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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灰熊猫     虎狼txt下载     虎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节 待机

    宪法师彻底内外隔绝已经一个月以上,从唐德生和他的参谋直到最底层的士兵,没有人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援兵有没有向这里开来,或是后方有没有展开营救解围计划。

    在唐德生的指挥部里,他手下的团长和参谋们之间又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三十五团坚决主张发起猛烈反击,收复前一段丢失的外围阵地;另外两个团态度暧昧,而参谋们则坚决反对,因为直到现在为止顺军并未露出明显破绽,而且反击失败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反击就是成功,那也不过是拖延时日,顺军依旧能得而复失的阵地再次抢走。

    参谋们指出本来外围阵地的目的就是拖延时日,现在目的达到了就不必非抢回来不可,被围的宪法师还是应该以保存实力、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待解围为作战目的。

    唐德生能够体会他三个团长的不安情绪,他们更关心一些军队的状况而现在官兵的士气日益低落,每天军队都在挨打但是罕有还击的机会。这种挨打不是大问题,因为顺军为了节约命令发动的进攻非常无力,照这个势头下去宪法师还能坚守很久、很久,但是士气确实是个大问题。

    三十五团指出目前顺军出现了麻痹大意的症状,他们的攻击频率变得更长,一线上的顺军士兵似乎也变少了,明军的三个团长和唐得生都是军校的同学,他们指出这似乎是许平以前所说的反击机会——敌人认为胜券在握。说不定能够一举突破顺军的阵地给敌人后方造成某些打击,就算做不到沉重打击敌人,夺回来一些阵地也对士气有好处,这样就是牺牲一些官兵也值得了。

    请战呼声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响亮,三十六团的团长几天后也明确要求出战,他报告他手下的士兵开始厌倦在战壕里受折磨,尤其每天都被迫观看对面的顺军像在和平地区一般地操练、活动,三十五团和三十六团的两位指挥官都认为士兵们的士气变化有利有弊,大家胸中都憋着一股劲,如果善加利用对进攻作战也很有益。

    同时两位团长都警告说,如果继续这样拖延不定,现在士兵胸中那股本可能转化为斗志的怒气,很快就要化作悲观绝望了。

    唐德生感到了很大的压力,参谋们都认为此刻发起反击是不明智的,被围的明军需要节约兵力、绷带和药品,参谋们认为目前战局从伤亡数字上看还不错,士气是唯一的问题,他们极力建议唐德生多做鼓舞工作,依旧坚持不战坐等顺军来攻——随着明军变得越来越密集,顺军想集中兵力一次啃下一块明军阵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参谋们觉得防御战还是更有利一些。

    只是唐德生已经想不出什么新的鼓舞军心的办法了,而对面的顺军正在展开宣传攻势,上次那场大雨后许平派人一天到晚地向着明军阵地喊话:告诉明军士兵他们那些投降过去的同袍都得到了很好的优待,他们在发誓后也被释放回家。

    从昨天开始,许平派出的人又向明军士兵喊话,说他们投降后可以痛快地洗一场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回乡。这几天来每夜逃走的士兵都有二、三十人,顺军对明军方面的困难了解得更清楚,蛊惑也变得更有利。如果听之任之下去的话,唐德生觉得迟早会有大批的士兵开小差,因此突袭顺军振奋一下士气似乎是个越来越有诱惑力的选择。

    ……

    辽王除了送来一批弹药外,还把《辽东人民观察家》的主笔易成派来南方。现在南京城内云集着大量报纸的记者(主要是南方),他们打探着消息,交流着彼此手中或真或假的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再把这些消息整理后送回南明治下各省。

    在辽王的建议下,许平为投降的南明士兵举行隆重的送还仪式,最近他一次性释放了上百名南军士兵,还邀请很多南明记者到场观看,易成写文章说明这意味着困守在淳化的唐德生已经丧尽军心,现在是靠残酷的军法逼迫士兵继续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

    对这种宣传许平本人本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后来考虑到如果宣传得力,那将来明军同自己对垒时就会没有多少坚持的勇气,因此就对易成的工作予以配合。

    “无论是齐公还是我,都反复强调没有反击的防御是不完整的防御,我相信唐德生肯定不会不清楚这一点。现在南明第十二镇的逃兵与日俱增,我猜他快忍不住要冲出来打一仗了。”在许平的指挥部里,他对部下做出这样的判断,顺军每日在淳化前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地让新兵招摇过市,而且还夜以继日地号召明军士兵投降。从这些天开小差的明军俘虏口中,顺军也了解到淳化明军士兵变得越来越沉不住气,军中这种浮躁的气氛肯定会影响到他们的指挥官,许平估计对方一定迫切希望靠一场胜利的反击来提升士气,哪怕是再小的胜利也好:“唐德生如果再端坐下去就是自取灭亡,我不认为他会坐以待毙,所以打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我们要继续加大压力,迫使他离开坚固阵地杀出来。”

    ……

    淳化镇内,

    “为了一月二两的银子,老子就要呆在这个鬼地方发霉吗?”

    李洪同营的士兵发出不满的抱怨,这话还得到了一片低声的赞同。

    “孬种!”但也有人忍不住反驳道:“当兵就是要拼命的,你早该想到这个,就根本不该来当兵。”

    “老子不是孬种,”那个士兵像是被扎到般地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反驳道:“老子不怕死,但是不想这样窝窝囊囊地死,要是今天上面说杀出去,老子冲头一个!”

    三十五团的低级军官对士兵们的怨言已经开始装听不见,他们同样也纷纷向上峰要求出战,对面的顺军日子过得太惬意了,看着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师部的决心看起来依旧不可动摇,唐德生坚持要坐等顺军来进攻,突围更是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没有人回来救我们的。”又有一个士兵咕哝着:“十一师的家伙们就在龙潭,他们每天吃着江鱼,在江边避暑,日子过得快活着呢,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围在这里,两个月一动也不动。”

    “顺军也不会来打我们的,他们会看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病倒,被拖进看护营里等死,然后被埋在这个鬼地方。他们才没有那么蠢会跑来吃枪的,他们会躲在树荫底下,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看我们挖壕沟然后哈哈大笑。”

    士兵们的抱怨声越来越大。

    “我们得杀出去,我们手里有枪,死在战场上至少也能落个痛快不是吗?”

    听着身边同伴们的议论,李洪不知不觉地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近两个月被围的日子好像比之前一生都要漫长,而且还看不到尽头。

    “我们一万多条好汉,难道就和老鼠一样被困死吗?”

    “我们万众一心,怎么会杀不出去?”

    士兵们发了很久的牢骚,有的人说得厌烦了,就窜到隔壁的军营去抱怨。夕阳西下,一个军官走进营来,说得兴起的士兵们虽然大部分闭上了嘴,但仍有几个还在小声地嘀咕着,军官充耳不闻地喊了几个名字,让他们去镇外守夜。

    “守,守,守,守到什么时候?”

    “什么死守淳化,纯属守死在淳化。”

    军官带走了那几个士兵,余下的人又发了一通无意义的牢骚。

    此时在唐德生的指挥部里,除了三十四团依旧保持中立外,另外两个团长都在此坚决请战,这次有几个师参谋也站在他们一边。最近几天明军也组织了自己的侦查小队,对顺军一些前沿阵地进行了非常谨慎的刺探,在他们看来顺军的主力没有留在阵地上,一线除了警戒兵力外,还有不少新兵在熟悉战场。顺军和明军的小分队发生了两次交火,但都没有什么损失,顺军最近十几天来没有发动过任何进攻,看起来对方想困死自己的可能性是越来越明显了。

    “至少让士兵们有点事情做,”三十五团的团长求战**最为强烈,由于被紧密包围,明军对顺军动向的掌握非常有限,而明军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底下,三十五团的团长承认在目前的情报战局面下出战会有相当的风险,但是他觉得如果不出战只会让对方更加轻松而本方更加紧张:“哪怕不成功,也能让顺军不能这样舒服地休养。”

    “而且进攻成功性取决于突然性,我们自开战以来就没有发动过反击,顺军肯定也是心浮气躁了,我们的举动处于他们的监视下,他们多半不会想到我们居然敢发起进攻。”三十六团的团长则倾向于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攻势,他主张以一个团主攻,一个团辅助,扫荡顺军前沿阵地。如果成功取得重大战果的话,无疑会极大地提升宪法师官兵的士气。

    “我们这几天已经多次派出侦察小队了,”唐德生的直觉告诉他进攻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反驳道:“顺军很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大人。”三十五团的团长和唐德生本是军校同窗,两人年龄一样所以师长对他来说也具有绝对的权威,他竭力反对唐德生的保守政策:“大人,我们不能光挨打不还手,这是没有前途的。”

    唐德生沉吟不语,进入包围圈之前他与贺飞虎、陈伟反复讨论过,坚信在许平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前要全力避免局面复杂化,目前宪法师的补给依旧充足,卫生条例也在严格地执行着,只要士气不出问题再坚持几个月都没有问题。只要士气不出问题,那唐德生觉得任凭许平千变万化,最后还是要靠强攻明军阵地来结束这场对峙。

    “全师一万五千官兵,我们不能一枪不放地坐以待毙啊,”三十五团的团长不肯放弃努力,他苦苦劝说道:“就打一仗,如果敌人有防备我们就退回来,绝不贪功冒进。”

    “好吧,”唐德生的决心终于发生了动摇,他勉强地点点头:“就进行一次试探性攻击。”

    “大规模的试探攻击。”两个主战的团长同时叫道。

    “大规模的。”唐德生同意了,随着这话一出口,他注意到保持中立的三十四团团长脸上也显得轻松起来,几个参谋甚至发出了小声的欢呼声,所有人都面露兴奋跃跃欲试。

    ……

    “唐德生不肯坐以待毙,进攻或者等死,他最后还是要试一下,我估计就是这一、两天了。”综合明军的逃兵和侦察结果,许平做出了判断。

    淳化周围的明军进行了一些部署调整,顺军参谋发出明军攻击在即的警报,综合这段时间来明军侦察活动和明军部队的部署,顺军将领预判了几个明军攻击地点。这几个点距离并不算太远,许平打算放弃一线给明军,把它们后方更远的一些开阔地作为阻击场。

    “他们多半还是会尝试以夜袭开始,为了确保隐秘多半连炮击都不会用,”明军的炮兵位置并没有什么大的调整,这是因为担心被顺军猜到他们的意图,而许平则打算将计就计装没发觉:“看起来明军这次的动静不小,至少会有三千人杀出来。在夜里指挥三千人,我真不看好他们。”

    在明军小心翼翼地微调部署的时候,时刻注意他们动静的顺军也把几个营分别调到几个最危险的地域后隐藏起来,顺军估计明军最可能的进攻模式是用步兵集团迅猛突击,不炮击、不盲目射击直接杀入顺军一线,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推进。

    “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这个念头,让一线士兵胡乱射击一轮就全速撤退,让他们以为突袭成功,我们一线部队张皇失措逃走了,如果他们没有获得什么战果有没有什么损失的话,也绝不会立刻停下来,他们憋了这么久得怨气肯定会多向前冲一段的。”许平指着几个选定的阻击场给手下们分配任务,当明军越过被顺军放弃的第一线继续向前冲锋时,他们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面对顺军某个野战营的拦截:“不要进行任何一线阻击的尝试,我不希望明军因为觉得后路有威胁就停止攻击,要让他们彻底的后顾无忧,让他们的指挥官觉得随时可以安全地撤回淳化去。”

    许平没有歼灭明军一股军力的打算,他只是希望靠这场阻击战更沉重地打击对方的斗志和士气,他告诉手下他不会对冲出来的明军进行两翼包抄以寻求一场歼灭战:“放他们的伤兵回淳化去,让所有的明军都看到他们出击的同伴鲜血淋漓的回来,如果天亮后明军派出援助队想抢救他们的伤员,不要进行任何拦阻射击,如果他们想把尸体带回去也由他们去做。”

    “省得我们去包扎他们的伤兵,也省得我们去埋葬他们的死者了。”刘宗敏很喜欢这个主意,他唯一遗憾的是在这个计划下他的骑兵没有用武之地,这些伤员都会加重明军的负担——照顾伤兵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资源,而且他们的惨状会让淳化的明军更加沮丧;至于埋葬死者,明军不可能不这么做,但是若是一夜过后明军就在镇边上为昨日的同袍竖起上千块墓碑的话,这对士气也会有毁灭性的影响。

    “我不认为明军会不考虑协同问题,所以若是你们听到战斗就发生在你们旁边的友邻部队身上时,不要松这口气,以为你们会没事干了。”许平认为如果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上,一定会为主攻部队两翼配置稍微拖后的协同部队,若是主攻部队遭到有力抵抗的话,两翼的拖后部队就会尝试前插然后合击消灭抵抗者:“注意保持戒备,保证友邻部队的侧翼安全。”

    各营指挥官上前领取了各自的任务,然后分头下去准备。

    ……

    今天团里的气氛有些特别,午后所有的军官就被召去开会,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李洪与他的伙伴之间蔓延着,所有的士兵都在小声议论,暗自猜测团里是不是要有什么行动。

    门被一下子拉开,小队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用力地挥了一挥手,脸憋得通红:“今晚反击,我们团主攻!”

    “万岁!”

    欢呼声在营房里响起。

    “收声!”小队官呵斥了一声,然后满面笑容地开始介绍任务。

    入夜后,三十五团的士兵借着夜色进入前沿阵地,李洪向着对面望了一眼,黑漆漆地没有任何敌军活动迹象,更远处还有零星几团火光——看上去敌人又在举行野餐。

    三十六团的兵力集结在三十五团的侧后,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他们会冲上去协助友军,明军的高级军官和参谋们认为顺军有可能及时反应过来,然后挡在主攻团的正面进行抵抗。如果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三十六团就会打一个左勾拳,从侧面发起攻击把这些顺军消灭掉。

    “不要先开枪!”军官在士兵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再次强调道:“我们要把刺刀扎上闯贼的胸膛,不要先开枪!”

    李洪紧紧第把枪握在手中,他感到自己心中的斗志快要冲破胸膛透体而出了,周围的同伴们也都一个个绷紧身体,等着进攻命令的下达。

    ……

    胡辰并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就在三十五团的预定攻击路线上,但他知道今夜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不是自己这里就是其他地方,明军终于要冲出来决一死战。

    面前是一片开阔地,胡辰和他的部下们都隐藏在壕沟和低矮的战场掩体后,今天参战的不仅仅有近卫营第二步兵翼的老兵,营里还把参与训练超过一个半月的新兵都编入了战斗部队,他们将呆在老兵的身后第一次亲身接触战场。

    数千人的阵地上,胡辰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呼吸,这些呼吸还都不是老兵们发出的,他们都已经太熟悉这种场面。那些新兵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紧张情绪,根据来自翼里的命令,胡辰不允许任何新兵装填子弹,他们必须要亲眼看一看,当长官的命令是“放近了再开火”时,他们的前辈到底要在什么距离上才开火。不允许他们装填就是为了避免他们控制不住他们自己的手,胡辰很清楚当几千敌军铺天盖地涌上前来时的那种气势,几乎没有新兵能够在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时不手忙脚乱。

    所有的新兵都被要求只有在老兵进行第一轮射击后才能开始使用自己的武器,这仗并不需要这批新兵的火力,近卫营的老兵数目已经足以击退哪怕是更多敌军的夜袭。而且近卫营还为此战准备了火炮,以前许平等人都认为臼炮因为射程和装填速度的问题而无法再野战中发挥重大作用,但是今夜不同,每个野战营的背后都放置了几门臼炮,它们已经完成装填,而且射击角度也都调节好。当明军步兵以密集队形冲过前面的开阔地时,顺军的臼炮就会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开空爆弹。

    胡辰轻轻握了一下自己的佩剑,虽然自己今夜用到它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胡辰依旧把它在炭火上仔细熏烤过,他身边所有士兵的刺刀也都做过类似的染色处理,在夜色中这些利刃不会发出一点点的寒光。

    在第二步兵翼右手的是第五步兵翼,如同胡辰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自己在明军主攻路线上一样,第五步兵翼也不知道明军的第三十六团的协同预案就是若友军遭到激烈抵抗,他们就从这条路线打一个侧击的勾拳。

    第五步兵翼的位置比第二步兵翼稍稍靠后,因为他们的阵地前方有一条溪流,顺军统帅决定充分利用这个地利:这条溪流不会给进攻的军队造成太大的麻烦,但若是明军撤退的话会加剧他们一点混乱,让他们在开阔地形上停留得更久,而且大批士兵踏入溪流时发出的动静也能让顺军的炮兵进行精确的盲射——配属给第五步兵翼的炮兵都把弹着点设定在溪流两侧,除了臼炮以外的其他炮膛里已经上好了霰弹。

    ……

    “打更还在继续么?”许平在自己的指挥部等待着战报,现在顺军也已经学会了这个词。

    “是的,大将军。”参谋报告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是今天一直到午夜阵地上也没有发现潜渡过来的明军逃兵,显然对面的黑夜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各营都接到通报,今夜他们会给明军好好上一课的,”陈哲轻松地说道,虽然明军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进攻意图,但各种蛛丝马迹在许平、陈哲还有周洞天等人的眼里真是太明显不过,虽然为了以防万一顺军在许多地方都做了准备,但许平和陈哲对明军反击的预判高度一致,都认为明军最可能攻击的地点位于近卫营和装甲营的设伏地——这也是顺军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营布置在那个位置上的原因。陈哲悠闲地喝着茶,毫不担忧战争的结果,他对许平和周洞天预言道:“这不会是一场战斗的,只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听他说话的两个人对此毫无异议。

    ……

    “好了,快到点了。”顺军这轮的打更刚刚结束,三十五团的团长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通知弟兄们,让我们去杀光他们。”

    “等一下,”一个传令兵冲进了三十五团的临时指挥部:“中止进攻!师长急令,中止攻击。”

    不到一刻钟后,在唐德生的指挥部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愤怒地三十五团团长甚至用懦夫这个词来指责师长,但唐德生不为所动:“我仔细想过了,许将军一定盼着我们进攻……我确实不敢说我们奇袭未必不能成功,说不定我们是能取得点战果,但也可能失败……只要我们宪法师实力还在,许将军就得和我们在这呆下去,就无法分兵南下……我们必须要小心地保护我们的进攻能力,决不能轻易使用。”

    ……

    “在出击和等死之间,唐德生竟然选择了等死,这太出乎我意料了。”第二天许平询问过又一次潜行过来的明军降兵后,大为惊讶地说道:“让各营解除戒备吧,唐德生这是和我们耗上了。”

    “大将军打算怎么办?”陈哲问道,精心准备的伏击落空让他很恼怒,更令陈哲气愤的是:如果那个三十五团的逃兵没有在胡言乱语的话,对方居然是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没有什么好办法,南明的第十二镇依旧很有实力,我们还得继续小心提防,防备他杀出来捣乱。”许平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我以后见到了这个后生,我会告诉他差点就犯下一个失误,而我也一定能抓住它。嗯,虽然他明智地在最后关头挽回了自己的失误,但总归是犹豫了一下,这个犹豫会让他手下的士气更快地垮掉,现在他依旧是在坐以待毙。”

    ……

    正在打盹的李洪被身边的细微的动静惊醒了,他立刻抓住自己的火枪扑到壕沟前,不远处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李洪猛地举起枪瞄准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并没有做出任何敌对举动,而是轻轻地叫了一声李洪的名字。

    “你在搞什么鬼!”李洪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顿时放松下来,值班的同伴没有呆在岗位上反倒爬出了战壕,他不满地小声叫道:“快回来。”

    但黑影没有动作,仍是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趴着,李洪迷惑地看了同伴几秒,突然恍然大悟,他猛地一咬牙,在此把火枪笔直地瞄准值班的同伴,用严厉的声音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李哥,我有一儿一女。”那个黑影轻声说出李洪早就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句答话后,李洪保持着瞄准的姿态静止了一会儿,突然轻叹一声收起了枪。

    “多谢李哥。”从那个黑影的动作看,他似乎是抱了个拳。

    “一路顺风。”李洪轻声叹息着:“但你应该叫醒我再走。”

    “对不起,李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同伴说完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对面爬走了。

    ……

    前天明军的逃兵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一夜有一百一十余人向顺军投降,接到这个消息后易成在南京发表署名文章,《辽东人民观察家》称:

    消灭被十万王师重重围困在淳化的两万南明兵将,只是时间问题。

    [奉献]

第十一节 家书

    大顺和她藩国所拥有的军队超过百万,但一线将领对补充兵员的要求都很高,能够满足前线将领标准的兵员实际很有限,而无论是兵员还是装备、物资,大顺朝廷都首先考虑南京战区的需要。为此另一个主张战场湖广地区的将领们怨声载道,李定国和余深河都表示以他们手中的兵力完全无法驱逐湖广南部的明军;云南方面相对倒是没什么要求,高一功和贵州明军自开战以来就是在静坐,显然无论是大顺还是南明都不打算在这里投入大量资源发动进攻,两个阵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东线。

    正因为如此,牛金星对许平迟迟不肯拿下南京就变得相当不满,南明方面的舆论一直在利用这个大做文章。牛金星之前曾下令江北顺军渡江占领南京,但这个命令立刻就被许平取消了,后来牛金星又想派一小队直属兵马去南京插旗,结果这队兵马也被许平的部下拦住不许他们进入应天府。就算牛金星表示愿意额外提供占领所需的物资也没用,许平表示在目前的局面下,如果有多余的物资还不如用来供给军队,而李自成在这个问题上也倾向军方意见。

    今天牛金星来找李自成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报人员发现郑芝龙与他儿子郑成功有书信来往,丞相府认为这个问题很严重,但郑芝龙是李自成点名要保护的人物,顺廷之前也一直想把这个人当做个榜样给南方的将领看。但眼下牛金星发觉郑芝龙的用处很有限,就连他儿子都不听他的话。

    “把郑芝龙下狱治罪?”李自成似乎对牛金星的要求感到很惊奇:“为什么?治什么罪?一个人看看儿子给他的家书会是罪吗?”

    “郑成功的信可不是一般的家书。”牛金星觉得李自成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是南明的总兵级大将。”

    “人孰能无父?”李自成果然如同牛金星担忧的那般完全没有看到问题所在,顺王不耐烦地说道:“血浓于水,郑芝龙就是叛国贼,可对郑成功来说还是他亲爹啊,现在又处于他的敌国不能亲身问安,写几封信有什么稀奇的?”

    “这很可能是郑成功在劝他父亲作乱。”牛金星严肃地说道,南方战事僵持不下,儿子又深受重用,他认为郑芝龙难免会有异心。

    “凭什么?郑芝龙的门房都是你替他选的,他能作乱么?”李自成依旧不以为然。

    “郑芝龙偷偷地回信给郑成功。”在这一点上牛金星有充足的证据。

    “很正常,好几年没看见儿子了,不回信才奇怪。”李自成误以为牛金星是担忧郑芝龙泄露北方机密:“他就是回信里面能说什么?北京的粮价?街头巷尾的谣言?郑芝龙几年来夹着尾巴做人,平时出门都要和你派去的管家提前三天打招呼。他能知道什么?又能泄露什么?”

    在李自成看来,郑芝龙知道的东西都未必有一个普通衙役多,南明就是想刺探情报也不会笨到从他身上入手。

    “臣不是担心这个。”牛金星耐心地等李自成说完,把截获的一封郑芝龙的信递上:“郑贼大逆无道,诅咒圣朝!”

    “哦?”李自成把信接过去,皱眉看了看信函,最后还是把这封私信打开看起来。

    信上郑芝龙说他听说了郑成功在长江的战事,告诉儿子他听说南明水师闯关时很担忧,听说成功过关后很欣慰,很庆幸儿子平安无事也没有遭到败绩,还说他自己在北京日夜不安,唯恐听到郑成功兵败的消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而每次听说郑成功立下功绩后又会很替儿子高兴。

    “郑贼心怀怨望,闻王师不利则心喜,闻惨明侥幸逃生则弹冠相庆。”牛金星和丞相府都对郑芝龙的极其恼怒,他正色对李自成说道:“郑贼逆迹昭然,臣请陛下允许有司过问,穷治其罪。”

    李自成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开头再次仔细阅读了一遍,然后长叹一声:“爱子之心,跃然纸上啊。”

    把郑芝龙的信收回到信函里,李自成没有还给牛金星而是交给一个卫士,下令道:“封好口,然后送去南方,并附上给郑将军的一笔,说寡人对拆了他父亲的家书深感后悔,让郑将军放心,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寡人是不会拿他老父泄愤的。”

    卫士走后,李自成冲着目瞪口呆的牛金星说道:“不错,郑芝龙是说要他儿子好好给齐公效力,可这有什么不对,难道郑芝龙该教他儿子学自己的样子当叛徒吗?当初他那么做寡人是很瞧不起他的。郑芝龙是说他为儿子的功绩高兴,难道有人会盼望儿子兵败身亡或是身败名裂吗?历朝仁君都讲父慈子孝、兄友弟悌,要是寡人因为一个人心怀父子之情就杀害他,那寡人还是人类吗?”

    “寡人能够体谅丞相府上下的一片忠贞,但此事既然于国无害,又何必紧盯不放。”最后李自成又安慰牛金星一番,并提醒道:“丞相府还是多考虑如何为许将军选拔兵员,补充军资吧,这个才是紧要。”

    ……

    公仆师驻地,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任红城带着临时陆军部官员抵达军营后,立刻受到了师长易猛的迎接。

    “任大夫,公仆师已经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开赴南直隶与顺军交战。”

    “易师长雄心可嘉,”任红城与易猛以及其他公仆师的高级军官一一见礼,迅速地问道:“军队士气如何。”

    “士气还可以,但是完全可以更好。”易猛直言不讳地答道:“全师上下官兵都非常想知道制宪会议和各省卿院的决议。”

    “当然了,我今天就是带着好消息来的。”任红城笑起来,北伐军在安庆惨败后,南明治下各省一片哀鸿,在顺军重返江南并且包围淳化明军后,南方的报纸上更是一片悲观气氛,很多文章都觉得应该考虑和北顺和谈。制宪会议内部同样也有这样的声音出现,有人觉得如果李顺愿意暂时和南明和谈的话,那么只要对方肯保证不触动南明的现有制度,那就是形成一个类似金宋的关系也不是不能考虑。

    两个月前这种声音非常响亮,不少张皇失措的议员都要求尽快向北方派出使者,趁着明军还占据着大量的地盘与顺廷讨价还价;与这种声音对立的是全面加税,训练、武装更多的军队与顺军交战。前者的一个重要理由是许平带领的顺军看上去不可战胜,而无论是许平还是这些顺军老兵都会老去、死亡,这些议员觉得或许等顺军这支打遍天下的精锐被时间消磨后才是更好的北伐时机,他们想把这个重任交给下一代人去完成,并指责后者是要花费更多的民脂民膏,把更多的年轻人命填到顺军精锐的虎口中去。

    但这个声音随着宪法师在淳化的坚持而不断减弱,本来就是任红城自己对是否和谈都有些犹豫不决,但这两个月过去后,他觉得这种声音实在是非常可耻:

    “上万年轻人在前线浴血奋战,苦苦抵抗着顺军的进攻,而你们居然在后方考虑和谈?你们觉得他们的家人会答应吗?”

    任红城曾经这样质问过倾向派出和谈使者团的议院同僚,而随着时间推移,民众开始从安庆惨败的震动中恢复过来后,支援前线将士的呼声就变得愈发高涨。

    卿院认为提高征税并非不能容忍,实际上齐国公也是持这般看法,他记得杨嗣昌也对崇祯说过多征些军费不会对百姓生活构成毁灭性影响。如果仅仅是从数字上看,齐国公觉得杨嗣昌说得或许没错,但崇祯明廷没加征一百两的军费,百姓要付出的代价绝不少于一千两。即使是没有穿越者来引入高产作物的黄石前世,因为横征暴敛而赤地千里的河南与陕西,在被李自成占领后立刻就恢复了生产秩序,饥民纷纷回乡,产出也足以支持李自成的军队;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明廷征收上来的赋税并没有有效投入到需要的地方,绝大多数都被层层剥皮的特权阶层贪污掉,比如洛阳守军向李自成倒戈就是因为他们在距离福王府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忍饥挨饿,要知道许平即使养五千士兵,粮饷被服肉食,所废也不过与周王府或福王府的每天所耗相当,更不说遍布河南的各级明廷官吏。

    现在百姓是不是能够承受加征的幅度,他们手中的选票能让代议员去仔细权衡,而是不是把钱花在正确的位置,卿院也会监督。

    “我们都知道宪法师的困境,每天南京那里都会有新的消息传来。”任红城对易猛说道,顺廷方面的宣传——其实就是《辽东人民观察家》,对宪法师的悲惨境地进行了添油加醋地渲染和描绘,不过现在这种宣传正开始起反作用,南明的报纸从最开始的悲叹,渐渐转为缄默,最近已经变成愤怒,大批的记者在质问卿院和制宪会议究竟有没有做些什么来拯救第十二师。前些天《辽东人民观察家》(这报纸可以在南明治下发行,当然南明的报纸肯定不可以在辽东发行)又一次得意洋洋地宣传一百多名明军士兵向顺军投降时,《广西报》发号外反驳:但还有百倍于他们的士兵没有丧失斗志,仍在最困苦的情况下坚持战斗。

    “五省卿院都已经通过决议加征新税,除了正式的军饷外,各省卿院会加倍志愿兵的抚恤,同时再给所有志愿兵除军饷外的新补贴。”

    “这真是个好消息。”易猛和他身后的军官们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还有,制宪会议宣布会发行一千万两的战争公债,这笔钱将尽数用来购买武器、训练新兵,”任红城笑着对面前的军人们说道:“制宪会议和卿院会坚决地支持你们,绝不会与北顺和谈!”

    说完了自己带来的消息后,任红城问道:“易师长觉得淳化战局到底如何,宪法师还能坚持下去吗?”

