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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4赚城2

    过了一会儿,打粮队进来的差不多了。一个没有背着粮食口袋的大汉夹在队伍中间,走过陆大柱子面前,那陆大柱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那大汉形容魁伟,站在众人中便好似鹤立ji群一般,比自己还高上半个头,若是同行伍中的袍泽自己不会毫无印象,赶忙厉声喝道:“站住,你是哪个营队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那魁伟汉子停住脚步,缓慢的转身过来,好似在犹豫什么一般,却没有回答陆大柱子的问题。陆大柱子见状,心中越发起疑,反手抓住腰间刀柄,喝问道:“快说,你家军主是何人?”

    “我是你爷爷!”

    陆大柱子刚刚拔出腰刀,便被那大汉一脚踢倒,接着便被站在他身旁的那名降将一刀砍死。站在西én旁的吴军守兵措手不及,顿时都被一一砍倒。那魁伟大汉便是率领赚营的梁军先锋,他立即率领着手下人呐喊着杀向夹城内的吴军老营,乔装成民夫的那部分梁军士卒纷纷脱去外面的破衣脱掉,l出里面的盔甲和梁军外袍来。所有的梁军士卒为了和吴军相区别,在自己的右臂上都用一块白布包裹着,大声狂呼着:“大军破城了,大军破城了,王铁枪来解围了!”向四处投掷火把,以长大声势,通知襄城内的梁军。

    很快,夹城上的吴军也发现了进城的敌军,他们一面敲打锣鼓,以发出警报,一面居高临下,使用弓弩和火铳sè击下面的敌军,残酷的战斗立即开始了。

    吴军夹城的老营位于夹城的西南拐角处,是两间相距很近的大宅院。守军将这两间宅院的侧én用两道高墙连接起来。担任指挥围城吴军统帅黄州团练使许无忌和他的五百名亲军便住在这里,正好今天早上他便要前往樊城参加军议,所以ji打了第二遍鸣便起áng准备。此时住在同院中的两百名亲兵已经用过早饭,正在院子中列队,在另一个院子中的三百人也已经准备停当,后院里的伙夫、马夫则在忙làn的准备早饭,给马上鞍,准备出发。

    一听到喊杀声,许无忌立即爬上房顶,此时的浓雾已经散了不少,可以依稀看到大队的梁军正在夹城西én涌了进来,已经有不少地方起火了,有不少吴军正在奋力抵抗,但这些抵抗都是零星和没有组织的,很快就被突袭的敌军所压倒。

    许无忌,他立即就明白了自己的险恶处境。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房坡上跳了下来,高声下令道:“快,击鼓升旗!让弓箭手和火铳手上房,还有,准备战马,披甲!”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所有能够sè箭和发sè火绳枪的人们都爬上了房坡,居高临下对下面的梁军猛烈sè击,即使是马夫和伙夫也承担了协助装弹的任务。受到伤害的梁军不得不散开队形向这宅院扑了上来,当他们相距大én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侧面突然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二十多名骑兵从侧面向他们猛扑了上来,为首的那个挥舞着长矛的正是许无忌。

    原来许无忌乘着在房顶上的亲军猛烈sè击吸引梁军注意力的时候,偷偷的带领着二十余骑从老营侧én出来,绕过来正好遇到梁军,措不及防的梁军士卒被甲骑横冲过来,顿时大làn,被骑兵掩杀了一阵,丢下了数十具尸体,溃逃而去。

    许无忌抖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连续sè了十余箭的右手有些发麻。他的长矛在刺穿第一个梁兵的时候就已经报废了,巨大的冲击力在撕裂对方身体的同时,也折断了矛杆。他唿哨了一声,召回了还在追击敌兵的手下,重新整理了队形,等待一队火铳手出得老营,才向战场的核心区域行去。

    在老营西北方向半里处有一大片空地,平日里用来堆放辎重和列队检阅之用,现在这块空地上进行着ji烈的n战。在最ji烈的中心反而不再有呐喊声和喊杀声,只有沉重的用力声,短促的怒骂声,nlàn的脚步声,刀剑的碰击声,以及狼牙bāng、骨朵等钝器猛然打在人身上和头部的闷响声。战斗的人群在不断移动,好像ji流中的漩涡,有时有人流加进去,有时又有负伤者退出来。那处在ji流和漩涡中的人们,不断地踏着血泊,踏着死尸和重伤的人,前进,后退,左跳,右闪,有时自己倒下去,被别人践踏。除老营大én外是主战场之外,夹城中还有许多地方都发生n战,战斗的方式各有特sè。

    许无忌观察了一会儿战况,但并没有贸然投入战场。一路上他搜集了不少被打散了的吴兵,便将自己的亲兵升作队头,都头,算下来也有步兵四五百人,骑兵四十多。这点兵力相较起空地上的两千多梁兵来说差之甚远,而且更多的敌军正在从西én持续的涌入,夹城被破已经是定局了,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将更多的散兵带走,以备再战。

    “传令下去,待会骑兵随我上前,步兵便在这里鼓噪,没有号令不许上前接战!待会我一吹号角,你们就鸣金”许无忌很快就发出了军令。他踢了一下马肚子,坐骑低声嘶鸣了一声,便快步向空地冲去,后面的吴军骑兵也跟了上来。许无忌并没有直接冲进战场,而是到了相距那空地还有二十余步距离的时候便调转马头,向斜刺里跑去。他坐在马背上,侧过身子,取下弯弓,张弓撘箭,瞄准四十多步外的正在马背上大声呼喊的一名梁军军官,一箭sè去。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梁军军官捂住了脸,鲜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许无忌的箭矢从他的右塞贯入,一直贯入咽喉。那厮的左手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终于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吴军骑兵们仿效许无忌,一边大声鼓噪,一边纷纷张弓对准不远处的梁军sè去。

    突然而来的打击造成了不错的效果,ji战中的梁军有些慌làn,开始缓慢的向西én后退。其实这四十多骑的造成的实际伤害微乎其微。但骑兵松散的队形夸大了他们实际的数量,围墙后面的鼓噪声和烟尘预示着更多的敌军正在赶来。援兵即将到来也ji励了空地上苦战已久的吴军,坚持到现在的都是军中的骨干,他们一边大声欢呼,一边凶猛的向自己面前的敌人猛扑。

    “鸣金!鸣金!”听到了许无忌的号角声,躲在围墙和帐篷后面的吴军头目赶忙下令道,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锣声,空地上的吴军停住了脚步,开始缓慢的向后撤退了。许无忌本人则率领着骑兵落在后面,以防止敌军尾随追击,对于他来说,能够挽救这千余名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加上他现在手头上的五百人,总算掌握住了一队人马了,下一步无论是固守待援还是回头死战都有个凭借了。

    樊城。吕润xing起得很早,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他,每天ji打了第二遍鸣便起身,在院中锤炼身体,练习枪术剑术。通知夹城被攻破的急使冲进院落的时候,吕润xing已经晨练完毕,正准备换身衣衫,去屋内用早饭。

    “什么?梁军赚开了夹城西én,正放火烧城,我军正在苦战?”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吕润xing本来红润的脸颊立即变得惨白起来,他双手的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了一起,急声问道:“许团练现在如何,他手头上现在有多少人?”

    “禀告总管,许团练安然无恙,今天正好是军议的日子,粱贼赚城时,许团练已经起身,正在准备出发,亲兵也都准备好了。小人出发前,许团练已经击退了一股粱贼,还救了千余人回来。但粱贼势大,只怕汉南之军已经悉数在此。许团练让小人带话,说围城之兵中多为各州州兵,不够jing炼,还请殿下速遣殿前、si卫马步二司jing锐,击破强敌!”

    “嗯!你先回去吧,让许团练坚守待援,援兵马上就到!”吕润xing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答道。但当使者退下的时候,他脸上的平静立刻消失了,满是沮丧和懊恼,显然这段时间来王彦章在汉南争取豪强,攻袭江陵都不过是佯动,都是为了隐瞒了为襄城解围的真正意图,而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简单的ā招给耍了,从夹城中o出了两营新军给陈璋,让他加紧进攻,将汉南的梁军赶回汉北去或者将其歼灭,确保后方稳定和江陵新占领土的安全。如今夹城被破,襄城之围被解,不但襄城中的近两万梁军可以解放出来,而且吴军就陷入了两面受敌的窘境,十分被动。

    “该死!”吕润xing猛的一拳打在一旁的廊前围栏上,鲜血立即从伤口处流了出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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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解围

    正当此时,周安国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喜sè,相距吕润xing还有四五步便高声道:“殿下,殿下,好消息呀!大王已经平定湘中之làn,引领御营沿汉水北上,五日后便能抵达襄州了!”

    “这么快?”吕润xing闻言大喜,急问道:“周都督,这可是当真?”

    “这等紧要事,老夫岂敢做戏的。大王的信使便在外间相侯,老夫的方才正好碰到!”

    “那好,快传他进来!”吕润xing连忙说,可他脸上喜sè立即褪去,现出愁sè来。一旁的周安国看了,心中生疑,便问道:“殿下,大王御营赶到,两军合力定然能大破粱贼,我看你脸上却又愁容,却是为何?”

    吕润xing轻叹了一声,便将方才信使送来梁军出奇兵袭破夹城之事告知周安国,叙述完毕之后叹道:“父王以国中之半与我。可我苦战半年,劳师动众,靡饷无数,却连遭败绩,bi得他这把年纪还要披甲上阵,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他!”

    周安国赶忙宽慰道:“殿下,话也不能这般说,你出兵以来,破荆南,围襄州,也算的是大胜了。粱乃中原大国,以倾国之兵来援,便是吴王在此也未必能做的更好。至于夹城被破,也不过是遭受小挫,胜负还未定,殿下又何必烦恼?”

    吕润xing听了一愣,问道:“听周都督所言,莫非我军还有胜机?”

    “那是自然!”周安国沉声道:“王彦章随袭破夹城,但我主力无损,浮桥也在,大军可自由与汉水两岸,亦可通过汉水输粮,最多弃围屯兵待援,彼分兵于汉水两岸,jiā通不便,形势还不如我们呢!”

    “那襄城之围被解,只怕其内外合成一股,只恐其兵力大增!”

    “这又有何妨?殿下你也知道襄州城中是兵多食少,被我们围了这半年,城内只怕已经是人相食的地步了,凭险守城也就罢了,能拉出来野战的又有多少?反倒是个拖累,以某家之见,那王彦章不是想要冲进城去吗?干脆就让他们进城,然后再卡住要道,不让他们运粮进去,让城内多他几千张嘴,饿也饿死他们!”

    吕润xing听了这番话,眼前不由的一亮,的确正如周安国所言,去年吴军进军极快,襄州城外的秋粮基本都进了吴军士卒的肚皮,这襄州本是治所所在,户口繁盛,算上守城兵卒城中只怕不下七八万口。这么多人被困了大半年下来,城中存粮只怕早就紧张的很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王彦章打开夹城,解了围,还是要面对缺粮的问题,和过去不同的是,除了解决自己所辖的军队,要塞满襄州城中那七八万张嘴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打不过他们也要饿死他们!”吕润xing大声笑道:“我立刻传令下去,让陈将军领兵将许团练所部接应回老营即可,再以游兵切断王彦章的粮道,让其无法往城中运粮!”

    周安国低咳了一声,道:“以老臣所见,与其敌前退兵,不如让陈将军领所部前置襄城旁,与许黄州所部成犄角之势,与梁军对峙即可,相机而动。让陈将军节度汉南诸军,老夫再遣水军巡游江上,最多不过十日,那王彦章便得吃不了兜着走。”

    “嗯,便按周都督的办吧!”吕润xing点了点头,心中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些跟着吕方东征西讨在沙场上滚了几十年的老行伍来,自己还是太嫩了,很多时候用兵的手腕还是不够圆滑。

    周安国待到传令的军官退下后,沉声道:“殿下,以老夫所见,汉北的梁军只怕会和汉南的敌军相呼应,王彦章破夹城之后,汉北这边的梁军也会发起猛攻,以牵制我军回援,殿下还得预先提防!”

    吕润xing一边让亲兵替自己披甲,一边点头应道:“嗯,我立即去巡查诸营!襄城那边的事情便烦恼都督你了!”

    襄州城,已经被包围了半年有余,粮食、青菜和柴火等生活物质一天比一天困难起来。一般小户人家简直没法过生活。大户人家想尽一切办法囤积粮食。越囤积,粮食越恐慌,粮价越上涨。少数几家还有粮食的粮商因为粮食的来路已断,不愿把全部粮食卖完,往往借口没有粮食而把大én关了起来,哄抬市价。虽然孔勍一开始三令五申,严禁粮食涨价,要粮商一定得按官府规定的价格出售。不但禁止不住,反而促使家家粮店闭én停售,没有粮食的百姓围聚在府衙én前,亲兵好不容易才将其驱散。孔勍无法,只得将为首的几名粮商斩首示众,没收了他们囤积的粮食,但他并没有将这些粮食发出来放赈,而是囤积起来作为军粮。这样一来,每天还是有人饿死,一开始是升斗小民,到了后来,便是殷实人家也一个个的饿死了。城中到处都可以闻到焚烧尸体的焦臭味,整个襄州城都沉寂在死气之中。

    孔勍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碗杂粮粥,几块胡饼,这便是他的早饭,即使一方牧守,在这围城之中也逃不开饥饿的笼罩。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孔勍抬起头来,只见部将易戎的脸上满是喜sè,大声喊道:“相公,解围了!解围了!”

    只听到一声轻响,孔勍手中的筷子跌落下来,他站起身来,全然没有意识到长袖已经将粥碗带翻了。孔勍长大了嘴,无声的张合了两下,问道:“什么?”

    “解围了!”易戎大声喊道:“末将方才巡城时看到吴贼西边夹城有火光升起,派出哨探去探察,回报说是有一支军打开了夹城,正在和夹城中的吴贼ji战。”

    “好,好,好!”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孔勍连续说了三声好,旋即他才叮嘱道:“快遣兵去接应!”

    易戎得意的笑道:“相公请放心,末将已经派了千人去,如今西边已经打开一个口子,解围的乃是王铁枪王彦章的兵,吴贼见形势不利,已经退到东边那个小城去了,估计再过一会儿,王太尉便要进城来了!”

    “果然是他!也只有王铁枪才有这般胆量,本事!”孔勍连赞了两声,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已经满是残粥,赶忙道“来人,快将我的官袍取来,替我换衣迎接王将军!”

    夹城西én城楼,王彦章站在望楼之上,远眺着战场,如今已经过了午时,经过一上午的ji战,梁军已经夺取了夹城的西én和南én,吴军的老营也落入了梁军的手中,许无忌率领着剩下的七千残兵退到了东én附近的,在那里有一个仓库。经过一上午的苦战,梁军前锋也损失了两千余人,剩下的也十分疲惫,王彦章正犹豫着是否将后队投入战场,一举将参与的那部分吴军击溃或者消灭。

    一名军官从下面快步跑了上来,对王彦章低声道:“都督,城内的孔相公的使者来了!”

    “哦!快请他上来!”王彦章转身坐下,很快一名小校上来,敛衽下拜道:“末将拜见王太尉!”

    “起来吧!”王彦章问道:“孔相公可好?”

    “有劳将军垂询!”那小校又磕了一个头,道:“我家主上安好,他遣小人来便是请太尉领军进城!”

    “嗯!”王彦章点了点头,问道:“先不忙进城,我且问你,城中还有多少存粮?”

    “存粮事关机密,小人不曾知晓!”那小校答道:“不过城中十分缺粮,守城士卒都是一日一餐。城中不少百姓人家已经断粮多日了!”

    “什么?”王彦章虽然也猜想襄州城中应该缺粮,但却没想到缺到这种地步,连守城士卒都只能日食一餐,如果自己再晚来个把月,城头上的大旗就要换成“吕”字了。

    “怎会如此?襄州乃是山南道的首府,多年未曾战làn,各州县的粮食都转运道此处,怎会半年就这样了?”

