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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毓秀txt下载     毓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贼窝

    好像很短的时间,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看见了山坡上的大庄子,朱红色的,高高大大的门,略有些斑驳的围墙,门外面还挂着两个灯笼,远看居然有点儿像白色的,离近了才发现红的很。

    大门洞开。

    里面飘出一股子滚滚热浪和香气来,香味扑鼻,诱人的很。

    外头红尘她们还好,一路上没缺了吃食,其他那些行人,都开始拼命吞口水。

    总是挑事,一看就不像忠厚人的那个老头,口水流了一下巴,大声道:“好香啊,这是做什么饭呢?”

    “今天杀了几头猪,主人家慈善,小的们也分了些,诸位要是不嫌弃,不如也尝尝?”

    家丁还是挺和气。

    “那怎么好意思,本来就很打扰了,太麻烦,太麻烦……”

    不少行人都不大好意思,虽说也暗自吞口水,可到人家家避避雨也就罢了,还要大吃大喝,怎么也不合适。

    家丁满面堆笑:“这有什么,都是乡野小味,又不是什么珍馐美食,大家都别客气,我们主人家特别好客。”

    确实很好客。

    明明是陌生人,主人家居然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是个长得白白胖胖的乡绅老爷,慈眉善目,主动招呼大家:“天色虽晚,可风寒露重的,吃点儿热乎饭,有助于睡眠,大家都别客气啊,千万别客气。”

    于是,这一行人都有些按耐不住,那老头首先特别不客气地蹦过去,端着个大海碗,让人家给他捞了一大碗肉。

    小魏瞥了一眼,冷笑:“多大年纪了,也不怕吃坏了肚子,也是,这种人老而不死是为贼,死了到是一了百了。”

    那老头到是很知道什么叫欺软怕硬,碰上小魏这一款,一看就是暴躁脾气,一点就着,也不懂最老爱幼的小混混,他当时就蔫了,耷拉着脑袋扭过头去往嘴里塞肉,一声不吭。

    主人家开门待客,院子里支着棚子,热热闹闹,路过的客人们有好些索性也就不去屋里,都在院中找地方坐下赏一赏夜雨。

    那个胖员外,看起来的确热情好客,端着酒杯四下里找人喝酒,没一会儿,还招呼众人:“我们园子里养了个小戏班子,不知道哪位有兴趣一起看看。”

    四周静谧,挂着七八个灯笼,不光还是不算明亮,略有几分暗淡。

    不过他这么一招呼,众人顺着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游廊上到有倩影出没,一个个的身姿窈窕,侧影也很有几分意思。

    有几个人登时就意动,眉飞色舞的。

    罗娘扶着自家小姐,却没在院中久呆,主人家准备了客房,小严带着人进去收拾,她便立在门前,举目远眺,太子也凑过来,低声道:“大家都饿了呢。”

    一群侍卫闻着肉香,也有些口水横流,只是守规矩,太子不发话,自然不会去吃,只是一个个地灌了一肚子茶水。

    红尘笑了笑,“保险起见,大家都安分点儿。”

    “可有什么不妥?”太子低垂了眉眼。

    他以前也是经常四处走动,并不是那些坐困京城的贵公子,但这一次出门,却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邪性,让人心中不安。

    红尘沉吟了片刻:“我只是感觉这里的气息很浑浊,别的也没什么,可那员外不对劲儿。”

    太子仔细看过去,点了点头:“衣服鞋帽不是不合身,可扣子都系错了,下摆上全是泥点子,鞋上也都是泥,这人白白净净,保养的好,一看就是体面爱干净的,现在一身狼狈居然不以为意,有点儿奇怪。”

    “还有,园子里的人未免太少了些。”

    红尘叹了口气,“虽然他们说那边有个小戏班,看着也像有人的模样,可婢女呢,丫鬟呢,还有引咱们来的两个家丁,这会儿也不见踪影,未免奇怪了些。总之,今夜大家都小心,不要睡死了。”

    太子的脸上不觉带出几分忐忑,红尘就笑了:“我是觉得露宿荒郊野外,总比不上在人家屋子里住一住更舒服,咱们这才住下,而且,就是不住这儿,尽早走,对方要对咱们不利,还是免不了下手,何苦折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咱们遇见的是哪一路的魑魅魍魉,小心点儿就是,不必忧虑。”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

    太子无奈,只好吩咐人加强戒备。

    “我住郡主旁边,你们仔细巡视,主意警戒。”

    高人有高人的底气,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不觉得身为太子,就真是龙仔,诸邪不侵,离郡主娘娘近点儿,万一有个意外,也好脱身。

    红尘回了屋子马上倒头就睡。

    临到快天明时,她一下子就醒了,一挥手,屋子里一股清淡的烟气就散去,立时坐起身,把罗娘和小严都推起来。

    罗娘和小严两个,都有点儿头晕。

    “嘘。”

    红尘慢慢下地,推开一条窗户缝。

    小严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外面的长凳上坐着好几个人,有昨日碰见的,让人心烦的老头,还有一对小夫妻,和两个中年汉子。

    这一家的那个员外也立在外头,他今天却不是昨日那般慈眉善目,反而显得尖嘴猴腮的。

    “这些气味都不算好,昨晚吃得小的们闹肚子,可不舒坦呢。”

    “老爷,回头屋里那几个鲜嫩的,给我们留点儿呗。”

    说话的正是那一对夫妻,明明是昨晚的客人,现在听声音,却让人浑身发毛。

    小严额头上的冷汗登时就落了下来。

    红尘略略蹙眉:“大意了。”

    哎!

    罗娘也感觉到很不妙:“……那老头竟然斯斯文文地坐在雨里面,别不是……小姐,那副皮囊底下……”

    “早不是人了,恐怕昨天晚上就着了道,是我不小心,竟然没注意到。”

    红尘叹气,她一开始就闻到了那个员外身上如跗骨之蛆一样的怪味,可整个院子里都是这种味,她只以为是在这地方沾染到的,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故意塞住鼻子,竟没有多想想。

    “唔,小严,把咱们上回从皇后那儿,还有王骗子那儿得的油灯都拿出来,还有佛前供奉过的香烛,你和罗娘分一分,一会儿说不定用得着。”

    门外头的员外哼了哼:“行了,少不了你们的,这边屋子里的几个,都是美食,留着慢慢吃,别狼吞虎咽糟蹋东西,去,把那边几个给带出来。”

    员外一挥手,两个中年汉子就挨个推门进入客房,不多时,就拖了好几个人到院子里。

    其中一个是小魏,另一个是挺受小魏照顾的那老太太。

    还有几个,都是昨天的过路人。

    员外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指指点点的,好像再挑先朝哪个下手,就在他点点头,好像选定了的时候,那老太太蹭一下跳起,伸手卷起小魏,撒丫子就跑。

    别看是个老太太,这速度简直如飞,竟然让她几步就冲到院门口儿去。

    那员外也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还想跑?”

    本来是大门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一堵高墙,老太太还想向上爬,跳了两下居然跳不上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让那两个中年汉子拖着胳膊给拖了回来。

    老太太脸色大变,大声道:“别吃这孩子,这孩子那么瘦,不爱洗澡,都是臭的。吃我,吃我吧。”

    员外一挑眉:“你到胆子不小,可惜太老了,我怕牙碜,比不上那小子嫩,有嚼头。”

    这时,对面客房里一堆借宿的,差不多都被杂七杂八地仍在院子里,其中就有不少是太子他们带来的侍卫,此时呻吟出声,渐渐苏醒,满脸迷糊。

    侍卫们比较警惕,登时发现不妙,却手足酸软,提不起力气来,心下大惊。

    其中一个姑娘一睁眼,就看见有人张着血盆大嘴,吓得嗷了一嗓子,瑟瑟发抖,正闭目等死,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身体一轻,忍不住开眼一看,压着她的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扭曲,咯嘣咯嘣扭了半天,都是人不可能做到的动作,终于坐了起来,脖子还是歪的,眼珠子一转,都是白色:“谁打我?”

    掉他脑袋旁边的是个烛台。

    院子里一静。

    员外扭头,就看见红尘带着罗娘和小严立在门口,小严正给太子擦脸。

    太子本来迷迷糊糊,让小严一擦,登时清醒,四下张望,半晌才道:“我就知道,肯定要出事。”

    他这会儿才忍不住想,原来自己也是个爱作死的,明明知道不对劲,偏偏还要跟过来,人家郡主是艺高人胆大,他以后可不敢这么干了。

    员外显然也有些吃惊,惊疑不定地看看红尘,又看看太子,向后退了几步。

    那些借宿的客人们都是满头雾水,这会儿昏昏沉沉,发现自己倒在泥泞的院子里,浑身又是泥又是水,身上还没力气,纷纷忍不住吵吵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儿!”

    “你们干什么!什么东西!”

    乍一见本来熟悉的同路人,脸上肌肉一块块抖动,眼珠子乱翻,吓了一跳。

    员外暗暗戒备不说话。

    红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回头冲太子道:“我以前读书,读到有山精鬼魅之物喜欢食人,吃了人还披上人皮继续诱骗其他路人,只当是传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哼,原来是位灵师!”

    员外冷冷一笑,“我都有小两年没吃过灵师了,如今弄一个尝尝滋味,想来比别的都香嫩。”

    他一眯眼,张开嘴,就有一大团雪白的丝线朝着红尘飞过去。

    密密麻麻,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有毒,还带着一股子雾气。

    太子被吓了一跳。

    罗娘和小严脸色都变了。

    她们以前遇见各种妖魔鬼怪多了去,可那些东西,天然就怕自家小姐,离得远远的先跪了,就没几个敢动手的,而且即便是动手,也是她们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儿的交手方式,动静很大,偏偏从头到尾自己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懂,自然少了几分惊惧。

    眼下这个,不光不把小姐当回事儿,想吃了小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

    红尘也蹙眉,拿出几张符扔出,那些白丝的动作登时僵硬了些,但符咒一张张破裂,对面那张着嘴咆哮的员外脸上冷笑:“就这点儿本事?”

    这家伙一张嘴就满是臭气。

    红尘摇头:“脏。小严,让你准备的油灯呢?”

    “在,在这儿。”

    “全扔出去。”

    小严和罗娘,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齐齐抬手一扔,她们都练习过射箭,投壶也特别准,这次还是很准,七八个油灯,烛台扔出去,按说也不该有大动静,可一碰到那白丝,就轰一声爆开,大团大团的火光冲天而起。

    “嗷!”

    那员外登时惨叫,满脸恐惧。

    其他的那些人也一个个的脱了一层皮,整个身体瘫软在地,抽搐不停,渐渐没了动静。

    红尘还有心思跟太子和自家俩丫头讲课。

    “所谓一火破诸邪,通常各种邪门的东西都怕火,当然,一般的火差了点儿,像这种在佛前供奉过的,都特别管用,你们平时走夜路,不如就带上些,万一遇见邪门的东西,不用慌乱,这玩意无需法门,直接把它们都烧了,最是简单不过。”

    罗娘她们还好,一般出门都是陪着小姐,并不太害怕。

    太子赶紧记下来。

    这会儿他那些侍卫们才软手软脚地簇拥而来,还是满头雾水,看着一地狼藉。

    半晌,火光渐渐熄灭,惨叫声也没了,红尘扫了一眼,看到一地的蜘蛛,毒虫,还有一堆耗子,黄鼠狼的尸体,登时无语:“怪不得一开始没察觉出不对。”

    一开始总觉得是有什么阴邪之物,没想到,竟然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成了精怪。

    “好奇怪,居然这么多!”

    罗娘吓了一跳。

    她们也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很清楚眼下动物成精成怪非常困难,还是她们家小姐说的,需要机缘巧合,而且,她们遇见的那些动物开启了灵智,大部分都很良善,像这类竟然吃人的……真是只在传说中遇见过。

    几句话的工夫,侍卫们都开始打扫战场。

    太子也缓过神,院子里还是昨晚的样子,没人收拾,柴火都没有熄灭。

    锅里的炖肉炖了一晚上,还是香气扑鼻,太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有点儿惋惜:“可惜了这好肉。”

    红尘失笑:“你要是想吃可以吃几块儿,只是万一吃出什么人眼,人手指头之类,别嫌恶心。”

    太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夏家?

    滚在地上的大块大块的肉里面,夹杂着黑色的长发,指甲盖,人耳朵,人手指头,还有特别恐怖可怕的……眼珠子。

    太子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手贱,好奇心没用对地方,人家明明都说得很清楚了,还非要搅合一下。

    只看这一院子里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目瞪口呆,还有几个翻白眼昏死过去,连他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都有点儿虚脱,就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他也只是恶心的很,可没吓成这副德行。

    红尘四下走了一圈,皱眉:“全是血腥味,昨日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群东西全身怪味,也没办法。”

    现在被烧得焦黑,跟一团一团的黑炭似的,滚了一地,让人都没地方下脚。

    太子招呼一声,侍卫们全都拿白布,涂了药,裹着鼻子,辛辛苦苦收拾满院子的东西。

    周围那些借宿的客人,这才回过神:“……怎么回事儿!”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尤其是本来和自己一路的人,忽然变成怪物,那种感觉,简直让人吓出一身白毛汗来。

    “呕!”

    “呕,呕!”

    不少人蹲在墙角狂吐不已。昨天晚上他们都过去吃了一堆红烧肉,昨天是吃得香甜可口,可今天看见地上肉里面滚出来的东西,就完全受不了了。

    小魏也目瞪口呆,扶着他一直照顾的老太太小声道:“万幸,万幸,要不是昨夜您老人家叮嘱我,我恐怕,恐怕也……”

    他向来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会儿也没了脾气,昨晚他要灌一肚子人肉,以后恐怕再也吃不下饭去,要饿死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人肉而已,吃也就吃了,就是怕你不习惯。”

    这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这会儿说话,却透着一股子冷漠。

    旁边一个中年人吐出口气,也冷冷道:“吃人有什么新鲜的,早年灾荒连年的,吃人肉的人多得很,没听说嘛,当年还有军队把人当成两脚羊圈养,专门用来吃,有人喜欢吃女人肉,有人喜欢吃孩子的肉,也有的觉得,男人的才筋道好吃。”

    “……别说了。”

    “呕!”

    又是一片呕吐声。

    红尘四下看了看:“一会儿把这个庄子烧了吧,不能要了,继续留在这儿,还不知道滋生多少恶灵出来。”

    她心中有些忧虑,动物生出灵智,本来很是困难,可这地方却出了这么多,看来的确有点儿意思。

    “哎,可惜了。”

    她从来不觉得生出灵智的动植物都该毁灭,要是如此,家里养的小茉莉第一个就要死,那些初生灵智的小动物,都懵懂天真,不知善恶,若能导向善途,也是一份机缘。

    红尘很希望能多一些动物植物生出灵智来,这对她,也是大有好处,对这个世界,同样好处巨大,但要是生出来的灵智都被污染至此,便着实可惜。

    它们这般作为,也不会有好结果。

    小严很不甘心地把自己储存的灯油全都贡献出来,大火焚烧,没一会儿,整个庄子就化为灰烬。

    红尘叹气:“咱们该赔的,只是恐怕不知道能赔给谁了。”扫了一眼地上那一地的烂肉,“这些大概都是这个庄子上的人,连主人带下人的,能煮这么多,它们还不知道吃了几顿,怕是一早把庄子吃了个精光。”

    太子打了个哆嗦:“……别说了,我的郡主娘娘。”

    怪瘆得慌的。

    很快,众人都出了庄子大门。

    这种地方,所有人是一时半刻也不乐意多呆,一帮客人们心有余悸,顾不上山路泥泞难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一出门,就彼此结伴,匆匆跑了。

    小魏身边那老太太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上了车,小魏还一个劲嘀咕,生怕那老太太出什么事儿,红尘听了好笑:“任何人出事,那位也不会出事。”

    罗娘愣了下:“小姐?”

    小严也道:“那老太太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们想想,这一路上,老太太各种提点,说了好些可怕的话,提醒众人小心,在庄子里,所有借宿的客人中,除了咱们大部分都着了道,那老太太却手脚灵便,说跑就跑,拎着小魏也恍若无物。”红尘略微沉吟,“她的种种表现,本就很不寻常,估计过来,有她的目的在,不要紧,等等看就知道了,若是和我们无关,只是个想管管闲事的,不必理会,要是和我们有关,必然再次出现。”

    小严和罗娘笑眯眯点头,也不大在意。

    一众人继续前行,小魏领路,他本来对道路也不算特别的熟悉,可这会儿是越走越熟悉起来,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他看各处的花草,都觉得眼熟。

    “前面应该是一片桃花林,绕过去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过了小溪,有一段儿山路,翻过山去,便是我们当时遇见的村子里,枯荣草在村子里不少,都是被当成野草看的,因为它们长得和野草也差不多,如果不是精通药理的人,恐怕很难分辨,不过,那个村子里,所有人都特别长寿,年过八旬的老翁多得很,好像遍地是老人,老人们也都下地干活,一点儿也不松快。”

    小魏显然对那个村子的印象非常深刻,一边说,脸上还露出一抹笑意出来。

    “记得当时我过来,很多老人都特别喜欢我,给我吃好吃的,待我极好。”

    他从小被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父爱缺失,恐怕也受了不少白眼和欺辱,能得别人的喜爱,让人平等相待,对他来说,大约是很重要的事儿。

    或多或少,因为得老人缘,他对老人也很好,那日在路上,那个老头破口大骂地欺负人,他看不过眼,也说了几句话,可即便如此,也不像他在京城时那般凶神恶煞。

    在京城,红尘调查过,这小子不是个善茬,打架斗殴狠毒无比,手上虽然没有人命,他也不敢闹出人命,算是有分寸,可打的人断手断脚,好几个月下不来床的事儿,没少发生。

    因此才经常被人追打,不光是欠债之类的缘故,要不是这小子机灵,对附近的环境也熟悉的很,手头上的底牌更多,手段百出,他那个舅舅和舅母,也不是什么简单人,能在京城扎根多年,平平安安地做生意,就没有几个没手段的,恐怕,小魏这家伙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知道呢。

    离村子越来越近,小魏大概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多,终于闭上嘴,走了一会儿,前面就能看到炊烟袅袅和影影绰绰的民房。

    “到了。”

    小魏也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不敢说就真算惊心动魄,可在他看来,也有那么几分艰难,尤其是最后遇见的那一场波折,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太子也松了口气,连带着他带来的內监,侍卫们,都觉得浑身的骨头轻了轻。

    一众人加快脚程,顾不得休息,一鼓作气冲进了村子,可一进村子,太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村民们见了他们,个个脸上露出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来,这村子里大部分人姓木,叫木家村,也不算大,大大小小的有**十户人家,还不足百户。

    果然如小魏所言,老人多了些,一路上看过去,都是老人带着孩子在道边坐着。

    红尘一行人过去试探地问了问,村子里很快出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是个族老,说着一口怪里怪气的乡音,好在还能听得懂,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迎到村子里去。

    太子不习惯拐外抹角,再说,在这儿也用不上,一进门,还没喝茶,便正容道:“老人家,我们这次前来,是家中长辈患有疾病,听说贵村有一种草药,可以作为药引,不知可否容我们寻找?”

    那老人家一愣,愕然道:“草药?我们村子里可不出什么草药,而且……”

    他脸色渐渐暗淡,“今年刚过了年,我们就发现村子里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往年这时候,正是草木生发的季节,可今年……哎,你们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太子一愣,这会儿天色还不错,他也顾不上别的,就带着內监和侍卫连忙出去看,一看登时发现不妙。

    村子里哪里有什么枯荣草,那根本就是连根草都没有。

    前面他们路过的山上,已经渐渐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绿意,毕竟都春日了,但村子里,连那些树木,都是一片枯黄。

    村民们有些脸上木然,有些略带慌乱,神色都是凄苦无比。

    “这可如何是好?”

    內监也是满头大汗。

    他出来办的是份苦差事,可那是万岁爷亲**代的,就是死也要办好,现在千里迢迢到了地方,却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那还了得?回去肯定脑袋保不住。

    內监大怒,瞪着小魏。

    小魏不等他们逼问,先一脸懵懂苦笑:“真是这个村子,我绝对记不错的,村口那大榕树上,还有我刻的字儿,不信你们去看看,绝对是这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小的也不知道啊!”

    他到是知道看人脸色,一见不好,马上见风使舵,说起好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太子沉着脸,他不是喜欢迁怒别人的人,这会儿也不免头疼。

    如果回京跟那位陛下说,村子里寸草不生,也无枯荣草……他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不妥。

    “先找找再说,两位太医,你们精通药理,就和小魏一起四处看看,或许能有所发现。”

    就是希望渺茫,该找还是要找。

    太子不相信真有能让人长命百岁的灵丹妙药,但东西还是要带回去,至于炼得出药,还是炼不出,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众人都没法子,只能听太子的话。

    红尘她们先安顿下来,太子亲自领着侍卫,太监,太医,还有小魏四下里寻找草药,真是亲自动手,摸爬滚打,弄得一身都是泥土,小严和罗娘干脆从村子里买了好些粗布,给他们制作了不少大围裙,大袍子,套袖,穿上也省得换衣服。

    还挺受欢迎的。

    在宫里的时候还好,换衣服不费事,谁也不至于可惜几套衣服,太监都是伺候万岁的,一样不少衣裳穿,可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带的行囊不够多,能少换几次,自然最好。

    太子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那一类,还笑道以后回了宫也做些这种东西,如今练习骑射,骑装消耗之快,他都觉得心疼,几乎一天下来,得换好几套。

    这时候的衣服可不好洗,洗两次就掉色,不能穿了。

    红尘让他说得好笑,上辈子她嫁给王越之后,也有一段儿时间很心疼衣服,让人做了些布的围裙,等修剪花枝,或者做些劳力的活儿时,便穿上。

    王越对此深恶痛绝,一看见就板脸,觉得她丢人现眼了,更别说自己穿,她也不好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计较,便没再弄这些。

    这人和人是真不一样,王越算什么?

    林师兄可以穿粗布衣服,穿得自自在在舒舒服服,太子见她可惜衣服,也会赞一句好,那个王越,却只知道注意些莫名其妙的细枝末节。

    红尘一回神,心下好笑,都多少年前的事儿,怎么又想起王越来,如今,他们才是云泥之别呢,再也不会有交集。

    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太子他们找了有十多天,愣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有些绝望。

    太子到渐渐想开了。

    “到时候我去给父皇赔罪便是,找不到,我们有什么法子?”下定决心,再多找一找,再无收获,就要回京。

    这日,太子一早还是带着人出门,没到天黑,人却回来了,而且还弄丢了个人。

    一进门,太子喝了口茶,便连声吩咐侍卫出去找小魏。

    “这回我们出了村子看了看,一出村口,那小子就没了人影,我居然没有注意到。”

    红尘顿时笑了:“无妨。”说着,便取出一缕头发,又拿了个稻草人,把头发缠在草上,高声呼喊了声:“魏宁。”

    只一声,草人震动。

    她就又喊:“傅……魏宁。”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风刮过,小魏张牙舞爪地从墙头上翻过来,灰头土脸,一脸惊惶地趴在地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抬头看是红尘,嚎啕大哭:“救命,有妖怪!”