    “淳化不是军力问题,以淳化的一万五千兵力,还有他们事先运去的充足物资,再坚守几个月甚至半年末将认为都很有可能。如果唐准将顶不住的话,那只会是因为军心问题。”易猛等人也很关注淳化方面的报告,从南京传来的消息看,易猛等人都担心宪法师军心瓦解,或是军官指挥体系失控:“需要帮唐准将提高军心士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宪法师的官兵知道后方、卿院都很在意他们,友军也急迫地想为他们解困。”

    “还有他们坚持在淳化对我军的意义。”任红城补充道,现在淳化不仅仅有军事上的意义,宪法师得坚持也在鼓励着后方的民心。

    “是的,任大夫。”易猛指出现在最麻烦的是淳化内外隔绝,明军没有办法把他们的意愿传达进去,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易猛坚决请战:“请卿院下令公仆师率先出击,末将一定能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去与唐准将取得联系。”

    任红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身边的临时陆军部的军管们,他们一起冲着制宪会议的代表摇头,明军现在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反击,随着顺军云集淳化附近,浙江需要相当的兵力来保卫,以备顺军分兵南下,现在浙江境内不仅仅有公仆师这支南明野战军,但它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支。

    这几位临时陆军部的军官很清楚短时期内江西方面的援助是绝对指望不上的,在他们离开泉州前陆军部刚收到一条急报:第一、二军那边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上下级冲突。从北伐初始将领和军官、军官和士兵之间就不断积累的矛盾,经过安庆之败后变得更加尖锐。屡屡有士兵高喊大致是“齐公用保卫自己切身利益之类的鬼话把吾等忽悠到了军队里”这样意思的大不敬话语,还嚷嚷诸如“不当成打杀由人的牲口”或是“不替黄去病打天下卖命”之类煽动性的言论——这些本来都隐藏在下面的怨言在安庆惨败后开始浮上明面;而第一军等野战单位则严厉批评军法官在军中制造了空前的混乱,以致军队比当初才训练过三个月的新军都不如——在某些方面这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些以往的纠纷和互相指责对制宪会议来说不是新闻,而且报纸的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南京附近的战事上,但是刚刚爆发的冲突虽然还没有得窥全貌,但是牵扯之广也已让制宪会议和陆军部骇然,担心如果处理不妥可能会发生大变。

    “浙江的卿院选举即将召开,”见状任红城就回头对易猛说道,虽然战事急迫,但是制宪会议不打算继续等待,他们已经下令结束在浙江的军管,无论如何都要按时召开各级卿院和政府的选举:“卿院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送进淳化,而公仆师也决不能轻掷。”

    作为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任红城对江西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制宪会议紧急磋商后的结论是全力帮助黄乃明、金求德等人把事件平息掉;他们同时还祈求上苍希望不要让南明媒体注意到江西的冲突,至少不要在此时对江西方向特别关注。另外一条举措就是制宪会议决心在力保浙江同时努力支援宪法师,南明的报纸不在政府的掌控之中,如果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各种各样的噩耗——在安庆大败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的时候,捅出了江西的事件,并且宪法师还向顺军投降的话,制宪会议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作为制宪会议的坚定拥护者,任红城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助议院渡过难关——既要保住浙江,也要让宪法师坚持下去,制宪会议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当然,任红城觉得这些苦恼还是先对易猛这些东线指挥官保密为好。

    ……

    半个月后,在龙潭。

    “成功了,对么?”任红城冲进陈伟的指挥部,刚才他一听说消息就急匆匆地跑来。

    “是的……”陈伟点点头打算说话。

    “太好了!”任红城兴奋地搓搓手:“我立刻就走。”

    “等一下,任大夫,我们只成功了一次,而之前五次都失败了。”在前五次的失败中,新式兵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十个人摔成重伤,还有三人摔死,五个生死未卜。

    “但是这次成功了,对不对?”不等陈伟回答,任红城就叫道:“马上把东西都装上,我一个时辰内就出发。”

    “任大夫,再等一等,”陈伟对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劝说道,对方的身份是如此的重要以致不能有失:“任何新式兵器一开头都会失败很多次的,一次成功不可靠,再稍微等一、两天吧,更不用说这路程要比实验距离远得多。”

    “宪法师已经不能等下去了。”任红城轻轻推来陈伟拉住他的手,对议会师的师长微笑道:“两天来五次实验中,这么多人死了,他们也没有等一等再上。”

    “您太重要了。”陈伟恳求道:“如果您有三长两短,制宪会议的使命谁去完成呢?”

    “我重要就是因为我肩负制宪会议的使命,如果我不去完成它那我就一文不值,两天来的牺牲也毫无意义。”

    ……

    淳化,

    李洪坐在营地里默默地看着地面,骄阳把大地烘烤得像是一块铁板。无论是伤病还是健康,还活在这里的一万一千名明军官兵现在都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许多。天虽然这么热,但顺军又恢复了他们的攻势,前天攻击明军外围堡垒的时候,守军没有特别奋力的抵抗,一半迅速撤回了主阵地,而剩下的二百多人向顺军的突击队投降了。

    而顺军又用这个为例向淳化附近的明军阵地喊了一天一夜的话:“公侯将相,都不值得用命去换。”

    李洪无意去用命换什么公侯将相,以前当兵会被人看不起,认为没出息混饭吃就会欺负老百姓。但现在不同了,李洪的父亲以前是私塾先生,后来被招去学校当老师。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按说永远不会去当兵,但是在卿院和总督府的宣传下,当兵突然成了一件光荣的事情,被认为是保卫街坊邻居、保卫本乡本土的好汉。工钱又高,又有荣耀,而且总督府还许诺将来会帮着退伍军人找工作,李洪就志愿参军了。

    在训练营的时候李洪被告知:训练官和军官可能会对新兵破口大骂,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来羞辱他们,以刺激他们加倍努力地训练;但绝对不会动手打人,因为所有的志愿兵都是为国效力,殴打他们就是向国家挑衅。

    “为国效力。”想到此处李洪自言自语了一声,在被分派到第十二师以后,军法官领着宪兵到各营巡视,告诉他们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向宪兵队报告,军法官一定会为他们秉公处理。最重要的一条是,李洪记得军法官说得很清楚,最严厉的军法也不包括死刑,因为所有的志愿兵都是为国效力,他们不应该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凡是涉及死刑的罪名都必须交给后方的提刑司处理。

    现在对十二师来说就确实是一个难题,最近越来越多的逃兵在企图逃走时被巡逻队抓获,他们大多不会抵抗,因为直到今天为止这些逃兵都只是被唐得生关到打牢里面去了而没有处死过任何一人。唐德生向宪法师的官兵宣称:他会严格地按照军法行事,保证每一个志愿为国效力的人能够在后方得到公正的审判——如果最后他们的罪名是叛国的话;或是得到禁闭的处分——如果他们表示悔改军法官表示可以把他们的罪名下调为违抗军令。

    这对逃兵来说无疑大大降低了开小差的危险性,但大家也都同意唐师长不是个残暴的人,每次李洪在心里琢磨逃亡的念头时,总会感到若是就这样走了还是有点儿对不起唐师长。

    “送到后方审判,唐师长真的认为我们还能解围吗?”李洪有些无聊地轻轻用枪敲打脚前的地面,他感觉有些人说得也有道理:不值得为了一个月二两银子死在这个异乡;打胜仗军官升官发财,和我们小兵又有什么关系?

    李洪一直在沉思,直到他的思路被周围的惊呼声打断,大批的士兵从房屋里涌上街头,指着北方的天空大喊大叫着。

    和同伴们一起,李洪也走到赤日炎炎之下,仰天望着从天边飘过来的那朵红云:“是天劫到了么?”他在心里想着。

    当红云飘过顺军阵地上空时,许平还有他手下所有的顺军将领都和士兵一样翘头仰望,很多士兵已经跪倒在地开始祈祷。许平也惊骇不已地看着这异兆,在心里反复自问:“天意如何?上天这是在给我预兆吗?凶吉如何?”

    几个时辰后,当红云最终于傍晚时分在淳化镇上空停下时,唐德生也跪在他部下的中间,诚心诚意地祷告道:“若天公果然不弃小人,敢请再降三日甘露……”

    一条粗粗的缆绳从头顶上抛了下来,接着明军士兵就听到从天而降的声音:“找个地方系紧了,把我们拽下去!”

    “天仙下凡啦!”

    “天仙下凡啦!”

    没有人去完成神仙的要求,激动的明军士兵奔走相告。

    ……

    底下闹腾了半夜,总算是听明白要求把飞艇栓牢靠,任红城再次踩在了地面上时,唐德生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任大夫,真是您啊!”

    “是我,我不是什么上仙,也不会有什么上仙假扮成我的。”飞艇的艇员是草草训练出来的,飞艇本身也是到龙潭组装起来的,在没有经过充分检修也不清楚风流的情况下强行飞来这淳化,一路上自然是颇遇坎坷。在艇员调节着高度寻找着风向来淳化的这一路上,无数次的颠簸把任红城吓得半死,但每当这时他都会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我还要当国卿呢,有一天我会去竞选总督,说不定还能竞选首辅呢,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淳化后,下面的人闹腾了好久一直没人去系缆绳,任红城一伙儿差点又被风吹走了。

    与任红城同行的还有一位陆军部的军官,他带着望远镜和地图打算观察并记录顺军的部署,结果在空中吐了个七荤八素,现在被几个气艇艇员抬下来时还神智不清。

    “任大夫来这里干什么?”

    “我代表制宪会议,向唐将军表示感激,向宪法师的全体官兵表示感激之情。”任红城紧紧握住唐德生的手,用力地挥动了几下,松开手后他脚下一虚差点摔倒——在空中时任红城一样没少吐,只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所以现在还能站着说话:“我带来了五万多封信,大都是宪法师官兵的家书。”

    [奉献]

第十二节 军种

    接下来的几天对淳化宪法师官兵来说是很平静的一段日子,紧紧围在四周的顺军没有发动任何攻势,部分地区的顺军还主动后退了一段距离放弃了阵地,就连日夜不休的宣传人员都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战场虽然平静,不过对李洪这种普通士兵的内心来说并不平静,飞过来的怪物并不是什么上仙下凡,不能一下子降下甘露、不能让明军士兵变得刀枪不入,更不能夺走顺军手中的武器或是许诺给士兵死后的幸福。宪法师没有对士兵们隐瞒任何事情,相反师部尽力让每个士兵都尽快知晓那个飞艇是一种新式武器,李洪已经明白接下去的战斗还是要靠自己——对面顺军或早或晚也会察觉真相。

    平均每个士兵都拿到了几封家信,李洪手中就有父母和妻子的来信,还有来自街坊邻居的信件,以及一封区长写的亲笔信,除了这些指明给他的信件外,还有统一印刷的江西卿院致敬全体宪法师江西籍官兵感谢信(其他各省官兵也有他们卿院发来的致敬感谢信),以及制宪会议告全体宪法师官兵书。

    制宪会议和省卿院感谢李洪为国效力的信他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但是父母妻子和邻居的来信他一直揣在怀里,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就取出来如饥似渴的阅读。虽然军校对所有志愿兵都进行了识字教育,但还是有一些人看不太明白家人的书信(很多也是口述代写的),这个时候就会到处找人帮着念,李洪这几天来就为一个同伴把他收到的信念了几十遍之多。

    制宪会议的书信里高度赞扬了像李洪这样的普通士兵的牺牲精神,赌咒发誓说一定要全力给他们解围——在恰当的时候,同时制宪会议还反复强调了他们正在发行公债,会组建更多的军队,会制造更多的军火,他们竭力像让普通士兵相信他们的坚持对国家非常重要,国家正从他们呆在淳化的每一分、每一秒钟受益。李洪并不怀疑这个,但“国家”这个词对他来说还是太空泛了,虽然意识到自己战死疆场不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普通士兵还是不能仅仅通过制宪会议的这封信想通自己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省卿院的书信具体了很多,和制宪会议一样省卿院也在赌咒发誓,说他们正在征更多的赋税,每月会给李洪额外一两银子的补贴,保证成色而且一定会把任何敢于贪污军饷的人绞死,省卿院还保证会加倍抚恤,会让战死者遗族衣食无忧。但李洪还是不能不想到他家乡的妻子,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如果自己战死他有些怀疑省卿院是不是会实践诺言,会照顾自己的妻儿一辈子。

    区长的信是手写的,他重复了一些制宪会议和卿院反复强调的话,用对子侄的口气告诉李洪区里正在组织人手,照顾所有的军属,区长表示希望早日听到宪法师获胜归来,李洪本人安然无恙的消息。

    街坊和妻子的信里证实了区长信中的话,妻子说街坊们最近很照顾她和孩子,而且邻居们都很为李洪担忧,他们每天都关注报纸上关于淳化的新闻,在她面前不苟言笑,最近家里打水扛米也都不用自己做了,邻居们都抢着帮忙,平常总和李洪吵架关系非常不好的王家,现在对李家也变得客客气气的。总之,家里一切都好,妻子希望李洪一定要平安归来。

    父亲的信里也提到这些,还说他之前虽然不支持李洪(重磅炸弹级的关键字)志愿从军,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话好讲。父亲的信很长,说道大家现在要交更重的税,而无论是邻居还是他学校的同事都把积蓄购买成了公债,购买公债的人听说李洪的事情后,对他父亲表示他们拿出积蓄就是为了能帮上前线将士一份力,当然,他们肯定也希望将士们能够把顺军挡在境外,不让他们能够攻入家乡。

    李洪的父亲还提到前些天有个宪法师的士兵被顺军遣送回了家乡,李洪的母亲听说后一下子就病倒了,她非常盼望儿子也能这样平安回家。但李洪的父亲表示,看到周围人的表现后,他更希望李洪能够像个勇士般的回家,让他们这个有书香传统家庭不因为出了个当兵而感到耻辱——之前颇有一些,而是能够骄傲地告诉邻居他们家里的孩子曾为国效力。

    “为国效力。”李洪轻轻地又把这个词念了一遍,他把父亲的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在信的后面父亲讲道,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听说小民可以用选票拒绝朝廷征税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府在国家需要钱的时候要发行债券乞求百姓购买,李洪家里不用说,还算有点钱的几个邻居也不用说,他父亲告诉他每天在现在城里掏阴沟挣几文钱的苦工也都在买债券希望能保住他们的投票权……几千年来,江西父老第一次有了投票拒绝交税的权利,但他们却用这个投票权支持官府征更重的税:“……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缴纳这样的重税,并拿出他们所有的积蓄,因为他们都相信宪法师官兵一定能尽到他们的职责,”李洪的父亲在信得最末尾说道:“而为父相信洪儿也一定能恪尽职守。”

    “为国效力!”李洪轻轻地吐出一声誓言,他已经把所有临阵脱逃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

    ……

    顺军重新恢复攻势后,力量比之前显得猛烈许多。

    自从飞艇着陆后明军开小差的行为立刻绝迹了。被关在大牢里的逃兵也拿到了他们的那一份家书,之后他们也纷纷要求重新上战场,并要求师部帮他们隐瞒之前的试图逃跑劣迹,唐德生和军法官都表示愿意从轻处理,只要他们证明自己的勇气那过往就一概只字不提。

    这些逃兵统统被军法官按照不服从军令起诉,所有的犯兵都低头认罪并没有怨言地接受了长度不等的禁闭处分。等他们走出禁闭室后,军法官就当着他们的面把以往的记录文件撕了个粉碎——包括抓获他们的巡逻队报告、军官证词以及他们自己的口供。

    “胜利之后,师部也不会留下任何发生在这里的关禁闭记录。”军法官向这些士兵保证道,接着就让这些士兵就重新拿起武器回归他们的建制,而这些士兵往往也是最卖力气的一批人,获得自由后就摩拳擦掌地开始进行战斗准备,任劳任怨地努力挖战壕、站岗和加固工事。

    明军的变化显然也被顺军察觉到,开始对诱降丧失信心的顺军连续发动了几次猛攻,宪法师在淳化镇外的阵地被顺军攻取大半,数以千计的明军士兵在争夺战中伤亡。到新一个月的时候,万余明军已经被压缩在淳化镇的核心阵地附近,顺军挖好交通壕后,三天来每夜都向镇内发射数百枚臼炮炮弹,打死炸伤了数百宪法师官兵,不过明军依旧士气高涨,隐蔽在壕沟和矮墙后的士兵随时都愿意跃起迎战,而镇内的士兵也争先救火,一次次扑灭了被炮击引燃的房舍。

    任红城依旧坚守在淳化镇内,从第六军建军起他就是卿院代表,现在又是制宪会议的全权代表,对他来说这支军队就是他仕途的一切。送他来的飞艇抵达不久后又返回龙潭,把宪法师的情况送回后方,第一艘飞艇往返了两次后在龙潭发生事故坠毁到长江里,但很快龙潭又派来了第二艘飞艇,随飞艇同来的还有两个胆大包天的福建、广东记者。南明的记者们很多早就已经不能忍受于只在南京打探消息或是阅读经过《辽东人民观察家》处理过的顺军通报,这两个消息灵通的记者在拿到第一艘飞艇从淳化送出来的明军通报后,立刻嗅到明军已经有了特殊的通讯手段,这两个人抵达龙潭后软磨硬泡,最后贺飞虎特批可以运送友方(就是不包括《辽东人民观察家》)的个别记者进入淳化。当然,他们会受到严格审查以防是顺军的细作在试图刺探军情或是企图破坏飞艇。

    从唐德生的角度讲,他很希望后方尽快为宪法师配属一艘飞艇供他观察顺军阵地,不过任红城表示短时内可能无法满足这个要求,而且更令唐德生丧气的是,他被告知飞艇虽然是军方所有,但却不是陆军所有,后方居然为这寥寥无几的新式兵器操作员建立了一个与陆军部平行的部门——叫什么空军部,所以飞艇艇员都是空军军官,陆军准将唐德生只能要求他们协助而不能直接下令给他们。

    为了几十、上百人成立一个与陆军部平起平坐的空军部让唐德生觉得很夸张(之前陆军就对把水师划出去成立海军很不满,甚至觉得这是对陆军老大的一种羞辱),而更让他感到离奇的是这些艇员的军衔还都很高,所有的操作手都是军官而不是士兵,带着几个尉官手下的艇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拥有了空军中校军衔。这导致唐德生的副团长们都很不满,他们管辖着上千士兵才只是少校军衔,少校副团长们得向这个看上去不比他们手下伍长强多少的家伙先敬礼;两个中校团长们在背后也有类似的怨言,他们觉得管一个团的长官应该比管一个艇(即使它能飞)要强,第三十四团团长是上校团长,虽然他比艇长军衔高但他也没感觉多有安慰。

    唐德生无法说服任红城同意把空军中校先生(唐德生和他那些咬牙切齿的手下从来不称呼艇长为中校,每次都要在前面着重加上那个让他们觉得可笑至极的“空军”二字)指派为他的部下——任红城直截了当地告诉唐德生他没有这个权利,而且飞艇目前的使命同样重要;也无法劝说任红城离开,后者表示他会留在宪法师中直到胜利或灭亡,任红城还指出既然唐德生反复强调自己制宪会议全权代表的重要身份,那有一个重要人物呆在淳化显然更能鼓舞军心。

    在顺军连续三夜的猛轰中,任红城一开始呆在宪法师的指挥部,头两天唐德生和其他参谋还能在闲暇时和他说两句话,或是给他讲解一下战局。而到了第天夜里,顺军在炮击同时派出多组突击队攻击明军核心防御阵地前的壕沟,唐德生的指挥部里忙成一团,传令兵川流不息,在没有任何人有空和任红城说话。发现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后,任红城干脆冒着炮火跑到镇中去慰问伤兵。

    两个同样疯狂的记者也离开安全的掩体出去亲身体会被臼炮轰击的感觉,到天明顺军的炮击中止后,两个记者已经拟好了战地报道的标题。

    “《宪法绝不退缩》?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喜欢这个标题了。”任红城激动地去握两个记者的手,今天飞艇到达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把报道带回龙潭、带去南京,然后传遍南方各省:“一定要尽快把这篇文章发表在报纸上。”

    “我们的对手是战无不胜的长生军,”战斗告一段落后唐德生也跑出来和两个记者笑语,师部认为最艰苦的日子或许就快要过去了,昨天晚上顺军打过来的臼炮炮弹比以往加起来还要多,给明军造成了数以百计的伤亡,但明军依旧守住了阵地——无论北伐军到底给了许平多少缴获,他都有用光的时候:“敌方的统帅是齐公唯一的弟子,可我们一定不会退缩,宪法师会在这里让长生军尝到第一次挫败。”

    虽然黄石的旧部不承认许平是黄石的弟子,但是大部分人都这么看,他的治军方法、作战风格都是源自黄石;而许平手下的那支军队,明显也是昔日长生军的延续,这点连黄石及其他的旧部都不否认。

    两个记者也是颇多感慨,这几天来他们多次见到任红城在一线鼓舞士气,冒着炮火去壕沟听军官们讲解战况,他们都表示大明现在的官员是越来越不同以往了——谁说大明没有人才?没有能吏?从各省总督到制宪会议的代表,人人都廉洁而且勇敢。

    任红城客气了几句把两个记者送去了,对记者们的感慨他在心里只是一笑:“以前想当官只要上司认可就行了,现在得数以百万计的人认可你才行啊。”

    ……

    在泉州召开的制宪会议至今仍没能把宪法确定下来,齐国公府对此似乎不是很急迫,总是让他们慢慢议不要匆忙,而制宪会议现在的主要工作也绝再是讨论宪法,他们已经肩负起国卿院的责任来,他们也都明白现在的工作就是未来国卿院的责任。而自从工作以来,各种问题让制宪会议对未来的法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不少最初被定下来的法律又被一致推翻,很多人通过管理全国事务都觉得自己当初对宪法、未来国卿院和政府的运作的认识有些肤浅。

    今天制宪会议成立的军备委员会主席薛杉要负责审核三个军部的军备要求,这三个军部都很清楚薛大夫的意见将对自己的部门能不能获得拨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事先也都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不仅仅是准备自己的,也要准备对手的,有的时候打击对手比推销自己还重要。

    “海军部要求修建厚达五十厘米的铁甲船,海军部声称这个军备项目并不难完成,所费也不多。确实,如果我们有能够制造这么大的船的船坞,并且有轧制五十厘米后的钢板的机器的话,这个确实不难做,而且花费也确实不会很多。”临时陆军部的代表不顾海军部官员向着自己怒目而视,慢条斯理地给军备委员会薛主席介绍道:“为了轧制五十厘米后的钢板,需要首先建造能够轧制它的机器;这机器并不难做,但是目前也没有,所以首先的首先,要先做能够制造——能够轧制五十厘米钢板的机器的机器,其中包括……这些机器也不难做,但是不幸的是目前也没有,所以首先的首先的首先,要制造——能够制造——能够轧制五十厘米钢板的机器的机器的机器,其中包括……当然,这些机器不难做,但是可惜目前还是没有,所以首先的首先的首先的首先……”

    最后一次陆军部的代表一共念了七个首先才打住,他抬起头向薛主席说道:“如果制宪会议同意这个项目并拨款给海军部,他们会把大夫们以为是用去制造铁甲船的这笔钱拿去造能够制造——能够制造——能够制造——能够制造……”

    “好了,好了,我想听明白你的意思了。”薛杉打断了陆军部代表抑扬顿挫的重复性陈述,他转头看向怒发冲冠的海军部代表:“你们有什么话好说吗?”

    海军部军官运了一会儿气,沉着地回答道:“薛大夫,这种战舰能够抵挡哪怕是八百磅重炮的轰击……是的,下官承认情报并未显示北顺能制造这样的火炮……这艘船是真正的无敌战舰,能够装备并发射一千磅的大炮……是的,下官承认我们暂时还造不出这样的大炮……是的,下官承认我们暂时连一百磅的炮也没有,但是下官以为目光应该放得长远些,而且下官认为在海军问题上,海军部的专家更有发言权。”

    “哦,是么?”陆军部的代表冷笑了一声,刚才他的发言本该结尾于“……的轧制机的机器的机器……的机器。”,这样连续的七个机器能达到最完美的讽刺效果,没能说完它让陆军部代表感到很遗憾,他拖着长音对重新望向自己的薛杉慢条斯理地说道:“海军部要求的铁甲舰需要一个很大船坞,目前没有这样大的船坞,无论是工程师还是工人都没有造这样大船坞的经验,而根据海军部的专家(!)所言——”陆军部代表特意咬着重音念着专家二字,心里充满了复仇的快意——这帮孙子本来都是陆军的走卒,现在脱离出去后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还企图和老子们抢拨款!陆军部代表继续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新船的重量不应该超过以前最大船的二成,或是尺寸不超过三成,否则极可能造成新船直接报废无任何可用性,所以为了造海军部要求的这种规格的铁甲舰,首先要造……首先的首先要造……首先的首先的首先要造……”

    “好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薛杉再次打断陆军部代表的发泄,又一次给海军部代表辩解的机会:“对此临时海军部有什么辩解之词吗?”

    海军部的军官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长叹一声:“临时海军部会重新向制宪会议提出铁甲舰的项目规格和预算申请。”

    “很好。”薛杉把海军部的项目拨到一边,翻看起下面一封项目报告来。

    一丝微笑泛上了陆军军官的面庞,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到:“等我回到部里,大家会为我开一坛酒,并称为我英雄……”

    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了,因为下一个军备项目是有关陆军申请建立“陆军水战队”的事宜。

    “这完全没有必要,陆军说得轻松,只要基本的军饷就可以,但实际上水战队会需要船只、水手、船长……”海军军官急忙给薛主席普及海战知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诱饵,为了让已经建立的水战队能够发挥作用,陆军会提出新的项目要求购买船只、成立训练陆军水兵的学校——而这个海军已经都有了……如果制宪会议同意了陆军这个要求,那么他们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新要求,如果制宪会议不同意的话,那么他们已经花费巨大的水战队就只能当普通步兵用,甚至连普通步兵都不是!”

    “但是陆军随时都要面对江河湖海,时时要求海军会很不方便。”陆军军官急忙争辩起来。

    “薛大夫!”海军军官一声高呼又把薛杉的注意力重新拉到自己身上,提醒道:“就在您三天前主持的军备会议上,陆军部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的突击队就能完成渡抢滩河工作,他们让制宪会议为此增加了给陆军的拨款,让他们去成立新的突击队学校,还有购买新式的突击艇。当薛大夫问陆军是不是真需要这么多钱时,他!”海军军官奋力向着陆军军官的鼻子上一指:“他向您发誓说这笔钱花得不冤枉,原话是:新的突击队越河训练和突击艇在陆军进行越河攻击时有着无可比拟的最巨大作用!”

    薛杉紧紧盯着陆军军官的眼睛,后者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汗来:“薛大夫,不错,下官确实这样说过,但是总有一些对突击艇来说都是困难的大江大河吧。”

    “若是真遇到陆军靠突击艇无法渡过的大江、大河、大湖时,下官保证英勇的海军官兵一定会为陆军兄弟提供掩护和帮助。”海军军官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

    看着薛杉把价值数万两的项目报告轻轻推到一边不再列入预算考虑,陆军军官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再看着桌对面那个面露奸笑的家伙,他真恨不得一记老拳砸在对方脸上。

    坐在距离薛杉最远的处的是刚成立的临时空军部的代表,相对另外两个总是剑拔弩张的军官来说,空军军官总是最低调的那个。在之前的会议上,空军军官曾经听见陆军和海军代表大声咆哮着互相威胁,一个挥舞着拳头叫喊:数十万将士绝不会答应!而另一个则反击道:三百艘战舰随时奉陪!

    而空军军官能说什么?他能说“两艘飞艇和十五艘制造中的飞艇以及他们的艇员和预备艇员们不是好惹的”吗?虽然这些人都是军官,就连预备艇员也是少尉。

    黄石不知道这个时代空军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展空军,不过他觉得正如最关心水师建设的是海军军官而不是陆军军官一样,只要成立了空军部那么切身利益和这个部息息相关的人自然就会努力去建设空军,挖掘空军的潜力并寻找空军的价值。

    今天,空军军官也趁人不备把一封项目塞到了薛杉的讨论项中,因此他今天也特别地紧张,为自己、也是为空军迈出的这第一步。

    终于,薛杉翻到了空军提交上去的那一份。

    “空降突击队!天啊!”

    从空军军官的两侧,同时爆发出两声无比悲愤的呐喊——就凭那装不了几个人的两条破飞艇,空军就想组建作战部队了吗?也想和我们争夺预算了吗?这个只有军官没有士兵的小丑军种!一个部工作人员比所辖部队军人还多的小丑部!

    和两个快要歇斯底里的陆军和海军军官不同,薛杉倒是一丝不苟地开始与空军部代表开始对答。在薛杉的理解里,齐国公成立三个部就是为了分而治之,而薛杉现在对此非常赞同——他觉得同时对付陆海空三个部远比对付一个统一的兵部容易多了。

    [奉献]

第十三节 调任

    空军军官竭力为本部门的预算案辩护着,他首先扯到了海军陆战队问题,每次海军部要求增加给陆战队的拨款时,都再三强调这样能够充分利用舰队的运输能力。但海军部坚决否认飞艇的运输能力——不管是两艘还是空军部声称即将扩编为十七艘的航空队都不具有值得一提的运输能力,海军部指出它们的运输能力甚至比不上一艘小海船。这当然是空军军官无法否认的,他随即企图靠强调飞艇的更大活动范围来反击——以前海军部一直挥舞着“机动力”这个武器来攻击陆军部吞并海军陆战队的图谋,但空军部以其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尝试未能得逞。陆军军官在边上帮腔说从他陆战专家的眼光看,这样兵力投入没有任何陆战价值,而且罕见地高度评价了海军的火力支援能力,他认为别说空运舰队仅有十几艘飞艇,就是有几百艘飞艇也没用用,因为飞艇无法运载重武器,大量的马匹尤其是大炮,这样即使能把上万士兵送到战场,他们也是一支缺乏攻坚和自卫能力的步枪兵部队。

    “薛大夫,陆军拥有的是步兵团,步兵师,步枪手会得到炮兵的支援,有骑马的传令兵负责传达命令,输送军情;而空降部队顶多是步枪团,即便他们一次扔下一个步枪师,那战力也和一群拿着步枪的民兵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会被北顺的步兵翼轻松地消灭在旷野里,攻不下任何堡垒也守不住,而这些所谓的空降突击兵,他们的训练经费会非常惊人,”陆军军官指出空军需要训练突击队学会索降,大量需要在空中的训练时间:“训练一个空降突击队员的费用可能会是普通步兵的十倍,但得到却只是一群民兵,”陆军军官连连摇头悲叹,最后还不忘记攻击一下老冤家:“制宪会议为了某些人的狂想,已经花费巨大训练了一批至今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的陆战海兵,难道我们还要犯下更多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错误吗?”

