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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小郡王全文阅读

作者:一语不语     极品小郡王txt下载     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得而复失

    韩健把口琴递上前,杨苁儿却不接,面现疑窦之色。韩健这才注意到,杨苁儿身边还立着一名少女,看上去很老实,可能是个侍女,却一直在盯着雯儿看,脸上有很想结识雯儿的神色。

    韩健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杨苁儿身上,一笑道:“怎么,不相信这玩意能吹出响?”

    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道:“我还就是不信。”

    韩健把口琴放在嘴边,随便吹了几个音,再递上前道:“现在可信了?”

    杨苁儿见韩健拿着口琴在嘴上吹,递过来上面还带着口水,略觉得恶心,毕竟她养尊处优久了,平日里有洁癖。

    “不想要算了。”韩健道,“那琴就归我了,多谢小姐割爱。”

    韩健说着抱着琴要走,杨苁儿在身后“喂!”一声,韩健又转过身,把口琴递上前,道:“爱要不要。”

    杨苁儿一赌气,还是把口琴接了过去。

    然后她便看见眼前这神容令她感觉几分厌恶的男子,背着焦柳琴扬长而去,此时楼上因他而起的群架仍旧在持续中,潘夫子也被人打的很惨。

    杨苁儿一直觉得恨恨,想起那男子便牙齿痒痒的,回去的路上却又不住地想。杨苁儿赶紧让自己脑子摒除对那男子的回忆。

    “杨苁儿,那是个坏人,别多想了!”她对自己说。

    有时候人的脑子很怪,越想忘,越忘不掉。

    ……

    ……

    韩健回东王别院的路上,心情则是大好。

    损失了一把吉他,还送给美女一把口琴,却捡回来一把摔坏的焦柳琴,对他而言,这不算什么损失,甚至还有的赚。只是雯儿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她还记着韩健说的话,韩健说,这焦柳琴只是能挽回一点吉他的损失,她心思无暇,也就当真了。

    “怎么,小丫头,心疼了?”韩健看雯儿面色不悦,打趣她道。

    “嗯。”雯儿撅着嘴,目光楚楚看着韩健道,“少主啊,吉他没了,口琴也没了。只得回来这么个破烂东西,您怎么还这么开心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回去找人把这东西修好,可值大价钱呢。回到江都,吉他和口琴我想做几把做几把,这东西天下间可就一件。”韩健摸摸雯儿那近乎可以挤出水的脸蛋,“以后你想伴着吉他跳舞,或者是随着口琴乐唱歌,还不是由得你?”

    听到韩健说回到江都还可以重新做吉他和口琴,雯儿也就没那么伤心了,“嗯嗯”两声,脸上也终于见到久违的笑容。

    韩健兴高采烈背着焦柳琴回到东王府别院,还没进门,就被三姨娘堵着,还没等他解释,三姨娘已经把他的焦柳琴“没收”了。

    三姨娘的脸色很不好。

    “三娘,您这是干嘛?”

    三姨娘韩崔氏白他一眼道:“你个臭小子,在外做的好事,以为三娘不知?你把潘夫子打了,还摔坏人家的琴,现在三娘把琴拿去找人修了,赶紧给夫子送回去,给夫子赔礼道歉!”

    韩健一脸冤枉道:“这是哪个混蛋在三娘面前嚼舌根子?我什么时候打那老匹夫了?还有,琴也是他自己摔坏不要的,跟我可没多少关系。”

    韩健说着,自己也觉得理亏,潘夫子“大发狂性”说到底也因为他的挑衅。

    “你别说了!”三姨娘在韩健众多姨娘当中是出了名的“口硬心软”,但这次她心肠也硬了下来,“你就在府院里好好反省反省,这两天禁你足,哪都不许你去。后天,陛下在皇宫设宴,你闭门思过好好准备准备。”

    韩健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一转头,吐吐舌头,对雯儿道:“这次可真是人财两空喽。早知道,口琴也不送人了。”