    太子吓了一跳。

    红尘顿时笑了:“还请进来吧,老人家。”

    大门洞开,一个熟悉的老太太慢慢悠悠就晃进门。

    这老太太众人都是认得的,正是和小魏交好的那个,对小魏很照顾,小魏也很照顾她。

    “老人家,你抓我们小魏做什么?”

    老太太脸色沉重,看红尘的目光,也有几分忌惮,却还是平平静静地坐下。

    她今天的表现,可不是当日那么狼狈,反而显得很有气度,坐下就叹了口气,道:“他本来就该留在我那儿,他是我定下的孙女婿,都把我们的命魂带走有两年多了,现在终于回来,怎么还能让他走?”

    太子那边,所有人都满头雾水。

    红尘到是还算镇定自若的,平平静静地坐下来笑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老人家应该是一棵树吧,满身清新的草木之气,浓郁至此,很是难得。”

    连小魏都懵了。

    老太太有些意外,随即又不觉得意外了:“也是,什么能瞒得过仙子?仙子容禀,这个孩子,早在两年前就被舍给我们了,他是我们家的女婿,族中已经给了最昂贵的聘礼,老身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愿闻其详。”红尘笑了笑,她就喜欢听这类故事。

    老太太松了口气,她也是精明的,有一股怪异的气息冒出来,除了红尘,太子,小魏,其他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才开口。

    也的确是个奇闻。

    就是当年小魏跟他舅舅,舅母到村子里来,他年纪比较小,他舅母又不待见他,吃穿用度都不大妥当,一路劳累,到了村子就开始生病。

    小魏其实长得很不错,面红齿白的,十分可爱,有一次自己跑到村口,靠着村口的大榕树就睡着了,大榕树已经生出灵智,还养了个同样生出灵智的小孙女,那小孙女正天真无邪,和小魏玩了一会儿,便十分喜欢他。

    当时小魏病得几乎不行,小孙女一时情急,就把让它们一族生出灵智的,一个奇怪的种子给小魏吃了,那东西,族里给起名叫命魂,能从周围的生灵体内吸取能量,滋补自身。

    它们一族,知道不可滥用,从来不多用,只稍稍用来修行而已,而且还会主动把能量还回去。

    “村中所谓的枯荣草,是我们的族中先辈们,用命魂的结果,先吸收草的能量,让其枯,再散发能量,使其荣,循环往复,永无止息,从很久之前便是如此,听说以前有人拿最盛之时的枯荣草入药,还救过很多人命,这件事,也有记载留下,老身也看过那些记载,到是有些不靠谱,说得太夸张了,虽能治病,也非灵丹。”

    她说了几句闲话,又说到小魏身上。

    小魏得了命魂,吓得这老太太不轻,但却狠不下心取他性命,再夺取命魂,不过,只要小魏留下,他们照样能使用命魂,就去找他的舅母商量,要订下婚约,把小魏留下来。

    “他舅母答应的很好,还说让小魏做倒插门的女婿,只是婚事需要筹备,先把小魏带走,我们信了她,可她却一去不复返,那命魂的力量,连我们有时候都控制不好,其实……有时候老身都怀疑那是个邪物,如今让小魏带去了外头,还不知会出什么事端,我等真是日夜忧思,还请仙子,让我们把小魏留下吧。”

    老太太目光灼灼,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这是当初命魂还在时,留下的枯荣草,保存得当,尚是最盛之时,完全可以拿去入药……我觉得仙子得它,已然会心满意足了。”

    那到也不错。

    红尘看了小魏一眼:“我从不为别人做主。”

    小魏猛地咬牙:“我不是不肯……”他虽然懵懂,却也听得分明,而且,他并不喜欢京城的生活,更不喜欢自己的舅舅舅母,离开他们,他是万分乐意的。

    “我还有我娘要照顾。”

    老太太的面色柔和,她果然还是很喜欢小魏:“无妨,若是你愿意,我的徒子徒孙们,在最短的时间接回你的母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话间,神色睥睨,随即看了红尘一眼,又赶紧收敛了些许,“当然,要仙子同意才好。”

    “我不管别人家的事,既然我也有东西交差,你们愿意如何,都请自便。”

    红尘轻声道。

    太子也没说什么,只是满脸的好奇。

    他和小魏不熟,也不大关心,碰见这件奇事,到挺有兴趣知道结果,还小声嘀咕:“以前看话本,也听过什么山精鬼魅找人成亲之类的,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儿根据。”

    红尘拍了拍他,然后就看小魏脸上带着点儿惶恐害怕,还是咬牙答应了,也不免有点儿意外。

    寻常人碰见这种情况,打死也不肯愿意的,小魏这小子,确实非同凡响,不是不害怕,竟然应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恩怨分明,既然承人恩情,那就得认。

    既然如此,红尘也无话可说。

    老树精千恩万谢而去,红尘一行人打道回京。

    至于太子怎么忽悠那些太监和侍卫,就再容易不过了,既然枯荣草已经到手,谁还管什么小魏,小李的死活。

    红尘坐在车里,手中捧着一盆小苗,那个树精老太太送的,说是谢过仙子大度。

    小苗看起来很稚嫩,像是榕树苗,很是羞赧,红尘看着它,叶子都好好卷起来,特别可爱。

    这份礼物,红尘也挺喜欢的,说不定过上一段时间,她就能得一个榕树姑娘作伴。

    回京到是顺利的很,不像来时艰难,刚一到京城,去皇宫交了差事,红尘就舒了口气,去皇后那儿坐一坐,至于枯荣草怎么处置,她和太子都不必理会。

    结果一到甘泉宫,皇后那儿居然有客人,还是熟人,正是陈婉,陈婉满脸凄楚,伏在皇后膝头轻声啜泣,红尘进门才稍稍止住,脸上露出两分惊惶。

    皇后摇了摇头,也不避着她,伸手叫红尘过去:“荣安,你……夏家出了点儿事,算了,先不说夏家的大事,说点儿更要紧的,你应该认识方知吧?是夏家的弟子,她不见了,消失的很蹊跷,这事儿,你费费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方知

    “呜呜呜。”

    陈婉公主哭得伤心欲绝,似乎不只是因为夏家一个徒弟的失踪,有更沉重的东西砸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连身形看起来都有些佝偻。

    红尘叹了口气。

    公主们从小就有教养嬷嬷盯着,仪态都刻在了骨子里,从来不会在外面失态。

    红尘是见过那些公主的,就是伤心到如刀割心,在屋里哭得眼睛肿大,出门也只是眼睛里不小心飞入了虫子,到弄得不好看了,绝不是自己在哭。

    她们便是哭,也是默默垂泪,仪态风姿都美,像陈婉这般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实在是很少见。

    红尘忽然想,其实,皇后很疼爱她吧,至少,曾经捧在手心里,怕她惊,怕她冷,怕她痛,要不然,陈婉也不会是这样一副脾气,也不会长了这么多年,还是长不大。

    皇后显然就有些担忧,也有些生气,还有点儿愧疚,推了陈婉一把,让素娘扶着她去给她洗洗脸。

    “洗漱干净,别哭了”

    回过头,又拉着红尘:“这事儿不简单,夏家最近不太平,暗潮汹涌的,方知忽然没了,也不知道……你多费费心。”

    费什么心?费哪门子心?

    方知?

    红尘已经几乎快忘了这位方师姐,可此时想起来,却又那么印象深刻。

    夏家的小辈里,好像总是很容易出现特别出色的人物,方知是一个,师风也是一个。

    比起师风,方知更令人惊羡,她是个天才,读书过目不忘,炼制兵器一学就会,一会救精,明明一开始都是普通的弟子,学不到夏家的独门绝技,可她的能耐,就是比那些亲传弟子还要高,愣是高出一筹,后来被族长夏安发掘,收为爱徒,悉心教导,那就更了不得,在夏家,从上到下,没有人不佩服她,敬爱她。

    红尘记得很清楚,自己那个便宜娘亲,那位公主,就很喜爱她,特别特别的喜欢,爱如珠宝,上辈子的时候,公主把蒋婵当亲生女儿看待,可蒋婵几乎害得方知身败名裂,和南阳侯世子分道扬镳,公主那么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却丝毫都不信,她信任方知的人品,更胜于自己的‘女儿’。

    方知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红尘当年,对整个夏家都有心结,可看见方知,还是很难有恶感,那是个特别特别可爱的女子,天性坚强,为人大度,没有半点儿小家子气。

    “方知可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这事儿真是有点儿奇怪。

    陈婉洗漱出来,勉强不那么狼狈,满脸的忧愁,都有点儿不敢抬头看红尘,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一眼又一眼的,看得皇后都有点儿心软。

    可皇后不是这种为了一点儿心软,就发话让红尘做什么的人,她向来是更讲原则,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做错了的后果。

    陈婉没有把红尘养大,没有给她任何东西,现在红尘做了决定,不肯回去做她的乖女儿,也没有什么不行的。

    “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母后也知道,那孩子新婚回门,女婿陪她一起来,看着也温柔体贴,我还把母后送的护身符给了她。”

    陈婉陷入沉思,“那一天,她说要回去干活,说剑庐好多事儿,她脱不开身,最近边疆那边不太安稳,我不知道家里具体的情况,驸马也没和我说,师风他们都报喜不报忧,可我也看得出来,应该是不大太平,驸马往外派出去好多孩子,过年也没赶回家,是挺需要我们方知的。可我想,方知年纪不小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生儿育女,家里的事儿再大,也很不必她太操心,驸马那儿的活就是再要紧,还有师风几个,不缺她一个,我就和她说,不必急着去剑庐,好好和女婿过日子,新婚的时候,小两口感情好,是最容易得孩子的,等有了孩子,也就对得起她夫婿了,哎,他夫婿也要科举呢,今年就要考试,怕是也满脑袋都是读书,她再不多照管些,以后说不得要落下埋怨,那一家,别的都好,婆婆可能不大……”

    红尘愣了愣:“方……师姐的夫婿考科举?”

    皇后这才想起来,红尘不知道,叹了口气,轻声解释了几句。

    方知和南阳侯世子高士棋的婚约,终究还是解除了。

    这件事,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红尘也很惊讶,南阳侯世子到底有多么看重方知,世人皆知,虽然略显得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南阳侯是个闲散的侯爷,疼爱儿子,对儿子的选择,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侯夫人当然不乐意,为此还寻死觅活的,闹了好几回,方知因为这个,也不知道犹豫了多少次,可世子坚持,直接就说了,若是没有方知,他一辈子不娶任何一个女人,就是家里给硬娶回来,他也要对不起那个女人了,只能让她一辈子独守空房,说他是作孽,他也认。

    话都说到这份上,谁还敢嫁给高士棋?

    大家养一个闺女,那都是如珠如宝,谁也不愿意自家娇养的孩子,嫁到别人家去吃苦受罪,女孩儿本来就苦了,只能靠丈夫,要是连丈夫都靠不住,那一辈子可怎么是好?

    “去年临近年末,两家忽然解除了婚约,是方知主动提出来的。”皇后看了陈婉一眼。

    陈婉轻声道:“那孩子很平静,只是说齐大非偶,嫁进侯府,她以后还想如今日这般自由自在,怕是绝不可能了,还不如提前看清楚,省得以后后悔……我们看她坚决,就应了这事儿,大家都很低调,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对女孩子的影响尤其严重,驸马还说没什么,方知有本事,就是一辈子不成婚,夏家也不缺她吃穿用度,我想也是,我们夏家也有一个女长老,就是一生未婚,一直留在家里,如今养的徒弟和亲生儿女也没什么差别,日子过得并不坏,方知以后真嫁不出去,便如此也无不可。”

    红尘不觉有些惊讶,实在是陈婉虽贵为公主,却一向都是个小女子,没想到,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果然,人都会成长,没有什么人一成不变。

    她也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陈婉了,不对,应该说,她从没有好好看过陈婉这个人。

    陈婉略略蹙着眉头:“结果刚退了婚,王家就来提亲,方知还答应了,而且对方特别着急,说是王家的老太太可能撑不住了,想快点儿迎娶,要不然还要耽误时间,话里话外,其实有一点儿想冲喜的意思在。”

    说到此,她就有些不高兴。

    也难怪她不悦,谁家的女儿被如此轻慢,也是不乐意。

    “我不欲答应,现如今谁家嫁女儿,不是准备个一年半载,才算尊贵,人家都是尽量拖长了时间,方知却是个不在意这些俗礼的,只说王家的公子王越,她也见过几次,看起来很稳重斯文,也是个讲道理的,比较尊重她,说不介意她婚后继续回夏家工作,既然人合适,也没有什么怠慢不怠慢。”

    陈婉叹了口气,“我也看了,那个王越的确不错,虽说学问方面不算拔尖,可想要给他谋个出身,也不是难事,最要紧的是我们家方知看中,那孩子脾气倔强,我和驸马向来很尊重她的意思,她决定了,便如此吧。”

    谁?

    王越?

    红尘这下子真是目瞪口呆,随即苦笑,是了,她怎么忘记,王越那人,从外表上看,确实看不出任何一点儿不妥,是个正人君子,斯文儒雅,她上辈子到死,也没觉得王越有什么不对,最多有男人的通病罢了,这辈子到是隐约发现,这家伙似乎和蒋婵有奇怪的联系,可后来也没调查出什么。

    那个人,在京城中不算出色,也没有太多劣迹,王家虽已衰落,还是正经的世家,门面工作做得不错,至少在外头,还是很光鲜,不丢面子。

    仔细一想,方知会相中他,没什么好奇怪。

    王越看起来是个好性子的男人,初初交流,会给人一种稍稍弱势的感觉,性子强的女人,若有自己的人生规划,选择他,再正常不过了。

    “她回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看起来算不上特别高兴,也没有沮丧,只说生活很不错,没有什么不妥,王越待她也很体贴温柔。我想,这就行了,男人体贴,比什么都要紧。”陈婉脸上露出几分惊怒,“可昨日我让方知带走的陪嫁丫鬟,忽然过来报信,说她家小姐已经三天都不见人影,丫鬟来报了信,我还来不及反应,王越也登门说,方知三日前说要出门,有点儿事要做,王越觉得妻子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就随口应了,也没有在意,没想到,方知一去三日不归,半点音信也无,他这才察觉不妥,连忙过来报信,也要去衙门报官。”

    陈婉气得脸色涨红:“三天,我们家方知没了三天,他才来说?”咬牙切齿地骂了声,陈婉回过神,揉了揉眉心,“罢了,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那孩子。”

    想起王越青灰色的脸,满面忧急如焚,公主终究是没多说什么。

    皇后闭目沉思:“我会叮嘱官府用心查办,红尘,你最有办法了,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寻找方知的行踪。”

    红尘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下。

    事关方知,事关王家,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儿兴趣,当年那一碗加了毒的药,要了她的命去,她当时自己活得没去,可已经不怎么在意,归不怎么在意,终究是有仇,看着王家倒霉,她肯定拍手叫好。

    从宫里出来,没看陈婉欲言又止的眼神,红尘一路都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来查探方知的行踪,寻人的术法,她到知道几个,别管哪一种,都要方知近期留下的东西才好。

    这事儿说来简单,其实很难办,方知是夏家的人,自幼也修行,虽非灵师,可规矩都懂,从来不会留下头发,血迹之类的东西给别人,她是孤儿,生辰八字也不准确。

    “居然要去王家看看了。”

    红尘不觉一扬眉,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王家,和王越打什么交道,不曾想,居然还有交集。

    刚才在宫里,皇后就给了她令牌,让她便宜行事,打着皇后的牌子,去夏家和王家都无不妥。

    红尘在车里略坐了坐,轻声道:“转道,去王家。”

    铁牛一拉缰绳,绕路而行,前后五十人的侍卫跟随,个个都是宝马钢刀,威风凛凛。

    红尘现在有小二百人的侍卫,还不算守卫郡主府的那些,这待遇,很多公主都没有,皇后亲自给她选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让皇帝下了旨意。

    那位皇帝陛下,圣心独断,可皇后,在所有无关大局的事情上,永远能左右他的想法。

    红尘和那一对至高的夫妇越是接触,越感觉到人性之复杂。

    人人都道皇后失宠,说失宠说了十多年,但宫中无任何一个嫔妃,敢在皇后面前作怪,也许但凡是作怪的,早就消失在深宫里了,皇宫里真正失宠的女人什么样,谁能不知道呢?冷宫中那些呆滞衰老的嫔妃们,都是最好的榜样,还有宫里那些不在冷宫,如在冷宫的妃子,也不在少数。

    哪怕是皇后,要是皇帝真一点儿都不在意,日子也要过得如枯木一般。

    “一对恩爱夫妻也能走到今天,皇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一路神思飞驰,就显得路途遥远,很快便到了王家门前,远远看去,王家的大门被七八个青衣的家丁死死堵住,有个人站在那儿,背显得有些佝偻,乍一看像是个老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还很年轻。

    “高士棋?”

    红尘认得南阳侯世子,一眼就看了出来,“铁牛,靠过去看看。”

    铁牛应了一声,不过马车还没过去,高士棋似乎听了什么话,显得特别激动,身子摇摇欲坠,砰的一声,一头就砸在了地上,他周围那些家丁全都乱作一团。

    红尘也无语,连忙让铁牛过去帮忙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夫妻

    红尘如今刚从宫里出来,摆出全副郡主仪仗,这个在宫里看到没什么,要不是皇后恩宠,她这般身份,进了宫连车轿都坐不得,那些王爷们,哪个进宫不是步行?

    可离开皇宫,这一套仪仗就显得威风凛凛了。

    再加上那些全副武装的侍卫,他们的车马一过来,王家其实就察觉出不对,几个下人本来看着就唯唯诺诺,如惊弓之鸟,这会儿更是惊慌。

    不过,大约是南阳侯府出来的青衣家丁,瞧见红尘她们的车马,也都停下动作,这帮人本来顶着门,脚底下还踩着王家的下人,此时都渐渐松了手。

    也是他们家少主人昏过去,一时顾不得别的。

    铁牛过去先看了看高士棋,回头就高声道:“郡主,喝多了酒,又气急攻心,没事儿。”

    一用力,按了按高士棋的人中穴,对方就悠然转醒,醒来先趴在地上一通干呕,吓得家丁们脸色煞白,回过神,更是暴跳如雷,猛地就要向王家大门里面冲,一边冲一边喊:“混蛋,王越你给老子出来,你今天不出来,老子烧了你们家!你敢在春月楼抢小桃,今天就别壮怂!”

    除了这句话,却没有别的。

    红尘:“……”

    闹了这么一出,她干脆就闭口不言,且先看看,慢吞吞下车,让罗娘几个扶着立在一旁。

    红尘这一身打扮,不傻的都知道她不好惹,王家这边正心中嘀咕,自然不该上前打探,南阳侯这边的人,肯定也嫌丢人,也装聋作哑,并不去探问这位小姐是哪路神仙——他们家世子还折腾呢!

    只是南阳侯府的家丁,这些日子已经被他们世子闹得焦头烂额,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了,刚才世子还昏了一次,这会儿是盯着世子还盯不过来,其它的,无论什么事儿也顾不上理会。

    又过了片刻,王家那边大约是得了消息。

    里面王越扶着他的母亲,后面还跟着王家的小姐,三个主人齐齐匆匆而出。

    红尘转换了一下姿势,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位……曾叫了半辈子婆母的女人。

    和印象中很不同,王家太太慈眉善目,一脸温和,此时略带了几分憔悴,远远看去,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王越搀扶着她,做出一副孝子模样。

    母子两个,五官上有六七分的相似,王越也斯文儒雅,有点儿女儿气。

    红尘饶有兴趣地一笑,王家太太当然长得好,她是王家的继室,事情过去很久,别人已经不大知道,她当年好歹管了王家多年,还能不清楚?

    这人没和王老爷成亲之前就勾勾搭搭的,王家原配夫人一去,她就登堂入室,成亲之后马上就诊出有孕,王越是早产,早出生两个月,却是没有半点儿不妥,生出来就健健康康,经验丰富的稳婆全看出是怎么回事儿了,后来流言蜚语也没少有。

    为此,当年红尘也没少费心整顿。

    此时回想过往,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家有这么一位当家太太管家,还管了很多年,家风能有多好?王越又是她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想学君子也学不到骨头里去,当年的选择,实在是太瞎了些。

    当年旧事,如今已不必多想。

    前面王家太太已然客客气气地给高士棋行礼:“世子千万息怒,我家小儿若有得罪之处,老身教训他。”说着,一转头看王越,“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如何惹到了世子头上去?”

    王越苦笑:“世子,冤枉啊,昨日王越的确去过春月楼,却是几位同窗相邀,应酬罢了,不得不去,王越可不认识什么小桃、小绿的,还请您明察。”

    高士棋却是冷着一张脸,面上尚带着几分酒意,满脸嘲讽:“何必在这儿装什么正人君子,不是抱着个女人口口声声心肝宝贝,把自己妻子的白玉簪子给人家,还要给人家赎身的时候了。”

    他越说越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火气忽然就蹭蹭的冒出来,一挥手,怒叱:“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王家太太愕然。

    王越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躲了躲,躲到他母亲背后去,到是把他妹子给挤出来几步。

    他妹妹也瑟瑟发抖,怯怯地抬头看高士棋,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位世子今天威风凛凛,高士棋手底下的人,却不是那无法无天的,南阳侯虽然是侯府,自然不是王家能比,可南阳侯在圣上那儿,也就是一般,可不是宁侯那等简在帝心的人物,他几十年都低调的很,养儿子也没养出个纨绔,手底下的人,自是规矩本分,陪世子出来堵人家的大门也就罢了,可真要把人打死,他们到做不出来!