    在海军军官反唇相讥前,面红耳赤的空军同僚已经抢先反驳起来,他声称陆军抱残守缺,对其他军种的优势刻意视而不见,这话海军军官很爱听,但是空军部并没能因此赢得同盟……反倒在空军军官大力强调空中舰队和海军的相同点想为自己赢一分的时候暗箭伤人,海军军官对薛大夫说,海军已经拥有了大量熟悉罗盘和观星作业的人才,并且正如空军军官所说,飞艇和海船有很多近似之处,比如海军的船长制和飞艇的艇长制、又比如飞艇和船只都论艘,再比如舰队管理模式……总之,若是把飞艇部队交给海军管辖一定能最大地发挥它们的作用。

    陆军军官趁机也说它们需要飞艇来侦察地形,与被围部队进行通讯,他还表示若是制宪会议把空军拆分为陆军航空部队和海军航空部队那陆军部是很乐于见到的。

    本想赢得经费的空军军官没有预料到这个预案突然导致本部门处于被瓜分的危险,接下来他不得不为本部门的生存而战而不是继续要求拨款,在他竭力为空军部的存在意义而拼命辩白时,陆军和海军这对老冤家对视一笑,他们俩成功地迫使企图染指预算的贪婪空军部转攻为守——在这一刻,陆军和海军不在是针锋相对的仇人,而是同仇敌忾的同志……

    对薛衫来说各部争执是他乐于看到的,制宪会议不想自己扮演恶贯满盈的大魔王,所以需要挑动各部互斗——如同黄石需要挑动各党互斗一样;而且也需要让各部竞争以迫使他们提出更有效率的预案方案来争夺有限的经费,这点和民主政体的内斗思维也是一致的。而薛衫把自己的使命理解为把这个内斗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让某个部独大,而制宪会议是决心扶持弱小的空军部的,这不仅仅出于制衡的考虑,也是因为空军是一支很能吸引选民注意的新式军种。

    最近南方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神奇的飞艇通讯,对空军的好奇议论充斥街头巷尾,南明百姓人人都在讨论它,其热度已经到了“如果你不说上两句空军,抛出几个是时髦的空军新名词或是发表一通你对飞艇的见解的话,那你就是耳聋眼瞎的野蛮人。”的地步,任红城的大名更随着飞艇而传遍数省,这让薛衫也是很羡慕的。如果将来空军又能创造出什么轰动性的新闻的话,薛衫非常希望空军军官能够在狂热的记者面前说上一两句诸如:“空军能有这样的丰功伟绩,是和薛衫、薛军备委员会主席阁下的热情扶植分不开的……”或是“薛大夫一直特别关注空军建设,没有薛大夫就没有空军的今天。”之类的话。

    因此陆军和海军军官其实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斗争,他们的失败在薛衫看到空军部的预案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三个军官吵闹不休的时候,薛衫一直在皱眉沉思,他可以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空军提供方便,但是如果因此耽搁了正经事,或是激怒了陆军部和海军部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军事上如果发生失败,而愤怒的陆军和海军军官又在制宪会议上指责自己应对此负责的话,薛衫知道制宪会议和党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

    当军官们的争议渐渐平息下来以后,薛衫已经大致评估好了风险范围:一笔不太大的拨款不至于彻底激怒陆军和海军,他们只会为此怨恨空军部的无耻,更不会危害到陆军和海军的军力……

    “战事危急,本大夫认为与其用这笔钱去训练一支效果不知道如何的部队,还不如考虑把钱用在更有把握的项目上,本大夫相信陆军可以用同样的资源训练出更多的士兵来。”薛衫开口后,陆军军官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而空军部代表则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低下了头。

    “但”薛衫抛出了转折词:“正如刚才海军部所言,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就像海军陆战队一样,我们的兵器日新月异,在过去不到十年里,军队的样子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必须要承认未来有些事情我们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而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不知道”

    在迅速地说完绕口令之后,抢在三个凝神思考自己话中深意的军官反应过来之前,薛衫对空军军官宣布道:“为了那些我们就是不知道的未来,我将请求制宪会议批准你们建立一小支空降突击队,人员限制在一百人内……”在大大缩减了空军部的预案要求后,薛衫对它的代表道:“接来下就看你们的了,我希望你们能回报给制宪会议一个继续支持你们的理由……”

    说完后薛衫不等感激不尽的空军军官道谢,或是两外两个还没有能够充分领悟自己绕口令所表达的上级精神的军官回过味来,就连忙翻开下一封预案:“这是海军部的预算申请……”

    下一轮的争吵又开始了,新仇迅速取代了旧怨。

    在会议最末尾,薛衫又给了空军部一份大礼,不过这并不是他私人给的,而是制宪会议的意思,制宪会议认为增加向淳化的运输能力很重要,同时陆军部和宪法师都要求立刻为前线明军提供空中观测。这不仅仅是指淳化战场,整装待发的公仆师在得知飞艇这种新式兵器后,也强烈要求为它提供空中观察装备。实际上空军部在这个决议中甚至没有陆军部出力大,制宪会议表示会立刻增加购买飞艇的拨款,在得知通报后空军部表示他们无力迅速训练出大批合格的艇员,希望短时期内把工作任务限制在二十艘飞艇内,也就是三个月内只再下达这样多的飞艇订单;对此陆军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强烈要求把这个数字加倍,而薛衫则慷慨地表示,制宪会议早在通报三军部前就已经有了预案,他们会把陆军要求的数字再加倍——显然因为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而产生空军迷信崇拜症的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其中同样包括了很多制宪会议的议员……

    ……

    随着夏季最炎热的日子渐渐过去,宪法师的处境也在不断好转,顺军看起来已经耗尽了他们储备的臼炮炮弹,最近镇子里海落下了许多没能爆炸的这种炮弹,大多不是北伐军所有而是北顺的山东仿制品。以宪法师参谋的眼光看,顺军对这种武器的仿造技术还不是很过关,质量相当低劣大部分都无法爆炸,一些爆炸的也没有形成大量的破碎片而是干脆地一炸两半变成两块铁皮,有的甚至只是球体炸裂而已。

    随着秋天一步步临近,唐得生手下对空军的看法也在慢慢转变,越来越多的飞艇往来于龙潭和淳化之间,给被围的明军送来外界的消息……珍贵的报纸在士兵手中传读,让他们能够不顾疲倦地继续工作和战斗下去,其实仅仅是看到新的飞艇抵达,明军的士气就会为之高涨,这让他们感觉依旧和后方连为一体,而不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很多空军艇员因为飞艇失事而丧生,但经过他们的努力,有一百名补充兵被送到了淳化,对宪法师来说这点补充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却对军心起到了惊人的鼓舞效果,现在士兵们普遍相信迟早有一天飞艇会在天空中形成一道桥梁,把不计其数的兵员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淳化。同样是为了鼓舞军心的目的,唐德生大张旗鼓地让返航的飞艇把一小批伤病运回了后方,当然这都只能是轻伤员,但这个举动同样激起了南明报纸的极大热情,回到龙潭的伤兵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确实也是英雄。贺飞虎亲自赶到龙潭给伤兵们授勋,接着就是无数狂热的记者扑上来采访,而这些消息很多又通过飞艇带来的报纸流回了淳化。

    前几天飞艇送来了一大批简易气球,这些兵器被组装好后唐德生立刻就把它们都放上了高空,现在顺军在白天已经没有任何隐秘调动可言,气球悬浮在顺军的阵地上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夜间也会从空中不时扔下照明弹,把他们的部署**出来……

    今天淳化镇的明军阵地上正在紧张地进行着炮兵调动,几天来宪法师的参谋和空军军官讨论后,认为有可能用气球帮助陆军的炮兵指示目标。以往限于地形明军看不到障碍物后顺军兵力、辎重和弹药的摆放,更看不到越过对方矮墙和工事后本方的弹着点。空军军官觉得可以用旗语指引地面炮兵攻击,让明军的骚扰炮击变得更有效率些。

    唐德生同意进行这样的配合实验,他看着忙碌着的炮兵,轻声说道:“想来那边许将军一定很苦恼吧。”

    确实如同唐德生所说,许平现在确实很烦恼,明军的高涨士气一点儿没有下落的迹象,对于这样庞大的火器防守部队,他找不出什么代价低廉的攻击办法,实际上就是代价高昂的强攻都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现在明军白天的地面侦查几乎绝迹,几个气球阴魂不散地一天到晚挂在头顶上,把顺军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顺军指挥官都很清楚这些气球能够看到顺军阵地的每一个角落,侦查的一个法则就是当你能看见他时那他也能看到你,顺军突击队以前就是靠望远镜搜索敌军火力死角——只要你在望远镜里看不到敌人,那此处就是敌人的火力死角,只要在前进的时候保证望远镜始终看不到敌人,那就说明你找到了一条敌军的火力盲带和安全进攻通道。

    现在无论在顺军阵地的任何位置,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上那几个大球,所以有经验的顺军老兵都明白他们无所遁形,这大大降低了他们对渗透攻击的信心——也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成功可能了,只要他们一集结就能看到气球上的明军开始挥动旗子,虽然不知道他们旗语的具**容但他们肯定不是在向后方报告“平安无事。”

    ……

    此时在浙江的易猛也在积极训练部队与空军的配合问题,第十四师“诚实”也已经抵达浙江和公仆师共同组成了第七军,诚实师的抵达当然让易猛感到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师不再是孤军奋战。但第七军的军长则让易猛有些担忧,他是李云睿的长子,北伐初期第七师的上校副师长,后来的第八师师长。

    而且据易猛所知,李公子之前还在江西造成了相当的恶劣的影响——因为媒体的注意力完全被空军的成功吸引过去了,所以江西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陆军部曾经含含糊糊地通报说,江西的第一军和第二军发生了大规模严重违抗军纪的行为,不久后从湖广退回江西第四军以武力介入,协助北伐军统帅部平息了大规模违纪事件。

    陆军部说得很含糊,一开始易猛对此事也不是很关心,他更重视整军北上和顺军交战的事宜。但既然得知李公子将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易猛自然而然地开始打探他的过往经历,以便更好地和军部配合。

    据打探来的消息说,李公子是坚定的鹰派,主张对顺军进行毫不妥协地扫荡,这给易猛的第一感觉就是未来的军长很和自己的脾胃,尽管易猛觉得李公子在身为第七师副师长时破坏与顺军协议、下令水师对长江上顺军船只进行无差别攻击有些孟浪,但他觉得可以理解。

    不过随着易猛通过关系渐渐了解江西事件的经过后,他就开始担忧了:安庆之败后第一军和第二军退到江西后痛定思痛,开始严肃军纪,北伐军参谋部说每一个不服从军令的人都该被处死;但很多士兵、甚至包括低级军官都高喊说这话的人才该滚出军队。

    但事情很快就开始脱离轨道……具体的情况陆军部方面支支吾吾始终想遮掩,制宪会议也哼哼哈哈地含糊其辞,反正易猛只知道第四军在闻变后态度最为**,出动军队开入闹事的军营,听说还动用了大炮进行镇压,李师长是现场指挥官。

    “到底为什么制宪会议会派李军长来浙江呢?”易猛既迷惑又担忧,这位新任军长看起来脾气火爆而且不太体恤士兵。

    陆军部已经告知很快就要发动第二次北伐,重夺湖广并确保南京,易猛觉得自己需要再进一步打探这位新军长调任背后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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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献]

第十四节 假像

    南明临时陆军部的副部长曾格武正在浙江视察军务,他主管陆军部后勤事宜,易猛和他是军校的同学(部长也一样和他还有唐德生、陈伟他们是同学),由于黄石把所有的老部下、老班底都派去前线辅佐黄乃明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样军功总是要在战场才能立下的,所以临时陆军部成立的时候,制宪会议就按考试成绩定座次,除了供应几个新师的军官外,还把军校的学生大量地划拉到各军部的岗位上去,现在陆军部和几个新师一样全是由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领导。

    老同学见面,他们把酒言欢先是回忆往昔的校园时光,然后再一起痛骂海军部的王八蛋,过足了嘴瘾后易猛觉得酒也喝到位了,就开始切入正题:“江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陆军部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只知道北伐军统帅部狠下一条心开始进行清军运动,把军法官大量地赶出军队或剥夺他们的执法权力。而第四军是其中执行得最坚决的,制宪会议和陆军部不敢和军方撕破脸,也默许了他们的改制,不过还是有很多军法官被清理出军队后利用各种关系去向齐国公府抗议,几个大党的代表因此又跑去齐国公面前诉苦,其中李军长就是一个重要的目标。

    其实风声才起,李云睿的夫人就跑去找妹妹、妹夫告状,说的当然都是军方对现行制度的那些怨言。有过北京之变后黄石小心谨慎了不少,现在黄石集团还掌握着庞大的政治、军事资源,足以造成一场大动荡;而眼下进展总的说来还比较顺利,黄石觉得照目前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迟早军方不得在既成事实前低头,他不想太过刺激黄石集团。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玩杯酒释兵权的好时机,一旦军队出现大动荡占便宜的是李顺。

    除了担忧黄石集团的实力外,首先黄石本人也无意把老部下们一锅端,他还是希望能让旧部们有个富家翁的下场,其次制宪会议目前只有“奉旨造反”的胆量,黄石总结在明廷那边失败的教训,觉得自己要是在后方耍阴谋诡计第一有点说不过去,第二搞不好又会培养出新的军阀集团来——就是制宪会议对自己的地位都不自信,虽然好几年过去了而且卿院已经拥有的巨大的力量,但是他们多少还是觉得自己的权利是黄石赐予的,很有点心虚的感觉;而如果黄石赤膊上阵下令某支军队对友军动武,那造成的思想和军事混乱难以预测,而且这支军队如果仅仅是因为黄石的命令这样做,那显然还是私人武装而不是国家军队,除了需要用利益收买外,将来搞不好又得清洗他们。

    本着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态度,黄石打算继续糊弄黄石集团(而且他此时对制宪会议的反抗精神也有点高估),就在妻子和妻姐面前附和了一通,说了些莫能两可的话。

    错误领会黄石态度的李夫人(她说什么也猜不到黄石的本意居然是把自己的手脚都砍断,把自己的爪牙都拔光。)立刻给丈夫和儿子去信,同时黄夫人也给黄乃明去信,说什么:你父亲还远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而且就是糊涂了,也是向里糊涂不会向外糊涂。

    收到嫡母的信后黄乃明胆气顿时也壮了,清军活动进行的极其严格,而且对制宪会议和卿院也寸步不让,坚持要说要想北伐成功就必须在军中统一思想。结果被黄石寄予厚望的制宪会议立刻被军方的强硬态度吓倒了,没有表现出多少黄石所期盼的反抗精神,三大党的党魁都觉得黄乃明再怎么说也是黄石的亲身儿子,虽然制宪会议帮了齐国公很大的忙,但是要是和齐国公的儿子死磕必然会引起齐国公的怀疑,搞不好会被当成图谋叛乱被剿灭了。既然不可能理解黄石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和自己的子侄和爪牙作对到底,那齐国公所有的暗示鼓励都被理解为齐国公在给制宪会议留面子。

    既然齐国公这么给制宪会议面子,那制宪会议也得投桃报李,竭力帮助黄乃明隐瞒事变,通过安排新工作来平息被清理的官兵的怨气——大批的打发去陆军部或新建的师工作。不过李师长作为清军的急先锋,先是动用大炮炮击骚乱士兵,后来还出动骑兵用马刀予以驱赶,在军中极不得人心。不但制宪会议想把他撤换以平息军中怨言,就是北伐军内部都觉得有这么一个不得人心的师长对军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李师长深得高级军官的赞扬,他们不能容忍为集团出力的人被免职调回后方充入后备役,而制宪会议趁着后方空虚的机会控制了三军部也不愿意让黄石集团的人又渗透到他们的地盘里,因此双方一拍即和,把李公子升任为第七军军长,派到东线去当官。

    曾格武知道的差不多就是制宪会议那边所知的情况,他给易猛介绍完以后,公仆师的师长顿时满头大汗:原来制宪会议和陆军部是在扔烫手山芋,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丢失陆军部,而宁可承担更小的一点的损失——让李公子得到一部分浙江兵权。

    不过易猛也听明白陆军部的意思,那就是接受李军长的军事节制,但是部队实权还是要掌握在军校学员手里。

    “大家都是为国效力,李军长也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嘛。”陆军部知道李军长还是很想立功的,有功大家分,陆军部只要易猛能够拿到他那一份就可以:“再说,陆军部也确实拿不出比李军长更合适的人选,他出身将门世家又久经沙场,是难得的将才啊。”

    要是淳化已经解围了,那陆军部可以提议让唐德生升任军长,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与许平交锋,既历练过一番又有了名气,能够服军心和众口。可是现在当然无法把唐德生调出来,贺飞虎分身乏术,要说让一个从军校出来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的年轻人指挥几万大军,不要说北伐军统帅部不服,就是制宪会议自己都不放心——毕竟李军长还上过战场打过几仗,年纪只比贺飞虎小几岁而已。

    易猛也承认李军长确实比其他人有资格得多,更不说用说他还是李将军的长子,妹妹还是金参谋长的二儿媳。

    “李军长当然不会孤身前来指挥第七军,”曾格武告诉他的老同学:“李军长会带来自己的参谋团。”

    “军参谋团?”易猛立刻问道。

    “是的,你的师部当然还是你自己的。”曾格武微微一笑:“不过李军长好像向齐公推荐了两个副师长人选,他知道公仆师和诚实师都没有副师长,而且你们两位师长都没有实战经验。”

    “谁?”

    老同学吐出的两个名字让易猛大吃一惊:“他们两个?”

    “是的,其他人都被世子带走了,后方已经没有任何有战斗经验的老将了,而且其他人都是李军长的叔叔伯伯,要是他是军长,叔叔辈反倒是副师长,这样大家的脸怎么搁啊,再说那到底是谁听谁的呢?”曾格武有些话没有说,其实陆军部也不愿意让这俩人在后方工作,能打发到前线当个副职就当个吧,能发挥余热最好,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易猛了,明天再去和诚实师的师长同学谈谈心,让两个心里有数不被抓走了军权就够了,至于刚刚告诉易猛的事情属于绝密,副部长再三强调绝对不许走漏风声:“很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哦,现在陆军部知道的都没有几个,李军长也不知道陆军部知道此事了。”

    如果是久经官场的老人,那有些默契的事情就不用问出口,但易猛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陆军部不会同意李军长的人渗透到公仆师里的,对吧?”

    “军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单位,现在是两个师一个军,但将来也许会有三个,第七军现在下辖公仆师和诚实师,但将来这个军完全可能被解散,如果需要公仆师很可能将来会被划拨到第六军中去,陆军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让军和师结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关系。”副部长大人一开始试图用暗示来达到效果,还颇有官方风范地用“陆军部”来替代“我”来发言,但曾格武本质也是一个刚毕业年轻人,马上就原形毕露:“但公仆师是一个稳定的编制,我不认为扰乱这个编制有什么好处,这两个副师长也是临时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陆军部要我怎么做。”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易猛依旧想要更明确的指示。

    “我觉得当初许将军做得挺好。”

    “许将军?”易猛完全听不懂。

    “我是说许将军夺印那次的事。”

    “哦,不用给李军长太留面子么?”

    “当然不行,”曾格武马上否认自己是这个意思:“许将军前车之鉴不远,陆军部希望易老兄为部里赢得光彩,但是不能做得像许将军那么绝,意思到了就行。”最后副部长还鼓励道:“不过无论如何,陆军部是站在易师长背后的,公仆师和诚实师背后是整个陆军部!”

    “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背后,还是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背后呢?”

    “当然不会是前者,我们又不是许将军那种猛人,也不想去投闯。”

    ……

    李军长抵达浙江后,易猛马上带着僚官赶去拜见:“听说军座(黄石最开始这么开玩笑地叫过一两次,随后迅速传遍全军,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浙江的部队中。)前来领导第七军,第十三师全体官兵都欢欣鼓舞。”

    “易师长快请坐。”李军长让参谋们上茶,两人闲谈了片刻,又有一人在门外报见,李军长起身把来者请进来,亲自介绍给易猛:“这位是王将军。”

    “末将王启年,”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依旧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他向易猛认真地行礼全无傲气:“见过易将军。”

    “原来是王将军,哎呀,真是久仰大名。”易猛当然不会蠢到说自己已经听说过李军长要带王启年和吉星辉来浙江。

    “易将军过奖了,易将军才是英雄出少年。”

    李军长让两人见过之后,就不再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他打算把王启年派到公仆师当副师长。北京之变后所有的营官都把责任推给了贺宝刀和王启年,王启年虽然在抵达福建后竭力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贺宝刀,但是他一样不敢去见金求德。这次李军长前来浙江统领军队,需要帮手协助他控制军队,老将都是长辈不好使,就动起了前北方同盟的主意。

    这批人依旧和黄石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启年、吉星辉他们和很多南明高级军官都是儿女亲家,他们的女婿、侄女婿之流大多也没有跟着去北方同盟而是逃回南明,他们的子侄倒是多跟着去了北方同盟然后又一起逃回南方,但他们的岳父们也都很想再拉自己的失足女婿一把。

    李军长不想当空头司令,就答应了很多叔叔伯伯们的要求,把大批待业在家的前北方同盟子弟——主要是救火营的那一帮收编为自己的军部骨干。这样李军长既得了不少人情,又获得了一支信得过的嫡系——前救火营的军官们磨拳搽掌,发誓要和许平再决雌雄,让他狠狠地偿还当初讨伐北方同盟时、杀害大批救火营弟兄的血债;他们也想用战功重新获得失去的往昔荣誉。

    以前黄石和老弟兄**律的时候他们和黄石讲人情,这次黄石讲人情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和黄石**律了,既然提刑官已经赦免了这些北方同盟的罪责,李军长就跑去找姨丈讨要救火营的营旗——救火营投降回来后黄石把它没收了,李军长想要回去当第七军的军旗。但黄石虽然表示他不干涉法律,但营旗问题倒是很坚决,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军长他早就把蝮蛇旗给烧了。

    “王将军历经战阵三十余载,多次和许贼交战,”王启年和吉星辉的身份比较麻烦,其他的小鱼小虾李军长都轻松替他们要到官衔,但王、吉二人陆军部却推三阻四不肯给予正式任命,最后勉强同意给予临时上校的身份,故而李军长还是叫他们二人将军而不是什么官衔,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易猛的脸色:“所以我想让王将军到公仆师当个挂名的副师长……”

    “这太好了。”如果不是实现有人通气,易猛肯定会大吃一惊,但是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他的表现就很完美:“有王将军莅临指导,十三师的站力定能突飞猛进。”

    接着易猛就把王启年大肆吹捧了一番,他的反应让李军长很满意,看起来易猛不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对于王启年打算带一批人去公仆师的要求,易猛也是不等他们说完就满口答应,说公仆师确实需要来自救火营的经验丰富的军官指点。

    把这个话题迅速带过去后,李军长又问起第十三师的军心士气问题,易猛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都运转良好。

    “所谓强军,讲的就是令行禁止。”王启年问易猛道:“敢问师座,第十三师没有政出多门的情况吧?”

    李军长也盯着易猛的脸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同样非常关心。

    “政出多门?”易猛一通摇头:“绝对没有,全师上下号令森严。”

    “第十三师中军法是如何行使的?”李军长提到了关键问题。

    “是军法官带着宪兵队在管。”

    “师部不干涉他们吗?”

    “不干涉,”易猛注意到军长开始皱眉头,但他装没看见的同时大大咧咧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事应该由师部来管,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监军管得这么宽过。”

    易猛故意把监军和宪兵队混淆起来,对于易猛这种坚决服从陆军部和制宪会议指令的军官来说,全师都是服从制宪会议的命令,易猛主军,宪兵队主军法,是分工不同,而且宪兵队不但管不到易猛头上同样也归他指挥。但和易猛不同,李军长来自的第四军根本不承认制宪会议有管他们的权利,所以就把军法官和宪兵队当监军看待,而且还是一种不合法的监军——他们甚至不是代表黄石的。

    “不过这是陆军部的命令,那我也只有遵守啦。”易猛注意到军长皱起来的眉头有所舒展,就用带点抱怨的语气说道:“末将从来没有领军过,当然是上面怎么教就怎么做了。”

    “易老弟说的不错。”李军长心情变得相当不错,他很认同易猛的谨慎——作为一个从未带过兵的年轻人,服从陆军部的命令不但不是错误反倒值得称赞,这说明他是一个习惯于服从长官命令的人。

    又和易猛聊了一会儿后,李军长就让他先回自己的师部去了,明天李军长还要见诚实师的师长,他希望第十四师的师长也是易猛这样一个唯上峰命令是从的人。

    [奉献]

第十五节 架空

    第二天李军长同诚实师师长赵宁的会晤也很愉快,本来李军长担心这两个被制宪会议提拔起来的年轻师长会和陆军部的那些人一样不好说话,所以还刻意分而治之,用两天的时间分别座谈而不是一起召见,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师的师长都是同一种人,都表现出了对军法系统干涉军务的不满,赵师长甚至对制宪会议和陆军部也隐约有些怨言。

    但李军长事后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从来不会有军人喜欢手脚被束缚住,这种不满是理所应当的。赵宁和易猛一样对派给他一个副师长不但毫无抵触情绪反而非常欢迎,李军长高兴之余也没有多提什么具体要求——眼下形势非常好,如果一次要求太多让这两个年轻将领觉得这是自己要渗透揽权引起他们的反感就不好了,唯一可惜的是这两个人都不算家境太差,早早成亲故乡都有了妻子,不然李军长倒是很愿意做个媒人把他们两个俊秀引荐给有女儿等待脱手的某些前辈们。

    等王启年带着他最亲信的一批人抵达公仆师驻地后,师长易猛带着大批第十三师军官热烈欢迎,欢迎会上易猛一再强调公仆师非常缺乏实战经验,正急需大批有过实战经验,尤其是和长生军有过交手战斗的人来给各级军官进行战术指导,像王启年这样又曾经是长生军一员,还曾站在长生军对面的更是无比珍贵的财宝。

    欢迎会以后易猛就拿出大量训练预案给王启年副师长过目,第七军出兵在即,很快就要开赴南京同顺军交战,易猛指出留给公仆师的时间很少,他希望王启年能够抓紧每一分一秒帮助全师提高战斗力。

    就像李军长一样,易猛也发现本以为会很不好对付的王启年比他预料的要单纯的多,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企图,满口答应下来,接着就带着他那帮人风风火火投入到最后的临阵指导工作中去。本来易猛指望靠大量的工作让王启年不至于插手宪兵队的事务,结果王启年比他预想的工作还要积极,更因为这种紧张的工作而完全忘记了整肃军纪问题,偶尔和易猛见面时讨论的也完全是军事问题;至于王启年带来的这批人,易猛高度赞扬他们的战斗经验的潜在用意就是不想给他们安排实权,计划将这群人摆在教官的位置上,同样这群人比易猛想象得还要配合,热情似火地到各个单位去介绍与长生军交战的心得体会,平时连师部参谋会议都很少参加,就是参加了也只是因为临阵准备或是如何介绍战斗经验问题,其他的事务一概不过问。

    这种合作的愉快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易猛找个机会偷偷和诚实师的师长赵宁会面,两个人私下说起各自副师长的动静时,都发现对方的那枚眼中钉和自己的一样忠厚老实。

    “王将军真是个纯粹的军人。”易猛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对方一心扑在军务上,对政治毫无过问之心。

    “草鸡窝里居然飞出了金凤凰。”赵宁也深有同感,诚实师的团长、队官和小队官还有师部参谋本来都对这批将门子弟抱有很大的戒心,虽然对方是一群失势的将门子弟,但是他们还是十分警惕,尤其是军法官带领的宪法队,在一开始简直是进入了战斗戒备,随时提放着吉星辉副师长一伙儿给他们找麻烦。但对方完全没有他们之前从其他将门子弟身上见识过的那种骄横之气,吉星辉副师长也显得非常平易近人,除了军事对师部内务事宜显得毫无兴趣。

    易猛和赵宁这两个年轻人现在都感到有些迷惑,对方混过大明和大顺,然后又去混了一段北方同盟,他们本以为这种的老江湖一定很难对付,也都做好了长期抗战准备。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们俩准备的各种对策竟然一条也没能用上。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最近的这段经历让易猛痛感这句话的正确性,以前南明报纸曾把王启年等北方同盟大将形容成老奸巨猾的枭雄形象,过去易猛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他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了:“王老将军其实只是个老军伍,没有什么心机城府,不然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番田地。”

    “或者说,只要将门子弟们没有了权,就是落地凤凰不如鸡。”相比易猛,赵宁的防备心更重一些,虽然他承认这批失势的将门子弟也是可以配合愉快的,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和他们共事:“若是他们有了兵权,那怎么样就难说了,毕竟他们一个个不是这个的女婿,就是那个的外甥,真要是让他们有了争功的机会,我们还是比不过他们的。”

    “这个我自然晓得。”其实易猛心里已经对这批人有了愧疚和歉意,因为他和赵宁早就商量好,用这批人当教官可以,但是真等上了战场还是要防着他们,不给他们掌控军权的机会,这自然就等于剥夺了他们立功的机会。

    前日王启年甚至主动提出,他应该带着他手下的这批人再去诚实师转转,或许他们有一些东西是吉星辉手下那帮不了解的,而吉星辉一伙儿也可能有什么王启年众所不具有的特长。

    对于这个建议,易猛已经不能用热烈欢迎来形容了,除了军事上的考虑外,他更想到这样的人员流动性造成王启年他们根基更浅,更无法在任何一个师中扎下根。本来就不打算给王启年太多实际职务的易猛马上向赵宁通报了这个建议,当赵宁询问吉星辉对此的看法时,后者也是满口答应下来,连称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真有点对不起他们,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有机会再让陆军部给他们补偿吧。”赵宁和易猛迅速达成协议,王启年和吉星辉当然还是保持现有职务,他们会作为两个师的经验交流团互相派给对方,同样心怀歉意的赵宁再次重复道:“来日方长,陆军部总会有机会补偿这些勤勤恳恳的人的。”

    ……

    公仆师和诚实师的经验交流团在前往新的工作岗位前首先自己交流了一番,他们向对方汇报自己都已经进行过了什么样的工作,这些人彼此之间本来就很熟悉,更是同病相怜的一群,至于这两个团的团长也凑到一起私下聊起来。

    “你看,我就说吧,陆军部那一帮肯定在提放着我们。”吉星辉开门见山地对王启年说道,他们两个在跟着李军长来浙江的时候就暗自揣测这绝对不会是件美差,不过他们两个肯定无法去北伐军统帅部找差事,也知道齐国公的泉州同样容不得他们,所以这确实是他们这个集团最后的机会和出路。

    和一直在高层活动的旧同僚不同,王启年这几年在福建一直小心做人,而且还要求自己最亲信的子侄们都要保持低调。无论是之前被关在大牢里待审,还是之后的蛰伏时光,王启年和吉星辉还有周续祖都在潜心研究齐国公的动向、揣摩他的思路。周续祖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出山,他对王启年和吉星辉说那帮老同僚都是身在山中不自知,因为自身的厉害关系对一些迹象已经变得视而不见,准确地说是因为切身利益而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把局面往对自己不利的方面去想,而他周续祖已经不能自欺欺人所以能做到旁观者清——现在周续祖接受了一些媒体的工作,每天给泉州日报和广州新报等众多媒体当军事评论家,点评南北两军的得失并对战局做出各种各样的乐观预测。

    王启年承认周续祖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觉得嗅到气氛有异的不止他们这些被排除于权利中央的局外人——最奸猾而且可能是除了杨致远以外最了解黄石的赵慢熊就一直没有让他的儿子加入军队或是与其他人联姻,一开始赵慢熊就没有为他的后人寻求在新军中任职,现在更打发他的儿子去帮助黄石筹建什么科学院——听名字就知道没啥权利前途,科学这两个字都是从海外才翻译过来的名词。

    不过也就是只有一个赵慢熊在这么做,而且他本人还在积极帮助其他旧部安置子弟,这两年王启年开始回过味来后不得不承认副大人的心肠真是太阴险狠毒了:他明明早在几十年前就看出来了些什么,可是从来没有提醒过任何一个人,自己还把着权利不放到处撒人情帮老部下们的忙(也曾帮过王启年不少忙),到时候大家要是倒霉他能独善其身,要是大家不倒霉他还能回收这么多年放出去的高利贷。

    “以前大家觉得搞一个莫名其妙的军法官是杨大人不想放弃自己的地盘,”从长生岛开始杨致远就是军法系的老大,后来新军搞全套的军法官系统大家都觉得这是杨致远在瓜分权利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等杨致远死了后军法官就被大家齐心协力轰走了,但到了福建后黄石又把这套东西鼓捣出来,显然就不仅仅是为了监军。北伐军统帅部的人感觉依旧良好,把军法官理解为监军而且还自命黄石嫡系所以看这些向着卿院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不顺眼,可冷眼旁观的王启年已经完全不这么看了,他对吉星辉说道:“记得在长生岛的时候,军法都是大人定的,大家就认可了军法官,觉得这是大人理所应当的兵权;可现在军法都是制宪会议定的,大家就不服了。可你记不记得,大人在长生岛的时候也没有违反过军法?”

