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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7诡计6

    “知诰那厮整日里把军权抓着不放,早练兵,晚练兵什么的。那又如何,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还不是被镇海兵打得一塌糊涂?”徐知训得意洋洋的说道,脸上仿佛都要透出红光来,倒好似自己不也是徐家的人,让一旁的薛舍儿看了心中不禁暗自摇头,暗想此人当真是妒恨徐知诰的有些疯了,他难道忘了城外的镇海军可是点了名的他父亲的脑袋,打进城来便是玉石俱焚的局面。想到这里,薛舍儿心下更是多了三分鄙夷。

    可鄙夷归鄙夷,自己好歹表面上还是徐知训的手下,若是任着对方胡来,只怕自己也不好脱身,便是为了云娘和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得劝谏上一句,薛舍儿只得恭声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这城中兵将都在知诰公子手中,早已不知弘农王和太夫人为何物,您手下不过这百十人,便是有了太夫人和弘农王,只怕也用处不大吧?”

    “谁告诉你某家要留在这广陵城中!”徐知训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既然你问到这里,今日某家便全部告诉你了。将弘农王和太夫人夺到手之后,我们便出城投靠镇海军,大王和太夫人这两人便是咱们的晋身之阶。”

    “什么?镇海军?”薛舍儿不禁被徐知训话语中的惊人内容给吓呆了,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镇海军发出的檄文里将徐温骂的狗血淋头,俨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身为徐温嫡长子的徐知训却要背弃亲父去投靠城外的大敌,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对方疯了呢?此时的薛舍儿也顾不得上下之别,用一种看着疯人的目光直视徐知训。

    徐知训见状却不着恼:“你当我疯了吗?你可知道那发布檄文之人并非吕方,而是和州刺史刘金,吕方才不会在乎我是谁的儿子,他只在乎能够尽快拿下广陵,最好是不战而下。再说我手中还有一张底牌,足可保住你我无恙!”

    “王牌?”薛舍儿听了一愣,但他不得不承认徐知训方才所说的颇有几分道理,的确若是徐知训带着弘农王和太夫人投奔吕方手中,不但可以加剧广陵内部的混乱,还可以继承杨行密留下的政治遗产,对于下一步招抚广大的淮南其他州郡有不言而喻的好处,看在这个份上,吕方处死徐知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起码比留在广陵城中垂死挣扎生还的概率要高得多,虽然不得不承认从利害上讲,徐知训的选择是有其合理性的,但这般冷血的背叛亲父,让薛舍儿心中还是感觉到一阵不适。

    徐知训看见薛舍儿的样子,以为对方对于自己的计划没有信心,暗想索性将自己手中的那张王牌拿出来,也提高一下这人的信心,毕竟夺回那两人离不开此人的勇武。想到这里,徐知训高声唤来外间侍候的伴当,低声吩咐道:“你去将内院那人请来,小心些莫要让外人看见了。”

    那伴当应了一声,便快步出去了,薛舍儿看了,却不知徐知训这般故作玄虚到底是为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发问,只得坐会胡床静待,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那伴当将一人带回精舍中,便退了出去。薛舍儿好奇的盯着来人,心中暗想:“莫非此人便是徐知训口中的‘王牌’不成”

    至今进来那人大白天也披了一件黑斗篷,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对眼珠子什么都看不清楚,让薛舍儿心中十分好奇。这神秘人进得屋来,对徐知训敛衽拜了一拜,道:“见过公子了!”话语中中气不足,仿佛在病中一般。

    “李金吾请坐,薛都头乃是某家的心腹,你将斗篷解下来吧。”徐知训指了指薛舍儿,对那人笑道,语气颇为客气。

    那神秘人看了薛舍儿一眼,便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了,便坐了下来。只见他面色苍白,两颊消瘦,便好似多日未曾见过阳光一般,他坐下时下意识的锊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倒是颇为斯文有礼的模样。徐知训待到那人坐好了,笑道:“李金吾,这几日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下人可有慢待的?”

    那被徐知训称为李金吾的汉子拱了拱手:“得公子所庇,离开那牢狱之中,如何还有不好的?”

    听到这里,薛舍儿这才恍然大悟那人为何脸色如此奇怪,原来呆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只是这人为何被囚禁在牢狱之中,又为何被徐知训救了出来,藏在府中,又为何当做自家的王牌,薛舍儿越想心中的好奇心却越发烈了起来。

    “李金吾乃是玉阶上人,被奸人所害,落入牢狱之中。某家早有搭救之心,只是能力不及,最近机缘巧合才得手了,让你受了甚多苦楚,实在是罪过罪过!”徐知训口中连称罪过,偏偏脸上却满是骄矜市恩之色,两厢比较起来,尤为言不由衷。

    “不敢,此番受公子厚恩,脱身之后,定然会向吕公进言,报得公子大恩。”

    听到那李金吾这般说,徐知训不由得喜形于色,上前躬身下拜道:“某家久闻吕公天下英雄,只是无人引荐,不敢前往,今得金吾援手,此等大恩,只怕得来世结草衔环方能报得。”那李金吾赶紧伸手搀扶,徐知训却是坚持不起,两人不由得忙做一团

    薛舍儿听到这里,才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出了个七八分来,徐知训称那人为“李金吾”,想必来人姓李曾经当过金吾将军,这本是金吾本为金乌的别称,主辟不祥,汉家天子出行之时,有侍卫手持此神鸟之像,在人主之前以为侍卫,故汉家有“持金吾”这一官职,后来延续下来,这金吾将军想必便是统领天家侍卫的将领。后来徐知训又称呼对方为“玉阶上人”更印证了这一点,这广陵城中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一人,便是当年受唐昭宗之命,携带敕书沿江而下的江淮宣谕使李俨,只是却不知为何此人受了什么牵连,落入牢狱之中,更让薛舍儿惊讶的是,听徐知训所言,这李俨竟然和镇海军节度使吕方联系颇为紧密,应该是吕方潜伏在广陵的细作,而对方也承认了这点。到了此时,薛舍儿不禁被事情表面下的众多内幕弄得心惊胆颤,再也不敢小视了徐知训。

    薛舍儿正在那边思量,这边李俨却在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公子请放心,吕方最是求贤若渴,招揽人才不拘一格,若你真能将弘农王与太夫人带出城外,不要说你个人的性命,便是徐氏一族也可高枕无忧。说不定将来某家也要附公子骥尾呀!”

    “既然如此,小弟这条性命便交给李金吾了!”

    “徐公子且放一百个心!包在某家身上了。”刚刚离开牢房的李俨赶紧将胸脯拍的震天响,唯恐对方临时又变了卦,又将自己关进那牢房之中。他在牢狱中这些日子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加之听到狱卒露出的镇海军节节胜利的消息,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的是镇海军赢得越多,自己离开的牢房的希望便越高,可又担心严可求拿自己的脑袋泄愤,也不知做了多少噩梦,否则严可求想要留他下来作为谈判的筹码,其实他单独牢房中的条件还过得去,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一会儿过后,徐知训便让伴当送李俨回住处休息,待到李俨走后,他沉声对薛舍儿道:“现在你知晓事情原委了,这劫夺弘农王与太夫人之事,你觉得有多少把握?现有的人手是否够?”

    薛舍儿思忖了片刻,低声答道:“那王府小人巡逻是也去过一次,把守的严密之极,若要硬攻,没有个千把人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硬攻是不成的,只有利用公子的身份,以有心算无心,才有成功的希望。至于把握,小人以为还是有个六七分把握,毕竟若非方才亲耳听见,便是有人亲口将方才那些事情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公子会劫夺那二人,出城投靠镇海军的。”

    “很好!”对于薛舍儿的回答,徐知训十分满意:“那就用你那些手下吧,我府中还有八十精兵,也尽数交给你,你觉得应该哪天动手?”

    “越快越好,夜长梦多,以小人所见,后天便动手吧!只是事成之后如何出城,公子有无安排。”

    “这事情本公子早有安排,舍儿你便放宽心吧!”徐知训得意的笑道:“至于云娘,明天夜里我会派人将其送到你家去,反正我们出城后,镇海军应该很快就能破城,也不会伤了这小娘子,你看可好?”

    薛舍儿闻言大喜,躬身下拜道:“公子厚恩,小人当真是粉身难报!”

    “快起来!”徐知训将薛舍儿扶起身来,他虽然平日行事孟浪,也知道这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笑道:“你且好生做事,一个云娘又算得什么,你立下如此大功,吕相公那边也会有重赏,某家先前的那些许诺,可不是诓骗与你的吧?”H!~!

118诡计7

    薛舍儿闻言又要下拜,却被徐知训扶住,两人一个口中善颂善祷,另一个则是大加许诺,看上去好一副君贤臣恭的模样,哪知心中却是各怀鬼胎,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薛舍儿方才退下,徐知训也一反常态,一直送到阶下方才作罢,幸亏这精舍门外并无他人,否则看到平日里目无余子的他居然送一个小小的都头到门外,只怕便要惹出不少闲话来。

    薛舍儿回到自己所居的院中,便独自钻入卧室,苦思起来,方才徐知训所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巨大的冲击,他整理了好一会思绪,将眼前的情况细细剖析了一番,自己能够选择的无非三条路:第一依照徐知训所说的行事;第二找个机会溜走独善其身;第三向徐知诰临阵倒戈。这三个选择粗粗看来,第一条风险最大,王府戒备十分森严,徐知训能够凑齐的那点人手连守兵的零头都不到,若是硬攻只怕是十死无生,更不要说劫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后还要冲出城外投奔镇海军,其间若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实在是刀口舔血的勾当,险到了极点;而第二桩则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薛舍儿自忖以自己的身手,这两日找个岔子脱身应该不难,就算徐知训知晓了,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多半是提前动手或者暗中追拿,而并非通知官府缉拿自己,以自己对广陵的熟悉,想要潜藏起来问题不大,只是云娘只能丢下了,想必那徐知训将云娘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下赐也不无用来绊住自己双脚的意图,想到这里薛舍儿脸色不由得黯然起来。至于第三条,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了,且不说不过看临阵倒戈时的危险,只说若是徐知训因此而败,十有**是要丧命当场的,谁知道徐温老来丧子会不会拿自己来当出气筒,毕竟血浓于水,疏不间亲,徐知训再怎么忤逆不孝也是徐温的骨肉,自己这个导致他亲子丧命“叛徒”下场悲惨的可能性极大,更不要说眼下广陵城内外交困,徐温父子旦夕将亡,自己冒了偌大风险却几乎没有可能得到回报,这种赔本买卖哪里会有人做。

    薛舍儿正在第一条和第二条路之间权衡利弊,委实不决。却听到外间传来两下敲门声,接着便听见云娘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只暖笼,笑道:“郎君,请用饭吧!”

    薛舍儿赶紧起身,却只见云娘在小几上摆放餐具,他还想上前帮把手,却只见云娘整个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动作伶俐之极,哪里插得进手,只得站在一旁忝然道:“云娘倒是麻利的很!”

    云娘听到薛舍儿的称赞,笑着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两三息功夫便将整治好了,便请薛舍儿坐下,自己则取了一张小胡床,打横坐了相陪。薛舍儿看了几上放着四碟菜肴,一对银箸,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只粗竹筒,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却是用来温酒的,心下不由得感到一股暖意,莫说在军中,便是昔日在市里横行之时,上等的席面倒也吃过不少,但这般闲适的感觉却是未曾感觉到。薛舍儿边想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的一股热流从喉间流下,浑身上下暖和和的,舒服之极。

    云娘见薛舍儿将杯中酒饮尽了,赶紧从竹筒中取出锡酒壶为其满上。薛舍儿见状,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云娘,我且问你一件事,若我有要事须得离去,将你留在徐公子府中可好?”

    “郎君为何这般说?”薛舍儿的话语好似一记响雷,劈在云娘的头上,弄得她泪水淋淋,急道:“妾身已为郎君所有,郎君若是有要事须得离去,云娘自当相随,为何却遗弃在府中,莫非是妾身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还望郎君责罚,千万莫要将云娘弃之不顾!”说到这里,云娘已经起身敛衽下拜,连连叩首谢罪。

    薛舍儿赶紧扶起云娘,只见对方额头上已经青紫了一片,显然方才那几下磕的甚重,心中不由得一软,笑道:“并非某家不要你了,只是我这事危险得很,你一介弱质女子,只怕牵累了你,且先安置在公子府上,待到我办完事了,再回来接你便是。”

    “郎君且稍等!”云娘听了薛舍儿这般说,连忙爬起身来,转身向外间跑去,不一会儿重新进来时,已经换了短装打扮,一块青布裹了满头乌丝,肩上多了一个包裹,手中提了她那只惯用的玉笛,一副即将出院门的打扮,站在薛舍儿面前道:“郎君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千万莫说什么牵累了,便好似两家人一般!”

    薛舍儿见云娘如此举动,心中不由得大恸,暗想:“云娘不过一弱质女子,昔日在府中也是锦衣玉食,便能抛弃一切委身相随,我堂堂七尺男儿,自称豪侠,又岂能弃她而不顾?再说看徐知训今日的举动,此人虽然刻薄寡恩,但也并非全然无谋之人,他肯定还有自己未知的底牌,这事情未必如自己预料的这般困难。纵然那日事败,自己死于乱刀之下,只需将其后事安排好了,也只当将这条性命报于她便是了,又有何妨?”想到这里,薛舍儿已经定了决心,笑着从云娘肩上取下包裹,又替她解下包头的青布,笑道:“既然如此,那件事便先拖一拖吧,过两日待先将你安排到我家中再说,云娘你看如何?”

    云娘听到这里才转嗔作喜,也坐了下来。薛舍儿既然做了决定,便大吃大喝起来,不时给云娘说些市井间的笑话,哄得对方连连娇笑,一时间屋中笑声盈盈,很是多了几分人气。

    次日,薛舍儿便雇了一名骡夫,驼了云娘送到自己的在善德坊的一栋隐宅中,那是自己过去偷偷买来用来接待一些不方便公然露面的朋友的,此时便用在云娘身上。此间事了之后,薛舍儿便将调拨到自己手下的府中军士和手下编练完毕,便早早休息,以待次日行事。

    第二天早上,弘农王府外,行人寥寥无几,门前几可罗雀,这座昔日淮南的最高权力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虽然现在名义上的淮南最高权力者还居住在这府邸中,但已经时过境迁,这府邸的主人连自由出入所居住的院子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发号施令,控制整个江淮大地了。

    门前的守兵站的笔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么紧要,但肯定知道上官的巡逻有多么频繁,若是有半点松懈让逮住了,屁股和脊背上肯定是要被打个皮开肉绽的,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这时,远处来了一行人,个个身上盔甲整齐,刀枪耀眼,那哨兵睁大了眼睛,从旗号辨认,并非是知诰公子的,而且平日里他也是傍晚才来探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的。

    “站住,什么人?王府前披甲持兵,要造反吗?”那哨兵高声呵斥道,高亢的嗓音也起到了警报的作用,旁门立刻冲出了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卒,高厚的墙头上更是探出了十余丈弩机,一齐指向来人的方向。

    “是我!还不快将徐虎找来,某家有话要与他说!”回答的是一个倨傲的声音,为首那人只穿了一件锦袍,与随行的全副武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并没有依照哨兵所要求的停住脚步,反而快步向台阶上走来。

    “是大公子!”守门校尉认出来来人,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这人的难缠他是有亲眼目睹的,更不要说他是徐温的嫡长子,自己一个大头兵哪里有在他面前说话的份,赶紧躬身行礼,便向墙头的弩手喝道:“瞎了眼吗?还不快把弩机收起来,也不看看是谁来了。”回过头来脸上便换了一副笑容,陪笑道:“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了,小人方才已经派人去请徐虎将军了,且请稍后片刻即到!”

    “你这厮话说的好生奇怪,某家有事与你说有用吗?你能做主让某家进府吗?”这徐知训好似吃了枪药一番,当头便一阵刺枪夹棒过来,弄得那校尉满脸燥红,只能退到一旁赔笑,腹中却暗骂自己傻了,怎得和惹上这位大爷了,早就该躲得有多远要多远才是,让徐虎这冷脸人来应付他才是。想到这里,那校尉便一边赔笑,一边躲得远远的了,头领这般,其余守门兵丁更是有样学样,躲得越远越好,一时间王府门前站的满满当当的却都是徐知训带来的兵卒。

    过了半盏茶功夫,门内走出一条黑大汉,满脸虬髯,身上披了件绯红圆袍,头戴黑丝纀头,正是徐虎,他看了看守门兵卒都尽数躲到了两旁,却将门前让给了徐知训带来的军士,眉头不由得一皱,不悦的冷哼了一声,上前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公子。却不知公子一大早便来有何贵干?”H!~!