    ……

    ……

    韩崔氏在王府里地位仅次于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说话很管用,她不许韩健出门,韩健就只能老实在王府别院里呆着。

    但韩崔氏耳根子很软,这点老早就被韩健所“掌握”,到了第二天中午,韩健在韩崔氏耳边吹吹风说说好话,韩崔氏的态度也就软和下来。

    “你个小子,幸好没在翠扬楼里露身份。”韩崔氏听韩健过来说好话,好像也是早有准备,瞥他一眼道,“不过,听人说你弹无弦琴,把潘夫子也比下去,令三娘都对你刮目相看呢。今天就特许你出去玩一个下午,但切忌不许太晚,明天有陛下的赐宴,到时可不许没精神。”

    “三娘真是花容月貌貌若天仙,祝三娘容颜永固长生不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韩健嘴上说着好话,人却早已拉着雯儿撒开腿溜了。韩崔氏在那琢磨了半天韩健的话,才明白过来这小子不过又是信口编些套话来哄她。

    “臭小子!”她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嘴上还是会轻轻骂一声。

    韩健拉着雯儿出了门,侍卫也从后面紧随上来,小郡王出行,到哪侍卫都是形影不离的。

    韩健先看了看路口方向,不知该去哪好,只好先去清虚雅舍,找阮平和司马藉两个好友。

    到清虚雅舍,阮平和司马藉正在用餐,司马藉出门的目的是游历天下,因而无拘无束,阮平则是来京城应考,结果这几天阮平被司马藉拉着满城游玩,也没心思温书。

    性子玩野了,想收回来难。韩健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养了几天病,来到洛阳还没等好好游览一番,皇帝的赐宴就要开始了,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

    意犹未尽,但他也很想见识见识他老爹的前女友,那个掌管着魏朝朝政,政治手腕刚猛的女皇。

    韩健上楼,阮平和司马藉迎过来,招呼他坐下,司马藉笑道:“少公子你可真行,昨晚在翠扬楼里,令潘夫子颜面无存那个,是你吧?”

    韩健皱眉道:“你如何知晓?”

    司马藉坏笑道:“这还不容易?今天新出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满大街都有,随便去买本来看,就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吹奏‘无弦琴’的,我和阮平一看就知道是少公子你。”

    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刊印成书发行了?韩健心说京城的书商出书效率都快比的上报纸了。他想想自己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间,本来一直准备把三国书局开到洛阳城来,却一直没去着手准备。

    “还挺效率。回头买本回来看看。”韩健顺口说了一句,转而问道,“今天去哪玩?”

    司马藉道:“下午没安排,不过晚上,我和阮平,准备去见识一下一个西都歌姬,听说洛阳城很多人都想去见识。”

    韩健知道,魏朝的“西都”,是在关中一地,却不是长安城,而是西王辖地的首府,在长安以西大概四百里,那里也曾是西凉的旧都。西凉灭国尚且不到二十年。

    “那西都歌姬,真名没人知道,别人都叫她西柳姑娘,听说唱歌如同百灵鸟一般,在西都就很少有人见识过,这次她随西王入京而到洛阳城,挂靠在清越坊表演,清越坊早就在洛阳城达官公子中广发请柬,很多人也是为一睹风采。”司马藉一边说着,一边瞅了瞅韩健,道,“少公子,我们去,你恐怕……不能同往。郡王妃跟我们说,你明天要参加皇宫赐宴,今天恐怕……”

    韩健心说这是想杯葛他,不满道:“赐宴是明天晚上,又不是白天。今天就是通宵也不会对赐宴有影响。这么好的事,算上我一份。”

    司马藉一笑,他既然跟韩健说了,就自然是想跟韩健一起去,说不行也只是程序上说说。

    “就是这个……请柬不好弄。不过我准备去买一张,反正很多达官公子,也未必想去看,去听。想去的也未必有时间。”