    “都是大人定的,他有什么好违反的?”

    “没错,可是大人没有违反过军法,在这个问题上大人一向很固执,犯法一律要按军法判,可以事后改,但是最初怎么定的就要怎么来,宋建军他弟弟好像就是这么倒的霉。”

    “没错。”吉星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时间太久远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回忆起来了:“你想说明什么?”

    “还有我们,大人看来是恨透我们了,我们从北方攻打李顺,要是那个时候大人出兵是多有利的形势啊?可是他就是按兵不动,后来还差点要杀我们。”

    “不至于吧,大人不是饶了我们么?”吉星辉没有王启年想的那么深,虽然他也深深痛惜当年南明按兵不动的事,要是那个时候黄石出兵灭了李顺,他也就成了功臣了不至于混到今天这番田地。

    “不是大人饶了我们,是提刑官饶了我们。”

    “这和大人饶了我们有什么不同么?”吉星辉还是没有王启年脑筋灵活。

    “大人未必想饶我们。”王启年低声说出句让他自己都背后流汗的话,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子里转过不止一次了,但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因为巨大的恐惧让他立刻将之抛开。

    “怎么可能?”吉星辉顿时也吓坏了,他和周续祖都觉得自己确实是让黄石丢脸了,但客观上北方同盟的倒戈一击确实对南明有利,这次出山也是因为他不像周续祖那么悲观,觉得黄石还是会给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

    之前王启年也有类似的盼头,他和吉星辉早就商议妥当要和公仆师还有诚实师的年轻孩子们虚与委蛇,若是黄石一声令下就立功自新,把军队牢牢掌握在齐国公手里,不过到了浙江后王启年亲眼目睹在师中的宪兵体系后,越琢磨越不是这么回事。

    “大人在法这个问题上很固执,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只要法是怎么定的,他就要怎么执行,不管法是他自己定的还是那个制宪会议定的,不管是不是合乎他心意。”今天王启年敢对吉星辉说这番话,是因为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生路:“就是大人不想饶我们,只要制宪会议饶了我们,大人也不会干涉。”

    “这……这……”吉星辉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就算是子弟集团,也同样有外围和内圈之分,王启年和吉星辉带来两个师中的都是他们最亲信的人,其他的都留在李军长的军部里。

    虽然不是很明白原因,但是王启年已经嗅到他的保命符或许就是法律,法律或许能当他的挡箭牌,哪怕要挡的箭是来自齐国公的愤怒,是这两年来日夜生活在不安和恐惧中的王启年一直苦苦寻觅的东西——当然王启年不知道黄石早就琢磨着将来要以泉州提刑司没有法律管辖权为由质疑上次审判的合法性。

    “揣摩大人的心思是件很难的事情,”其实王启年还是有些混淆法律和议会的关系,他对吉星辉说道:“但是揣摩制宪会议的就容易不少。”

    “是,没错。”吉星辉的回答即是肯定王启年的第一个断言,也是对他后一个判断的赞同:“所以你觉得我们最好不要惹制宪会议么?”

    “我说了大人的心意是猜不透的,不过以我看来,惹制宪会议搞不好就是惹着大人了,我看这师里的布置倒是蛮合大人心思的。”

    吉星辉又和王启年秘议了一会儿,易猛和赵宁这两个师长对他们俩来说就和小孩没啥区别,公仆师和诚实师的种种布置两人都是心中雪亮,要如何瓦解这种抵抗两个人也有无数种办法,本来也是先潜移默化然后等时机一到就发难的。但王启年既然有了别的打算,那他就的通知吉星辉稍安勿躁——如果不是担心吉星辉牵连到自己,王启年本有意学赵慢熊,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都不提醒。

    “也就是小李那孩子没见过世面,”说起被易猛和赵宁哄得团团转的李军长,吉星辉一脸的不屑:“不过我从军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易猛和赵宁这两个小孩子在我面前玩这手,真当我是傻子么?”

    和吉星辉一样,王启年第一次见到易猛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不对劲,不过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好心到去提醒李军长的地步,现在当然更不会提醒了,至于跟着李军长那一批人,本来就是外围,而且通知了他们搞不好他们就会去通知李军长或是其他和他们有紧密关系的人,王启年和吉星辉都深信“三人不秘”,今天的谈话内容也仅限于他们两者之间,王启年和吉星辉很快商议妥当,不但要继续和易猛、赵宁周旋下去,而且还要暗中帮着他们两个去和李军长周旋。

    “等这事结束了,我估计他们俩多半会想把我们留在后面,不让我们上战场插手军务,”一谈到易猛和赵宁,王启年分析得就如同长了顺风耳一般:“这样挺好,到时候我们继续装糊涂,他们难免会心中愧疚,我就带着儿郎们回去,我要让他们都去上军校。”

    “你要他们去上军校?从头上起?”吉星辉把这句问话脱口问出,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王启年的深意,不禁击掌叹道:“高明。”

    让子弟回头去上军校固然是放弃了捞取军职的捷径,但能积累了同学人脉,而且将来到了军中这些子弟的军事经验都是同学无法比拟的,再说有以前的基础只要努力他们在军校中成绩大概也不会差。王启年知道吉星辉会明白自己的意思,而想通这些好处后吉星辉也就不会试图走危险的捷径给制宪会议找麻烦——至于李军长么,现在泥菩萨过江谁还管得了他?

    [奉献]

第十六节 见闻

    虽然许平一直没空南下,但这并不意味他不关心浙江的动静,整整一个军的野战兵力重新在浙江集结起来让他感到很头疼,南明的恢复能力大大高于李顺,才短短几个月,浙江和南京境内的明军野战部队就又一次高达两个军六万人,已经对江南顺军构成了很大的威胁。而江西、湖广那边的五个老军许平只有装看不见,自己宽慰自己他们还没有恢复元气。

    没有恢复元气是肯定的,但是他们恢复元气只是时间问题,几个月前安庆大捷之后顺军似乎又一次即将席卷江南,但现在许平还不得不在淳化和宪法师耗着,目标泉州已经变得非常遥远。现在许平有一点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周洞天的建议冒险南下浙江,但当时他也没有想到局面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时间是南明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但许平仍然决定等待,或许可以重演一次包围开封的战略,迫使明军一次次来给淳化和南京解围,至少这次顺军是不会重蹈覆辙被人绝堤淹了大军的。

    浙江方面传来的情报说南明第十三镇请了王启年当副将,还把吉星辉派去第十四镇当副将,提起这两个名字周洞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他虽然知道黄去病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过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与激愤的他人相比,许平倒是显得略微冷静地,他把第十三镇的情报又看了两遍,最后说道:“到时候就先打它。”

    “往死里打!”这是刘宗敏、李来亨等参加过山西讨伐北方同盟等顺军将领的共同意见,现在他们都极其盼望第七军赶快来给淳化解围。

    与此同时,浙江省卿院选举的事情许平也有所耳闻,具体的筹备负责人中还有夏完淳,他在介绍自己时甚至还把曾在河南为闯营效力的事吐露出来,告诉惊讶不已的南方媒体说自己去过顺方,不久前还去过辽东,但是最后还是认为南明现有的卿院制度最符合儒家治国思想。夏完淳坦言他以前对顺廷抱有极大希望,但最后发现顺王还是走回治乱循环的老路,现在夏完淳认为选举制度其实也是一种循环,而且更迅速,在官府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彻底**前结束它们的下降过程,换一批还处在上升时期的官员上台执政,最重要的是这个更替不需要用暴君和百姓的血为代价。之前每次循环都是大乱——大治,而在夏完淳看来齐国公似乎已经认定这个循环不可避免,所以就不再尝试去避免它、压制它,而是积极去促成它,让它几年就以较小的代价发生一次。

    处于这个大乱世,其他文人干的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少,叛来投去的人车载斗量,所以夏完淳虽然因为这个声明遭到了不少非议但是也没有成为千夫所指。至于夏完淳话里对明廷的指责成份,制宪会议和媒体听上去并不觉得太刺耳,要是明廷不该被推翻、制度不改被修改,那制宪会议的合法性都有问题,更有一些人暗自揣测夏完淳说这话的目的也有替齐国公篡位造舆论的用意,毕竟夏完淳之前就接受过齐国公府的官职。

    和南明方面的反应不同,顺军听闻此事的将领都很愤怒,他们之前大多不知道许平的两位高级幕僚的身份,不过他们都知道许平对这两个人很尊敬,内政方面虽然称不上言听计从(因为有孙可望),但也是相当重视的,至少对两个从未立过军功的人来说,许平已经是礼遇得有些过份了。

    直到今天为止,许平仍不愿意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之前为了夏完淳的名声他也从未泄露过他的身份(即使是在他叛离大顺以后)。所以顺军将领得知夏完淳公开宣称李自成非人主、许平志向有余手段不足后都觉得他有点忘恩负义的嫌疑。

    “道不同,不足与谋,合则处,不合则去。虽然我不觉得齐公用商人治国就是什么妙策,但我知夏先生很深,也深知他满腔救国爱民之愿。”许平的反应比他手下要平淡一些,想起和顾炎武、夏完淳的分道扬镳他也是颇为遗憾,但让他敬佩的是夏完淳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无一事不可对人言,真是大丈夫啊。”

    ……

    就在许平评价夏完淳的时候,后者正在给一些同僚诉说他在辽东的见闻,在这些因为《辽东人民观察家》而对辽东不仅抱有好奇甚至还有些神往的同僚面前夏完淳毫不客气说道:“辽王完全是法家信徒,至于辽国相更是商鞅再世。”

    虽然从报导上大家已经知道夏完淳对辽藩没有太大的好感,不过若不是亲耳听到还不知道夏完淳对辽藩的看法如何低劣。在浙江选举委员会中另外也有几个曾经见过洪承畴,每个人印象里这位辽国相相貌堂堂,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潇洒倜傥,崇祯朝的时候就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一个人听到夏完淳这么说忍不住替洪承畴辩解道:“我与洪亨九虽然没有深交,但他身上的大儒风范可是装不出来的。”

    “哈。”夏完淳冷笑了一声,表情就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般。

    为洪承畴辩护的人一时误认为夏完淳是看不起洪承畴深受崇祯厚恩没有自杀殉国、或是先助北方同盟攻击大顺(这个大家到不觉得太难接受,毕竟林丹汗打的旗号是“为大明天子报仇”的旗号)后又投降大顺当了什么辽国相,不过这种事大家早就见惯不惊了:

    九成的江南名士才子在东林领袖钱谦益的领导下翻来覆去地投完了大顺又投大明:前一阵子积极劝进的江南才子们在许平打回江南包围淳化后又投回去不少,还举行了一批庆祝“王师安庆大捷”的诗会,他们的领袖倒是精明一些——作为曾经先领衔劝进顺王继承皇帝位后又领衔劝进齐国公加九锡的钱领袖在许平打回来后躲在南京养望,把才刚刚吐出口的“卿院深合圣人之道”又马上吞了回去。在淳化最危急的时候受《辽东人民观察家》的影响,钱领袖的几个亲信之人,比如前大学士督师侯洵的儿子侯方域就跳出来摇旗呐喊说建设卿院是数典忘祖,已经参加制宪会议和卿院的东林党陈子壮派都是圣教叛徒、东林败类。不过在宪法师令人震惊地顶住许平的攻势以后、在那些大骂陈子壮等人的话还言犹在耳之时,钱领袖就于这个月初潜行到了杭州,并首次接受南方诸省在南京的记者采访,说他很高兴东林陈子壮派能助执政大臣一臂之力,并很有自信地表示未来东林党能在朝廷中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不服老的钱领袖已经宣布将参加最近这次的浙江选举,还高调派出侯方域等人奔赴泉州与陈子壮讨论东林党内合作问题;

    大明投降北顺武将第一人——前提督江北军务总兵官郁董,当初一枪不放地投降了许平,联合其他明将围攻扬州逼死了督师史可法,还在南京立下了臭名昭著堪比张弘范的石碑。这次明军两栖登陆后,郁董二话不说献杭州投降,又是一枪没放,又一次积极给敌军带路,沿途遇到犹豫不肯投降的顺军地方将领时郁董还亲自策马到城下劝降:“我都降了,你们还等什么?齐国公世子连我都不问罪,你们还怕什么?”,事后虽然北伐军确实没有处罚他,但都对其极为鄙视,只有郁董本人依旧沾沾自喜,北伐军大占上风时他多次对记者大吹自己和平光复杭州的功绩,至于劝降大批顺军一事郁董则以“严颜第二”自诩,把给明军带路与张飞入川一事相提并论。贺飞虎弃守南京、许平围攻淳化正急时,突然有人爆出黑幕——郁董秘密制造了大批黑衣黑旗,当真不怕死的《泉州日报》记者去杭州质问郁董意欲何为时,郁董竟然不但没杀人,还亲自出来解释说他的意图是化妆成顺军以寻找伏击的机会(至于是伏击明军还是伏击顺军则只字未提),力称此举深合兵法——从那以后南方报纸就普遍用“大兵法家”或“大军事家”来称呼郁董。同样有记者曾就此问题询问过第六军军长贺飞虎,当时因为战事紧急而忙得不可开交的贺飞虎是这样回答记者的:“如果淳化不丢,本将深信郁将军对国家的忠诚。”,后来记者虽然一再追问淳化丢了又会如何,贺飞虎却拒绝回答。而龙潭的陈伟则远没有贺飞虎沉得住气(议会师有一个团就不得不留在后方防备各路友军的突然袭击而不能上前线对抗顺军),他在被记者问烦后大叫道:“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看,如果淳化丢了,那下次就又轮到许将军和郁将军并肩作战了!”;

    还有齐国公本人,被天下人视为大明擎天柏玉柱的两朝重臣,也全速向着曹丞相的方向发展。

    因此听到夏完淳那声冷笑后,对他不屑有所误解的人都觉得洪承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大家更忍不住想到,就是夏完淳不也投过闯么?陈子壮这样的大名士是没有叛国,不过他不也领着一群人叛出师门,连老宗师钱领袖都不认了吗?现在这世道,谁还能比谁强啊?

    “我说辽藩是暴秦复生,绝非信口雌黄。”夏完淳在辽东的相关见闻数不胜数,他随手就挑了个典型:“当初商鞅的《垦令》是怎么说的?”

    法家认为如果百姓有思想就不会好好“垦草”——垦草就是种地,所以除了土地国有化禁止商人来收购粮食外,也不能允许百姓旅游,因为游历会让人增长见识——哪怕就是去隔壁村也不好,交流就会提高思考的频率,所以商鞅立法禁止全秦的老百姓走亲访友或旅游,还发明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身份介绍信,如果没有这个证明是官府公派外出的话则各地驿站一律不许允许其人入住——百姓不旅游了也能多节省些力气用来给秦国的国有制土地垦草。

    夏完淳告诉大伙儿辽藩已经把身份介绍信制度恢复了。

    此外,为了强化“垦草”,商鞅还严禁秦境内曲艺流传,《垦令》里规定所有的诗歌唱曲都要消灭,商鞅认为如果百姓没有文艺活动的话,他们就只好乖乖回家睡觉,大牲口们晚上睡足了觉,早上就可以更早地起床去“垦草”。

    这个现在辽藩也在执行,不过夏完淳发现辽藩做的更绝,不是像以前法家那样粗暴地消灭所有戏曲,而是把所有以前的曲艺诗唱都宣布为“志淫”(这词也是商鞅的发明,被法家用来形容一切中国人的艺术活动:歌唱、舞蹈、美术、诗词……)的靡靡之音,而辽王府则编写了一些模板戏曲,全是宣传辽王伟大、辽王仁爱、辽王是辽东人民的天赐领袖之类的内容,除了这些外其他的一概禁止。

    最后夏完淳还提到一点,那就就是辽藩还几乎全盘继承了商鞅的赏罚思想,韩非一向强调人主要不养恩爱之心而增威严之势,可商鞅虽然在韩非前面其实却更狡猾,商鞅说收拾百姓除了要“劫以刑”,更要“驱以赏”,当然,商鞅和韩非一样承认赏罚公平是愚不可及的,所谓刑五赏五为最下,不过商鞅主张要适当地给赏以用作刑的辅助手段,他认为最合适的比例莫过于“刑九赏一。”比如对于被贬为奴隶的罪犯(根据商鞅的法律,在大街上迈步的步子过大都是罪犯,都要贬为奴隶。),商鞅主张应该每判十个罪犯就允许其中工作最好的那一个自赎,这样可以刺激所有的奴隶拼命为秦王工作。当然商鞅这个驱以赏的本质还是为了让劫以刑运行得更好,所以这种自赎的奴隶还是和正常人不同,如果他此后的工作成果小于他赎身时的工作量,那还是要重新被贬为奴隶——这个威胁可以保证赎身奴隶也为秦王拼死拼活地干一辈子。

    夏完淳在辽藩看到数目惊人的“心怀怨望派”,辽王府给所有地区都规定了发现“心怀怨望派”的人数比例,各级官府鼓励互相检举、彼此告发,凭着一句话甚至仅仅因为官员的直觉就把一个人定为成心怀怨望派,像商鞅倡议的一样在社会上制造出一个庞大的刑徒集团来震慑其他百姓。

    当然,既然要学就学到底,在夏完淳抵达后不久辽王宣布要按照治病救人的原则宽大处理这些心怀怨望派,他们如果积极学习辽王的《辽东记略》,努力在劳动营处为提高辽东人民幸福指数而工作的话,就有可能被认为已经悔改从而摆脱“心怀怨望派”的身份。

    据夏完淳所知,对这部分人辽王府也把商鞅的处理办法学了个十足十:即被认定为悔改积极分子的“心怀怨望派”将得到“悔改的心怀怨望派”称号,他们会继续被监视,如果他们的工作热情有所下降,或是不比正常人更积极努力地学习《辽东记略》的话,他们就会立刻丢掉“悔改的心怀怨望派”的身份,又一次成为需要去被关押起来集中学习劳动的“心怀怨望派。”

    “这是董少杰的文章,写在《辽东人民观察家》上的,”夏完淳拿出今天早上才收到一份报纸,展示给谈天的同僚们:“董少杰说引用海水灌溉农田是可能的。”

    “什么?”无数声惊叫响起,不仅为这个判断,还是因为董少杰的名头,很多在座的人都知道他曾是齐国公手下的著名农业专家,还是泉州大学里的农业学权威。

    不久以前,辽东某村宣布通过充分学习《辽东记略》,海水和淡水混合灌溉法被发明出来了,这是全新的农业技术发明,是只有在辽王伟大领导下才能发生的人间奇迹。现在全辽群起效仿,谁要是说做不到显然就是没有认真学习《辽东记略》,而如果质疑他人的成绩那更显然是心怀怨望派。

    而董少杰的这篇文章就是从农学上解释为什么这种奇迹能发生:他说其实肥料水也是一种盐水,和海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既然肥料和淡水混合可以提高庄稼产量那么海水只要正确使用也可以做到。董少杰还专门指出,以往之所以没有用海水灌溉完全是因为是守旧思想在作祟,而现在辽东人民在阅读了《辽王记略》后思想充分解放,所以就举一反三地提出这种能大大增加粮食产量、减少肥料消耗的技术来,这雄辩的证明了辽藩同工同酬制度的先进性——用海水灌溉田地确实是只可能发生在辽藩下的人间奇迹,商鞅都做不到。

    “如果董少杰不想打成心怀怨望派的话,他就得附和辽王府的指鹿为马。”夏完淳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惋惜、疑惑、不能置信和一丝不屑,最后这个表情让夏完淳忍不住替远在辽东的那个农业权威辩护道:“董先生说出的这番话不是在他自己的耻辱,而是辽王府的!”

    [奉献]

第十七节 界限

    因为南直隶境内的战争,浙江进行各级选举都冒着相当大的压力,不过报名参选的人士绝大多数表示等他们上任后就会全力让浙江走上战争轨道,用武力保卫浙省的政治权利。这些人对南明政府的忠诚夏完淳并不怀疑,顺廷或许能收买其中几个人,这还要在顺军拥有军事优势下才可能,但顺廷绝对不可能收买一省卿院——面对把还政于民的南明政权,顺廷拿不出那么多的利益。

    “先贤所谓的大凝之国,就是指我们的新政吧,”虽然身上带有齐国公府的官职,但是夏完淳无意向齐国公效忠,据他所知,浙江临时卿院很担忧将来浙江子弟兵会派去前五个军中服役,他们计划在正式省卿院成立后通过一项动议——就是浙江的志愿兵必须在服从制宪会议军法官权威的军队中服役。

    这个动议其实就是对始终完全掌握在齐国公府手中的军权说不(虽然从理论上兵员补充、物质补充和辎重调拨都归于陆军部,当实际上北伐军统帅部仍然把陆军部看成一个下属单位,经常直接用下令的口吻命令陆军部向前线单位提供多少补充兵员或是物质,而陆军部也从来不敢公然拒绝这样的命令),这个动议若是通过那就是对齐国公兵权的挑战,但夏完淳并不打算向齐国公府报告这件事。这段时间来夏完淳竭尽心力投入到选举建设中去,把多年来在神州大地游历获得的经验都尽数贡献出来,和浙江临时卿院合作得亲密无间。

    夏湾淳的助手们对此或有些不安,毕竟他是被齐国公委任的公府全权代表,可夏完淳身上却丝毫看不到有把对公府的忠诚放第一位的意思。对于这些提醒,夏完淳答道:“当初许将军以国士待我,可我仍背他而去。”夏完淳相信许平不会因此责怪他,最初许平答应他们会用剑保卫圣人名教,会让顾、夏以彻底的儒家精神治国,但许平最终无法完成他的诺言;而这次黄石以重任相托时,也和当初许平一样对夏完淳全无保留,交代他一切以万民为重,如果百姓的利益和齐国公府冲突那不必考虑后者:“如果齐国公认为我做得不对他可以罢免我的官职,但只要我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要卿院考虑,齐国公给我的命令很明确,是建设浙江卿院而不是毁灭它。”

    浙江的卿院在七月一日选举出一百五十名正式卿院后,在第一次会议上就提出征税、招募志愿兵等一系列对顺作战的协议。之前福建、两广、江西和贵州卿院都是自愿加入对顺战争中来的,这次齐国公府依旧把宣战权下放给浙江正式卿院。

    “在诸位大夫开始投票前,本官代表齐国公府发表如下声明。”夏完淳站在正式卿院的讲台上,面对着三百只眼睛大声说道:“如果浙江卿院拒绝加入对北顺的战争,拒绝通过征税和征兵令的话,朝廷的军队会退出浙江。”夏完淳举起手中的一份命令:“这是齐国公给第七军各级军官的亲笔命令,命令本官根据你们的投票结果选择打开它或是交还它,不管浙江卿院是不是参战那朝廷都不会用武力干涉。”

    说完后夏完淳退下讲台,坐在观众席上旁听浙江卿院开始辩论,出乎夏湾传意料的是这场辩论还真的发生了。本来夏完淳以为当天就能看到浙江卿院通过战争拨款和加税动议,但事实上卿院的大夫们为要不要参战讨论了整整一天,最激烈的争论就在于省卿院到底应该要求多大的军事干涉权。

    第二天下午,除了一个因为坚定信佛而反对一切战争的大夫外,绝大部分大夫都投票赞成各项军事提案,少数几个投了弃权票。随即浙江卿院向制宪会议提出参战要求,之前五省卿院都保证会用全部的力量投入和李顺的战争中,绝不单独媾和,浙江卿院发给制宪会议的文件中同样作出了这样的保证,不过浙江卿院加了两条之前不具有的:第一,凡是有浙江子弟参与的战斗,浙江卿院就有权知道战争决策经过(有公开讨论和向媒体公开内幕的权利),如果某支军队让浙江子弟流血但是又拒绝提供具体情节给浙江卿院的话,浙江卿院就有权怀疑军队歧视浙江子弟挑他们从事必死的任务,并因此收回这支军队继续指挥浙江志愿兵的授权;第二,就是之前夏完淳已经知道的军法官问题(在这里浙江卿院作出一个让步,他们没有要求制宪会议保证所有的浙江籍士兵都在军法官拥有完全权威的军队中服役),浙江卿院要求把之前的不成文默契变成成文法,即凡是涉及到死刑的罪行都必须交给后方提刑官来处理,以保证犯兵能得到一个公正、公开的审判。

    “这个文件真有千钧之重。”当浙江卿院郑重其事地把决议交给制宪会议的代表时,他身边的夏完淳评价道。

    不会有人怀疑浙江卿院会选择不加入战争,他们根本没有独立对抗李顺的可能,而卿院大夫和总督府都只有在南明政权下才能生存,固然制宪会议迫切需要浙江的效忠,但浙江更迫切地需要南明军队的保护。

    但这次浙江卿院却把这两个条件当作先决条件呈报给制宪会议,并表示如果制宪会议不同意他们的先决条件,那浙江就会用拨款自行购买武器、训练和武装志愿兵保卫浙江卿院和总督府而不会把他们交给南明陆军部指挥。

    刚刚接过这块烫手山芋的制宪会议代表听到夏完淳的话之后冲着他苦笑了一下,浙江能够提供大量的金钱、物资,而且人口稠密的浙江还能提供大量的志愿兵——随着战争继续下去,南明需要更大量的补充兵员。所以制宪会议一定会批准浙江卿院的要求,尤其是他们还会认为这样的要求很合理。

    夏完淳知道制宪会议的代表不是在担心制宪会议会不会批准这个要求的问题,没有人会因为这两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而拒绝浙江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如果他们拒绝的话,那大夫们又该怎么去和选民们解释呢?把浙江排除在战争外会是一件轰动全国的爆炸性新闻,难道大夫们可以对选民说:“因为我们要保住军官任意处死你们儿子的权利,所以宁可不让浙江参战。”么?

    问题在于根据各省平等原则,制宪会议给任何一个省的好处后,其他各省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除非他们自愿放弃。但江西的事情百姓或许不太关心,但各省的卿院绝不会不知道,夏完淳想不出哪个省可能自愿放弃这个权利——如果只有本省士兵被不经审讯处死在前线,而相邻各省的士兵都可以回到家乡受审,那么赞同放弃这个权利的大夫会被愤怒的选民撕成碎片的。

    而如果六个省都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就会是对齐国公府至高无上的军权的全面挑战——尽管具体要求还很含糊,而且要求的东西也显得微不足道,但这毕竟是第一次主动侵入齐国公的权利范围(以前都是齐国公主动给的),而且还是集体行为。

    “据我所知齐国公对卿院一向很宽容,”在回泉州的路上,夏完淳再次安慰制宪会议的代表:“这么点小事齐国公是不会和制宪会议计较的。”

    “或许吧。”制宪会议代表这几天一直在胡思乱想,他认为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帝王的心态,虽然黄石现在还不是帝王,但看起来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帝王往往会在受到最微小的挑战时就用尽全力予以回击,以震慑其他潜在的挑战者——制宪代表承认齐公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但谁又敢说这次依旧没有触犯到他的底线呢?

    “相信我,齐公肯定不会为此责备制宪会议的。”夏完淳帮助浙江卿院完成了选举,这期间他不止一次地为卿院利益牺牲齐国公府的利益,但齐国公府对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公府官员的工作确实称赞有加,齐国公在来信祝贺浙江卿院顺利召开的同时,还告诉夏完淳他有意让他出任齐国公府和制宪会议的沟通大臣。

    看到制宪会议的代表脸上还是有些不自信,夏完淳忍不住笑起来:“到底在怕什么?怕齐国公宣布你们为叛逆,出动军队把制宪会议查封,把大夫们都抓起来吗?”

    “夏大人言重了。”虽然夏完淳一直对己方很友好,但制宪会议的人还是忍不住想到他的齐国公府官员身份。

    “如果真有这样的命令,那一定不是出于齐国公之手,就算是出于齐国公之手,那也一定是乱命不是他的本意。”在河南时夏完淳也曾跟着闯营南征北战,多次亲眼目睹战场杀伐,他对另一人说道:“虽然我在齐国公府当差,但若是真有这样的乱命,我一定会用步枪保卫制宪会议。”

    看着同伴脸上有些吃惊的表情,夏完淳笑道:“别小看我,我在闯营呆了几年,不要说步枪,就是手铳和长剑也都能玩两下,如果我是制宪会议的人,我宁可战死在议会门前的台阶也不会向乱命屈服。”

    制宪会议的代表听到这话后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低声说道:“和夏大人不同,在下从来没有碰过步枪、手铳,至于剑术更是一窍不通,但如果真有这样的乱命,我也宁可战死在议会的台阶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在下希望能和夏大人并肩站在制宪会议的大门前。”

    ……

    浙江卿院首次选举结束后,第七军也接到了北上给淳化解围的命令,李军长在军部召开团以上军官会议,他的计划是稳扎稳打,用两个师轮番梯次前进。每到一处一个师就掘壕固守,建立稳固的阵地掩护另一个师前出,如此反复循环慢慢靠近淳化。

    这个计划听上去给易猛的感觉很像当年洪承畴给锦州解围的策略,三万大军携带着大批辎重慢慢滚动到目标边。

    “军座……”易猛立刻提出疑问,他指出这样军队的压力很大,因为要保护大量辎重所以行动速度肯定也快不起来,对顺军来说完全没有机动性可言。可想而知第七军一定会像给锦州解围的部队一样受到敌军的全程关照,一支走的这么慢的军队很容易被地方找到机会。

    “说到松锦大战……”李军长承认那仗给了他很多灵感,但是李军长认为洪承畴会犯的错误他们一定不会犯,明军这次不会把军粮库带在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向淳化推进。

    易猛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初在开封的时候蒲观水就把所有的辎重都带在身边,结果造成新军一天走不了多远,在顺军的骚扰下更是慢如龟爬;何况那时顺军对明军的粮道威胁还不大,蒲观水一直能够从后方得到补给和增援。

    而这次面对强大的多的顺军,李军长打算把辎重全由战斗部队保卫起来一起推进,那先不说能不能做到,机动性肯定会比蒲观水那一仗还不如;而且易猛和赵宁都很怀疑李军长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越靠近顺军主力就会受到对方越频繁的骚扰,他们都认为无论李军长眼下想的多好,最后还是会不得不分兵守卫粮道,几万战斗部队自动放弃机动力和辎重部队挤在一起挨打是不能想象的。

    但李军长不为所动,顺军表现得对淳化无可奈何,受此鼓励李军长打算有样学样,他把自己计划的核心思路称为“反客为主”,要通过不断的压迫来迫使许平主动攻击自己的坚固营垒。

    “北伐军统帅部的训令!”这种战略思路不仅仅是李军长自己的,而且也体现了北伐军统帅部的思维,在李军长刚拿出来的这份训令上,金求德通令各路明军不得在人数达不到三倍的情况下与许平亲自指挥的顺军野战部队进行野战。

    “金大人并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能不打野战就解围的。”易猛和陈宁依然反对李军长的解围计划,实际上北伐军统帅部不是很赞同立刻解围,但是陆军部认为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而起宪法师那边也变得越来越危险——它的兵力依旧在不断地消耗着。最后远在江西境内的北伐军统帅部勉强同意浙江境内的第七军向顺军主力发起解围作战,但江西境内的四个军不会立刻进行配合作战。

    “难道易将军打算让第七军和许贼野战么?”