119诡计8

    徐知训却不答话,昂首向天冷哼了一声,仿佛眼前根本没有徐虎这个人一般,徐虎却不着恼,持礼却是越发恭谨,王府守兵见状,更是躲得越远越好,徐知训这个刺头广陵城内都是知晓的。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谁知道那厮此番又来闹什么幺蛾子,可千万莫要沾到自己身上,否则就算吃了天大的亏,也是白吃了。徐虎问了两三遍,徐知训却只当没听到,晃着脑袋转来转去,只当是眼前根本没有徐虎这个人。那徐虎却是毫不着恼,他知道眼前这位得罪不起,反正只要不让对方进府,自己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其他,咬牙忍住便是。也许是看不过去了,一名徐知训带来的军官凑到他的身旁,低声说了两句,徐知训这才转过身来,装出一副突然看见徐虎的样子,道:“这不是徐虎将军吗?怎的这么久才出来,某家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徐虎脸色丝毫未变,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对方的挑衅,沉声道:“让公子久等,是某家的过错,待到击退镇海贼后,自当在丰乐胡家老店里摆上一桌好酒席向公子赔罪,到时还请赏脸。”

    “罢了!将军的酒宴,某家哪有资格吃!”徐知训冷哼了一声:“你那天不是说没有父亲或者知诰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府吗?好!某家今日便是奉了父亲的钧命,来进府拜见大王与太夫人,你还阻拦吗?”说到这里,方才劝谏徐知训的那名军官已经上前走到徐虎身旁,躬身行礼,双手呈上一件事物,用黄绸裹了,粗粗看去正是一卷文书。

    徐虎闻言一愣,暗想应该是徐知训那天被自己拦在门外后,拉不下这个面子,负气跑到父亲那里闹事,徐温挨不过他,便发了一份文书给他,既然如此,自己倒也不必再阻拦了。想到这里,徐虎便笑道:“既然是主公之命,末将岂敢阻拦,待末将勘验过文书,再请公子进府。”说到这里,徐虎便伸出手去取那军官手中的文书。

    徐虎伸手抓住那卷文书便要拿起,却扯不动,低头一看却是那军官伸手抓住了卷轴露出的木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杀意。

    “啊!”随着一声惨叫,徐虎的右手一痛,下意识丢开那卷轴飞速的收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右手上满是鲜血,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指头已经不在,鲜血正从三处伤口中涌了出来。徐虎抬头一看,只见方才那军官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鲜血淋漓的解腕尖刀,正向自己扑过来,原来那被徐虎当做通行文书的卷轴中间藏了一柄尖刀,那木柄便是刀柄,方才他伸手去拿卷轴,对方顺势拔刀,便将徐虎的右手三根手指割断了。

    那军官一刀伤了徐虎,一不做二不休,便扑了上来,徐虎下意识的伸手去拔腰刀厮杀,右手到了腰间才发现自己少了三根手指,哪里拔得出佩刀来,此时正待转身逃走,那军官已经冲到近前,一刀便从他的腰眼刺了进去,猛力一绞,徐虎便只觉得好似一根烧红的铁棍捅了进来,浑身上下的力气顿时没了。那军官解释将其扑倒在地,拔刀出来在徐虎身上刺了十几个透明的窟窿,才割下对方的首级,提了发髻回到徐知训身旁复命。

    “好个薛舍儿,不枉了你偌大名声!”徐知训看到自己面前最大的障碍这般容易便被薛舍儿杀了,不由得大喜,暗想也不枉了将云娘这等美人都给了他。徐知训伸出手去,从薛舍儿手上接过徐虎的首级,高举了起来,厉声道:“徐虎心怀不轨,预谋作乱。某家奉父亲之命,将其收斩。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尔等还不反戈一击,将功赎罪。”

    墙上和门内的王府守兵被突然而来的变化给惊的目瞪口呆,几息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将军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叛逆,被人砍掉脑袋提在手中;若杀人的是旁人倒也罢了,可杀人的却是徐知训,主公的嫡长子,无可争议的继承者,从他口中出来的话,难道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随着徐知训的喊声,一个又一个守兵低下了头,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本来凭借这些武器,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徐知训还有随行的那点兵力消灭干净的。

    “快,带我去大王和太夫人那里?”徐知训铁青着脸,厉声对守门校尉喊道,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了。此时与徐知训同来的军士已经进府,他们在薛舍儿的指挥下,收缴了全部守兵的武器,并将他们驱赶到王府围墙的一个拐角处,看管起来;徐虎的尸首也被抬了进来,王府的大门也被紧闭,一来是为了避免外间行人看到府内发生的事情;二来也是防备王府内忠于徐虎的士卒看出情况不对,逃出王府向徐温或者徐知诰报信,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这个——”那校尉也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无论是徐知训的表情和那些军士如临大敌的模样,都说明徐虎被杀没有叛逆那么简单,在这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但他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手下已经被收缴兵器,看管起来,眼见的徐知训神色急躁,他口中的那个薛舍儿正目露凶光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尖刀鲜血淋漓,那校尉丝毫也不怀疑如果自己稍有犹豫,自己就会成为徐虎的同伴,一同前往阴曹地府,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

    “太夫人和大王在府西面,离这边还有半刻钟的路程!”说到这里,那校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盯着徐知训的双眼。

    “对方该不会立刻要杀了自己吧?”他暗想道。

    “很好!”徐知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薛舍儿下令道:“留下二十个人看守大门和俘虏,其余的人跟我走!”徐知训回头对夹持着那校尉的手下摆了一下头,那校尉立刻被放开了。徐知训笑道:“你会带路吗?”

    “会!会!当然会!”守门校尉忙一叠声的答道,他很明白如果自己说不会的下场。

    凝芳院是位于王府西侧的一座小院落,杨行密在世时主要是供一名妾室占用,后来这名妾室病亡,这里无人居住,便逐渐破败下来。杨渥继位之后,便将这里改作一处别院,专门用来囚禁王府中受到处罚的妻妾舞姬,由于这个缘故,凝芳院相较与王府中的其他宅院特别的坚固,而且和其他宅院相离的也比较远。米志诚之乱后,严可求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控制在了手中,他也看中了这凝芳院的这两桩好处,便将他们二人囚禁在这院中,一句话,如果抛去这个好听的名字,这凝芳院其实不过是一栋比较舒适的牢房。

    凝芳院门前,几名军士或站或坐,神态懒散,有人脱下了外袍,一边晒着秋日里的难得暖阳,一边在身上抓着跳蚤,消灭着这些让人厌恶的吸血鬼;有人则用费力的打着草绳,修补脚上的破旧的草鞋。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警惕的气氛,原因很简单,这些军士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阻止院内的人逃出去,但由于院中有很多女眷的缘故。他们也不允许踏入院中半步,对院内人的监视的任务其实是由从徐温府上挑出的忠心仆妇担任的,这些天一直以来的平静无事让这些军士越发放松了警惕,尤其是主将徐虎也被唤到门外去了,这些守卒就更放松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富有经验的守兵们立刻站起身来,拿起了兵器,他们从脚步声中还听到了不少金属撞击的声音,显然这是披甲士兵行进发出的声响,这对他们来说最熟悉不过了,难道这些天的平静已经到头了,可为什么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传过来,王府围墙可是十分坚固的。

    这时,队伍的前端已经出现在守兵的视线中,眼尖的已经认出了是负责守卫大门的校尉,他正走在一名贵介公子打扮的男子前面,一副带路者的样子,很快有人便认出了那贵介公子正是徐知训,守兵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的们拜见公子!”随着整齐的喊声,守门军士们分两厢跪下。从方才进王府开始到现在,徐知训的脸色都一直在激动的苍白和恐惧的铁青间变换,就好像戴上了一只蜡制的面具。到了这个时候,最后的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了,他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兴奋的血色。

    “都起来吧!快快将这院门打开,某家奉父亲之命,要拜见大王和太夫人!”

    守兵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年级大点的才小心的赔着笑脸:“禀告公子,这院可开不得,徐虎将军曾有严令,若无他亲自在场,谁敢开门,就要砍睡得脑袋!”说的这里,那老兵竖起手掌对自己的脖子虚劈了一下,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韦伯要休假了,准备出去旅游,虽然会带笔记本,但更新还是会不正常,请大家见谅!

    祖国的大好河山,我来了!H!~!

120劝进

    那为首的守兵话音未落,徐知训身后便掷出一件物事来,落在众人中间的空地滚来滚去。众守兵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待到那物件停下来细看,个个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那物件血迹斑斑,双目圆瞪,竟然是王府守将徐虎的首级。

    “徐虎谋逆,某奉家父之命,已经将其诛杀,尔等受其蒙蔽,皆赦无罪,还不快快释兵归降!”随着徐知训的呵斥声,随他而来的军士们手持军器,一齐踏上一步,这无形之间又给门前那数名守兵加大了压力。众兵丁对视了几眼,便纷纷放下兵器跪伏道:“我等归降!”

    徐知训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后的薛舍儿一招手,数人立刻冲上前来,将军器收缴了,又将归降的军士驱赶到一旁看管起来。那大门已经被铁链锁了,一时间也找不到锁钥,便用钢刀连斩,只见火星四溅之下,那铁链便断作两截,落在地上。不待薛舍儿下令,一众军士便推开大门,蜂拥而入。

    “头儿,怎的连徐将爷也成了反贼?这广陵城中到底谁是叛逆,谁是好人呀?”守兵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迷惑的看着地上的首级和蜂拥而入的军士,低声询问那为首的汉子。

    “要命就闭嘴。”为首那汉子脸色已经吓得惨白,四周看守的军士手中的刀枪闪着寒光,直到他们走远了些,他才回过头来,低声道:“你一个当兵吃粮的,管他谁是叛逆谁是好人?记住,情况不对就跑,脑袋掉了可没法再长出来!”

    庭院中已是一片混乱,妇女的哭喊声和哀求声充斥其间,不少杨隆演和史太夫人身边婢女和杨氏亲属都以为这支突然冲进来的杀气腾腾的队伍是徐温派来谋逆的,很多女子为了避免受辱纷纷跳入院中的池塘里自杀,还有出身低微的仆役则乘机盗窃劫夺财物,想要乘机发一笔横财,有几个随徐知训冲进院中的士卒也眼红了,纷纷拔刀加入了劫夺妇女财物的行列,这更增添了院中的混乱。

    徐知训脸色铁青的疾行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提着的宝剑已经沾满了鲜血,杨隆演和史太夫人所居住房间就在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眼看胜利触手可及的时候,徐知训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有一只老鼠在自己的胸口里不住的挠着。

    “如果杨隆演和史太夫人不在怎么办?如果他们已经被人所杀怎么办?”此时的徐知训的脑子几乎要爆炸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在里面乱窜者,他突然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个踉跄,幸好身旁伸出一只手将其扶住了,徐知训回头一看,却是薛舍儿,原来方才是被台阶绊了一下,眼前便是房门了、

    徐知训转过头,对薛舍儿勉强的笑了一笑,才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一把将大门推开,冲进门去。

    堂上首座里坐着一个华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不到十岁的锦衣小儿,正是史太夫人与杨隆演,母子二人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惶之色,看到徐知训一行人冲进屋来,杨隆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不由得大声哭喊起来,史太夫人一面轻拍儿子的背部,想要安慰儿子,一面凄然问道:“徐公子,汝父连忠武王这点骨血也不放过吗?”

    徐知训看到史太夫人和杨隆演都安然无恙,立即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手中长剑交给薛舍儿,敛衽下拜道:“微臣见过太夫人、大王,徐虎谋逆,以为臣下所诛杀。此间已经不安全小人奉父亲大人之命,将太夫人与大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惊扰之处,还望太夫人和大王恕罪。”说到这里,徐知训挥了挥手,身后的数名军士便要上前挟持史太夫人和杨隆演。

    “且慢!”史太夫人身旁突然闪出一人来,伸手将军士拦住,徐知训定睛一看,却是一名中年妇人,却是徐府中人,已经数代服侍,对徐温最是忠心不二,此番被派到史太夫人和杨隆演身旁,监视他们。

    “徐虎乃是族中子弟,跟随老爷数十年,岂会轻易叛变?再说这府中军士都是亲军士卒,若要平叛,一纸书信即可,岂会弄得府中乱成这般模样?大郎你说奉了老爷之命,可有书信为凭?若无凭证,还是稍待,等到老爷来了,再做评断!”那妇人也是个聪明人,已经看出了徐知训行动的诸般破绽,也颇有胆魄,居然手无寸铁也敢挺身而出。

    “这个——”徐知训被那妇人一席话驳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居然忘了如何回答,那些本来准备挟持史太夫人和杨隆演的士卒见主上这般,也不禁犹疑了起来。这时,突然闪过一人,冲到那妇人身前,手起一刀就将其首级砍了下来,正是薛舍儿,只见其指着地上尸首,厉声喝到:“徐虎谋逆,为他说话的便是附逆,当以同罪论处!”

    屋中众人见状,不由得噤若寒蝉,那杨隆演本已经止住哭泣,见面前突然横尸当地,血溅五步,顿时吓得昏厥过去。史太夫人虽然强自支撑住了,但也止不住双手发颤。徐知训见状不由大喜,起身道:“正是,舍儿,快些扶大王和太夫人上路。”

    薛舍儿点了点头,这时身后上来一人,身着青衣小帽,在一众披甲持兵的军士丛中显得尤为显眼,对史太夫人拱了拱手,笑道:“太夫人,这广陵城中此时便如同覆巢一般,留之者亡,出之者存,还是莫要耽搁,快些随公子走吧!”

    史太夫人此时已经没有主意,突然看到李俨出现,虽不知晓为何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也好似落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不放,哭道:“如此末世,此番妾身若能保得母子性命,自当青灯古佛,不问世事,只求来世福报,今日事便拜托李金吾了。“

    “万事在我,万事在我!”李俨连声道,此时士卒已经寻来了一只乘舆,将史太夫人母子二人装了,便赶忙出府去了。

    徐知训一行人出了王府,来时徐知训约莫有百余人,可出府却只有五十余人,其余的多半是看到有财货可以劫掠,便四散劫掠去了。此时薛舍儿也顾不得收集手下,便抬了那乘舆一路向北门去了。约莫过了一响功夫,众人便到了北门前,徐知训令手下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着,平息了一会呼吸,才领着手下向北门去了。

    北门校尉远远的看到一行人赶过来,赶紧下令手下摆好拒马,派人前往盘查,刚过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名手下都头飞奔了过来,禀告道:“校尉,徐大公子要出城!”

    “徐大公子?就是那个混世魔王?”北门校尉不由得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呵斥叫骂声,显然不知什么原因,已经有冲突发生在守兵和那位大公子之间了。

    “快,快!”那校尉赶紧跑了过去,只见徐知训站在行列之首,身后站着数十名披甲军士,簇拥着一只乘舆,四周环绕着十几名城门守兵,为首的正是他的副手,正被徐知训指着大骂。

    “蚂蚁大的官儿,也敢拦某家的路,不要你吃饭的家伙吗?”徐知训正骂的起劲,却听到一旁有人低声下气的赔罪道:“公子莫要与那厮动气,有什么事让小人来处置便是!”

    徐知训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北门校尉,拱了拱手,冷笑道:“怎的,你便是这北门校尉。”

    那北门校尉赶紧让开,不敢受徐知训的礼,陪笑道:“小的如何敢当公子的礼,却不知那厮如何惹了公子,动了这么大的气。”

    徐知训冷哼了一声:“某家如何敢动气,这门是你家开的,某家要从这里过,还不得由着你们!”

    那北门校尉闻言大窘,赶紧询问副手,原来徐知训一行人要出城,那副手却要盘查乘舆中有谁,徐知训却只是不让,于是争吵起来,说到最后,那副手低声抱怨道:“如今北门数里之外便是镇海贼,他要出城也就罢了,如何连乘舆里装了谁都不让盘查,还骂人,也太过分了吧!”

    “闭嘴!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北门校尉听罢了,赶紧压低嗓门呵斥住副手,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谀笑:“公子莫要和这个不晓事的计较,来人,快些开门,莫要耽搁了公子的事情!”

    “好,你倒是个晓事的!”徐知训闻言笑道,赞了一声。那北门校尉连道不敢,不一会儿便开了房门,徐知训一行人便出城去了,校尉指挥手下关好城门方才回过头来与那副手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可你知道这厮是什么人?他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虫,被他沾惹上身,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这广陵城都是他父亲的,莫说是带了一只乘舆,便是十只,百只又有何妨。我们这等微末官儿又何必去当这恶人?”

    那副手也不敢与上司争吵,只得连声应了。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来路上又赶来一队人马,为首马上那人脸色惶急,正是督领广陵城内诸军的徐知诰,那北门校尉赶紧上前迎接。徐知诰也不下马,厉声问道:“方才可曾有人出城去了?”

    北门校尉唱了个肥喏,笑道:“不错,方才大公子便是末将这儿出去的,已经有一顿饭功夫了。”

    徐知诰闻言脸色越发铁青,连胯下的坐骑也仿佛被主人的恶劣情绪所感染了,发出不耐的嘶鸣,他强压下心中的努力,尽量沉声问道:“那厮行中可有妇人小孩?”

    北门校尉尚不知大祸临头,迟疑的答道:“这个?大公子行中有一具乘舆,小人不敢察看,若是有妇人小孩,想必就是在那乘舆中吧!”

    “败大事者皆奴辈!”听到这里,徐知诰心中还存在的最后一丝期望也不复存在,不由得绝望而又愤怒,手起一鞭便抽在那校尉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不待对方爬起,徐知诰便厉声喝道:“快开门,某家要出城捉拿叛贼,将那厮关押起来,待某家回来后再来处置!”

