坊里只有少数有炊烟飘起,显然大半都是空置着的,倒是有许多坊间的空地是被深翻过,显然是准备种植庄稼的。看到这般情况,高奉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伸手将那为的汉子扶起,问道:&这位不知怎么称呼,这临海城中的脑乃是何人,为何还不前来迎接本使。

    那汉子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许人,听到高奉天的问话,不由得苦笑道:&在下姓俞名之恒,若说如今这临海城中的脑,便是在下了吧。

    高奉天闻言不由得一惊,眼前这汉子不过二十许人,看他容貌粗陋,双手粗糙,应该并非是豪门大户,看他身后这六七人,论年岁,看气度,应该都比他要强,为何他这般说,却无人反对呢?高奉天自幼便在寺院中长大,后来传教足迹遍布吴越,其观人之术绝非等闲,寻常人等只要稍微交谈几句,便能将其来历出身猜得个十之**,如今眼前这俞之恒也不例外。

    高奉天想到这里,便朗声问道:&也好,既然你是这临海城中脑之人,那为何这州府所在之地,盗贼横行,田野不辟,百姓不宁,本使出行之前,吕相公便细细叮嘱过,州府之官,代天牧民,若是所任非人,干系非小。你若不给某家一个理由,待我回杭州之后,定要禀告吕相公,上表朝廷,好生治罪。他这般做也是一举两得,既可以投石问路,看看这俞之恒的底细,也可以先给眼前诸人一个下马威,好为下一步行止做好准备。

    那俞之恒突然被高奉天这般逼问,顿时呆住了,他本不是个口舌便给之人,高奉天所问的问题牵涉的东西又太多,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一名葛衣老人见状赶忙解释道:&高判官息怒,此事也怪不得俞都头。言罢便细细解释起来,原来台州的原任刺史领州兵出援越州,在石城山一战中战死后,部分溃兵逃回州中,有的逃入山中成为盗贼,还有的便为部分土豪收编,由于原任刺史乃是钱缪的八都兵中的旧部,相对于本地土豪算是&外来户,于是在这个制衡者消失后,原有的势力平衡便被打破了,强者便互相吞噬,弱者便依附自保,州中顿时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这俞之恒本是原任刺史留在临海城中的一个百人都长,刺史败死后,留在临海城中的州兵鼓噪作乱,在城中烧杀劫掠,这俞之恒便统领自己手下,领着城中百姓四处弹压,那些乱兵号令不一,竟然让他或者斩杀,或者赶出城外。待到平静下来之后,这俞之恒想要找个上官来移交,可无论是长史还是押衙,不是死在乱兵之中,便是不知所踪了,于是城中百姓便推举他为主,让他做了这州府之主。他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只是以都头自称。他搜罗散兵,加上城中的丁壮,也有五百余人,要守这么大的临海城自然是守不下的,于是便打定了主意,无论是何人来了,他便老老实实开城投降便是,也免得伤了百姓性命,可几个月下来,盗贼倒是有不少,可来取这临海城的却一个也没有。他派出探子四处一打听,才明白原来四周的土豪经过一番厮杀,弱者都已经被吞并了,剩下的三四家都实力相当,这临海城好歹也是州府所在,城池颇为坚固,若是一时攻打不下,反被一旁的对手抄了老巢可就麻烦了,反正只要能够击败这几个对手,最后临海一座孤城,还不是探囊取物。于是在临海城四周反而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便如同台风眼一般。

    听完那葛衣老者的解释,高奉天的脸色和蔼了少许,转身对俞之恒柔声道:&如此说来倒是本使错怪了都头了,待某家回到杭州,一定好生禀告吕相公,定有重赏。

    俞之恒赶紧拜谢,他这些时日呆在这孤城之中,神经实在已经是绷紧到了极点,他本是旧刺史的部属,手下大半都来自钱缪的杭州八都兵,乃是客兵,旧有归乡之意,只是兵力太少,路途又不平静,才困守其中,眼下遇到高奉天这等大官,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尽数卸去,浑身一阵轻松,正准备开口询问镇海军的大兵何时开到,却听到高奉天开口问道:&我一路行来,多有强人出没,既然俞都头军中也有五百兵,为何不出城将其一一讨灭,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却困守城中呢?

    &高判官有所不知。俞之恒苦笑道:&我手下虽有五百人,可是只有百余人是先前的部下,其余的都是城中征集而来的壮丁和溃兵,只能摆在阵后壮壮声势,济不得事的,便是那百余人,城中作乱之时,财帛已经被抢掠一空,众兵士已经半年没有酱菜钱、衣赐,末将实在不敢拿这等兵士去上阵厮杀。

    求红票,求打赏。对了,大伙希望赵引弓什么样的下场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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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