    “如果是主力,当然不,但是如果是一支弱旅或许可以打打看。”陈宁觉得北伐军统帅部谨慎得有些过份:“岂有兵力达不到三倍就不能打的道理?”陈宁觉得这是把主动权拱手送给对方,许平领着顺军主力在边上虎视眈眈,明军拖家带口地慢慢在对方地盘上蹭,最后多半还是得落得和松锦之战一个下场。

    但李军长仍决心执行北伐军的训令,他指出明军的炮火比顺军要强大得多,所以打算以炮兵为主要杀伤力,步兵主要用来构建并保卫工事,李军长认为不管顺军如何狡猾,只要明军抱定绝不野战的念头,那迟早顺军还得坚守某条防线以阻止明军给淳化解围,而这个时候明军就可以进行长期炮战用压倒性的火力消耗对手。

    “洪承畴当年也是这么想的,相对北虏他的大炮优势更大。”易猛反驳道。

    “难道易师长认为洪承畴的军队能和我们现在的军队相比吗?”李军长觉得易猛把第七军和那支扎营逃散的松锦明军相提并论是对第七军的一种侮辱。

    “可难道军座认为对面的许平是北虏一样的吗?”易猛认为所谓解围有很多种,他力主不要太接近淳化,而是在应天府周围积极游动骚扰顺军,毕竟现在明军有飞艇带来的情报优势。

    “飞艇同样能带来炮兵优势,”李军长马上反驳由于飞艇的出现,许平打阵地战变得更不利,本来可以用矮墙或地形来秘密组织反击部队,但现在这些部署明军都可以用飞艇看得清清楚楚,李军长觉得充分发挥飞艇在战争中的作用可以大大削减许平的指挥优势。

    易猛和赵宁本来还要争,但被王启年和吉星辉劝住了,说大家先不要意气用事,回头想想再说。

    “军座的计划最可笑的一点不在于许平来阻止我们解围怎么办,而是假如许平不阻止我们解围我们又该怎么办?”除了营门后王启年立刻说道:“军座完全不敢野战,那就算许平完全不拦着我们解围,把我们一路放进淳化,然后呢?然后我们该怎么办?那里的粮食不够三个师吃的吧?难道我们要三个师交替掩护,然后再从淳化修一路堡垒蹭出来么?或者蹭去龙潭?”

    [奉献]

第十八节 迎击

    虽然王启年不是很赞同李军长的保守战略,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会赞同易猛的冒进战略,他认为以第七军现在的技战水平去和许平硬拼多半讨不了好走,就算这些日子来前救火营的官兵把知识倾囊相授也不行——当初救火营就不是许平的对手,师傅上都不行那就更不用说弟子们了。

    眼下还有明军四个军在江西,除了第四军以外虽然被许平打得遍体鳞伤,但好歹也趁顺军和宪法师耗在淳化的时候喘了一会儿气,现在大概共有九万兵力上下的样子。王启年很能理解金求德要求明军避免与许平亲自带领的顺军交战的原因,因为只要不是许平在指挥顺军的战斗力就大大打折扣。而且王启年估计虽然陆军部要第七军尽快给淳化解围,或是杀到南京附近牵制大量顺军兵力帮宪法师分担压力,但北伐军统帅部未必在乎第十二镇的死活,对他们来说只要宪法师能拖到他们恢复元气那就是被消灭了也都值了。

    这次第七军虽然向南京方向开拔,但王启年和吉星辉私下猜测,统帅部的意思就是让第七军在靠近顺军主力的地方安营扎寨建立一个巩固的基地,等江西四个军恢复元气后就再次前来和顺军再决雌雄。也正因为如此,淳化能不能解围并不是统帅部特别关心的,但是第七军的安全他们则非常在意,若是这个军不能建立好前进基地,北伐军主力前来决战时的危险就会大很多。

    但这份心思王启年和吉星辉也没有和易猛他们明言,打定主意两头下注的二人哪面都不想得罪,只要不把李军长这点心思挑破那军部和两师部就不会矛盾明面化,王、吉也就不用被迫站队。而真要是李军长如他们所料,有一天会公然把统帅部的命令置于陆军部的之上的话,那时王启年估计自己也已经找到机会脱离前线了——到时候他们就是打成一锅粥也和自己无干。

    吉星辉的算盘和王启年没有什么两样,他已经进行过一些安抚工作,打算找个机会就把亲信子弟们安全地带离战场返回后方去军校深造——他本人则打算去军校求职当个教官。同样吉星辉很清楚第七军军部和下辖两师师部的矛盾不可调和,而这个矛盾越晚暴露出来对明军就会越险恶,要是贴近顺军的时候第七军部和十三、十四师两师部突然为战略目的争吵起来的话可能会给第七军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但……但这个和他吉星辉又有什么关系?要怪也只能怪李军长自作聪明,以为两师长是安心服从命令任他揉捏的两个软柿子——王启年和吉星辉也是一直是这样向李军长汇报的,大大加剧了李军长的错误判断;最多再加上十三师和十四师的师长和参谋都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居然看不懂、听不明白李军长的潜台词——王启年和吉星辉看得懂也听得明白,不过他们两个在易猛和陈宁面前只字不提,如果这两个师长真起了疑心的话他们两个一定也会全力将其打消的,他们可不想矛盾在他们平安前爆发出来。

    ……

    在第七军踏上向着南京的征途时,一支强大的舰队也在杭州湾完成集结,这支南明舰队一共有九十七艘战舰,一万八千余名官兵,这么宏伟的一支舰队能够把整个大顺水师都吓得躲到港口要塞的最下面去。

    这支的舰队的目标并不是南京,虽然随着军力不断恢复,制宪会议开始考虑解除和顺军的协议并派出一支军队确保南京,但眼下有两个难题:

    第一和顺军的协议得到了制宪会议的正式批准,当初花费很长时间进行辩论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如果公开辩论废除这个协议的话那无异于向许平通风报信。实际在察觉到这个问题后,制宪会议就立刻通过了一条新的动议,把战时协议的权利下放给陆海空三军部——也就是如果以后有类似的协议不必事事要制宪会议批准,这样将来若是南明想撕毁协议的话也不需要制宪会议出马公开辩论投票,陆军部一声令下军队就能行动;

    第二,海军部不同意这样使用它的兵力,首先海军部认为用海军陆战队去保卫一座内陆城市是很浪费的事情——尤其这座城市现在根本就不需要用兵力去保卫。其次郑成功把大量适合在长江使用的船都带去江西了,现在海军部拥有的船更加不适合在江里航行,他们也不想再把自己的船只送去给顺军的炮台痛打。最后一点,海军部觉得与其把几千水兵扔到顺军精锐云集的应天府,还不如派去山东更有震慑力。

    制宪会议只是希望海军部能尽快出动为淳化的宪法师减轻压力,既然海军部官员认为山东更好那他们也不反对。为了给顺廷造成最大的震动,海军部计划直接在登州登陆——这里是山东海防重地,渤海湾内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平时还肩负有接受辽东粮食、火药和贡金的作用——毕竟陆运成本太高,而且之前明军海洋封锁做的并不是很积极和严密,配合长江沿岸和浙江沿海陆军作战的任务很多很重,海军部的主要精力都被牵制在这里。

    在明代登州就是重要的城市和要塞,大顺山东防御使钟龟年也一直很重视此地:很多辽东的物资会从这里直接送往南方,而且既然明军海军封锁不是天衣无缝,有一些胆大包天的走势商也驾船偷运物质来登州出售。钟龟年为海防要塞配备了大量的火炮,修建了一批兵营驻扎了数千士兵,并且还组织了一小支水师在近海活动——主要是侦查和掩护走私船。南明海军部经过研究,认为攻下登州除有三大好处,首先能给大顺君臣造成巨大的心理震动,迫使他们把更多的野战军队留在后方外;其次能获得一个北方良港,说不定还能以此为基地偷袭辽东或天津;最后攻破此处还能给走私活动以沉重打击。至于摧毁山东顺军的那支水师则会是顺带的战果——对明军来说顺军那几条小船从来都没有当成过威胁。

    既然攻下登州能有如此多的好处,那么攻克它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首先山东防御使摆在海防要塞里的那批超过五十磅的大炮就不是闹着玩的;其次海军陆战队需要尽快拿下港口要塞以保证明军的海船能够入港卸货,如果拿不下港口那海军陆战队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最后就是拿下登州城,这个虽然不像拿下港口要求那么急,但是如果拖上个把月同样受不了,这会给山东顺军以集结反攻的机会。

    海军此次调动近百艘战舰,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为海军陆战队提供火力掩护——这可不是陆军兄弟部队而是海军自己人。

    而在战舰靠近海岸前,山东防御使部署的那些海防炮必须首先被摧毁,为此海军部决定甩出他们手中王牌——铁甲舰。

    这个铁甲舰实际只是一个试验品,但超级豪华版的铁甲舰预案因为陆军那帮混蛋作梗而搁浅后,海军部只好把这艘试验品改造成正式的铁甲舰。即使是试验品改造,它也还远远没有最终完成,可是制宪会议催得紧海军必须尽快出动没有等待铁甲舰完工的机会。

    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第二团的指挥官施天羽(第一团被郑成功带去江西了)坚决反对让陆战队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攻打顺军的港口;而舰队的船长们拒绝到要塞前几十米处落锚与海防炮对射——他们认为只要顺军守兵不是彻底的乌合之众这是让海军送死。在这种情况下,海军部召集了全部的海战、炮战和船只专家开会讨论,经过三天三夜的反复论证,大部分专家认为可以派出未完成的铁甲舰,在出港前完成所有在船坞里的改造,然后在路上边走边完成剩下的工作。

    这艘铁甲舰外层并没有如同海军部希望的那般装上厚达十厘米的整体钢板,而是用一厘米厚的小块钢板把船体包裹起来,重要位置最多包了八层之多;在松木船体的内侧,又铺了一层同样是一厘米的内钢板。海军部的专家们相信这就足以抵抗登州的五十磅海防炮——即使情报有误,顺军拥有一百磅以上甚至二百磅的大炮的话,这艘船也无所畏惧。

    为了增强火力,海军部为这艘船装上了专门为它赶制出来的两门能发射重达二百八十磅弹丸的短管大炮——这两门炮的可靠性也只能在路上测试了。

    见到这艘战舰后,施天羽不觉技痒,坚决要求由他兼任船长,海军陆战队第二团坚决站在他们上校团长一边,声称既然由海军陆战队登陆作战那么他们理所应当应该把最重要的攻坚武器掌握在手中。最后海军部同意了施天羽的要求,同意由他亲自指挥这艘舰首先炮击炮台,等他消灭了那些对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威胁最大的炮位后再回去指挥他的一团陆战队。

    海军部的战术专家建议施天羽把铁甲舰开到顺军炮台三十米内,用它拥有的两门超级大炮炸开登州港口要塞的垒墙,

    等要塞防御墙和口径最大的几门海防炮被破坏后,强大的明军舰队就会驶近海岸掩护陆战队夺取港口,舰队指挥官向海军部保证,只要铁甲舰能摧毁顺军炮台的垒墙,他舰队上的几千门大炮能把登州港变成彻底的废墟——这声明吓得海军部不得不提醒对方明军还需要这个港口来卸下弹药和补给。

    这艘铁甲舰极其笨重,动力全开时航速大概只能有一节左右,为了安全性海军部还采用了可靠性从未经过测试的螺旋桨设计——因为如果用明轮设计的话,海军很怀疑它的动力系统是不是可能存活下去直到把这条船送到顺军炮台几十米内。这套新式动力系统测试可以工作,但能不能在装船后工作还有待考验,在铁甲舰被拖到杭州湾的时候,这套螺旋桨也被另一艘船载到杭州,它们将在这里被组装起来。

    正如事先海军部估计的那般,指望这条船自己开去山东是不现实的,除了时间问题以外还有安全问题,即使是部里最乐观的专家也不信动力系统能坚持工作五天以上。明军舰队会用帆船把它拖带到登州港口外,然后让它靠自身动力去摧毁海防要塞。对于时间明军舰队要求到不是很高,他们估计在半个月内顺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增援,所以慷慨地把计划定为:铁甲舰可以花十天的工夫去摧毁登州港炮台,每天早上放出去,晚上开回舰队停泊地补充弹药并检修。

    ……

    明军舰队的消息许平并非一无所知,不过他没有想到明军的目标是山东,许平更担忧是江北的安全。为了防备明军可能的突然袭击,许平把前卫营掉回扬州,而把原驻防扬州的顺军刘良佐部调到江南听用。

    除了明军海军的威胁外,南明第七军吸引了许平更多的注意力,在他看来这支军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太平府边境修筑一个大型的营地,为将来江西明军反攻做准备。

    江西境内明军四个军的威胁已经大到不能视而不见,陈哲和李来亨都一再提醒许平,如果让明军第七军在距离足够近的地方建立起稳固的前进基地的话,那将来明军主力就可以一直开到顺军主力鼻子底下来:明军会有一个安全的情报网,大大减少顺军伏击他们的机会;明军会有一个能够坚守的要塞区,顺军即使野战胜利也未必能发展为大的击溃战或歼灭战;而且明军还可以利用这个营地预储粮草和物质,把它建设成一个重要的补给基地。

    这样的威胁许平不能坐视不理,他让陈哲统一指挥顺军部队继续围困淳化并监视龙潭,而他本人则会带三个营去对付第七军——由于明军大量使用观测气球,顺军众将都想不出什么进攻淳化的招数,许平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既然许平把大半兵力带走,他就把最精锐的近卫营和装甲营的留下,还有从安庆、庐州调来开山营。这样对付第七军三万五千明军的顺军就由后卫营、狙击营、神射营和两个骑兵营这二万八千步骑为中坚(经过这一段修整,顺军虽然没有新的营到来,但这些老营至少把兵员基本补满。),刘良佐部的八千人为后援(本来许平也想把刘良佐的部队整编为一个野战营,但是北顺的国力不足以支持许平大规模的整编计划,在给南京方面的部队补充兵员和武器后,剩下的物质还要照顾湖广的西营和余深河部,这些明军降将的部队整编只好一拖再拖)。

    临行前许平嘱咐道陈哲道:“你手中只有三营兵马了,与对面的两万多明军比不占什么优势。”

    如果不是第六军军部和议会师的一个团都在后方防备友军,许平觉得明军已经具备发起局部反攻的实力,陈哲自然明白责任重大,他向许平保证道:“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会贪功冒进,一定会好好守住阵地。”

    “不错,守住不让南明第十二真突围就好。”根据许平的情报,南明第十三和十四镇进军速度并不算快,虽然他们面前没有顺军主力但也没有飞速跃进。越看这架势许平越觉得他们不像是积极给淳化解围而是抱着给江西主力建立前进基地而来的,他担心越靠近应天府明军就会变得越谨慎,所以他打算带兵前出到太平府南迎战。

    如果明军被逼的在远处安营扎寨,那么许平就能赢得较大的周旋余地,等对方继续步步为营前进的时候,许平觉得自己或许能寻找到决战的机会;如果对方不推进,那许平还是卡在这支明军和北伐军主力之间,各个击破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为了尽可能地隐瞒顺军的行踪,许平把各营分批派出去,首先是后卫营,他们不是向南迎着明军行进而是向西进发,等到刘良佐等江北军在太平府渡江后又把狙击营派了出去——江北军和后卫营会从不同的路南下,然后在太平府南方和许平回合,等狙击营离开一天后,许平才让神射营出发,而他本人则和刘宗敏的骑营最后离开淳化。

    虽然有气球配合的明军很快就会发现顺军从阵地上消失,但许平估计他们还要几天才能确认这些部队确实已经远离淳化——这个时间越久对陈哲的防守就越有利,而且也能延长明军第七军得到警报的时间;在另一方面,明军的解围部队虽然不会一下子遇到大量从一方向而来的顺军,但顺军分批走能让道路的不那么拥挤,每支顺军走得都比较快。

    在许平的计划里顺军主力完成汇合集结不会超过一天半——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段时间,明军有机会各个击破还没有完成集结的顺军,只是许平觉得明军未必有这个气魄和决心立刻发起猛烈的攻击;还很有可能当他们下了这个决心后,面对的就是完成集结的三万六千顺军了。

    [奉献]

第十九节 战机

    在许平的计划里,由李来亨统一指挥的后卫营和刘良佐部组成的右路军会与自己统帅的左路军在宁国府完成会合,然后对明军发起攻击。但虽然许平可以控制自己的军队的行军速度,不过他无法控制明军的,因此当他和第一骑兵营抵达高淳时,才发现明军的行动速度比自己猜测的要快上至少一天以上:南明的第十三镇刚刚抵达黄池,而跟在后面的第十四镇正向永阳开进。

    狙击营也已经抵达高淳,而神射营和第二骑兵营大概要傍晚才能赶到高淳这个左路军会合点,现在许平手中只有一万步骑,凭借这支力量他未必能迅速从明军第十三镇手中夺回黄池。这样顺军就无法如许平预想的那般,左右两路军突然出现在明军正面并完成全军集结,而是被明军分割开——已经被南明第十三镇占据的黄池正是他命令李来亨和自己会合的集结点。

    本来表现得十分谨慎的明军突然大幅度加快行军速度有些出乎许平意料,今天顺军探马和明军前哨已经发生接触,最迟不过今晚明军就会发现顺军的主力行踪。

    “让狙击营加快速度前进。”许平立刻让传令兵去通知后方军队新情况,同时下令把进一步向明军靠拢,现在顺军的左路军正向黄池全速前进,许平知道自己不能退兵,否则李来亨就会一头撞上三万明军主力。

    正如许平猜测的,中午过后不久第十四镇的哨探就向师部发出警报——高淳方向发现兵力不明的大批顺军野战部队。

    陈宁一边把手头的主要侦查力量都向许平的方向派出去,一面把这个警报向第七军军部通报,到了下午后明军愈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高淳方向上出现的顺军估计超过万人。入夜前,一个被俘的顺军探马甚至供称许平就在这支顺军中,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刻引起第七军全军震动,李军长紧急下令两个师的师长到他的军部开会。

    本来李军长不同意走太快,但是王启年说兵法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这些日子明军一直拖拖拉拉地慢慢行军,那么突然加快速度一定能出乎许平意料——这点他说的还真没错。在李军长心里第七军的目的地是太平府,眼见太平府在望而顺军一直没有抵抗他的心思也变得有些活起来不像最初那么谨慎。

    而易猛和赵宁更是年轻人心性,一心要和顺军堂堂正正地打上一仗,也全力附和王启年的提议,因此明军两日前突然中止了稳扎稳打的格局,全速进行直扑太平府。

    不想眼看就能把太平府收入囊中,突然发现许平已经潜行到附近,李军长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但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李军长凝神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还是有优势的。经过一下午的侦查,明军确信从高淳冲出的顺军不过万人,李军长自问带着四万大军(两师加军部共有三万五千兵马),许平兵力不过是自己三、四分之一,而且明军已经在黄池和永阳建立了行营,他深信许平已经丧失了突然袭击的机会——等许平后援抵达后明军已经巩固好了阵地。

    第十三师易猛更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他坚决主张带领本部立刻掉头,用第七军全部力量向许平发起进攻,看到许平身边的兵力这么薄弱后易猛非常兴奋,如果能击败这个对手那他无疑能一天就名扬天下。

    而距离顺军最近的陈宁则相对保守一些,他不认为许平只有一万人就敢冲出来向第七军挑战,而且第七军的官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陈宁猜测许平身后还跟着相当大的一支军队,所以他支持李军长的意见,就是先定守局徐图进取。

    而王启年和吉星辉则不相信俘虏的供词,他们认为许平肩负统帅大江南北十万顺军的重任,绝不会轻骑来指挥一万的先锋。所谓打仗要先研究道路,这些日子第七军一直在计算太平府和应天府内道路的通过能力,既然淳化方面还没有发来警报,那顺军主力那就不可能离开太久。

    “从淳化到高淳只有一条官道,”王启年提醒大家注意仅靠这条道路是不可能把几万军队这么迅速地送到第七军面前的,这也是第七军敢于加快步伐的依据之一:“除非许贼一开始就把几万军队分成几路,让他们各走各道,然后到指定的地方会合。”

    “既然不是许平指挥,那我们不就更该去打他们么?”易猛仍固执己见,一万军队不是个小数,如果歼灭这支顺军那也是北伐以来最大的胜利。

    “一万军队可不是小数,”吉星辉替易猛说出了这句话:“许贼不会随随便便派出这样一支军队的,他肯定是在筹划一场大规模进攻。而且他胃口一向很大,这次的目标肯定是我们全军。”

    在吉星辉的一番分析下,大家渐渐意识到王启年最初的直觉很可能是对的,许平确实有可能把大军分批前来应战明军,参谋们随机紧急进行了计算,得出的大概的结果让第七军的高级军官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许平让几支部队分道进发,那他确实有可能把四万到五万的部队在这么短的时间运到这里。

    “五万!”听到这个概略数字后李军长大叫一声,顿时觉得头嗡的一声好像要炸开了一般:“我们只有三万人!”刚才李军长还自傲地想着自己带着四万大军,现在马上给自己减少了一万。

    “但分道前进是很危险的,这样很容易被各个击破。”王启年急忙安慰军长:“而且他们集结需要时间,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完成集结,不知道他们的预定会合点是哪里,嗯,其实很难说多少闯军已经达到预定会合点,或许他们根本还没有完成呐。”

    “所以我们应该趁着他们还没有集合就迅速出击,先打掉这一万!”易猛立刻又发现了一条马上发起攻击的理由。

    “但他们可能已经完成了,我们是不知道而已。”赵宁担忧还没有打掉这一万,后面的数万顺军就赶到战场。

    “而且公仆师的北面也可能有。”吉星辉提醒道,刚才参谋计算的时候也把太平府的道路计算在内,不然数字也不会达到吓人的五万之多:“这支军队更不可能是许贼亲自统帅了,如果他真的在前线,那他如何指挥全部的军队?”

    如果许平真的在统帅全军的话,那大家都认为他会在兵力更雄厚的一路,而参谋按照料敌从宽的原则把顺军的兵力定为五万,那太平府方向肯定会是更强大的一路——他们估计从淳化到高淳这一路只能让两万左右的顺军迅速通过。

    “马上做好防御准备。”李军长认为当前局面一团模糊,在得到更精确的情报前他不打算冒险行动,刚才王启年虽然安慰他说分道进兵是种高难度的战术机动,但过了没有多久王启年又提醒他说以许平的水平他完全能够做到。

    第七军决心让公仆师向北,诚实师向东形成防御扇面,紧急动员空军明天就把所有的侦查气球都放出去,三万五千明军马上占据各个交通要道和关键山头,用王启年的话说就是要以最快速度建立起一个天兵天将都杀不进来的铁桶阵,抢在顺军主力抵达前巩固从黄池到永阳之间的阵地。

    在这个计划里易猛的压力最重,第十三师必须当道扎营,如果太平府真有三万顺军集结完毕的话,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挡住,然后缓缓后退与第七军军部和第十四师会合。冷静下来以后,易猛也痛感自己肩头压力之大,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若是公仆师盲目东进,导致南下的顺军的主力无人阻挡轻松渡过河的话,那他们就会席卷明军的侧翼。

    “放心吧,军座,”离开军部的时候易猛向李军长发誓道:“末将一定能把许平死死挡住。”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平起床后就带着参谋和卫兵直奔前线,他的身后狙击营的步兵正大批第开出营门,昨夜神射营报告他们已经赶到狙击营宿营地后五里外扎营,这个时候估计也已经正装出发。由于黄池明军的存在,许平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左路军的控制,他给李来亨的命令是相机行事。

    “大将军何必孤身犯险,”刘宗敏见许平又要往一线冲,忍不住劝说道:“大将军可不是一个校尉,这侦查的事就交给儿郎们去做吧,难道大将军信不过他们么?”

    “不是信不过,只是我可没有那些天上飞的东西,探马来回跑要花时间,而且比不上我自己亲眼看得明白。”许平一笑:“天下人皆谓我乃齐公弟子,总是身先士卒亲临一线指挥的齐公,岂会有一个只会呆在大营发号施令的弟子来?”

    跑不出数里,许平就看到一队骑兵正呆在道路旁向着西方驻足观望,这支属于第一骑兵翼顺军骑兵队见到许平后纷纷向他行礼,为首报告说:“大将军,前方有一队明军占据的阵地。”

    许平点点头就纵马上前,他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对面的明军的活动,这显然是支先头部队,人数大约四、五百人,正奋力在许平眼前的山包上挖掘野战工事。

    “他们想在此处建立一个阵地,堵住我们的进攻路线。”身后的骑兵队长吉怀愚向许平说道:“卑职正打算回报大将军,让步兵速速前来。”

    许平嗯了一声,显然明军后续部队也会向这个路口开来,如果顺军部队不能抢在明军援兵抵达前杀到,明军就会占领这个阵地。

    “当然,”许平想也不想地命令一个传令兵去催促狙击营的步兵,接着回头问道:“你们难道就看着他们把工事构筑好么?”

    领着二百骑兵的骑兵队长看着许平的眼睛,脱口答道:“不是。”

    说完后许平并没有移开注视,吉怀愚又是一愣,突然大声叫道:“遵命,大将军,遵命!”

    说完吉怀愚就刷地一声抽出马刀,用力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对身后的部下们喝道:“跟我杀啊。”

    正在构筑阵地的明军头领是吉星辉带来一个泰山营的老部下,虽然没有正式的军职不过这队步兵的队长对他言听计从。刚才他已经注意到那一小队顺军骑兵,不过对方只有自己人数的一半,所以他就置之不理忙着搭篱笆、挖壕沟。当见到顺军挥着明晃晃的马刀猛冲而来时,他先是一惊,然后就急忙让队长下令步兵应战,在明军士兵跃起抵抗时,这个老兵还不忘提醒道:“先刺马腹!”