    “太尉有所不知,本来这襄州城中存粮还甚多的,但去年n天便调了不少粮食去徐州那边,听说是吕吴要在那边大举用兵。本来秋粮下来可以补上的,可吕吴没几天就破了荆南,一路北上杀到了汉水边,秋粮也就进了他们的口袋——”

    “不用说了!”王彦章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样一个糟糕的情况:好不容易解开了襄州之围,不但不能指望里面的军队,还要想方设法填饱里面的几万张嘴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糟糕的呢?

    王彦章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住脚步,沉声道:“传令下去!后队上前,给我拿下吴贼控制的最后那个城én!”王彦章的手指指向了许无忌的残军所在,既然城中缺粮,那摆在自己面前唯一一条路就只有穷追猛打,速战速决了,胜负就在这一鼓之间了。

    夹城东én,两边的城墙根一排排的躺满了伤兵,一群群苍蝇爬行在他们身上,每当有人从旁边走过的时候,便嗡的一声惊起了一大片,待到人走远了,又落在了伤兵上,享受着伤口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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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激战

    许无忌走下城楼,墙根边躺满的满身血迹、精疲力竭的士卒都在喘着粗气,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更不要说起身向自己的官行礼了。许无忌看了看四周的军士,轻叹了一声,回头询问身后的军吏道:“现在我们手头还有多少兵?”

    “禀告将军,现在城里一共有十七个步队,三个骑队。”

    “才这么点?”许无忌微微一愣,转身问道:“我方才在面粗略看了一下,至少有六千多人,一个步队就算满编了也就百二十而已,这也差的太多了?”

    “将军,这里人虽然多,但多半是打散了的,队头,都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那军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语意已经十分明白。吴军被突袭打得一塌糊涂,指挥序列受到很大的破坏,大部分士卒已经完全被打散了,是以人数虽然不少,但绝大部分不过是毫无战斗力的散兵罢了。

    许无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的步队都给我分成两个步队,副队头当队头,副队头战死的首席旗头补,依次类推。缺额便从这些人中抽,我给他们两刻钟,在我面前要有三十四个满编的步队。谁少半个人的,全部都给我滚去当大头兵!”

    那军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许无忌的意思,赶忙躬身领命道:“是!”很快,许无忌的命令便开始被执行下去了,吴军军官们开始大声吼叫着,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将坐在地的溃兵踢打起来,驱赶进自己队伍的行列中。许无忌皱着眉头看着手下忙乱着,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夹城中死守待援,毕竟吴军是新败,若是跑的话,被梁军的骑兵追来,只怕能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还不如赌一把运气。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西面便传来一阵战鼓声,许无忌心中咯噔一下,爬城头一看,果然梁军沿着夹城向这边压过来了,显然敌方准备一鼓作气把自己击垮。他回头看了看城下自己的部队,最多只有十来个步队已经整编完毕。许无忌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地平线,还是下令手下各队展开队形,准备迎战。

    由于梁军已经攻破了夹城,所以他们可以沿着夹城内进攻,吴军将一些杂物堆在地,形成了一道和夹城城墙垂直的壁垒,用以抵御敌军的进攻,这道壁垒的宽度只有四十多步宽,最多也就能摆开两三百人,这样虽然利于防守一方节约兵力,但是一旦被敌军冲开缺口,就会形成自相践踏的局面,守军也没有足够的空间重新组织抵抗,所以许无忌只在壁垒后部署了四个步队,其余的大部分兵力放在东门附近比较宽敞的地方。为了防止部属逃走,他还事先用土袋和石块将东门堵死,做出背水一战的准备。

    战斗最开始出现在壁垒旁,吴军的少量火绳枪刚刚射过两轮,梁军的选锋便冲到了壁垒前。这些精选的士卒个个身材魁梧,身披重甲,挥舞着骨朵,长柯斧、横刀等短兵勇猛的爬壁垒。躲在壁垒后面的吴兵用长矛猛刺露出头的敌军,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是梁军选锋还是像疯了一般跟着冲了来,战斗迅速进入了白热化。在壁垒两边的城墙,吴军的选锋优势更加巨大,只见他们挥舞着短兵和盾牌,战斗立刻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相接的阶段,血光四溅,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城墙跌落下来,吴军的阵型开始松动起来,早的惨败显然影响了他们的斗志,梁军的选锋很快便击垮了城墙的守兵,逼得他们节节后退,跟在选锋后面的梁军开始居高临下,用弓弩和少量的火器射击壁垒后的吴军,遭到两侧火力压制的吴兵无法抵抗三面夹击,开始组建向后退去,一开始一两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身向后逃走,壁垒后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这时,吴军的本阵发出一声建立的号角声,接着便传出一个高亢的喊声:“临阵脱逃者,全部处死,家中妻小,没入官府为奴!”紧接着,吴军阵前闪过一阵红光,逃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吴兵仿佛被雷劈了一下死的,扑倒在地。接着吴军第一线步队放下长枪,锋利的枪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映出一阵刺骨的寒光。

    在吴军将领的威逼下,溃逃的吴兵不得不转身死战,这时从吴军的本阵也冲出了数十骑,追击的梁军先锋措手不及,一下子便被冲倒了数十人,攻势不由得一挫。梁军的前阵将领赶忙将第二队替换了去,让这些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的士兵先退到后面喘口气。一时间,战场突然平静了下来。

    许无忌穿行在行列中,不时拍打着熟识士兵们的肩膀,叫他们的名字和绰号,他有一个特别的能力:只要见过一次面的人,哪怕只是交谈过一句两句话,便是多年未见,也能交出对方的名字。当许无忌穿过最前面一排,他走到阵前,面朝着所有吴军士卒,大声喊道:“吾等从黄州出师,南讨马楚、平定荆南,围襄城,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梁军之众,并是仇雠,今日若败,岂可得活?汝等身后城门已闭,夹城之中道路狭窄,唯有死战,方为出路!”

    吴军残兵闻言,同声鼓噪,向主帅表达自己必死的决心。正如许无忌所言,他们出师以来,所杀掠的梁军士卒不计其数,围城中饿死的百姓更是数以万计,现在孤师在外,又不可能独自跑回家乡去,若是打了败仗,绝对是死路一条。许无忌翻身跳战马,将头盔向地狠狠一摔,便纵马当先向梁军冲去。

    梁军轻易破了壁垒,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吴军突然一下子猛杀过来,顿时大乱。吴军壁垒所在处乃是夹城中最为狭窄的一段,两道平行城墙之间的距离不过四十余步宽,大队梁军走到这里,本来就拥挤了起来,正面被吴军一冲动,顿时挤作一团,队形大乱。吴军本就存了必死之心,眼见得露出胜机,士气更是大振,更加奋力猛攻。许无忌见状,赶忙让一旁的亲兵舞动大旗,阵后的数十名嗓门大的吴军看到信号,赶忙依照事先约定的大声喊道:“援兵到了,龙武军到了!”

    原来那龙武左右二军乃是吴国殿前亲军中的精锐,此番随吕润性北征,立功尤多,在梁军中威名甚著,梁军士卒在夹城之中,又根本看不到城外的情况,乱军之中听到这等消息,军心顿时大乱,立即有人弃兵而逃,虽然梁军军官竭力弹压,但这般拥挤之下,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的秩序和组织,梁军中立刻自相践踏残杀起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进攻东门的梁军便大溃败回,遗尸千余具,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自相践踏残杀而亡。吴兵追杀至南门老营处,方才退回东门据守。梁军受次挫败,士气顿时大堕,一时间也无力进攻在东门的吴兵,两边一时间僵持对峙了起来。

    西门外,孔勍满脸感激的对王彦章道:“王将军,此番你领大军来援,解了襄州城之围,满城百姓都受了将军大恩,请受孔某一拜!”说道这里,孔勍敛衽就要下拜,王彦章赶忙伸手拦住:“此乃尽忠王事,孔相公何须多礼。”说到这里,王彦章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孔公,我且问你,城中还有多少能战之卒,粮食还有多少?”

    “粮食还有千余石,至于能战之卒!”孔勍看了看左右,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王彦章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还有万余人?还好还好!”王彦章顿时露出喜色。

    孔勍连忙摇头道:“哪有这般多,不过帅府的牙兵,不过千余人罢了。为了节约粮食,其余的吏士一日不过一餐,守碟倒也罢了,出城野战只怕一触即溃,如何能得阵!”

    王彦章听到这里,心中已是失望之极。他方才将第二阵军队去突袭吴军,却不分兵围攻,就是为了围三缺一,逼吴军放弃夹城东门的屏障,这样无论是以骑兵追击,还是掩护襄州城中的残军撤离都可以自由选择,却没想到吴军竟然穷鼠反噬,将追兵击垮,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先打垮吴军残兵,然后再领城中残兵离去,毕竟现在城中只有千余石粮食,军队却有三万多人,算来不过数日之粮,这襄州城已经不是堡垒,而是扑鼠的笼子,须得赶快离去。

    这片刻之间,王彦章已经思忖明白,沉声对孔勍道:“孔相公,军无积蓄必亡,如今城中无粮,我若领兵入城反而有害。如今之计,不如孔公领大军先退,以我殿后,城中只留千人据守内城,以为后踞。不知孔公以为如何?”

117车阵1

    孔勍也是梁军宿将,知晓这襄州城并非久留之地,赶忙自己回城中准备撤退事宜,一时间襄州城中满是哭爹喊娘之声,震动天地,城中百姓饥卒见孔勍领了牙兵和财货先退,纷纷也要尾随而去,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却被牙兵马踏鞭抽,硬生生的开出一条路来。城外的王彦章也知道这番动静瞒不过夹城东边的吴兵,便让辎重伤兵先退,将大军朝着吴军列阵,自己领了两千骑兵登临高处,以为掩护之用。

    许无忌看到动静,也知晓敌军是要退兵,但他手下士卒已是疲敝之极,骑兵又少的可怜,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城内的梁军逐次退去,徒呼奈何!

    约莫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城内的梁军已经走了五千余人,唯有最后一批财货和孔勍的牙兵还落在后面。王彦章见了,正准备下令全军逐次撤走,前面的梁军士卒突然发出一镇躁动声,他抬头一看,只见襄城西南面的地平线突然升起了一面大旗,正是吴军的黑底红边大旗,当中用白布缝了一个大大的“陈”字!

    原来这正是陈璋所领的汉南吴军主力,月前王彦章击破吴军李复民所部之后,并没有乘胜为襄州解围,反而领主力向西而退,分出偏师大张旗鼓一路向南,直捣吴军刚刚攻下的江陵等荆南故地,房、均等州县有不少土豪起兵相应,弄得留守江陵的韩家进一夕三惊,发往襄州吴军大营的告急文跟雪片一般。陈璋没奈何,只得领了所辖的四营新军连同部分辅兵一路向南,以防止梁军南下。但陈璋也是老成持重,他虽然没有猜到向南的那支不过是梁军偏师,但南下的速度并不快,到了相距襄州城三十里的虎尾洲便不走了,立下了老营,只是派出一营兵向南去荆门军,主力却留在老营不动。王彦章待陈璋南下之后,用计赚开了吴军夹城,解了襄州之围,陈璋得到消息之后,也赶忙领剩下的三营新军和其他辅兵共一万八千余人,赶往襄州,正好和王彦章碰了个正着。

    “传令下去,击鼓!列阵!”王彦章迅速做出了决断,如果说东门内那几千残兵还不足以威胁梁军的敌前撤退的话,眼前这支新的生力军出现之后再玩敌前撤退那就是愚蠢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进行决战。虽然因为忌惮吴军精良的武器和强悍的战斗力,王彦章自开战以来一直谨慎的避免与其精锐正面交锋,但当最后的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也并不欠缺足够的勇气来面对。

    随着一阵阵的战鼓声,梁军开始井然有序的布阵起来,他们的左翼紧贴着夹城的城墙,这样他们其不会受到敌军的迂回和侧击,为了防备东门的残余吴军,他们在夹城内还保留了四千人的后备队。而主力则部署在中军,和右翼。尤其是骑兵,王彦章此时麾下足足有五千骑兵,这个数量几乎是荆州战场所有吴军骑兵的一半了,对吴军据有二比一的优势。他准备先反复的骚扰攻击吴军的右翼,使其疲惫。待到出现缝隙后,则用骑兵发起猛攻的,击垮右翼后再迂回中军,从而获得全部的胜利。

    与敌军相反的是,吴军并没有将自己的右翼紧贴着夹城的城墙,原因很简单,现在夹城除了东门附近一小段,都已经落入了梁军的控制之下,如果太靠近城墙,反而会遭到城墙的敌军的火力伤害。吴军的右翼相距城墙有大约两箭远的距离,和过去不同的是,在最容易遭到敌军猛攻的左翼,吴军并没有摆出过去常用的那种“西班牙大方阵”来,既长矛兵为核心,四角则是火绳枪射手,空心方阵内则是轻炮的阵型。在左翼,吴军占据了一个约高处地面两丈多的小高地,在高地的边缘,则是百余辆大车,这些大车倾斜摆放着,以侧面对着敌军,大车的空隙则用橹盾挡住,王彦章可以清晰的看到橹盾后面晃动的金属头盔,火绳枪手的头盔的那个金属尖顶在阳光下反射出强光,显然在橹盾和大车后面,有很多吴军射手。在大车的外侧,由于时间仓促的关系,并没有挖掘壕沟,而只是插入了一排当做拒马使用的木桩。吴军左翼所有的步兵、骑兵、火炮全部都隐藏在这个用大车临时摆成的堡垒中。

    “这是为何?用大车加强防御?敌将也猜到了我会先从左边先开刀?”王彦章一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敌军的布阵,企图从这些异样的表现判断出敌军将领的意图。“不对,可这也挡住了自己步兵长矛方阵的前进道路了呀!就凭这道大车防线,只守不攻是顶不住的!”

    “王太尉,吴贼列此怪阵,必有阴谋,不如让我手下先去试探一下,再做主张!”一旁的孔勍心中感激王彦章为自己解围,便自己主动来做这个踏地雷的人,来报得解围之恩。王彦章点了点头,道:“那便烦请孔相公了!”