    城门守兵顿时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打开城门,那城门吊桥刚刚放下,徐知诰便一夹马肚,胯下坐骑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城去,随行的亲兵也紧随而去,留下一路烟尘。城门的守兵们耳边传来北门校尉的喊冤声,一个个面面相觑,从同伴的脸上看到的满是迷惑的神情。

    邗沟城,、位于州西北蜀冈上。《左传》记载:“哀公九年,吴城邗沟,通江淮,时将伐齐,北霸中国也。”便是说的此城。汉已后荒芜废弃,是以又被称之为芜城。由于此城俯瞰邗沟,扼守运河咽喉,交通便利。镇海军占领蜀岗,兵临广陵城下时,主帅吕方便驻节此地,是以后世又称此地为吕王城。

    邗沟城虽然名号中还有个城字,但经过近千年时光的侵蚀,剩下的只有一个高台和残缺不全的土围子了,经过镇海军士卒的整治,也只是将城中的荒草灌木清理干净,又在城墙上加了一圈木栅,城外重新挖了壕沟而已。在城中也未曾建筑宫室,只是搭了些帐篷充作幕府之用,毕竟眼下对镇海军上下都对于形势十分乐观,普遍认为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最多到明年开春就能拿下这广陵城,自然没必要花费诺大力气修缮宫室为长久之计。

    “广陵、合肥,为两淮之根本。而淮东控扼之地有六:一曰海陵,二曰喻口,三曰盐城,四曰宝应,五曰清口,六曰盱眙,而这六地皆以扬州为根本。如今海陵、盐城二地皆已经落入我军之手,剩余数地守将也遣使节前来归附,广陵也已经三面被围,一面临江,旦夕可破。庐州已经为刘金说降。俗话说‘根本已动,枝叶岂能久存?”主公天纵神武,当年领千人渡江,十载奋战,终可克复两淮之地,大可问鼎中原,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陈先生谬赞了,若非诸君助我,将士用命,凭吕某一人,如何能成此大事?”此时的吕方口中虽然满是逊谢之辞,但脸上却颇有自衿之色,在他看来,如今杨行密、朱温等枭雄要么已死,要么也已老去,剩下的余子碌碌,而自己正当盛年,江淮之地又是财赋之地,稍加积聚,进可问鼎中原,与李亚子一决雌雄,就算退也能割据自雄,成半壁江山。他有了这般雄心,所以并没有立刻对广陵发起围攻,而是先据蜀岗险要之地,对广陵围而不攻,分兵攻取淮东诸要地,对于位于淮南边防军州的将领,吕方一面显示自己强大武力,一面派出时节,许以高官厚禄,百般拉拢,许诺对方只要不归降北面的后梁朱温,己方就保证他们现有的地位,甚至加官进爵,以争取时间,尽可能多的接受杨行密的遗产。毕竟在唐末五代间,这江淮之间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处,财赋人口都胜过吕方原有的两浙江东之地,若要用兵中原,这便是最好的基地和屏障,他可不希望北方的后梁乘机入侵,将这一切打得稀巴烂,还要花上十年功夫生聚教训,那可就麻烦了。

    此时帐中不过吕方、陈允、高奉天、王佛儿等寥寥数人,可以说都是镇海军中的高层人物,虽然各人心思略有不同,但乱世之中,哪个好男儿不希望做出一番功业来,对外则是青史留名,对己则是封妻荫子,公侯万代。而吕方身为他们所在集团的头领,他们自然希望吕方地位越高,他们也能水涨船高,随之上升。在这个问题上,帐中无论是谁,想法都是一致的。这是陈允对高奉天使了个眼色,高奉天会意的点了点头,躬身道:“主公此言差矣,自古成事者自有天数,吾辈虽有微劳,又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前汉三杰,皆人杰也,然皆为高祖所驱使,无他,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左右。吾辈不过恰逢其会,得附骥尾罢了,主公恩厚,饷微劳以显爵已属非分,吾辈又岂敢欺世盗名?”

    高奉天这一番话出口,便引得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吕方也被对方这一阵马屁捧得有些熏熏然,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这高和尚,又把你昔日招摇撞骗的功夫拿出来了,某家事先说好了,可没有半分好处给你!”

    帐中众人闻言不由得轰然下了起来,这里的人自然都知晓高奉天的根底,但现在他位高权重,就算是帐中这些镇海军权力核心的人物,也只会在私下里调笑几句,敢这般在众人面前提到只怕只有吕方一人而已。高奉天闻言笑了笑:“主公说笑了!”接着他脸色一整,肃然下拜道:“微臣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主公继高祖、太宗之统,扫平诸贼,据有江淮之地,百姓安堵,豪杰归心,如今天下无主,黎民有倒悬之苦,主公当顺天应民,早登大位!”

    高奉天话音刚落,帐内众人也纷纷跪下,齐声应和道:“顺天应民,早登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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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什么的H!~!

劝进2

    “这不是劝进吗?”吕方只见下首诸人目光中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心头不由得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前世时古书经常看到的一幕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时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访问:)虽然吕方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一切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但是很快吕方的头脑便清醒了过来,他认识到这些臣子目光中的炽热与其说是对自己的忠臣,还不如说是对于权位上更进一步的贪欲。毕竟现在自己名义上只是后梁的一介封王,再怎么位极人臣也比不上自立为王,再说人臣之功莫过于劝进,自己若是即位,自然就得大封官爵,那时还有谁比帐中这些人是更大的受益者呢?想到这里,吕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如果这个位子上坐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这些人只要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也会同样劝进把!

    想到这里,吕方拂袖起身,脸色阴沉,厉声道:“某家德薄,当年流徙于淮上,所求不过早晚二餐吗,得全首级罢了。仰天之佑,得至今日,已属万幸,又岂敢窥探万乘之位?天子位自有命数,岂是吾辈所能妄自揣度,奴辈乃欲致吾于火上呼?”便转身出帐去了、

    众人见吕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由得纷纷愕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吕方会拒绝,毕竟自从魏晋以来这等劝进之事,已经有了个专门的规程,上位者再三揖让,劝进者也是再三劝进,百姓上书,各种兆象显现,直到最后上位者装出一副没奈何,为了天命苍生才即天子位,他们也没指望一次吕方就欣然接受,但方才吕方的态度却明显不是假装出来的,倒好似真的不愿意自立为王的模样,难道他还真的要当朱温的封王不成?帐中众人不由得疑惑起来。

    陈允与高奉天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他们两个身为镇海军文臣之首,平日里虽有些不和,但在拥立吕方为王这件事情上却是完全一致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两人就不好开口了,想到这里,陈、高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王佛儿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笑道:“王将军,有件事情要叨扰一下。”

    吕方坐在自己帐中,眉头紧锁,心头却是思忖万分。在广陵城将下,淮南将平定的时候,自己若是称王,无异是与朱温决裂,很有可能另启战端,这对于想要准备慢慢消化战利品的镇海军来说可并非是件好事。但方才帐中那些人代表了镇海军上下的一种共同意愿,中国古代讲究名正言顺,占据淮南之后,镇海军的势力就即将和后梁接壤,在共同的敌人淮南覆灭之后,两家之间短暂的蜜月也会结束,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使用后梁给予的官爵,承认对方的正朔地位就会在政治上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因此独立称王,获得政治上的合法性无疑是必要的,但这个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毕竟淮河南北的重要据点上还控制在淮南诸将手中,后梁和镇海两军谁能够将他们争取在自己手中,谁就能在未来的争霸战中获得先手。想到这里,吕方不禁觉得头疼欲裂,不禁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起来。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轻响,吕方抬头一看,却是王佛儿进帐来了。看到是自己的爱将,吕方拍了拍一旁胡床笑道:“是佛儿呀!这里就你我两人,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王佛儿却还是敛衽下拜,行罢了全礼方才站起身来,沉声道:“主公,末将此番是来辞行的!”

    “辞行?佛儿你要去哪里?”吕方闻言大惊,不由得起身问道:“我怎的不知道?”

    “末将此行将去淮上!”

    “佛儿你去淮上作甚?那边战事未定,你此番前往岂非危险得很!”吕方越听越是奇怪,不由得拊掌问道。

    “末将此行非是为他,乃是欲返乡而已。自当年在淮上伏击商队以来,末将得主公收容,历经十载,仰祖宗护佑,苟全性命,如今主公已成大业,已经用不着小人了,小人自当还至淮上,以求能守护祖先庐墓!”

    吕方闻言大惊,问道:“佛儿何出此言,如今广陵尚在,淮南诸州郡多有首鼠两端之辈,说什么大业已成?更不要说天下汹汹,正是你我用武之地,你却为何说要返乡?就算将来我大业已成,佛儿你也应该与我相伴而居,共享太平之乐,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不许,不许!”

    吕方说到这里,已经伸手死死抓住王佛儿的衣袖。

    王佛儿一甩手,将自己的衣袖从吕方手中扯出,愤然道:“大王你也知道大业未成,可诸将持白刃而斗,冒矢石而行,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公侯万代罢了?如今淮南已破,主公却持伪朝爵位,置诸将于何地?这般下去,佛儿是离家返乡,诸将可就奔汴京了!”

    “不至于吧!”吕方听到这里,不禁汗流浃背,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只是若我称王,必然与后梁扯破脸皮,若他以大兵进击,我辈如何处置?”

    “河东李克用亡后,其子亚子即位后,励精图治,连破梁兵,联合镇、定诸镇,与朱温争雄与河上,后梁军势虽强,然力分则弱,其实并无力与我争雄于江淮之间。如今淮南诸将皆持两端未定,若主公顺应人心,早登大位,号令诸将,必定应者如云;若犹豫不决,错过时机,则后悔莫及呀!”

    “这个!”吕方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暗想自己在有些方面还是不如古代人,很难真正理解当时人的思维方式,正准备开口应允,帐外突然冲进一人来,连声道:“主公,大喜,大喜呀!”

    吕方一定神,认出来人正是陈允,只见这个平日里极为注意自己仪态的部属此时却颔下维系冠帽的丝带松开了,纀头歪了一半也没发觉,不由得笑道:“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广陵徐温突然献城来降了!”

    陈允却全然没听出吕方的调笑之意,答道:“虽然不是徐温来降,也差不离了。”他清了一下喉咙,道:“徐温嫡子徐知训带了弘农王、武忠王遗孀来降,同行的还有故江淮宣谕时李俨。当真是天赐之喜呀!”

    “此事当真!”吕方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此事干系重大,微臣岂敢虚言?”陈允急道:“徐知训一行人就在外间等候,主上大可亲自询问一番便是!”

    听道陈允这般回答,吕方才觉得自己方才被突然而来的喜讯弄得有些失态,以至于问话有些脱略,稍一定神,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镇静自若的模样,沉声下令道:“你且将李俨单独招来,我要先单独询问他此事首尾;还有请朱瑾朱相公来,让他在暗中辨认一下徐知训和史太夫人、杨隆演等人,千万莫要被徐温狡计所欺。”

    “喏!”陈允起身正要离去,却被吕方伸手制止住。吕方在颔下做了个系紧的手势,陈允这才发现自己的纀头已经歪了,赶紧告了声罪,又扶正系紧了,方才快步出帐去了。

    “如此说来,如今徐温伤势依旧未愈,广陵城中军政之权在其义子徐知诰手中了?”吕方颔首问道,此时宽大的帅帐之**有四人,除了吕方和陪坐在两旁的陈允和朱瑾以外,坐在正对面的那人面容俊秀,颔下微须,正是早已暗自投靠吕方,刚刚随徐知训从广陵城中逃出的李俨,他刚刚将整个事情始末叙说给吕方等三人听。

    “主公所言正是!”李俨点头答道:“那徐知训正是因为气不过自己虽为徐温嫡子,大权却落在不过是一介义子的徐知诰手中,才暗中聚集死士,截取了史太夫人和杨隆演,叛投到主公麾下。”

    “原来如此,我道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投到身为其父死敌的我这边来!”吕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天性凉薄之徒,连亲生之父都能离叛,天下间又有何人敢于信用于他!”

    “主公所言甚是!”李俨看了看吕方神色,他心知此番事了之后眼前这人便是东南之主,自己后半生功业都系于对方一念之间,便小心的随着吕方的喜怒道:“依在下所见,那徐温虽为主上敌鸷,但于用人间颇有所长,所选用之人多有贤能之辈,并不以一己亲疏所限。那徐知诰年龄虽然不大,但颇有才略,远胜这徐知训,是以才将大权交与徐知诰而非自己亲子徐知训,却没想到主上行事顺天应人,天夺贼魄,使之自行丧乱,吾军坐享其成!”这李俨说到最后,不着痕迹的给吕方拍了个马屁,他本是世家子弟,当年在长安时在唐昭宗身边担任金吾将军,若论这等言语间的承迎溜须功夫只怕在镇海军中要数他第一,只是在淮南时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此时逮住机会自然是要大加发挥,大施拳脚一番。

    吕方点了点头,转身对朱瑾问道:“朱相公,听说你曾经受徐温所托传授徐知训兵法,不知你对此人以为如何?”

    朱瑾冷哼了一声答道:“兵法之道,首要的就是沉心静气,待机而动。那厮心性跳略,昧于小利而不识远略,如何学的兵法?我看他早晚会作法自毙,身死人手!”朱瑾早已从城中逃出的溃兵口中得知自己败降镇海军后留在城中的姬妾的下场,此时从他口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徐知训的好话来。

    吕方笑了一笑,目光转头向陈允,随着吕方身居人主之位日久,乱世里朝为君臣,夕则离叛之事可谓是随处看见,自己身为人主,若想自全其身,除了要对臣下以恩义相结,重刑相胁,更为重要的则是要城府深沉,威福莫测,切不可让下臣能够揣测出心思,导致太阿倒持,那早晚要出大事的。是以吕方虽然表面上对这徐知训鄙夷不齿,但内心深处的想法却是要将其收为己用,其原因有二:首先无论徐知训的行为本身多么卑鄙无耻,但的确大大有功于吕方,在广陵即将破灭,吕方急需收编淮南残余势力的现在,对于徐知训本人的待遇是有很大的示范意义的;其次虽然徐知训此人在道德上令人不齿,但为人主者驱使臣子的手段无非赏罚两条,若是臣子道德无懈可击,对于名利又极为淡泊,那上位者又用什么办法来驱策他呢?再说乱世之中,有些事情常人不好做,不能做的,反倒是徐知训这等毫无廉耻之徒能够做,做得好,从这个方面来说,徐知训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叛父求荣的,若是此人将来生出异心,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反正这等天性凉薄之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说话,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而吕方故意不说出心里话,一来是古代有“在家为孝子,在朝为忠臣”的说法,先申斥徐知训一番,免得给臣下树立一个坏榜样,二来也是想要先看看这几个亲信臣子的观点,不让他们轻易揣度出自己的心意。

    “主公和朱相公所言甚是,不过!”说到这里陈允语意一转:“徐知训此人虽然卑劣无耻,但如今正是收拾淮南之际,他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送到我们手中,主公无论是自立为王还是利用杨行密的余威收拾淮南都大为有利,实在是立下了大功。古人云‘为人主者须得赏罚分明,有功之人虽深仇必赏,有过之人虽至爱必罚!’我军与淮南交战多年,淮南诸将之中多有旧怨的,若不重赏此人,只怕彼辈便会投至马殷、朱温等人宇下,转头为我军大敌。”

    “那掌书的意思是重赏此人?”吕方脸上现出难色:“可若是如此,只怕会败坏风气,遗毒百代呀!”H!~!

122劝进3

    陈允笑道:“臣下以为当可从两方面着手,对于那厮厚其爵禄,以酬其功;但不与其事权,识人见了,自然知晓主公的用意!”

    “好!掌书果然高见!”吕方闻言不由得击掌赞道。[书签:]陈允这建议的确极有学问,今天虽然官爵并称,但古时官爵两个字却是分开的,各自有其意思,爵代表着身份、地位、封田、禄薪;而官则是代表权力、职位。所以有“使功以爵,任能以官”的说法。吕方这般处置,就是告诉世人徐知训对我立下大功,所以我以高爵厚禄报答他;但是此人背叛亲父。卑鄙无行,不适宜掌握权力,所以不给他官职权力。这样做既不会让淮南诸将胆寒,又不会引起恶劣的影响,可谓是一举两得。

    帐中诸人商议完毕,则遣人招徐知训来了,吕方先宣慰一番,询问了一番广陵城中情形虚实,徐知训自然倾其所有,将城中情形一一告知,尤其是城南一段靠近沼泽的城墙较为薄弱也说了出来。他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唯恐做的不够绝,还自告奋勇要去喊城。饶是吕方在这唐末五代的乱世里打滚了快二十年,什么样的卑鄙无耻之徒都见过不少,这等人物还是头一遭遇到。最后吕方委任其遥领武宁军观察使,赏赐银五百两,帛两千段。徐知训谢恩后便将其打发走了。

    广陵城中,徐温府邸,如今这座看起来并不太宏伟的官邸已经成了整个广陵城中的大脑。城内外的每一次变动都会以飞快的速度传导到这里。随着与镇海军的战争形势越来越恶劣,这座府邸的守备也越来越森严,尤其是在米志诚之乱徐温受伤之后,更是如此,在大门后新建了数座箭楼,围墙也加高加厚了,隔着半条坊街便能听到墙内巡逻军士的沉重脚步声和吆喝声,仿佛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壁垒。

    徐宅屋中,徐温斜倚在榻上,老妻陪坐在一旁,身前的空地上一名亲信正跪着禀告,从外表来看,经过这么多天的修养,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有些伤势初愈的苍白,但大体上应该没有问题了,只是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告诉我们,这个淮南昔日的主人此时的心中已经被烦恼给充满了。

    “王府那边是怎么回事?弘农王和太夫人如何了?怎么方才我看到那边有烟火升起?徐虎那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让他严加看管吗?怎么还是出了乱子?”徐温的语音中有着掩不住的烦躁,本来城府极深的他这个时候再也不能压制住胸中努气了。

    “禀告主公,时间紧迫,还没有确实消息,不过少将军已经领兵赶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确实消息过来了!”那亲信不敢抬头,他也感觉到了眼前徐温的烦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愿意触怒了对方,给自己惹来祸患。

    “哼!”徐温冷哼了一声,问道:“那城外的镇海军有无动静?”他此时最害怕的就是内外的敌人勾结起来,里应外合,同时发作,那就大势已去了。作为一个在乱世之中打滚了数十年的武人,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拖待变,才能在绝境之中找出那唯一的一条生路。而杨隆演和史太夫人所代表的大义名分是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几张牌,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才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出最大的效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出了一点点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城外的贼军并无动静,听外间的探子的消息,这些日子贼军攻取了海陵、盐城二城,同时遣使者招降其余诸城,对于广陵并无攻势!”