    先不说王家好歹也是个世家,就是王越,也是士子,今年要参加科举的,临科举前,某侯府世子‘无缘无故’打残了个考生,明天这消息就能传到京城外去,世子可能挨顿揍就算完了,他们这帮人能不能好好活着那纯粹要靠运气。

    这会儿世子正生气,他们也不敢一点儿作为也没有,个个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摩拳擦掌,做出义愤填膺马上动手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叫骂——白痴,这种时候你到是跑啊,你一跑,咱们装模作样地追追也就得了。

    王家这边,太太气得脸色通红,王越一脸惊怕,却都忘了该做什么反应,一时僵持住,红尘却是皱眉,冷声道:“等等,王公子,你说昨日你还去过春月楼?******可找到了?”

    王越一愣。

    高士棋也猛然转头。

    一群护军和几个侍卫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王越一时之间,不敢直视红尘的容颜,讷讷道:“我,我昨日去春月楼赴约,也是想请京城的朋友帮忙……”

    他这话说得磕磕绊绊,一听就是借口,真要求人帮忙,一封信也就够了,这等时候,难道真朋友还会挑理?去春月楼算怎么一回事!

    高士棋的脸色瞬间雪白:“什么意思……方知她,怎么了?她没在王家?”

    刚才还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叫方知的名字,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不礼数的。

    红尘不看他,只冷冷地瞪着王越。

    王越脸上也渐渐白了,忽然眼眶发红,落下泪来,咬着嘴唇,唇瓣上甚至渗出一层血丝,哭道:“我与爱妻成亲不过数月,和乐美满,没想到,没想到忽然就……阿知,你到底去了哪儿,你快回来吧,家里不能没有你。”

    他发出悲声,双手捂住脸,泪水滚滚而落,确实是悲痛欲绝,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动容,就连高士棋也抿着嘴唇,低下头去,面上肌肉抽动,显见是被王越和方知的感情触动,也不知该欣慰还是痛苦绝望。

    红尘心中却一片冷意,忽然觉得不妙,心下叹息,冷声道:“皇后口谕,着荣安郡主查问方知去向。”

    王越怔了怔,止住哭声,愕然道:“皇后……”

    红尘冷笑:“方师姐乃是驸马的爱徒,公主也对她十分疼爱,皇后自然关心,王公子连这些都不知吗?”

    王越顿时闭上嘴,目中惊疑不定,还未开口,王家太太忽然捂住额头,呻吟出声。

    “娘?”

    王家两兄妹连忙过去扶住,王家太太只呼头痛。

    红尘一转头当没看到,大跨步地向方知的房间里走去:“皇后交代过,要我找方师姐的行踪,王公子还请随我过来,仔细说一说,师姐失踪之前的举动。”

    没办法,王越只好叮嘱下人照顾母亲,紧紧跟着红尘。

    都不必丫鬟领路,红尘四下看了看,就走到方知的房间去,王越目中更是惊讶。

    王家的宅子,正院一直是太太住,王越和方知成亲之后,就住在东侧院,一般人第一次来,肯定不可能一眼就看对地方,他面上隐约露出几分恐惧——难道,自家已经被提前调查过了,家里的一切,都瞒不过皇家的眼。

    他拼命想,自己平日里在家的一言一行,应该不至于犯什么忌讳才是。

    一路都提心吊胆的,到觉得这路比以前短,很快就到了房间,红尘进去转了一圈,略略蹙眉。

    高士棋也不知不觉跟在红尘身后,脸上全是害怕,死死盯着房间里的一切,眼眶忽然就红了。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家,也不像是新婚的婚房。

    房间里冷冷冰冰的,桌椅上,床上,都浮着些灰尘,墙上到是挂了几把长剑,应该是方知之物,高士棋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抚摸。

    红尘找到梳妆台,翻了翻,翻出一把梳子,上面到是残留下一丝头发。

    她大大方方的把头发收了,回头看了高士棋一眼,又看了看王越,意味深长地道:“王公子也不用太着急,皇后交代的差事,我们自然上心,只要方师姐平安,找到她再容易不过了,不过为了更快些,还请王公子回忆一下,方师姐出门是去什么方向?您可送了?在哪儿和方师姐分的手?”

    王越顿时有些慌乱:“我,她也没说去什么地方,只说要从西门出,我当时也有些事,就就没有送她。”

    红尘点点头,又闭目想了想,在屋子里四下走动,时不时摸摸这里,看看那里。

    王越越来越显紧张。

    不一会儿,王越的妹妹王梅进来送茶,红尘接过来,拿茶杯盖轻轻敲着杯子,笑道:“王小姐和方师姐感情可好?”

    王梅连连点头:“嫂嫂待我极好。”

    “我听你哥说,方师姐出去办事,是往南边去了?可是要去江南?有没有说要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

    王越愕然。

    王梅眨了眨眼,小声道:“到是说要给我带两匹好缎子。”

    王越脸上顿时灰白,皱眉道:“别胡说,你和你嫂嫂向来不对付,整日斗嘴,你嫂嫂出门是办正事去,哪里有心思理会你!”

    王梅脸上一白,登时不敢再多话。

    红尘也没有揪住不放,又找下人们问了问,还去问了一回那位王家太太,她喊头疼,红尘就道皇后的差事要紧,若是她现在不能回话,便去宫里回,想必宫中太医能让她头不那么疼了,于是,王家太太只好强撑着病体认认真真回话。

    从上到下,从头到尾,红尘都面色严肃,一点儿敷衍的神色都不见,没多久,问得王家上上下下都满头大汗。

    只是问了这么久,从王家出来,罗娘却有些失望:“看来方知在王家挺好的,夫妻两个也算恩爱,那个婆婆虽说有点儿事多,瞧着也还过得去,小姑子难缠到很正常,天底下多少对姑嫂是仇家的,郡主您看,这失踪事件,和王家有关系吗?”

    “不确定。”

    怀疑却是真的。

    红尘觉得,一旦出了坏事,和王家有关就怀疑王家是很正常的情况,那一家子……

    高士棋从进入王家开始,便一直心不在焉,面上一时沮丧,一时害怕,又一时咬牙切齿好像很生气,一路跟着红尘她们向东边走,后头还跟着一堆缩头缩脑的家丁。

    红尘身边的护军盯着高士棋双眼都要冒火,似乎他稍有不当举动,马上就拔刀砍人,弄得一群家丁更是紧张。

    红尘到有些看不下去,撩开车帘问:“世子还有何事?”

    “方知她,她怎么了?”

    “不知道,四日前失踪,至今音信全无,官府已经派人查找,皇后也派了人出去,目前毫无音信。”

    高士棋脸色发白,身体抖了抖。

    红尘懒得理他,示意了下,铁牛陡然加速,一行人迅速离去,高士棋只远远看着,没有追赶,半晌才哆嗦着道:“拿,拿小姐的画像出去,所有人去找,翻遍京城没有就给我出城去找,一定要,一定要找到她。”

    家丁们这会儿到松了口气,自家世子哪怕着急上火,恢复正常也是好的。

    红尘在车里就慢慢摆弄方知的头发,试了两次寻人,都没有结果,她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没有结果,一是距离过远,或者被灵师困住,对方用了手段,二是——人已经没了。

    她用的是寻活人的法子。

    她当然希望方知还是活的。

    “走吧,一路向东。”

    王越一口咬定是去西门,她就先向东看一看。

    皇后交代时,大约只当是有个晚辈失踪了,红尘一开始也没有多想,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好像都不完全是单纯的,方知忽然失踪,也似乎不简单。

    太子初立,皇帝病重,大周朝上下暗潮汹涌,不知道是不是,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也蠢蠢欲动,想要借机牟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缘分

    红尘在车中刚想收起方知的秀发,头发忽然无风自动,一瞬间就失去了光泽,红尘愕然,抬起手看了看,一团团的死气弥漫,她忍不住闭上眼,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难看。

    “小姐?”

    “……”红尘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凶多吉少,罢了,走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认认真真一路走到东门,四下看了看,一到东市就停了下。

    魏家的小酒馆居然还开门营业,只是生意瞧着寡淡多了,一个女人坐在窗户前面,红尘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人画着浓妆,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

    红尘略停了停,沉吟了一下,又转去西门,整个过程,足足花费了一天的时间。

    罗娘和小严都想说一句自家小姐辛苦,弄不明白这般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红尘也没解释。

    接下来几日,她都很用心地寻找方知,通知各地官府,派出大批量的人,还有南阳侯府那边,世子更是上心,听说都急得吐了血,弄得不光南阳侯,连侯夫人都变了脸色,努力帮忙找人,连朝都不去上了。也幸好他身上没有担着要紧的差事,否则恐怕在万岁爷那儿得不了什么好儿。

    王家对方知也很是关心,王越到没有过来,王家那位太太,带着女儿,好几次送上拜帖,登门求见。

    红尘也没晾着她们,很客气地见了,提起方知也不避讳,冷声道:“找人并不难,只是现在时辰不对,我去请教过几位灵师,都很有办法,明日辰时与方知的关联最深,到时候施展术法,只要方知活着,甚至只要尸体存在,没被毁了烧了什么的,总能找得到,皇后娘娘的口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

    王家母女面色都白了,惨白惨白的,也只讷讷说了几句,她儿媳妇是有大福气的,肯定平安无事的话。

    从郡主府出去,王家太太就沉了脸,回到家气色还是糟糕,王越这几日也没出门应酬,见母亲回家,连忙迎上去追问了几句。

    “真是……不就是个孤女,皇后娘娘何必那么上心!”王家太太气哼哼的,“说走丢就走丢,丢了这么多天,便是真找回来了,我儿,我儿……”

    她本来想说不要这么个媳妇,可想起那位郡主的话,又看皇后娘娘的态度,还是不大敢说出口。

    “哎,委屈我儿了!”

    王越有些心不在焉,额头上一直冒虚汗,只随意应付了几句。

    他这位母亲,眉头紧皱,脸色不佳,对于儿媳妇方知嫌弃的不行:“咱们家娶她,也是看在她在夏家能说得上话,能帮得上我儿的份上,要不然,谁会要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哼,还和那什么南阳侯世子勾勾缠缠那么多年,现在南阳侯府进不去,咱们家到成了捡破烂的,她要守本分还好,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鬼混,到让咱们家跟着吃挂落!”

    “儿啊……那位郡主的排场你可见了,要我说,咱们就不该那么早定下你和方知的亲事,看看人家郡主,要模样有模样,要身份有身份,年纪这么大,估计心里也着急,我看她可不一定会选个高门大户的郡马,郡马选大户的,先不说会不会碰个纨绔子弟受了委屈,郡主进了门,也不好和婆家相处,反而不如咱们这般世家子弟,体面有,男人也上进……”

    王越回过神,不由失笑:“娘,这都是什么话,在外头可别乱说。”

    他目光闪烁了下,随即叹了口气,母亲虽然是胡思乱想,可他心中藏着很多事,被母亲这么一说,不自觉确实有几许遗憾,他要是真能娶了那位郡主,很多事情其实都不用担心了,不只是为了她的身份,地位,说不定还能消灾。

    现在想这个都是做白日梦。

    “罢了……终究是找到方知要紧。”

    王越低下头,目光低垂。

    王家太太登时又来了气:“找,找,想不找也不行,我这两日也出去打探,哼。”

    王越好声好气地送了母亲回屋休息,此时天色渐晚,他吃过饭就交代说要温书,不让人打扰。

    没过多久,夜色降临,万籁俱寂。

    红尘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高士棋也在,静静地立在车外,手里抓着的一把长剑,汗津津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忍不住伸手撑在车厢上。

    立在一边的一个家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却让他一把给挥开。

    红尘推开车窗,看了一眼。

    高士棋就低下头,夜里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这人的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她那么不安,可我还和她吵架,和她闹,她不要我了,我,我还不知道去赔罪道歉,这种时候,还要什么自尊心,人都没了,自尊心有个屁用!”

    这位世子在外人面前,其实一向是个斯文人,说话也带着点儿世家公子的骄矜傲气,像今日这般失态的情况,很少见。

    红尘默默不语。

    她是外人,没办法劝别人什么,上辈子方知和南阳侯世子就没有走到一起,蒋婵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谁知道是不是这两个人本来就有缘无分?

    要是缘分足够,今生没有蒋婵搅合,他们之间还是波折重重,都订了婚,居然还能退婚,方知竟然还嫁给了王越,何等可笑,又可悲可叹!

    高士棋显然也大恨,恨得无处发泄,猛地用头撞在车板上:“要是找到了方知,我,我……”

    他能怎样?要是方知没嫁给王越之前,他还有希望,最大的难题不过是母亲罢了。

    父亲对这桩婚事没有多大不满,方知在夏家的地位不低,自己又有能力,那一手本事,谁家都想要,父亲也想。方知嫁进门,至少自家的儿女都能有一技傍身,多好的事儿?

    南阳侯贵为侯爷,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很清楚,眼下的荣华富贵好归好,却也危机重重,朝局动荡,他们家很想躲开,可万一躲不开,有一个能撑得起家的,强硬些的儿媳妇,那就是好事儿了。

    高士棋越想越后悔,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什么东西蒙了心,忽然就变得不是自己,作天作地,愣是把好好的媳妇作没了,居然还不知悔改,眼睁睁看着她嫁入王家,竟然没有举动——再不济,再不济他应该去抢亲,当一回恶霸又能怎样!

    伸手抓头抓了半天,红尘轻咳一声:“来了。”

    高士棋猛地抬头。

    不远处就是王家的角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钻出来一人,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下人打扮,牵着一匹马,四下张望了几眼,就上马而去。

    离得比较远,天色又暗淡,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能借着月光看见个影子,可高士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越。

    他忽然有些不安,小声道:“也许,也许王越和……她闹着玩呢,把她藏了起来……”

    只一句话,他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事儿都惊动了皇后,王越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拿自己妻子的名誉开玩笑,怎么可能!

    巨大的不安让高士棋一时都不敢上马。

    红尘轻飘飘地从车里出来,上了马,她的马都是好马,宫中训练出来,特别听话懂事,站在地上一声不吭,马蹄上都缠着棉布,落地无声。

    轻轻夹了夹马身,漆黑的马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趁着夜色,众人轻轻巧巧地跟在王越身后。

    王越左顾右盼,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很不安,惊魂未定,也很谨慎,若不是此时天色的确暗了,红尘他们跟得也不近,巷子众多,容易隐蔽,还真不大好跟踪。

    走了一段,王越越来越着急,加快了脚步,一路还要避开巡逻的士兵,精神紧绷,此时永安城宵禁,晚上被人抓住在街上游荡,二话不说先关进大牢里吃几天牢饭再说,要是碰上什么要紧人物,直接被砍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终于,王越停下来,在一个简陋的小酒馆前面下了马,左右看了看,犹豫半晌,来回踱步,看着有些踌躇。

    这时,大门一开,有个人举着灯出来,一对脸,王越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门里的人却轻声笑了,紧接着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传来:“好人,没想到你还想着奴家,这大半夜的,难道你想……”

    王越的脸色登时更难看,压低声音:“别说了,我……带我去下面。”

    那女人一愣,转头就见王越从马背上的取下一个坛子,还有一把大砍刀,面色忽有几许复杂:“哎,你可真是个狠心肠的,男人啊,太可怕了。”

    话虽如此,那女人还是领着王越转身进了屋。

    “那是麻油……”高士棋浑身都在发抖,他鼻子并不算灵,可隔着这么远,他忽然就害怕起来,本能地觉得王越带的是麻油,一瞬间,腿脚剧烈抖动,既想扑过去把那人咬碎,又不肯放任自己脑海中的想象。

    “阿知她一定好好的呢,说不得正在什么地方笑话我,她一定好好的……”

    红尘不管他,举步就跟上去,罗娘和小严两个,也丝毫不觉得私闯民宅有什么不对。

    所有人的脚步都放轻,夜里其实不算特别静,此地是东市,有些不怕宵禁,彻夜营业的青楼正热闹着,吹拉弹唱,说说笑笑,嘈杂一片,可现在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感觉上还是很紧张。

    穿过酒馆的大堂,隔着油腻的布帘子,就是个堆满杂物的院子,穿过院子,绕到一口干枯的水井处,王越和那女人居然站住脚步,低声开始说话,声音很低,后面听不见,都是王越再说,那女人偶尔轻笑一声。

    远远看去,借着月光,王越的面孔扭曲。

    高士棋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咯嘣一声,踩动了砖石。

    前面说话声戛然而止,王越猛地回头,拿出火折子点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终于看到隐藏在一堆柴火垛旁边的红尘一行人,火折子登时落地。

    那女人也变了变脸色,只是比王越要显得镇定许多,高声道:“哪里来的小贼?这大半夜,私闯民宅,不怕官府吗?”

    红尘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走出去,她一出来,那女人就闭了嘴,紧紧闭上。

    其实也没多少人,五个侍卫,加上一个铁牛,还有高士棋,和他身边两个家丁。

    但每一个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都浓郁的很,让人一看便知道不好惹。

    王越一看是红尘,脸色涨红,竟然扑通一声跪下,鼻子泪水都落下来:“郡主,是我混账,管不住自己的花花心思,这都快要科举了,我也是,我也是太紧张,所以这才来,这才做下这等丑事,还请郡主大人大量,别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

    他的模样,作态,从哪里看都像是和外面的野女人私会,结果让抓了个正着的样子。

    红尘却一概不理会,忽然就问:“你用什么杀的方知?你怎么杀的她?用刀?用石头?”

    王越全身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高士棋也瞬间脸色惨白。

    王越艰难地抬头看向红尘,讪笑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可听不懂!”

    被红尘的一双眼盯着,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来,他举着石头,用力砸在方知的头上,那个女子,身为他妻子的女子愕然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可他疯了一样,恶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两下……不知道多少下!

    王越死死咬住牙关,脸上勃然大怒:“我敬你是郡主,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我夫人和我新婚燕尔,感情和睦,我为什么要杀她?她不见了,我也很着急,这几日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担忧……”

    红尘冷笑:“你要是能高枕安眠,我还要夸你一句枭雄,看来,你做不到。”

    说着,红尘转头看向那口井,“方知在下面吗?”

    话音未落,高士棋已经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作呕

    井口显得有些斑驳,枯井在夜里一眼看不到底,高士棋却想都没想,一跃而下。

    王越呆了呆,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地。

    红尘心中忽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其实她已经猜到了,方知恐怕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不太想动。

    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惨哭,宛如孤雁失群,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王越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就如一滩烂泥,不成样子。

    到是一直立在一边的那个女人,目光诡谲,只是嘴角稍稍露出一点儿嘲讽的笑容,还很轻佻地开口:“这会儿到怕了?下手时,可有一股子狠劲儿,让奴家分外欢喜。”

    王越抬头,恶狠狠地瞪她,却是咬破了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不过到渐渐镇定下来,目光闪烁不停,脑子里还不知道转着什么主意。

    红尘转头看了那女人一眼,皱眉。

    她前阵子刚见过这个女人,就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人罢了,显得很年轻。

    因为药的事儿,她和她丈夫都被宫里带去问话,后来听说是给放了,大约宫中也不觉得他们两个小老百姓,敢在万岁爷面前耍花样,估量他们更不敢随便不听话离开京城,就谁都没在意。

    只是受了惊吓,丈夫一病不起,妻子到是看着没事人似的,照样经营酒馆,怎么想怎么奇怪。

    想她一个普通人,被这般一吓唬,不说被吓死,至少也要好几个月缓不过劲吧,怎能如此平常?

    这会儿也是,自己来者不善,是人就看得出,她这人也不知有什么依仗,这般不惊不惧的。

    但这会儿,还是要先知道井下的情形。

    红尘使了个眼色。

    铁牛挥挥手,一早有高士棋手底下的家丁扑过去,点了火把照着,下了井。

    刚一下去,又是一声惊呼。

    不多时,下去的家丁便上来,跪在地上,轻轻摇头,也不敢痛哭,只是把头埋在地上流泪。

    红尘闭了闭眼,吐出口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铁牛,你下去收拾一下。”

    铁牛有点儿为难。

    罗娘和小严一左一右护住自家小姐,轻声道:“放心,咱们必拼死保护郡主。”

    再说,还有侍卫在,这里是京城,怕什么。

    铁牛拿了一卷绳子下去,也就片刻工夫,再次上来,犹豫了下道:“郡主,您要不要避一避?”

    “……我有什么没见过,上来吧。”

    铁牛终于上来。

    红尘终于看到了方知。

    虽然怕惊到她,铁牛提前想办法整理了下,可是,方知的模样还是让红尘瞳孔收缩,手足发颤。

    高士棋迷迷糊糊地被拎上来,跪坐在方知身边,木木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

    他身边的家丁吓得一时连动他一下都不敢。

    红尘猛地回头看向王越,目光阴森,王越脸色一变,浑身颤抖,一边抖一边痛哭:“阿知,阿知,我的阿知!”

    他把头埋在地上,一眼都不看方知的尸体。

    “为什么杀了她?”红尘丝毫不被王越的表现迷惑,只是心中惊疑,“杀了她,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王越一愣,就像含了多大的冤屈似的,大声吼道:“你身为郡主也不能随意冤枉人,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杀她,这,这一切都是巧合,巧合!”

    红尘冷冷地看着他唱作俱佳地哭喊,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王越的头发,把他按在方知身前,让他跪倒,脸对着方知已经略略变了形的头:“接着哭,接着说!”

    王越怎么说也是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吓得浑身发软,嗓子干涩,只会啊啊啊地叫唤。

    罗娘和小严都有点儿担心,不大乐意自家小姐碰这么个男人,只是看小姐发作,她们想了想还是没有动。

    红尘到越发冷静,声音冷如寒冬腊月:“你带来了油,我看看,三个火折子,还有砍刀,你想做什么?对了,你得毁尸灭迹,你想让方知从这个世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王越整个人再也说不出话,瞳孔收缩,仿佛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红尘深吸了口气,松开手,任由王越连滚带爬地滚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盒子,在里面拿出三根香,点燃,放在方知身前,轻声道:“头七未过,方师姐,不为这个男人,为了世子,你也回来看一眼吧。”

    她话音落霞,但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高士棋渐渐恢复了知觉,转头四顾,握紧了拳头,目光也渐渐黯淡。

    王越却是整个人瑟瑟发抖,好像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他咬的嘴唇血肉翻白,终于忍不住大声吼叫:“不要来找我,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跟踪我?为什么?你是我的妻子,只要听话懂事就够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咆哮半天,又变了一张脸,“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知道,阿知你也不舍得伤害我,我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她,是她逼的我,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人报仇,也该去找她,去找她去!”