    随着有节奏的鼓声,易戎率领着那千余牙兵,开始缓慢的向吴军左翼所在的小高地前进,梁军中绝大部分人都没有骑马,很多人带有长柯斧,绳索,铁钩,这些是用来拆除大车外面的栅栏的,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两千多骑兵,待到牙兵们为他们清除了道路的障碍,这些骑兵便会冲高地,将那些吴兵一扫而空。

    当牙兵的前锋相距吴军还有八十步左右的时候,吴军阵前喷射出一阵白烟,接着便传来一阵枪响声。牙兵的行列中立刻就有部分人扑倒在地,这些倒霉的家伙被铅弹击中了,他们痛苦的在地翻滚着,企图重新站起来,但灼热的铅弹已经击碎了他们的骨头,撕裂了肌肉,生命随着鲜血从他们的躯体中流了出来,死神的翅膀很快便掩盖了他们的眸子。但剩下的牙兵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秩序,向前大步移动着,这些襄城守军中的精锐,早已习惯了吴军的火器的威力,并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害怕了。这时他们相距木栅栏还有不到五十步了,梁军的鼓声变得急促起来了,牙兵们发出一阵狂热的呐喊声,便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向栅栏冲去,当冲到栅栏边的时候,他们便用长柯斧猛力的劈砍着栅栏,还有人则用绳索套住木桩,然后用骑兵将木栅栏给拉倒,其余的人则用火器和弓弩对准大车和橹盾的缝隙猛烈射击,掩护自己的同伴。

    在橹盾和大车的后面,火绳枪射手们和辅兵们用弓弩和火器对准破坏栅栏的牙兵猛烈的射击着,铅弹和箭矢就好像冰雹一般,劈头盖脑的向这些可怜的家伙头顶洒下,在栅栏旁的地响彻了伤员的呻吟,不消半盏茶功夫,一半的人已经被打倒了,但剩下的只要还活着的,都在坚持着破坏着木栅栏活着向吴军射击。他们的脸被烟火呛得的墨黑,他们的双手因为劳累或者失血而变软,他们的双眼也充满了血,视线变得模糊了,连二十来步开外的大车都变得模糊摇晃,大部分火器也因为连续的射击而变得滚烫,烧焦了手,但这些疯狂的人们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没有停下来。

    这时,随着一声恐怖的响声,一大排栅栏倒下了,溅起了漫天的烟尘。在后面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那两千名骑兵发出粗野而又恐怖的呐喊,猛扑了来。无数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可怕的声响,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下沉。这些梁军中的精华,凶猛的冲近了大车,开始一边平行着绕着大车驰骋着,一边娴熟的瞄准大车的射孔和橹盾的缝隙射箭,吴军阵中立刻发出一阵惨叫声,相较于步弓,这些骑士用的骑弓相比步弓弓稍较大,箭矢也比寻常的箭矢更长,更重,很多人干脆使用的是方头箭或者铲形头的箭矢,这些箭矢在二十步以内可以轻而易举的贯穿铁甲,切断肌腱,甚至斩断骨骼,威力十分惊人。

    在骑兵的鼓舞下,剩下的牙兵凶猛的冲近梁军车阵,开始用长柯斧和骨朵等重兵器劈砸着橹盾和大车,许多骑兵也跳下马来,来帮助他们,企图打开一条通道来。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吴军已经把很多车轮都用土埋住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移动的。经过了半刻钟,梁军终于打开了几个缺口,冲进车阵而去,在他们眼前,又是一排同样的战车,在战车的缝隙,站满了手持各种武器的吴兵。

    残酷的战斗接着展开了,在两排战车的狭窄空间内,队形和骑兵都失去了效果,吴兵们挥舞着长柯斧,骨朵,和两头包着铁皮的长木杖猛冲了过来,他们竭力保护着大车的弓弩手和火绳枪射手,冲入车阵的梁军展开激战,有时吴兵还用铁链将相邻的几辆大车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单元,以防止梁军骑兵的冲击。

118车阵2

    易戎大喝一声,一刀刺入敌兵的小腹,还没等他将横刀拔出,又一名敌兵跳出大车,挥舞骨朵向他猛扑了过来。情急之下,易戎猛的向前一扑,将敌人拦腰抱住,发力将其掀翻在地,顺手从地抓起什么就猛的向对手脸猛砸,一开始那厮还竭力挣扎,但挨了易戎四五下后,终于不再动弹。

    收拾了这个对手,易戎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左臂有点不对,一动便觉得痛入骨髓,想必是自己方才在摔倒对手时,也被对方的骨朵砸了一下。他看了看地的尸首,脸已经血肉模糊了,自己方才若是动作稍慢点,只怕躺在地的便是自己了。想到这里,饶是易戎在刀尖打了十几年的滚,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这辆大车已经被梁兵拿下了,梁军士卒们挖开车轮,费力的将这辆大车推开,让缺口变得更大一些。外面的梁军骑兵跳下战马,凶猛的冲了进来。易戎从一旁尸体身撕下了两根布条,用牙齿帮忙给自己的左臂绑了一下,挂在颈子,这样那条伤臂的感觉就好多了。他满意的看着梁军沿着他拼命打开的缺口涌入车阵,依照他过往的经验,只要一支军的阵型被打开缺口,离失败就不远了。但这次车阵的情况却不同,第二列的大车间都用铁链相连,无法移动,作为射手掩体的同时,也起到了阻碍吴军逃跑的障碍物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吴军的抵抗十分激烈。梁军虽然不断发起猛攻,但始终没有达到击垮抵抗的目的。

    梁军大旗之下,王彦章的眉头紧锁,他对吴军左翼的进攻已经开始了两三刻钟了,虽然很快就冲开了车阵的口子,但却始终没有夺取高地,而且吴军的中军也始终没有动静,连传闻中十分犀利的火器都没有出现,静寂无声的中军和杀的热火朝天的左翼,对比起来给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虽然在兵力己方还有很大的优势,但王彦章的心中始终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一旁的孔勍低声道:“太尉,前阵的士卒已经有些疲惫了,可以让第二阵前了!”他的牙兵此时已经死伤过半,自然是心疼得很,虽然不好直接开口要求将其轮换下来,但稍微提醒一下还是可以的。

    “嗯!”王彦章点了点头,他也明白孔勍的心思,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冷兵器时代正攻法的精髓也就是轮替士卒,保持第一线军士的旺盛体力。他正准备下令手下击鼓,让待命的第二阵前,对面的吴军中军阵中也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鼓声,显然在这个问题,双方的统帅都是有共识的。

    车阵中的易戎也听到了吴军的鼓声,他跳大车顶部,站直了身体,这固然有被吴军射手干掉的危险,但也能看的更多更远,只见吴军的大车后人头翻动,不少精赤着身的汉子正用力推着炮车,阳光照在他们的满是汗水的背,反射出有金属色泽的光。更多的吴兵正沿着车阵的外围向己方的后路迂回过去。显然,他们的目的是切断梁军的退路,将这些梁军关在车阵中。

    车阵内的吴兵听到鼓声,第二列大车间的铁链一下子都松开了,吴兵开始沿着大车间的缝隙后退。梁兵们见状,兴奋的发出鼓噪声,猛追了去,大车的吴兵向追击的敌人射箭开枪,企图挽救更多的袍泽性命,这稍微阻止了一下梁兵追击的势头,但很快他们便以更加凶猛的势头冲来了,胜利仿佛已经落到梁军的掌心了。

    “小心,吴贼有炮!”易戎嘶声喊道,但是他的声音在数千人的呐喊声中根本就显不出来,梁军最前面一排人相距大车只有十余步远了。这时,随着哗啦一响,第二列大车中有二十余辆面朝梁军的挡板翻转开来,露出一门门黑幽幽的炮口来。面对眼前这恐怖的情景,易戎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

    “轰!”随着十余声巨响,无数霰弹从炮口喷射出来,梁军士卒就好像芦苇一般被一排排割倒,在后面的梁兵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前面的同伴纷纷倒下,接着前面便出现大量的白烟,笼罩了车阵内的狭窄空间。突然的打击和烟雾摧毁了梁军的意志,很多因为高度紧张而失聪的士兵们根本没有听到炮声,他们还以为这是妖法的结果,丢下武器开始逃走,场中乱作一团。

    易戎见状,跳下大车,一面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威吓着逃兵,一面大声呼喊着:“胆小鬼,混蛋,给我滚回到行列去,我要把你们的脊背用皮鞭抽烂,然后全部吊死在辕门外的木墙!”但很快吴兵进行了第二次炮击,和火绳枪的齐射,在狭窄的空间内,火器的威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造成了极其恐怖的效果,烟雾也阻碍了梁军军官重新恢复指挥的努力,忍受了很久的梁兵终于被火器的威力所压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丢下武器转身逃走。易戎在砍倒了三名逃兵之后,终于被愤怒的逃兵撞倒在地,无数只脚从他身踩过,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内脏,鲜血从易戎的嘴角涌了出来,他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一旁的车轮,好借助其站起身来,但一阵致命的眩晕抓住了他,使他扑倒在草丛中。

    王彦章的眉头紧锁,他也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会儿,战场的形势就发生了突变,高地的大车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从隆隆的炮声和大量的白烟中不难猜测出发生了什么。显然敌军利用大车作为诱饵,将大量的梁军吸引到利于火器发挥威力的地方,加以杀伤。现在第一阵的梁兵被击溃,吴兵涌出车阵,开始反击,这些败兵看到第二阵的梁军,也开始向这边逃过来,寻求袍泽的保护,但他们的行动也冲乱了本军的阵型,这在战场是十分危险的。高地的吴军也开始搬开大车,将一门门火炮推出来,显然他们要开始用炮火攻击了。

    陈璋满意的看到第二阵的梁军混乱的阵型,正如他事先所预料的,梁军的主将将主攻点放在了自己的左翼,想要在左翼达成突破,然后用骑兵迂回取得全胜。所以他先列出车阵,摆出一副死守的模样,然后将战斗力最弱的州兵布置在车阵中来消耗敌军的锐气,同时将火炮隐藏在大车后,突然发作,一举击垮了梁军的先锋。现在梁军损失了接近半数的骑兵,士气又受了挫,胜负的天平已经轻微的向吴军的方向倾斜了。

    “传令,中军骑炮队前进那座小丘,侧射!”陈璋手指位于自己左前方的一座约莫高出地平面三四丈,高声下令道。

    很快就有四辆四马拖曳的炮车在步卒的掩护下向陈璋手指的方向疾驰而去,当他们赶到小丘之后,便飞快的将炮口对准正在向吴军左翼高地逼近的梁军,装弹射击。灼热的实心弹将成排的梁兵撕成碎片,受伤的人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甚至连大旗也在炮击中倒下。梁军的队形顿时大乱了起来。

    “万胜!”高地的吴军发出欢呼声,新军的长矛队开始挺进了,他们组成了十余个小方阵,在他们的前面和两侧则是火绳枪手们,密集的长矛斜指向天空,仿佛移动的密林一般。方阵移动的并不快,士兵们按照着有节奏的鼓声迈着75公分的步伐,向梁军第二阵逼去,当相距还有三十步距离的时候,火绳枪手进行了一次齐射,这时鼓声开始急促起来,吴军放平长矛,开始快步冲击,一切都像是在校场训练时那么完美。

    顿时,长枪和长枪,铁甲对铁甲,猛的撞到了一起,无数双筋肉虬结的双臂,紧握住手中的长枪向对方狠狠的刺去。两座刀山枪林,形成血肉的城垣,相互猛烈的撞击着。鲜血就好大河一般流畅着,以至于脚下的泥土都来不及将其吸入其中,到处流畅。两边的士兵们就在这血泥中进退,厮杀着。不断有人中枪倒地,受伤的人在地呻吟着,发出求救的哀求,但是人们好像聋了一般,只顾着厮杀,渴求着敌人的鲜血,遗忘了地的袍泽。人的生命就好像地的野草一边,任人践踏。

119溃败

    “吹号,让侯将军出阵!”王彦章猛挥了一下右臂,下令中军的号手向隐藏在梁军右翼步兵后,等待已久的最后三千骑兵发出预先约定的信号,这一信号的意思就是下令指挥剩下骑兵的骑将侯温裕对吴军的左翼发起最后的进攻。!。在发完信号之后,梁军的中军也开始向前缓缓移动,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隐藏在步兵后面的三千名梁军骑兵,在听到号声后,就开始向右疾驰,绕过己方阵线的右翼,猛冲了出去,他们在相距己方阵线大约三百步远的距离展开了队形,然后向左拐弯全力飞驰,准备对吴军的左翼进行猛攻。

    在吴军的中央阵线,陈璋一面大声激励着手下士卒的士气,一面密切观察着战局的变化,当他看到粱军的中军开始向前移动的时候,他赶忙下令中军所辖的一千名骑兵转去增援自己的左翼。

    在吴军的左翼高地,黑火药燃烧后产生的白烟将炮手们的脸熏得仿佛烧炭工人一般几乎黢黑分辨不出人形来。连续的射击使得火炮的管壁几乎都发红了,指挥官不得不下令暂时停止射击,并用醋水清洗火炮的内膛,给火炮降温。

    “骑兵!”一名吴兵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声,只见在烟雾的笼罩下,梁军的骑兵已经冲到相距高地百余步的位置了,眼力好的吴兵甚至可以看清楚骑兵身甲胄的装饰纹路。只见梁军的高举横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发射出刺骨的寒光。

    “快,双倍霰弹!距离五十步!”炮兵指挥官一面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边用短杖狠狠的抽打着被吓呆了的手下。炮手们手忙脚乱的开始调转炮口,将药包捅破,将火药倒入炮膛中,然后放入挡板和霰弹,平时的严厉训练起到了作用,吴军的炮手们几乎是凭条件反射完成了工作,虽然由于炮膛过热,有两门炮发生了火药自燃,但剩下的十二门火炮还是完成了发射准备。

    “开火!”指挥官猛的挥了一下右手,与此同时点燃了自己面前的火炮,炮口喷射出一团红光和白烟,沉重的炮身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后猛推了一般,猛的向后退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梁军骑兵的队形中发出了一阵人马的嘶鸣声,密集的霰弹击穿了盔甲,折断了筋骨,中弹的人跌落在地,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侯温裕大声的呼喊着,后面的骑兵立刻又补了来,因为炮击产生的缺口转眼之间便又被填平了。

    “方阵,排方阵!”吴军的营官高声喊道,吴兵士卒们肩并肩的排成密集的空心方阵,将长矛对准外面,火绳枪手们则躲在长矛手的后面对外射击,炮手们忙乱的丢下武器向方阵逃去。骑兵们冲入炮兵阵地,将来不及躲入空心方阵中的吴兵砍倒在地,然后就开始围攻起那些空心方阵来。方阵第一排的吴兵半蹲下身子,将长矛的末端插入泥土中,让矛尖指向斜方,以防止敌军骑兵冲入阵内,第二排的矛手则按照俗称“斗牛位”的方式高举双手,使得矛尖指向斜下方,准备攻击敌方骑兵的胸口。面对密集的矛尖,梁军的骑兵一时间也无法冲开方阵,他们就好像围攻野猪的猎犬一般,一边围绕着方阵大声叫骂威胁,一边向方阵内的吴兵弯弓射箭和投掷标枪,而方阵内的吴兵也用火绳枪和短矛还击,虽然方阵中不断有人中枪中箭倒下,前面的人倒下,阵内的人立即接过长矛补了来,梁军骑兵虽然冲了高地,但一时竟然取之不下。

    “一半人下马步战,一半人掠阵。”侯温裕第一个跳下马来,数次冲击不成之后,他就明白只有通过肉搏战撕开缺口才能打开方阵了。随着将领的号令声,不少梁军骑兵跳下战马,举起盾牌和横刀,排成密集的队形准备冲开缺口,而其余的骑兵则继续围绕着空心方阵放箭掠阵。

    正当此时,吴军阵后传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侯温裕脸色不由得大变,他很清楚这里就是梁军的最后一队骑兵了,那么此时出现的不速之客的来历也就不问可知了,他赶忙大声喊道:“所有人马,快马,重整队形!”