    许平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战局的进展,突击的顺军冲上了明军的山头,转眼间哪里就是一片刀光剑影,不时有顺军的骑兵被击落下马。有些落马的顺军骑兵又是一打滚就地站起,用手铳和马刀继续和身边的明军步兵搏斗,而遭到突袭的明军步兵大部也迅速聚拢成阵,把军官围在中间用刺刀结成阵,不久后这个方阵就开始从内向外开火,把更多的顺军骑兵击落下马。

    顺军的骑兵越散越开,在远距离围着明军的方阵打转,许平看得微微点头,这个骑兵军官不愧是参加过开封之战的老兵,很清楚自己的作战目的一点儿没有头脑发热。

    等到明军的援兵出现山包旁后,许平看到吉怀愚先是掩护失去马匹的部下,然后带着残余的骑兵退出战斗。

    等这队顺军骑兵退回许平身边时,跟在吉怀愚身后的只剩不到一百还有马的骑兵,他们也给明军造成相当的伤亡,许平看到山包上明军的方阵已经散开,正把他们的伤兵背下阵地。

    “打的很好,吉尉官。”许平郑重地称呼着对方的姓氏和官衔,在他背后狙击营的第十五步兵翼正跑步前来:“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明军刚登上山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面前就出现了成排的黑衣步兵,顺军把刺刀装上枪前,隆隆的鼓声被敲响,他们迈开整齐的步伐向明军杀去,他们的统帅正亲自指挥这次进攻。

    ……

    半个时辰内,陈宁连续接到三份紧急报告,显示他的防线上出现了一个问题,顺军正在攻击连接黄池和永阳的官道,第一份报告说第四十二团最靠北的一个阵地遭到猛烈的进攻,这个团派出占领阵地的先遣队没能完成阵地构建,后援的一个队刚抵达后,这个**的山头就遭到顺军超过两千步兵的多面进攻,很快就把阵地丢给了对手,明军两个队一千兵力在上面坚持时间恐怕还不到一刻钟,败退的明军还遭到了猛烈的追击。

    第二份报告还是来自四十二团,他们用自己的力气发起反击,但没能夺回阵地只是阻挡住了顺军的追击。

    第三份气球的报告则指出顺军正在大量从这里通过,步骑源源不断地从这个缺口越过官道涌向防线的后方。不过气球同样指出一个机会,那就是顺军的总兵力并不多,而且其他方向上也没有发现顺军值得一提的部队。

    陈宁又等了片刻,其他防线依旧没有警报,他于是决定出动师直属协助四十二团夺回阵地,切断侵入明军战线的顺军的退路。

    吉星辉见陈宁命令下达了一半又犹豫起来,就自告奋勇道:“师座,让我去指挥这次反击吧。”

    没有想到这仗会爆发得这么早的吉星辉既然没有来得及留在后方,那他就打算趁机捞取点战功,而陈宁虽然还有点担忧军权问题,但是吉星辉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打消了他大部分的怀疑,而且此时除了吉星辉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

    “那就有劳吉将军了。”陈宁点点头,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坐镇师部统筹全军,就让吉星辉带着直属部队立刻赶去战场,同时给四十二团派出大量的预备兵帮助他们恢复元气,并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军部。

    ……

    此时许平已经带着狙击营继续向西前进,他临行前把自己的思路仔细解释给几个参谋:他将带着狙击营和第一骑兵营全速从这个小缺口通过,然后绕到明军的后方,等神射营冲上来时就和他们前后夹击明军第十四镇。

    “有天上的这些东西!”许平伸手指指头上的明军气球:“我们一定要快速地动起来,不能停下来等待,让神射营也要跑起来打。”

    许平觉得只有快速机动起来才能稍微拉平明军和顺军的情报水平,他事先选择的突破点除了这个位于明军第十三镇和第十四镇的结合处的山包外,还有第十四镇四十二团和四十一团的结合部,当这里出现机会达成突破后他立刻把一万步骑都机动到这里发展攻势。

    “不要停下来打,我们就是要乱中取胜。”

    几个参谋们听完后齐声答应,然后分头去给各个翼的指挥官传达命令,而许平又一马当先领着卫队向前锋方向跑去。

    [奉献]

第二十节 缠斗

    越过明军阵地的顺军前锋开始旋转,许平带着他们一路向南跑,很快第十六步兵翼就被拉成一条长线,后面的步兵跟不上前锋的脚步一个队接一个队地掉队。

    “大将军,我们快失去建制了。”吉怀愚和部分第一骑兵翼的始终跟在许平身后,不过他们没有跑在大道上,第一骑兵翼也渐渐开始脱队。

    “那几个东西,”许平又指了一下天上飘着的三个气球,在淳化的经验是,只要顺军以翼为规模开始集结,明军一定能迅速做出调整:“我一直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同时能传递多少消息。”

    队伍继续在拉长,许平的将旗一直紧跟在他的身后,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旗帜和越来越少的步兵后,许平又补充道:“我还很想知道,如果我和一个翼分开,他们到底是在关注我还是在关注我的翼。”

    “就怕纵队太单薄了。”一个参谋有些担忧地说道,明军控制着官道,他们有可能集结冲出攻击在顺军的薄弱处。

    “那他们就得杀出来,对吧,总比他们窝在家里让我们去打好。此外,这样天上的那些人事情就更多了。”许平继续拉长他的战线,顺军的薄弱环节现在变得非常多,而且非常薄弱,很快明军就可以以队为规模发起反击,而顺军也会以队为单位迎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单位可能会变得更小,许平觉得对那几个气球来说,他们集中观察一个营、一个翼的动向并及时通报可能并不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但是要同时向数十个队转告他们四面八方同样分成数十个队之多的顺军的动静就要困难上许多,更难以做到及时。

    ……

    奉命转向西方防备顺军从背后掩杀的四十一团此时也在大道上狂奔,师部给这个团的命令是盯住绕过来的顺军,一开始团长认为没有问题,无论顺军向怎么攻击他都信心先抢到敌军头里顶住,但是从气球传来的消息是顺军一直在平行移动,所以三十一团也跟着平行移动,现在这个团也拉成了几里长。

    “盯住那个打着许平将旗的家伙。”一开始团长深信不移这就是许平在亲自指挥,一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要和这样的对手正面交锋,团长虽然紧张但也是热血沸腾,不过这一路跑下来,团长已经变得越来越怀疑这一点,气球说对方身边只剩下千余骑兵,他很怀疑这样声名赫赫的敌将是不是会亲自指挥这么一点儿兵马。

    看起来吉星辉副师长坚称许平没有来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假货在冒充他的旗号还是些可信的,但团长尽管有了这样的怀疑,但还是不敢大意,他让参谋不停地询问对方的阵型变化,但来的消息很乱,空军说敌方全军都在动,没看出什么地方有坚固的防御,也没有发现对方有坚守某地的迹象。

    基本上不等参谋们通过气球绘出地方的阵图,气球就会更正他们刚刚发来的消息,这已经几次把四十一团的参谋们气得破口大骂,痛骂空军难道“不会看清楚点再说么?”,尤其他们也在跟着团长一起跑,在马背上一边急行一边讨论敌方阵型是件很麻烦的事。

    团长很希望所有的气球都能向自己报告,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师部也在不停地询问战局,敌方的漏洞和弱点,而且四十二团那里还打算反击也需要气球去侦察,同样军部也不停地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团长最后就下令死死盯住许平的将旗,这面旗走到那里他就跟去那里,同时还让气球注意是否某支顺军有固守的迹象——团长觉得敌之要点就是我之要点,他对眼前的形势有些茫然,很想到通过侦察得知对方关注的阵地,这样对猜测敌军用意会有些帮助。

    在四十一团的背后,吉星辉指挥着几千兵马急急忙忙赶去突破口,他从来就不信许平会亲自指挥一线的军队,这支军队看起来只是用来扰乱明军注意力的,吉星辉觉得如果能够封闭突破口恢复和第七军军部的联系,那么局面就能清晰一些。

    乱跑的第四十一团导致吉星辉的队伍行军速度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得知顺军的战线很长,而且兵力相当分散后,吉星辉几次忍不住想派出一些部队发起反击,扰乱顺军的行动,不过他又担心这样会正中敌人下怀,而且分散了对突破口的反击力量。

    正在吉星辉左思右想难以决断时,刚刚从他卫队身边跑过去的的第四十一团团部突然又开始往会跑。

    跑了一路的士兵们接到掉头急行军返回的命令后,有些人忍不住发出怨言,嚷嚷着“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吉星辉也恼怒地去拦住四十一团的团长,责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打着许平旗号的人又掉头啦。”团长满脸焦急地报告道。

    “他的兵力呢?”

    “好像没有跟着一起走。”气球上的消息是顺军先锋还在继续向南前进,但是空军密切关注的旗帜则原路返回。

    “这明显不是许贼本人,他们就是在调动你们。”吉星辉不耐烦地叫道:“不要在这里和我抢路了,你的团!马上全面向西反击,把大道给我让出来。”

    ……

    许平已经换了一匹马,刚才在指挥两个队配合击败一股明军的时候,他的坐骑不幸中了颗流弹,杀出来的明军组织的不是很好,正如李来亨所说,这些明军首次作战的时候还是显得很笨拙。第七军的表现让许平更加感慨南明的富有,初次上阵的官兵虽然有种种不足但仍有章法,而且看到这些士兵的表现后再和以前遇到的明军相比,许平更感到明军战力确实提高得很快。

    大多数的战斗不需要许平亲自指挥,顺军的新兵虽然比不过明军,不过各队的队官、小队官都肯定是多次参战的老兵,他们面对明军大集团时就主动后撤,战线拉长后同样失去集中指挥的顺军表现得比明军强很多,小队之间的默契和熟练配合都不是对方能相比的。只是许平通过亲自指挥可以更加清楚第了解战局,同时鼓舞顺军的士气。

    有一股千余的明军冲入顺军得战线,并一直追击了数里远,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两翼的友军,许平把这支明军周围的顺军众多小队协同起来,阻挡住了四十一团的这股主力的回师努力,将他们击退以后许平把指挥权下放给急忙赶来的第十六步兵翼指挥官,他要求将这支明军继续向西击退直到把他们驱逐出战场。

    “第十五步兵翼在哪里?”许平有些奇怪地问道,他记得自己下令给这个翼的指挥官刘翼宣要紧跟在自己身后,但现在却不见踪影,只有一些隶属第十五步兵翼的零星分队跟了上来。如果第十五步兵翼整个跟了上来,许平手边的兵力就不会如此紧张,对刚才那一大队明军也就不会只是客气地将其驱逐离战场而是会尝试将其歼灭了。

    被许平挂念的刘翼宣此时还在最初的突破口上——他是刚刚返回这里的。

    当他的部队开始通过突破口去追许平的脚步时,刘翼宣突然发现两翼的明军出现反攻的迹象,他们正试图重新合拢恢复联系。

    于是刘翼宣马上喊住了第十五步兵翼,命令他们马上掉头返回重新占领突破口的阵地。

    “大将军命令我们全速前进。”一个许平派来的参谋抗议道,他已经给刘翼宣讲解说许平的命令和思路,要迂回到明军的后方和明军打一场混战,尽可能避免大规模的集团作战。

    “但如果让明军恢复联系,那大将军就会失去和神射营的联系。”神射营还没有赶到突破口而许平并不知道这一点,刘翼宣认为如果这个突破口被封闭的话,神射营再想打开它就会变得很困难,明军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刘翼宣没有气球,但他感觉明军的兵力正在向这里涌来,突破口的两侧都发现明军的异动,很可能神射营无法赶在明军夺回阵地前赶到,同样许平也不知道这一点。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大将军需要第十五步兵翼赶上。”参谋依然在抗辩,试图扭转刘翼宣的决心。

    “大将军说过,如果一个指挥官深信命令是不正确的,那就应该果断地违背它。”根据许平的经验,一般说来低级指挥官即使认为命令不对,也会倾向于执行上级的命令——就是鼓励他们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临阵判断,军官也只会在错误非常明显的时候才能鼓起勇气抗命,甚至就在这个时候能敢于抗命的都不是很多。许平的这条规矩就是古人所谓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以前黄石根据后世的经验强调坚决执行参谋预案,而没有太考虑到无线电的技术支持,许平因为对后世技术条件的无知而没有受到这个固定的影响,也不像新军旧部那样崇拜黄石,所以在他的军队里就又恢复了对临阵抗命的鼓励:“我现在深信大将军的命令是不对的。”

    刘翼宣一面派人去追许平,一面把他还来得及控制的部下又都带回了突破口,紧急开始构筑野战防御工事。

    在刘翼宣的南面是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反击的第四十二团,而在他的北面是第七军直属的部队。

    接到诚实师方向发生激战的消息后,李军长先是担忧,但等到顺军大致兵力的消息传来后,李军长就变成了愤怒:“以一万步骑进攻我们三万五千大军,许贼是疯了吗?”

    站在李军长旁边的是王启年,当初他在北方同盟的时候就痛感许平对自己的深仇大恨,好几次对方穷追不舍差点都要了他的命,昨天的军事会议后王启年也认为顺军主力从太平府而来的可能性很大。而之前几次交手王启年深知许平的厉害,自问绝不是他的对手,至于易猛王启年也不是十分看好,所以就留在李军长的军部里打算相机行事。

    “这绝不是许平!”王启年和吉星辉一样深信许平会留在大军中而不会亲身犯险,看到顺军的兵力后他更加深了这个看法,他向李军长指出这应该是一支佯攻部队,许平的杀手锏会在北方而不是东方。王启年和吉星辉一样立刻意识到顺军突破的威胁,而且随着战报不断传来,顺军明显要把战局引向混战后王启年又一次向李军长指出:“闯贼就是为了打乱局面,把我们后方闹得越乱越好,这个时候应该以静制动。”

    “如何以静制动?”

    “第十三镇维持不动,不要中了许贼的调虎离山之计……”王启年也主张全力强攻夺回突破口,这样已经侵入明军战线的顺军就会变成孤军,他们没有营地和大量的辎重,战斗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降低,而且还会失去许平的统一指挥,无法和顺军主力紧密配合。

    只要第十三师能够顶住许平从太平斧而来的主力强攻,王启年觉得以第十四师和第七军直属的力量仍然能够击败这一万顺军,毕竟人数上明军有二打一的优势。

    “从高淳而来的顺军不可能超过两万,我们先分割他们,然后打败西边这一半,把他们驱赶开就行,不需要歼灭免得中计,然后掉头迎战剩下的一半——假如他们真还有一万的话。”王启年乐观地估计道:“这样我们的后方依旧坚不可摧,如果北面打得好我们可以考虑去增援公仆师,如果北面许平猛攻不休,公仆师也可以在诚实师的掩护下沿着大道且战且退。”

    王启年让李军长把军部的辎重兵、补充兵和独立单位都悉数派出,配合诚实师猛攻突破口:“其他地方闯贼可以游动,可以不硬抗我们的反击而是故意把水搅浑(这点王启年分析的不错,许平就是在这么进行的。),但是这里不行,只要我们恢复联系就能把闯贼一分为二,他们再怎么游动也是孤军了。”

    军部可以立刻派出三千士兵投入反击,王启年请求由他指挥这次反击,虽然他对许平没有信心,但是对其他顺军将领还是有些自信的,没有更好的人选的李军长当即同意了王启年的请求,出发前王启年拍着胸脯保证对方可以敬候佳音:“如果来的是许平末将还会认为是个对手,其他的老夫还没有放在眼里的。”

    在许平接到刘翼宣急报的时候,吉星辉已经抵达前线,气球报告顺军正在加固工事所以他毫不犹豫第下令立刻发起进攻。

    明军马上向顺军发起进攻,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山包,而第十五步兵翼则躲在草草搭起来的篱笆后开始还击。

    因为道路狭窄排不开全部的部队,第四十二团就摆出教科书般的队形,一队发起攻击后另一队在后方待命,等到前队攻击无效后立刻顶上,然后再上一队预备。

    刚才因为时间紧急刘翼宣下令在篱笆后挖一条浅壕,这条沟还来不及完成明军就发起了进攻,现在他俯身躲在这条浅浅壕沟的最深处,观察着明军的攻势,身边不时有顺军士兵中弹倒地,那些阵亡的士兵的尸体就被他们的同伴推上篱笆用来加固掩体。

    最前排的士兵蹲跪在地上放低身体以减少明军火力的命令率,这个姿势妨碍了他们装填弹药,所以一射击完毕他们就把步枪递给身后的同伴;第二排士兵接过前排士兵的步枪的同时把装填好的新枪递给他们,再把需要装填的武器继续后传;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三四排顺军士兵,他们躺在地上装填着子弹,对方的铅丸从头顶呼啸着飞过。

    在步兵阵列的后方是第十五步兵翼拖上上的几门大炮,它们也被安置在草草挖就的坑里,刘翼宣给炮兵的命令是如果对方步兵继续保持对射,那么炮兵的首要目标是明军的火炮,而不要装填攻击步兵的霰弹。

    对面的吉星辉也有大炮助战,他们一出现在战场上后就受到了顺军炮兵的关照,明军炮兵强烈要求优先还击对方的火炮,虽然对方躲在坑里但是明军炮兵相信他们还是能先击溃对方,但吉星辉考虑了一下,还是命令炮兵忍受对方的攻击,全力攻击对方的步兵线。

    空中的气球报告从东而来的另外一队顺军很快就会感到战场,而且他们分成扇形从多面接近明军的侧翼,从人数上看这股强大的顺军可能有五、六千步兵之多,他们还拥有大量的炮兵马车。

    参谋们建议分兵抵抗,但吉星辉不满地否决了这个建议:“先攻下这个山包,然后再分兵迎战!”

    对面山包上只有两千多顺军的样子,而吉星辉手下有五千之众,虽然兵力不能完全展开但是气球还通报北面同样有几千明军正在赶来,他的炮兵也在承担着对方的火力协助步兵,吉星辉觉得他还是有机会抢在顺军援兵抵达前攻下阵地的——虽然不一定,但有这个可能。

    气球还在不断焦急地提醒他顺军的援兵越来越近,但吉星辉现在觉得气球的情报没有帮助,因为他的探马也已经观察到逼近的顺军援兵,这种催促只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大概五五之数吧。”吉星辉在心里评估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对面顺军的阵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其声音之响亮甚至压倒了战场上的枪炮声。

    一个黑衣将领从侧面冲上山包,从顺军阵地后方疾驰而过。

    吉星辉用望远镜望着那个身影,他突然感到剧烈的口干舌燥:“许平,真的是许平啊。”

    无论是新军或是北方同盟的众将如何地努力,总是一次次败在这个人手下。吉星辉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兵力还处在劣势,空军不是一直在说有上万顺军正在赶来么?

    “退兵!”片刻的失神后,吉星辉突然大声叫起来:“退兵!准备防守,马上派出部队防守侧翼!”

    [奉献]

第二十一节 落马

    注意到南面的明军开始变换阵形从攻击转入防御时,许平评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探马报告北方的明军正在向这里接近,对此许平做出了和刚才吉星辉一样的决定,指着前方的明军说道:“先击溃这支,然后再掉头迎战。”

    指挥权还是交在刘翼宣手中,许平让他进行牵制作战,不让明军得以迅速脱离,而他本人要去东面看一看神射营是怎么回事,带着随卫离开大道时许平对参谋说道:“如果天上没有这些家伙,说不定我还会谨慎些,但我现在敢肯定北面的明军能立刻知道他们南面的友军退兵了,我猜这会让他们犹豫一下吧,哪怕是一刻也很好。”

    一开始许平认为神射营只落后在自己亲领背后几里,会迅速追上狙击营的尾巴形成连绵的纵队,但他们走错了路,后来还遇到了一片池塘不得不绕过去,结果就偏离了预定的行军路线,这并没有耽搁他们很久,但还是导致两个营之间的失去了一段联系。而且为了追赶时间,神射营也不得不把部队分开,两个步兵翼各自寻找可以供大军通行的道路前进,还有两门拉炮的马车陷在稻田里很久才被拖出来。

    许平横向从神射营的纵队前跑过,向每一个遇到的领队军官直接下达命令,把新的目标指给他们,随机各队纷纷调整方向,开始攻击前进。给最前的部队下达完命令后,许平又跑向后队,他的参谋们也四散开,帮助他协同全军。

    在吉星辉的头顶上,配属在这里的空军旗手还在疯狂地挥舞着旗语,一个多时辰来旗手都没有休息过始终以最快地速度传递着多如牛毛的消息,现在一个个已经累得双臂都快抬不起来了。但从来形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急,新赶到的顺军后援已经逼近到明军的近前,数千顺军已经展成攻击扇面,两军距离最近的分队已经发生接火。

    “他们当我不知道吗?”吉星辉恼怒地把一个上来汇报空军旗语的参谋赶开,在他看来现在已经不需要空军的情报了,到处都响起了遇敌的警报,最近的顺军后援已经出现他的肉眼范围内。

    从山坡上冲下来发起反击的顺军拖慢了明军后退的脚步,开始后退的炮兵被自己背后的步兵挤住,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布置,不过吉星辉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没有时间了。在重重压力下进行敌前撤退是所有战术机动中难度最高的一种,就在吉星辉努力调整着部队时,又有枪炮声从更南面传来。吉星辉喉咙里的干渴感变得更重了,这条大道是几千官兵进行且战且退作战的主通道,如果战斗发生在大道上就会让战局变得更加险恶难测。

    吉星辉忍不住又抬头向气球望去,指望空军能告诉他肉眼看不到的南方战斗到底有多激烈,但空军却在报另外一处的警,于是吉星辉下令参谋们让他们主动询问。就在参谋向气球打旗语的时候,在东北方不远处,又是一批顺军从丘陵后跃出,向明军开来。

    虽然知道这支顺军正在开来,但是吉星辉本指望他们在最后关头转向去增援山包,但显然这支顺军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投入战场和距离他们最近的明军开始交火——而这支军队是吉星辉打算用来进行交替撤退时的第二波掩护部队。

    随着各路本计划用来交替掩护的明军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与正前的敌军进行战斗后,吉星辉发现他无法继续且战且退了,战斗把明军各单位都钉在了他们目前的位置上。

    冷汗从吉星辉的额头上滑落,目前看起来对军队最好的办法是收缩成环形防御,从北面和东面夹击明军的顺军大概有四、五千人,和吉星辉所辖的部队兵力相当,坚定地防御可以与顺军相持一段不至于落败。气球刚才说还有顺军还有一个翼向着东南方迂回,吉星辉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会完成对自己侧后迂回,不过他们无疑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明军可以形成一个防御圈,而且吉星辉手中还有师直属的骑兵,使用的当的话也可以干扰顺军的迂回,至少可以迟滞顺军的速度;或是用来反击顺军的进攻,保证步兵能够完成防御圈的阵形调整。

    这样就算被迂回,也可以坚持下去,等待诚实师最后一个团来解围(吉星辉已经知道四十一团的反击被顺军第十六步兵翼击败),或是北面的军直属部队南下夹击,为吉星辉打通向北的道路。

    不过吉星辉不确定南、北两面的解围行动什么时候能够展开,也不确定他们一定能够获得成功,已经击败第四十一团主力的顺军西方部队如果不追求歼灭的话或许不会勇猛追击,吉星辉意识到他们很可能会掉头东进,协助顺军巩固包围圈。

    而且吉星辉还想到其他官兵都可以投降,许平对俘虏一直不错,但只有他这个指挥官不能投降,许平对北方同盟恨之入骨,当初他们在陕西、山西祸害百姓的同时对顺军军属也一向是有杀错、没放过的。吉星辉身边的亲信子弟军官也都有类似的顾虑,这些参加过北方同盟的人不敢奢望许平会善待他们。

    黄乃明身边的新军军官对逃跑已经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反正从杨致远死后他们在许平面前逃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于吉星辉更没有这样的心理压力,他和王启年还要加上在北方同盟那里的逃跑次数,更何况两个人都还投降过许平。

    在亲信军官焦急的眼神中,吉星辉没有选择目前看起来对军队最好的办法:“步兵坚守!”吉星辉下令道,接着又说道:“骑兵跟本将突围!”

    成百上千的骑兵呼喝着冲下拥挤不堪的大道,奔腾在漆黑的大地上,吉星辉的随卫们熟练地把旗帜统统抛下以减小目标,骑术高超的军官们一面纵马疾驰,一面伸手把肩上的军衔、头上的军官帽以及一切其他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的标志通通扯下抛掉。

    骑兵滚滚地从明军步兵的纵队身后跑过,他们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不少仍在酣战的士兵都忘记了射击,茫然地回过头张望——那些代表着权威的旗帜被毫无怜惜地掷于地面,被无数只马蹄深深地踏入土中。面前从未见过的异景让明军士兵们变得更加茫然,很多人一下子都忘记了身前的敌人,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些骑兵扬起的弥天烟尘,目送着他们绝尘而去。

    “懦夫!”第四十二团的团长破口大骂起来,把成堆脏话向着这队骑兵的背影喷去,刚才他坚决反对后退重振阵形,还用“狭路相逢勇者胜”来恳求吉星辉继续攻击,说到动情的时候还表示志愿领头发起白刃冲锋,博取在顺军后援杀到前攻下山包的一线机会。但最后还是被吉星辉否决了,明军开始后退后没有多久就被顺军的追击钉住动弹不得,团长刚跳下马亲自去前线观察敌情,一回头就只剩下副师长的背影了。

    “还一天到晚和老子吹什么在救火营呆过!”之前相处的时候吉星辉总是给这些军官介绍自己的辉煌历史,他本人的故事可以从黄石的复州之战讲起——那时吉星辉还是个和黄将军一起吃糠咽菜的小兵,为了账面上的一亩地、一头牛而奋勇作战,积功而至把总、千总,那时他最美妙的梦想里也绝不会出现崇祯三年后真实拥有的娇妻美眷和良田大院;吉星辉说得很风趣,故事本身又是那么的慷慨激昂,诚实师的军官们都听的如痴如醉:“救火营就出你这种懦夫吗?”

    又痛骂了几声后,团长回忆着军校的所学,大声命令道:“全军结成防御圈,炮兵别退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放下来,还击!”

    不过这个勇敢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执行,在骑兵部队离开战场后,一个突然反应过来的炮兵突然跳起身,抽刀砍断了一匹军马身后拉着炮车的绳索,接着就纵身跳上那匹连马鞍都不曾装备的军马,把刀当成马鞭狠抽一记。这个今天曾经冒着顺军火炮血战在第一线、也曾不顾追击而来顺军的铅弹保护大炮的炮手,双手紧抱着马脖,追赶着骑兵部队的背影而去。

    在这个榜样的带领下,其他炮兵也争先恐后地抢夺起了军马,大炮纷纷被推到在地上,不管会不会骑马,不顾是不是能驾驭没有马鞍和缰绳的坐骑,炮兵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武器。接着又有一些步兵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不少因为骑兵闹出的动静而回头张望的士兵再也没有回过头去,而是向后跑离纵队,冲到旷野里向南发足急奔。

    看到明军队形散乱,顺军开始大踏步的前进,进入近距离开始交火,两次齐射后一些顺军见面前的敌人队形溃散,就换上刺刀发起冲锋。

    明军的纵队被冲过来的顺军说分割,很快就被斩成几段,这时他们背后又响起了嘹亮的呐喊声,是顺军第一骑兵翼的二百多骑兵,他们刚才看到大批阵形严整的明军所以躲得远远的,发现明军开始陷入混乱后,他们的队长刘冉就带队冲过来,面前到处都是散乱狂奔的疏散敌兵。

    “早降!”

    “早降!”

    “早降个屁!”第四十二团的团长仍在苦苦支撑,虽然他已经失去了对大部分部下的控制、队伍被切成几段仍能指挥的只剩下身边的这一批人,但他仍对四面八方的劝降声不屑一顾。团长面冲东方用手铳向着对面的顺军队列连连开火,四十二团的参谋们都已经拔出手铳或是配剑,他们在迎面而来的步枪弹雨中死伤惨重,团长一边给手铳上膛一边愤怒地骂道:“今天老子要还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把吉老贼告上军法庭!”

    ……

    吉星辉领着骑兵绕过自己的步兵纵队后,又重新踏上官道继续沿着来路狂奔,从耳后传来的杀喊声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当吉星辉把枪炮声抛于数里外之后,绕过面前的小丘陵,赫然一片身着黑衣的军队出现在他眼前。吉星辉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腹,想也不想地又一次疾驰下大道,风驰电掣般地冲入面前的水田。

    这是神射营另外的一个步兵翼,他们刚刚走上大道就猛然见到明军骑兵从大道上冲出,大吃一惊之余,顺军的军官就下令做好接战准备。前排的顺军立刻蹲跪在地面,把刺刀斜指向天,而他们背后的同伴则挺身而立,站稳脚步后把扛在肩头的步枪放下。

    在最初领头的几个明军骑兵从眼前掠过后,顺军官兵就听到无数的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而来,地面好像都因此而颤抖。意识到与敌军大队骑兵突然遭遇的顺军军官火速发出警报,南面是大批奉许平命令迂回的神射营士兵,军官们喝令立刻止步,最左翼的队开始向北方旋转。

    几乎在这个队完成旋转的同时,后续的明军骑兵就从遮挡住视线的丘陵后冲出,对面的严阵以待的顺军同时开始了第一次齐射。射击完毕后这队顺军士兵开始装填弹药,他们面前的敌人并没有冲上来作战,而是跟着前人的脚步跑下官道从顺军的侧面掠过。

    说时迟、那时快,吉星辉现在已经跑过顺军这个步兵翼的一大半,他双手紧握马缰,弓着腰伏在马背上,侧面是站在大道上整整齐齐的顺军纵队……不,还不是很整齐,有些顺军还在向大道上走还没有与他们的友邻平行。就像是检阅军队一般,吉星辉从这些顺军士兵面前匆匆而过,他用余光看到越来越多的前排顺军正把步枪从肩头取下,向着自己这个方向放平。

    排枪声从身侧响起,不过应声落马的人都在吉星辉身后很远,此时他已经冲到了顺军纵队的尽头,他纵马一跃冲上了田埂,小心地操纵着坐骑绕过一条横在眼前的水渠。顺军的纵队已经被甩在身后了,又向前跑了一段后,吉星辉的坐骑再次踏上了坚实的路面,背后的枪声再一次被渐渐抛于脑后——眼前不会有更多的顺军迂回部队了。

    紧紧跟在吉星辉身后的骑兵,除了一些运气特别不好的,大多都冲出了水田。但更多骑兵冲下路面后,他们就没有前面的同伴那么幸运了。

    侧面的顺军在官道上向着明军骑兵一排、一排地放枪,越来越多的人落马,受伤的战马在地上翻滚着垂死挣扎,还有慌不择路的战马一脚踏入水坑泥足深陷。

    在顺军纵队的中段,一个首次上战场的顺军新兵紧握着他的步枪,神情严肃地站在前排老兵的身后,顺军各营的新兵都是像他这样站在纵队最后的,这个新兵两侧的同伴一个个也和他一样面带紧张,把武器死死地攥在手里。

    不过眼前的战斗让他们目瞪口呆,敌军在纵队前被打得人仰马翻,但这个新兵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敌骑抽出他们的马刀,也没有看到前排的老兵蹲下用刺刀备战——这明明是训练时提到过的,但此时那些最经验丰富所以能战前排的老兵们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却没有做出任何防备动作而是一轮接一轮地射击。

    而且前排的老兵们显得一点儿也不紧张,有的人甚至还开始面露微笑,站在这个士兵前面的一个军官突然回头望向这些新兵,伸手招呼道:“来,你们来开两枪吧。”

    这个顺军新兵和最后一排的同伴们绷着脸走到前排,随着军官一声令下,他们纷纷举起枪,闭上一只眼向着前方瞄准,成排的火枪密集如林,无数杆黑洞洞的枪口笔直地指向那些挣扎前进明军骑兵。

    “开火!”

    这个顺军士兵开了第一枪,然后一丝不苟地给枪换弹、装填,军官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等他们大多完成后才又一次叫道:

    “开火!”

    ……

    硝烟散去,落马但没有受重伤的明军骑兵纷纷举手投降。

    看着遍地的垂死战马,神射营中的老兵们都是笑逐颜开:“又有烤肉吃了。”

    “继续前进!”军官大声命令道:“向左转!”