    王越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旁边的那个酒馆老板娘。

    老板娘忽然就轻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男人啊,真是有意思。”

    她到是大大方方,似乎到了这个地步,本来拼着杀人也要瞒着的秘密,竟无所谓了,笑眯眯地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其实吧,不是什么大事,郡主想必早就知道,我们当家的祖上是前朝的太医,有几个配方,能制出好药来,王公子最近为了科举,精神疲惫,也来我这儿讨了几丸逍遥散,普通的药罢了,不只是他一个人用,也不算什么。”

    “可偏偏他娶了一房精明媳妇,鼻子灵的不行,眼力又好,这夫妻两口子,一张床上睡的,他媳妇怎会察觉不出?一察觉到,便私下里暗自查探,偏偏那又是个能耐人,顺藤摸瓜,竟摸到我这儿,逮了个正着,哎,说实话,我最佩服有本事的女人,这位方夫人,那就是个顶顶有能耐的,一下子就看出我这里炼的药不简单,我也是一时情急,就用机关把这两夫妻都给关了,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关到我的事儿办完,再来看看怎么处置也不迟。”

    “哎,我可真没什么坏心,就算方知看起来特别适合拿来配药,她灵气足,有潜质,我想了想,还是没朝她下手,这么聪明的女孩子,让我给配了药,也未免可惜了些,方知也是厉害,口舌便利的很,在我面前不卑不亢,身处险境也丝毫不露半点儿怯意,瞧那模样,应该有后招,她也果然厉害的很,我那儿的机关,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连我自己都有些研究不透,她竟然不动声色,悄默声地就给破了个七七八八,差一点儿便能逃出去,却不曾想,我们这位看着懦弱斯文的王公子,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脑子里不知道灌进去什么东西,临到能逃走之际,居然拿石头把自己的妻子给砸死了,那狠辣的模样,别说方夫人死得糊涂,就是我看了……也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值得和他玩一玩。”

    红尘闭上眼,一时说不出话。

    高士棋看着那女人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扭曲怪异地传到耳朵里,他自己却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越整个人缩成一团,看高士棋慢慢转过头看他,猛地回神,高声道:“你们不能信这个女人,这女人是个毒妇,她,她还不知做什么勾当,我看她不只是一个私下里卖药的,我,我和她交往,全是为了查探她想干什么……”

    哐当!

    高士棋从旁边地上举起一块儿石头砸过去,吓得王越尖叫,他整个人合身扑上,按住王越,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砰砰砰,用尽全身的力气厮打。

    王越一开始懵了,被打的剧痛,也忍受不了,拼命抓挠还击,两个人滚作一团。

    那女人捂住嘴唇,轻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高:“真有意思,不过天快亮了,哎,老娘也看不成戏啦,小郡主,我看你可爱的很,反正……就告诉你个消息吧,你们那位皇帝陛下,没有几日活头儿了,放心,我可不是什么阴谋家,也不为什么人做事,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世俗间的恩怨情仇而已,说白了,我就是和你们大周有仇,和你们那个皇帝,更是仇深似海,只要他不好,我就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儿轻佻。

    铁牛一甩手上的锁链,把这女人给缠住,那女人动也没动,任凭他动手,嘴里还道:“最近两年,圈子里出了个奇怪的女人,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还来见了我一面,见了面只说我做的事儿,甚合她的心意,还给了我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配方,都很罕见,也邪气的很……”

    她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轻不可闻。

    红尘叹了口气:“罢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影子,没想到,这人也是修炼邪术的,怪不得区区一小酒馆,阴气逼人,看着就让人不想踏足。”

    果然,铁牛的锁链一空,地上只留下一块儿枯木。

    那边王越已经快没气了,高士棋也遍体鳞伤,只是他身边的家丁护院不是吃干饭的,不会让自家世子吃亏。

    红尘看了看,心中空落落的难受。

    原来……方知真的死去了,果然是她的性子,死就干干净净地去,不肯回魂,丝毫也不留恋这世间的一切。

    上辈子她就英年早逝,这辈子又是如此,甚至更为悲惨,只希望来世,她有个完美平静的人生吧。

    夏家失去方知,是一巨大的损失,小一辈里,固然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少,师风和方知,却是其中最出色的,尤其是方知,更是被寄予厚望。

    红尘抬头看了眼,天边有了亮光:“通知衙门,封锁这里,上下查探,小心些,恐怕有些机关陷阱在。”

    那位老板娘不像说谎的样子,她说这里有机关,当初能布置机关困住方知,必然是有。

    等衙门的人来了,王越已经只剩下半口气,高士棋不是不想杀了他,只是红尘觉得,他死得太容易,未免太便宜了他。

    红尘拎着这位南阳侯世子,慢吞吞地出来,此时太早,街上无人,高士棋也不骑马,失魂落魄地走,两个家丁在左右护着,他还是东倒西歪。

    “……他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高士棋喃喃自语,“我了解阿知,她最有责任感,那么拼命地破解机关,一定是想救王越出去的,她一定觉得,是自己害王越落入险境,她有责任,所以要努力去救他,让他离开……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被知道了。”

    红尘冷声道,“王越是京城贵公子,名声一向很好,人人都说他谦虚斯文,心地纯善,为人更是正直可信,他的人品是洁白无瑕的,但现在被方知知道了真面目,我可以想象得出来,王越当时的表现一定很不堪,也许他跪地求饶,满脸丑态,也许还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方知头上,发誓自己绝不会把看见的东西说出去,求那个老板娘放过他,这一切,都让方知看在了眼睛里。”

    轻轻回过头,看着被两个家丁夹着在地上拖行的王越,在他目中看到了强烈的诧异和恐惧,红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不由冷笑,“看,我就知道,我说的不错,所以,方知怎么能活着?你怎么能让看到自己丑态的女人活着出去?你一定也很害怕,怕方知出去之后乱说,怕自己变成个小人。”

    红尘的声音渐渐黯淡,忽然意兴阑珊,没精神再说这些,方知就这么白白死了,死得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可以想象,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对自己动手!

    “在我所有见过的男人里面,你是最让人恶心的一个,不对,你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堆腐烂的肉。”

    红尘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前世,竟然嫁了这么一个男人,想一想也作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林旭回京

    红尘觉得很累。

    她一点儿也不想去跟各方通告方知的死讯。

    至于王越,拜托南阳侯世子送去衙门关押,她也懒得再折腾,甚至片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红尘不是没见过死亡,她和方知,说起来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这一世几乎没有交集,只能算认得,上一世,交情也不过泛泛罢了,可也不知为何,此时就是有一种渗入骨子里的疲惫,和似有若无的哀伤。

    对于方知的印象,忽然深刻起来,很多早已经遗忘的小细节,再一次充斥脑海。

    她记得方知看见她站在剑庐外面,手足无措,便亲切地领着她进去,还把自己刚刚炼制出的一把佩剑相赠。

    她还记得,刚得到青锋的时候,方知说那是一把好兵刃,教给她很多很多保养兵器的知识。

    记得回到夏家第一年,大雪漫天,方知给亲近的人亲手做大斗篷,给她也做了一件,扣子特别贴心,用的她最喜欢的墨玉制成,别人的也各不相同。

    那是个很细心,很可爱的女人。

    红尘想,她现在在这里记挂着她,因为她的死,无可避免的悲伤,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好女子死得太不值得,太冤枉了,这不应该,不免连高士棋那个人都觉得讨厌,无论有多少理由,多少误会,放任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落到这么一个地步,他就是可恨。

    懒洋洋地回了卢家,红尘甚至有点儿不想理会那个老板娘临消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有什么关系!

    没有她多管闲事,天也塌不下来!

    京城走邪路的灵师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个,多一个少一个的,并无大碍。

    一连数日,红尘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不是看书,就是抱着一大叠资料当话本读。

    皇后得了方知的消息,王越被判死刑,王家却不甘心,王家那个太太,四处说儿媳妇不孝,殴打婆母,还不守妇道,出去偷人,王越一气之下才失手杀妻,这等瞎话,随口就说出来,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样子真实的不行。

    王越此人,对外表现向来温文尔雅,他会杀妻这等事,很多人就有些不信,让王家太太一搅合,更是流言纷纷,许多人都有些信了。

    高士棋暴怒。

    只是他刚冲去王家要去抓王家那位太太出来,师风先赶过去把他痛殴一顿,打得他说不出话来,冲进门,一刀抵着王家太太的脖子,拿绳子拴上拖着她在街上走,每走一步,就让她给方知道歉,若不道歉,一鞭子下去。

    衙门那边也让王越戴枷示众,母子两个头对头按在街上,师风怎么逼迫,王越死咬着牙不肯说话。

    他这种人,哪怕自知必死,临死还是要个名声,要不是为了名声,怎会做出杀妻的事儿?

    他即便是私下里偷偷摸摸去买个什么不好的药,遇到危险想舍弃妻子,只代表他人品太差,也罪不至死,竟为此就杀人,还是杀死枕边人,可想而知,他对自己的名声看得有多重。

    他不肯开口,师风和衙门的人替他说。

    皇后娘娘明发旨意,叱责王家家风,痛骂王越,堂堂一朝皇后,在懿旨里面愤恨到叱责痛骂的地步,凡是旁观者,谁还敢信王家这母子两个胡言乱语。

    想方知的为人,也不是不为人知的,她是夏家的骄子,曾被皇后钦点,入宫献祈福舞,为人爽朗大方,与京城许多贵人交好,人品人人称道。

    一场风波,王越死了。

    活活戴枷挂在木架子上,愣是给站死的,死之前,连自杀的力气都没了。

    红尘只听了一句,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其实,她嘴里不说,面上不显露,在重生后有那么一段时日,甚至一直都有,她想看看王家的下场,想风风光光地出现在王家那位太太,还有王越面前,让他们一家子看一看,她夏红尘这辈子已经不是那个不得不委委屈屈地呆在王家,替他们家筹谋一切,扶持王越上进,最后被弃之如敝履的女人了。

    这种想法似乎很看低了自己。一个王家,哪里配得上她来费这个心思,没见连罗娘和小严两个,都没把王家放在眼中,到现在,不过是提起方知,略有些唏嘘而已。

    红尘苦笑,难得平心静气,端坐在屋子里练字,抄写经书,她从来不怎么抄经,最近却用一笔异常飞扬的一笔书,抄写各种经文,锐气都能从纸面上透出来。

    连乔氏都看出她的心情不大好,瑶姐儿几个,也不自觉地少了好些话,也不大再缠着她叽叽喳喳,红尘不知道,罗娘和小严这俩丫头,背地里愁的不行。

    这段时日,宫里也不知有什么事儿,竟连皇后也没召郡主进宫去,两个丫头都念叨了好久,就盼着宫里传个话,好让红尘出去走动走动,老在屋里憋着,明显心中有闷气,这不好好发泄出来,对身体可是没什么好处。

    “都是那个王越,混账东西,不是人,好好的妻子也说杀就杀。”

    罗娘气哼哼的。

    她不认识方知,可既然自家小姐为这个女子神伤,她自然就会同样为之愤怒。

    小严叹气:“也没听说小姐和方知有多深厚的交情,没想到小姐这么难过。”

    两个人对坐着发愁,愁着愁着,忽然得了消息——林旭回京城了。

    消息刚一到,罗娘就松了口气,连忙进屋去传信,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姐等林先生等了许久,给那位做的衣服,都装了三大箱子,还一直不让送出去。

    一说林旭露面,红尘果然大松了口气,笑道:“小荷呢?跟着一起回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外面院子里就响起一声轻笑:“我还当阿尘更惦记我,没想到,最惦记的是小荷。”

    红尘推开窗户,林旭就立在门口,律风荷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笑,脸上略有些粉润,特别可爱。

    不过——红尘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旭几眼:“你这是……还真成了纤纤弱质啊!”

    林旭顿时苦笑:“什么话?”

    “可不是弱质纤纤!”

    红尘也没操心这位忽然冒出来,还是在人家卢家人住的院子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轻轻盈盈地走出门,朝着林旭的腰身比了比,这细腰,比红尘的都细了,真正的盈盈一握。

    此时天色暗淡,太阳西下,只余一抹残光,残光下,林旭的脸也瘦了,脸颊深陷,露出一抹疲态,衣服空荡荡的,露在外面的手,几乎是皮包着骨头,说实话,有点儿不好看,幸好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好像藏着万千星辰一般。

    红尘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要给你好好补一补才行。这人啊,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好身体。”

    林旭的身体并不算特别坏,但和武人比,也差得远,加上他本人其实比较粗忽大意,不太关注自己,一忙起来就不注意,饥一顿饱一顿是常常有,弄得五脏都有些毛病,尤其是一冷一热的,时常小病一场,在外人的印象中,他是智者形象,身体弱了些,红尘有时候都担忧他的寿数。

    “方知的事情,你要节哀。”

    林旭走过来,倚在窗口看红尘,抬起手来,似乎想摸一下她的脸,可这是个大姑娘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是郑重道。

    红尘一笑:“你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我身边这点儿小事,就不要多思虑了。”

    方知的死亡,到如今也不过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罢了,已经过去,无需多提。

    “这次回京,是有事?”

    红尘笑问。

    林旭轻轻蹙眉,脸上到露出几分愁绪来:“你这些日子,可见过薛柏桥?”

    红尘也愣住,一样皱眉:“说起来,他怎么还不成亲?”

    “就是为了这个。”

    林旭苦笑。

    红尘一下子就笑了:“你也不怕累死自己,外头忙国家大事,回头还要操心儿女情长,薛柏桥和云淑君云姐姐,那是天作姻缘,我都给她们看过多少遍了,三生石上记了名字,好着呢,出不了问题。”

    薛柏桥也许不那么值得信任,但红尘可是见过云淑君,那是个强大的人,心性坚韧。

    红尘笑起来有点儿停不下,看着自家林师兄蹙着眉为小儿女的事情烦忧,忽然就觉得他身上的仙气都散了,充满人间烟火,很是可爱:“好了,既然劳动我们林先生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旭面色到有些凝重,轻声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只是,薛柏桥那混蛋,有悔婚的意思,这事儿被宁侯压住,云家那边也不提,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回京还没见他,先来见见红尘。”

    红尘:“……”

    悔婚什么的!薛柏桥想多了吧,就是他当初不愿意的时候,宁侯和云家的联姻,那也势在必行,更别说后来二人两情相悦,只差婚礼。

    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些诡异的思绪,红尘却也没太当回事儿,挑了挑眉,笑道:“这事儿不用急,你先歇歇,瞧瞧这一身的风尘。”

    林旭的模样乍一看,还是仙气十足的美男子,可仔细一看,是真不怎么样,不说多么瘦了,气色有多不好,就是这一头一身的白土,就让人受不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林旭有比较严重的洁癖。

    “嗯,洗澡。”

    在卢家这边的园子里不方便,红尘干脆领着他先回郡主府,提前派人去通知,一进门就把人塞到巨大的澡堂里面,红尘还让找了两个手艺特别好的姑娘给他按摩。

    当然,林旭坚决不肯,最后铁牛给按的。

    红尘哭笑不得:“别说你以前少让女孩子给捶肩揉腿了?”想骗谁啊,当年在鬼谷,林旭身边的侍女茗姐姐,可是专门去学了推拿,每日都要给他按摩。

    不过一想起过去,红尘便有些惆怅,没再挤兑这位,当年他百病缠身,身体里寒气很重,一日不按摩,就有可能关节疼的走不了路,那时候,便是几个娇俏少女贴身揉按,想来林师兄也不会有什么旖旎情思。

    人家铁牛的手艺也不错,控制力度控制的好的很,按得林旭昏昏欲睡,舒服极了。

    红尘就趁机让人去宫里请了个太医过来,姓王的,和红尘很熟悉,给林旭把了把脉。

    小毛病还是一堆,属于那种缠绵很久,只能调养,很难根治,最近更是劳累过度,人家太医没给开什么高深药方,就是补药。

    “养元汤,最是中正平和,也很稳妥,先让他吃半个月,我再看看要不要调整方子,其实,歇着最要紧,好好的,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好觉,郡主的药膳,比宫里做得还好,做些药膳给病人吃,年轻人,好得快。”

    王太医面上和煦,药方也是当着林旭的面给开的,回头又叮嘱,“人啊,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保养,等你上了年纪就明白了,再想补,根本补不回来。”

    林旭笑眯眯应了,等红尘送了太医离去,他就笑道:“我听说过这个王太医,好像在宫里只给一些小嫔妃们看病,在太医院受排斥的紧,现在看来,医术不错。”

    红尘一勾唇角:“医术怎么样不知道,不过,是个聪明人。”

    身为太医,要是个蠢的,根本活不久。

    虽说要养生,可红尘还是觉得,林旭现在的情况,大吃一顿比较有用。

    这会儿晚了,因为主子很久不在,厨房里别的没有,只煮着一锅牛骨汤,红尘就让人拿骨汤烫了一堆青菜,什么样的都有,下一锅片好的牛肉片,猪肉片,鱼丸等,然后捞出来拿芝麻酱,香油,醋,蒜泥等等调料拌一拌,又让煮了一锅浓稠的大米粥。

    厨房送过来,林旭看得都有点儿伤眼,别说林旭,就是厨房里的厨子也觉得……呃,以前在宫里,敢给主子们上这种乱七八糟的吃食,非被打死不可。

    “吃吧,多鲜艳多丰富,哪里不好了。”

    确实很好吃,林旭不知不觉,就喝了两大碗粥,还把所有的肉和菜全给吃了,吃饱了才感觉到自己刚才很饿,似乎有一段日子没感觉到饿了。

    吃饱喝足,长舒了口气,林旭微微一笑,暂时把忧心烦恼忘在脑后,由着红尘把他的头发散开慢慢晾干:“不如弹琴给你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琐碎

    沐浴更衣,林旭抚琴。

    红尘听得都心神荡漾,忍不住泡了一杯香茶,远远坐着,不想搅扰半分。

    律风荷都往旁边树上一躺,侧着耳朵细听,连厨房那边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糯米红枣糕,也不肯去吃了。

    琴声说不出的悠扬,又说不出的狂放。

    好像把所有的爱恨都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是空的。

    红尘以前常常听他弹琴,但每一次得到的享受,都不一样,时而飞天,时而落地。

    郡主府里上上下下,连扫地的都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

    郡主府隔壁。

    一群即将参加科举的学子,正在院中谈诗论文,忽而传来琴声,众人都听得心神恍惚。

    “咦?隔壁是……荣安郡主的府邸吧?”

    一个士子轻轻吐出口气,趁着琴声间歇,叹道,“没想到郡主这么好琴艺,想我在江南,也得了个琴画双绝的称号,和人家比,就比得没办法看了。”

    “可是有阵子没听了。”

    这位是郡主的邻居,也是宗室子弟,他爹按照辈分,和皇帝是一辈的,他比红尘辈分还要高,不过虽是邻居,却很少打交道,没办法,谁让他一直没娶妻,父母早亡,偌大一府邸就他一男人,再和红尘差着辈分,也不好随意交际。

    可以前到常常有机会借着地利,偷听荣安郡主弹琴到是。

    这位是不知道,他听到的绝大多数是林旭弹琴,要是知道,恐怕会更感荣幸。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享受鬼谷高徒的琴声。

    红尘别的技能点都点的不错,至于弹琴嘛,最多也就是不跑调,可和人家林大公子没办法比。

    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召唤薛柏桥,让他老老实实地过来拜见。

    最近薛柏桥很不好找,红尘找了他几次,他不是有公事,就是有私事,总说没空。

    这位如今不是闲人,在万岁爷那儿挺受重视,很多时候,万岁爷不见外官,却愿意见他,弄得很多人都想和他套近乎,最好能挖出什么消息,红尘一看如此,也就不多找他,省得再让人生出些什么不好的联想来,连自己也麻烦。

    林旭这回回来,口里说是为了他,不算是十成的真话,起码也有个三成,一开口召唤,这小子是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要来。

    薛柏桥看着多了几分憔悴,脸上有些愁绪,见到林旭到是精神一振,很高兴。

    他也很久没林旭的消息,嘴里说不必担心,那就是个妖怪,别人都出了事儿,也轮不到他倒霉,可说得再轻松,局势如此,也不能不担忧的。

    结果,薛小侯爷还没有好好表达一番自己激动的心情,就被林旭按着坐在椅子上——“说说吧,为什么要拖延婚期?宁侯最近是没精力折腾你的事儿,回过头发现你的小动作,我看你能挨几下家法。”

    薛柏桥脸上一沉,吭吭哧哧:“……你应该知道的,最近边军不稳,尤其是咱们和北燕交界的那几个地方,桓城还差一点儿易手,我那个堂爷爷薛老将军多大年岁了,他老人家都七十八了,还不得不出来硬撑,陛下为此烦忧,看样子有意让我去桓城一趟,为君分忧,理所当然,这儿女情长,自然要放一放。”

    林旭眯着眼看他,轻笑出声:“你从小就很会撒谎,撒谎的时候,别人通常看不出来,不过,从没有骗过我去,这次理由想的还行,估计宁侯听你这么说,也能少挨几顿板子,可你的未来妻子是云家小姐,就很是荒唐了。”

    “云家世代为将,家里人早就习惯丈夫,儿子经年累月于战场上杀敌,别人家的男人战死沙场,那就是天降灾难,会令女子痛不欲生,她们却早已经习惯,云家几代人都以死在沙场上为荣,留下来的,也只有骄傲而已,你那位云小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将来战场杀敌,你是有可能被万岁爷派去,她的云家军,恐怕是必去无疑的。”

    林旭徐徐道来,薛柏桥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抿着唇低下头不肯再多说一句。

    这小子倔强起来,哪怕是林旭,一时也拿他无法。

    红尘到是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笑眯眯地肯新鲜的苹果,对此到是没多少担心,还笑着安慰林公子几句:“好了,你也别愁,无论他们闹什么,随他们闹去,我到觉得,闹一闹也是个情趣,反正啊,给这两位算过好多次了,那就是天作之合,理应顺利。”

    薛柏桥轻轻一抬头,面上到隐约露出几分喜色,把愁绪冲淡了,红尘看了好笑,咳嗽一声:“要是这两位真连这样的天作之合都给作没了,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来也无法补救,只好认命。”

    瞬间,薛柏桥又耷拉下脑袋。

    红尘看得手痒痒,特别想伸手胡噜几下,感觉这小子就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很是可爱。

    林旭明显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薛柏桥磨蹭,叮嘱了几句,就放人走了,红尘自己送了他出门,回过头来,陪着林公子吃饭喝茶。

    吃完饭,两个人就一起回书房,书房是隔开的,有一扇推拉门,两个人都有私人空间,互不打扰,安安静静。

    红尘以前也常常在书房读书练字,也同样是这般,安安静静,但今日却觉得特别舒服,特别安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有些寂寥。

    看了会儿书,红尘就让人把舆图拿过来。

    厚厚一摞摆在桌上,这东西属于机密,寻常人不可得,不过,鬼谷的人要是连详细的舆图都没有,估计也就不会让人羡慕,让人忌惮了。

    翻开舆图,又把最新战报什么的,都拿过来看,里面的信息零零碎碎,又很多,连红尘都看得有些头痛,她对这些,到底并不熟悉,也并不很了解。

    幸好玉珏空间里有一堆能人,军事强人也有很多,她在这里面,也不怕泄密什么的,一堆人帮着分析分析,那些人和玩似的,也觉得有意思。

    “总体看来,你们大周似乎不妙啊。”

    “现在还好,你们看这份资料,大雍储君之争出现变故了,太子倒台,势力最弱的三皇子到得了皇帝的青睐,这三皇子可和北燕有深仇大恨,他一得势,即便是全盘考量,不会贸然和北燕动手,北燕这边也要考虑大雍的威胁,对大周的攻势会有所削减。”

    红尘也看出来,抬头从门的缝隙里,看了林旭一眼。

    大雍朝中变故发生的很微妙,她可是记得,前阵子林旭偶尔送来的东西里,夹杂了不少大雍那边的特产,这家伙肯定是去搅风搅雨去了。

    其实,以林旭这捣乱的本事,真把所有能耐用在大周的朝堂上,肯定能掀起不小的风浪,可他在大周朝内,却偏偏好像有些投鼠忌器似的,不肯有太大的动作。

    “看什么呢?”