    不待梁军从将主反复无常的命令造成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大队的骑兵便从吴军阵后冲了来,如同从崩溃的堤坝喷涌而出的洪水,这些骑兵的战马异常雄壮,肩膀相较于梁军的同行普遍高出一个半到两个手掌,因为骑士们不但配有头盔,锁帷子和半身甲,连战马都有马甲以保护战马的胸口和头部。这些雄壮的畜生鼻孔喷出粗气,粗壮的肌肉,大声的嘶鸣着,翻飞的马蹄下泥土横飞,身的金属片和马背主人身的铁甲连成一片,仿佛神话中半人半马的怪物,从吴军的方阵间隙中喷涌而出。

    “砍呀,杀呀!”梁军的骑兵大声叫喊着,迎头猛冲了来,企图为还没来得及马的同伴争取余暇。战旗在呼啦呼啦的作响,骑士们头盔的羽饰飒飒做声,碰撞的刀剑,锵锵铿鸣。吴军的铁甲骑士们夹紧肋下的长矛,冲向对面的敌人,他们就好像一团风暴,所过之处,吞没一切,毁灭一切。梁军第一排的那些最勇敢,最敏捷的小伙子都被这个由钢铁和肌肉紧密结合的风暴吸了进去,然后撕成一片片散落在地,仿佛这个暴风眼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吞噬和撕咬,胜负就在一瞬间就决定了。

    “跑!逃!”梁军士卒吓破了胆,丢下头盔和武器,调转马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失魂落魄的向后逃去,将那些还没来得及马的同伴丢下。

    “混蛋,懦夫,你们还不如家里的娘们!活该被吊死在栅栏!”侯温裕愤怒的吼叫着,他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星来。他踢着坐骑的侧腹,率领刚刚集结起来的两百多骑兵向那些铁甲骑士猛冲过去。他并不指望能够击破眼前的这支敌人,他只想抵挡一会,争取一些时间,让更多的同伴能退回梁军本阵,保住最后这队骑兵,这对于这场战役最后的胜负是至关重要的。侯温裕跃马持刀,身先士卒,双眼冒火,杀向前去,此时的他简直不像是一个带兵的主将,而只是一名勇猛的骑士,他大声的呵斥着,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冲进铁甲骑士的行列中,梁军的骑兵们挥舞着横刀,叮叮当当的砍在胸甲,锁帷子。勇士的怒吼,惊天动地,但他们还是挡不住铁甲骑士的推进,在钢人铁马的压力,被打得节节后退。但侯温裕还是如同一团烈火一般,在铁甲骑士的行列中穿插,剩下的十几名亲随就好像跟着头狼的狼崽子一般,紧紧的跟随着他。

    “去死!”侯温裕大喝一声,手中的横刀猛劈而下,不想他手中的这柄横刀在先前的砍杀中已经受了伤损,或者是对面那个吴兵的头盔格外坚实,被砍中的吴兵固然在强烈的冲击下坠落战马,那柄横刀也折作两段。侯温裕微微一愣,右边的吴兵看到空隙,一骨朵便砸到他的后脑勺,他顿时觉得一阵眼前发黑,跌落在地,他身旁的亲随赶忙围了来,想要将将主救回,但铁甲骑士们已经围了来,很快,侯温裕的首级便被砍了下来,用长矛高高挑起,在阵前挥舞着。

    吴军的铁甲骑士们击溃了梁军的骑兵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队形,便如同旋风一般追杀过去,他们绕过己方步兵的左边,向敌军的侧翼和背后猛扑过去。敌将侯温裕的首级被一根长矛挑着。在两面的夹击下,右翼的粱军很快就崩溃了,就好像一栋房屋一般,哗啦啦的便壁崩墙塌,梁军的步兵们狼奔豕突,慌慌张张的向自己的中军方向逃去。铁甲骑士们追了去,将一个个梁兵砍倒在地,大量的旗帜和梁兵的号衣被散落在地,地花花绿绿的铺的到处都是。这些慌不择路的逃兵们冲进了梁军的中军,将那里也搅的一塌糊涂。

    王彦章站在中军大旗下,往日里黝黑的脸庞已经变得灰白,虽然他的脸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唇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剧烈感情。在他的眼前,梁军的中军和左翼已经一败涂地,那些不久前还是梁军第一等精锐主力的团头,骑队已经被杀的丧魂失魄,他们发狂的四处奔逃,没有一个人肯落在后面。吴军的骑兵正缓慢的从右边翻转过来,显然他们要切断梁军逃走的道路,把他们赶进襄城这个饥饿的地狱里去。

    “军主,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王彦章的亲兵统领大声喊道,他的右颊有一道伤,随着他的话语声,鲜血正从伤口里涌出来。

    “走?走到哪里去?”王彦章的表情有些恍惚,和他平日里刚强果决的口气大为不同。

    “哪里都行!再过一会儿吴兵就打过来了,我领了弟兄们就是拼却了性命,也要将军主护送出去!”那亲兵统领是王彦章的一个远房侄儿,对他忠心之极,他看到王彦章这种异常的模样,继续大声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到汉北官家那里,整兵再战便是!”

120佞臣

    120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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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p章节内容,订阅

    “汉北官家?”王彦章苦笑了一声:“数万jing锐一夕丧尽,便是圣上宽宏,不责罚我,张汉杰那等小人又岂会轻易放过?此战若败,宛洛之地便不复为国家所有,罢,罢,罢!拼却这条xìng命,还了先帝的简拔之恩也就是了!来人,取我铁枪来!”

    那亲兵统领待要继续劝说,王彦章却只是不听,这时亲兵已经去了他平日里惯用的铁枪来,这王彦章由一介匹夫积功而至北面招讨使这样的武臣顶峰,凭借的就是过人的勇武,他壮年时在朱温麾下统领shì卫亲军,常使两条铁枪,作战时一条挂在马鞍上,一条握于手中,陷阵时如飞,挡者披靡,是以有了“王铁枪”这个外号,只是如今官位高了,像过去那般亲临战阵的机会少了而已。

    王彦章放下颔下的护甲,取过铁枪,猛踢了一下马腹,驱使着战马向高地下的吴军战阵冲去。那方阵中的吴军都头看到他身上盔甲华丽,心知来者应该是梁军中的中高级将领,赶忙用短杖直指王彦章,大声指挥火绳枪shè手对其集中shè击。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枪响,王彦章本能的伏地了身体,只觉得右肩好似被人击了一下,旋即麻木了起来。他咬牙忍住,一面猛力胯下坐骑,一头撞入吴军阵中,只听到一阵战马的嘶鸣声,那战g前中了六七枪,颓然倒地。而王彦章也趁着这个缝隙冲入吴军阵内,一手持枪,一手持刀,他的双眼闪着怒火,声音仿佛雷霆一般,闪电般迅捷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和横刀,将敢于bi近他的吴兵砍倒和刺死,他一面凶猛的战斗,一面大声喝道:“吾乃梁国上将王彦章是也,何人与我决一生死!”

    终于,一名火绳枪手击中了王彦章右大tui,使他受了重伤,不支倒地,但四周的吴兵慑于他的雄武,虽然这个强悍的敌人已经无法移动,但还是不敢过分毕竟,只是用长矛试探着他,大声恐吓,吴军都头谨慎的上前两步,大声喝道:“逆贼王彦章还不卸甲归降,我殿下宽厚,定然会赦你前罪——”

    正当此时,王彦章猛的将右手的铁枪向那都头投去,只是他肩部受伤,又力战已久,已是强弩之末,那铁枪竟然短了数尺,一头扎入那都头面前的泥地里,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怒的戟指指向王彦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王彦章见投矛不中,脸上泛出一丝苦笑,大声道:“汝等代我传话与吴国殿下,王某竭尽心力,与殿下苦战多日,如今兵败力穷,且受梁国大恩,非死无法报答,岂有朝为粱将而暮为吴臣的道理,如今之计,唯有一死!”说到这里,王彦章转身对北面拜了三拜,便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咽喉,尸体扑倒在地。

    邓城,位于襄州城东北二十里,本为chun秋时邓国地,乃是汉阳诸姬之一,楚文王灭其国而有其地,故名为邓城。其城背山扼水,乃是襄城汉北的重要城塞。吴军围襄城之后,吕润xìng便领兵守邓城、樊城二地,抵御梁国的援兵,后王彦章从上游渡过汉水,击破吴军支队之后,由于后防不稳,吕润xìng不得不分兵回汉南据守,放弃邓城,退守樊城。梁帝朱友贞趁势进占此城,以此城为后踞,与汉南的王彦章军相互呼应,进攻樊城主力。

    从梁军对襄州发起突袭那天算起已经第三天了,在这三天里,汉北的梁军主力依照事先军议约定的方略,对樊城的吴军主力发起了凶猛的攻势,贺緕、霍彦威等梁军名将轮流上阵,就连身为梁帝亲军的控鹤、龙虎、天兴诸军亦不例外,但面对吴军在樊城外修筑的大量多面堡、土垒、壕沟组成的坚固防御阵地,还是一筹莫展,虽然梁军也拥有一定数量的火器,但无论是火器的数量、质量、使用人员的素质、乃至使用火器的理念,都相差不啻云泥。

    邓城府衙,朱友贞坐在首座之上,他身上并没有穿平日里那件明黄sè的袍服,而是披了一副jing致的鳞甲,打制盔甲的匠人巧夺天工的利用不同质地的甲片在这副明光铠的xiong前制作出了一头五爪金龙,这头活灵活现的金龙表明了穿着者的尊贵身份。但此时的朱友贞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焦灼。

    “报——!”,随着一声拖长到有点夸张的通报声,一名满脸都是汗水的传骑冲入堂上,刚刚跪下,朱友贞便做了个让其快些禀告的手势,显然这位尊贵的人此时的心情并不耐烦。

    “禀告陛下,霍都督遣人来报,控鹤军左厢攻城南涂冉塞失败,士卒死伤过半!”

    “什么,又失败了?”朱友贞脸上立即lù出了失望的神sè,这几天来这样的消息他已经听到了无数遍了,无论是外州州兵还是中枢jing锐,在吴军的壁垒面前都撞得粉碎,不得寸进。不需要多军事常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这边不能给汉北的樊城足够的压力,汉南的王彦章对襄州的解围作战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朱友贞紧闭了一下双眼,将xiong中的怒气和失望强压下去,片刻之后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回去后告诉霍都督,不要在乎士卒伤亡,明天中午前一定要把涂冉塞攻下,知道了吗?”

    “喏!”那传骑应了一声,便又磕了一个头,用小碎步倒退着下了大堂。朱友贞低咳了一声,对两旁的群臣问道:“列位爱卿,如今我军战事不顺,若有什么高见的,快快说来!”

    堂上并没有人回答,虽然这些随同朱友贞一同南下的臣子们有不少都是朱温留下的有能之人,但面对吴军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的敌人,他们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朱友贞见状,脸上不禁lù出了失望的神sè。

    “陛下,微臣有些许陋见!”

    朱友贞惊喜的抬起头,只见说话那人白面长须,滚圆的脸庞就好像一块发酵的很好的面团,却是梁帝的小舅子,此次梁军名义上的统帅——观军容使张汉杰。

    朱友贞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自己这个小舅子的本事他其实心里也有数,揽功贪贿是一把好手,领兵打仗那就不敢恭维了,若非自己夹囊中实在是没有信得过而且有能力的人,哪里轮得到他去当这个观军容使。这样一个人在军议上发言,倒是少见的很。

    “张爱卿请说!”朱友贞说道,随即他压低嗓mén提醒道:“此乃军国大事,汝请慎言!”

    “微臣晓得!”张汉杰低声答道,随即他高声道:“以微臣所见,如今之计应当退兵,现在情况很清楚了,吴贼城防坚固,难以猝下,继续硬攻,不过徒然多死人罢了。陛下此行带来的都是百战之余,若是伤损多了,拿什么去抵御河上之寇?拿什么保卫汴京?”

    “这个!”朱友贞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愣,出乎他的意料,张汉杰的意见虽然说不上十分高明,但也中规中矩,在眼前的形势下也是一条出路,这和他平日里的昏庸模样倒是大有长进,只是这等重大决定自己倒是不能一开始就定调子,还是先多听听其余臣子的意见为妙。想到这里,朱友贞对张汉杰点了点头,道:“张爱卿你先退下吧!你们以为如何呢?”朱友贞对其他臣子问道。

    张汉杰退回了行列中,他低下头,好不让旁人看到自己脸上得意的笑容。如果说这些天来梁军最开心的那个人,那一定就是他张汉杰莫属了。虽然梁军屡攻吴军壁垒不下,损兵折将,但自己的死对头所献的方略在现实面前撞的粉碎,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喜事吗?此役之后,那个王彦章从汉南输了个灰头土脸回来,还能像以前那样手握重兵,横行霸道吗?自己也再也不用担心这厮领着兵杀进汴京城找自己的麻烦了,不,到那时候自己想要nòng死这个不合时宜的败军之将,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若非现在在大堂之上,张汉杰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时李振走出行列,沉声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可退兵。依照先前拟定的军议,陛下领大军围攻樊城,王将军领兵在汉南伺机解襄州之位,两军夹攻吴贼。若陛下独自退兵,那王将军在汉南便是孤军深入,必败无疑,吴贼便可并力于汉北。襄州之围不解,城中守军粮尽之后也只有出降,那时主客之势转易,只怕荆襄之地便为吴贼所有,那时彼北可直上河洛,西可进取关中,只恐中原虽大,无一安枕之地了!”

    “李公所言甚是!”朱友贞点了点头,李振的话已经将退兵的危害剖析的十分分明,一旦荆襄落入吴军手中,不但使得整个长江中下游都落入吴国手中,吴国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腹心区域遭到上游敌军的进攻,而且荆襄本身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跳板,从那里出发可以直接打击到关中、宛洛、淮蔡等地,在失去了河北之地之后,梁国几乎所有的腹心区域都直接暴lù在吴军的打击下,荆襄落入吴国这样一个强敌的手中,对于梁国来说几乎就是亡国的代名词。

    妹子从武汉来看我了,这两天陪她在这边转了转,更新就延误了,请大家见谅,晚上还有一更,韦伯这几天会把缺的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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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赶到

    121赶到

    [更新时间]2012-05-1522:32:27[字数]3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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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汉杰站在一旁,看到李振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建议驳斥的体无完肤,心中不由大怒。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凭借裙带陡然至高位的佞臣罢了,方才那番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现在又不能像过去那般从姐姐那边向朱友贞耳边猛吹枕头风,朝堂之上又如何能和李振这等久在中枢,xiong有韬略的人物争辩,张汉杰只得站在一旁暗中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张汉杰正在一旁暗恨的时候,堂下突然一阵通报声,又有一名传骑快步跑上堂来,众人的说话声一下子停了下来,目光一下子积聚到了这个带来了最新消息的人身上。

    “禀告陛下,汉南有紧急军情报来!”

    “什么?汉南?王大将军那边有消息来了?”朱友贞闻声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一步,似乎要直接向那传骑询问一番,旋即他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赶忙重新坐回位置上,用一种比较舒缓的语气问道:“嗯!你且将文书呈上来吧!”

    这时早有shì卫上前从那传骑手中接过文书,又呈送到朱友贞面前。朱友贞接过书信,小心的察看了火漆的封口没有破损,这才拆开书信,打开一看,刚看了两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举手加额道:“列祖列宗护佑,两日前王公清晨趁大雾攻破吴贼的夹城,已经解了襄州之围!”

    堂上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欢呼声,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lù出了真诚的笑容,只有一个人例外——张汉杰竭力在肌ròu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些笑容来,这让他那张féi胖的脸看上去有些怪异。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襄州城之围一旦解开,吴贼两面受敌,势必不能久守,只要我军加紧进攻,大胜可期,这都是陛下厚德所致呀!”一名臣子反应十分机敏,第一个跑到朱友贞面前恭贺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诸位爱卿筹划有功,将士用命,祖先护佑,寡人德薄的很,如何敢居功!”朱友贞的脸几乎要笑成了一朵huā,语气也是言不由衷的很。此时在朱友贞的心里,李亚子的中炮而死,眼前的大胜,各种各样的好事不断的出现,他几乎要觉得自己真的有天子命,德配天下了。

    “李公,你且将这战报读于诸位爱卿听听,让大家都高兴一会!”朱友贞笑着将手中只看了两行的文书递给一旁的李振,他此时的心情好的出奇。

    “喏!”李振恭敬的接过文书,转身面对众人抑扬顿挫的大声朗读起来,他刚念了两行,脸sè突然大变,语音竟然停住了,正微闭双眼听信的朱友贞睁开双眼,看到李振那震惊的脸sè,这才感觉有些不对,问道:“李公,怎么了?”

    “陛下,您且自己看看吧!”李振双手将那文书重新递回朱友贞,脸上的神情万分严肃。

    朱友贞接过书信,从自己方才看完的地方接着看了下去,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只见书信上面赫然写道:“然襄州城中只有数日之粮,王公不得已,接引孔山南所部让城别走。吴军大至。我师回军大战,不胜。王公自刎,孔山南以下将吏数万皆为吴贼所获,襄州城亦落入贼手!”

    朱友贞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信纸在他的手中扭曲变形,就在这一瞬间,朱友贞就尝到了进入天堂,又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这种命运的巨大反差让他感觉到xiong中有一种想要辱骂、砍杀、毁灭的冲动,但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控制住了他,让他除了手指颤抖和脸sè变得极为苍白以外,外面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过了半响功夫,朱友贞低声道:“传令下去,让各军退兵,停止进攻樊城!”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听在耳里却感觉到声音中少了点什么东西,仿佛其中的生气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

    “喏!”作为观军容使,张汉杰莫名其妙的上前领命,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心中也在猜想着那封神奇的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现在朱友贞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询问对象,想到这里,张汉杰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对面的李振。

    “寡人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朱友贞站起身来,有气无力的做了个让众人退下的手势,便向堂后行去,他身上那副jing美的盔甲现在仿佛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张汉杰看了看朱友贞的背影,稍一犹豫,结果还是转身向李振那边走去,此时堂上的群臣已经有不少人向李振那边围过来了,李振拱了拱手,道:“列位,你们不要问了,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的,反正很快你们就知道了,见谅,见谅!”说着便第一个向外走去,众人见状也不好拦他,张汉杰见状,稍一犹豫便还是尾随了上去,当看到李振快到了自己的马车前时,他才加快脚步,一边赶过去,一边喊道:“李公,且住,且住!”