    士兵们整齐地转向,重新面朝南方。

    “打仗就是这个样的吗?”新兵脸上又是兴奋又略有迷惑。

    “我第一次上阵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简单。”他身旁的老兵笑道:“不过有一点是没错的,我们是长生军,无论是塞外的胡马还是朝廷的爪牙,在我们面前总是望风而逃。嗯,不光是在大将军手下是这样,从大将军师尊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鼓声响起,顺军迈步前进,不少新兵还沉浸在第一次对着真实敌人开火的兴奋中,刚才明军骑兵完全没有表现出抵抗的**,开始一群人盲目地跟着前头的人突围,大批地被打倒在顺军的阵前;后来一些人尝试从另外一侧绕,也被顺军如同打靶一样地击倒;还有一些零星的明军骑兵散乱地逃向西方,刚才这里的顺军已经和第十六步兵翼取得联系,那些骑兵没有向西跑多久就遇到了狙击营的小分队。

    “这帮家伙,在山西、塞外就是这样了,”一个陕西籍的顺军士兵笑着说道,他是李自成在西安建国后才加入顺军的,跟着许平东征、南下,然后北返:“当初大同一战比这还壮观,几万北虏的骑兵从我们身边往外逃,大将军下令留出两个缺口让他们跑,在这几个看着是缺口的地方,是我们好几个纵队……北虏的骑兵在中间跑,我们就在两边用枪拼命地打,那次我真是打得手软啊,到最后手臂酸得都快举不起枪了。”

    ……

    太阳刚刚越过头顶,许平已经换了第三匹战马,南明第十四镇已经不再具有什么威胁:它的四十一团被重创,残部被逐出战场;第四十二团全军覆灭,团长重伤被俘,许平下令好好给他治疗,务必要抢救过来(许平听被俘虏的参谋说:他们的团长中弹前大骂吉星辉不止,扬言要回去告他临阵脱逃,让他被明正典刑。);十四镇的直属战斗单位被悉数击溃,吉星辉连师部都没回就逃往浙江;总兵官赵宁正带着仅存的一团兵力向南撤退,之前他两次转移师部都因为狙击营的压力而不得不放弃。

    击溃南面的大批明军后,许平当着众人的面对来谢罪的刘翼宣说:如果他每次抗命都能帮自己创造这样的战机、取得这样的战果,那么他每次都会得到原谅。

    在北方,王启年显然没有预料到南面友军会如此迅速地崩溃,直到吉星辉临阵脱逃前他还在急匆匆地赶来试图夹击顺军。等发现友军已经崩溃后王启年已经离顺军阵地很近了,他虽然立刻试图撤退,但马上被刘宗敏的骑兵黏住,没撤出几里地就被顺军步兵追上。等发现自己有被从两翼迂回的危险后,王启年做出了和吉星辉一样的选择——弃军潜逃,第七军的直属战斗部队和拼凑出来的机动兵力在丧失指挥后被打得一败涂地。在刘宗敏的急追之下,李军长也不得不抛弃了他的指挥部(王启年也没有返回第七军军部而是带直属骑兵自行突围,当时李军长手里剩下的除了厨子和仓储保管员就是军医、兽医之流。),他甚至没有带军部向北去和公仆师汇合的机会,只好慌不择路地逃向西方。

    刘宗敏派给许平的报告里虽然没有细说,但是称从第七军军部那里缴获到的物资极为可观,李军长逃走前甚至没有下令烧毁辎重。

    “项王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汉王则养其全锋,一战而定。”虽然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许平的脑海里却总是在盘旋着这句话,对面的明军从上倒下都是一支毫无实战经验的新兵新官,按照常理来说这本该是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许平敢说如果自己建立一个完全没有老兵,由纯新兵、甚至是新军官组成的营头的话,那肯定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但明军的表现完全不同,比如诚实师仅存的四十团,在面对神射营一个翼进攻时就不显得多么处于下风,而面对神射营主力进攻时也能做到且战且退。

    每一次战斗,顺军的老兵都会有所损耗,损耗的都是许平多少年来从四方搜集、一点点锻炼出来的精锐,许平知道自己的军力已经处于巅峰状态,从安庆大战以来,虽然兵力在人数上增加,但顶多也就是刚刚能弥补精锐老兵的损失而已。但明军有着巨大的成长潜力,就好比在淳化的宪法师,这几个月打下来,虽然从人数上看它损失不小,但经过这长期战斗洗礼的宪法师官兵让许平已经极其头疼,顺军要想强行歼灭这个师已经不可能大伤元气。

    一群明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大道上,这突发事件打断了许平的思路,看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和队伍的阵形后,许平拔出佩剑就冲了上去,他的随卫大声呐喊着,人人在空中挥舞着雪亮的刀剑向明军冲过去。

    见到这一片亮晃晃的刀光后,明军发一声喊就四散逃开,许平也不追击,把刀插回鞘中继续前进。现在战场还很乱,明军被打散的部队正四处游荡,寻找着脱离战场的机会。许平这一路上已经遇到好几股这样的明军散兵,每次他都用类似的手段把对方吓跑,然后继续自己的行程。这些明军散兵的威胁并不大,其中大部分连武器都抛掉了,许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捕这些溃兵的工作就留给战场清剿队去做吧。

    在这往复的奔波中,许平很多参谋都累趴下了,一天没有来得及吃饭。所以许平让这些随卫休息一下、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现在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卫士,不过他本人不愿意休息,他觉得自己每一个命令都会决定许多顺军将士的命运,犯一个错就会导致很多部下送命,所以许平还是越靠近一线越能安心——战场已经拉得很开,没有气球的许平认为自己犯错的可能性在继续增大。

    刚刚接到神射营的报告,南明总兵官赵宁还在企图抵抗,似乎还没有放弃在战场附近收拢散兵的打算,而神射营只能以一个半翼左右的兵力驱逐它,剩下的兵力目前仍在清剿明军的溃兵,保护辎重运输。

    明军的这个意图很讨厌,导致许平无法立刻把这个营调向北方,不过他也从中看出一个机会:敌人不迅速撤退就有钉住并将其全灭的机会。为此许平刚刚已经派人去通知刘宗敏和狙击营暂停北上,骑兵做好南下准备;而狙击营则应该派一个翼疏通道路、清剿溃兵,以便神射营能够全力围歼南明第十四镇的最后一个团。

    本来许平并没有这个打算,动员这么大的兵力、为了消灭明军几千人的残部而不立刻北上攻击南明第十三镇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但与宪法师的交战经历让许平改变了注意,明军如果早早逃离战场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追,但是一支顽强作战的明军如果放跑了那日后很可能会是一个新的大麻烦——有几千苦战不退过的官兵为骨干,那下次来战场的南明第十四镇就不是今天这般好打了。现在十四镇兵少将寡,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辎重,还大部分都被顺军缴获或是在转移师部的时候自行焚毁了,许平觉得消灭他们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这些下次顺军在战场上遇到的还会是明军的新编部队。

    “首先全灭南明第十四镇,这个没有疑问,”许平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后续的行动,他会亲自到前线看一看,然后判断到底需要从北面抽调多少兵力:“然后北上和王太孙夹击南明第十三镇,这个镇的后路和军大营都被端了,没有多少粮草可用,消灭他只在旦夕间。”

    唯一要担忧的是南明这个镇逃窜,许平盘算着它可能的逃走方向,无论向西还是向北都他都没有给易猛留下漏洞,看起来基本是瓮中之鳖。

    “唯一要防备的是他鱼死网破反倒向西窜,指望逃向南京,”许平认为一支军队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不会讲什么协议的,许平为了堵死南明十三镇的退路,前锋迅速向西北方向包抄,即使是刚才下令狙击营暂停攻势后许平还是强调他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西北,不要让易猛从顺军虎口里溜走:“或是丢下一切不必要的东西,拼死往淳化扎去。”

    这一路上许平没有什么留守兵力,除了他带来的这些部队外,剩下的三营兵力几乎全用来监视淳化和龙潭的明军,陈哲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许平在心里默念着:“一会儿我就把第二骑兵翼派去监视黄池,万一他们慌不择路我能马上知道。”

    监视而不是堵截,虽然南明第十三镇的辎重不够他们坚守多久、营地也不够坚固,但许平还是非常希望他们突围,在旷野里歼灭他们会更省力、省时。

    再把目光放得远一些,许平想起了周洞天曾经的建议,这次出兵他让后者留下帮助陈哲,如果周洞天在的话许平相信他会再次劝自己分军南下。齐国公的战争潜力好似无穷无尽,派上战场的尽是这些长期训练的新兵,很多俘虏都说到八月就会又有一大批士兵被训练好。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许平脑海里又响起刚才那句话“汉王养其全锋……”

    “不能让齐国公再养下去了,等消灭了南明这两个镇,就让后卫营和刘良佐部南下,浙江现在一片空虚……”许平的思路又一次被打断,这次是几个狙击营的传令兵迎面赶来,立刻就有许平的随卫迎上前去询问并核对对方的身份。

    虽然许平和身边的随卫都穿着一样的军服,不过为首的传令兵认出了许平,他恭敬地把马停在许平的面前,领着其他两人一起向统帅敬礼,然后汇报军情——路上的明军还没有消灭干净,而许平身边的卫士数量在下降,因此他换上了一个骑兵军官的军服。

    勒定战马的许平也认出了对方,这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狙击营的使者,听完汇报后他点点头,形势看来和预计的相去不远,不过还是要亲身到一线才能有最准确的判断,许平伸手向前一指:“前面带路,我这便……”

    ……

    钟羽是十四师四十一团的士兵,团被打散后他跟着一小批同伴四处游荡,路上几次遇到顺军的清剿队,同伴越跑越少,不是投降就是被抓走。最后只剩下了钟羽孤身一人,不过直到此时钟羽仍然没有丢下他的步枪,今天这仗打得太窝囊了,从头到尾就是赶路,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败了,钟羽在训练营的时候以枪法闻名,但今天根本没有机会发挥。

    舍不得抛下武器倒不是钟羽觉得这仗还能反败为胜,而是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上阵一场一枪不放,只是顺军的清剿队从不落单,传令兵也是三人一组,以前还有同伴的时候大家都跑钟羽不愿孤身迎战,现在只剩一人他更不敢开枪只能躲藏。

    刚才钟羽在大路边向南而行,这里的战斗结束很久了顺军的搜索队越来越少,钟羽指望寻条路回家,而且这个愿望眼看就要达成了,他已经摸到了树林的旁边,一旦钻进这片林子他就基本安全了。刚才听见马蹄声后钟羽急忙又趴下藏身于林间,他可不想在摆脱顺军前的最后一刻被抓住——虽然听说顺军对俘虏不错,但那不也要吃几天牢饭么?而且谁知道抓住自己的敌人心情如何?是不是有兄弟在战场上阵亡了?

    看着那些健马从身边疾驰而过,钟羽忍不住动了动手中的枪——眼看就要逃命去了,这真是最后一枪的机会。

    像是老天爷关照,那队黑衣骑兵在步枪可以瞄准的极限范围内停了下来,钟羽看到一个敌骑向着个显然是高级军官的黑麾骑士敬礼——从那种一丝不苟的动作上钟羽可以感到敌骑的郑重。

    “好了,就是他。”钟羽从草丛中探出枪口,偷偷地瞄准目标——真远啊,不过总要开上一枪再走。

    那个黑麾将领伸出手向着南方一指的同时,钟羽扣动了扳机,接着他就抛下枪支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他的余光注意到那个顺军骑士身体一歪,就从马上栽了下去。在钟羽窜进林间的时候他听到大声的喧哗——好像有些人显得非常惊惶,不过这与他已经无关,无论是视线还是声音,都被钟羽背后的密密的树林所遮挡——我总算开了一枪,好像还打中了一个人,说不定是个大官呢,没准还能是个校官呢。

    [奉献]

第二十二节 换帅

    一直紧追赵宁不舍的顺军,午后忽然停止了追击,一开始明军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遇到这种好事,但顺军很快转入防御状态,见状赵宁感到一下子松了口气。一开始放弃师部撤退后赵宁感到很羞耻,这种羞耻感让他鼓起勇气再次上前迎战掩护其他部队撤退,但顺军逼上来后赵宁就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觉得自己似乎是违背了学过的军事原则——最明智的选择或许是撤退。

    刚才被顺军黏住后赵宁感到战局已经非常险恶,但再后悔也得坚持抵抗,赵宁指挥残军缓缓后退,总是担心顺军的援军会突然杀到给自己身边这支军队带来毁灭性打击。现在顺军停止攻击给明军一以喘息的计划,庆幸不已赵宁急忙带领着几千部下稍微脱离开一段距离,等到身边变得安全以后,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撤得这么快是不是一个错误——或许咬住顺军不让他们投入其他战场才是正确的决定。

    诚实师的参谋们也不比他们的师长高明多少,大家搬出教材上的一些战例进行讨论,最后大家判断顺军是经过大半天的苦战变得非常疲劳,不得不稍微休息一下。此时空军的侦查已经基本指望不上,刚才明军大溃败之后空军已经砍断了绳索飘离了顺军控制区,他们最后传来的消息是第七军军部被敌人端掉了。

    明军休息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刚才的判断还是有疑问的,因为顺军不但仍然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在明军退开一段安全距离后,今天以来一直步步紧逼的顺军主动开始后退,给赵宁和他部下军官的感觉就是对方似乎正准备回师。

    “是不是公仆师从北面发起反击了?”赵宁浮起这样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又打消了,就算北面太平府的顺军还没有到,现在顺军对明军也不占劣势,而且军部也被端掉,在这种情况下易猛最好的策略估计就是立刻突围。

    参谋们围拢在一起研究半天,最后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顺军开始北移准备攻击第十三师,想到这里赵宁决定不再继续后退,他打算冒险继续在附近收拢散兵,并征集粮草准备抵抗。

    “如果公仆师被围攻的话,易猛很可能会突围,”赵宁对手下的军官们这样解释自己的用意,既然诚实师已经不是主要目标,那么就应该赶紧趁机收拢部队,所谓机不可失:“到时候我们可能能接应他。”

    “如果我们在这里的活动能牵制一部分顺军的兵力,那公仆师突围的机会也会大上许多,”赵宁不想学吉星辉的榜样逃回浙江,他没有资历和战功,完全是因为单一的成绩而被提拔到这个高位上,本来大家就未必心服,更不用说他在朝中也没有任何背景,如果这样逃回去肯定会被追究责任。因此赵宁决心尽最大的努力继续战斗下去,此外他也深知浙江目前没有像样的野战兵力:“因为宪法师在淳化的坚守所以我们才能重振旗鼓,现在浙江又面临敌人的兵锋了,如果公仆师不能突围的话,我们这几千人就是制宪会议全部的希望,我们要想宪法师一样战斗到底,为后方争取时间。”

    ……

    在第七军军部溃散前,交给易猛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向南与军部会合,那时王启年刚刚脱离战场,军部直属部队损失殆尽。不过这个绝望的命令并没有被执行,易猛觉得等他调动部队完毕顺军早就打垮了军部,而如果他立刻执行这个命令把手中的部队向北分批投入的话,不但会造成军队的极大混乱,而且会导致他的部队一批批撞上顺军的攻击部队。因此易猛下令全师集结,而不是全军全速南下。

    不过还未等第一个团做好驰援准备,军部所在地就宣告失守,逃亡中的李军长派一队士兵赶到公仆师驻地,让易猛火速带领全师向西突围。

    “又一个乱命。”易猛把命令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对传令兵喊道:“怎么可能立刻突围,两个团还指向北方,根本没有退回来。”

    “这是军座的意思。”

    “我很怀疑。”易猛大声反驳道:“我怀疑你们是顺军的细作,刻意传达会导致我的师陷入死地的命令。”

    随着这声严厉的指责,第十三师师部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上了杀气,传令兵看着那些手握剑柄的卫士,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仍全力抗辩道:“大人,卑职不是……”

    “我是见过你们,但你们可能已经被俘了,受到了顺军的胁迫。”易猛一挥手,就让卫士们把传令兵轰出去,他并不打算陷害这几个无辜的使者,只是为自己不遵命找个借口。

    等传令兵被轰走后,易猛立刻和手下的参谋们紧急商议对策,南面的友军已经溃败无疑,而北面的团也报告发现了顺军的前哨探马,虽然还没有见到北来顺军的主力,但可想而知他们已经离公仆师不远。西南面的军部坐在地既然被顺军占领,那么向西突围很可能会被顺军阻挡住。

    参谋们都很焦急,以公仆师的辎重储备坚持不了多久,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为这个师解围的部队。很快就有人提出,或许是应该向西突围,虽然一旦被顺军挡住的话,离开阵地的公仆师就会被围上来的顺军迅速消灭在野外,但这个可能是公仆师最后的机会了。

    “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过向西突围这个敌人绝不会想不到吧?”易猛觉得这样显而易见的行动肯定在顺军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打算出奇制胜,他手指点向了高淳:“我们向东突围!”

    “向东突围。”参谋们都面面相觑,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虽然这个家伙在军校的成绩比大家都好,但是现在显然有在压力下精神失常的征兆。

    “是的,许将军从高淳而来,以两万左右的兵力进攻我们三万五千大军,他总不可能还在高淳再留一支精锐吧?”易猛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许平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投入最大的力量发起攻击,黄石和许平都强调要尽可能第强化第一次攻击的效果,为此黄石还不惜抄袭了还没有出生的拿破仑的名言:所谓战争的艺术就最大限度的集中兵力和兵器于关键点上;对这句话许平一贯是身体力行,在他编写的教材里也再三强调过。易猛反复思量:许平攻击诚实师的时候需要每一个士兵和每一支步枪,易猛相信他肯定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他的一支精锐留在后面静坐:“高淳现在反倒是空挡,我们从这里冲出去。”

    “冲去哪里?”

    “向东去杭州。”易猛想也不想地说道,许平带了这么多顺军来攻击第七军,易猛希望剩下的顺军兵力不足,最好都在防备第六军的反攻——这是公仆师脱险的最后希望:“如果顺军还有余力堵截我们,我们就北上去南京。”

    南京总比这个荒郊野外容易防守,而且还可以征集粮草。

    当然,易猛希望顺军的兵力非常不足,完全腾不出来兵力拦截自己,不过若是淳化附近的敌军没有少到这个地步的话,易猛觉得他们怎么也不该具有分军两路拦截自己的能力——如果许平真有这么多富裕兵力的话,易猛觉得他会将其带到这个战场来而不会留在后方闲着。

    当然参谋们还是有反对意见,尽管大家承认易猛说的有道理,但毕竟这路途太遥远了,而且易猛主张到了高淳后不要立刻向南旋转走近路回家,而是一路向着东方狂奔,在这个问题上易猛还是同样的理由——他宁可赌淳化一带的顺军无力分兵拦截,而不愿意赌身后这支大顺野战军不穷追不舍,一旦被顺军追上黏住那肯定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我们还有一万五千大军,只要我们拧在一起勇往直前,没有什么人能拦住我们,你们还记得许将军是怎么讲他指挥长青营在山东的那一战么?”易猛显得信心十足,他提醒同僚们,在许平评点山东之战进攻阶段的得失时说道,在敌境内一支孤军要高速运动才能变得更安全,一开始长青营行动迅速,东江军就很难集中兵力予以围攻;但是一旦等长青营行动缓慢下来,东江军调遣部队进行抵抗就从容了许多。

    “今天这仗许将军又是这招吗?”三十八团的团长感觉易猛这句话提醒了他。

    大家想想觉得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一开始军部的通报完全是一团乱麻,易猛他们知道自己得到的还是简报,而这些间报就让旁观的公仆师指挥官们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可想而知赵宁当时的指挥压力会有多么大。

    “所以我们也要这样,”易猛也是这个意思:“我们虚晃一枪突然向东突围,许将军一定大吃一惊,绝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敢直扑高淳,此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等过了高淳后许将军可能还要花上些时候确认我们确实是向东去了,这总要花他个一天半天吧?等许将军明白过来以后,我们已经过了高淳了,然后一路急行军。就算许将军一天后出发,他总得留下一万兵力打扫战场,北面的顺军还没有到,他多半会平行向西堵截我们的南返的退路,可是我们偏偏不返回……”

    说道此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赞同易猛的意见,出乎意料的许平最多只能让淳化附近的兵马稍微拦截一下,而这时明军还可以再次出乎他意料地北上,如此一定能摆脱顺军追击,就是顺军相围追堵截,也会因为明军行动迅速而不能随时得到准确的情报。

    仅有的一、两个反对者还不同意的理由是:向西突围是第七军的命令。有些话他们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易猛也能理解,那就是如果向西突围遭到惨重损失,第十三师师部是没有责任的,他们只是在执行军令;而如果向东突围并且失败的话,那公仆师就要自行承担战败的责任,甚至不需要全军覆灭,只要部队伤亡惨重,易猛就难免会受到非议。最后的反对派不好把这种理由说出口,就说什么李军长更有战场经验,而且军部的参谋们都是救火营的骨干(这个是事实,担心许平主力在北面的王启年为了安全起见把救火营的旧部都带去第七军军部了,除了这些救火营的高参外,李军长身边还有不少是来自新军泰山营的精英。)

    “别跟我提那些家伙!”易猛伸出手不屑地在空中摆动了下,虽然没有得到全部的简报,不过今天发生在南方的战事大略公仆师还是知道的,先是吉星辉然后是王启年临阵脱逃,这种举动让易猛等军校生倒尽了胃口,连带对这些人教授的知识都变得怀疑起来。之前这批刚出军校的军官也曾听说前几个军的不少指挥官都是长腿将军,安庆之战数万士兵被俘,但除了赵慢熊等少数几个师、团长,其他将官几乎都毫发无伤地逃回来了。但以前只是听说,易猛这批公仆师的军校生还没有太深切的体会,今天他们可是有了切肤之痛:“在军校的时候我读的是许将军的书,许将军说过要是深信命令是不对的就不该执行,不能让自己成为毁灭己方军队的凶手。要是军座最后一条命令是解除我的指挥权的话,那向哪里突围与我无关,但只要我还是公仆师的师长,部队就要向东杀出一条血路。”

    ……

    刘宗敏接管了顺军南路军的指挥权后,迅速把许平的参谋们招来了解之前的顺军具体部署,这种工作让刘宗敏感到有些不适应,之前和许平出征时从来都只是让刘宗敏负责骑兵事宜,他从未肩负过统筹全军的任务。

    而且许平也没有把他全部的思路都和刘宗敏一一介绍过,因此他只能和许平的参谋们研究,通过这些参谋的介绍刘宗敏发现许平的注意力主要是集中在北线的南明第十三镇上,而且狙击营已经奉命向西进发,准备阻击可能逃窜的南明军。

    了解这一点后刘宗敏就急忙派人去询问狙击营的第十六步兵翼是否已经部署到位,同时下令第十五步兵翼也向前靠拢,以防被明军抽空突围,同时刘宗敏还马上把第一骑兵营派去西方,对明军的退路严防死守。

    下达了这些命令后,刘宗敏又花了两个多时辰了解许平之前的部署和战略构思,傍晚时分他得到狙击营的回报,第十六步兵翼早在占领第七军军部后就飞速赶到了许平指定的阻击线上,黄池通向西方的大道稳稳地控制在顺军手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刘宗敏长出一口气,已经奔赴西面的第十五步兵翼不必调回,在附近随时准备策援友军,第一骑兵营也不必返回,而是加强巡逻防备明军偷渡。而待命的神射营立刻掉头返回,准备全力攻击南明十三镇。

    第二天神射营返回刘宗敏的指挥部,这个营的指挥官已经知道许平遇刺的消息,现在正努力隐瞒这个消息。经过讨论后,顺军将领一致认为应该派出探马绕过明军第十三镇,和北方的顺军取得联系,然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围攻这支明军——根据今天早上的情报,黄池周围的明军探马突然消失大半,少量的游骑退回到明军大营很近的距离内游弋。

    在刘宗敏等人研究西部防线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探马闯进来,向营内的将领们报告道:“王孙已经攻破明军大营!”

    昨天傍晚李来亨发现黄池的明军后,就在距离明军十里外扎营,这一路上刘良佐等人对李来亨是满嘴的奉承,这种情况李来亨驻节江南以来早就是见惯不惊,他大顺王太孙的身份导致他身边的这种人越来越多,除了许平外大概已经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就比如南直隶和浙江的顺军吧,在从来没有人想过和李来亨争夺这个统帅的位置。

    许平之前给李来亨去过信,提醒他注意黄池的明军,不要冒然攻击,但是刘良佐一直在李来亨耳边吹风,说以李来亨的武勇,带着近两万顺军岂会把一师明军放在心上?

    虽然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有奉承的意味,不过李来亨不能不承认这话听着还是比较顺耳的,不管怎么说李来亨都已经不在是七年前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闯军小头目,而是统领过数万大军,马蹄踏扁半个中国的一方统帅。可李来亨总感觉许平似乎还有点把自己当成汜县的那个少年看,当初给过自己一个善守不善攻的评语后,这许多年也没有改过,在许平麾下李来亨总是得到些防御或牵制的任务——李来亨很想找个机会扭转许平的这种印象。

    而黄池的明军似乎就是个机会,早上李来亨指挥后卫营和刘良佐等部发起了对黄池明军大营的试探性攻击。出于意料的是这座大营根本是座空营,顺军一个突击就将其拿下,见到顺军发起猛攻后明军的外围骑兵立刻逃离战场,不过还是有几个被李来亨抓住了。刘良佐等人(也包括后卫营的指挥官)纷纷称赞,说明军在李来亨的虎威下闻风而逃。

    带着这几个俘虏李来亨兴冲冲地赶来刘宗敏的大营,一进门就要打算向许平汇报他得到的珍贵情报——明军放弃淳化撤向高淳,准备利用高淳附近征集粮草、修筑工事固守待援。

    见到刘宗敏等人严肃的表情后,李来亨一时有点惊讶,马上就带到边上告知实情,刘宗敏等将领纷纷要求李来亨马上接过军权,统一指挥江南李顺大军。

    对此李来亨也是义不容辞,许平的事大家抱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念头,虽然迟早会泄露出来,但是眼下战事未定他们怕军心动摇,所以名义上许平依旧是统帅,暗地里由李来亨来发号施令。从刘宗敏手中接过指挥权后,李来亨又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解顺军的情况以及许平之前的部署。

    这天晚上,一些高淳的顺军留守脱险赶来李来亨帅营,他们证实了那些明军俘虏的供词,数以千计的明军就对高淳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上百留守的李顺官兵完全无力抵抗,而明军在高淳附近迅速扩大了侦查圈,把附近的顺军驱逐干净,这几个人也是好不容易才逃过明军的搜捕、越过封锁线跑来报信的。

    “高淳那里有多少辎重?”之前李来亨已经从许平的参谋那里得知高淳没有多少储备,很快他就从这个留守官兵口中得到了再次确认,高淳确实没有足以供大军坚守的物质。

    “他们这可是扑空了。”李来亨心中一松,他一夜未睡和所有的高级军官还有大批的参谋会面,尽可能详细地了解这些日子许平的所有命令和安排,天亮后李来亨下令主力向高淳进发,准备将南明第十三镇一举消灭在那里。

    “明寇这是自投死路,”不少将领纷纷称贺道:“闻知王孙的威名,他们狗急跳墙不过依旧无用,一头撞进了死地。”

    面对皇位继承人,未来的天子,无论哪个将领都会对李来亨说上几句客气话,反正大家都觉得李来亨的判断无大错,说几句好听的话又不会掉两斤肉走,现在李来亨没有让大家磕头称呼他殿下就很宽厚了——如果李来亨真提出这样的要求大部分人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并且立刻执行。

    不过等李来亨抵达后发现顺军才是扑了个空,昨天在高淳稍事休息后,明军主力就开拔走了,只在高淳留下了一个团的后卫,而今天早上差不多在顺军拔营出发的同时,这个后卫团也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明寇已经抛弃高淳逃走。”前锋攻破高淳后立刻派传令兵回大营向李来亨报告。

    “抛弃高淳,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之前李来亨已经下令附近的顺军各县加强戒备,而且就是没有他的这个命令高淳失守后附近的顺军也会变得更加警惕,和当初高淳不同,那时顺军因为刚刚听说大胜所以比较麻痹大意,而且还普遍误认为战事会不断向西方发展。现在各县外的顺兵都收缩回城,还动员了一些丁壮协防。所以李来亨一时有些迷惑,不知道明军放弃高淳后又去尝试攻击什么地方。

    “卑职在高淳发现了大量被毁坏后抛弃的大炮,”没过多久又有新的情报传来,进驻高淳的顺军前锋四下搜索,发现明军留下了很多被破坏的火炮,把这个数目和情报上明军的建制数目相比较,顺军发现南明第十三镇大概只携带走了两门口径最小、重量最轻的大炮——这种炮是配属给骑兵的,用两匹马就能拉得飞快:“可但是所有的炮车都不见了。”

    大炮被发现扔在地上,无独有偶,顺军还找到了抛弃的大批炮弹,从实心弹、霰弹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些完好无损的臼炮炮弹——大部分都没有来得及引爆,只是随便扔在水里。

    “带走了所有的马车,扔下了所有的大炮和炮弹。”没有大炮就没有什么攻坚能力,更会大大削弱防御能力,李来亨听完报告后恍然大悟:“这哪里是要坚守,分明是要逃跑啊。”

    “速速传我将令……”李来亨立刻分兵两路,已经进入或接近高淳的顺军向东尾随追击,而他亲率主力东南强行军前进,刘宗敏的骑兵更是火速出发,顺军已经被明军落下一天以上,李来亨觉得对手可能已经向南旋转开始向浙江逃窜。

    所以顺军要立刻开始平行追击堵截,刘宗敏的骑兵被命令搜索明军的踪迹,一旦发现就要紧紧追击,务必咬住他们不让他们能够逃回浙江,现在李来亨觉得只要抓紧仍然可以堵住明军南返的退路。

    “不过便是逃回浙江似乎也不是特别的大碍。”李来亨又琢磨了一下,浙江的明军野战部队就是第七军而已,第十四镇正在南面收拢败兵,它已经是如此的虚弱所以李来亨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眼前的第十三镇没有能够帮忙掩护它的友军,李来亨觉得就是稍微追击进浙江一段距离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浙江有不少粮草充足的坚固大城,而且它们对明军都是友好的,一旦让这镇明军逃进浙江的某座坚城那会是个大麻烦。许平留在淳化的三营兵力勉强能够抵挡第六军的反击威胁,但绝不是个轻松的工作,而南直隶还要面对来自江西的威胁;而且要是投入大军在浙江,第一顺军自己的粮道太过漫长,第六军的威胁会变得异乎寻常的严重,第二就算不算江西明军,光是还没有彻底收拾干净的南明第十四镇都可能会再次北上找麻烦,所以最后李来亨修正了最初的观点,他不能让明军逃向浙江,一定要在附近堵截住这支明军。

    [奉献]

第二十三节 拦截

    公仆师向西突围的时候想的很好,但是具体执行起来还是问题不少,首先沿途顺军虽然不多但是抛弃了大量重武器的明军攻城能力下降(当然,就是有易猛也不想一路浪费时间拔顺军的据点。),现在明军更加不愿意攻城,因为用步兵去强攻会导致伤亡,没有稳定的后方明军还得照顾并带着伤员继续前进。

    大部分有顺军留守的城镇易猛都下令用军队围困起来,不让他们出来干扰公仆师主力行军;绝大部分顺军地方部队也不会出来干扰,他们有些是杂牌军,虽然不看好这支孤军深入的明军的下场所以不肯投降,但也不想出来送死。还有一些虽然忠诚度比较高,但几百顺军也不会有袭击上万明军野战部队的胆量,他们最好的选择还是坚守岗位。不管公仆师如何不愿意进攻顺军的据点,有一些据点还是不好绕开,为了消灭这些占据控制大道上的顺军还是要发起进攻,付出一些代价。

    而李来亨那边虽然向东扑了个空,但随着公仆师越向东走顺军就变得越密集,很快大量的情报就汇聚到李来亨手里,他马上掉头向公仆师的方向追来。在这两万顺军向明军方向开进时,奉命尾追公仆师的狙击营前锋也与公仆师后卫部队发生接火,虽然战斗并不激烈,而且顺军前锋因为兵力薄弱所以也无法迫使明军后卫停下脚步,但是这些迹象让公仆师师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已经被顺军咬上了。”易猛和他的三位团长讨论最近军情时一脸的沉重,明军目前为止还是采用滚动前进的办法,每天开路的先锋团负责包围限制前方道路上遇到的所有顺军据点,中间一个团掩护师直属部队前进,后面还有一个团断后,接下来(有时一天,有时是半天,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定)中间的团就会成为开路团,向前推进包裹顺军的据点,掩护骑兵驱逐顺军的哨探;而断后的部队则快速追上师部,暂时接触战斗状态稍事休息;最开始的团在掩护主力和后卫通过后解除对那些顺军据点的包围,把兵力收缩起来成为断后部队……如此往复。

    越向东靠近应天府淳化地区,公仆师遇到的顺军就变得越多,据点也变得越密集,今天上午三十九团报告他们发现的最大一股顺军有上千人之多,这个团立刻用全部兵力于其对垒,然后两翼包抄把这一大股顺军围在当中,这个战术动作经过连日来的行动已经变得熟练很多,整个过程没有出现意外。但这个威胁也耗尽了三十九团的力量,刚刚解除战斗状态的三十七团不得不立刻恢复戒备状态,全速赶到头里替全师开路。

    经过观察易猛和部下们都判断被围住的顺军主要由地方部队组成,其中大部分还很可能不是战斗部队而是负责运输工作的民夫,不过人数摆在这里明军不敢掉以轻心。易猛还是郑重其事地进行了一次轮换,维持师部也停下来等待了一会儿,既是等待队形调整完毕也是为了等待后卫的三十八团跟上。

    连续多日的行军让一些官兵变得有些心浮气躁,三十九团和师部都有人建议消灭这批顺军,不过无论是易猛还是三十九团的团长张瑞琪都压制住了这种请战声,他们无意在顺军地方部队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他们估计虽然是顺军地方部队但抵抗也未必不会顽强——首先明军对俘虏的名声很不好,公仆师这一路突围的路上做得也不怎么样,基本不会考虑带着俘虏一起走也怕放走了俘虏会导致军情泄露。

    下午张瑞琪开始指挥部队与顺军脱离接触,在此之前顺明两军一直没有发生交火所以也没有增加新的伤员,但是在三十九团在完成撤退前,本来一直远远尾随明军的顺军骑兵突然冲到近前。接着就发现了属于狙击营的第十五步兵翼。

    大概由于兵力依旧薄弱而且担心公仆师主力的反扑,顺军的步兵并没有发起猛烈进攻,而是停留在明军后卫团的后卫队火力边缘,不过即便如此这仍是明军离开高淳后最激烈的一次交战。战斗爆发后三十九团为了掩护后卫队也无法高速行军,张瑞琪指挥部队进行交替撤退,而顺军的步兵亦步亦趋地跟进,骑兵也在两翼游动。

    接火半个时辰后,一辆顺军的马车还拉来一门炮助战,不久后又有两门轻型火炮到达,到日落前这三门炮给明军造成了一些伤亡,而为了跟上全师的脚步张瑞琪也没有发起反攻——易猛也不同意这么做,让一个团向顺军一个步兵翼发起反击后果难以预料,身在险境的公仆师更不可能全军掉头。入夜前顺军停止了跟踪,张瑞琪指挥部下脱离战斗急行追上师主力,一下午的紧张和疲劳让大部分士兵在抵达营地后马上就沉沉地睡去。

    “越来越危险了。”张瑞琪对易猛这样说道,继续向东就会更靠近淳化这个顺军云集的地方,如果那里的顺军随便派出一支部队挡在头里把公仆师拦上一拦,那么全师的下场可想而知,一万五千兵马的行踪也不可能保持隐蔽,现在大家不怀疑顺军已经察觉到了己方的动向:“不过尾随的敌军实力倒是不强,今天下午见到了两千五百左右的敌军骑步,我估计他们也就这么一点儿人。”

    “不错,若是他们有上万兵力,不,哪怕是有五千兵力,都不会这么让你这么轻易地脱身。”易猛和其他人都知道张瑞琪说的不错,顺军一到天黑就稳稳地扎营,显然是担忧明军的军事实力。

    在座的这批人没有一个有类似的军事经验,不过易猛不担心这个:“当初许将军从山东突围时也没有军事经验,不过他还是把部队带走了。”

    如何撤退新军基本没有讲过,对河南的屡次战败基本都是一笔带过,各种各样的借口,至于指挥官里贾明河和蒲观水没跑过,剩下的都是一跑了事从未考虑过怎么把军队带回来,所以易猛他们唯一能参照的也是许平的教材,在顺军的教材里许平、余深河和周洞天等七八个长青营军官共同完成了对山东一战的回忆。

    “许将军说过被追上后他发起过一次反击,趁着东江军立足未稳的时候打垮了追得最近的敌军,是不是我们也应该这样办?”没有其他的战例,公仆师只能从山东这仗挖掘灵感:“今夜我们派精锐突袭敌营?”