    林旭轻笑一声,推开一扇小窗,正好能看到红尘的侧脸,站起身凑过来,扫了一眼她桌子上摊开的东西,登时笑道,“我们郡主娘娘也想当一回女将军?”

    “我不大乐意。”

    红尘轻声叹息,“我想,那些传说中的女将军们,大部分要是有可能,也希望能开开心心地待在闺阁里,即便做女红很无聊,即便也许一辈子也享受不到如今享受的自由自在,可是至少没有硝烟,没有战火,没有杀戮和死亡。”

    林旭的表情顿时沉重下来。

    “……是啊,至少没有杀戮和死亡。”

    沉默片刻,林旭从窗户里又递过一份资料,红尘扫了一眼,把自己的资料翻出来对比了下。

    是关于夏家送去桓城一批兵器的,兵器数量不对,而且质量也很差,夏家那边得了消息,已经派人去补救,他们和边军那边关系好,多少年的交情,暂时没有闹大,朝廷这边,也压了消息。

    “这是个坏预兆,我怕还要出事。”

    夏家制作兵器那么多年,家中关于兵器出炉,那要求之严格,外人永远也想不到,而且现在年青一代的夏家人,手艺都特别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最近却频频出错,很不正常。

    林旭的神色略有些凝重,叹了口气,“最近我还是让人盯着夏家一点儿才好。”

    朝廷对夏家还是不够重视。

    夏家传承久远,别看家族不是顶尖,但绝对不可或缺,可正因为不是顶尖的家族,又碍于祖训,并不能搅进朝廷纷争里去,自然低调,不太引人注目,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那一家子行事就更加低调,家族子弟在京城中,向来轻易不肯露头,那些拔尖的,出类拔萃的,也多派去各地游历。

    陈婉这个公主,同样没什么存在感,很多年没有在公众场合出没了,这样一个家族,即便出了事,朝中关注的人也不会太多,难免滞后,偏偏这一家子十分紧要,一旦乱了,影响很大。

    夏家的事儿,挂在心里记着,多关注便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两个人整理了了会儿资料,林旭还有事要出门,这家伙回京城,明显不只是为了薛柏桥。

    红尘便拿着罗娘给准备的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回卢家,她和卢家说的是与京中几位小姐约好一起去礼佛,如今回去,自然要带点儿东西给乔氏和瑶姐儿她们几个。

    鬼谷高徒回京,可京城还是老样子,没有忽然冒出一桩大案,也没有忽然有人去闯宫门喊冤,到是还有点儿喜事发生,说是皇上的身体大好了。

    朝中上下都传说齐王纯孝,太医为陛下配药,除了已经得了的枯荣草这引子之外,还需要几种名贵药材,齐王得知之后,彻夜不眠,四处跋涉,终于找到上好的药材,还拿回来一本古医书,据说是前朝某盗墓贼所得,和太医们得到的配方能互相印证。

    陛下大喜,夸他孝顺,还赐了一座园子给他。

    齐王到不居功自傲,连连说自家兄弟们都尽了心,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帝更是高兴,还见了安王一面,宽慰了他几句,虽然还没让他入朝,总算有破冰的意思,安王最近在京中日子难过,府中接连出事,已然沉寂,无数人落井下石,这下子皇帝一表态,他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些。

    红尘也得了最新的消息。

    生门那边最近一直往宫里使劲,好像觉得自己的触角延伸不到宫里去,很不甘心,可惜得到的消息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红尘拿来只当消遣看看,偶尔鼓励他们几句,有这个心挺好,反正生门那帮小子都机灵,不会乱来,即便撬不开门路,也不至于让人抓住把柄。

    再说,真吃点儿亏,也不算坏事,还能压一压他们的傲气。

    皇宫

    勤政殿

    皇帝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咳了一声,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连忙捧着痰盂过来,让万岁爷吐了口浓痰。

    老太监端来一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水,皇帝漱过口,就倚在枕上闭目养神,良久才道:“那药我吃过几剂了?”

    “回万岁,今日第三天,已经吃过五剂,晚上该再用一剂。”

    皇帝沉吟片刻,点点头:“让他们拿来。”

    “是。”

    老太监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一出门,被风一吹,背后凉飕飕的,他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笑得一脸和善,吩咐了小太监去做事,又亲自去偏殿转了一圈。

    偏殿里两个小太监正在玩色子,一见老太监,赶紧手忙脚乱地收了。

    “不忙,不忙,你们玩,哎,我这手是不行了,换了十年前,你们这帮小崽子可玩不过我。”

    几句话说得小太监们心绪平静,老太监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就像是随意来看看,转身离开,临走前叮嘱他们吃好喝好,好好养着,两个小太监感激涕零。

    出了门,不等老太监问,门口一个面色阴冷的大太监就低声把屋里那两个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二人按时喝药,小的几个亲自盯着他们喝的,与陛下的药同时熬煮,同时出锅……身体并无异常。”

    “嗯。”

    老太监点点头,只是心中依旧一阵接一阵的不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事

    老太监出了门,喘了几口气,自有几个小太监殷勤地扶着他在花圃周围转圈。

    不能离开陛下太久,可这老胳膊老腿了,要是每日不活动活动,怕是有些撑不下去。

    一抬头,远远地到似看到个熟悉的人影,老太监顿了顿,笑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薛家那位小侯爷?”

    小太监也是眼尖的,在这个宫里,眼力不好,可绝对活不下去。

    “小的也瞧着像。”

    另一个小太监不禁笑道:“这小侯爷的脸色可看起来不太好,王爷爷要不要去哄哄他?”

    “你个小兔崽子,连你爷爷都敢打趣了。”老太监莞尔,停了停脚步,摇头道,“这帮爷们儿不关咱们的事儿,咱们只要伺候好万岁爷就行。”

    几个小太监顿时不吭声了。

    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奇怪,这位小主子能愁什么呢?

    宁侯家的这位小侯爷,在宫里是名人,他小时候曾抚育宫中,太后,皇后都很疼他,连皇帝以前也常和别人说,与我爱子无异,没少彰显对小侯爷的疼爱。

    后来宁侯说担心这混世小魔王搅合得宫中不安宁,给接了出去,小侯爷在京城中更是闯祸无数,得罪了好些个王公大臣,也有不着调的直接把官司打到御前,万岁爷在这方面是绝不肯讲理,直接把偏心眼放到明处,别管什么事儿,小侯爷肯定是没有哪儿不好,就是做错了事,那也是别人给逼的,不但从来不罚,还随手就给个小孩子封了侯。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这小侯爷以后就是京城一霸了,无人能惹,整日把宁侯气得跳脚。

    没成想后来竟成了气候。

    起风了。

    宫中不太平。

    老太监继续转圈,慢吞吞地转,远远看去,步履蹒跚,眼睛浑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不太平就不太平吧,他老了,伺候完陛下,也到了要入土的时候,这一辈子,他从别人的嘴边逃生,家人死绝,进了宫门,伺候了陛下,吃苦是吃苦,可也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就是他的主子在别人眼中,有一千个不好,他也愿意忠心耿耿地伺候他到最后。

    可别的事儿,他是不愿意管了。

    薛柏桥默默地看着手边一颗桃树,桃树大概有三十年,长得枝繁叶茂,他伸手摸了一下,在上头摸到了一个月牙的标记,脸色登时更加难看,整个人都变得特别郁闷,慢吞吞地坐下,对着桃树一下又一下地揪地上的枯草。

    沉默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站起身向宫外走去,跟随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连忙跟上。

    薛柏桥这次是奉诏进宫,给皇帝和皇后都请了安,换了别人,请安完都得老老实实赶紧离开,可他想四处转一转,宫人们就不会随意去阻拦。

    宫规森严那是没错,可也要看是对谁?

    要是万岁爷和皇后都不在意小侯爷四处走动,他们这帮做下人的,当然不会去多事。

    薛柏桥从宫里出来,回了家一趟,没看见他爹,站了站,又转头去找红尘。

    他一时情急,谁都没带,孤身一个直接去了卢家现在住的那园子,红尘正在乔氏屋里说话,下面人回报说薛小侯爷来了,乔氏虽然放了红尘去见,可那皱着的眉头,略显忧心的目光,无不表示这位心中不安。

    红尘都觉得,乔氏心里一定不停地盘算,想着要马上给红尘定一门亲才好。

    再放纵自家这位大丫头,乔氏和老太太都要担惊受怕了。

    红尘也没太担心,事实上,瑶姐儿的亲事刚有点儿眉目,她忙得很,那边不定,乔氏再着急,也没精力管别人,说到底,还是亲闺女更重要。

    “红尘,我受不了了,我得告诉你。”

    薛柏桥脸色有些灰白,数日不见,他又显得憔悴了些,一见红尘,那模样并不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到像见到了阎罗王,视线四下瞥了瞥,没看见林旭,想到这地方,貌似林旭是不怎么可能在,这才松了口气,打发走红尘身边的丫鬟,就抓住红尘咬牙轻声道,“我,我……”

    他一闭眼,声音里透出一点儿哭腔,“我爹谋刺陛下!”

    红尘:“……”

    哑着嗓子一说出口,薛柏桥到像是把心中积压的恐惧都给爆发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敢看红尘,“具体他怎么做的我也不知,可是他和宫里一个姓魏的,好像是皇帝寻的大夫勾结,给陛下用了很多烈性的药,他还找了一个叫什么燕秋的女人,骗了安王,换掉了给陛下的药……”

    红尘:“……”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薛柏桥抓住头发,“我也不想相信,可那是真的,我就怕自己是做梦,还特意留下标记,今天专门去看过,竟然,竟然是真的。”

    红尘心中也砰砰跳。

    到不是这件谋刺事件,让她害怕,换了以前,这在她心中当然是天大的事,别说听人说出口,就是想一想也吓得要死,可如今,她对那位皇帝的死活,真心不怎么关心,估计很多人都有了心理准备,皇帝迟早要死,他死了,大周肯定要乱一阵子,但他不死,恐怕还是要乱的。

    虽然不太关心皇帝的死活,但薛柏桥说的话,她还是不能不惊——宁侯要杀皇帝,这怎么可能!

    一闪念,红尘深吸了口气,先把六神无主的薛柏桥推着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笑道:“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

    他快急死了,一开始还好,他只当自己在做噩梦,可后来……他简直夜不能寐,天天想东窗事发,自家被满门抄斩,满门抄斩都不够,爹爹会被凌迟处死,大哥和他也逃不了干系,也许车裂?连九族都要被诛灭殆尽。

    红尘回过神,忽然又笑道:“你就因为这个,害怕的不行,还不敢跟云小姐成亲?”

    薛柏桥简直要吐血:“红尘,你别当我是开玩笑,这种玩笑,我就是疯了都不敢开。”

    “我知道。”

    红尘叹了口气,“可是你要想一想,别说是给皇帝了,给宫中任何一个小嫔妃下药,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柏桥一愣。

    “在宫里是不允许有药存在的,如果有人想要一些药物,都要经过御药房,什么药,给了什么人,有什么用处,通通要记录,还要留下存底,取了药的人,也不是自己拿了就能走,必须有人跟着,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帝用药,更是十分严肃的事,开药方的,拿药的,煎药的,分工明确,从煎药到药入万岁的口中,半点儿也不可离开人的视线,皇帝身边也有精通腰里的试药太监,那些太监专研这个一辈子,看一眼药方便知妥当不妥当,闻一闻药香,就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药,尝一口,里面要放了不好的东西,他们马上就能尝出来。”

    薛柏桥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但……

    红尘的脸上严肃的表情褪去,变得有些冷漠:“退一万步说,宁侯是稳重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他就算真做了什么,也必然稳妥,不会留下把柄。”

    薛柏桥:“……”

    这话听着真吓人,可不知不觉,薛柏桥还真让红尘给安抚住,一直在心里钻来钻去,钻得他静不下来的东西,似乎消失不见。

    要是早知道把话跟红尘吐一吐,能有这么大的好处……那他一时也不敢。

    这事,事关亲爹,事关整个家族,便是再信任的朋友,他一时片刻的,恐怕也不敢吐露,就是今天来见红尘之前,应该说没见到红尘之前,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

    要是父亲知道,他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口,还是说给荣安郡主听,自己的屁股绝对保不住,说不定小命也保不住,父亲会说,与其放着他某一日给家族招祸,还不如提前弄死了事。

    红尘脸色略略沉重,瞪着薛柏桥:“以后,你的嘴要管住,宁侯是什么样的人?他老人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怎么这么大舌头!”

    薛柏桥:嘤嘤!

    他已经反省过了。

    红尘也好意思训人家,明明是她和林旭审过薛柏桥之后,发现各种蛛丝马迹,便稍微用上点儿手段,逼迫对方来诉说心事,不过,这点儿小手段就让薛柏桥那小子上套,他也的确该收拾。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究竟怎么知道宁侯所做的事的?”

    红尘又给他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问。

    宁侯是什么人?真要做点儿什么,绝不可能让外人察觉。

    薛柏桥一滞,半晌才叹气:“我爹最近养了一只宠物猫,黑白花的,叫阿福,很可爱,他老是抱着,走哪儿带到哪儿去。”

    红尘安安静静地听他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晚上一睡觉,然后就变成阿福了。”

    红尘:“……”

    “一开始还只是朦朦胧胧地有点儿感觉,能看到阿福看到的东西,有时候变成阿福被我爹……顺顺毛,有时候变成它被我爹带着四处走动,后来感觉越来越深刻,时间也越来越长,到我能作为阿福四处跑,看见老鼠到是不屑一顾,看到园子里的鲤鱼却很想下爪子挠一爪子。”

    “刚刚出现这种奇怪现象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着,后来才发现不对劲,我特别害怕,这种事,又不敢随便和别人说,红尘你当时不在京城,我不敢随意写信,也不认识其他值得信任的灵师。”

    薛柏桥苦着脸道。

    这到可以理解,像这等诡异事,任何人碰见都轻易不敢告诉别人,尤其是如今很不太平,皇帝前阵子刚下了旨意,朝中大臣严禁私下寻访灵师,这旨意下得很奇怪,但眼下这等时候,谁敢和皇帝顶撞?连京中灵师们,都变得特别低调,生怕一不注意再惹出事端来。

    “一拖再拖的,后来我也有点儿习惯了,害怕归害怕,日子还是要照过,只是我特别担心我晚上变成猫,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什么……给占据了,每次睡觉,我都要把门锁紧,钥匙藏起来,再到后来,我果然觉得不对劲,每天早晨呆的位置都不一样,有几次坐在桌子上,还有几次甚至半钻到床底下去,可把我吓得不轻,甚至都想找绳子把自己给拴住,幸亏当初林旭教我的时候,都习惯了睡觉时不让人进屋侍候,要不然非得出事不可,时间久了,到是没闹大,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不对劲,但我变成阿福之后,老跟我爹在一起,就,就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红尘眨了眨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凑过去翻开薛柏桥的眼皮看了看,又仔仔细细地检查。

    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的身体,灵魂,没有一点儿毛病。

    红尘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你……难道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我回了京,你怎么不赶紧说?”

    薛柏桥低下头,没敢说话。

    红尘一想,多少也理解这小子的心思,他自己是心虚,自以为自己变成了猫,知道了很多秘密,越发不敢提这件事,连带着连找专业人士解决身体或者精神上的问题也不敢了。

    “暂时到是没看出什么来。”

    红尘摇了摇头,叹息,“只是我发现最近碰见的事,都很诡异,而且隐秘,乍一看看不出问题,到也不算新鲜,你也不必太担心,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出什么乱子,想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要紧,我明日跟你回侯府一趟,四处看看,叫上林公子,让他明晚陪着你,若是你真有不妥,我们盯着,总能看出些端倪。”

    薛柏桥老老实实地点头,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道:“你见多识广,以前有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事儿?”

    红尘想了想:“我到是知道北燕那边大雷音寺有御兽之法,能和兽类心灵相通,也有一种类似的,把自己的心神寄托在兽身之上,可这是很高明的玄术,施术之人,需要很高的修为,一般人可做不到,还有邪术,把人的灵魂转移出来,转移到别的动物身上,但只有些传说,没真正见过。”

    见薛柏桥的脸色雪白,红尘轻声笑道:“放心吧,若真是这样的邪术,处置起来一点儿都不难,在这方面,我有自信。”

    薛柏桥这才稍稍放松了心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游戏

    薛柏桥这事儿,红尘是真不觉得需要怎么着急。

    她稀奇古怪的事情遇见得多了去,一个人忽然能变成只猫,似乎也没什么了。

    到是薛柏桥,一开始看着并不急,他自己都拖延这么长时间了,谁敢说他急。这会儿一说破了简直可怜巴巴,显得凄惨万分,到也不多么催促,就是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红尘。

    红尘还好,勉强能慢条斯理地做自己的事。

    林旭过来了一次,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无语,问清楚之后,也沉下脸,连忙催红尘赶紧去处理了了事。

    不为薛柏桥,也为人家云家小姐想想。

    本来婚期都定了,未婚夫忽然想出各种主意,说什么都不肯成亲,这也就是云家小姐了,换成另外一个敏感多思的,说不得要抑郁成疾。

    女子不比男子,遇见这等事,对男人来说,即便名声不好,也影响不大,对于女儿家,尤其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简直是晴天霹雳,绝对会影响一生。

    红尘不是第一次来宁侯府。

    不过,到是第一次进入薛柏桥的院子,以前到宁侯府,全是在大堂,或者在宜兰园被招待的。

    今天宁侯他老人家到不在,估计薛柏桥就是专门选的他不在的日子。

    “这就是荣安郡主,哎,我身子不好,也不常出门,到还是第一次见。”

    薛柏桥的大嫂姓邢,看起来是个容貌姣好,性情温婉的女子,携着红尘的手进门,脸上略带微笑,和蔼可亲,“我家这个小叔子,整日不务正业,老和那些狐朋狗友们玩,可让他大哥****不少的心,能和郡主交好,到是幸事了……”

    邢氏说的话,听起来再正常不过,还透出一股子亲昵。

    薛柏桥板着脸站在一边,似乎毫不介意。

    可红尘却从她的口气中,听出点儿怪异的味道,带着点儿轻蔑。

    现在薛柏桥算得上身居高位,深得皇帝信任,已经有消息传出来,过一段时间,皇上可能会让他去刑部,看样子打算让他在六部任职,最后看天分在哪儿,可以说是颇为上心了。

    即便是现在,薛柏桥也是天子身边的近臣,能随时面圣,别的大臣要见皇帝,那要等万岁爷传召,薛柏桥进宫和回家的感觉也差不多了,他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很多年,至今他的宫室都没被挪作他用,一直保持原貌。

    这么一个,已经在朝中任职的官员,却让一个女人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还随意品评他的交友情况,哪怕那是他的大嫂,感觉也够古怪的。

    红尘一开始没注意,仔细一看这位邢氏,却不觉皱眉,有几分厌恶,这人身上的气很浑浊,应该是罪孽缠身,也不知道她一个深居闺中的女子,怎么竟弄成了这副模样,一看这样子,红尘也没精神搭理,大概又是内宅的那些事,说起来,好像内宅里的女人,罪孽缠身的不在少数,从她渐渐能看到这些东西开始,就总是会忍不住感叹几句内宅之凶险。

    简单应付了几句,便去薛柏桥那儿。

    离了这位大嫂,薛柏桥就皱眉道:“红尘你也别介意,我大嫂就这毛病……也没什么坏心。”

    薛柏桥和他大哥感情不坏,算是不愿意让他大哥太难堪,就是在他最纨绔淘气时,也没对他大嫂不敬,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大嫂,谁都不会喜欢动不动就站得高高在上,莫名其妙蔑视自己的人。

    “你还是赶紧看看我这地方有什么不对。”薛柏桥苦着脸,“我现在都有一种感觉,看见只老鼠说不定我会扑上去,也许过几天,你们就能看到我跳到池子里捉鱼了。”

    他可不想过一阵子冒出传言来,宁侯家的那个小侯爷是个疯子!

    红尘点头,大体看了看薛柏桥的院子,一眼看去,天朗气清,干干净净。

    又进了他的房间。

    一进薛柏桥的房间,红尘就看出他在家有多么受宠了,屋子里的每一样摆设,都很名贵,就说琴桌上那一把琴,就得价值千金,桌上拜访的笔墨纸砚,全是宫中精品,砚台乃是前朝智俨大师的杰作,连随手扔在窗台上的花瓶,看色泽乳白亮丽,也绝对是好东西。

    还有立在窗前的一个小屏风,上面是一幅山水画,青山绿水,古意森森,红尘看不出来历,也看得出不是一般的东西。

    薛柏桥就丝毫没觉得自家屋子里的摆设有什么奇怪的,紧张兮兮地盯着红尘看。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红尘眯了眯眼,慢慢靠近那座屏风。

    薛柏桥顿时吓了一跳:“这屏风有问题?”不会吧,他很喜欢这东西,一直在屋里摆着,都摆了有十几年了。

    “这是个旧物,用了许久,以前都没出过事。”

    红尘笑了笑:“你别急。”说着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屏风里的那座茅屋。

    看了一会儿,又招呼薛柏桥过来,“你来,看这儿。”

    薛柏桥愣了下,凑过去使劲看,一开始没看出什么不对,忽然目光一凝:“屋里有人?窗后有人!”