    李振闻声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是张汉杰后,眉头微微一皱,还是拱手行礼道:“张宣徽!”

    “当不得,当不得!”张汉杰赶忙回礼,一边回礼一边用一种很熟络气笑道:“李公是前辈,还是称汉杰为三郎吧!”

    “这个!”李振微微一愣,仿佛有点不适应似地,随即道:“张宣徽你是为了方才那封书信的内容来的吧?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那信中说的乃是汉南的战情,我军先胜后败,王彦章利用晨雾袭破了襄州城外的吴军夹城,解了襄州之围,但城中无粮,无法固守,王将军不得已只得接应城中守军别走,这时吴军的援兵赶到,大败我军,如今襄州城已经落入吴贼手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如此!”此时张汉杰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旋即他才意识到自己流lù出了不该有的表现,赶忙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竭力装出一副悲痛的模样,问道:“这当真是可惜的很,信中可有提到王将军现在如何了?”

    李振目光凝视张汉杰的双眼,对方仿佛无法承受这种重压,低下了头。

    “王将军战败自刎,也算是为国尽忠了,至于孔山南一下数万将吏皆落入吴贼之手,汉南之事已经不可复问,眼下情形已经糟糕之极,若是一个不好,便是亡国破家之祸,我辈身为梁臣,既食君禄,自然要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呀!”说到最后几句,李振的语气十分沉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汉杰连连点头,但语气却颇有些言不由衷,李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自摇头,但事以至此,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便拱了拱手,道:“老夫有些倦了,若无别事,便告别了!”

    “李公请自便!”张汉杰赶忙拱手回礼,待到李振走远了,他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李振你这个老东西,从刚才便帮着那王疯狗说话,现在看到人家死了,又装出一副一心为国的样子。哼!君子报仇,从早到晚,王疯狗死了就算完了?部属亲族一个都别想跑!看回去了一个个收拾掉!”说到这里,他才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汉水之上,大队的楼船正在逆流而上缓慢行驶,在其中一条最大的,也是装饰的最为华丽的战船舱中,吕方斜倚在锦榻上闭目养神,一名青衣婢nv正在轻手轻脚的替他捶着tui,另外一名婢nv则在替他打扇。地上铺着最好的bo斯地毯,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一只jing美的嵌金饰银兽首铜香炉,一缕淡青sè的檀香烟从装饰成兽口模样的香炉出口流出,使得舱中充满了一种十分舒适的香气。除了微微的晃动以外,你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在一条战船之上。

    这时,舱外传来两下轻微的敲mén声,那名打扇的婢nv小心的放下团扇,无声的走到mén旁,将舱mén微微的打开了一条小缝,只见陈允正站在外间,低声问道:“主上可醒着?”

    那婢nv微微一福,低声道:“刚刚才睡过去不过两刻钟!”

    “哦!”陈允稍一犹豫,旋即用一种打商量的语气问道:“那可否叫醒一下主上,襄州那边有紧急军情!”

    那婢nv脸上lù出为难的神sè来,旋即低声道:“陈相公,并非奴家与你为难,只是这些日子来主上脾气不太好,前两日有个姐妹做的不如意,便拉下去打了三十棍子,丢了xìng命——”

    陈允闻言一愣,这几年来,随着吕方位置日高,那种人主的不测之威的感觉也日盛,饶是他是朝中重臣,站在吕方面前也感觉到有些恻恻,不似过去那般君臣相得。他正犹豫间,里间的吕方睡得本就浅的很,已经听到外间的声响,坐起身来,沉声道:“外间是何人说话?”

    陈允闻言身形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是微臣,襄州那边有紧急军情!”

    “是陈公呀,进来说话吧!”吕方听出了陈允的声音,声音和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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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退兵

    陈允闻声赶忙快步进得船舱,便看到吕方斜倚在锦榻,也许是刚刚被醒来的缘故,脸神情有些臭臭的。陈允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赶忙敛衽下拜道:“惊扰圣驾了!”

    “起来!军情要紧!”吕方伸出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对一旁的婢女道:“替陈公取副锦墩坐着说话,这私室之中便不必如此拘礼了!”

    陈允赶忙拜谢,小心在锦墩坐下,待到那两名婢女都退下了,舱中只剩下吕、陈二人。陈允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了去,低声道:“陛下,世子那边传来消息,我军大胜,梁军大将王彦章战败自刎,斩首万余,孔勍以下三万余人皆为我军生获,襄州城已下,汉水以南已无忧矣!”

    “哦!”吕方脸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从陈允手中接过信,细看了起来,看完了一遍还嫌不足,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方才放下信,笑道:“小儿辈竟已破贼!”

    陈允看到吕方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起身敛衽下拜道:“世子贤明,主大业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呀!”

    “罢了,罢了,润性他还嫩的很,这一仗也是陈璋打的!”吕方摆了摆手,他口中虽然在谦虚,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自豪,这时吕方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次他还是长进了点,信中对自己用兵的差池之处一一点明。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错了不怕,就怕错了不知道自己错了,知道长进就好!”

    “陛下所言正是至理,世子天资聪颖,还懂得采纳雅言,将来定然是一代明君!”陈允附和道,原来在信中吕润性并没有隐瞒吴军先败后胜的事实,还将自己准备不足,被王彦章击破夹城,解了襄城之围的事情仔细复述了一遍,狠狠的自我批评了一番,儿子这种胜不骄的态度让吕方十分得意。

    陈允又恭维了几句,“陛下,既然汉南已经无事,世子那边短期应该没有问题了,粱贼天子亲征,精兵良将悉在军中,今虽挫其锋芒,但仍不可小视,不如以偏师出义阳三关,入申州,取汝蔡之地,彼必然回师救援,我以大兵附尾击之,必然大获全胜,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吕方闻言点了点头,道:“制人而不制于人,你这招倒也是兵法正道。不过现在大军到哪里了?”

    陈允心领神会的答道:“晚就到宜城了!”

    吕方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墙壁悬挂的地图旁,仔细揣摩起来,陈允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原来陈允方才所说的义阳三关,乃是指武胜关、九里关、平靖关三座关隘,位处今天河南省信阳市南豫鄂两省交界处,乃是大别山脉的主要隘口是南北交通要道,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义阳又是淮河游所在,驻扎在这里的梁军是位处下游的寿春、合肥的吴军的重要威胁。如今粱帝朱贞领大军南下,此地守军空虚,若是吴军出一偏师越过三关,占领义阳,向北就可以直接进攻梁国的根本重地,解除了游威胁的寿春守兵也可以北与之呼应,梁国立刻就是灭国之祸,在樊城下的朱贞必然仓惶回师,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被吕润性打得全军覆没。

    吕方在地图旁查看了半响,突然转身问道:“那你以为偏师须多少兵为宜!”

    “三个营,还要加强重炮和骑兵!不能再少了!”陈允显然早已有了准备,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重炮无法下坚城,没有骑兵则征粮麻烦,毕竟此番是入敌境,又是孤军深入,需要强大的骑兵打粮和巡逻!”

    “那主将呢?”

    “属下以为刘少将军兵法娴熟,乃是最好的人选!”陈允口中所提的刘仁规乃是淮南名将刘金之子,故以少将军相称,吕方的少子与刘金之女结亲,算来此人也是吕家的外戚了,关系自然不同,加之自己也精明强干,这些年来积功也升到了和州刺史的高位了,这次让他独领一军,若是事成,只怕便有资格进入殿前、侍卫马步二司了,成为吴**方的层了。

    “那便是他了,陈公你传他到我这里来,晚到了宜城便让他领兵向西,直取信阳。”

    “喏!”

    自从襄城陷落,王彦章自刎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梁军停止了对樊城的猛攻,吴军也并没有从坚固的工事中出来,在两军阵前出现了一块大约有十余里长,三四里宽的中间地带,双方形成了谁也不轻易越过这个中间地带的默契。

    邓城府衙,梁军众将齐聚一堂,贺緕、霍彦威等名将也在列中,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武将们此时却个个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仿佛刚刚从什么苦难脱身出来一般。

    “列位爱卿!你们对现在的战局有什么看法,今日堂言者无罪,都说说!”坐在首的朱贞目光扫过众人,虽然他竭力装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但从他的黑眼圈和浮肿的眼袋,不难猜出他这几日夜里都不好过。作为梁帝国至高无的统治者,朱贞无疑是这里最直接感觉到悲痛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必须表现的足够的镇定,以稳定臣下们的情绪。

    贺緕、霍彦威两人对视了一眼,作为不久前围攻樊城的梁军的前线指挥官,他们两个切身体会到了对面的敌人是多么的可怕。霍彦威站起身来,走出行列,对朱贞躬身下拜道:“陛下,微臣以为是应当撤兵的时候了!”

    朱贞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霍彦威竟然这么快就出来表态了,毕竟相比起文臣来,武将一般都是主战派。连霍彦威这等名将都这么说了,难道自己御驾亲征的结果就是这样灰溜溜的跑回去。想到这里,朱贞的目光转向贺緕的脸,想从这个和霍彦威齐名的勇将身得到与之不同的建议。

    “陛下,臣亦赞同霍将军的意见。吴军火器犀利,士卒精炼,又已经攻下襄城,以汉水运粮,无后顾之忧。我军丧王将军后,士气已衰,再留在这里亦是无益,不如先退兵以图再举,不然再晚只怕就走不了了!”

    梁军最重要的两名武将的共同表态的分量是很重的,毕竟他们才是真正和吴军交战的人。朱贞失望的移开目光,用求助的语气向右边的李振问道:“李公,你以为如何呢?”

    李振躬身道:“微臣之见与霍、贺二位将军相通,陛下此行来为的是解襄州之围,并无与吴军决战的意图,如今襄州已经落入吴贼手中,主客之势已变,留下亦是无益,不如退兵为!”

    文武方面的重臣都要求退兵,朱贞的眼神一下子灰暗了下来,即使他是大军统帅,梁国皇帝,也很难违逆重臣们的意见,他的身体立刻被一种无力感所充斥着,突然间朱贞有一种厌倦了一切的感觉。他猛的站起身来,挥了一下衣袖:“便依你们的意思办,退兵,我有些累了,今日便到这里!”说罢便自顾转身往堂后去了。片刻之后,堂才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

    “退朝!”

    张汉杰看着正在向堂下走去的群臣们,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欢喜。作为一个靠姻亲关系位的佞臣,朱贞方才的郁闷和失望并没有逃脱过他的双眼。对于张汉杰来说,退兵和不退兵哪一个正确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够保持住圣眷,并通过圣眷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这些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东西。由于张汉杰在军政方面的无能,在朱贞亲征,不需要监军的现在,他在梁军中的位置已经被无力化,边缘化了。他在和宿敌王彦章的战斗中连战连败,在粱帝朱贞心目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低——一直到王彦章突然兵败自杀。一想到这个,张汉杰在心里甚至有点感激吴兵,毕竟是他们替自己干掉了宿敌。一直到今天,老天保佑,虽然自己依然不懂军政,但这些丘八和李振这个老狗触怒了圣,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去圣那里眼药,自己才真是个傻瓜呢!张汉杰想到这里,便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所有人的后面,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突然转身向后院行去。

    张汉杰进了后院,他本是朱贞爱妃张氏的亲兄弟,跟随在朱贞身边的几个太监自然不敢得罪他,于是张汉杰一直走到朱贞的屋外,方才由贴身太监通传了进去。片刻之后,那太监出来对张汉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张汉杰赶忙前,从腰间解下玉佩,塞到那太监手中,压低嗓门道:“徐公公,来得匆忙,未曾准备,这点意思,还望笑纳!”

    那太监眼见那玉佩乃是极品的羊脂白玉雕成,镶有两粒手指大小的珍珠,心知价格不菲,口中道:“郎君何必如此,倒显得生分了!”手却把那玉佩不着痕迹的纳入袖中。

123秩序1

    123秩序1

    [更新时间]2012-05-1717:41:23[字数]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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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汉杰进得屋来,只见屋内未曾点灯,光线昏暗,朱友贞坐在榻旁,一旁的矮几上散落着酒壶杯盏,显然方才正在自斟自饮,借酒消愁。WwW.NuoShu2他不动声sè的上前一步,敛衽下拜道:“微臣张汉杰拜见圣人!”

    朱友贞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的近臣,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起来吧,你也不是外人,这sī室之中便不必如此拘礼了,来陪朕喝上一杯!”

    张汉杰却没有立即起身,依照礼仪一丝不苟的行罢了礼方才爬起身来,笑道:“圣人乃万乘之君,与我有天野之隔,便是在这sī室之中,也不能失礼呀!”

    朱友贞听到张汉杰这般说,再联想起方才军议时群臣的表现,心中不由得百感jiāo集,叹道:“也就是你还记得,其他人心中哪里还有我这个皇帝!”

    张汉杰听到朱友贞流lù出对群臣不满的意思,心中暗喜,口中却为其说话道:“陛下,方才霍、贺二位将军还是李公力主退兵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些都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娴于军事,陛下还是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的好!”说到这里,张汉杰装出一副羞愧莫名的样子,道:“可惜微臣无能,身居高位,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是惭愧无地!”

    朱友贞心中本就对这些朱温留下的老臣有些芥蒂,唯恐他们资格老,势力大,自己指挥不动他们,现在被张汉杰一挑拨,心中更是怒气勃发,眼下在这sī室之中,又喝了些酒,更是按捺不住,猛的站起身来,怒声道:“事事都要听他们的,到底这大梁是我们朱家的,还是他们的?若是听了他们的能打赢也就罢了,可自从出兵以来,事事都是依照他们做的,可还是连战连败。依我看这些老匹夫这些年沉溺酒sè,早就老朽无用了!”

    张汉杰看到自己的伎俩得逞,心中暗喜,赶忙装出慌张的样子上前劝说朱友贞,朱友贞骂了一阵子,颓然坐回位子上,低声道:“自从我继位以来,外镇军州本来就不甚心服,本想此次亲自领兵出征,击破吴军,也好给那些看风sè的家伙一点威风看看,可现在半年下来,靡费钱粮无数,却损兵折将,荆襄之地也落入吴贼手中,若是就这般回去了,只怕宫中号令连汴京四mén都出不去了!”

    张汉杰在一旁听到,心中也不禁黯然,可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只能温声劝慰,朱友贞酒量本来还不错,但此时满腹愁绪,没喝多少便头晕目眩,竟然便仰头昏睡过去了。~~张汉杰只得唤来外间的太监婢nv服shì其休息,他出得mén外,本来此行给李振等人上眼yào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张汉杰心中却并无半点得逞的快感,他心中第一次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自己所在的大梁是不是一条正在沉没的大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正在加快这条大船沉没的速度呢?张汉杰回头看了看忙做一团的里间,转身离去。

    襄州城南mén外,大军云集,戒备森严,附近的住户早已被驱赶出去,往来*经过的行人也被禁止通行。城mén外的官道两旁,披甲持兵的jīng兵站的如同木桩一般,纹丝不动。吕润xìng和数名吴军的高级将领在一大群将校和幕僚的簇拥下,在道旁的望亭中等待着吴王吕方的来临。

    到了约莫中午时分,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道骑影,吕润xìng赶忙站起身来,快步出得亭来,那些将校幕僚也赶忙跟了上来,很快那骑便到了望亭,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赶到吕润xìng面前,躬身下拜道:“末将拜见殿下!”

    吕润xìng认出这是一个在吕方身旁当差很久的校尉,他不敢托大,赶忙将其扶起,笑道“起来吧!父王还有多久到这里!”

    那校尉答道:“禀告殿下,陛下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末将临行前,陛下有旨意言他此行乃是微服潜行,不yù令粱贼知晓,令汝等将仪仗撤去,在城中相侯即可。”

    吕润xìng闻言一愣,还有些莫名其妙,一旁的周安国跟随吕方多年,已经猜出了几分深意,附耳低声道:“殿下,只怕大王是不yù粱军知晓我方有援军赶到,先行退兵了,否则直接走水路即可,何必走陆路。”

    吕润xìng立刻会意过来,赶忙点头道:“那好,我立刻照办!”说罢吕润xìng立刻下令让吴兵撤回大营,解除城mén的警戒状态。

    天sè已黑,襄州城内却没有多少灯火,半年多的围城已经严重的损害了这座城市的元气,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便是前梁国山南东道节度使府,吴军攻占了此地之后,便将这里清理干净,作为吕润xìng的居所,他平日里都在樊城那边指挥大军,这次得知吕方领援兵赶到,回到这里还是第一次。

    后堂里两排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但偌大的后堂却只有吕方与吕润xìng父子二人。只见吕润xìng正襟危坐,与其说是父子相见,相见一般。

    “此番你独自领兵,也算的是经历良多了,也有些受益吧,且说来听听!”