    “嗯!”徐温应了一声,紧锁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城外镇海军的平静而舒展开来,从这般来看,方才王府的事情应该只是城中孤立的事情,并不是镇海军攻势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不难扑灭,但城外敌军的行动就好像一根缓缓收紧的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时徐温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的感觉。

    “你先退下吧!知诰回来了就让他立刻来见我!”徐温摆了摆手,示意那亲信退下。待到那亲信退下后。徐温扶着扶几站起身来,老妻赶紧扶住了他,徐温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紧锁,妻子心疼的看着正紧锁眉头思忖的丈夫,想要劝他保重身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徐温立刻站住脚步,转身向门口投以充满希冀的目光。房门被呼的一声推开了,徐知诰顶盔戴甲冲了进来,便立刻转身关上房门,低声道:“义父,孩儿有机密事情要禀告。”

    徐温立刻就明白徐知诰所说的机密应该和王府方才的烟火有关,他的心脏立刻剧烈的跳了起来。徐温强自压制住自己心中不祥的念头,坐回榻上,做了个让徐知诰说话的手势。

    徐知诰却没有立刻开口,他看了看徐妻,稍一犹豫,才沉声道:“义父,弘农王与太夫人都被人劫出城去了!”

    徐知诰话音刚落,屋中便听到一声咯噔,却是徐温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手上下意识的发力,竟然将一旁竹子的凭几压断了。徐温也顾不得这么多,厉声问道:“这不可能,王府戒备那么森严,各门也有重兵把守,城内便有小股匪徒,如何能将杨隆演和太夫人劫夺出城?定然是你搞错了!”情急之下,徐温一时间竟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徐知诰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千真万确。行事之人人数并不多,不过百余人罢了。只是主事之人乃是知训大哥,他矫义父之命,骗进王府,杀了徐虎,又用一乘坐舆,载了太夫人和弘农王出城投靠镇海军去了,我已经派兵追击,不过只怕是来不及了!”

    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却是徐妻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即昏死过去跌倒在地,将一旁的矮几上的几件器物带落在地上,发出巨响。徐知诰赶紧抢上前扶起徐妻,猛恰人中,好一会儿才将其醒转过来,徐妻刚刚醒来,便如同发疯一般抢过一旁的短刀,便要剖开自己的小腹,哭喊道:“便要看看这里如何,才能生得这等宁馨儿!”徐知诰好不容易才夺下短刀,安置好徐妻,抬头一看却只见徐温坐在榻上整个人半响无语,便好似一只木鸡一般,只是眼中流下两行老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徐知诰见状,害怕徐温受了太重的刺激,生了痴病,将徐妻扶到一旁坐下,又伸手轻拉徐温衣袖,低声道:“知训大哥……”

    徐知诰刚说到这里,便听到徐温口中低喝道:“畜生!畜生呀!徐某家门不幸,也不知前世做了何等恶事,今日竟然遭得此报,生出这等枭獍之子来!”徐温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还只有屋内人听的清楚,到了后来竟如同嘶喊一般,他平日里镇静自持,此时这般狂态让徐知诰看了,心中不禁生出寒意,一时间也不敢上前阻拦。

    过了好一会儿,徐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徐知诰这才敢上前低声劝解道:“义父,弘农王与太夫人落在吕方手中,那厮定然要借之大做文章,应当如何应对?”

    徐温闻言立刻静了下来,徐知诰的问题正好戳中了他心中的要害。如果吕方,不,应该说是一定。以历年以来吕方用兵行事的风格来看,此人最善于借势用力,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既然杨隆演与太夫人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就一定会把这两人的价值压榨到极点,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杨隆演和史太夫人站在城墙外喊城的情景了,这对城内守军的士气破坏作用之大可想而知。可到了这个形势下,饶是以徐温的阴沉多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过了半响,徐温突然叹道:“若是可求还在,吾焉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天丧予,天丧予呀!”

    徐知诰听到徐温突然提起已经逝去的严可求,心头不由得一酸,他满门被吕方所灭,便与严可求二人飘零江湖,相依为命,虽然非是骨肉之亲,但却胜似骨肉。如今严可求已入鬼蜮,两人阴阳相隔;而自己也身处孤城之中,被大仇重重包围,眼见得已经到了末路,心中已是悲苦到了极处,却是无一言能够置出,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二人正在屋中相对无言,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冲进来一人,正是方才向徐温通报的亲信,气喘吁吁的喊道:“大郎,大郎在北门外喊话呢!”

    “什么?”徐温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厉声道:“那畜生喊些什么?”

    “这个!”那亲信看了徐温一言,口中不由得呐呐起来,显然徐知训口中不会有什么好话出来。徐温看了那亲信一言,冷哼了一声道:“来人,去北门看看那畜生说了些什么!”

    徐温爬上北门城楼,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呼吸有些紊乱,长时间卧床缺乏锻炼的生活已经严重损害了他的体力。徐温突然的出现,在城楼上形成了一阵混乱,士卒和低级军官们忙乱的让开,徐温敏感的发现,士卒们的情绪有些奇怪,他的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快步赶往女墙旁,只见北门外的空地上,二十余骑正来回奔走着,为首的一人身穿绯红色的官袍,正对城楼上守兵高声喊些什么。在约莫百余步外的一座小丘上,另有千余名镇海军士卒列成军阵,显然这些是准备接应这些喊话的骑兵的。这时风向突然转变,向城楼这边吹了过来,带来了那绯

    衣人的声音:“广陵城守兵,我便是徐知训,徐温挟持杨王,倒行逆施,罪大恶极,如今困守孤城,已是穷途末路,吕公宽厚,只诛杀首恶,胁从不问,只有反戈一击,才是生路。”

    徐温定睛一看,那绯衣人依稀正是其子徐知训,只觉得一口气撞上头来,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一旁的徐知诰赶紧抢上前来扶住。徐温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推开徐知诰,喝道:“来人,取弓箭来!”

    徐知诰赶紧劝谏道:“义父,您重伤初愈,还是莫要动气——”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徐温厉声喝断:“快取弓箭来,你要气死我吗?”徐知诰不敢多言,只得从一旁取了弓箭来。徐温一把抢过,搭上箭矢便对准城下正在马上高声呼喊的徐知训射去。H!~!

123城破1

    徐知训一边在马上喊城,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王自生,正想着如何才能找个由头结束喊话,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书签:]他也清楚这队骑兵表面上是保护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监视自己,自己是归降之人,身处尴尬之地,行止若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所以徐知训明知自己身在城下箭矢所及之处,还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大声喊话,只能指望城头守兵顾忌自己的身份,不敢开弓放箭了。徐知训心中正怀着鬼祟心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弦响,刚刚下意识的将身子向下一伏,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坐骑带倒在地,右腿一阵剧痛,却是坐骑中箭倒地,将他的右腿压住了。

    “快!护住徐相公!”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王自生见徐知训坐骑中箭,一边厉声呼喊,一边打马上前,用自己和坐骑护住了正竭力从坐骑下抽出受伤的右腿的徐知训,其余的骑兵们有的下马帮助徐知训脱困,有的持盾护住王自生和徐知训,还有的张弓对城头放箭,掩护众人撤退。忙乱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护着右腿受伤惊魂未定的徐知训离开了城下的危险区域,只留下一具死马。

    “该死,竟然只射中马!”徐温怒骂了一声,将手中弯弓猛的摔在地上,厉声喝道:“快开城追击,莫要放走了这孽畜!”可是城头上的将佐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去执行徐温的命令,一时间广陵北门城楼上形成了奇妙的气氛。

    徐知诰看了看两旁的将佐们,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上前扶住徐温,低声道:“义父,城外情形不明,若是贸然开城只怕为镇海贼军所乘,还是持重为上!”

    徐温闻言,看了看城头上的将佐,怒火渐渐褪去的他也感觉到了城头上的微妙气氛,知道此时开城追击并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由得暗叹了一声,一股到了末路的悲凉感充满了他的躯体,不由得下意识的靠住了义子的手臂,低声道:“我有点累,先回府中休息吧,城上的事情你就多费些心思,这个时候!”说到这里,徐温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转身下城去了。

    “孩儿恭送义父回府!这里的事情请义父放心!”徐知诰赶紧躬身行礼,在他的眼里,徐温往日挺拔的身形竟然有些佝偻了,看到这般情景,他心中不由得一酸。

    徐温回到府中,便觉得神思困乏,只得回到屋中安寝。可不知为何,徐温虽然十分困倦,可不知什么原因,偏偏就是无法入睡,只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在榻上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外间的传来一阵巨响,便好似雷鸣一般。徐温本就入睡不深,立即被惊醒了,一骨碌便从榻上翻身坐起,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看,只见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呈一种血红色,便如同无间地狱来,此时一阵大风由南边吹来,带来一阵阵喊杀声!

    “来人!南边怎么回事了!”徐温厉声喝道,此时的他声音也禁不住带了一丝惊惶。可徐温呼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一人应答,徐温只得回身从墙上取了佩刀,披衣推门出去看看究竟。

    徐温出得院来,只见外间已是乱作一团,仆役奴婢们个个神情张惶,在院中奔来走去,没头苍蝇一般,有些年轻些的婢女还用煤灰弄脏了颜面,换做男装打扮,一副大难即将临头的模样。徐温赶紧唤来为首的询问。那人小心作答道:听说南门已被镇海贼攻破,贼军入城后四处纵火劫掠,城中已然大乱,如此云云。

    徐温闻言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夜工夫,情况居然败坏到如斯境地,他唯恐是那仆役不晓事情,随口胡言,赶忙往后院赶去。原来徐温后宅有一座假山,在假山上还有一座小亭,地势颇高,在上面可以俯瞰大半个广陵城。待到徐温气喘吁吁的上得那小亭,向城南望去,果然靠近城南的数个坊里已是火光四起,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见南门城楼上昔日的大旗早已不再,显然那仆役所言非虚,广陵南门已经落入镇海军之手。徐温稍一思索便将事情原委推理出来,定然是吕方从徐知训口中得知广陵南门因为城外是沼泽地的原因,城墙较为低矮,便先让徐知训在北门喊城,以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同时派出精兵,填平城南的沼泽地,然后突然发起猛攻,果然一举攻破了广陵城。想到这里,徐温不禁心中有如刀绞一般,这些日子来他养伤的时候也曾想过兵败之后自己会是如何下场,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背后插上致命一刀的不是别人,却是和自己有骨肉至亲的嫡子徐知训。

    徐温正在那小亭中痛心,此时外间却冲进来一个青衣老者,远远看到徐温便忙不迭喊道:“郎君,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快下来,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徐温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自己的老仆徐宇,这徐宇是徐温老夫时的老仆,在徐家已经三代,其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徐温正要说话,那徐宇已经上得假山,急道:“郎君,镇海贼已经入城,诸军皆不战而溃,快些和夫人乔装打扮了,想办法逃出一条生路去,莫要再耽搁了。”

    可此时的徐温却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精明能干,仿佛亲子背叛的沉重打击已经彻底将他打垮了,对于徐宇的催促,他的反应十分迟钝。徐宇见状,只得连拉带拽的将主人扯到院外,和徐妻都变易了装束,收拾了些细软,由六七个亲信护送着出了徐府后门,想要混出城去、

    众人出得府来,只见城中已是沸反盈天,成百上千的百姓席卷而来,呼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徐温护卫拔刀砍翻了数人,想要冲出一条路来。可他们几人的力量在这汹涌的人浪之中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徐温一行人便被冲散开来,和徐温在一起的除了他妻子和徐宇以外,便只有那贴身老仆徐宇了。三人此时被人群裹挟了,便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般,丝毫不得自主,只得听天由命的乱跑。此时徐温在人丛中不由得懊悔万分,自己大病初愈,身体疲软无力,想要从乱民中逃出一条生路可能性微乎其微,与其象这般被乱民裹挟来去,最后也不知死在什么人手里,还不如留在徐府之中拼死一战,虽然是困兽犹斗,但也远远胜过这般模样。

    徐温被这般裹挟着跑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身边的人群终于渐渐稀少了,三人这才寻了个空子脱身出来,找了个隐僻的小巷钻进去坐下休息。此时徐温早已精疲力竭,也顾不得地上干净与否,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喘气起来。徐宇扶持徐妻坐下后,方才自己坐下休息。徐温自从受伤之后,卧床已经月余,今日这般狂奔之后,猛的坐下,便觉得呼吸急促,胸口好像就要炸开了,两腿已经没有知觉,便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的腿上肌肉无比酸痛。徐温知道若是不起来活动一下,这般长坐下去,对身子并无好处,便扶着墙根强站起来,抖动手足,放松过于紧张的肌肉,同时打量四周情况,看看自己如今身处何处。

    徐温这一打量,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冲进来的这巷子里除了一座府邸并无其他住户,从形制规模上看,倒是不小,看样子倒是官宦人家所居,自己三人方才正是坐在门廊的台阶条石之上。只是这门廊中蛛网横结,满地灰尘,门上那一对兽口门环也生满了铜锈,显然已经破败了许久的模样,徐温看着颇为眼熟,好似自己以前曾经来过的样子,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府邸。

    徐温正在那里挠头苦想,一旁的徐宇也站起身来,走到主人身旁低声问道:“郎君,如今当往何处去?是投知诰公子还是易装出城?总得想个周全吧!”

    徐温正苦苦思量,老仆话语中的那个“周”字却好似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惊醒了梦中之人。

    “这不就是周隐的宅院吗?”徐温惊道,他下意识的连退了两步,一脚踏了个空,若非徐宇伸手扶住,险些摔了个踉跄。原来当年杨行密生前病重,身为淮南节度判官的周隐认为其子杨渥性格骄奢,并非保家之人,反对杨行密将淮南节度使之位传给其子杨渥,主张让庐州刺史刘威继承大位。而身为杨行密心腹的徐温则暗中派严可求赶往宣州,招当时身为宣州观察使的杨渥领兵入广陵,继承大位。杨渥继位后不久便寻机报复周隐,将其族灭。众人都以为此宅院不吉,所以虽然没入官府,但却没人愿意买下自己住,才空置在这里。如此这般说来,周隐之死虽非徐温直接动的手,但“伯仁之讥”徐温却是跑不了的。今日徐温穷途末路,想要易装逃出城去,却鬼使神差的跑到了这周隐废宅门前,若说并非冥冥间的定数,只是碰巧,连徐温自己都不信。

    一旁的徐妻看到徐温突然间脸色苍白,一对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紧闭的府门,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事情,只得小心翼翼的伸手在徐温肩上轻拍道:“郎君,这巷子里阴森森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谁!”徐妻这轻轻一拍,却激得徐温跳开好远,拔刀在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见他双眼目光怪异,不像是看着徐妻,倒好像是盯着徐妻身后的什么东西一般。H!~!

124城破2

    只见徐温突然对着徐妻身后虚空之地喝道:“周隐,当年灭你全族的是杨渥,而非我徐敦美,冤有头债有主,他如今也得了报应,入了阴曹地府,你去找他便是,现在是白天,你一介游魂,我也不怕你,快快退避了,此后四时八节也不会短了你的香火祭品!”只见徐温目光散乱,一边挥刀威吓,一边大声呼喊,语气时硬时软,一副中了风邪的样子,徐妻和徐宇二人看了,也不敢上前劝阻,生怕被徐温手中的佩刀误伤,一时间僵持下来了。[书签:]

    三人在巷子中正忙乱间,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刀兵相接之声,徐妻与徐宇不由得叫苦不迭,这短短一条巷道空空荡荡的,毫无遮掩,而且是个死胡同,若是被敌兵堵住了口子,巷中人便只有死路一条。到了这个境地,徐宇也只得拖了徐妻躲到周府门前的镇邪石狮后面躲避,只丢下徐温一个人在外面乱喊乱叫,只能指望外面的乱兵以为巷子里只有一个疯子,懒得进来搜寻,从而避过此难。

    徐妻躲在石狮后面,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向满天神佛祝祷自己一行人能够若能躲过这一劫,定然重铸金身,遍施衣食云云,可耳边的沉重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徐妻心中的心中越发害怕,只得紧闭双眼,尽力当做没听见外界声响,更加虔诚的祝祷,仿佛这般就能避过眼前的灾祸一般。

    “阿母!你躲在这里作甚?义父他这是怎么了?”

    突然一声惊呼将徐妻从那种鸵鸟状态给扯了出来,她慢慢的睁开双眼,只见站在他眼前那人却是徐知诰,只见其身披铁甲,甲叶上星星点点的满是鲜血,身旁的将士也个个手持刀矛,满脸凶光,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的。徐妻念了一声佛,想起方才所受到的惊吓,话为曾出口两行泪水便留了下来。正当此时,巷外的喊杀声又大了起来,却是镇海军的追兵赶上来了,转眼之间便和外面大街上的大股淮南军杀作一团。徐知诰见状,知道若是自己此时出外,会被正好卷入战局,能够脱身的机会微乎其微,与其这般,不如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待到这股敌兵过了,再寻找机会逃生。他看了看左右,立刻命令士卒斩开周府大门,可那大门颇为坚固,士卒们只好将道旁拴马的石桩搬倒了两根,撞开大门。一行人携了徐温三人进得府中,又将大门重新合上,里面用条石抵好,才松了一口气。

    徐知诰进得府来,便询问徐妻原委,可徐妻此时心情还未平复,哭哭啼啼的徐知诰半天也没问出个究竟来,没奈何只得将一旁的徐宇唤来问清楚了事情前后经过。徐知诰听到这里,他对周隐与徐温的旧事颇为了解,已经对徐温为何突然发疯症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心知这等病人往往是自己内心深处长期有鬼,又碰到外力的作用,整个人的精神处于一种很不平衡的状态下,再突然收到惊吓,整个人就会陷入到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以为四周都是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敌人,这个时候,你无论说什么,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会被当成谋害他的毒药,只会适得其反。而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其慢慢静养,让时间来改变一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显不适合。

    想到这里,徐知诰挥手招来两名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闻言有些犹豫,徐知诰见状立刻疾言厉色起来,那两人见状,只得躬身领命,之后来到徐温身旁,此时徐温也已经折腾了好一会儿了,体力也耗费的七七八八了,那两人趁徐温不注意,一拥而上,夺下对方手中兵器,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口中又用布团塞了,拖到一旁去了。徐妻见状大惊,徐知诰上前解释道:“义父大病初愈,又中了风邪,若是这般狂乱下去,伤了别人是小事,只怕伤了自己便糟了,就算没有伤人,这般狂舞下去力竭之时便又是一场大病,眼下也无法请大夫来看治。孩儿斗胆先将其捆了,待到脱身之后,待到义父神志清醒了再向其谢罪!”