    韩健摸摸口袋,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要多少银子才够?”韩健问。

    “二三两银子就够,加上一些必要的花销,我们三个人差不多要十两银子。”

    韩健没说什么,阮平先是心疼起来,这次他来京城赴考,一共才带了十两银子,他毕竟无父无母出身寒微,就这十两还是书院那边东拼西凑给他的。不过他这一路上吃喝用度,要么吃司马藉的,要么用王府的,也没让他花什么钱。

    司马藉出身江都司马府,是司马家长子,这次出行他带银子不多,也带了一千多两的银票。

    “银子包在我身上。”司马藉道,“吃过饭,我们就先去钱庄兑了银子。身上没那么多现银。”

第十七章 卖书

    一起吃过午饭,韩健与司马藉、阮平二人下得楼来,到清虚雅舍门口,迎面过了个脚步轻盈的公子哥,正是昨天在一起吃饭且游览了洛阳城的杨公子。

    “三位,真在这里。”杨公子见到三人,面色一喜,上得前来,把捧着地书递过来,“韩兄,昨日离去匆忙,未及作别,今日送上一份见面礼聊表寸意。”

    这话客气的令韩健直皱眉头。这杨公子昨日下午一起游览洛阳时话不多,临走却是道过别的,怎么就成了“未及作别”?今天还特地跑来送一份“见面礼”?

    “杨公子太客气了。”韩健把“礼物”接过来,脸上敷衍的笑容也僵直了下。这杨公子送给他的正是一本苏中先评注本《三国演义》,只是书页看上去较新一些。

    自己出书,被人盗版,还堂而皇之送来给他当礼物,韩健心中实在无语。

    杨公子笑道:“昨日听韩公子说三国,似乎对这本书很有兴趣,回去后便找了本同样的送来给韩公子。书是新的,还请笑纳。”

    “那多谢了。”韩健尴尬一笑道,“杨公子还有事?”

    杨公子微微腼腆一笑道:“家姐,想让在下跟三位多……学习学习。”

    韩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杨公子,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跟个娘炮一样,原来是生活在“家姐”的阴影之下,这也就难怪了。

    “那杨公子请到楼上稍候,我们出去办点私事,很快回来。”韩健道。

    杨公子本想同行,听韩健说是要去办“私事”,倒也识相,说了几句便到清虚雅舍二楼去等候。

    司马藉看着杨公子背影,疑惑道:“杨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管他呢。”韩健道,“不是说没银子去清越坊看西柳姑娘?这不就有了。”

    阮平呆笨一些,疑问道:“哪有?”

    司马藉却聪明地跟猴精一样,拍一下阮平脑门道:“这都想不出?少公子是说把这本书卖了,苏中先评注本《三国》,怎么也能淘换几两银子回来。”

    阮平大叫道:“这怎可以?这可是杨公子的见面礼,且书本这东西,怎能随便售卖?”

    “你没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韩健没好气瞪了视书本为生命的阮平一眼,脚下已经迈开步子,“司马,知道洛阳城哪里有收书的书店?找个书市也可,我们多去走几家,卖个好价钱。”

    “好咧!”司马藉想到不用自己花银子就能去清越坊“见识”,自然很乐意,屁颠屁颠跟在韩健身后。

    阮平也跟上脚步,嘴上兀自叫着:“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怎么没听说过,出自哪本书?不会又是你自己编的吧?”