    “是,父王!”吕润xìng点了点头,稍一犹豫答道:“孩儿此番独自领兵,多有感触,其中最多的便是大军出征,钱粮耗费巨大,sāo扰地方,为将者须得慎重行事,不战则已,战则胜!”

    吕方点了点头,道:“你这般说是因为湖南民变之事吧?”

    “正是!”吕润xìng跪下磕了个头:“此番楚地jī起民变,牵涉极大,钟留守虽有失察之责,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前线转输,儿臣从中脱不了干系,不能速战速决,还望父王明察!”

    “嗯!”吕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几案,敲击声在空旷的大堂上回dàng着,吕润xìng也没有吭声,还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等待着吕方的回答。过了半响功夫,吕方突然问道:“润xìng,《孙子》里面说的将有五德你可知晓?”

    吕润xìng微微一愣,不过《孙子》他早就背熟了的,不假思索的答道:“故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智则不妄,信而得势,仁可获情,勇故无畏,严必服众!”

    “不错,不过下面几句呢?”

    “盖专任智则贼,固守信则愚,怀施仁则懦,纯持勇则暴,一予严则残。”吕润xìng背诵到这里,心中一动,显然父亲现在并非在考校自己兵书读的如何,他这般做显然是为了提点自己什么。

    吕方做了个手势,示意吕润xìng停止背诵,站起身来,一边在堂上来回踱步,一边沉声道:“《孙子》你是背的熟了,可惜还没有读透。领兵作战,知晓民间疾苦,知兵非好战的道理是好的,但说什么速战速决,免得靡费民力就是懦了。两军jiāo战,就是无所不用其极,能打赢才是一切,你先有了速战速决以爱民的心思,首先就暴lù了弱点,简直是自寻死路!”

    “父王教训的是!”吕润xìng点头道,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好似并不是十分接受吕方的见解。吕方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儿,虽然生在luàn世,但却没有经历这么多苦楚,到底心肠还是软了些!”

    吕润xìng闻言睁大了眼睛:“父王此话怎讲?”

    吕方转过身来,凝视着一旁跳动的烛火,脸上lù出正在搜索记忆的神情。

    “我和你母亲是在淮上濠州七家庄认识的,那时候我只是个孤身一人,没有依靠,只得投到庄中做个田客,与人帮佣为生。那时朝廷刚刚平定黄巢之luàn。淮上那里到处都是luàn兵,官府的逃兵、黄巢的余部、秦宗权的蔡贼,淮南高骈的兵、当地的流民、还有sī盐贩子、拦路的盗贼。谁来了都要粮食,要牲口,要人;实力强的就杀光抢光,实力弱的勒索一笔走路。庄子没有办法,只好组团结寨自保,为父练兵有几分本事,当了团首,这才娶了你母亲!”说到这里,吕方低头看了看吕润xìng,目光中流lù出少有的温情。

    “孩儿受教了,不敢忘了先人创业艰辛!”

    吕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大伙儿介甲而耕,饿着肚子cào练,在淮上挣扎求存,其实大伙儿以前也觉得官府赋税劳役沉重,但比起当时朝不保夕的样子,大伙儿宁愿去jiāo那重的压死人的税赋,只要官府能把那些luàn兵赶走,也不愿意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七家庄势力渐渐大了,威名远扬,四周的流民土豪也纷纷依附,送粮食,派出壮丁,以寻求保护。其实当时的赋税比起现在重的多,他们送了粮食之后,家里根本就吃不饱,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没有这些粮食,就养不起那些兵士,粮食也要被luàn兵盗贼抢走,大伙都得活活饿死,半饱总比饿死强吧!”

124秩序2

    吕润性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的有几分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吕方伸手拦住,继续道:“对于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白天能够安心种地,晚能够床睡觉。只要能够这样,哪怕打下的粮食十斗被拿走七斗八斗,只要有个规矩,剩下的能够勉强糊口,他们就能过。否则像是那时候,倒是没官府来征粮了,可今天张三打过来,明天李四打过去,哪个都要拉丁拉夫,征粮烧屋,老百姓没法安心种地,到了来年都是个饿死的下场!”

    吕方的话语让堂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吕润性脸色惨淡,以前读过的儒家经典在他双眼涂的那层美丽的油彩被一下子抹去了,乱世的残酷一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吕方怜惜的看着他,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蹲下身子,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所以要想结束这个可怕的时代,就要重建帝国,让农民可以安心的种田,商人可以安心的经商,士人可以安心读,每个人都能够安心依照自己所在身份生活。如果有人挡在我重建帝国的道路,不管他是什么人,哪怕他是我吕方至亲之人,只有死路一条,润性你懂了吗?”

    听罢了吕方这一番话,吕润性的目光闪动,双唇紧抿,显然他的内心深处也在为这番极有冲击力的话而挣扎。而吕方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半响之后,吕润性突然跪伏在地,大声道:“父王,孩儿一定秉承您的志向,重建帝国!”

    “好,好!”吕方扶起儿子,脸第一次露出欢喜的光彩,道:“我已经年近六旬,时日不久了,这番基业迟早是要交在后人手。润性你自奉简朴,善纳雅言,若是在太平年间,定是个贤君。但这等乱世之中,人心败坏,为人主者只凭良善是不够的,既要有狮子般的勇猛来震慑豺狼,又要有狐狸的狡猾来对付虎豹,不但要对付外敌,还要对付内敌,否则这基业交在你手也只是害了你!”

    于是吕方父子二人又交谈了几句,吕润性看吕方远途而来,言谈中露出些许倦色来,便劝其先歇息了。待到将吕方恭送至住处,吕润性独自走出院外,此时一阵凉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方才和父亲单独交谈时听到的那些话语。

    “如果有人挡在我重建帝国的道路,不管他是什么人,哪怕他是我吕方至亲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否则这基业交在你手也只是害了你!”

    吕润性突然颤抖了起来,此时虽然早已是初夏,但他还是感觉到一阵无端的寒意,父亲对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方才的回答没有让父王满意,那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自己的答复真的能让父亲满意吗?还是方才那一切只是父亲故意伪装出来的一种假象。这时,吕润性想起传闻中父亲的那些利用诡计破敌的故事,突然感觉到手足冰凉,整个人都笼罩在无形的恐怖之中。

    正好这时周安国从一旁路过,看到吕润性呆呆的站在那里出神,赶忙过来低咳了一声,吕润性这才惊醒过来,看见周安国站在面前,赶忙向其见礼。周安国笑着打趣道:“殿下这般呆呆站在这里,莫非建邺崔姑娘有什么消息?”

    吕润性闻言一愣,旋即才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打趣,苦笑道:“周都督说笑了,父王在后堂单独考校了我一番,方才我正在回想交谈的内容,有无说错了什么!”

    “原来如此!”周安国脸露出尴尬的笑容,作为一个臣下,位者父子之间的私谈自然是极为忌讳的,赶忙强笑着搪塞了几句,便告别离去了。吕润性看着周安国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廖寞之意来。

    时间过的很快,自从梁军军议,转眼又过了七八天。虽然在当时的军议中,文武诸将一边倒的支持尽快退兵的意见,但梁帝朱贞的态度却颇为暧昧,他既没有表示同意退兵,也没有表示反对。每日里都躲在院中,不知做些什么。无论是哪位将领臣子要求觐见的,那太监只是推说陛下身有贵恙,不宜接见,唯一例外的就是观军容使张汉杰,每日晚饭后都有出入院中,行踪诡秘的很。梁军高层中表面一片死气沉沉,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邓城官衙后院,梁帝朱贞的行在便在此处。身为九五之尊,虽然无法与汴京的宫城那般富丽堂皇,但也戒备森严。担任宿卫之责的控鹤都军士多半都是从汴京富户子弟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身材高大,白面长须,衣甲鲜明,战力暂且不提,卖相的确是第一等的,着实让邓城中不少富家女神魂颠倒,有些胆大的女子居然还专门跑到院外大门旁的一家土地庙进香,顺便看看这些威武雄壮的美男子,直至十几年后这些汴梁来的控鹤都军士还是当地闺中长盛不衰的谈资。

    这天晚饭时分,那土地庙人影摇动,二三十个女子装作进香模样,目光却不离不远处的宿卫军士。此时正是换岗的时候,那些控鹤都军士兴许是知道有女子偷看的缘故,越发卖弄身段,只听到号令声声,甲叶铿锵,更惹得那帮进香的女子双目放光,恨不得效法红拂先贤。

    正当此时,街道那头赶来一副乘舆,离院门还有十余步那乘舆便放下了,从面下来一名紫衣老人,腰间悬挂一只金鱼袋,正是李振。李振快步走到门前,对当值校尉道:“快通传一下,本官有要事要立即面圣!”

    那校尉赶忙前赔笑道:“李相公稍待,小人立刻便去通传!”说罢便快步向门内跑去。李振便在院门前来回踱步,脸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片刻之后,那校尉便转回来了,一旁却多了个太监。只见那太监远远的便对李振拱了拱手,道:“李相公,圣人身子不适,正在休息,要不您在厢房那边喝杯热茶等候!”

    李振皱了皱眉头,强自压下胸中的厌恶之情,强堆起笑还礼道:“徐公公,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还请通融则个!”

    那徐公公回头看了看里间,与李振压低嗓门道:“相公,并非小人不通融,只是圣人这几日身子不适,痰气大了点,若是叫醒了,发作起来,只怕我这些做奴才的,个个都是杖毙的下场呀!”

    看着对方满是虚假笑容的一张肥脸,李振强自压下胸中的怒气,再三恳求,又许下贿赂,可那徐公公却只是不允,饶是李振为相多年养成的那点雍容气度,也差点维持不住了,他正想干脆硬闯进去。正当此时,身后突然有人道:“今日倒是巧的很,这不是李相公吗?你也是来面圣的?”

    李振回头一看,身后说话的却是张汉杰。虽然自从朱贞继位之后,李振和敬翔就被架空,手中的权力也被赵岩、张汉杰等佞幸所夺取,但和敬翔不同的是,李振的为人要圆滑的多,每日里只是躲在府中装病,过着醇酒妇人的优裕生活,与张汉杰等人在表面也维持这不错的关系。他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来能够见到朱贞的唯有张汉杰,现在梁军已经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为了摆脱这个处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眼前这人的力量。想到这里,李振一咬牙,竟然对着张汉杰双膝下跪,口中喊道:“张宣徽,李某有一事相求,请万勿推脱!”

    张汉杰一下子被李振突兀的行动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抓住对方双臂,不让对方跪下去,口中连声道:“当不得,当不得,李公有事直言,张某万万不敢推辞!”

    “好叫张宣徽知晓,我方才得到紧急军情,吴军两日前已经越过义阳三关中的武胜关,只怕此时义阳已为其所有了。”

    李振连珠炮般的一番话弄得张汉杰有点糊里糊涂,以他脑海里贫乏的军政知识很难理解李振那一番话背后的意思,脸不禁露出茫然的神色来。李振看在眼里,只得继续解释道:“眼下陛下领大军在外,腹心空虚,若是吴军取下汝蔡之地,淮诸军并起,只怕中原便非我所有!必须尽快退兵呀!”

    “必须尽快退兵!”张汉杰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李振的话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从自己口中说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整个人都被一种茫然的呆滞所控制了。李振看在眼里,只得继续说道:“我本想将此时禀告陛下,请其定夺,但徐公公却说其正在休息,不便通报——”

    这时张汉杰总算会过意来了,他开始意识到梁国大军——尤其是自己本身已经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了:吴贼在与己方对峙的同事,派出了另外一支军队深入了自己的后方。他那白皙的皮肤下立刻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快,快,徐公公,快替我通传,我要立刻面圣!”

    张汉杰的惶恐立刻就传染给了徐公公,他忙乱的点了点头:“好,好!我立刻就去!”转身向院内跑去,慌乱之间,连手中的拂尘也失手落在地。

125决战1

    不一会儿,那徐公公便从里间重新出来,连声道:“二位请速进,圣人便在屋中。”

    李振点了点头,便与张汉杰快步进得院来。二人进得屋中,只见朱贞衣着整齐,正坐在几案旁,并非刚刚睡醒的模样。李振心中一阵叹息,敛衽下拜道:“老臣拜见陛下!”

    朱贞有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罢了,速速将军情报来!”

    “喏!”李振重新站起,看到朱贞脸满是掩不住的焦虑之色,暗叹道:“若是你不偏听偏信,又岂会弄到这般田地。”李振强自收敛精神,将吴军已经越过义阳三关,攻陷义阳的消息细细叙述了一遍。叙述完毕之后,李振便退到一旁,一声不吭。

    “什么?吴军已过义阳三关?怎么会这样?”朱贞恍然的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宠臣,可在张汉杰的脸也是无计的惶恐,他只得将目光转向李振。李振低咳了一声,道:“陛下义阳失守,淮的吴贼便无有后顾之忧,一旦大举,只怕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那李公可有对策!”

    李振皱了皱眉头,道:“若是十几天前,老夫还有些办法。现在这个时候,老夫才能浅薄,还请陛下另请高贤!”

    “你!”朱贞霍的一下站起身来,白皙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被李振这颗软钉子顶得差点暴跳起来,这个圆滑的老臣在朱贞面前第一次表现出骨鲠之态来,让其感觉到又是愤怒又是诧异。

    “李公!”朱贞强自压下自己的怒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你是先朝老臣,先帝归天时以重任相托,如今国家危难,你又怎么能卸挑子呢?”

    李振抬起头来,脸神色万分诚恳:“陛下,并非老臣意气用事,老臣也知道现在国家危难,但人力有尽时,若是十余日前,我军主动退兵,就算吴军破了义阳三关,犹有对策。可现在大军已经师老兵疲,孤悬在外,只怕便是孙子复生,也没有办法了。”

    李振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话语的真实性,南面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那炮声是如此的密集,都连成了一片,几乎都听不出点来了,而且那炮声相距这里也比过去近得多。自从击退梁军对樊城的进攻后,可能是因为火药消耗太大的缘故,这些日子来吴军只有偶尔开几炮,像这般猛烈的开火还是第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朱贞站起身来,反手从墙摘下佩刀握在手中。李振赶忙抢在朱贞身前,低声道:“陛下,只怕是吴贼有动作,速至军营再说!”

    “嗯!”朱贞点了点头,推开房门便向外间走去,却只见外间已经乱作一团,随行的宫女和太监四处奔走,失声尖叫,便好似吴兵已经杀到了院外似的。

    “徐伴当,这是怎么回事!”朱贞怒喝道。

    那徐公公已经满脸油汗,连头的貂铛也歪倒一边去了,一边喘气一边急道:“禀告圣人,方才突然有炮声传来,这些贱婢受了惊,于是——!”

    正当此时,一名宫女一声惊呼跌倒在朱贞面前,不待徐公公出言叱呵,朱贞已经一刀将其砍倒在地。尖利的惨叫声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人凝固住了,惊恐的凝视着朱贞那张铁青色的脸,朱贞冷哼了一声,将沾满了鲜血的佩刀递给徐公公,厉声道:“有哪个再敢喧哗的,立即处死!”

    “喏!”徐公公躬身接过佩刀,雪亮的刀锋映出他惨白的面容,十分渗人。

    汉水北岸,浮桥旁的高台,吕润性与吕方父子二人并肩而立,在他们的脚下,大队的吴兵正从浮桥通过,在不远处,数十名军士正从一条大船将一门门重炮卸下岸边,这些重炮乃是专门从建邺运来的24斤大炮,这本来是专门运来摧毁襄城的坚固城墙的,但吕方的御营还在半路,襄城便被攻陷了,便干脆用在即将到来的和梁军的决战之。

    “润性,你觉得还有多久御营兵方能全部渡过汉水?”