    徐妻听了徐知诰的解释,又看了看一旁目光散乱,神情凶恶的徐温,心知徐知诰所说不错,只是看到平日里沉着多智的丈夫此时却人如同路边的疯人一般,再想起卖身投敌的亲身骨肉徐知训,不由得心中一酸:“罢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懂得什么,眼下这般时候,你义父又是这般模样,也只能劳烦你多费些心力了!”

    徐知诰闻言躬身拜了一拜道:“不敢,孩儿受大人恩养,便是粉身又岂能报得万一?”正当此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夹杂了还有不少两浙口音的喝骂声,显然是方才外间的镇海兵尾随上来了。

    “糟糕,方才我应该将那石桩放回原处的!”徐知诰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镇海军追兵击溃了守兵后,有人进到巷子中,看到地上刚刚被拔出拴马石桩的土坑,再看看大门上有被撞击的痕迹,便不难推测中有重要人物逃入这府邸之中,自然就追了上来。徐知诰赶紧命令手下士卒将一旁的几颗槐树的树枝砍断,抵在门口,又将不远处明堂前的台阶拆毁,将石条搬到门后堵死。幸好墙外的追兵手中一时间能拿出来的器械也只是几根拴马的石桩,仓促间也撞不开周府的大门,有个胆大的不知从哪里弄了具竹梯搭上墙,想要跃墙而过,刚刚露出头便被墙内的淮南兵一箭射到面门,仰天便倒,后面的便不敢再上来了,只是在墙外破口大骂,倒也拿里面的徐知诰一行人没有什么办法。

    徐知诰见墙外的追兵被挡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得知镇海军由南门破城之后,便领了两千人前去抵挡,想要将进城的敌军重新赶出城去。可两军刚一交锋,便听到己方阵中有人高呼“败了”,他便看到己方士卒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走,他虽然连斩数名逃兵,可也无法阻止溃败的局面。徐知诰见状便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得带了亲兵向西逃去,却没想到正好碰到徐温夫妻。他此时心知若是自己此时弃了徐温夫妻,独自易服逃生,还有一条生路;若是留在这里与徐温一起,定然死路一条,可他好歹与徐温父子一场,如今徐温神智混乱,自己弃之逃生,怎么也说不过去。徐知诰正在犹豫不决,突然听到墙外有人大声喝问道:“院内人快快开门弃兵归降,不然我们就要放火了!”也许是为了证明他们的威胁,从墙另外一边立即扔了数只点燃的火把过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惹来一阵惊叫声。

    徐知诰见状心知这院门是守不住了,只得令手下扶了徐温夫妻向府内逃去,一路上随行士卒纷纷逃散,待他们逃到府后时,身边只剩下四名扶持着徐温夫妻的士卒了。

    徐知诰一路向府后逃去,出了后堂,眼前却是五六亩见方的池塘,拦住了去路,其中又无舟船,倒是池塘中有一处小石榭,与岸上只有一条的木栈道相连。徐知诰见状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身后的追兵声却是越来越近,也没有余暇让自己在绕道了。徐知诰赶紧让手下兵卒扶持了徐温夫妻沿着木栈道上了石榭,自己落在后面将栈道上的木板掀去了十余尺才上水榭去了。追兵赶到后有人正要给那栈道重新铺木板,却被徐知诰一箭射倒了,那木栈道狭窄的很,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人都不得并行,追兵虽然人多,却也没有在毫无遮拦的水面上冒着被敌方弓箭手威胁铺栈道的本事,好在这石榭孤零零的在水面上,并无片板,只要堵住这木栈道,也不怕那几人能够插翅飞走。于是追兵们倒也不急,只是对着水中的石榭叫骂。

    徐知诰见追兵没有紧逼上来,便转身去看义父的状况,只见此时的徐温坐在地上,斜靠在妻子怀中,虽然目光还有些散乱,但比起方才那种舞刀乱砍的狂乱模样已经好多了。徐知诰见状,便一面伸手去解开徐温的绳索,一面低声道:“义父,现在好点了吗?”

    听到徐知诰的话语,徐温散乱的眼神渐渐集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这不是知诰吗?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是哪儿,如今城中如何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徐知诰见徐温恢复了神智,心中不由得一喜,转而又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又不禁转忧,他压下心中的情绪,低声答道:“义父,这里是周隐旧宅,城破之后我领兵去堵口子,被贼兵击败,一路逃到此处,正好碰到义父,义母。”

    徐温听到这里,渐渐想起了自己昏乱前的情景,稍一回忆,便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一想起,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徐知诰的肩膀道:“哎!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你手下都是些临时招募而来的市人,如何当的了吕方的百战精锐,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两人正交谈间,岸边突然传来喊声:“水榭中的可是徐温徐敦美?”徐知诰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低骂道:“定然是哪个多口的说出来了,若是下次拿住了,定然要一个个剥皮处死!”

    “罢了,岸上的是镇海兵吧!咱们父子已是穷途末路,哪里还有下次了!”说话间徐温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高声应道:“不错,正是某家,岸上的是镇海军的哪位好汉子?”

    听到徐温的应答,岸上顿时一阵混乱,被馅饼砸到头上的狂喜使得一时间居然无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高声应道:“末将折虎,镇海殿前亲军宣节校尉,见过徐将军!”说到这里,那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喊道:“如今湖边已经都是我手下军士,你在这水榭之上插翅难飞,还是快些解甲归降,莫要顽冥不化了!”H!~!

125城破3

    徐温听到这里,回头看了徐知诰一眼,二人眼神一交汇便明了了对方心中的心意

    “劳烦折校尉替我传个话,请吕相公移玉趾来这里,在下自然束手就擒,如若不然,要死徐温易,要生徐温却难得很!”

    岸上的那折虎听了徐温的要求,暗想斩杀徐温功劳虽然不小,但生俘肯定功劳更大,反正现在他也是瓮中之鳖,不怕跑了。不如就替他传个话,反正最后怎么处置都由吕方自己做决定,自己这份大功是跑不了的。想到这里,折虎便挑了个口舌便给的手下,先向指挥殿前亲军的王自生通报,自己便领了本部士卒将整个池塘围的严严实实,只等回音。

    南门城楼,吕方在众将的簇拥下,踌躇满志的看着广陵城内的战况:在镇海军猛烈的进攻下,城中武库、粮仓、王府等重要据点已经在镇海军的控制之下,淮南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瓦解,只还有少数残兵在进行自反的抗击,胜利对于镇海军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只是也有不少溃兵恶少借着这个关口,四处纵火劫掠,城中坊市多有遭殃的,吕方站在南门城楼上,也能看到城中火光四起,哭声震天,一副离乱景象。

    现在对于吕方来说,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击败敌人,而是迅速恢复城内的秩序,将广陵这个江淮之间的政治经济中心牢牢控制在手中,虽然在综合考虑了当时的形势之后,吕方并不准备定都于此地,但广陵作为淮东根本之地,无论是作为抵御北兵的屏障还是北伐的基地,其作用都是不可替代的。当年孙儒破城之后,纵兵四掠,将好端端的东南首府弄得一塌糊涂,连他自己都呆不下去,只得驱民为兵,渡江孤注一掷,结果一战败给杨行密,落得个身死人手的下场,这个对于吕方来说可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吕方转身目光扫过随侍诸将,最后停在侍立在徐知训身后的一人身上,那人生的紫色脸膛,满脸虬髯,倒是一副好皮囊,吕方不记得以前曾经见过此人,想必是徐知训从广陵带出的部属,便询问道:“徐公子,你身后这位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士?”

    徐知训赶紧躬身答道:“他是小人的伴当,姓薛名舍儿,此番事成,便是广陵本地人氏,他也大有与力!”

    薛舍儿不待徐知训示意,便上前敛衽跪拜:“小人见过大王!”

    吕方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壮士可是将门子弟?”

    “小人并非将门子弟,乃是应募从军的!”

    吕方点了点头,却听见一旁的李俨笑着解释道:“薛校尉从军前乃是东城大豪,广陵城中也是有名的紧!”他这些年来在广陵城中混的很不如意,倒是对三教九流的颇为了解,像薛舍儿这等黑社会大头目自然清楚的很。

    吕方听到这里,心中却打起了算盘,他自己手下将佐虽然不少,但对广陵城中情形并不了解,打击盗匪,恢复秩序这等事情做的未必比得上薛舍儿这等本地的地理鬼;再说古代军队的纪律都很不靠谱,城破之后四出劫掠几乎可以说是胜利一方士卒的隐性福利,说不定现在坊市间抢得开心的就有自己军中士卒,若是让手下将佐去干这事,说不定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还不如薛舍儿这个外人,没有利害牵涉其中,抹得开面子;其三这等事情难做得很,往往须得砍下不少人的脑袋,民患极大,是个招人恨的差使,这薛舍儿反正也只是徐知训的伴当,若是做的不好,便丢出去砍了脑袋平息民愤再换自己人来做,也不心疼,顺便还剪除了徐知训的羽翼,若是做的好了,也是多了一个人才,也借着提拔的机会从徐知训身边挖走,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折本。吕方想到这里,便笑道:“既然如此,薛壮士对广陵城中的情形定然是清楚得很吧!”

    薛舍儿哪里知道吕方的心思,答复的小心翼翼:“此乃小人乡梓之地,倒也知道一二。”

    “我此番领兵讨贼,只为徐贼一人,黎元何辜?如今城池已破,徐贼束手,自当解甲敛兵,重归太平。”吕方笑道:“如今广陵虽破,然百姓不得安居,某家又如何能心安?壮士既能为徐公子解忧,可愿为本王去烦?”

    薛舍儿此时也无暇思索,赶忙应答道:“大王但有所命,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好一个在所不辞!”吕方大声赞道,旋即肃容道:“我要在明日拂晓前这广陵城中恢复宵禁,两天后诸坊市安堵如故,你可做得到?”

    吕方话音刚落,城楼上便是一片肃静,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众将佐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薛舍儿的身上。此时能在城楼上之人无一不是镇海军的高级将领,多半是杀人如草芥的武夫,被这样一群家伙围观饶是薛舍儿过去也是闻名江淮的大侠,此时也只觉得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有若实质,掌心不禁渗出汗来,黏黏的很不舒服。薛舍儿张了张口,可却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竟然说不出话来。

    “如何?”吕方问道,语音中并无半点催促之意。

    薛舍儿放松双手,又重新握紧,如是者三才觉得全身的紧张好了点,也不敢抬头,便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大王,若先应允两个条件,小人方敢领命!”

    “壮士但说无妨!”

    “第一桩,请大王下令入城大军除了把守城门、武库、王府的之外,在晚饭前退出城外!”

    吕方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王自生下令道:“传令下去,除殿前右厢各都以外,其余诸军黄昏前退出广陵各门。”

    看到吕方这般轻易的满足了自己的要求,薛舍儿精神不由一振,沉声道:“小人位卑言轻,只怕遇到有人犯了法度,也——”

    “某家明白了!”吕方截口打断了薛舍儿的话语,举起右手道:“取我的佩刀来!”吕方接过属下递过来的佩刀,沉声道:“薛壮士,这是某的佩刀,且借你三日,若有人触犯法度的,都指挥使之下可先斩后奏,这样够了吗?”

    薛舍儿闻言一愣,赶紧敛衽下拜再三叩首,方才膝行向前,高举双手接过吕方的佩刀,沉声道:“小人敢不尽心竭力,以尽王事!”

    吕方颔首笑道:“好!薛壮士你且好生去做。”说到这里,吕方转而肃容道:“十三郎!”一旁的侍立亲兵走出一名年轻校尉,对吕方躬身行礼如仪。

    “你且随薛壮士同去,多多看顾些!”吕方自然也不会将这等大事全然交在薛舍儿一个外人手中,他将身边的心腹吕十三郎放置在薛舍儿身旁担任副手一来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二来如果薛舍儿把事情办砸了,就砍了对方的脑袋来祭旗,挽回局面。

    薛舍儿自然不会觉得异常,毕竟自己一个刚刚来投的外来分子,吕方这般委以重任已经是超常之举了,身边放上一个亲信也是应有之义。他赶紧长揖为礼谢恩。吕方满脸堆笑道:“好生去做,勿忧不富贵!”

    薛舍儿和吕十三郎刚刚下得城楼,便看到王自生快步跑了上城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狂喜之色,离吕方还有六七丈便急道:“大王,抓到徐温了!抓到徐温了!”

    城楼上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喜形于色,毕竟自从年初出兵以来,镇海与淮南两军共十余万男儿在江南大地上征战厮杀,可谓是旌旗如云,樯橹满江,虽然表面上看镇海军连战连胜,势如破竹,但其间的曲折却是不足为外人所知。如今淮南瓦解,广陵城破,连身为淮南节度使,弘农王的杨隆演和杨行密的夫人也落入吕方手中,以吕方为首的镇海军势力就仿佛一轮朝阳升起于东南大地的地平线上,已然打破了整个南方的脆弱的平衡;即使在当时整个中国的势力版图来看,虽然占据了关中、河南、荆襄、淮北大部、青州以及河北南部的后梁朱温无疑还是诸割据势力中最强大的一个,但在其公开篡位之后,遭到了北方其他诸军阀的共同抗击,其势头已经少衰;更重要的是其大将昭义军节度使丁会因为不满朱温篡位,于天佑三年(906年)十二月以下辖的潞州归降河东李克用,由于潞州位于今天陕西省长治县,自古就是山西高原和河北平原的交通孔塞,古名上党。本来此地在朱温手中,不但可以屏蔽魏博六州之地,确保河南河北的腹心之地;而且此地是与晋阳相距密迩,朱温数次围攻晋阳都是以此地为出发基地。李克用兵不血刃获得了这个战略要地,大大的改善了自身的战略地位,大可居高临下转守为攻,如此一来,压力大增的朱温自然也没有多少余暇来干涉南方的事情了。这对于如日方升的吕方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将此番讨伐的目标徐温消灭掉,否则若是让这个深悉淮南内情的枭雄逃到朱温那里去,以朱温过去的作风,定然会将这张牌用的十足,做出一个好套子来吕方来钻,这可不是吕方愿意看到的。如今百事顺遂,徐温已经被生擒,也由不得吕方不喜。

    “当真?”吕方不由得站起身来,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急切的神色:“那厮在何处?押送过来了吗?”

    “殿前右厢第三指挥一个宣节校尉将那厮围在周隐故宅后院的一个小湖中。”王自生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连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那厮说要大王去见他,否则便自刎,那校尉不敢专断,便一面紧紧包围着,一面遣人急报过来,请求指示!”

    “哦?”吕方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对诸将打趣道:“想不到这个时候那厮还有心情要见某家!”

    “天颜岂可轻见?”一旁的朱瑾不轻不重的拍了吕方马屁,笑道:“这厮诡计多端,只怕有什么对大王不利的图谋,让某家去取了这厮首级回来便是!”这朱瑾与徐温早已结下了死仇,唯恐吕方爱惜徐温才智,饶他不杀,反倒给自己留下祸患。

    “罢了!”吕方摆了摆手,笑道:“他如今众叛亲离,孤身一人被困在湖中,还能生出什么办法来,我与他也算是旧识,便走上一趟,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了!”

    朱瑾闻言虽然不喜,但听吕方口气并不会赦免徐温,还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大王心肠果然宽厚。”

    吕方一行人到了周隐府邸,到了后院湖边,只见四周早已站满了牙兵,将整个小湖围得水泄不通,只有那被拆坏的木栈道还没有被修复。吕方走到湖边,身旁早已有数名手持橹盾的亲兵挡在面前。石榭上的徐温看到岸上的动静,又看到那鼓吹仪仗,心知是吕方到了,强自起身高声喊道:“岸上可是镇海吕公到了?”

    吕方应道:“不错,正是某家,自广陵一别,多年未见,徐公无恙呼?”

    徐温听出吕方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反唇相讥道:“某行事不慎,为鼠辈暗箭所伤,去日无多。吕公洪福,当小心待尔等,他日莫要与徐某今日这般!”

    这水面上空空荡荡毫无遮拦,双方的语音高亢,徐温的话语两旁的镇海军将佐都听得一清二楚,如何听不出其话语中的讽刺咒诅之意,纷纷高声怒骂起来,尤其是射了徐温一箭的米志诚更是又恨又怕,生怕吕方听了这话,对自己有了戒备之心,骂的尤为大声。

    “罢了!”吕方双手下压,做了个让众人噤声的手势,很快湖边就静了下来,他上前了一步,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昂然道:“公昔与某为杨王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汝乌有今日?吾行事堂堂正正,待部属如子弟一般,他日下场如何,世人皆有眼,大可观之?”