    三人年轻气盛,脚步也快,很快便在阮平指点下找到了洛阳城最大的连锁书店,这书店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名“墨”。韩健抬头看了看一个字的匾额,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卖墨砚的。

    “都说了这里是洛阳城最大的一家,之前我来过两次,掌柜的姓宋,待人很和善,书也让随便看,我来的时候也有人过来卖旧书,收的价钱也比较好。”阮平不忘对韩健介绍了一下。

    “那就好,进去看看。”韩健这次不单是为来卖书,也是为考察一下洛阳城的书局形态,为三国书局迁到洛阳城做准备。

    到了书店里,便见到这书店面积不大,却摆着不少的书架和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书本。线装书不少,甚至还有一些竹简,这种东西到魏朝已经很少见。

    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一身土蓝色的大长褂,看到有客人过来便从柜台后走出来。

    “三位客人,可是要买书?”掌柜的见到来的三个人,其中有个来过两次,只看书不买。还有两个虽然没见过,身上的衣料却很好,一看便是富家子。

    “不是,我们来卖书的。”司马藉把评注本三国递上前,“宋掌柜是吧,看看这本书能卖什么价?”

    宋掌柜听到是来卖书的,神态稍有转变,不过仍旧很客气,翻看书先看了看。

    司马藉负责卖书的事,而韩健则四下走走,随便看了看,他也想知道当下书店里卖的都是什么书。大致一看,除了应考的就是四书五经,或考乡试的,或考会试的,就跟专卖“高考中考复习资料”的书店差不多。

    “这个书……”总掌柜仔细打量了一下司马藉递上前的书籍,语气也变得很谨慎,“市面上很少见,我看,要找人看过才能给几位一个满意答复。”

    “那快点。”司马藉催促道。

    “那几位,先等等,我这就叫人过来看看。”宋掌柜似乎也不怕被人偷书,直接抱着书进了帘子后,韩健本来也怕对方把书给换了,不过既然对方信任他们,他也就报之以信任。

    “老刘,出来看看,有本书。”

    很快,宋掌柜带着一名五六十岁却很高瘦矍铄的老者一起出来,那老者出来先瞥了眼在外面的三人,然后把书拿在手里,没翻开看,却先看外面的硬质书页,再看扉页,然后才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等这老者看完,再瞥三人一眼,在掌柜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回身进帘子后去了。

    掌柜的笑盈盈走上前来,把书递还给司马藉道:“不瞒几位,这书,我们不敢收。”

    “什么意思?”司马藉面色不善,“假的?”

    “真倒是真,而且是苏中先的亲笔评注本,不是外面卖的复刻版。只不过,这书……恐怕来路不正吧?”

    司马藉当下就怒了,喝道:“宋掌柜,你这话是说,这书是我们偷来的,我们是来销赃的?”

    “三位别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宋掌柜见司马藉嚣张不已,而他又年老体弱,很怕伤了和气,这泼皮一样的年轻公子哥会大打出手,“但据闻,这本书的原版,是在宫里,不会流到宫外来。”

    韩健本来在旁边拿本书冷眼旁观,听到这话,不由叹一句:“宫里?”

    三个老友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那杨公子来路神秘兮兮的,难道是皇宫里的人?

    韩健一想,有可能,本身杨姓就是魏朝的皇姓,初见面时韩健便提及过。而当今的女皇,是先皇文皇帝的长公主,她虽然没成婚,没子嗣,但下面却有几个弟妹,只是当初文皇帝过世时,儿子们都年幼,文皇帝不想托孤给大臣,因而让年长的长公主继位,其实也是在限制他的堂叔西王以及弟弟北王抢夺皇位。

    事实证明,文皇帝的这个长公主,当今的女皇,执政能力颇佳,能稳定住朝纲,至少没把皇帝位给丢了。而此时女皇的弟弟们也逐渐成年。

    韩健心想,怪不得那杨公子要说是他姐姐的吩咐。原来昨日在清虚雅舍跟杨公子的“巧遇”,也是有预谋的。

    “那这本书,我们不卖了。”韩健说着,让司马藉把书收回来。

    “这样……最好。”宋掌柜的不想惹麻烦,听到对方不想卖,也就松口气。

    韩健亲自走上前,道:“宋掌柜,你们这里可是有《三国演义》卖?”