    吕润性看了看下面的浮桥,沉声答道:“禀告父王,从今天清晨开始,已经渡过了八个营,未曾渡过的还有三个营,算来如果连夜强渡的话,明天天明前一定能全部渡完!”

    “嗯!”吕方点了点头,转身向江北望去,只见广袤的汉北平原,一面面吴军的大旗迎风招展,每一面大旗都代表着一营新军。看着这壮丽的情景,吕方心中不禁生气一股豪情来,这就是自己奋斗了近三十年的成果,现在离最后的胜利已经不远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登基时“万岁”的欢呼声,

    吕方轻轻的摇了摇头,将这种轻微的眩晕感赶出脑外,笑着对儿子道:“润性,这一战后,我就登基称帝,而你就是我的太子,朕百年之后,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吕润性被这惊人的消息弄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赶忙躬身对父亲跪拜,口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向父亲道贺还是谢恩。吕方伸手将儿子扶起,温声问道:“润性,你怎么了,莫非你听到这个消息不高兴?”

    吕润性摇了摇头,答道:“并非如此,只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孩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原来如此!”吕方笑道:“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以前我吕吴偏处一方,硬要当那个草头天子只是徒然惹人耻笑,某家不愿要这个虚名罢了。如今梁国主弱臣强,又是天子亲征,只要我大吴打赢了这一仗,就算那朱贞能够逃回汴京,梁国也会分崩离析。那时我举大军北伐,中原便是我囊中之物,天下一统可期呀!”吕方越说越快,他此时显得异常的兴奋,指点着远处的群山,大声笑道:“孩儿,翻过了那道山脉便是南阳盆地了,过了南阳盆地就是神京洛阳,待我平定中原之后,便定都那里,定要重现盛唐风貌。本来大唐覆灭之后,天下间少说也要混战五六十年,生灵涂炭何止百万,说不定河北之地还要被胡人占据,若非我吕方出世,百姓如何能享太平!”说到这里,吕方不禁忘形的大笑起来。

    吕润性呆呆的看着父亲,平日里威严自重的吕方这时却有些忘形了。吕润性很难理解父亲刚才说出的有些话语:父亲是怎么知道天下间本来要有五六十年的战乱?河北之地会被胡人占据?他怎么知道如果没有他天下百姓就不能安享太平?这时,吕润性突然对眼前的这个熟悉的男人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这样让他觉得要安全点。

    这时,高台下一名亲兵快步跑了来,在吕方父子二人跪下道:“禀告大王、总管,陈大将军已经督领前军抵达邓城外,准备攻击了,请示下!”

    吕方点了点头,道:“开始!”

    “喏!”那亲兵应了一声,便快步向台下跑去,片刻之后,不远处便传来数声炮响,这是通知前军的信号声,随后,十余里外边传来一阵隆隆的炮声。吕方兴奋的走到高台便,眯起眼睛向远处的炮声传来处望去,但是灰蒙蒙的天空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听到远处啊传来的隆隆的炮声,仿佛雷击一般。

    “传令下去,渡河诸营开始缓慢前进,抵达相距前军半里处停止待命!”吕方高声下令道,一旁静候的参军记室迅速的将其记录下来,随后,高台下的传骑们便带着命令向各营方阵疾驰而去。片刻之后,一面面旗帜便开始缓慢的向战场移动了。

    吕方饶有兴致的看着向前移动的大军,仿佛是一个孩子在观赏自己喜欢的玩具。片刻之后,吕方转过身来,对他的继承人说:“现在轮到我们出发了!”

    吕润性嗯了一声,刚走到高台边,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便是一声霹雳划过长空,绿豆大小的雨滴便落了下来,打在人**的皮肤,让人有些生疼。

    “好大的雨!”吕润性抬头向天望去,只见天空中好似开了一个口子,雨水好像天河倒泻一般泼了下来,自己顿时便淋了个透湿,他赶忙来到父亲身旁,想要将吕方搀扶到一旁避雨,吕方冷哼了一声,将吕润性的手一把拨开,喝道:“避什么避,不过是些雨水罢了,如是了阵,便是箭雨也是避不得的!”

    “父王,这雨下的如此之大,只怕对我方火器不利呀,还是择日再战!”吕润性大声喊道。

    “梁军已经得了刘仁规破了义阳的消息,正在惊慌失措的时候,若是拖延时日,只怕会有变化。天下雨固然不利我军火器,也不利敌军的弓弩,我方火药都已经颗粒化处置,只要小心遮盖,雨天也能打响一半!”在雨水的冲刷下,吕方的脸色有些发青,打湿了的头发黏在他的两颊和额头,看去仿佛恶鬼一般。吕润性畏缩的退了一步,嘴巴微微张开,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吕方果断的一挥左臂,喝道:“传令下去,前军依照计划继续进攻!”

126决战2

    吴军前阵,相距邓城下的梁军大营只有一里多的距离。一尊尊火炮就好像一头头排列整齐的巨兽,在火炮的后面,则是排列成纵队的步兵,在纵队的间隙,则是大量准备柴捆、土袋,还有竹排门板的辅兵,这些是用来越过梁军营地外围的壕沟的。壕沟后面的木墙已经有多处倒塌了,这是两轮炮击的结果,也许是因为太过突然的原因,梁营里只有零星的炮响声。

    “传令下去,击鼓进军!”陈璋低声下令道,正当此时,天空中突然下起雨来,猛烈地雨滴落在地面,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吴军的队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最前面的炮兵飞快的将炮门口和火药桶用油布遮盖起来,兵卒中的火绳枪手也赶忙戴斗笠,并用油布套包自己的武器。传令官犹豫的看着陈璋,本来下雨会让土地变得泥泞,难以行走,这对于进攻一方来说都是很不利的,更不要说吴军最为强大的火器在这种雨天受到的影响更大。

    陈璋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士卒用稻草绑在鞋子,以防滑倒!”

    副将许无忌低声道:“都督,雨天路滑,又不利火器,不如待到雨停再攻!”

    陈璋侧头看了自己的副将一眼,沉声道:“今日我军出其不意,若是过了今天,只怕粱贼便有准备了。粱贼长于弓弩,骑士,雨天对他们也不利。”

    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许二人转头向马蹄声来处望去,只见一骑飞也似的冒着瓢泼大雨疾驰过来,依稀正是吴军的传骑,那骑士相距二人还有十余步处便勒住战马,大声呼喊道:“传吴王令,前军继续进攻!”

    “喏!”陈璋高声应道,旋即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许无忌一眼,对传令兵高声下令道:“击鼓,进军!”

    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一队队吴军步卒开始缓步前进,缠绕了麻绳或者草绳的鞋子踩在地,泥水四溅,辅兵们飞快的推着装着柴捆和土袋的独轮车,向土壕冲去。对面梁军营中也传来一阵阵杂乱的鼓号声,显然守军也已经从遭到突袭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开始组织抵抗了。箭矢划过天空,落在辅兵的人群中,开始有人惨呼倒地,但是很快,由于雨水的缘故,很快梁军的弓弦便变得没有弹性了,射出的箭矢也不那么有力了。吴军辅兵的人浪冲到了壕沟边,将独轮车的柴捆和土袋倒入壕沟中,将其填平了好大一段,还有些人将竹排支起来,以用来抵御营内梁军的弓弩。

    接着,梁军新军的纵队冲到了壕沟边,他们从填平的那一段越过了壕沟,吴军阵中的鼓声变得更加急促了,吴军步卒们放低了长矛,发出了野兽般的呐喊,向粱营冲去。仿佛是为了应对吴军的鼓声,梁营中突然响起几声炮响,数发铁弹落入吴军的行列中,将人的四肢或者躯干撕碎,但是吴兵并没有被突然而来的炮击所击垮,而是加快脚步土垒,企图越过木墙的缺口冲进营内,墙后的梁军们也一跃而起,挥舞着刀枪扑了来,在木墙的两边,双方展开了白刃战,长枪巨斧,对砍对杀,鏖战双方,怒目对视,咬牙切齿,流血满面。地躺满了痉挛的死者和伤者的躯体,人们就在这些躯体厮杀,吆喝的军令是听不见的,紧张和愤怒已经把士兵变成了聋子和瞎子,他们除了眼前的敌人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可怕的喊杀声,混合着天空中的雷声,伤者的呛咳,临死者的呻吟以及偶尔炮弹划过头顶的呼啸,这一切所汇成的恐怖的声音。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吴军已经更换了三四波人,木墙两边的尸骸堆积到竟然接近木墙的高度,阻塞进攻者的通道,但是吴军依然无法突入营内。天空中的雨水已经渐渐的停止了,但是夜幕也渐渐降临,只有惨白的月光照耀着战场,给死去和活着的人们身笼了一层银纱。

    梁军前营帅帐前的高地,霍彦威正气喘吁吁的大声呼喊着,调配着麾下诸军抵御吴军的猛攻。高地的两侧,或坐或卧,满是从前线轮替下来的梁兵,这些梁兵几乎个个带伤,精疲力竭的模样,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陈校尉、李校尉,你们二人领千人去西边营门,增援那边的守兵,听呼延副将节度,知道了吗?”霍彦威大声对面前的两名属下下令道。

    “喏!”那两人拱了拱手便快步退下去执行命令,这时旁边有人插口道:“彼攻我守,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会出问题,须得出去冲突一番才可!”

    “贺将军来了!”霍彦威脸满是惊喜,吴军进攻时正是他当值,于是他一面调配兵马抵御吴军的进攻,一面派出急使到城中求援,毕竟他指挥的前营只有不到三万人,主力御营驻守在邓城城中。

    “子重!”贺緕用霍彦威的字相称,沉声道:“吴贼今日突然大至,其锋甚锐,久守必失,不如让我领千骑冲阵,稍挫其锋芒,以待御营出援!”

    “也好!不过你先稍待片刻,待吴贼再攻两次,军士疲惫些,那时城中的御营兵想必也出城来了,那是你领铁骑突然出其侧背,御营军正面猛攻,必然大胜”霍彦威稍一思索便表示赞同,贺緕在梁军中是有名的骑将,麾下骑兵也十分骁勇,面对骑兵较弱的南方藩镇,在营盘中死守自然是下策。

    贺緕闻言点头赞同,正当此时,对面的吴军阵前传来一阵鸣金声,两人知晓这是要求退兵的信号,心中顿觉诧异,难道吴将是自己二人肚子里的蛔虫,自己这边刚刚商定策略,那边就先退兵避己锋芒。贺、霍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惊疑。

    “万岁!万岁!”

    两人正惊疑间,吴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十万人的欢呼声直冲云霄,便仿佛惊雷一般。两人都知晓吴国中当得起“万岁”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人,可是这人现在应该在建邺,莫非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不成?

    “且去营门处看看!”霍彦威低声道。

    “好!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緕点头赞同。

    两人走到营门旁,只见木墙内外遍地横尸,木墙到处都是缺口,大队的梁兵已经正好奇的看着一里外的吴军大阵。霍、贺二人爬一座望楼,向吴军阵前望去,只见吴军阵型绵延,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夜幕中竟然摆开了有六七里开外。大阵中央火光最明亮处,依稀可以看到数面大旗,其中最显眼的一面竟然是吴王吕方御营的字号。

    “定然是吴将虚张声势,诓骗我军的!”贺緕急道。

    “但愿如此!”霍彦威脸色十分凝重,便是方才被吴军猛攻时也未尝如此。

    这时,吴军的阵前闪过一排火光,随即二人耳边传来一阵密集的炮声,实心弹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将木墙后的梁兵成排的打倒,更恐怖的是,在前营后的邓城南门城楼也传来一声巨响,霍、贺二人转身一看,只见巍峨的城楼正在缓缓倒下。

    “吴贼的火炮竟然能打这么远?还有这么大的威力?”贺緕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常年和沙陀骑兵打交道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威力的火器。这时,吴军的第二排炮击开始了,霍彦威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自身的右侧划过,几乎是同时,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片惨呼声,数名梁兵已经倒在血泊中。

    “快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霍彦威拉扯着贺緕从望楼跑了下来,在吴军的猛烈炮击下,梁军的前营已经乱作一团,得到了御营中军重炮加强的炮兵迅速的摧毁了梁军的抵抗意志,成群的人们丢下武器,转身向邓城逃去,在漆黑的夜里,空中不断落下带来死亡的灼热铁球,简直就像是噩梦一般。

    “快到城中去觐见陛下!”霍彦威拉扯着贺緕,在亲兵的保护下,他们弄到了几匹马,一路向邓城西门赶去,南门现在肯定已经被溃兵堵得严严实实了,守军肯定不敢开门。显然吴军隐藏了得到增援的事实,然后突然发起猛攻,很有可能吴王吕方本人都已经到了襄城,而梁军下都被瞒在鼓里,这一切就好像烙铁一般灼烧着霍彦威的胸口,让他觉得一阵阵的刺痛。

    两人伏在马背,快马加鞭。一路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转眼间一行人相距西门便只有半里多路了,霍彦威突然拉住马缰,指着前面向贺緕问道:“贺将军,你看那边!”霍彦威右手所指的方向一片火光,赫然是一大队车马正在从邓城西门涌出来。

    “天黑,太远,看不太清!”贺緕细看了一会,低声答道:“不如且近些看看!”

    “嗯!”霍彦威点了点头,轻踢了一下马肚子,便向那队车马靠拢过去。可离得越近,他便觉得眼前这队车马越发眼熟,待相距只有百余步的时候,他终于认出了眼前的车队竟然是梁帝朱贞的御营。

    “那边什么人!快快下马,不然就放箭了!”

    这时车队那边也发现了霍彦威这一行人,发出了警告声,十余名骑兵拔出刀剑向这边冲了过来。

    “是我!”霍彦威跳下战马,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这时靠拢过来的那队骑兵的头领也认出了霍彦威,赶忙跳下战马,惊道:“怎么是你,霍将军!还有贺将军?”那个骑兵头领回过头对身后的同伴大声喊道:“没事了,是自己人!”

    “你们不是在陛下身边的吗?怎么现在出城?”霍彦威看了看那些骑兵,只见他们鞍旁的干粮囊都是鼓鼓的,一副出远门的装扮。

    小头领脸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陛下就在车队里!”

    “什么?”霍彦威脸色顿时大变,立刻他便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朱贞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有一个解释,他的胸口立刻被一种苦涩的液体所充满。

    “听说吴军已经过了义阳三关,拿下义阳了!还有,沙陀贼又渡过黄河了!”那小头目走到霍彦威身旁,附耳低语道。

127选择

    “什么?”霍彦威身形微微一晃,脸色惨白。!。这时贺緕也靠了过来,粗声大气的问道:“怎么乱哄哄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重噤声!”霍彦威看到身后的骑兵已经跟来了,赶忙制止住贺緕的询问,对那小头目道:“陛下在哪里,我等要立刻面圣!”

    那小头目稍一犹豫,便指着不远处一辆看起来十分寻常的马车道:“便在那边!”

    霍彦威点了点头,便转身跳战马向那边行去,若是在平日,像霍彦威这般硬闯过来,早就被随驾的兵将给拦住了,但此时朱贞突然仓惶出逃,随行的护驾兵马人心惶惶,无有依靠,霍彦威在梁军中颇有威望,其义父霍存又是梁军宿将,控鹤都中多有旧部,此时看到他和贺緕二人直冲过来,不但无人前拦阻,反倒齐刷刷的让开一条道来,让霍、贺二人一直冲到朱贞所在的马车前。

    “微臣霍彦威贺緕求见!”

    霍彦威和贺緕跳下战马,对马车躬身下拜道,四周的梁军已经停住脚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那辆普通的马车。车内静了片刻,从车内走出二人来,前面那个身穿紫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来,正是朱贞。霍彦威与贺緕二人敛衽跪拜在泥土里,将吏们也随之下拜,四周顿时矮了一截,众人齐声道:“吾皇万岁!”

    “都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朱贞的脸色显得格外惨白,虽然他竭力掩饰,但不难从其闪烁的目光中看出他心中的惊惶。朱贞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随性的兵将并没有起事的迹象后,对霍彦威与贺緕二人低声道:“二位爱卿来车中说话!”