    吕方这番话堂堂皇皇,说的极有气魄,湖边众兵也齐声应和,一时间便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徐温见状,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他先前发现自己被围在水榭之中便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此时他心中最为衔恨的便是发动兵变射伤自己的米志诚和背叛亲父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劫出广陵城的徐知训二人。徐温将吕方引来的目的便是想要对这两人下眼药,让吕方对其心怀芥蒂,也算是间接的报了一点仇,却没想到吕方竟然说的如此堂皇,一时间为其气势所滞,闭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英雄不两立,吾行事无往不利,只是碰到你变处处受制,一败涂地,吕公天命在身,殆天亡仆以资公也!”

    吕方听到这里,饶是以他的城府深沉,也不禁有些醇醇然,好似美酒饮到六七分一般。一旁的陈允看的清楚,赶紧附耳低声道:“大王难道忘了杨渥、张灏二人的下场吗?”

    陈允的话语便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吕方头顶上,让其立刻清醒了过来,高声道:“汝杀先弘农王,罪大恶极。某受忠武王厚恩,不能不为其报仇。看在你我曾经同殿为臣的份上,今日便与汝一具全尸吧!”说到这里,吕方轻击了两下掌,身后走出一名亲兵,手中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铜壶,一只瓷杯,跳上岸边的小船,向那水榭划去。

    水榭上徐知诰见了,心知那托盘上的定然是毒酒,弯弓正要射杀那舟中亲兵,却被徐温拦住了。徐知诰不解的回头去看徐温,只见徐温苦笑着叹道:“你又有几只箭,能杀的了这一人,难道能将岸边的镇海兵尽数杀光吗?罢了,也让我尝尝这壶中酒的滋味便是了,但愿吕方那厮杀了我一人便罢,饶了你们性命。”

    徐知诰听到徐温这般说,想起这些年徐温相待自己甚厚,又想起自己苦心诣志向吕方报仇,可最后不但仇没报成,自己的亲近之人却个个死在他的手上,难道此人当真如义父所言有天命在身,自己只不过是上天用来铺垫他前进道路上的材料罢了。想到这里,徐知诰只觉得万念俱灰,了无生念,将手中弯弓丢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徐温不知徐知诰的心意,以为对方是悲戚于自己将死,心中大恸,伸手轻抚对方头上发髻,叹道:“痴儿,痴儿!”眼中也不禁老泪纵横。

    此时那船儿已经靠上水榭,那亲兵跳上来,将手中酒壶和杯子放在一旁的扶手上,便站在一旁静候。徐温推开去抢那酒壶的老妻,拿起酒壶,对妻子苦笑道:“此酒只能吾一人独饮了!”说罢便一仰头,将壶中毒酒一饮而尽。徐妻见状,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徐温见状,轻叹了一声,解下外袍轻披在妻子身上,对那亲兵苦笑道:“某临死前还有以语,请代为传递。”他指了指地上的老妻和一旁的徐知诰道:“古人云‘君子不绝人之祀’,吕方乃德厚之人,望放过这两人。”那毒酒毒性极为猛烈,徐温话说到这里,便只觉得腹痛如绞,再也无力说出话来,翻身倒在地上,脸色变的紫黑,肌肉也扭曲了起来,突然徐温的躯体上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抽搐,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来,便不再动弹了。

    那亲兵正要上前去察看徐温是否当真已死,一旁本来瘫坐在地上的徐知诰突然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刀在颈子上一抹,当即血溅五步,倒地身亡,尸体便扑倒在徐温的身上,好似要护卫什么一般。

    韦伯家中出了大事,奶奶亡故了,必须赶回老家处理丧事,请假一个星期,望大家见谅!H!~!

126尾声1

    那水榭相距岸边也有百十步的距离,虽说岸上围观众人多有目力敏锐的,但也只能听到水榭上人影晃动,接着就是一阵惊呼,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知晓,随侍在吕方身旁的王自生拔出腰刀,便要上船,却被身后吕方一把扯住,沉声道:“且慢,池塘四周已经被围死了,尔等插翅也逃不出去,且稍待再说!”

    “是!”王自生这才回过神来,正要高声下令手下严加警戒,便听到水榭上探出一个人头来,正是那亲兵,高声喊道:“徐温自尽了!徐温自尽了!”

    池塘四周军士闻声先是一静,过了好一会儿才轰然欢呼起来访问:)对于这些已经远征经年的士卒来说,徐温的死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这意味着远征终于结束,他们不用天天晚上躺在阴湿冰冷的地面上,靠着篝火取暖,白天依靠冷硬的干粮充饥,背着冰冷而又沉重的铁甲,去和眼前的陌生人互相厮杀了。终于可以带着恩赏,回到乡里和家人团聚了。想起家中的妻儿父母,草屋田地,还有出征身陨的袍泽,不少人眼里已经满是盈眶的泪水,悲喜交加,激昂的欢呼声很快夹杂着低沉的抽泣声,不由得让人心酸。

    此时早有人上前将那栈道修好,吕方一行人上得水榭来,只见地板上横躺着两具尸体,一旁有一名老妇跌坐在地,目中泪光闪动,依然痴了,正是徐妻。地上一尸仰面朝天、虽然脸色紫黑,肌肉扭曲,但吕方还是认得出来正是徐温本人,轻叹了一声,道:“此人虽然所行多有可议之处,倒也是个人物,如今既然已经身故,辱尸之事也就罢了!”说到这里,吕方回头对身后的徐知训道:“徐公子,骨肉之恩不可忘。为防止有人散步谣言,我要将汝父尸首在广陵东门示众三日,三日后你便可将其收去安葬,汝母你现在便可接走,如何?”

    徐知训赶紧下跪拜谢道:“大王宽厚,恩及罪人,家父若是泉下有知,亦当自愧,便是结草衔环,也难得报大恩万一!”

    众人闻言个个脸色怪异,如王自生这般年纪较轻,城府不够深的几个,干脆嗤笑出声来。这徐知训自己拜谢吕方倒也罢了,居然还替刚刚被吕方逼死的父亲向吕方拜谢,若徐温此时活转过来,也会被这样一个活宝儿子给气的呕血三升,重新死过去了。可徐知训却是脸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旁人的嗤笑声,恭恭敬敬的对吕方磕了三个头。

    吕方微笑的点了点头,伸手将徐知训搀扶起来,好一副君友臣恭的模样,这时一旁的军士将另外一具尸首翻过身来,只见那人虽然早已气绝,但双目圆瞪,嘴巴微张,好似正在瞠目高呼,虎虎而有生气,宛若生时一般。吕方惊咦了一声转身向徐知训问道:“这是何人,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徐知训上前一步,仔细辨认了一下,恭声答道:“此人乃是徐温的义子,姓徐名知诰,家父受伤之后,广陵兵权便落在此人手中,最是顽冥不化,这般也是罪有应得!”

    吕方看了徐知训一眼,笑道:“那依公子所见,当如何处置呢?”

    徐知训小心的看了看吕方脸上神色,对方脸上笑吟吟的,一副团团富家翁的模样,却是全然猜不出真意,心中不由得一虚,一咬牙低头答道:“这等逆贼,依照法度,自当五马分尸,于广陵各门示众,以儆效尤!”

    “哦?”吕方应了一声,在徐知诰尸首旁绕了一圈,打量了一会,却不置可否,并没有立即表态赞同或者反对,一旁的徐知训心中却是越来越发毛,他垂首静待,虽然已是冬季,但他的鬓角还是渗出一滴滴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便好似一滴滴蜡汁落在徐知训的心上一般。

    “既然徐公子这般说,那此事便由公子来处置吧!“吕方突然笑道:“广陵城中情形,公子也清楚的很,既然如此,便一事不烦二主,也请公子多花些心思一起处置了吧!”说罢,便挥了挥手,自有人将徐知训引领下去。徐知训刚刚走远。一旁的王自生便出行躬身道:“那徐知诰虽为仇敌,但力战不屈,以身殉主,端的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胜过徐知训那厮百倍。大王您能够对徐温法外施恩,为何却要让徐知训对此人施以酷刑?实在是让志士丧气。”

    吕方闻言莞尔,笑道:“志士?自生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一旁众人闻言不由得哄笑了起来,王自生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战阵上白刃箭矢也不曾避让过,但在众人的嗤笑之下,却是有些心虚,口中嘟囔了两句。一旁的陈允笑道:“大王此举必有深意,王小将军只管照着去做便是没错,再过两年你便明白了!”

    “无耻之尤!”众人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可表面上都不得不装出一副赞同的模样,齐声应和。其实之中几个心思敏锐的已经猜出了几分吕方的心思,他故意让徐知训做这等惹人怨恨之事,便是因为此人立下大功,不得不论功行赏,给予官爵,但又害怕徐知训狼子野心,遗祸无穷,便故意让将那些惹人怨恨之事交给他做,也好保持自己手上干净。只是这等人主的阴微心思即是少不得,却也不可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来,做臣子的这时候还是装做没看见为上。

    吕方看了看,觉得此间事情已经处置完毕,便退出城外,回到镇海军大营之中,换了一件酱色圆领袍服,只带了陈允一人,便来到后营一顶戒备的十分森严的帐篷,早有看守将佐替其挑开帐帘。吕方进得帐来,只见帐内的矮几后坐着一名中年华服妇人,妇人身旁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矮几上用手指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叨些什么,倒也自得其乐,正是史太夫人和杨隆演二人,两旁各站着一名健妇,乃是看守这母子俩的。那孩童听见吕方进帐的脚步声,抬头看见这两个陌生人,脸上现出惊惶之色,转身便扑入那史太夫人怀中。夫人将孩童纳入怀中,虽然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吕方不难从对方颤抖的衣袖下摆里看出她心底的恐慌。

    吕方打量了一下帐中布置,只见各种家什一应俱全,暗自点了点头。这时,吕方低咳了一声,身后的陈允会意的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健妇便小心退下,此时帐中便只剩下吕方、陈允以及史太夫人母子四人。

    “太夫人,弘农王!某家便是吕方吕任之!”吕方整了整头上的纀头,唱了歌肥诺道:“此番于二位见过礼了!”

    太夫人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是下拜还礼还是厉声叱呵,正当此时,她怀中的杨隆演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哭闹起来,将太夫人倒弄得手忙脚乱,一旁的吕方和陈允见状,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从对方脸上都看到了一丝苦笑。

    史太夫人好不容易才将怀中的孩儿安抚好了,对吕方叹道:“今日让吕公见到这般窘态,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某今日就问一句话,吕公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娘俩?”

    饶是吕方一张脸皮早已千锤百炼,比起广陵的城墙来只怕也薄不了几分,此时面对孤妇稚子也不禁有些尴尬,早已在腹中打好了的稿子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一旁的陈允赶紧接口答道:“太夫人请放心,我家主公看在先忠武王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二位的。此番主公微服而来,便是为何与太夫人相见方便的。”

    史太夫人也是灵醒的人,立刻便听出了陈允话中深意,吕方此番来若是身着后梁所策制的袍服,他们二人的身份便只有俘虏一个,但此番便服而来,其中的机枢便多了许多,想到这里,史太夫人精神立即一振,敛容福了一福,道:“自从先夫去世之后,淮南便是多事。如今局势便是这般,若能保全杨氏一族性命无忧,吕公但有所命,妾身无有不从!”

    “太夫人但请放心!”吕方闻言大喜,笑道:“先武忠王行善甚多,自当遗泽百代,若太夫人应允了某家此时,淮南之珍,吾自当与杨氏共之。”原来此时广陵既然已下,淮南作为一个整体的势力便已告瓦解,周边其他势力自然也会竞相侵吞拉拢,想要分一杯羹,吕方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固然已经占据了淮南腹心地带的镇海军据有最大的优势,但这种争夺战光是有强大的武力并不够,名分、政治、人情乃至很多其他方面的“软实力”也不可或缺。如果作为杨行密遗孀和杨隆演监护者的史太夫人,就是说服淮南诸将的最好人选了。和徐温不同,已经有了强大班底的吕方并不在乎史太夫人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更多的威望,自然也不用对他们的生命有什么危害了。

    从老家赶回,韦伯只觉得人的生命就如同朝露一般,去日无多呀!H!~!

127尾声2

    这时一旁的陈允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呈送上来,吕方随手接过递给史太夫人史太夫人接过一看,帛书上罗列着都是名姓官位。史太夫人正不知对方用意,便听到陈允在一旁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淮南州郡中的刺史守将,其郡县处于各方势力的夹杂之处,现在正摇摆与不定于各方势力之间。请太夫人向他们修书一封,劝其择善而从,否则若是大兵一动,则玉石俱焚,那时便悔之晚矣!”

    史太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也非一般庸碌妇人,心知自己母子乃至杨氏一族的生死都取决与眼前这个无语也带着三分笑意的中年男子之手,便将那帛书放在一旁,沉声问道:“若妾身听命从事,此番事了之后吕公当如何处置妾身母子二人?”

    吕方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他故意将这史太夫人单独关押了数日,晾在一旁,其目的就是用时间来增加对方的压力,从而打消掉对抗的意志,方才进帐时吕方也满意的发现史太夫人对于自己的出现现出惊惶之色,本以为可以很顺利的攻破对方心防,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还企图讨价还价,果然不愧为杨行密遗孀,先前自己倒是小看了她。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倒也不害怕她翻过天去,想到这里,吕方笑道:“某家在杭州灵隐寺旁有处庄子,景致倒也清幽的很,若太夫人不嫌简陋,某愿意将此庄相赠,不知太夫人意下如何?”

    史太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低声道:“吕公美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妾身经历此番事后,只觉得罪孽深重,与尘世再无留恋,田庄之物便不愧领了,只求能与这孩子出家,以修来世,为亡夫祈求冥福,不知吕公可否应允?”

    “这杨行密的遗孀闻弦歌便知雅意,果然不凡!“吕方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方才自己刚刚露出一点口风,这女子便猜出自己的底线是她和杨隆演必须离开根基深厚的淮南,而且要出家,立刻表示接受,从而保住了母子二人的性命,其眼光和果决,莫说是女子,便是在男儿丛中也少有能及的,若非为女儿之身所限,只怕今日胜负如何还属未知,不过若是今日放过了她母子二人,会不会是留下他日的祸根呢?想到这里,吕方的目光突然转冷,扫过眼前史太夫人和杨隆演身上。那杨隆演正是七八岁的稚儿,最是敏感,吕方心中起了杀意,他便立刻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一般,本能的扑到母亲怀中,啼哭起来。

    “演儿莫哭,莫哭!”史太夫人一边轻声安抚孩儿,一边小心的打量着吕方的脸庞,凭借一个女人的直觉,她也感觉到了此时自身的危险处境,但她能做的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了,也许这就是乱世之中为命运拨弄的人们的悲哀了。

    杨隆演的哭声将吕方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的史太夫人与杨隆演,暗想对方既然已经同意离开广陵,在灵隐寺出家,那灵隐寺如今几乎已经算是自己家庙,这般一来便等于在自己的软禁之中,凭他们母子二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自己又何必像朱温一般将事情做得那么绝,惹来一个臭名呢?想到这里,吕方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太夫人如此想,定然是前世的宿慧,某家倒是艳羡的很。不过太夫人倒也不必急着出家,那庄子便在灵隐寺旁,乘步舆来回也不过一刻钟功夫,太夫人若想修行在家亦可。杨氏族人亦可在一旁聚居,也方便得很。否则若是世人听了,只怕还误以为吕某欺凌孤儿寡母,这等罪名可是担当不起!”

    史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吕公既然这般说,妾身便听凭安排了!”她怀中的杨隆演此时也仿佛感觉到帐中气氛的放松,也渐渐停止了哭泣,从母亲的衣缝里偷偷的窥看着吕方的容貌。

    “那好!陈掌书你留下听侯太夫人吩咐,某家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置,便先走了!”吕方吩咐了陈允一句,便对史太夫人施了一礼,便施施然独自离去了。陈允恭恭敬敬的对吕方离去的背影的行礼,待到其离去之后,方才转过身来,笑道:“太夫人,请开始写信吧!”

    吕方将手中的书信放回几案上,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更声,侧一听,已经是二更时分,才觉得困倦的很,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旁静候的陈允见状劝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大王且安歇了吧,剩下的几封书信臣下明日再拿来与大王审阅!”

    吕方看了看几案未曾审阅的那叠书信,还有四五封的样子,苦笑道:“罢了,还是加把劲看完了再说吧,我今夜看完了,信使便可连夜出发,若是到了明早再看,使节便只有等到明早了,这等事情本就是早一步便主动一步,懈怠不得!”说到这里,吕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捡起一封书信细看起来。原来吕方走后,陈允便逼着史太夫人依照帛书上的名单,与各州郡守将写信,直到晚饭时分方才完毕,毫不耽搁的便带来吕方这里,君臣二人一封封审阅,唯恐这信中有什么密语蹊跷,反倒引来反效果。待到两人将所有的书信审阅完毕,陈允立即遣人招来在帐外等候的信使们,逐一派出,待到一切完毕,已经是三更时分,君臣二人对视,发现对方脸上都是困倦之极,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陈允取出茶具,炭炉,一边烧水,一边叹道:“大王,信笺已经发出,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已经尽力而为,其他的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吕方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允熟练的摆弄着茶具,此时炭炉上的水已经泛着水花,眼看就要滚了。陈允小心的将研碎的茶饼放入茶碗中,一边看着炉子上的水是否滚了,一边笑答道:“若这般说,臣下便放心了,大王天命所归,何人不知,此番定然大事成谐,臣下这些先恭贺大王了!”

    吕方手中玩弄这一只舀取茶汤的木勺,盘算道:“天命之说虚幻的很,不足为凭,不过梁国宿将多死,其兵虽多,但却无可节度方面的大将,朱温北有强敌,无法亲领大军南征,无力大举,最多遣一偏将领数万人遥为支持罢了!相比我方胁连胜之威,以舟师运兵,士卒无疲敝之苦,彼无可当我者,料淮上诸州多半归附于我!”