    宋掌柜面露难色道:“有是有,不过近来求购的人太多,书已经卖断市,下面印出来的《三国》,质量参次不齐,恐怕短时间内,我们进不到新货。”

    韩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在洛阳城,从哪能买到三国书局的《三国演义》?”

    “这个……”宋掌柜一笑道,“恕我说一句,这三国书局在洛阳城里并无分号,他们家出的书,在淮河一代或许能买到,在洛阳城里,想买到要看机遇,普通的书行不会有。”

    “哦。”韩健再点头,“那我告诉掌柜你,在下就是三国书局的东家,想跟你们‘墨’书行合作,一起推出《三国演义》以及连环画,那不知道应该怎么谈?”

    “啊?”掌柜的一听,大吃一惊,道,“这个这个这个……老朽可做不得主,若是要谈,恐怕要跟我们东家,洛夫人相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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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请自去

    韩健初来乍到,没听说过“洛夫人”,想来应该是嫁进了洛家的一个妇人,丈夫死了自己出来当家。因为当下是女皇临朝,女子的地位也跟着提升,不过男尊女卑的现状仍旧没有改变。

    “那怎么才能见到你们东家,谈谈此事?”韩健再问。

    宋掌柜勉强笑了笑道:“这个恐怕要去请示我们东家了,我们东家她……很忙。”

    “那改天再谈。”韩健一看就知道这宋掌柜在洛夫人手底下没什么地位,说了等于白说。

    等韩健与司马藉、阮平二人出了书店,到了街路上,韩健才吩咐手底下的侍卫去查查“洛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虽然韩健刚成年,尚未开始当家,但东王府的人他还是能调动差遣,东王府在京城或多或少也布置了一些情报眼线,要调查一个洛夫人的来历自然不在话下。

    三人先去钱庄兑了银子,出来回清虚雅舍的路上,韩健嘱咐道:“回去别跟杨公子提清越坊和西柳姑娘的事,下午照常游览洛阳城,入夜我们自己去清越坊。切记。”

    “明白。”司马藉很通人情世故,点点头。

    一边的阮平则大为不解道:“这是为何,带上杨公子,不是更好?”

    “要他真是宫里的人,我们带他去**楚馆,惹一身骚回来,到时怎么收场?”韩健道,“再说宫里的人入夜前要回宫门,这是规矩。你可别说漏嘴。”

    阮平似懂非懂点点头,韩健料想,阮平恐怕连**楚馆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他还以为真的只是去“见识”的。

    回到清虚雅舍,杨公子果然还在楼上靠窗的位子等,此时过了午饭时间,清虚雅舍里已经没什么客人,杨公子见到三人回来,笑着起身迎到楼梯这面。

    “三位的私事,可是已经办好?”一见面,杨公子便关切问道。

    “办的差不多了。”韩健敷衍了一句,转而问道,“杨公子这次出来,准备到哪游玩?”

    杨公子想了想,道:“听闻洛阳清越坊来了一位西都的歌姬,名叫西柳姑娘,我想去看看。”

    韩健与司马藉对望一眼,刚才还说别对杨公子提及清越坊和西柳姑娘的事,没想到他自己倒先知道了,而且看样子是要亲自去“见识”。

    “这……是令姐姐的意思?”韩健试探问道。

    杨公子摇摇头道:“家姐怎会知道怎么琐碎的事,我是听外面的人传说的。”

    韩健心说这事可不简单,再道:“杨公子,清越坊是什么地方,你莫非不知?这种地方,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忌,少去为妙呢?”

    “清越坊不能去吗?”杨公子感觉很诧异,“前些日子我还去过,那里的茗茶味道浓郁。”

    “但据说今日清越坊只邀请了一些特定的人,必须要有请柬才能入内。”韩健苦口婆心再说了一句。

    谁知杨公子从怀里取出一份红色请柬道:“我这里刚好有一封,今日我想在清越坊宴请三位,还请不要推辞。”

    韩健无奈道:“那就多谢杨公子的盛情款待了。”

    韩健也着实无奈,在知道杨公子是宫里出来的以后,韩健就想着先跟杨公子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与他社交的场合也只能局限在一些“高雅”的地方,但杨公子非要请他们去清越坊,韩健也不便推辞。

    从清虚雅舍出来,杨公子正兴高采烈去雇马车,准备下午再游览洛阳城,阮平不解地看着韩健问道:“不是说不跟他一起去清越坊?”