    他有些不可思议:“我竟然从来没发现过!”

    要知道,这屏风是他心爱之物,从小就喜欢,屋内的摆设经常换,屏风却没有换过,也时常会赏玩一二的。

    此时忽然发现,他竟还弄不清楚屏风上面有什么,不免惊讶,忍不住凑过去仔细看。

    “是个女孩儿?等等,这女孩儿,这女孩儿好眼熟。”薛柏桥觉得她特别熟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这是谁,头都有些痛了。

    红尘若有所思地盯着屏风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薛柏桥愣了下:“红尘?可是哪里不妥?”

    红尘沉吟片刻,忽然呢喃:“有点儿意思,招出来看看吧。”

    说着一转头,冲薛柏桥道:“我也好一阵子没到你这儿来,不如今日就让我住下,顺便和你家的人亲近亲近,还有,把云姐姐叫来吧,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她了。”

    薛柏桥脸色一变。

    最后还是顺了红尘的意。

    “晚上玩个好玩的游戏,把你们家的人尽量叫齐一点儿。”

    荣安郡主随便跑宁侯家住,似乎不大妥当,可红尘开了口,就那么理所当然,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云淑君很快也来了,平日里这位将门闺秀忙得很,最近却闲下来,谁都知道她闲下来是因为什么,只有薛柏桥装傻充愣。

    可即便让薛柏桥这般‘欺负’,云淑君脸上也无怨怼,还是那么从容大方,只是偶尔会显露出一丝的憔悴。

    这么好的姑娘,再想想薛柏桥做出来的这幼稚举动……红尘一时间真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什么上,云家小姐当然只能是鲜花。

    云家虽说没落,也是能领兵的大族,薛柏桥那位大嫂对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只是一见红尘和她关系不错,立时露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来:“没想到,郡主和云小姐的感情竟然这么好?”

    邢氏掩着嘴唇,露出个很特别的笑容来,“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你们处不来呢。”

    云淑君不由皱了下眉头,肃容道:“荣安郡主对我云家有大恩,我家上下,无不感恩戴德,若有一日,郡主需要,我云家任凭驱遣。”

    此话掷地有声,邢氏一听,登时有些不自在。

    好在云淑君也不是喜欢给人难堪的人,更别说这人还是薛柏桥的大嫂了,也没多说什么。

    几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薛柏桥的大哥没过来,他到是把小侄子和小侄女,还有一个在他们家暂住的堂妹叫了来,乍一看,一屋子人热热闹闹。

    红尘这才发现,宁侯的薛家竟也是大族,人口不少。

    薛柏桥的大嫂邢氏瞧着有点儿别扭,两个孩子却很可爱,个个都养得唇红齿白,尤其是大一点儿的小子,和薛柏桥长得有点儿像,眉心还有一个红痣。

    这两个孩子都不是邢氏所生,是薛松桥的两个妾生的,因为这俩妾生产之后,身体虚弱,早早就去了,便养在邢氏名下,不过平时都是老太太照管。

    邢氏本也有一个嫡子,只是养到三岁上,不小心夭折了,薛松桥别的地方都好,能力出众,早早被立为世子,就是儿女缘分不大够,早些年孩子总也养不住,幸好后来好了,养了一双好儿女。

    这俩孩子活泼的很,一看就在家中颇受宠爱,邢氏待他们看着也还算亲热,即便不是真当成亲生的,也很仔细地看顾。

    不过孩子们年纪还小,平时见外人的机会不多,这会儿家里来了客人,看样子也很好奇,红尘随手拿出一对儿玉雕的蜻蜓来,雕的极好,翅膀薄如蝉翼,风一吹还轻轻震动,一双眼睛通红通红,鲜艳欲滴,很是好看,一下子就把两个孩子给收买了,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薛柏桥心里藏着事儿,都翻了个白眼:“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知道给我准备个。”

    红尘:“……”

    得,这也是个长不大的大孩子。

    说了一会儿话,大家都熟了,吃过饭,闲来无事,自然是要玩玩游戏,比如说击鼓传花什么的。

    红尘给薛柏桥使了个眼色。

    薛柏桥脸上登时露出一点儿纠结,随即隐没了去,站起来大声道:“击鼓传花有什么意思,投壶也没趣儿,这会儿都晚上了,出去跑马打猎都不行,红尘,你不是灵师嘛,咱们玩个新鲜的成不成,你招个野鬼过来给咱们玩玩,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有灵师能役使鬼怪,给人斟茶倒水,为人歌舞献技呢。”

    众人:“……”

    云淑君脸上都一红,恨不得拿袖子遮脸,只当不认识这人,只是她到底了解薛柏桥,不认为他会无理取闹,隐约猜出这家伙肯定有目的,咳嗽了声,小声道:“确实有趣。”

    众人:“……”

    连邢氏都不可思议地看了云淑君一眼……没想到云家这位小姐竟是个软绵性子,对薛柏桥够言听计从啊。

    薛柏桥故意露出特别好奇的模样:“怎么样,行不行?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前朝有灵师办夜宴,广邀权贵豪杰,请来古今最有名的美女作陪,一张夜宴请柬,那是千金难求,咱们不去想什么古今美人,你给咱们招几个鬼怪出来,也让咱们长长见识也挺有意思。”

    红尘一下子就笑了:“也好,你们要是都不怕,咱们就玩一玩。”

    “不怕。”薛柏桥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小爷我还真想见识见识来着。”

    云淑君也笑:“人多比鬼恶,也没什么好怕的。”

    薛柏桥那堂妹本是个腼腆姑娘,这会儿听人说这个,到是笑起来:“我自幼百无禁忌,从不怕鬼,要这能有,那到挺想见识一下。”

    说着,她便瞥了红尘一眼,目光锐利。

    红尘不觉好笑,这姑娘的眼神,看她和看装神弄鬼的骗子也差不多了,她好歹在京中名声颇大,如今敢把她当骗子的也没几个。

    其他人到没注意这边的眉眼官司,想了想,这种玩法,还真不多见,灵师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请到家玩,平易近人的更不多,再说,也要给薛柏桥面子,就纷纷答应了。

    邢氏到是板着脸骂了几句荒唐,薛柏桥只当没听见,不光如此,他还软磨硬泡的,把刚回家的宁侯和世子都拉了来,生拉硬拽,气得宁侯脸色都变了,一进门看到红尘,也只能收敛怒气,笑眯眯地做和蔼长辈状。

    红尘一本正经地问好,顺便把薛柏桥要玩游戏的事儿解说了下,表明自己很给他面子。

    被宁侯眼刀攻击的薛柏桥:“……”

    既然都很热情的要玩,红尘就命罗娘拿来箱子,从里面取出香炉,又在里面放了一块儿很奇怪的香料。

    “这是灵犀香,也叫通天犀,古书记载,曾有一人名温峤,某日走到牛渚矶,听见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传言其下多怪物,于是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夜里便梦到有人说:‘与君幽明道隔,何意相照耶?’……所谓的犀角,就是灵犀,只要点燃,便能通灵。”红尘轻笑,“这种方法,可比给诸位开启灵眼要方便得多,也少了许多麻烦。”

    “小侯爷,确定要玩了?”

    “玩,必须玩。”

    红尘点点头,亲自点燃灵犀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烟气上升,众人隐隐约约真的感觉到一股冷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茵

    吱啦!

    忽然传来一声尖刺的声音,众人都吓了一跳,顺声音看过去,就见邢氏一不小心抓了一下桌子。

    灯烛照耀下,桌子上的抓痕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弄出这么深的痕迹来。

    众人:“……”

    邢氏脸上一红,轻声道:“抱歉。”

    不过这气氛,顿时就变得舒缓,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儿紧绷,立时消弭一空。

    薛柏桥有些意外,看了红尘一眼。

    红尘到是一本正经,只当没听见,依旧轻声道:“招鬼的法子有很多,巫术扶乩都说是请祖先和神明附身,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招鬼之术。”

    “当然,咱们就是玩罢了,没有必要弄那么复杂,若要请来正神或者祖先,需要设坛作法,还要有特别的供奉之物,像咱们这般,只为了开开眼,到不如招来几个周围的鬼怪之物,让其现形,更简单方便。”

    红尘神神秘秘地一笑,“而且,鬼留存于人间,必然有执念,说不定,我们还能听鬼讲一讲他自己的鬼故事,不是也很有趣?”

    她这么一说,薛家这几个人到都起了好奇心,就连那位似乎对这些不屑一顾的薛家小堂妹也轻轻抬头。

    云淑君也笑道:“郡主好主意,那就开始?”

    这一帮子人,竟然看着一点儿都不似害怕的模样。

    到是宁侯和世子,没有他们这些胡闹之心,板着脸有心要说话,可这是红尘提出来的,想了想,也就随他们去。

    这两位从不信鬼神,自然也就不怕什么。

    红尘四下看了看:“那么,我要开始了。”说完,她就把一张黄符搁在桌上,提笔写道——‘阎王殿前记一笔,请君入瓮。’

    她写得极快,薛柏桥特别好奇,凑过来看,也只看了一眼,就让红尘拿起黄符凑到灯烛前面烧了。

    黄符一烧,门窗哐当一声就关上。

    宁侯手一紧,差一点儿去抓他两个儿子的胳膊,回过神咳嗽了声,脸色不大好。

    红尘却不说话,轻轻抬头示意众人看过去。

    薛家这群人满头雾水,还是顺着她的视线看,不过都没看出什么,只是墙上有几个影子。

    “影子。”红尘又道。

    影子怎么了?

    宁侯,世子,世子夫人邢氏,薛柏桥,云淑君,两个孩子,薛家小堂妹,红尘,红尘身边两个婢女……

    算来算去,怎么多了一个?

    众人都一愣。

    薛柏桥忍不住向红尘靠拢了下,墙上忽然多出一个人影,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还梳着双丫鬟,穿着流苏裙,头上戴着漂亮的簪花,坐在桌子上,两只脚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红尘顺着影子转头看过去。

    其他人身体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薛柏桥更是把整个脑袋都埋在脖子里,根本不抬,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念叨什么。

    红尘放柔了声音,轻声笑道:“小妹妹,你来做客了?”

    那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红尘笑了笑,暂且不理这个鬼影,转头冲薛家其他人道:“这就是招鬼之术的作用了,不过,因为没有引子,所以也不知道能招来的是什么鬼,你们平时可别随便玩,虽然也不一定能招到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招来恶鬼,又驱之不走,损耗阳气,可是会出事儿的。”

    众人:“……”

    所谓敬鬼神而远之,谁闲着没事干玩招鬼?

    要不是红尘在,宁侯这会儿就拿眼刀把自家这个宝贝儿子薛柏桥给片成碎片。

    红尘解释了几句,又轻声道:“万一你们哪一日耐不住好奇心,招来一只鬼,有一些忌讳,一定要牢记,比如说,你们和鬼聊天,要避免问到那些鬼的情况,尤其是他的死因什么的,鬼徘徊人间,本来可能记不清那些东西,所以不生戾气,只有执念而已,不至于作恶,但要是他们想起自己死亡的瞬间,煞气顿生,或许会失去所有神智,迷失自我,到时候就很难对付了。”

    众人不由点头,就见红尘扭过头就问那小鬼影:“小妹妹,你为何在此徘徊?姓甚名谁,怎么死的?”

    众人:“……”

    “我是谁?”

    只听一个略带几分幼稚迷惘的声音想起,那个影子瞬间扭曲起来,不一会儿竟然消失,众人不自觉都扭头看过去,就见桌子上真真实实地多出一个……人,确实是十来岁,穿着打扮都很精致,脸色青白,忽然冒出一团黑气,有点儿看不清楚五官,只见她的手指甲不断伸长,身体剧烈地抖动。

    薛柏桥吓得都要哭了。

    “郡主,郡主……不是说不能乱问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红尘一笑:“我是说,你们玩的时候别随便问,我不问这个,还玩什么招鬼,难道就招来个小鬼头让你们开开眼不成?”

    说话间,那个小鬼已经猛地扑了过来,冲着人扑去,薛家众人顿时惊慌失措,唉唉大叫。

    连宁侯都忍不住拔剑而起。

    到是那几个小孩子眼巴巴看着大人们疯魔,满脸莫名其妙,红尘顺手把他们俩抓过来,一人塞了一颗糖,哄到一边玩,眼看着众人快把房子拆了,连云淑君都有些镇定不下来,才轻声道:“别急,这个房间被我设置了结界,咱们和她不在同一个空间,她也就是能四处撞撞,撞不到人。”

    薛柏桥这才松了口气。

    可眼看着那鬼面孔狰狞地冲过来,还是不觉捂住脸吓得哆嗦。

    知道她碰不到人,该害怕还是会害怕的。

    宁侯一看这般,觉得实在不像话,心中大气,怒道:“你们明天晚上全给我去乱葬岗住一晚,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薛家上下,光明磊落,怕什么鬼怪!”

    说完,他老人家便扭头看红尘,轻声道,“郡主,玩也玩过了,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再折腾下去,他家里人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红尘叹了口气:“可惜,还没问出女孩儿的身世,我本看她气息还很稳定,又有神通,还以为能问出点儿什么。”

    摇了摇头,红尘挥挥手,熄灭了灵犀香,又取出一张符燃烧,向空中抛去。

    那鬼影顿时尖叫出声,面孔扭曲,红尘伸手取出一只玉瓶,刚想收了她,她竟瞬间消失。

    红尘也愣了愣。

    最后只看到那鬼影的身上**的,又冒出一团团白气,身体隐隐发红。

    红尘叹了口气:“罢了。”

    半晌,周围才渐渐安静。

    薛家的人气喘吁吁地东倒西歪,宁侯看了几眼,也喘息了几声,皱眉吩咐众人赶紧回去歇着。

    一时间,众人却不大敢动,身体也有些虚弱无力,好半晌,还是世子强提起精神,先扶起他夫人。

    邢氏的脸色苍白,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

    红尘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二三,鼓了鼓脸,笑道:“侯爷让人点灯吧。”

    此时是夜里,院中虽也有几盏灯,可今天却显得不太够。

    宁侯也没反对,高声吩咐了几句,外面就有人应下,不多时,满院子灯火通明。

    众人这才举步离开。

    薛柏桥非要送红尘,红尘顺手拉上云淑君,宁侯看了一眼,虽不知年轻人又闹什么,到是没有反对。

    这一夜,院中的灯火都没有熄。

    就连卧房中的灯,也没有灭。

    薛柏桥本来想送红尘回客房,红尘轻声道:“去你那儿。”

    去就去吧,很快到了薛柏桥的房间,进了屋,这位小侯爷还是死命扯着红尘的袖子,死活不肯让她走,眼巴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

    红尘笑了下,先给云淑君倒了杯热茶,又让薛柏桥自己倒,这才慢吞吞坐下,轻声道:“你的屏风呢?”

    “不敢摆了。”

    薛柏桥叹了口气。

    虽然白日里红尘没多说什么,可看了半天他那屏风,他就觉得心里发毛,转头立马让人把东西给收到库房去。

    “拿出来看看。”

    薛柏桥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吩咐人去办。

    屏风没多时,又出现在房间里。

    红尘弯下腰看了两眼,指了指。

    薛柏桥一看,顿时身体僵硬:“是她!!”

    这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小茅屋中,窗户后面的女孩子,就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

    那发簪,那衣服,一模一样。

    而且,画还有了变化,白日看画,这女孩子脸色红润,健健康康,今日再看,却是神思恍惚,脸色青白。

    其实茅屋的窗口很小,女孩子也很小,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很清楚。

    薛柏桥浑身发冷,向后退了几步:“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没发现!”

    “你认不认识这个女孩子?”

    红尘沉下脸,轻声道。

    薛柏桥犹豫了一下:“有点儿熟悉,可我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当当。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薛柏桥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过去。

    红尘瞪了他一眼:“你还怕被鬼给叼走了不成?”

    云淑君已经走过去开了门。

    云家小姐从来了薛家之后,表现很是沉稳,但一句话也没有和薛柏桥说过。

    大门一开,宁侯居然进了屋。

    薛柏桥一看他,反射性地眼角余光乱飞,宁侯不觉皱眉,怒叱:“什么样子!”转头看了眼云淑君和红尘,苦笑道,“郡主见谅,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

    红尘失笑:“无妨,反正都习惯了。”

    宁侯又白了薛柏桥一眼,对云家小姐道:“淑君啊,以后你可要好好管着他点儿,别让这小子闯祸。”

    云家小姐向来大方,今日也稍稍有些脸红,只是不知是害羞,还是当着长辈的面,必须应该脸红一下。

    说了几句闲话,宁侯犹豫片刻,看了看红尘,轻声道:“郡主,不知今日那女……鬼,您可能再把她招来一见?”

    红尘一愣。

    薛柏桥蹭一下跳起来:“我就说很熟悉来着,爹爹,您认识她啊!”

    “没大没小。”宁侯一巴掌把薛柏桥拍开,皱眉沉思,“我其实也不大确定。”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家出过一件事,你邢伯伯来家里做客,结果丢了个女儿?”

    让宁侯这么一提醒,薛柏桥登时反应过来:“啊!”

    那年他刚十三岁。

    “我想起来了,是小茵妹妹!”

    薛柏桥一把拽过屏风,仔仔细细看:“还真是小茵妹妹,这么多年过去,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她,小茵妹妹难道死了?”

    他记得特别的清楚,因为当时在家里,他就是那猫厌狗烦的那一类,正淘气,父兄见他就训斥,骂他不学好,后来家里来了客人,他就去逗弄那个小女生,没想到小女生一点儿都不怕,还反过来作弄他,竟然也是个小淘气,两个人很自然地就玩到一块儿去,开开心心的,玩的特别好。

    连宁侯都有些诧异,实在是人家小姑娘长得又可爱,特别乖巧懂事,在家里也颇受宠爱,是爹娘的心头肉,居然能和薛柏桥那个混小子玩到一起,一块儿恶作剧,一起胡闹,还真是听不容易。

    “我想起来了,那天早上我起来,还想去找小茵妹妹玩,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记得大家都特别着急,爹爹还派出府兵封锁了京城各大城门,邢伯伯和伯母哭得眼睛都肿了,嫂子当时还没进门,急得火冒三丈的,我也特别担心,出去找了半天……小茵妹妹就那么丢了。”

    宁侯点头:“当时我们以为她自己淘气,溜出去玩,结果被拐子拐了去,为此我还一状告到陛下那儿,把事情闹得很大,整个京城到处抓拐子,可谓风声鹤唳,可惜,最后你孩子也没找到。”

    他长长叹了口气,“你邢伯伯为此落下了病,若不是你嫂子衣不解带,服侍在侧,小心宽慰,恐怕你邢伯伯都要熬不下去了,更别说他夫人,他夫人就生了两个女儿,最疼的便是这小女儿,如珠如宝般宠爱,痛失爱女,何等悲哀!”

    “我一直以为,那孩子被拐了去,可今日……哎,怎么看那个小女鬼,就像那个孩子。”

    这也是宁侯的记性好,换了别人,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能认得出?更何况,也没人敢盯着个女鬼仔细看。

    红尘若有所思:“我听这意思,这位小茵姑娘,是世子夫人的妹妹?不知她可认出来了?”

    薛柏桥想了下:“看样子好像没有,要是认出来,我嫂子早说了,她很疼爱小茵妹妹的。”

    房间中的气氛一时凝滞。

    红尘轻声道:“大家先不要胡思乱想了,今日已经招过鬼,虽然我做过处置,但大家身上沾染的阴气,也要过一阵子才能消弭,这样吧,等明日找个好时辰,我再招那小女鬼过来,到时候仔细盘问,也许能知道究竟。现在,大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宁侯叹了口气:“只能如此。”

    薛柏桥心中还藏着事儿,欲言又止,只是父亲在,也不好和红尘多说。

    红尘就当没看到他眉眼间的忧虑,挽着云淑君的手,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两个女子一起回客院,云淑君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如果是我的妹妹丢了,我必然****都想她,片刻也不断,不要说看到她的魂魄,就是看到她的发丝,她的衣角,我也能认得出来。”

    红尘勾了勾嘴唇,轻声道:“是啊,怎么可能忘记!”

    自家的妹子,同父同母所出,血脉相连,骨肉至亲,若是丢了,那是一辈子都要记得的,即便是时间久远,记忆渐渐丢失,可一旦见了,绝对能马上想起来。

    “也许当时世子夫人也年幼吧。”

    云淑君眉眼有些黯淡,轻声道,“我也有个弟弟,只要想到他有可能不见了,我就……揪心,真是连想也不能想。”

    红尘笑了笑,先送她回房间。

    第二日一大早,宁侯府的众人都凑在一起吃早饭,红尘大体看了看,不亏是宁侯的家人,都够厉害的,没有一个显得忐忑不安,好像昨夜见到的不是鬼,就是个阿猫阿狗。

    当然,稍微有一些神色疲惫,那也不算什么。

    那世子夫人到是神采奕奕,没看出昨夜有没睡好的迹象。

    到是薛柏桥盯着黑眼眶,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埋到饭碗里去,有点儿不像话。

    吃过饭,宁侯难得也不出门,把红尘邀到书房坐下,红尘也不卖关子,叹了口气:“不瞒侯爷,昨夜我又试了一下,但是大约小茵姑娘有了防备,一直不肯出现,您先不要急,让我再想想办法。”

    既然红尘这般说,宁侯也只能听了。

    这等事,他心中不安,也不愿意再让外人插手,与其请别的灵师,还不如全权托付给红尘。

    打发了宁侯,红尘才把薛柏桥和云淑君拎到房间里,让罗娘她们准备准备。

    “实话告诉你,既然小茵姑娘的鬼魂附在你们侯府,她肯定是死在了侯府,这事儿,不弄清楚还是别随便告诉侯爷了。”

    红尘叹道,看了薛柏桥震惊的脸一眼,“虽然,侯爷心中恐怕也有数,人要是死去,也要有尸体留下,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尸体再说,把这事儿解决了,小侯爷你的那个毛病,可能也就不药而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挖掘

    薛柏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难得神色严肃,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治好自己的那个毛病。

    要说每夜变猫,自是让他烦恼的很,可若是真的,并非幻觉,他觉得自己能知道更多别人不肯让他知道的事。

    红尘瞥了他一眼,失笑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小侯爷虽然长大成人,不年幼了,可宁侯的事情,还是没必要多管,再管出问题来,恐怕有你后悔的。”

    按照薛柏桥的说法,宁侯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做了,若是没做之前,还能阻止一二,既然做了,那他们唯一该做的,只有全当不知道。

    将来若是此事揭破,爹爹赴死,他们一家人跟着便是。

    别说什么忠孝,天底下能勇于大义灭亲的都是疯子,薛柏桥是正常人,虽读圣贤书,却从小叛逆,皇帝对他来说,连他亲爹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更不要说什么首告免罪,真首告了,一家子都折进去,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非了解眼前这位郡主是什么人,他绝不会在她面前透露半个字,相反,不小心让人知道了,说不得他还要做个辣手之人,斩草除根,以免消息泄露。

    “红尘要怎么做?”