    “不妥,黑夜敌军必然戒备森严,许将军是白天突袭,这时敌军反倒麻痹大意。”另外一个人摇头道:“我们不妨明日白天伏下一支精兵,等敌军追上来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那时是数万东江军追击一千长青营,第一波追击的骑兵也有两千人,他们当然会麻痹大意,现在是一、两千敌军在追击我们的一万五千大军,他们会麻痹大意吗?”这个人的意见又遭到了其他人的反驳,有人认为现在这种交替撤退很好,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战例,就是凤阳一战许平指挥近卫营给闯军断后的那仗,面对黄石统领的明军许平就是靠这个战术脱险的。

    “那次近卫营只要退上十几里就安全了,可我们现在不是,而且那时追击的是江北军,而现在跟在我们身后的可不是。”

    争吵了一通后,大家还是没有就是不是发起反击达成一致,不过公仆师的军官都同意不该在夜里反击,夜里操纵好上万军队协同的本事他们自问都没有,而且这个时候顺军肯定会严加戒备,最后他们还需要士兵好好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其实齐公也被追击过一次,”三十八团团长王星云提到的是黄石逃亡去旅顺的那次,因为孔有德已经是身败名裂的反贼,所以在现在流传的版本里对他的功绩只字不提,所有的功劳都归到了黄石头上。从新军开始,黄石亲身断后就被当成一件了不起的行为被大肆宣扬,王星云突然说道:“似乎应该留下一个断后部队。”

    顿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理论上讲当然如此,军校的军事理论也指出为了主力的行动自由,有的时候不得不牺牲部分军队来吸引住敌军的全部火力。

    但断后的指挥官有点麻烦,旅顺那次是最高指挥官黄石亲自指挥断后部队掩护大部队逃脱(在孔有德死后的宣传中,黄石是撤退战最高指挥官,其实之前大家也是这么看的,因为黄石比孔有德名气响亮太多,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孔有德肯定是因人成事的那位,尤其是他当了叛徒后更是加重了大家的这个观念。),而山东一战则是长青营代指挥使许平亲自指挥断后部队,掩护友军和部下逃走。

    虽然王星云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大家忍不住马上联想起这个,就连易猛本人都有点不自在。不过易猛本人并不想亲自指挥断后,这个时候断后几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易猛和其他人都清楚地记得:那次齐公的断后部队是全军覆灭他仅以身免;而许平在山东断后的结果也是部队崩溃他只身逃脱。

    “许将军总是学齐公的样,无论什么地方都要学,”最后一位团长给易猛解了围:“但是未必齐公和许将军这么做了就是对,再说,那时齐公只有几千人,他领着五百断后没错;许将军也是四千余人,他带着一千断后,我们现在可是有一万五千大军。如果师座亲自断后岂不是放弃了对全师的责任?”

    “是啊,许将军是有意学齐公的榜样,谁叫他是齐公唯一的弟子呢?但从军事上讲,总指挥断后是没有好处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了一、两句,算是给易猛找了个台阶下。

    但是这样一来,本来有点动心想派出断后部队的易猛也不好把这个主意吐出口了,他威信还不够高,所谓的部下不久前还是平起平坐的同学,易猛不好把这个近乎送死的任务指派给某个团长去做。

    ……

    在易猛等人决定第二天依然采用交替阵形逐步撤退时,第六步兵翼已经南下赶往公仆师东返杭州的必经之路。

    自从许平离开后陈哲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放在如何攻取宪法师阵地上了,而是在研究该如何防御明军突破包围圈,一早陈哲就料到等西边爆发激战的消息传来后明军肯定会尝试突围或是打通粮道;而第七军大败的消息传到淳化附近后,正如陈哲所料明军果然蠢蠢欲动,龙潭方面的明军首先发动尝试性攻击,并成功向淳化推进了一段距离。

    明军很清楚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打通与淳化的联系,那等许平带领大军返回后就不知道要再等多久在能有这个机会了。而许平离开前给陈哲的命令也很明确,就是一定要阻止宪法师突围或是得到外界补充,这个师几个月和顺军厮杀下来已经远不是最初那支菜鸟部队,许平担忧一旦放跑他们就会给明军其他新建各师提供大量称职的军官、士官。

    对龙潭明军的攻势陈哲早有预料所以也不是非常惊慌,他把部队主要收缩在淳化一带,打算依托防御工事大量杀伤明军。许平离开前给陈哲留下三个营的兵力,手中握着这样的精锐陈哲就是打野战也不是很担忧,但是许平同样交代过,除非陈哲有把握一次歼灭大量的明军,否则就要尽量避免伤亡,一句话,许平很注重交换比。

    但是李来亨的命令把陈哲的如意算盘都搅黄了,信里要求陈哲速发一营兵力拦截正在东逃的南明第十三镇。

    “十四镇没有消灭干净,还让十三镇逃了。”陈哲对战果很不满,他记得许平曾经多次评价李来亨是“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对这个评价陈哲私下也很赞同,李来亨意志坚定、作风顽强,反应也还算快,但是揣摩敌人心思方面就非他所长:“如果是大将军在指挥,断然不会想不到明军可能会狗急跳墙向东窜!”

    不过陈哲也就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发下牢骚,这种话他是万万不会当着外人说的,哪怕是在最亲信的心腹陈哲也不会吐露对李来亨一个字的不满。陈哲在山东过得不错,已经是大顺的伯爵,既然他学不来许平辞去爵位、官位,那他就不敢对李来亨的命令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于是陈哲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装甲营全体南下,说什么也要堵住公仆师的退路,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周洞天对此则是坚决反对,他指出明军还很有实力,要是被逼急了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乱窜、乱撞,而装甲营倒是能一下子把东路彻底堵死,但是明军回窜向北怎么办?现在应天府顺军已经用尽气力在围困淳化,到时候还派什么部队去拦截明军这个镇?应天府要是突然闯进来一万多明军而且李来亨又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是完全能把顺军的部署搅个天翻地覆的,最后他们多半还是能突围,最坏的情况是明军趁顺军后方大乱的时候连带给淳化都解围了。

    陈哲知道周洞天说的不错,他不是没有想到这点,但这是李来亨亲自下的命令,如果放跑了南明这个镇陈哲就得去面对李来亨的愤怒了。以前由许平发号施令的时候,陈哲不需要自己去和王太孙顶撞完全没有压力,现在依旧不想抗命。

    周洞天和陈哲吵了一个晚上,最后总算说服他先只派第六步兵翼南下,同时把第五步兵翼调正到更南一些的地方驻扎,周洞天认为这支明军已经是惊弓之鸟,而且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也没有多少攻坚能力,一个步兵翼足够迟滞他们相当长时间直到更多的顺军赶到。

    如果明军分头突围,周洞天认为逃掉一些也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总比让明军给淳化解围好——派出一个步兵翼协助李来亨,在不冒险失去对淳化的围困前消灭公仆师大部,周洞天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明军果然窜来应天府,顺军手里也还能拼凑出一个翼去抵抗一番。

    陈哲也认为可以接受,不过他觉得一定要确保公仆师大部被消灭(如果公仆师果然从东面强行夺路的话),起码建制要被打散,这样李来亨那边比较好交代,所以他把近卫营和装甲营的大部分骑兵都派去协助第六步兵翼(成建制的骑兵营已经被许平带走了)。

    在发现东返道路上出现顺军第六步兵翼和三营的骑兵队时,公仆师已经和尾追的狙击营又激战了两天,第二天那场是明军主动挑起的,第一天狙击营主力赶到后明军统共才走了几里地,这让易猛忍无可忍,他下令三团猛攻背后的狙击营,这一击有些出乎顺军的意料,他们没能躲开而是和反击的明军撞在一起。

    一天的激战过后,顺军狙击营主动后退,它的两个步兵翼在与诚实师交战后还没有得到过任何修整机会,一路急行追击明军又让好多士兵掉队,这一仗让已经疲劳不堪的狙击营又伤亡了近千士兵,它的两个步兵翼不但兵力严重缺编,而且士兵体力也接近极限。

    营官觉得继续追击明军非常危险,就不再步步紧逼,而是拉开一段距离先给士兵们喘口气的机会。

    同样被这场战斗耽误了一天的公仆师还多出了上千伤员——他们用步兵去进攻拥有大炮支援的顺军阵地很吃亏。

    易猛和三位团长以及其他一些高级军官都觉得或许放弃伤兵可以走得快一些,当初把炮和弹药都扔了才节省下来的马车也装不下这么多伤兵,更不用说重伤员还禁不起颠簸,他们需要缓缓行军——偏偏现在还没发缓缓行军。

    根据教材的经验,还是旧长青营军官写的山东脱险记,公仆师也觉得为了全军安全扔下伤员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合理——至少余深河、周洞天等当事人都认为很有必要。不过他们的发言被新军的军官讥笑为懦夫的借口,当初给易猛等人上课的军校教官里除了教导队出身的前新军教官外,也有不少本来是战斗部队的下岗军官,他们就把长青营此举挖苦讽刺得体无完肤,说如果是他们在场,是一定会带着伤员勇猛突围的。

    那次的责任是许平扛下的,而易猛和他的几位团长都不想由自己来第一个来表达这个意思,当晚的军事会议上最后没有人挑这个头所以没有讨论这个问题。

    此外,第一骑兵队根据陈哲的命令故意在明军前耀武扬威,得知这个隶属近卫营的部队出现在自己东方后,易猛他们有些怀疑顺军是不是真的已经把这个营派来自己当面还只是虚张声势,但无论是持哪种观点的人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明军有报告发现不加掩饰行踪的第三骑兵队(隶属装甲营的骑兵单位),以及不明数目的顺军步兵部队——这些顺军单位打着的旗帜上都有一只猫头鹰,说明他们全是装甲营的官兵。

    在这种情况下,易猛觉得继续向东突围实在太危险,他决定赌一把——赌顺军不会在东面唱空城计放自己好好回家。

    既然假定顺军把近卫营和装甲营都调来堵截自己,易猛就下令全军转向北方,这样不但能避开顺军最精锐的两营兵马,而且顺军西路军的主力现在不用问也知道在自己南方,往北进军还能尽可能地拉开和它的距离——易猛硬着头皮假定应天府顺军主力大部南下,剩下的一点还在淳化被宪法师牵制在阵地上,这样公仆师就可以一路逃进南京,甚至可能马不停蹄地再从南京赶去龙潭。

    [奉献]

第二十四节 逃窜

    得知明军向西北撤到溧水时,李来亨已经带兵追到了溧阳,顺军马不停蹄地从广德府赶来,满心以为明军一定会从此经过逃去常州府(现在这个府还在明军地方部队的控制下),但又扑了一个空。

    “怎么不向东又往回跑了?”李来亨有些奇怪地说道:“难道他们又要杀回太平府么?”

    慌不择路的易猛实际上选择的路线就是哪里顺军少就向哪里突围,他感到只要自己能摸到长江边就有很大的机会脱险。

    现在明军北面就是淳化,东北就是句容(几个月前这曾经是第六军的军部所在地,但是后来贺飞虎把军队搬迁到了丹阳,现在此地有顺军一个前哨侦查站。

    已经两次扑空的李来亨判断不清明军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给淳化解围,还是向通过句容逃去镇江。

    形势由不得李来亨多想,他急急忙忙又领军赶往句容,首先淳化周围还有顺军大批野战部队,一时半刻公仆师绝对无法突破阵地,而要是被明军突破到镇江府就很难再抓住他们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第六步兵翼已经堵在中央。

    不过易猛没有尝试这两种动作而是继续向西北跑到秣陵一带,紧追不舍的李来亨前锋此时则抵达又被明军放弃的溧水,狙击营和第六步兵翼也已经和李来亨主力会合。由于周围的顺军越来越多,兵力越来越稠密,明军现在的机动速度变得非常缓慢,两军之间的距离也已经所剩无几。

    ……

    “南明十三镇已经走投无路,”陈哲把周洞天找来他的营帐对他宣布道,虽然易猛毫无规律的乱窜给顺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是李来亨现在深信明军是打算绕过淳化逃去南京或是南京西边的江边:“王太孙已经命令太平府守军出动,在大胜关到江宁一线严守江防,而我军会立刻出动,迎头拦住他们逃亡南京的路线。”

    李来亨担心易猛一旦逃到江边就会建立一个沿江的阵地死守,然后明军水师可能会冒死突破江防来补给这支孤军或是帮助他们撤出。当然就算易猛能做到这一点,第十三师也会在江边损失惨重,即使明军水师不惜代价地来帮助他们,估计至少有一半明军还得被顺军消灭。但是这些天的追击让顺军将领变得十分恼怒,穷途末路的敌军并没有站稳脚跟做殊死一搏,而是七拐八扭地不停逃亡,利用应天府顺军兵力薄弱的毛病见缝插针,沿途还给顺军的补给运输制造了极大的麻烦。恼怒的顺军指挥官已经不能接受歼灭明军一部的结果,立志要不让明军一兵一卒漏网。

    另一方面,黄池大败的消息几天前就传到了南京,这次大败看起来又会导致明军一个整军被消灭,已经低调多时的《辽东人民观察家》又一次开动马达,全力开始宣传明军这次的大败;而之前因为淳化坚守而变得越来越兴奋喜悦的南明报纸则再次哑口无言。

    无论是舆论还是朝廷,显然都在等待着明军被彻底歼灭的消息,但这股怯懦的明军却一直不肯走上他们注定的结局(《辽东人民观察家》语),易猛在顺军眼皮底下的乱窜行为为南明报纸赢得了不少分数——因为距离近所以消息传递得很快,甚至有不怕死的记者乔装打扮离开南京潜入顺军控制区打探消息,他们发现应天府的顺军各地留守都很紧张,一点不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虽然《辽东人民观察家》主笔易成再三断言:“狡猾的野兽终究还是躲不过聪明的猎人。”但他那些驻南京的南明同行在从惨败造成的最初震动后恢复过来后,开始反唇相讥:“谁是猎人谁是野兽还不好说。”,这些记者为易猛叫好,最近在报纸上齐声嘲笑许平的无能。

    李来亨给陈哲的命令是务必拦住南明第十三镇逃向南京的道路,而命令里的要求非常明确:“勿使明寇一人一马得脱逃至南京。”

    受到这个命令后,陈哲立刻召开全军大会,下令开山营和第五步兵翼马上出发,用一万兵力在南京城前布下坚固的防线。

    听到陈哲的命令后,周洞天立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地跳起来,把这些部队调去南京的话,那淳化周围就只剩下近卫营一个营而已,而他们既要肩负抵抗南明第十一镇南下给淳化解围的任务,还要负责维持包围圈不让南明第十二镇突围的,这在周洞天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用两个翼不到六千步兵(近卫营的骑兵已经被陈哲派走了),又要挡住北面的一万多明军,又要包围淳化的一万多明军,陈大人是要陷近卫营于险境吗?”周洞天不顾一切地嚷嚷起来:“而且近卫营还不能集结固守而要分散在整个包围圈上,明军不仅可以给淳化解围,还可以围攻近卫营的某些驻地和据点,兵力不足的近卫营根本无法援助这些被攻击的据点,肯定会有部队被明军歼灭的!”

    “这是王太孙的命令。”陈哲板着脸孔说道,他并没有追究周洞天的失礼,虽然这位参谋长已经把唾沫都喷到了自己脸上,陈哲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太孙命令一切以歼灭南明第十三镇为优先。”

    “可是王太孙并在这里,他并不知道淳化这里的情况,”周洞天奋力反驳道,议会师还在继续尝试向淳化进攻,他们已经逼近到陈哲原计划中的抵抗圈外,近卫营第一步兵翼已经做好坚守准备不打算进一步后退,而陈哲现在却要突然调走他们后援的开山营部队。对淳化包围圈眼下受到的威胁周洞天很清楚,他知道陈哲同样很清楚,但是李来亨并不了解:“陈大人应该迅速派人去通知王太孙,恳请王太孙收回成命。”

    “那样就可能贻误战机,”陈哲指出从秣陵到南京已经没有多远,而且沿途并没有顺军有力的部队,太平府地方部队顶多只能坚守沿江的一些要塞和渡口,根本不可能分军拦截明军;而且就算明军不去南京继续向西北方向朝着长江逃窜,太平府的地方部队在明军这么大量的野战兵力前也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我们不能放任敌人逃脱。”

    陈哲派一万顺军野战军到南京附近布防当然是绰绰有余,这样如果形势需要还可以分军协助地方部队严守江防,不给明军沿江固守的机会。

    “末将很怀疑这支明军到底还有多强的攻坚能力,”周洞天已经看到一些追击部队的报告,上面提到明军已经抛弃了所有的火炮,而且还带着数以千计的伤兵,这些报告陈哲同样看过,如果明军杀向长江的话,周洞天觉得他们多半无法及时攻下任何顺军把守的渡口,而如果明军杀向南京的话,周洞天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末将以为不妨只派第五步兵翼去拦截。让第五步兵翼当道扎营,明军又要掩护伤兵,又没有大炮,甚至没有留下断后的部队,即使只有一个步兵翼他们也无法再短期内攻下,而这个时候王太孙早就追到了。”

    “周将军打算把第五步兵翼拉成一条防线还是固守一个要塞?”

    “当然是固守一个要塞,不让明军轻易通过,迫使他们绕开大路,进一步拖延他们的速度,”周洞天想了一想,觉得这个方案还有商榷余地:“也可以摆成一个犄角阵,钳制住大路,迫使明军绕更远的路,如果他们离开大道就得抛弃所有走不快的部队,我军在要塞中还可以寻找敌军的薄弱环节发起些攻击。”

    “要是明军绕过去呢?虽然他们走得慢了,但是只有一个步兵翼难道你干出营拦截不成?”

    “当然不敢,但是延迟敌军的速度就已经足够,王太孙的兵马沿大道而来,有没有伤兵的负累比他们快得多,”周洞天觉得一个以逸待劳的步兵翼把明军阻挡上半天那是轻而易举,就是放明军后决定抛弃伤兵绕过去也未尝不是好事,看到南京在望,后面又有追兵,多半明军的军心士气会发生涣散,这个时候顺军趁胜追击,估计还是能把已经因为没有休息而且缺乏辎重的明军打得溃不成军,消灭掉其中的大部:“就算就几千溃兵逃进南京,又算得了什么?”

    南京这么大,而且由于过去几个月一直不设防也是人心不固,几千丢盔卸甲的明军逃进去周洞天也不认为他们就能马上恢复战斗力守住城池。到时候李来亨要是愿意继续许平的协议不打,那这一仗也歼灭了明军第七军的主力,足以保证这个军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元气;要是李来亨打算趁胜拿下南京,这些溃军依旧是顺军的囊中物。

    “而且这样我有一个机会……”周洞天继续说道,如此两个营会被继续用来维持淳化的包围圈,李来亨的主力已经追到溧水,周洞天估计议会师一时半刻也打不开包围圈,到时候顺军要是不追求歼灭南明第十三镇逃进南京的参与而且明军第十一镇还不识相的继续攻击企图解围的话,又会有一个新的战机出现在顺军面前——他们可以一举切断明军议会师撤回龙潭的退路,把这股几个月来始终老鼠不出洞的明军歼灭一部分:“明军出来打对我们也是机会,好好把握说不定还能顺势重创应天府的敌军,彻底打破僵局。”

    陈哲沉思了一会儿,内心他喜欢周洞天的计划,不过着意味着要反驳李来亨,所以他最终还是摇头:“这与王太孙的命令不符合,王太孙决心要先消灭南明第十三镇。”

    “那淳化?”

    “我深信近卫营的战斗力,他们一定能阻止明军给淳化解围或是突围,就像你说的,王太孙大军在侧,只要他们顿兵坚城不下就会遭到我们反击,而且

    “糊涂!”周洞天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他指着地图大吼道:“陈大人你一厢情愿地指望明军去南京,但是我们都知道易猛根本是哪里空虚就往哪里扎,把军队派去南京的话最空虚的就不是南京而是淳化了,就算近卫营挡住了南明第十一镇,而且还神勇地挡住了南明第十二镇,那么南明第十三镇要是又拐弯了怎么办?他们要是直扑淳化……”

    “他们还带着伤兵呢。”陈哲用周洞天刚才的理由来反驳他。

    “他们眼看就要全军覆灭,肯定要赌一赌了,抛下伤兵直扑淳化,近卫营要是挡不住他们会被他们逃走得更多,而且连近卫营都会遇到极大的危险。”

    “我是个武官,以服从命令为要务,上峰下达了命令,我就算知道有困难也要竭力去完成它。”对陈哲来说,如果拦截南京造成任何恶果,那都是李来亨的命令,责任不由他来背,但是如果不执行拦截南京的命令,那么任何后果就都要由自己来背。陈哲承认周洞天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议会师坚持不退,而李来亨迅速击败公仆师后马上掉头可能给予明军重创,但这只是一个可能,如果明军退回去而顺军的战果不能让朝廷和李来亨满意的话,那多半会责怪自己没有严守军令——从长远的角度说,让未来的天子丢脸是很不明智的行动(虽然现在他们都在嘲笑许平的无能,但是迟早会真相大白,这些嘲笑会落在李来亨头上),就算不考虑得那么长远,如果朝廷被南明那些报纸的嘲笑激怒的话,陈哲担忧自己也会成为王太孙的替罪羊,毕竟他是李家的人。

    因此陈哲对周洞天说道:“你是参谋长,而我是统帅,参谋长的职责是什么?”

    周洞天张张嘴没能吐出声音,最后黯然答道:“提出建议,并帮助统帅实现决心。”

    “你已经提出建议了,而我也有了决心。”陈哲让周洞天带领参谋们去策划具体的军事行动。

    “那么,近卫营是不是要集结起来防守?”周洞天问道。

    “王太孙没有命令我撤围淳化。”陈哲答道:“所以当然要继续包围他们,并阻止明军解围。”

    “这根本不可能。”周洞天喃喃地说道:“至少我们应该让近卫营集结起来自卫吧。”

    “这是我的决心。”

    ……

    陈哲不久召开全体将领会议,宣布他会坚决执行李来亨的命令,亲自带领一万兵马去拦截明军,周洞天知道这表明他不想为淳化附近的战斗结果负责。

    尽自己最大努力制定了顺军开山营和装甲营各单位从包围圈上有序撤出(现在顺军主力在淳化和龙潭之间),完成集结后向南京方向开进的计划后,周洞天又带着手下彻夜研究如何用近卫营一个营的兵力维持包围圈的问题。

    北面议会师的压力已经很大,但是开山营和淳化南部的第五步兵翼还要调走,这样周洞天为了维持包围圈不得不把掩护第一步兵翼侧面的第二步兵翼调回接替开山营和装甲营的阵地。虽然陈哲要求维持包围圈,但是周洞天还是尽力让这些部队进行了集结,他下令放弃了大部分环形内外包围圈阵地,只留下监视部队。近卫营营部和第一步兵翼共三千余人挡在议会师和宪法师中间,以阻止明军从北而来的解围行动;第二步兵翼则被周洞天一分为二,各一千余人一部在南,一部在西。周洞天判断南部的威胁比较小,明军不太可能从这里突围,公仆师如果又一次折回的话也来不及绕到这里所以只放了两个步队和一些辅助兵,第二步兵翼剩下的两个步队八百名步兵在西面,周洞天拼凑了全部的剩余力量和单位来加强他们,包括一些炮兵和突击工兵单位,至于教导队周洞天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这个队留在北面和营部呆在一起。

    “用一个营对抗两个、甚至极有可能是三个镇的敌军,而且还把它一分为三,孤立无援彼此之间完全无法呼应。”忙了一夜后,在天明时分周洞天终于确定了最后的方案,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营外开始发白的天空,突然对着部下们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也不会出此下策,可是这份计划却是出自我之手!出自我这个久经战阵的堂堂大将之手。”

    ……

    拖家带口的公仆师在方由又被堵住了,前锋报告发现了顺军部队的阵地,易猛得知后亲自赶到前方,发现对面敌军阵地上飘扬的是猫头鹰旗——这是刚从淳化南面平行赶来的第五步兵翼。

    于此同时公仆师升起来的气球还报告顺军部队正源源从北面赶来,绕过南京向西南方向斜插,横在明军突围的道路上。在这个气球已经能看到南京城墙的位置上,明军被上万顺军挡在它与目的地之间。

    公仆师现在只剩下一万多名士兵,剩下的有的掉队有的开小差,还有些因为迷路而没有跟上大队,就是这些兵力亦没有完成集结,后卫部队还在秣陵掩护伤兵撤退。

    “报告!”一个参谋急匆匆地赶来,后卫部队发现顺军第一骑兵营已经杀到秣陵南边,他们升起气球后发现一望无尽的顺军步兵就跟在后面,铺天盖地的看上去超过万人。

    “完蛋了。”易猛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刚才他还在考虑是不是拼死一搏,看能不能从面前的顺军阵地上杀出一条血路,但是现在军队还没有来得及集结,顺军西路军就已经赶到了身后。本来就是一万对一万都未必能突破敌人阵地,现在数以万计的敌军转瞬就到那还有什么可打的?

    辛苦逃亡了这么久,居然最后还是无法摆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易猛身边的参谋们也是人人面如死灰,公仆师一路闪转腾挪,将士们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因为没有时间收集粮草辎重也早已耗尽,昨天有的部队就已经断粮,现在人困马疲哪里还可能从顺军的生力军阵地上冲过去?

    接着又是负责后卫的三十九团的紧急报告,张瑞琪称后卫部队已经和追兵交火,顺军骑兵看起来有绕过他的部队迂回两翼的企图,而后卫部队还得保护伤兵营,他请求师部无论如何要派些部队帮他掩护一下,保持和三十九团的交通畅通。

    不等易猛回答,前方顺军的大炮开始作响,他们开始炮轰明军的前军锋线。

    “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易猛被这炮声一激,猛然甩脱了刚才的颓废之意,愤怒一下子充满了他的胸膛:“让三十九团不要再管伤兵了,告诉他老子一个兵也派不出去了,让他拼死和顺军交战,一定要缠住他们,为全师断后!”

    下达完这个命令后,易猛把凶狠的目光投到他周围的参谋身上:“淳化不就在东边十几里外吗?老子们去淳化,去和宪法师会合!”

    易猛下令前锋的三十七团转后卫,而命令师部和三十八团抛下一切不需要的东西全力向西冲:“告诉王星云,也让他告诉全体将士们,我们改目标了,去淳化!只有十几里路我们就到家了,我还就不信顺军兵力这么充足了!”

    接到命令后明军纷纷脱离大道,抛下所有的包袱,干瘪的口粮袋和空水壶,包括军官在内都只带着自己的枪支,全力向西而去。

    易猛本来骑在马上向西而去,但是走没有两步后突然跃下马来,掏出手铳对着马脑袋就是一枪,他突然发现随着这个命令的发出,自己的部队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慌乱,奉命向西侦查的骑兵才一动身,步兵就显得愈发惶惶不安。

    在坐骑哀鸣一声轰然倒在地上时,易猛双目圆睁,对着部下们怒吼道:“不用侦查了,军官、骑兵和侦查兵都把马杀了!大家要死要活都在一块,冲过去大家就都到家了,冲不过去就死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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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到崇祯二十一年仍没有灭亡的明朝,拥有穿越者所建立的无敌军队,天下为何仍会烽烟四起?虎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虎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虎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