    韩健翻个白眼,没说话,一边的司马藉没好气道:“现在是我们要去吗?是杨公子死皮赖脸非要请我们去,赶驴上架的事,别出什么事才好。”

    韩健嘀咕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出了事,也是他自找的,跟我们无关。”

    正在等杨公子雇马车过来,东王府的一名侍卫也过来向韩健汇报调查“洛夫人”的结果,韩健也没想到东王府情报人员的效率如此之高,等听过才知道,原来这个洛夫人在洛阳城算是名人,因而很多是不用太详细调查便知晓。

    “……洛夫人是前东阁尚书洛家丘在外养的女人,洛家丘死后,这女人便将洛家在外的产业,一并归置起来,开了几家商号,生意逐渐扩大。这洛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据闻她跟廷尉少府胡德明走的很近,有人传说,现在洛夫人做了胡德明的姘头……哦,少主见谅,姘头就是**的意思。”

    韩健听到廷尉少府胡德明的名字,不禁皱眉,这老头昨天他见识过,可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廷尉少府在这年头就跟“洛阳市公安局长兼魏朝公安部副部长”一样的官职,手上有权。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还想在商界发展,傍上廷尉少府也份属正常。

    韩健心想,这胡德明又老又丑,还这么吃香?那洛夫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洛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韩健还不好下最终定论,但他知道肯定没法跟这样一个靠权力上位的女人合作做生意。

    “行了,这事别跟郡王妃说。回头再请弟兄们喝酒。”韩健道。

    “少主实在客气了。”侍卫说了一句,回到侍卫队伍中。韩健平日里跟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混的很熟,关系也不错。

    司马藉见韩健好像在思索,问道:“少公子,你找人打听洛夫人的事,是想继续跟墨书行的人一起合作出书?”

    “应该不会。”韩健道,“墨书行的背景这么复杂,不适合当生意伙伴。回头再想书局的事,先想想怎么应付这杨公子。”

    韩健说着,杨公子也把马车雇了过来。

    “三位可是听说过昨天在翠扬楼发生的事?”杨公子一过来便问道。

    “哦。”韩健好似事不关己,“什么事?”

    “河东名学潘夫子,在翠扬楼举行琴会出了糗,捣乱的是个年轻人,据说还是两次三番在公开场合跟潘夫子捣乱。唉,一代名学,就这么名声扫地了。”杨公子说着,语气中多有叹息之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潘夫子要名声扫地,也绝不是一天发生的事所决定。”韩健说了一句,招呼人上马车。

    杨公子却在低声重复韩健刚才说的话,感觉非常惊讶,等他上了马车,才叹道:“韩公子说话为何如此发人深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有出处?”

    韩健平日里被阮平一个人追问语出出处已经够烦,现在又多了个杨公子,韩健随便搪塞了一句“听来的”便不再理会。

    马车里,一下子塞下五个人,有点挤,韩健干脆自己出来赶车,顺带让雯儿跟他一起坐。

    三人下午游览了洛阳城一些旧的寺庙,因为魏朝抑佛,很多寺庙都已经空置,本来韩健以为杨公子也对佛教有些成见,谁知他却对那些流离失所的佛教徒很感怀,时常发一些感慨,似是而非的言语好像个佛家高僧在那念阿弥陀佛一样。