    薛柏桥皱起眉。

    先不说自己的问题,如今家里寄居了一只鬼,还是他大嫂的小妹,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那女鬼都不知在家中呆了多久,对家人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妨碍?她为什么留在薛家?

    如今满脑子都是疑团。

    红尘想了想:“能不能找到一点儿那小姑娘的遗物之类?”

    要想把她的魂魄困住,不让她乱跑,再找到她的尸体,还是需要一点儿遗物才好。

    薛柏桥迟疑片刻:“邢家伯父一家子如今都没在京城,回乡养老去了,不过,也不算难。”

    他隐约记得,当年那女孩儿丢了,邢家伯母一下子就病了,病得起不来床,爹爹还从宫里求了好几个御医给她看病,结果都没看好,只是想到大女儿,硬撑着一口气,看着他嫂嫂嫁入他们家,这才去了,邢伯父后来也没有续娶,****都想找到小女儿,多年过去,始终没有消息,整个人都衰老许多,连朝中的事也不想管,早早就告老还乡去。

    “哎,不知道我大嫂那儿有没有,我当时年纪小,多年过去不太记得,现在想想,因为那个小妹妹在我家丢了,家父家母总觉得亏欠邢家,对我那个大嫂,一向纵容。”

    他没和红尘说,当年他大哥养下的庶子,一个都没活过三岁,家里都怀疑是大嫂的手笔。

    这事儿不难查,大嫂的手段再厉害,可宁侯府是自家的地盘,要想查,怎么会查不出来。

    只是查出来了也不了了之了,孩子已经死去,伤心无用,但若是换了其他女人,做出这等事,不想闹出来,也会私下里处置,只是他们家多多少少还是觉得亏欠了邢家,就给了大嫂一次机会,只暗中警告一番罢了。

    幸好后来大嫂幡然悔悟,把两个小侄子养的不错,大约也和当年那两个妾怀了孕就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要被害,不好好养身体,最终没熬过生产这一关有些关系,两个一出生就没娘的孩子,养好了就是自己的。

    红尘盯着薛柏桥看了两眼,皱眉道:“我再说一次,这事儿要办得隐秘,你去找遗物,也要隐秘,最好谁都不告诉,你那大嫂,也最好不要知道。”

    薛柏桥怔了下,还是应下。

    这种事,人家郡主是专家,他听话便是。

    没多一会儿,薛柏桥就拎过来一个小笔筒。

    “这是邢家那小妹妹的,她当时留在我们府里的东西,家母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了,就放在库房。”

    薛柏桥对此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邢家的小姑娘那么讨人喜欢,他可是已经想起来一点儿,那就是个淘气包,整天恶作剧,弄得她爹爹哭笑不得,打也打不得,骂也舍不得的,只能在外人面前抱怨几句。

    来了他们家,和他玩得特别好,上树爬墙,无所不能,比男孩子还淘气十倍。

    红尘不管这位小侯爷想什么,拿到东西,让他悄悄把宁侯请来,准备些东西,正正经经地设置法坛。

    “这小女鬼是只积年老鬼,得用点儿手段才能困住。”

    红尘做这种活,算得上轻车熟路了,宁侯刚一进门,就感觉到阴风扑面,地上白色的蜡烛包围的圆圈里,出现一小小少女,少女一脸的懵懂惊恐。

    宁侯:“……”

    薛柏桥也吓得抓了护身符默默念经。

    红尘看了两个大男人一眼,站起身走过去一点儿,轻声问道:“你是邢小茵?”

    那小女鬼猛地抬头,呜呜了两声,却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红尘一愣,举起蜡烛照了照,脸色顿时变了变。

    薛柏桥也顾不上害怕,凑过来小声问:“怎么回事?”

    宁侯眯了眯眼,也看过去。

    红尘沉默片刻,叹气道:“有人杀死她的时候,用特殊的针线缝住了她的嘴,是为了让她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向阎王申诉冤情,这种手段,知道的人到是不少,能用成功的,肯定有几分能耐。”

    薛柏桥吓得一哆嗦。

    红尘摇头:“别担心,只是有些知识的普通人罢了,不是灵师做的,要是灵师,没必要这么费力,直接让她魂飞魄散更简单有效。”

    说着,便转头盯着小女鬼,沉思片刻,轻声问道,“你可是被人害死,若是,你就点点头。”

    这其实已经可以确定了,要不是被人害死的,何必把嘴给缝上,做这等事,也不怕遭报应。

    那小女鬼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忽然低头开始四处乱撞,想要逃跑,动作相当剧烈。

    红尘眼看着自己用蜡烛设置的结界,让她一撞之下,竟有破裂的迹象,也是哭笑不得。

    “你这是闹什么?”

    只好两张符拍出去,把这小女鬼给缠成一团,扔到地上,那小女鬼还不停挣扎,嘴里呜呜呜呜的。

    薛柏桥眼巴巴看向红尘,一脸期待。

    红尘耸耸肩:“看来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先找到她的尸体,等有了尸体,到是有一个法子,能看到她死前的场景,至于能看多少,那就要看她的执念有多深了。”

    有了魂魄,找身体也不算难。

    红尘拿了张符纸,把魂魄一收,向上抛了下,那符纸便浮在半空中,轻轻盈盈地飘向外面。

    一行人连忙跟上。

    一路走,穿过游廊,绕过花园,飞到一个院子门前钻了进去。

    连宁侯一时间都有几分紧张。

    薛柏桥更是吞了口口水。

    这院子是石榴院,是宁侯和夫人住的地方,从世子成亲,宁侯就搬道这边新建的院子里,这都住了很多年。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怎么可能在这儿?不过,还是咬了咬牙硬跟上去。

    一直走到一大片牡丹花圃附近,那藏着小女鬼的符纸才落下来。

    红尘四下看了看,指了指那片最枝繁叶茂的牡丹:“挖吧,就在这底下。”

    宁侯:“……”

    薛柏桥吞了口口水。

    没办法,宁侯悄默声地吩咐下去,整个石榴院暗地里封住,不许人进出,让他的亲卫亲自负责,顺便拿来工具,开始挖。

    也幸好这是石榴院,宁侯的地盘,没人敢造次窥探,省去了不少事儿。

    十几个人拿着工具,拼命挖,辛苦了差不多得有小半个时辰,挖到后面,连宁侯都皱眉,心里琢磨红尘是不是弄错了。

    可惜没有。

    小半个时辰之后,亲卫忽然停手,高声道:“侯爷,有东西!”

    一个大大的深坑被挖开,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半人高的大花瓶,花瓶被弄出来,上面覆盖了黑泥,瓶口也被堵住,宁侯看了两眼,挥挥手,自有亲卫过去弄开,几个人一起推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里面的东西倒出。

    扑通一声。

    所有人吓了一跳。

    “天啊!”

    薛柏桥一瞬间脸色发白,肚子里翻江倒海,本能地站过去挡住红尘的视线。

    但他挡得太晚了。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尸体,脖子被折断,四肢扭曲,整个身体都怪异的蜷缩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完全变成白骨,还能隐隐约约看得出来女孩儿的面貌,正是小茵姑娘。

    宁侯的脸色铁青,手背上青筋毕露的。

    红尘闭了闭眼:“先不要泄露消息。”

    宁侯吐出口气,吩咐了声,底下人便去办了,想必这里发生的一切,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

    “是谁?为什么要杀这个孩子?”

    薛柏桥却很是不可思议。

    这里是宁侯府,那个小茵姑娘只是跟父母来做客的客人罢了,和家里人完全没有任何牵扯,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在他们府里杀了人,还埋尸于此。

    再一转念,这石榴院可是爹娘住了很长时间的地方,这一片花圃,更是受母亲喜欢,平日里经常过来玩的。

    他想了半天:“……我记得,石榴院是新建的,以前是个花园,这里本来是个池子,因为母亲担心以后孩子们玩会掉到水里去,特别把池子填了,弄出花圃,肯定是建院子的时候出的事。”

    宁侯也点头,那一年,邢家人带着两个女儿来家中做客,正好就在建这个院子,当时两家的关系好,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他一时也不免感伤:“哎,那会儿,我和你母亲还有心把小茵说给你呢,小茵那么可爱,又和你玩的好。”

    薛柏桥脸上一红,有些尴尬,他现在到想起来了,母亲开玩笑逗弄他,说让小茵做他的媳妇,他还跳着脚喊好,说没问题,以后可以天天一块儿玩。

    当年他也不算小了,却还是小孩子的性子。

    宁侯猛地回神,转头看红尘:“郡主,还请您施展手段,还小茵一个公道。”

    红尘沉吟片刻,这时符纸碎裂,小茵的影子显得有些虚幻,坐在尸体身边,低着头缩着肩膀。

    “侯爷可想好了?真的要继续探究下去?”

    宁侯一愣。

    红尘又道:“其实不探究也无所谓,我想办法送小茵姑娘去地府便是。”

    她看了薛柏桥一眼,“那事儿,也能了结。”

    宁侯陷入震惊中,没发现红尘和他儿子之间的暗话,半晌迟疑道:“郡主是怀疑……此事是我家的人做的?”

    随即他就回过味,尸体埋在自家,人是在自家死的,动手的人,难道还会是外人?

    “可我家里没人和小茵有这等深仇大恨!”

    薛柏桥大声道。

    当年小茵死的时候,只是个小姑娘,要说她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在家里有这本事的只有宁侯,真如此,怎么处理尸体不成?埋在自家不是有病!

    红尘摊摊手:“要不要探究真相,诸位决定。”

    她从一开始就怀疑宁侯府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弄个什么捉鬼的游戏出来吓唬人,不过吓唬了半天,没人真的上钩,虽然,她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宁侯脸上阴晴不定半天,还是眯了眯眼:“查!”

    他决不能容忍家里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那日能随随便便弄死一个外来的小客人,下一回死的是谁,可就不一定,这等心思歹毒的家伙若是不揪出来,他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红尘叹了口气,随手又抓过那小茵姑娘的灵魂,不顾她的阻拦,把她往尸体上推了推,又打开箱子,从里面挑出个玉瓶,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洒在尸体上。

    “看看运气,这种手法,十次里面,到有九次不成功,不过,我觉得这位应该能成。”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起了雾。

    薛柏桥吓得一把拽住他爹,拽得他爹爹一个踉跄。

    周围的环境变了,不过只有一个角,到能看得出是假的,这地方,好像是很多年前的宁侯府客院。

    “爹,你看,小茵?”

    小茵就蹲在一块儿大石头上,自己玩石子。

    “小茵。”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温温柔柔的呼唤,小茵高高兴兴地站起来扑了过去。

    “是嫂子!”

    薛柏桥惊愕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真相

    宁侯和薛柏桥忽然有一点儿不祥的预感,随即又给忽略过去,嫂子是小茵的亲姐姐,两姐妹从小感情就好,凑在一起玩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虽然居然在这个客院玩,还是有点儿奇怪。

    这地方当年就因为年久失修,几乎不能住人,宁侯府是陛下赐下的,当年是王府,虽然大体改了下,避免违制,可还是特别大,宁侯又比较简朴,家里下人不多,很多地方都照顾不到,这个院子,后来也被推平。

    客院不远处,便是正在施工的石榴院。

    世子夫人的脸有点儿扭曲模糊,不过看音容笑貌,依旧能分辨得出。

    多年前的世子夫人,瞧着更年轻些,此时正一脸温柔地抱住小茵,拿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脸。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话,都是抱怨姐姐整日陪着爹娘,都不陪她玩什么的。

    世子夫人面带微笑,只管听着,并不反驳,等她说了会儿,才笑道:“小茵过来的时候,可让别人看到了?”

    “没有,我听姐姐的话了,避开了妞妞她们几个,也没让别人瞧见,姐姐你说的宝贝呢,不是要让我看宝贝吗?”

    世子夫人轻轻笑起来,拢了拢她的头发,看了看不远处正一片杂乱的工地,又抬头看了下天色,天越发昏暗,连月光都隐隐约约的,不禁笑道:“就在那边儿。”

    她一伸手,用力抱住小茵。

    小茵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随即就显出几分惊愕:“……姐姐!”

    世子夫人站起身,一松手,小茵胸前爆发出大片的血花,鲜血喷流。

    “啊!”

    薛柏桥大吃一惊。

    宁侯也皱眉:“怎么可能!”

    虚幻的景象扭曲了一下,渐渐消失。

    红尘的视线落在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小女鬼的影子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把视线转移到那一具无论怎么看,都很可怜,也很可悲的尸体上。

    虽然接下来的影像已经没有了,但她仿佛能看得到后续。

    这位世子夫人,小茵的姐姐,邢家的大女儿邢薇,大概取出针线,很认真地缝上了妹妹的嘴唇,也许还说了很多话,不允许她去阎王面前告状。

    缝上了小茵的嘴,她又拿着利器,弄折了自己亲妹妹的四肢,头颅,把她塞到花瓶里,运到刚刚掏空准备填平的湖中。

    那个湖一定很深。

    她一定很累很累。

    一个弱女子,搬着妹妹的尸体走了半天路,还要注意周围,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能让人怀疑,说不定还要辛辛苦苦地挖土,等她做完一切,也许还要跑到爹娘身边去,特别着急地告诉爹娘,她找不到妹妹了。

    那时候,她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也无妨,她的父母一定以为她是为小妹担心着急,天色又暗,这才磕磕碰碰,说不定那一对父母除了担心小女儿,还要关心一下大女儿,小心安抚。

    红尘静静地立着,脑子里有些麻木,忽然觉得最近遇见的事,会让人感到绝望。

    宁侯和薛柏桥却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怎么可能呢?”

    “郡主,会不会弄错了,这,这,根本没有动机,我……嫂子为什么要杀小茵?”

    薛柏桥满脸不敢置信。

    小茵是大嫂的亲妹妹,不是什么庶出的女儿,年纪又很小,两姐妹的关系还很好。

    “我记得特别清楚,大嫂很疼爱小茵妹妹的,小茵在家里也很粘姐姐,两人经常在一起,还一起读书来着,小茵特别聪明可爱,家里人都喜欢她,连教导她们两姐妹的先生都说,小茵要是男孩子,说不定能光耀门楣,邢家也就后继有人了。”

    薛柏桥恨不得以头撞地,“我要是有个这么好,这么可爱的妹妹,肯定特别欢喜。”

    红尘一言不发。

    到是宁侯慢慢冷静下来,脸色严肃,面上带出几分阴沉,半晌不说话。

    良久良久,宁侯才道:“……我相信郡主的法术,当年她就害死了松儿的孩子,心狠手辣的很。”

    薛柏桥嘴唇动了动,垂下头叹了口气。

    宁侯又道:“无论如何,我们家不能要这样的儿媳妇。”

    何况她还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宁侯很清楚女主人的重要性,他可不愿意自己儿子的枕边人是个能手刃亲妹的女人。

    “回头我就去仔细查一查,她能做出那等事,除了小茵,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孽。”

    宁侯皱眉道,“只是这事儿,也不知要怎么和邢兄说。”

    现在找到了小茵的尸体,这件事总不能继续瞒着,再说,邢家夫妻这么多年,还是没忘了小女儿,一直再寻找,虽然他觉得,让那两口子抱着希望找下去,比现在的结果好些,可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行了,大家都很累了,先去休息,郡主……多谢你了,让柏儿送你回去吧。”

    红尘点点头。

    薛柏桥老老实实地看着红尘收了那小女鬼,送她出门。

    红尘拍了拍装小女鬼的玉瓶,笑道:“这女孩子的确特别有天分,可以想象得到,她生前一定聪慧有灵气,你是不是经常在屋里说一些,类似做人还不如做猫好的话什么的?”

    薛柏桥愕然,脸上一红:“咳咳咳咳!”

    他前一阵子被爹爹管的严,一点儿自由都没有,看着他爹爹那只大猫快快活活的,到是偶尔吐槽几句,什么人不如猫啊之类,说什么估计他要是只猫,也能免去整日被关在房间里的无聊了。

    红尘一笑:“小茵大约也是近两年才附在你那个屏风上,听你说话听得多了,她当年又和你交好,就想实现你的愿望,不得不说,小茵的能力很好玩,能引动你的气息,附着在猫身上,还能产生幻境。”

    “幻境,那么说?”

    薛柏桥愣了下。

    红尘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小茵又不能说话,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你也别多想,以后不会了,哎,也是时候该超度了小茵,但还是要让她见见父母才好,否则执念不去,会留到来世的。”

    薛柏桥的心神顿时回转,抱着脑袋喊头疼。

    他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大嫂那可是世子夫人,在此之前,从没有劣迹,和大哥也是琴瑟和鸣,最近一段时间,感情更是好得很,不说蜜里调油,那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大哥那儿,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这个想必宁侯应该有办法,红尘上了马车,一路回去,也就不打算继续管人家家的家事。

    结果不过三日,薛柏桥又沉着脸来请她登门。

    红尘也没推辞,既然插了手,还是要把这件事儿彻底给了结了,小茵还在她手里,一直没有处置。

    上了车,薛柏桥的脸色略有些凝重:“大哥跟爹爹硬顶起来了……我也没想到,大哥会跟爹爹吵架。”

    他大哥可不是他,从小大哥就是父亲最倚重的长子,为人稳重,什么都好,特别听爹爹的话,不像他还有个叛逆期,还会捣乱,总惹得大人们生气。

    “大概是爹爹私下里跟大哥说了什么,大哥不肯相信,只说荒唐,也不让爹爹处置嫂……那个女人。”

    薛柏桥终于还是承认事实,不肯再叫那个女人大嫂,“红尘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大哥看清楚事实?小茵尸体暴露了,这事儿爹爹没有瞒着,还找了衙门的人过来,正在调查,可我也没看出那人有什么问题,还哭得特别伤心,几度昏厥,我大哥更不信她会杀了小茵了。”

    还是大哥没看到那女人杀人的场景,要是红尘能再次让场景重现,估计大哥会信的。

    红尘倚在车窗上,略有些沉默,打开箱子把里面的玉瓶取出。

    薛柏桥自动自发坐远些。

    他可不想和一只鬼离得太近,就算那鬼是小茵,他也不乐意。

    沉默片刻,红尘轻声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人要是做了亏心事,无论她再能忍,藏得再深,表现得再不在意,也会在她心上,精神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记,她逃不了,也避不开,我看,还是让世子夫人好好回忆一下当初吧。”

    说着,红尘看了薛柏桥一眼,“我不去见你大哥,你带我到他们两口子住的地方去走走,这几日,派人盯着那位世子夫人便是。”

    …………

    “夫人?”

    薛松桥刚刚吹熄了蜡烛想走,就被妻子死死拽住胳膊,不由一怔,慢慢俯下身,一脸忧心地看着妻子,“怎么了,又做噩梦?”

    世子夫人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窗户。

    仿佛窗前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她的脸色越发惨白。

    这才几日工夫,她就瘦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不停地掉肉。

    薛松桥脸色变了变,眉宇间露出几分怪异,一时想起父亲的话,一时又按了按眉心——怎么可能,小薇这么伤心,她们两姐妹的感情又好,一点儿冲突都没有……

    “滚,给我滚!”

    薛松桥还没来得及安抚妻子,就见躺在床上的世子夫人忽然暴怒,用力地抓住床上枕头,被子,桌上的茶杯,拼了命地投出去,扔出去,满脸的泪水,面孔狰狞。

    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点灯:“小薇?”

    这时才发现,妻子的手干瘦干瘦的,脸上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连忙披上衣服起身,“我去叫大夫。”

    大夫早就在府中候着。

    也不只是为了世子夫人,因为小茵的事儿,邢家夫妇都来了,一来就昏倒,宁侯请了御医过来盯着。

    薛松桥一点灯,外面的婢女就被惊动,没一会儿,不光大夫,邢家夫妻和宁侯都过来。

    “爹,你们来了,小薇大概太伤心,这……”

    薛松桥把御医,还有父亲,岳父,岳母迎进门,一推门,就看到他的妻子已经站起身,面孔狰狞地冲着窗户狂吼:“你都死了,还回来干什么?滚,给我滚!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一百次,就能让你魂飞魄散,你再不给我滚,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一愣。

    邢家夫妇的脚步顿时停住。

    薛松桥的脸色也变了一下,轻声道:“夫人?小薇?”

    里面的女子却根本就没听到,只盯着窗户,脸色阴沉:“家里已经有了我,为什么还要有你?你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吧?有了你,谁还看得见我?他们都说,邢家的小茵姑娘聪明伶俐,长大以后啊,必成大器,你比我小那么多,可是居然与我一起读书,竟然还能跟得上,还读得不错,你知道我要多么拼命,多么努力,才能不让你落下?你整日出去疯玩的时候,我秉烛夜读,眼睛都要熬坏了。”

    世子夫人似乎陷入回忆中,脸色狰狞,目中充满愤怒,“这也就罢了,我勉强忍了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还要毁了我的姻缘,毁了我后半辈子的幸福,你知道我见到松哥有多开心,他夸我温柔,夸我漂亮可爱,别人都看着你,只有他看了我,和我说话,注意我的感受,我当时就想,便是他了,我要嫁给他,和他在一起,快快活活的,可我还没跟爹娘说呢,就听爹娘和宁侯说要把你许配给宁侯那个小儿子,开什么玩笑,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没有两个女儿嫁到一家去的,你要是嫁入宁侯府,我哪里还有希望?”

    “你抢了爹娘的宠爱也就罢了,我决不能让你再毁去我的幸福,你只有死,必须死,给我死!”

    世子夫人忽然扑过去,非常用力地掐住了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掐。

    外面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邢家两夫妻的脸色铁灰铁灰的,就和死了一般。

    宁侯简直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一句玩笑话?”

    薛松桥更是整个人都僵硬,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亲人,他一直想白头到老的女人,将来父母会离他而去,弟弟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他的生命里,能陪伴永远的,其实只有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醉酒

    世子夫人满脸的疯狂。

    宁侯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看了自家长子一眼,薛松桥脸色惨白,一步一步走过去,一记手刀,让状似疯狂的妻子倒在了地上,这才回头看向父亲:“爹!”