    霍彦威进得车来,才注意到方才与朱贞一同出车的乃是张汉杰。这车辆空间有限,容纳四人便有些狭窄了,但霍彦威却故意放开手足,并不给张汉杰让开位置,张汉杰只得半边身子露在车辆外边,随着车辆的前进一晃一晃,颇为尴尬,朱贞看在眼里,一时间却也不好开口。

    “陛下!您星夜出城,却是为何?”贺緕性子颇为急躁,抢先问道。

    朱贞稍一犹豫,正想着应当如何回答,一旁的张汉杰抢先答道:“贺都督有所不知,方才汴梁有急使赶至,言沙陀贼已经于杨刘渡河,而且吴贼也已经越过义阳三关,形势万分危急,陛下星夜回师,便是为了赶回京师,居中主持!”

    贺緕怒喝道,被接二连三的不顺弄得极度愤懑的他顾不得礼节,对张汉杰怒叱道:“闭嘴,某家是在问陛下,你这庸奴插甚嘴!”

    张汉杰大怒,但在贺緕的强势下,却丝毫不敢发作,只是盯着贺緕,口中却期期艾艾的不敢说话。一旁的霍彦威赶忙打圆场,一把扯住贺緕,对朱贞问道:“陛下,张宣徽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张爱卿所言句句是实!”朱贞沉声道:“朕这般也是为了赶回京师,主持大局!”

    “陛下!”霍彦威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臣乃一介武夫,朝廷大计,不敢置喙。但现在这里两军对峙,我军初战不利,正需要陛下身披介胄,激励三军。若是陛下突然离去,便是土崩瓦解之势,便是孙吴复生亦无可奈何了。国中精锐尽在此处,便是陛下能够赶回汴京,孤身一人又能何为?臣恳请陛下留在城中,明日出城击破吴贼,再返师回京!”说到这里,霍彦威对朱贞俯身长拜。

    “这个,这里有李相公主持,定然能抵御吴贼!汴京中尚有精兵数万,只是缺乏一人主持而已。再说祖宗陵寝皆在西京,若被沙陀贼惊动,寡人便是到了地下也无颜见先帝。”

    霍彦威闻言急道:“陛下,徐州留守敬相公相距汴京快马不过两日路程,他跟随先帝多年,娴于军事,陛下只需委以留守之位,定然能将晋贼赶回河北!”

    车中顿时静了下来,朱贞闭口不言,而一旁的张汉杰脸露出讥诮的神情。霍彦威立刻明白了自己方才已经说错了话。继位之后便将敬翔、李振等朱温所留下的老臣投闲置散的朱贞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让敬翔坐京师留守之位呢?在他心里,相比起沙陀人、吕吴等外贼,敬翔这些老臣只怕是更直接的威胁!明白了这一切的霍彦威低下了头,目光阴沉。

    “二位爱卿!”朱贞打破了车中寂静,沉声道:“现在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是要随寡人返回汴京还是留守邓城,你们自己选择!”

    “微臣愿意跟随陛下!”贺緕立即答道,他也不是傻瓜,现在梁军的形势十分险恶,若是朱贞留在城中激励士气,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可现在朱贞已经临阵脱逃,留在邓城肯定是当俘虏的下场。自己家小还都在汴梁,没必要留在这里同归于尽。

    “甚好!”朱贞脸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像贺緕这样老于行伍的勇将他当然不希望葬送在这个死地,他的目光转向霍彦威,问道:“那霍爱卿呢?”

    贺緕这才发现霍彦威还没有回答,他赶忙轻轻扯了扯搭档的衣角,几乎是同时,霍彦威恭声道:“微臣的部曲都在邓城,不忍弃之不顾,再说李相公手下也需要将领,微臣愿意留下来!”

    “哦?”朱贞脸露出了一丝可惜的神情,旋即答道:“那也好!来人呀!取我的佩刀来!”朱贞从张汉杰手中取过自己的佩刀,递给霍彦威道:“爱卿你如此忠勇,寡人便以此佩刀相赠,进位检校尚!”

    “微臣谢主加恩!”

    车队旁的小丘,霍彦威与贺緕二人并肩而立,贺緕脸满是焦急的神色,急问道:“彦威,你干嘛要留在这邓城?方才你也是见过吴贼的军威的,陛下一走,李相公就算再有本事也是抵挡不住吕方的大军的!你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霍彦威笑了笑,道:“子重,人各有志。如今世事无常,去未必安,留未必危。你我别后各自小心便是!”

    贺緕看了看霍彦威,只见对方面满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并无疯癫的模样,他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在这边小心便是,你留在京师的家眷我自会看顾,你也不用担心!”

    “多谢子重了!”霍彦威颜色一整,对贺緕敛衽下拜,旋即低声道:“子重,你性子冲动,如今乱世,还是明哲保身,小心为妙。”

    “知道了,那边各自珍重!”贺緕点了点头,翻身马,便下得小丘,随车队去了。小丘只剩下霍彦威和随行的数十名亲兵。霍彦威站在小丘凝视着正在远去的车队,半响之后,一旁的亲兵问道:“军主,现在咱们进城去!”

    “不!”霍彦威断然否定了手下的建议,他翻身跳战马,大声道:“向南,我们去投吕方去!”

    邓城下,梁军前营。夜幕已经降临,不知什么时候,雨完全停了。在吴军的猛烈炮击下,梁军的前营已经完全溃散了,营地里到处都是燃烧着的帐篷和军械,火光映照着地的尸体,仿佛鬼蜮一般。为了防止吴军随着溃兵入城,邓城的守军将南门紧闭,前营的溃兵不得不沿着城墙向西和东两个方向溃逃,天空中不时传来沉闷的巨响,那是吴军的重炮正在轰击邓城,这些特别为襄城准备的重炮是重达两千斤以的庞然大物,吴军不得不用十余对公牛拖曳,在它们的猛烈轰击下,邓城的城墙不时发出恐怖的崩塌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父王,天色已晚,夜露深重,您先去帐中歇息一下,这里有我盯着便可以了!”

    小丘,吕润性对一旁的吕方低声道,不远处已经搭设好了一顶帐篷,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地铺有木板和地毯,足以隔绝湿冷的地气,各种家具也是一应俱全,是专门为吕方准备的。

    “也好!”吕方点了点头,目前战况一切顺利,再者毕竟他年近六旬,身子骨比不年轻时候了。还是保重些好。吕方正准备起身回帐,小丘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站住了。

    “禀告大王,粱将霍彦威来降,声言有紧急军情来报!”一名传骑跪伏在地,高声道。

    “哦?连这厮都来归降了!”吕方脸露出了讥诮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坐回胡床,道:“且带他来!”

    “喏!”

    很快,霍彦威便走小丘来,此时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深衣,这是武人们经常穿在盔甲下面的,显然吕方的侍卫已经严格的对他搜了一遍身。他走到吕方、吕润性二人身前,便敛衽对二人下拜道:“败将霍彦威拜见吴王、世子!”

    吕润性看了看吕方,沉声道:“霍将军请起!”随后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淮曾经和自己打了不少交道的敌将,只见对方身形魁梧,颔下微须,鼻直口方,若非盲了一目,乃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现在虽然已是败军之间,但站在那里躯干挺直,让人情不自禁生出好感来。

    “中原人物,果然不凡!”吕润性不由得自忖道。这时他听到吕方问道:“霍将军来的如何之晚!若是早来月余,侍中、仆射如等闲事耳!”

128亡故

    霍彦威沉声答道:“梁王与我父子两代厚恩,食人之食,衣人之衣,自当尽心报之!”

    “喔?”吕方眉尖微微一挑,笑道:“那霍将军现在又为何过来了呢?”

    霍彦威不卑不亢的答道:“粱王方才从西门逃离邓城了,将末将与城中十余万将士弃之不顾,并非我霍彦威背主,如今梁军败局已定,末将只是来这里为那十余万将士求一条生路而已!”

    “朱贞已经弃城别走了?”吕方猛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时间场中众人都被这个突兀消息所惊呆了。“此事当真?”

    “绝无半点虚假!就在一个时辰前,某家亲眼看到朱贞的车队从西门出城的。听随行护驾军士说,晋军渡河,贵军也过了义阳三关,夺取了义阳,汴梁震动,粱王留下李振领军坚守邓城,自己轻装简从,星夜赶回汴梁!”

    “原来如此!”吕方与吕润**换了一下眼神,霍彦威的消息听起来可信度很高,分出偏师进攻义阳三关的方略吕方父子二人都很清楚,粱军主力南下,河空虚,晋军也很有可能过河捞一把,在这种情况下,朱贞独自逃回汴梁的可能性很大。

    “来人,给霍将军看个坐!”吕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起来,霍彦威对吕方唱了给肥诺,小心坐下。这时一旁的朱瑾出列道:“大王,朱贞还没走远,末将恳请领铁骑千人追击,定能将其生擒至宇下!”他与朱温有杀兄夺妻之仇,切齿之恨,现在正是报仇雪耻的大好时机,自然不愿放过,其余将领都知道内情,也无人与他相争。于是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朱公且稍待!”吕方微微一笑,转身向一旁的吕润性问道:“润性,你以为现代应当如何处置?”

    吕润性稍一思忖,便沉声答道:“父王,孩儿以为不若放过那朱贞,让其返回汴梁为!”

    吕方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问道:“为何而这般说?”

    “如今朱贞已丧师北遁,其国中精锐已经十丧五六,荆襄之地又为我所有,其已无力与我大吴争锋。若我引兵将其擒获,其国中无主,河之兵必然分崩离析,反倒为晋国做了嫁衣。不如纵其北归,领残军当沙陀兵锋,而我则休士养锐,徐取淮诸镇,待机而动,方为策!”

    “好,好,好!”吕方大声笑道:“看来这一年来你独领一军,着实还是长进了些!”周围诸将也纷纷道贺,待到贺声渐低,吕方对一旁沧然若失的朱瑾沉声道:“朱公且安待,最多不过三年,我大吴定当兴师北伐,直取汴京,那时朱家人还能飞到天去?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你这么多年都等了,难道连这三年还等不得了?”

    朱瑾也是拿得起放的下的人,立刻放下心事,沉声答道:“大王所言甚是,那便让朱贞这贼子再苟活三年,倒是便宜他了!”

    吕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霍彦威道:“既然朱贞已走,胜负已定。天明之后,便请霍将军进城一趟,与李相公剖明利害,以免多伤士卒!”

    “喏!”

    暖帐之内,数只明烛将里间照的通明。吕方斜倚在卧榻之,面前放着一对杯盏,一面浅酌美酒,一面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竟然有些忘形了。吕润性跪坐在对面,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一直表现的城府深沉,崖岸甚高,这般忘形还是第一次,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吕方突然将一杯酒抵到吕润性面前,笑道:“润性!来,你也来陪为父喝一杯!”

    “这个!”吕润性接过酒杯,脸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父王,战事未息,军中不可饮酒。”

    “一杯而已,算得什么!快喝,快喝,今天为父开心的很,便替你开了这戒!”此时的吕方拿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杯中酒洒了不少出来,显然他此时已经有了四五分酒意了。吕润性无奈,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股火辣辣的滋味顿时充满了喉管,他不禁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吕方看到吕润性满饮了杯中酒,拍着对方的肩膀,高声笑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正当吕润性以为父亲已经醉了的时候,吕方突然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低声问道:“假如为父明天亡故,国中何人可以信任?”

    吕润性闻言一愣,一开始他还以为吕方是在说酒话,可随后他发现对方眼神清明,显然神智十分清醒,便迟疑的答道:“陈枢密、高尚、范长史、朱相公、王大将军皆跟随父王多年的老臣,应当可以信赖!”

    吕方摇了摇头,道:“这几人立功甚多,位高权重,非现在的你可以驱使的了的。”

    吕润性稍一思索,答道:“吕氏宗亲中人,有骨肉之恩,想必能够信重!”

    吕方又摇了摇头:“汝非尔母亲生,对于宗亲之人还是提放三分为!”

    吕润性听到这里,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珠,低声问道:“那崔公呢?”

    吕方笑道:“此人乃累世高门,城府极深,连我都看不透他,更不要说你了,便是你娶了他的女儿,他也未必会和你同舟共济。”

    吕润性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大变,颤声道:“那又有何人可以信任?”

    吕方笑了笑,低声道:“贱者贵之,贫者富之,以恩禄悦之,以刑罚服之,天下人皆可为忠臣。你说的这些人现在皆已富贵之极,你又怎能加恩其?不能加恩于他,又如何能使之忠诚于你?此番破粱之后,我自会将这些老臣慢慢贬退,让你所信重之人代替,这些才是你真的可以信任之人。”说到这里,吕方摆了摆手,制止住吕润性的话语,笑道:“若说有一个人我不在了还可以信任,那便是你的母亲了,她见识深远,看人极准,当年我还是一介田客的时候,她便看重了我,后来我从她身也获益匪浅,若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吴国了!”

    吕润性赶忙连连点头应承。正当此时,帐外传来一阵人声,听到这个节骨眼有人,吕润性正要起身去外间看看,帐门帘突然被掀开了,一阵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将那数只蜡烛吹得剧烈摇晃,帐内顿时暗了下来。

    “什么人!”吕润性敏捷的跃起,拦在吕方身前,右手已经顺势拔出了腰刀。

    “微臣叩见大王,殿下!”

    吕润性这才看清来人,一身的泥水,连衣服本来的底色都看不出来了,显然是这一路吃了不少苦,从服饰依稀可以看出乃是建邺宫中侍卫,他前一步,沉声问道:“你这般匆忙,建邺出什么事情了吗?”

    来人磕了两个头,抬起头哭道:“禀告大王,殿下,中宫驾崩了!”

    吕润性茫然的回头看了吕方一眼,仿佛还没有明白方才话语的含义,片刻之后,帐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哀号声。吕方以一个年近六旬老人所能允许的最敏捷的速度冲到来使面前,一把将其揪了起来,嘶喊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那个使者被吕方卡住了咽喉,连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说得出话来,一旁的吕润性赶忙前将父亲拉开,急忙劝解道:“父王,快放开,你这样他说不出话来的!”

    吕方这才放开手,那使者一屁股跌坐在地,跪在地哭喊道:“禀告大王,殿下,五日前中宫病势突然加重,连汤水都进不了,虽然延请太医诊治,但并无效果,中宫病势也是越发沉重,昏睡不醒,两日前晚突然在榻翻滚,连声呼痛而亡。小人并无半句虚言呀!”说到这里,那使者跪在地连连叩首,脑门和地面碰击的吭吭作响。

    “母后去世了!”吕润性站在那里,手足冰凉,他虽然并非吕淑娴亲生,但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与生母又有何异?方才还在和父亲谈论到母亲,转眼之间便阴阳永隔,想到这里,吕润性心中不由得大恸。正当这时,一旁闪过一道人影,那使者一声惨叫,便已经惨呼倒地,吕润性定睛一看,却是吕方手中提了一柄刀,正举过头顶,向那使者砍去。

    “他说淑娴死了,淑娴不会死,他一定是在撒谎,一定是在撒谎!快放开,让我杀了他!”吕方嘶吼道,他疯狂的挥舞着佩刀,想要将那使者斩杀,吕润性抱着父亲,可吕方此时的力量大得出奇,吕润性吃力的很,好几次还差点被佩刀划伤。这时吕润性突然看到外间跑过来一人,正是陈允,吕润性赶忙大声喊道:“陈公快过来帮我一把?”

    陈允赶忙前夺下佩刀,小心的吕方后颈轻击了一下,吕方顿时昏迷过去。陈允小心的将吕方放下,低声对吕润性解释道:“大王年岁已大,大喜大怒最是伤身,先让他睡会比较好!”

    吕润性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陈允一身气功修为颇深,对于医道也颇有研究,看到吕方此时呼吸均匀,脸色红润,知道并无大碍。赶忙唤来军医替那使者包扎伤口,询问了现在建邺的情况,得知现在建邺正在大将军王佛儿的控制之下,派往寿州招还吕雄的使者也早已出发,现在想必已经到了。听到诸事安排妥当,吕润性这才松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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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