    “大王所言甚是!”陈允击掌赞道,此时茶炉上铜壶中水已滚开,他赶忙提起铜壶将沸水冲入茶碗中,只见翠绿色的茶汤在碗中翻滚,泛起阵阵白气,沁入吕方的鼻孔中,只觉得又是暖湿又是清香,舒服的很。吕方满意的打了个喷嚏,继续盘算到:“至于其余南方诸势力,其自保之心有余,进取之心不足,我若急于用兵,彼等必然联合起来,支持与之相邻的淮南诸州与我为难,若是初战不胜,必为多难。既然如此,不如对淮南诸州以羁縻之策,委以州郡之位,许以封疆之权,缓缓图之,彼辈本有狐疑之心,不过吴越同舟,同害相求罢了。若见我息兵养士,并无图他之心,彼等必然自相疑惑,不攻自破,那时我再以大兵相临,必能有事半功倍之效!陈公以为如何?”

    “主公庙算远略,这般一来,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这江淮之间必为我国所有!天下英雄虽多,他日必为主公所擒!”陈允那张丑脸兴奋的几乎都要透出光来:“只是这样一来,我方定都杭州,他日无论是北上青徐,还是西向荆楚,都局促了些,这迁都之事主公是否已经有了计量?”

    “陈先生果然是本王的腹心!”吕方笑道:“深夜烹茶议事,倒也风雅的很,不如我们君臣二人便效仿先贤,各自在掌心中写下心中的答案,看看是否相符?”

    “如此甚好!”陈允笑道,便取了笔来呵开了,小心的在左手掌心写下了,又将笔给了吕方,待到吕方也写好了。陈允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翻过掌来,只见烛光之下,赫然写了两个字——“白下”。

    “不知主公以为如何?”陈允问道。

    吕方没有回答臣子的问题,也翻过了自己的左手,陈允的脸上现出狂喜的笑容:“臣下惶恐,不意与大王偶合!”只见灯光之下,吕方的左掌赫然上写了两个字“建邺”。H!~!

128尾声3

    六天后,洪州,这座已经有千余年历史的古城在钟传死后的短短数年时间里,已经数易其手。从城内外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和往来行人脸上的饥色不难看出,刚刚离去不久的战乱给这里带来了多么沉重的伤害。

    街角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街道上的行人本来麻木愁苦的脸上现出了恐惧的神色,纷纷退到两旁的水沟旁,跪伏在地,一动不动。很快,从街道拐角处走出一队披甲士卒,簇拥着一座乘舆,从他们黝黑的皮肤上的纹饰和耳边鼻孔上的饰环来看,这些士卒并非是本地人,倒有些像是被古人蔑称为“南蛮”的南方少数民族,在镇南军西部和南部的山脉区域里有不少这种蛮子,他们聚族而居,互不相属,大者吞小,弱者服强,当年钟传手下的镇南军中就有部分是由这些“蛮子”组成的,但一般只是作为辅助或者炮灰存在,像这般大摇大摆的行走在洪州这样的统治核心大街上,倒是极为少见。

    钟延规坐在乘舆中,正皱眉沉思些什么。此时他的容貌和几年前已经大相径庭,他颔下浓密的胡须已经刮得干干净净,昔日饱满的两颊凹陷了下去,嘴角现出两条细纹来,一副愁苦之像。若不细看,又哪里能看得出这乘舆上坐便是那个豪勇雄壮,孤身拜祭亡父,又杀出洪州的钟延规呢?

    这时一人从行伍后快步赶了上来,至钟延规身旁附耳低语道:“留后,广陵那边传来消息,六天前镇海军已经破城!”

    “嗯?”钟延规抬起头来,脸上并无讶异的神色,更多的是沉重,那亲信见钟延规这般模样,低声劝慰道:“主公何必忧虑,您不是早就向那吕方行款,依附与他,他攻下这广陵,也算是我方一大臂助了。”

    “臂助?”钟延规苦笑着摇了摇头:“吕方是何等人物你难道不知道,他若是淮南相持不下,腾不出手来倒也会出兵相助,不允许他人插手江西之地,可他现在已经攻破广陵,一旦腾出手来,又岂会放过我们?只恐从今之后洪州再无宁日呀!”他感叹了两声,转而问道:“广陵城破,徐温呢?还有杨隆演他们呢?”

    “徐温自杀,被悬首北门,杨隆演已经落在吕方手中,生死不知。”

    “当真是什么不顺什么来!”钟延规摇头道:“徐温身死倒也罢了,杨隆演若是落在吕方手中,他必会拿这个大做文章,本来他就军力雄厚,又有了这大义名分,两厢结合起来,稍加招抚,只怕这淮南诸州十之**都会落到此人手中。”说到这里,钟延规神色越发苦涩,嘴角的那两道细纹越发深陷,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钟延规身旁那亲信闻言苦思了片刻,突然得计道:“留后,吕方兴盛,湖南马相公必然顾忌,他本就对留后颇为借重,我们何不向其借兵,我们两家合兵,又具有上游之势,未必不能与吕方相抗衡。”

    钟延规低咳了一声,那亲信才警醒了过来,原来此时钟延规身旁随侍的那些“蛮子”兵便是湖南马殷借与钟延规的,在这些兵面前说话自然要注意些。先前吕方在润州大破淮南兵,徐温没奈何只得遣使紧急从江西召回周本、刘威,而委任钟延规为镇海留后,想要利用此人在江西的潜势力牵制住已经依附吕方的危仔倡,免得己方撤兵之后整个江西落入吕方手中。可徐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钟延规在周本、刘威面前信誓旦旦忠心耿耿,可他们两人前脚刚领兵走了,钟延规后脚就将留在洪州的淮南军官尽数擒拿送走,宣布易帜投靠吕方。当然钟延规也知道在这个乱世不可只投靠一家,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便暗中遣使向湖南马殷借兵,以挟“马”自重,壮自己声势,马殷也乐得支持他来将应付镇海军未来的威胁,湖南当时多有蛮人,马殷便征调了千五蛮兵给了钟延规。钟延规拉着这张虎皮来吓唬江西本地豪强,一手打一手拉,竟然让他将零打碎敲的占据了江、洪二州和吉州一部分,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江西境内最大的一股势力。这些事情吕方也看在眼里,只是正全力和淮南相争,一时间也抽不出手来应付江西的事情,便全只当不知道,对于钟延规遣使前来之事,只是派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员应付着,却并不表态。

    此时一行人到了故镇南王府,钟延规与亲信回到房中,待到婢女上过了茶退下后,那亲信问道:“臣下方才陋见,留后以为如何?马公宽厚,若您开口,其必会遣兵相助的。”

    钟延规摇了摇头:“我倒是不担心马公是否出兵的事情,毕竟吕方如今已经据有下游之地,而马公位居上游,两方形势必有一战。马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点,既然反正必有一战,那在别人地盘上打总胜过在自己地盘上打。只是……”

    钟延规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那亲信也不是傻子,听出了主上话中的未竟之意。钟延规现在据有的江、洪二州位于长江中游,若他投靠马殷,无形之间等于是把马殷的防线向前推进了一大段,马殷自然是会笑纳的。但这同时压缩了两大势力间的缓冲区,也是对刚刚占领江东淮南之地的镇海军的直接威胁,在广陵已经被攻陷的这个时候,吕方很有可能立即整师西向,逆流而上,先将钟延规这个碍眼的钉子先拔掉再说。这样一来,钟延规投靠马殷的行动不但不能自保,反而成了招祸,到时两军对垒,就算不打仗,光是征发民夫,搜集粮秣,就能将所在之地吃成一片白地,打赢了的一方也是他钟延规当然的主人,这场战事哪方胜负暂且不论,他钟延规最大的输家是当定了。

    那亲信思忖了许久,最后建议道:“既然如此,留后不如遣一使者前往广陵,名为道贺,实际也探探吕方那厮的口风,再做决定如何?”

    钟延规点了点头,道:“可以,你且先去后面府库中挑些贵重点的首饰器皿,道贺完后再去探望一下我那妹子。”他的意思很明显,既然钟媛翠是吕方的爱妾,不如先搭上这层关系,为将来做个铺垫。

    “喏!”那亲信领命后转身离去,只留下钟延规一人在屋中皱眉苦思。

    这样的一幕此时几乎发生在每一个外郡刺史、州将堂上,在广陵这一旧有权力崩塌,新的权力核心尚未建立的这个空挡期间,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失败者付出的代价就是权力、地位乃至自己和族人的生命,而胜利者就得到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这就是生活在乱世中的铁律——赢者通吃,危险而又无奈,只有极少数幸运者才能生存下来拥有一切。

    随着时间的流逝,使者往返于广陵与淮南各州郡之间,那些摇摆不定的刺史州将们渐渐确认了广陵新主人的态度:他只要求名义上的宗主权,只要他们可以缴纳一笔象征性的税款和保持善意的中立,镇海军就不会干涉他们对现有地盘的控制。当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当镇海军这头猛虎消化完腹中的食物,从巨型猫科动物饱餐之后常有的那种慵懒状态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又会出现那道永恒的选择题——站在哪一边?不过这不重要,乱世中的人们看得都不远,为了将来而损失现在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于是绝大部分州郡在经过一两个月的讨价还价后,都接受了镇海军的条件,名义上承认了吕方对广陵权力的继承和对自己的宗主地位,与之交换的是,吕方也承认了这些人对现有地盘的控制为合法,至于那几个极少数的顽冥不化的家伙,在占据压倒优势的镇海大军的进攻下,很快就土崩瓦解,首级被悬挂在所在地的城门上,族人被杀死或者没入官府为奴。当然那些与镇海军表示臣服的人们对于这些协议也并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忠实,他们或多或少的与相邻的势力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联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人总要给自己和族人多留一条后路吧,对于这点吕方也很清楚,他明智的将细作报来的各种消息视若不见,只是将其整理成册,放入箱底,也许某一天他又会突然想起其中的某一条,作为一个君主,不但要记住一些东西,还应该在正确的时候能够忘掉一些东西,对于这个道理,吕方是很明白的。

    总之,在五个月之后,也就是后梁开平四年,唐天佑七年,公元910年四月,吕方在完成对淮南旧有地盘和江西之地的名义控制之后,迁都升州,改名金陵,又名神京,以旧都杭州为东都(杭州在南京的东南方),在广陵建扬州大都督府,节度江北诸军,由李严承旨宣制,自称吴王,尚书令,兼领淮南、镇南、镇海、武昌四镇节度,扬州大都督,历史上为了和杨行密建立的吴国政权相区分,而称之为“吕吴”。

    第四卷《大侵攻》到这里就结束了,杨行密死后风雨飘零的淮南终于在内忧外患之中分崩离析,成为了以吕方为代表的镇海军口中的饵食。在并吞了江东与淮南之地之后,镇海军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南方最大的巨霸,摆在吕方面前的是一条前途满是未知的争霸之路,他能够沿着这条路走到那顶点吗?请看《天下节度》的最后一卷——天意,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H!~!

1暴雨

    公元917年,唐天佑十四年。[书签:]

    瓢泼的大雨浇在地上,就好像天河乍破,河水倾泻在大地上,举目望去,天地间仿佛有一道半透明的帘布架设,透过雨幕,数丈外便看不清楚人脸,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无数的人马行进在官道上,在无数只腿脚的践踏下,平日里夯制的如同邸石的路面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无数的人和牲畜都在这里一步一滑的挣扎着,远远望去,竟然看不见首尾。

    路旁的高地边缘,一名将领,正凝视着行进中的军队,暴雨抽打在他的蓑衣上,就好像无数只长鞭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还是站的笔直,身形一动不动,便好似一支笔直的长枪。此时那将领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只见一名浑身泥泞的军官一步一滑的赶到面前,他身上的挡雨的斗笠和蓑衣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个人被雨水淋得透湿,便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此人赶到那将领身旁。躬身喊道:“都督,雨太大了,前面的路更糟糕,完全就是一个大泥潭,不要说辎重车马,就是步卒也是三步一滑,五步一跤的,这样下去不成的,不如且退兵吧!”

    “退兵?”那将领冷哼了一声,只见他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生的英挺异常,虽然脸色早已被暴雨浇的如铁青一样,但整个人却丝毫没有畏缩之态,他上前一步,冷声道:“刘贼挟持下蔡城降,寿春危在旦夕,如今不过是下雨便要退兵,若是粱贼的箭雨落下来,你们岂不是要解甲等死了?”

    “末将失言,罪该万死,请都督治罪!”那军官被主将这番话抢白,立刻吓得跪伏在泥泞之中,一动也不敢多动。原来这披甲主将不是别人,便是吴王吕方的嫡长子吕润性,经过这些年来在军中的历练,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刚毅英挺的青年人,如今正担任寿州观察使,都督淮西诸州军事之职。数日前,驻守寿州旁重要城戍下蔡的部将刘安突然叛变,归降后梁。那下蔡城位于寿州之北,淮水西岸,自古便为淮上要戍。其城有新旧两座,旧城在淮水西岸,新城在淮水之东,硖石山下,两城隔河相望,扼守淮水咽喉。下蔡之地,北面是颖水入淮之口,南有淝水入淮之口,三条河道汇集于此地,乃是交通枢纽,若是吴军控制了此地,便断绝了淮水南北和东西两个方向的交通,可以保护寿春的安全,有效隔绝沿淮来犯之敌;反之后梁军队控制了此地,则可以切断吴军从广陵沿着运河北上然后逆淮河而上和沿着淝水北上两条援兵的道路,形成对寿州的半包围态势。那刘安所在的便是上蔡旧城,位处东岸的新城由于位处后方,守备兵力要单薄的多,而且此时说不定刘安已经得到了后梁援兵的增援,已经渡河对新城发起猛攻了。所以吕润性才不顾暴雨,以吴国储君之尊,亲领精兵北上,赶往下蔡。

    “起来吧!”吕润性走到军官身旁,轻拍了两下他肩上的甲胄,沉声道:“我知道士卒行伍辛苦,但你在军中也呆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对上蔡城的紧要之处还不知道吗?若是此地易手,寿州门户便大开,而寿州便是淮西的大门。如今父王正督兵讨伐马楚,战事正是紧要时候,我身为人子,又岂可让他为此处分神?下雨行军是难,但下雨也会让刘贼不备,才能出其不意。今日莫说是大雨,便是下刀子,你们明天天明前也必须给赶到下蔡新城!”

    “喏!”那军官应了一声,爬起身来,沉声道:“都督请放心,末将今日便是累死在路上,也不会耽搁了行程!”说罢便要向高地下跑去。

    “且慢!”吕润性伸手拦住那军官,伸手解下身上的蓑衣,披在那军官身上道:“且先披上这挡挡雨,待到攻下下蔡城,斩得刘贼之首,本都督自当大摆酒席,为将士们驱寒!”

    那军官看到吕润性以少主之尊,竟然解下雨具披在他身上,自己却站在雨中,一时间竟然推辞,呆站在那里。正当此时,下面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声,原来一辆大车陷入泥坑之中,可拉车骡马蹄子陷在泥泞的官道上连连打滑,任凭赶车的车夫如何抽打,那大车还是在泥坑中动弹不得,将官道堵了一大半,行军的队列一下子混乱起来了。

    正当那车夫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一人从旁边冲了过来,扶住车辕,猛推了起来,随之也有不少其他人一同上前推车,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那大车晃晃悠悠的开始挪动了起来,离开了那泥坑,那车夫回头刚要道谢,突然发现那第一个帮他推车之人身上甲胄华丽,竟然是一军之首吕润性,不由得吓了一跳,险些一跤跌入一旁的泥坑中。

    吕润性看了看正在雨中艰难行军的军士和将道路塞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伸手招来副将,大声问道:“这里离新城还有多远?”

    那副将竭力提高自己的嗓音,以求盖过雨声,大声喊道:“约莫还有二十里!”

    吕润性皱眉思忖了片刻,大雨击打在他的甲叶上,又溅射开来,看上去仿佛是一座无生命的塑像。过了半响,吕润性对那副将下令道:“你且领两百骑,兼程急进,赶往新城,让城中守将准备干粮炭火,以及各种给养,知道了吗?”

    “准备炭火干粮,末将知道了!”副将重复了一遍吕润性的命令,问道:“那若是新城已经为刘贼所据,末将该如何处置?”

    副将的反问一下子让吕润性陷入了沉默,这正是他现在最担心出现的情况,他让副将领轻兵急进,增援新城守兵,同时通知新城中的守将准备各种给养,这样他就可以让后面的大部丢弃携带的各种给养,轻装疾进,赶到新城后用餐休息后立刻渡过淮水攻打对岸的下蔡旧城,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那副将也是老行伍了,一听吕润性的命令就知道主将的意图,便出言指出了其中的隐患,如果此时刘安也不顾大雨,攻破了新城,轻装急进的吴军赶到新城之下就会陷入进不可战,退无后继的窘境,很有可能落入一触即溃,全军溃败的下场。那副将作为吕方特别为爱子挑选的辅佐之人,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提醒年轻的主将,毕竟吕润性的身份不同,相比他本人的生命安全,不要说区区一个下蔡城,就算是寿州,甚至整个淮西的价值都要小得多。

    吕润性沉默了片刻,显然他也在考虑自己行动的利益和风险的比较,场中顿时静了下来,除了风雨之声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吕润性的决定。

    过了半响功夫,吕润性终于开口道:“若是新城已为刘贼所据,你便立即退兵报信,不可恋战!”

    “喏!”那副将躬身领命,便转身离去了。很快,随着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一队骑兵便向北飞驰而去。吕润性看着在雨幕中迅速消失的骑兵背影,猛的转过身来,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将大车全部推到道旁去,士卒全部轻装,只带军器盔甲和一日口粮,兼程赶往新城!”