    “你不用说了,是爹不好,给你娶了一个毒妇……看在她和你夫妻多年的份上,给她一个痛快,留一具全尸吧。”

    宁侯闭了闭眼,扭头看了一眼邢家夫妇,却又回过头,只当没看见他们二人。

    薛松桥整个人都僵硬住,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话,猛地扭头看向岳父岳母:“岳父,您,您……”

    邢老爷也痴痴呆呆的,忽然纵声大哭:“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教女儿!”

    他夫人也呆立当场,只是脸上连泪痕都没有,良久才动了动嘴唇:“侯爷,能不能留她一条性命,我只求留她一命,别的就……”随即又闭上嘴,只因忽然想起了小茵。

    刚才她刚刚看见了小茵的尸体,那般扭曲,那般凄惨,那孩子还年幼,根本没有长大。

    她身体一点一点地瘫软,瘫倒在地,眼睛发红,她的小女儿,小囡囡,捧在手心里疼爱,会心疼娘亲,知冷知热,又乖巧又伶俐。

    邢夫人忍不住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大女儿,狂怒,冲上去就是重重的两巴掌。

    “为了那么一点儿事儿,你能杀了你妹妹?为什么?你要是有想法,可以跟娘说,娘总不会为了这些,让你们姐妹不和,当时你妹妹还小,我们,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若知道你中意,中意宁侯家的世子,我们自然不会再提你妹妹的事……”

    “何况,何况京城两姐妹嫁入一家的少有,那是因为用不着,没有必要,婚姻结两姓之好,有一个女儿嫁过去便够了,咱们家只你们姐妹二人,只要你们姐妹好,爹娘就很高兴,不必你们为家里谋求权势富贵,只要你们两个都好,爹娘怎么都愿意为你们考虑!”

    “别说了!”

    邢老爷大声喝道,邢家夫人戛然而止。

    半晌,邢老爷才深吸了口气,“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她已经入了魔。在她眼里,小茵不是她妹妹,是生下来祸害她的,她这人天性自私凉薄,我看不光是小茵,若有朝一日,我们二人阻了她的路,她也能下得了手!”

    “老爷……”

    邢家夫人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句,嘴唇动了动,默默低下头去。

    “宁侯,是我们夫妻对不住你们家,这个人已经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从今以后,只有小茵一个孩子,就随便侯府处置。”

    邢老爷慢慢镇定,扶住妻子,“走,带小茵回家去,小茵已经这么多年没回过家了,我们带她走。”

    宁侯也没有挽留。

    估计他和邢家多年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这个结果,甚至不知道该去怨谁!

    宁侯低头看倒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女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意,看向长子,轻声道:“如今也好,提前知道这人的心性,否则让她养大咱们家的孩子,我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世子愣愣的不说话。

    宁侯也知道他不好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话语却稍显冷酷:“你必须自己过这一劫,去,从药房拿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这人总做了你多年的妻子,你来结束她的生命。”

    薛柏桥看了眼大哥,这会儿却不肯违背父亲的意思,转身扶着母亲离开。

    大门紧闭。

    良久良久,薛松桥去熬了一碗药,才推门走进去,把还瘫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妻子抱起来,搁在椅子上,让人端水进来,亲自给她洗干净脸。

    他笨手笨脚的,弄得邢薇脸上很疼,也让回过神,怔怔看向夫君,露出一抹狠温柔的笑容,到好像把刚才的事情都忘了,把自己亲手杀死妹妹的罪孽也忘了。

    “夫君!”

    “我给你梳头。”薛松桥一笑,拿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好,梳的很简单,不过还挺像模像样的,“早就想给你梳一次,练习了好久,就是不好意思。”

    梳完头,又给她上妆。

    薛柏桥的动作温温柔柔的,声音也轻柔,“小薇,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其实从初次见面,我就觉得和你有缘分,或者说,是同病相怜,所以怜悯你,后来你嫁给我,我就想,也好,以后都对你很好很好,让你再也不会惊,不会怕……你爹爹,娘亲,更疼你妹妹小茵,那种感觉,他们自己也许都不知道,可你是知道的,我明白,你一定觉得,小茵取代了你的位置,你父母有了她,会很自然地忽略掉你,没办法,谁让他那么聪明,那么可爱,那么会讨父母的欢喜,就像阿柏,爹天天都说阿柏不成器,可我知道,他特别疼他……算了,别说这个,事已至此,你便……去吧。”

    药有一点儿苦。

    邢薇喝在嘴里,却觉得很甜。

    这是她的丈夫,亲手喂给她喝的。

    一切都结束了。

    …………

    宁侯家世子夫人的丧事很低调,虽然死的人好像在宁侯府满重要的,但毕竟是小辈而已,挂几天白也就罢了。

    薛柏桥到是一连很多天都萎靡不振,后来还是红尘送小茵走的时候,他才振作起来跑到这边一块儿送。

    红尘已经解了小茵身上的限制,可小茵到最后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薛柏桥心有戚戚焉。

    也是,如果有一天他大哥杀了他,那他死后恐怕也不肯说话的……什么跟什么!

    终究是大了,不再是小孩子,薛柏桥很快恢复正常,一切都很正常,他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于是又期期艾艾地想去跟云淑君赔礼道歉,他这些日子做的那事儿,云淑君不可能看不出来,肯定伤了心,他不好多解释,可还是该道歉。

    可惜,云小姐女中豪杰,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浑浑噩噩的时候,人家体贴入微,并不计较,这会儿却挥挥衣袖带着云家军去训练了。

    也该训练训练,如今边疆不稳,云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战场,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薛柏桥天天登门,天天吃闭门羹,至于吃到什么时候,大概要看云小姐什么时候消气。

    红尘也不想多理会这对儿小儿女之间的事,人家未婚夫妻,愿意怎么玩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她过问太多,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这日,皇后派人送了一篮子荔枝过来,红尘也不好和卢家这边的人说,这东西属于珍惜品,大概是南边进贡的,京城可暂时看不见,普通人家绝对买不到。

    她也只好悄默声地洗一洗,和自家两个丫鬟分一分,赶紧吃了完事儿,结果吃多了,晚上去吃饭,只用了小半碗的白粥,到让乔氏多看了几眼,还怕她生病,让人找大夫瞧了瞧。

    红尘多少也被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偷偷摸摸,下回绝对绝对说无意中在市场上看见,或者说宁侯府送来的,大家一起分享算了。

    皇后娘娘忽然送荔枝,红尘也能揣摩到她三分意思,这大概是说有点儿想孩子,哄她进宫玩去。

    娘娘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别扭劲儿,以前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想红尘进宫直接宣昭,最近却不肯了,好像变成小孩子似的,特别喜欢和红尘玩猜猜猜的游戏,非让人猜她的意思不可,你要是猜中了,她就会很高兴,你要猜不中,她便沮丧一阵子。

    为此红尘还是受了两回幽怨的眼神,这才摸清楚那位皇后娘娘的小心思。

    这日正好天气不错,红尘把自己最近玩的折扇取出来,装在盒子里,上面都是她自己画的,画的是什么七仙女的故事,什么嫦娥奔月,还有一整套白蛇传,最多,一共用了七十六把扇子,还是大扇子,能挂在墙上做装饰的那种,这么多,一般人家都放不开,更别说玩了,当初红尘弄出来之后也头痛的很,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搁

    扇子都做得极为精致,扇面也好,若是储藏不当,虫蛀了,老鼠咬了,那可是万分的可惜。

    这会儿一股脑全弄到皇后那儿,估计皇后娘娘总有办法处置。

    红尘折腾了好几口大箱子进了宫门。

    皇后一下子就乐了,打开来欣赏一番,果然喜欢的很,尤其是那一套白蛇传,专门让人给她挂在自己的卧房。

    折腾的那一帮宫人满头大汗。

    皇后娘娘卧房里的摆设本来好好的,现在为了衬托扇子,需要大幅度整改,一帮人开了库房翻翻找找,把房间里的摆设换了个遍,总算让娘娘满意。

    “我们红尘的画就是好,别人画的都死板无趣,看看李子悦,不是花就是鸟,还是红尘有想法。”

    皇后一脸她们家红尘这好那也好的模样,宫人们也都奉承,实际上个个哭笑不得——荣安郡主明显就是玩的,画的东西随意的很,说一句谐趣自然可以,可要跟人家那些名家比,比如说李大家,咳咳,那就不该拿到一起比。

    当然,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现在便是说,郡主能当李大家的先生,明天他们就得想法子让李大家高高兴兴地过来拜师。

    赏了会儿扇子,皇后娘娘便让人把一些小扇子收拾出一部分:“这些给太子送过去,唔,这些送去勤政殿,给万岁爷瞧瞧。”

    底下人连忙应了。

    红尘坐在一旁,莞尔一笑。

    皇后也乐,当着一帮下人的面,说话竟然很随意:“我和陛下都老了,也不想折腾了……他既然喜欢我想着他,那我闲来无事就想想他,又有什么不好的。”

    红尘没说话。

    对于大周朝皇帝和皇后这一对夫妻之间的故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会儿她听出来了,皇后说得轻松高兴,表现得也自在,但其实每句话里,都透着一股冰冰凉凉的冷意也哀伤,那种感觉,红尘也弄不明白。

    玩笑一会儿,皇后就挽了红尘的手:“我听说林先生回了京城,哎,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他,他不是朝廷中人,我一个皇后,也不好做什么,但你替我谢他,谢他在大雍做的一切,好歹为大周挡去些麻烦,要不是他,我大周腹背受敌,恐怕更乱。”

    红尘点点头。

    皇后微微一笑:“罢了,大好时光,不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东西,来,咱们喝两杯。”

    今日娘娘的兴致不错,居然真让人拿了酒过来,都是上好的酒,宫人们如今可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思。

    按照她的说法,她在宫里憋屈了半辈子,守着各种各样的规矩,如今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难道还不能放松放松,别说在甘泉宫喝点儿酒,她就是喝到外面去,也不会有人敢管。

    救都是好酒。

    一群宫人都被皇后调教的特别听话,一听她喊上烈酒,果然上的都是玉泉酒。

    清冽甘醇,后劲十足。

    红尘其实也有不错的酒量,却冷静自持,从来不贪杯,今日陪着皇后,本也没想多喝,可一开始说话,一老一少就不知不觉放开了痛饮,一杯连一杯,酒量再好,也经不住这般喝,很快就醉了,到最后,娘娘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红尘却是面上清清醒醒的,至少甘泉宫的宫人们没看出她醉,最多脸颊更添三分红晕,别有风情。

    “给娘娘准备醒酒汤,拿热毛巾来,给娘娘捂捂头。”

    红尘特别清醒地交代了,还安顿皇后躺下,让人来照顾,这才出宫。

    宫人们怕她醉酒,本想让她在宫里住一晚,见红尘不肯,走路也不歪不斜的,便也罢了。

    结果一出宫门,冷风一吹,红尘的视线就开始飘忽不定,还低低地笑出声来,猛地一掀车帘,就向外跳。

    罗娘和小严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措手不及,居然没抓住,幸亏不知何时,林旭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把给捞住,哭笑不得。

    红尘揪住林旭的袖子,笑眯眯地要骑马,就是不肯上车,林旭无奈,也怕强来赏了她,只好脱下斗篷,把忽然变成特别小只的小姑娘的红尘给笼罩住,再抱上马,让她好好骑。(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逛街

    红尘骑在马上,动作特别特别的优美,身骨柔的像一弯就能折断,只是不肯抓着缰绳,还时不时地要在马背上跳舞一般。

    林旭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两眼三眼,实在无奈,只好亲自牵着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就怕她一不小心会落下来。

    落下来了,好歹自己能当肉垫儿给她垫一垫,省得美丽的姑娘折断脖子。

    律风荷皱眉:“上去抱她。”

    林旭:“……不行。”

    “你以前抱过。”

    林旭叹气:“这里人太多了。”

    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即将落山,可街上行人如织,商贩们还没有离开。

    从宫门出来,一路回红尘的郡主府,路上不知道要遇上多少达官贵人,林旭总要为姑娘的名声想一想。

    给她牵马还不算离谱,要是同乘一骑,确实有些过,便是他自以为潇洒,不惧人言,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律风荷一脸的不明白。

    林旭很快也没精神和小荷详细解释,马上的姑娘一点儿都不老实,完全不似清醒时那么听话可人。

    “林师兄。”

    红尘眨着眼睛,像个小姑娘,笑得一脸甜蜜,弯下腰贴着马身,伸出手摸了摸林旭的头。

    林旭:……

    “林师兄,你要好好吃饭,瘦了,你都瘦了。”

    林旭觉得心口一片酥麻,他从没有听过红尘这么爱娇的声音,她从来是冷静自持的,以前到是偶尔听她叫自己林师兄,只是更贴近于口误,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自然过。

    她今天穿了月白的宫装,袖子很宽,镶嵌了红色的边,衬得一双手纤细无比,光泽更是如玉一般,在夕阳下看来,简直美极了。

    那只手现在就从他的头上,落到他的脸上,他的耳朵上,细细摩挲。

    她真是喝醉了,手很热,热得林旭忽然觉得自己穿的衣服特别特别的厚。

    “哎,别闹了,痒。”

    不只是痒,而且很香。

    红尘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他闻见了,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林旭叹了口气,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按在马头上,小声哄道,“你乖乖的,等回了家……师兄弹琴给你听。”

    “嗯,听‘银月清风’。”

    “好……”

    银月清风是什么?

    林旭从脑子里翻出各种曲子,也没有这个,到是他曾经作过半曲,还没起名,现在想想,似乎就是银月与清风?

    唔,凑合弹吧。

    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终于把姑娘弄回了郡主府,小丫头坐在马上,高高在上,进了大门也不肯下来,实在没办法,林旭只好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直接给送回房去。

    罗娘和小严绿着脸过来想给自家小姐洗漱,没一会儿就折腾到不得不变成了洗澡。

    洗过澡,小姐还是不消停,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跑,轻轻盈盈的,像个小姑娘,一刻都闲不下来。

    罗娘累得气喘吁吁,欲哭无泪:“不对啊,小姐的酒品一向好,以前醉了也多就睡下,没这么闹过。”

    他们家小姐并不是不喝酒的,偶尔喜欢浅酌两杯,微醺正好,喝了睡眠更佳。

    “……以前大概没醉透。”

    “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喝酒了。”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

    她们家的小姐正笑眯眯地抱着林旭的头:“林师兄,你长了两个头!”

    “嗯。”

    “两个头好,最好有两个师兄,一个出去忙,另一个留下来陪我……陪我……”

    “嗯嗯。”

    林旭忍了,连哄带骗地哄着她坐下,乖乖喝了一碗醒酒汤,喝下去她还是不清醒,又过来闹,一会儿腻腻乎乎的要抱,一会儿又恼了,连踢带打,非说他骗人。

    “噗嗤!”

    她那么闹,林旭却忍不住一笑。

    红尘今天真可爱。

    脸色红扑扑,像个孩子,脸上的神色也像孩子一样变化多端,活灵活现的,像小了好多岁。

    女孩子……其实更应该如此。

    林旭果真让罗娘拿了琴过来,也不沐浴更衣,也不很严肃,就笑着给她弹琴,想到什么弹什么,琴声一起,红尘便有些安静,身子随着音乐摇摇摆摆,似跳非跳。

    良久良久,红尘终于静了,坐在窗前,安安静静的,林旭停下弹奏,借着烛光一看,顿时愣住。

    她那张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落,不知何时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红尘?”

    为什么哭呢?

    林旭手无足措,僵立当场。

    罗娘和小严连忙过来,扶着小姐躺下,去了她身上的钗环,又拿热水来给她洗了洗脸,回头看林先生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整个人都戳在那儿不会动了。

    小严摇了摇头,还要过来哄这人。

    “别担心,别担心,小姐大概就是醉了,女孩子嘛,一时哭一时笑,都正常。”

    要是换了别的宫人婢女,看见主子哭,怕是自己都要慌乱无措,可罗娘和小严不一样,她们吃过大苦,很清楚哭一哭不是坏事,人要是真连哭都不会了,那才要出问题。

    罗娘也道:“小姐只是一时感伤罢了,林公子不用担忧。”招呼小严过来,两个人给红尘盖好被子,放下帐子,又点了助眠的香,大大方方地送了林旭出门,目送他走远,对视一眼,小严摇头一笑:“林公子被吓坏了,走路都走不稳,还真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罗娘也莞尔,半晌忽然道:“你说……”

    “什么?”

    “算了。”隔着帐子,罗娘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睡得很香甜……有些事,不是她们能管的。

    小严也若有所悟:“到没看出小姐有那意思,似乎,小姐从来没有过。”

    别的女孩子到了年纪,总免不了要憧憬一下未来的良人,她们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从不曾听小姐提过这些,她好像根本不在意,也不去想,到不是说对未来没有打算,只是没想过……她是个女孩子,将来大体也应该要嫁人的。

    第二天一大早

    红尘醒来发了半天的呆。

    她昨天晚上好像很失态?似乎哭了,还是当着林师兄的面?

    唔,罢了,应该不会很糟糕,她从不让自己完全失去神智,昨日应也保有半分清醒。

    起身洗漱吃饭。

    林旭难得也过来陪她吃,面上和煦,果然没露出什么,还笑着给她夹菜,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有点儿心不在焉,一样菜给她连着夹了三筷子,还是红尘自己推着他的筷子到别的盘子里,他才知道给换一换。

    “怎么发呆?”红尘笑问。

    林旭一下子回过神:“没什么……等下陪我出去逛逛街。”

    那绝对是没问题的。

    跟林大公子出去逛街,买东西不用自己付钱,各种快活,各种省心,怎么可能不去!

    一块儿出了门,然后……红尘就跟着林旭去逛各家的米粮铺子,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粮食回去。

    精细米粮还好,买回去总是要吃的,可林大公子也没少买粗粮杂粮,不是大批量,就是一样买一点儿,出来之后还拿小本子各种记记记的。

    红尘顿时无语,闹了半天不是专门陪她逛街散心的:“……今年济东府那边的粮食没进京?”

    林旭转头看了红尘一眼,“我们家郡主娘娘好锐利的眼!”

    红尘皱眉:“那边闹灾了吧,折子没送过来。”

    “嗯,还得再看看。”林旭叹了口气,也没有怎么愤怒,“这种事多了去,下面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欺上瞒下的,济东府的知府是王家的人,他们家的千金,有望可能成为太子妃,这种时候,大约是不想闹出事端……等我派人过去查一查便知了。”

    红尘的神色略有些凝重。

    太子至今尚未有太子妃,本来也不着急,他年纪还小,可皇帝似乎急了,这两日有意为太子择太子妃。

    当下的规矩,皇子们一般成了亲才算是成人,才能办差,而且婚姻很重要,就算不找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岳家,至少要找一个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这件事儿,红尘到没表现得太过关注,连太子那儿,心思都不在这个上头,可这毕竟是件大事,又事关自己半养大的孩子,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操心。

    “京城这些有资格角逐太子妃宝座的千金们,其实都差不太多,品格相貌不会有瑕疵。”

    红尘轻声道。

    那个皇帝不是个好糊弄的,如今他既然很疼爱太子,自然会为他铺路,选太子妃的时候,不会挑一个不好的。

    “要是济东府出事,王家隐瞒不报,他家就不要指望什么太子妃了。”

    红尘话一出口,不由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济东府若是闹灾,那该操心的是不知多少灾民的生计问题,还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真是舍本逐末。

    一时也没了逛街的心思,红尘很随意地跟着林旭向前走,走了几步,就见前面忽然喧哗起来。

    不少行人,路人都凑过去看。

    林旭也爱热闹,干脆领着红尘一块儿过去,一走近,就见一个一身孝服的女子默默垂泪。

    女子不远处,有两个年轻男子正在对峙。

    “王长浩,你还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姑娘?”一个锦衣小少年怒气冲冲地大喊,义愤填膺。他对面的男人板着脸,眉头紧蹙,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略有些虚胖:“薛风,你犯哪门子病,我……”

    话音未落,他身后就急匆匆走出来一人,轻轻挡到虚胖男子身前,此人长身玉立,五官端正,到是一副好相貌,未语先笑,客客气气地道:“薛公子别生气,我代我大哥给你赔礼了。”

    说着,又走到那一身孝服的女子面前,“姑娘,要是我大哥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可千万别和他计较。”

    那女子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那虚胖的男子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不满:“二弟,她出来卖身,我出钱买她,这……”

    “好了,大哥。”

    年轻人看了虚胖的那男子一眼,“马上就是大比之期,咱们还是早点儿回去读书,别胡思乱想些别的。”

    说着,又和叫薛风的锦衣少年说了几句话,薛风脸色才和缓了些:“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就是。”

    年轻人连连赔笑,推推搡搡地推着那叫王长浩的虚胖年轻人转身走人。

    王长浩脸上涨红,显然气得不轻,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跑,年轻人喊了几声,没有喊住他,只好无奈回头,团团作揖,姿态摆得很低。

    薛风皱眉:“你们王家也是可惜了,嫡长子的位置让这么个蠢货站住,哎。”

    林旭和红尘在一边看了会儿热闹,心下好笑,听周围的路人说了几句闲话才知,刚才那穿孝服的女子卖身葬父,王长浩碰上,就夸了几句,说那女子长得还能看得过去,给了二两银子,要买回去当丫鬟。结果那女子吓得大哭,薛家少爷便出来打抱不平。

    红尘不觉失笑:“最近卖身葬父的好像多了些。”

    她以前就碰上过几次,林旭也碰上过,在京城这个不稀奇,不过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没人计较。

    “这个王长浩挺倒霉。”

    红尘也没有多在意,和自家师兄继续向前走,没走多几步,又见到了那位王长浩王公子,他正坐在一个茶棚里喝茶,皱着眉,低着头,似乎有很多烦心事的模样。

    “咦?”

    刚想走过去,红尘忽然停了停脚步。

    “怎么了?”

    林旭也停住。

    红尘仔细看了看才道:“有东西跟着王长浩,唔,是个鬼,还是新鬼,有点儿意思。”

    最近京城鬼怪比以前多出好几倍啊!

    林旭:“……”他都快忘了,郡主娘娘还是个灵师来着。

    红尘心下好奇,干脆也进了茶棚,正好茶棚里人多,两个人就客客气气地和王长浩商量拼个桌。

    这人的心情大约不好,不过到没有迁怒陌生人,随意点了点头。

    红尘二人坐下,身边跟着的小厮和丫头就没那么讲究,要了茶水出去喝。

    坐下,她才仔细打量那个鬼,那鬼一身儒衫,年纪和王长浩差不多,都是二十上下,看起来虽然跟着王长浩,却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到像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似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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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毓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毓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毓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