    下蔡旧城,屋中的四角各自放着一只火盆,火盆散发出的热气将屋子里面烘烤的干燥而又暖和,和城外的泥泞的雨地来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再往下面按点!再用点力!”刘安懒懒的说道,身后的婢女感激依照主人的要求用力按摩起来。刘安的个子并不高,但十分宽厚,脑袋仿佛陷入了肩膀之中,整个人好像没长脖子,他的身体仿佛被放在哪里压扁了一般,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但实际上,刘安却绝对不是一个滑稽可笑的人,从一个并无什么背景的流民头目,在淮南被镇海军吞并之后的重新归与混沌的淮上地区,爬到今天一城之主的地位,他并不缺乏勇力和狠毒,很多人被他滑稽的外表所欺骗,最后却死在他的背叛和袭击之下。吕方攻取了淮南之后,并没有立即进取淮河两岸的中间区域,将这里当做一个和后梁之间的缓冲地带,对于这块地区的原淮南守将们,他只要求名义上的臣服而非实际的控制。而将主力用于向南进取,用了大约五年的时间控制了江西、南汉所在的大片土地,和马楚进行了长期的战争,直到最近击败了马楚的主力后,进围长沙,加上早已成为吴国服用的福建威武军,实际上吕方已经控制了长江以南的绝大部分帝国领土。眼看南方的争霸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的现在,吕方才抽出手来重新将实力投入这块缓冲区域,企图建立对这块区域的直接控制,无形之间,这块地区的游戏规则便发生了变化,刘安的背叛也就发生在这个大背景下。H!~!

2刘安1

    “嗯!就这样,继续用力!”刘安惬意的闭上双眼,话音仿佛从鼻孔中挤出来的一般,在屋中升腾的热气中翻滚中。[书签:]那婢女眼见得刘安头一下一下的点着,好似睡着了一般,那婢女缩回双手,从头上解下簪子,高高举起右手,正要猛的向刘安的咽喉刺去。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婢女赶紧收回手去,装作一副继续按摩的模样。

    随着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了,屋外湿冷的空气和屋内的热气一接触,立即泛起了一团白雾,笼罩在来人的身上,便好似一头巨大的北极熊一般。来人挥舞了一下胳膊,关上身后的房门,又拂开雾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显然屋内干热的空气让他不太适应。

    来人的动静将刘安从舒适的瞌睡中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原来是李押衙,来且先坐下说话!”刘安一面伸手延请来人坐下,一面吩咐那婢女道:“快去取件干布来,让李校尉擦擦!”

    那李押衙一屁股坐在刘安对面,老实不客气的伸出手去抓住酒壶,揭开盖子便一口气将壶中的剩酒灌入口中,才没好气的喊道:“刘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府君财帛,军器,告身可一样都没少了你的,你要的援兵也到了,可你现在却在这里按兵不动。我可告诉你,在某家面前玩这些首鼠两端的鬼把戏可没有什么好下场!”那李押衙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干脆将手中的酒壶猛的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拍,顿时将壶中的残酒震得四处飞溅。连刘安脸上也溅了不少。

    “押衙莫急!”刘安却是脸色如常,若说和方才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有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这天气你也看到了,城外已经是积水尺余,一片泽国,并非某家虚言推诿,莫说是渡河攻取新城,便是出兵也是难得很呀!”

    李押衙听了刘安的辩解,脸色稍和,但怒容虽然褪去,但脸上依然满是焦虑之色:“天气我是看到了,可刘守捉你既然起兵反正,这下蔡城的紧要之处寿守将岂不明白,丢了此地,他必然出兵夺回此城。你这城中虽然多了三百大梁精兵,但毕竟城小,如何抵挡的住,早晚是城破族灭的下场。如今唯一的生路只有渡河夺取新城,扼守住这淮河要冲,我大梁水师才能由颖水入淮,直取寿州,同时截断吴贼援兵。”原来这李押衙乃是后梁军官。这刘安反叛之事便是他策动的,依照事先的计划,刘安在兵变之后,立即发兵攻取对岸的新城,截断淮河。这是后梁大军便可沿着颖水入淮,截断吴国水上援兵,围攻寿州。在刘安要发作的前夜,刘安宅中的一名贴身仆人因为犯了法度,被刘安关在地牢之中,准备天明之后处置。却没想到那罪仆居然脱出牢狱,连夜出城去了。刘安不得已只得提前发动,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连降暴雨,莫说是出兵攻击对岸的新城,便是出城也是难上加难,一日新城未取,后梁水师便一日不敢入淮,免得被吴军截断后路,进退失据,情形如此,也难怪这李押衙如此焦虑。

    “押衙你莫要担心,雨大固然难以渡河破城,可吴贼也同样难于出兵,这困难对于我和他都是一般的。”刘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对面寿州城中守将乃是何人?”

    “某家自然知道,便是那吕方的嫡子吕润性!可那又如何?”那李押衙冷哼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屋中的舒适空气的原因,方才还铁青的脸庞已经有了几分血色,看起来也好看了不少。

    刘安自得的笑道:“押衙且想想,那吕润性乃是吕方的嫡长子,身份何等尊贵,只怕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生长于妇人之手,又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能有什么决断?便是得了下蔡军乱的消息,在这等天气里,只怕也是等到天气好了再做处置,你又怕什么?”

    李押衙却不同意刘安的看法,反而反唇相讥道:“吕润性固然还是五陵年少,可吕方定然给他身边配有老成将佐,他不知道形势紧急,难道那些人也不知道?刘城主这可也太托大了!”

    刘安却是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李押衙若是不信,咱俩便打一个赌!我料雨停之前,寿州绝不会出兵,那新城守兵不过一百人,反掌便可取下,押衙大可让大梁水师雨停之后便可借水势出兵,绝无问题!”

    那李押衙见刘安这般模样,心知无法逼对方出兵,只得站起身来冷声道:“但愿正如刘城主所言,否则今后我俩只怕也不太好相见了!”说罢便冷哼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呆措大!”刘安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回座位上,温暖的空气重新包围了他。刘安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对身后的婢女下令道:“来,继续按,某家还没舒服够呢!”

    在倾盆的大雨中,下蔡旧城城头上的守兵早已和刘安一般,躲到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反正在这等天气里,地上泥泞不堪,污水横流,要是何等的傻瓜才会行军打仗,只留下一个资历最浅的外姓人呼延折在望楼上站岗,其余人都围坐在火堆前,喝上一杯薄酒,好抵御刺骨的湿寒之气。

    呼延折蜷缩着身子,向城外望去,只见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相距四五丈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望楼四处并无遮拦,只能依稀看到远处地形的轮廓。在这大雨天里雨水随着风势飘将进望楼李来,在楼中与野地里也无甚差别,呼延折虽然尽力将身上的麻布袍子裹得更紧点,可还是觉得一股透骨的寒意彻将进来,不一会儿手足便僵住了,只得起身活动,他一边活动一边想起那些躲在墙下喝酒烤火却将自己一人丢在望楼中的同伴们,不由得嫉恨万分,便低声骂道:“尔等欺负我一个外姓人,自己在下边饮酒,让我在上面挨雨淋受冻,连口暖身子的酸酒都不给,活该被吴军打过来,尽数砍死!”

    那呼延折一边骂人一边活动,过了一会儿才觉得手足暖和了点,可腹中的饥饿却是更甚,正想着如何找个由头下去弄些吃的来充饥,却听到城外一阵响动。呼延折不由得一愣,初时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将外间的雨声弄混了,可侧耳细听了片刻那声响却越来越清楚,便好似众多人行动的声响,

    “莫非还真是方才诅咒应验了,当真是吴兵过来袭城了?”呼延折自言自语道,旋即哑然失笑,这等天气自己站在这望楼之中便觉得手足僵硬,难受欲死,又有什么人会披甲行军,倒是有可能是什么野兽被洪水所逼到了城下,想到这里,呼延折便走到女墙边,探出头去想要看看究竟。

    呼延折刚探出头去,便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刚想开口呼喊,一道冷锋便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顿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便透进他的肌肤之内,呼延折顿时只觉得咽喉的皮肤上乍起了无数个小疙瘩来。

    “不要动,莫要喊,否则便送你上西天!”那人冷喝了一声,话语中的袒露无遗的杀意让呼延折立刻明白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不敢开口说话,只敢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明白对方的意思。那人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撘女墙的边缘便轻巧的越过城墙,上得城来。

    呼延折这才注意到城下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一具临时制成的简易长梯搭在城墙上,显然方才那人便是用这长梯上城的。这时呼延折被推了一把,他顺从的蹲到墙角,这时他才注意到眼前这人年纪并不大,最多不过二十,身上的衣甲早已沾满了泥浆,可见一路来也吃了不少苦,可双眉入鬓,鼻梁高挺,让人一见便觉得一股英挺之气直逼人眉宇,让人不由得为之心折。

    “下面守兵有多少人?”那少年低声问道。

    “二十人,有一个都头带队!”呼延折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也没有开口求饶,这个时候他心中十分清明,此时自己唯一活命的希望就是服从眼前的这个人。

    “刘安呢?这几日城中还多了什么其他人吗?”

    “小人未曾见过刘城主,不过这个时候城主应该在宅中休息!这几日城中多了些披甲汉子,听口音倒是北方人氏!”

    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前这个被麻布包裹着的狼狈汉子脑子倒是清醒得很,回答自己的几个问题都言语不多但清晰概要,比起寻常的庄稼汉子是强多了,倒是有用处的很。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此时已经上来了七八名条持刀汉子,这少年转身对呼延折道:“你想不想活命?”

    “郎君可是要小人将城下守兵引上来几个?郎君请放心,小人是个外姓人,和那刘安不是一伙的。只要饶了小人性命,要小人做什么都行!”呼延折不待那少年说下去,便低声应答道,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少年的嘴唇。H!~!

3刘安2

    “郎君可是要小人将城下守兵引来几个?郎君请放心,小人是个外姓人,和那刘安不是一伙的。只要饶了小人性命,要小人做什么都行!”呼延折不待那少年说下去,便低声应答道,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少年的嘴唇。

    那少年闻言,脸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旋即收敛起来,冷声道:“那好,只要你听命行事,我保你性命无碍!”说罢他便摆了摆手,身后一名持刀汉子前,蹲下身子,将一柄匕首抵住对方的腰眼,将其推到望楼边。

    呼延折平复了一下自己混乱的呼吸,清了清嗓门,竭力用平时说话的语气对城墙下喊道:“头儿,下面有些情况,你来看看!”

    下面静默了半响,,却并无人回答,城墙的空气几乎就要凝固了,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呼延折感觉到腰间的匕首抵的更紧了些,他咬紧牙关,又叫了一声。这时,下面那个雨棚中探出一个乱发蓬蓬的脑袋,对望楼大声喊道:“胡狗乱喊什么!”

    “胡狗?”那少年头目愣了一下,却听到呼延折苦笑着低声解释道:“小人复姓呼延,祖乃是胡人,家贫又是小姓,所以村中人都喊我‘胡狗’。”

    “原来如此!”那少年点了点头,看呼延折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呼延折仿佛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也咧了咧嘴,回笑了一下,才大声对下面的雨棚喊道:“头儿,那边城墙好像有些不对,可能是被雨水浸久了,快要塌了,来看看!”

    那乱发蓬蓬的脑袋缩了回去,即使在城头,也能听见下面的雨棚中传出一阵踢打和抱怨声,过了好一会儿,从那雨棚中钻出三四个畏畏缩缩的汉子,各自顶着一块油布挡雨,磨磨蹭蹭的向城走来,为首的那人正是方才说法的那个乱发汉子,只见其袒露着毛茸茸的胸口,怒气勃勃的喝骂道:“好你个胡狗,老爷赌得正是尽兴的时候,竟然敢败老爷的兴致,若是你看错了,看老爷不把你身那层贱皮戳几个洞!”

    呼延折苦笑着躬身作揖,让开道路来,那乱发汉子却看也不看,自顾着得城头,正要向呼延折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突然发现四五步外站着一名披甲少年,正施施然的看着自己,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这汉子反应倒是不慢,丢下手中遮雨的油布转身要跑,却只见腰间一痛,低头一看一把横刀正从自己右腰眼拔出,鲜血立刻从伤口涌了出来。

    屠杀的过程十分短促,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方才那几个活生生的人便已经成为了尸体,在雨声的掩护下,厮杀发出的细微声响完全被掩盖住了,雨棚中的剩下守兵完全没有发觉外面发生的事情。

    少年走到尸首旁,轻轻的用脚将一具尸体翻过身来,死者的脸还保持着他生前那种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的惊诧表情,鲜血从胸口的两处口中涌了出来,染红了一旁的砂石地,但很快就被密集的雨水清洗干净了。少年笑了笑,口中喃喃自语道:“今天倒是个杀人的好天气!”他突然转过身来,对呼延折问道:“那个第一个死的就是都头吗?”

    “不错!”

    “很好,雨棚内还有十六人,我们这里有九个人,以有备攻无备,足够了!留下最后一个人当活口,其余的全部杀掉!”少年对手下低声说道,杀气腾腾的吴军士卒们发出一声低喝,表示赞同了头目的判断,那少年振臂一挥,吴军士卒们便鱼贯下城,向那雨棚行去。

    雨棚里,火盆里的火焰并不旺盛,作为第一线的守兵,他们能够得到的取暖材料当然不会城主刘安一样的木炭,而是一些半干不湿的柴草,这些东西烧起来不但火焰不旺,还会散出大量的烟,将里面人的眼睛熏得通红通红的。柴草燃烧的烟味和挤成一团的十几个男人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以名状的味道。这十几个男人正聚精会神的围在一块比较干燥点的草席旁,草席倒覆着一只缺了口的陶碗,每个人的口中都喊着“单”或者“双”的字眼,显然他们正在聚赌。

    突然,雨棚中发出一声惨叫,众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惨叫声便接二连三的爆发出来,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棚中多了六七个披甲持刀的军汉,正恶狠狠的砍杀过来,突如其来的打击迅速的粉碎了守兵们脆弱的抵抗,很快整个雨棚中就躺满了尸体,除了最后一个惊魂未定的幸运儿,刚才那些几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汉子已经变成了地没有生命的肉块。

    “最近的守兵在哪里?游动哨呢?最近一个换岗要到什么时候?”进攻方没有耽搁一分钟时间,立即开始讯问那个幸运儿,四周同伴的尸体和面露凶光的敌人让他说出了所知道的一切。那干练的少年指挥官将其与方才从呼延折口中得到的情报相印证无误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快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将士们入城。”

    呼延折抱着脑袋,坐在雨棚里,在离他不到两丈远的地方,堆满了十几具尸体,他并没有将注意力分散到那些过去的“同伴”们身,而只是在发呆,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

    下蔡城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吴军士卒正鱼贯而入,除了有手持长矛的以外,还有一部分军士身除了护身的短刃以外,还背着一根约莫五六尺的柱状物体,似乎是为了防水,这个圆柱体被用油纸小心的包裹起来。

    一名军官从进城的军队中跑了过来,在那少年军官面前敛衽下拜道:“禀告都督,三百矛手,一百铳手已经全部进城,谨遵都督军令!”

    “嗯!”少年军官,不应该说是吕润性点了点头,下令道:“城中巷道众多,地势并不开阔,你让一百矛手换短兵,作为游兵,铳手将火绳点着,准备应战!”

    “是!”

    李押衙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还是被刘安的慵懒和自负气得浑身发抖,虽然他依照对方的建议派出了让后梁大军进军的信使,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恼火。作为一个从和河东沙陀兵战斗中成长起来的经验丰富的军官,李押衙非常瞧不起刘安这种首鼠两端的地方豪强头目,在他看来,刘安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军官,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虽然对于这些地方豪强的土兵来说是不可克服的困难,但对于训练有素的军队来说,并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李押衙过去的主要敌人沙陀奇兵便是如此,这些还没有完全被中原舒适生活所腐化的刚勇武士可以无视饥饿和疲倦,不断的前进、后退、战斗、追逐,直到战胜你为止。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梁军在物质的力量和数量都占有很大的优势,但最后胜利者却是属于更加坚韧,更加刚勇的河东军。从中李押衙学到了这样一个教训——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安全感更加危险的东西了。

    李押衙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气消了一些,他已经下定决心,一等到看到梁军舟师的第一根桅杆,他就用自己所带来的本部精兵解除那个叫做刘安的手下的武装,像下蔡城这样的要地关系到大军的命运,绝对不能交在刘安这样一个蠢货的手中。

    正当此时,李押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剧响,粗听像是雷声,可转念一想:如今已是秋末冬初,又哪里会有雷声。李押衙正思忖间,外间又传来一阵方才的响声,密的和雨点一般,几乎连成了一片,此时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其中夹杂着喊杀的声音,李押衙跳起身来,走到墙边取下佩刀,又拿起头盔戴好,推门出去厉声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下蔡城破了,吴军打过来了!”说话的那人是刘安的心腹,派在李押衙身边听用。此时他已经被突然而来的打击给吓得有些糊涂了,目光散乱,双手颤抖吗。李押衙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是从哪个门进来的,有多少人?”

    “完了,完了!”那人却不回答李押衙的问题,只是傻傻的重复着话语,李押衙冷哼了一声,知道这个人已经被吓傻了,没有什么用了。对一旁的亲兵头目下令道:“快召集亲兵,我们先去刘安那里,我们只有三百兵,太少了,得让那个家伙重新振作起来,至少得到指挥城中全军的权力才能击退吴贼!”

    “吴贼已经进城,不如我们先去堵住口子,再去见刘城主!”、

    “不用,方才那点喊杀声,撑死也就个五百人。”凭借多年的经验,李押衙迅速的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穿系好裙甲的皮带,自信满满的说道:“咱们先去找刘安再来收拾他们也来得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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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