    “杨公子信佛?”最后韩健还是忍不住问。

    “不信,但也并非全然不信,佛家普度世人向善,也是好的。道家并非事事都好,佛家也并非事事都坏。”杨公子说起话来,更显得高深莫测。

    韩健听着这话,有辩证唯物论的意思。心说这杨公子平日里受到的教育具有包容性,倒不是他外表表现的那么窝囊。

    韩健没敢杨公子继续深究佛家的事,他怕杨公子跟阮平一样会烦着他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等游览完,日已西斜临近黄昏。几人回到城中热闹的地方,找了个茶楼歇歇脚。

    这茶楼距离清越坊只有一条街,方便他们一会去清越坊。此时茶楼里,正有个说书人在说三国,正说到诸葛亮六出祁山,挥泪斩马谡。这是韩氏《三国演义》中临近结尾的部分。

    茶楼里的客人不少,跟清虚雅舍不同的是,茶楼里的消费阶层,是洛阳城的中产阶级,而清虚雅舍是洛阳城高档消费的地方。韩健刚坐下,便瞅见不远一张桌子前,坐着几个“面熟”的客人,赫然就是昨日在清虚雅舍见过的“南齐使节”,那个大太监朱同敬也在其内,此时他正摇着折扇,听评书听的入神。

    很快杨公子也发现了朱同敬的身影,指了指,韩健低声道:“当没看见。”

    几人点头,继续听评书。

    虽然他们进茶楼只是为歇脚,为一会去清越坊做准备,但因为见到南齐人,韩健的心思就全然在那一桌客人上。不多久,评书说完,朱同敬起身带着侍从离开,自始至终没往韩健这面看一眼。

    韩健却瞅着朱同敬等南齐人去的方向,似乎就是去的清越坊。

    “他们也去了清越坊?”司马藉起身看了看那些人的背影,脸上坏笑道,“太监去**?那还不是只能看……有意思,有意思……”

    阮平盯着司马藉,看样子他就没听懂司马藉的话。

    “还有意思呢。”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道,“要是一会有交集,那我们该如何应付?那可是南齐人,弄不好,搞个通敌的罪名,事情就不好办了。”

    杨公子却洒脱一笑,道:“无妨的。”

第十九章 天下遍寻有缘人(上)

    杨公子这一说,韩健才想起来他是“宫里人”,有不惧的底气。韩健道:“动身。到清越坊尽可能别去招惹不相干的人。”

    “好咧。”司马藉起身,先去付过茶钱,从旁打点。

    一行人出了茶楼,正要去清越坊,韩健见雯儿一身女装,要进清越坊不方便,但他到哪总是把雯儿带到哪。于是韩健先就近找了家成衣店,给雯儿买了一身男装换上,一转眼,雯儿也成为个仪态蹁跹的公子哥,只是个子有些矮。

    “行,走吧。”韩健道,“记得我们这次去只是为见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司马藉脸上坏坏一笑,阮平则是听得一头雾水,雯儿则瞅着韩健,她也不明白韩健说的什么。杨公子不说话,显得好像是“过来人”,神态间倒也适然。

    一行浩浩荡荡到清越坊外。却见清越坊两层小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门口的方向立着几个龟公,正在逐一检查客人的“请柬”,客人要进门,除了要示请柬,还要交每人二两银子的进门费,这也是茶水点心钱,这些进门以后是不会另收过。至于想进哪个姑娘的房,进而再发生点有缘事,花费和赏钱是另计的。

    “杨公子,今日你请客,对吧?”司马藉打量着杨公子问道。

    “这是自然。”杨公子从怀里取出请柬,然后拿出十两银子,作为一行五人进门的资费。至于东王府的侍卫,韩健让他们在清越坊对面的一家酒楼等候。韩健觉得,出来逛窑子,带上一大帮随从总归是不妥。

    到了门口,正要交钱进门,龟公却把几人给拦了下来:“几位公子,且先稍候。”

    司马藉瞪着那龟公,语气不善喝道:“怎么,不让进?”

    龟公二十多岁,带着一脸猥琐迎合的笑容道:“你们这个……一张请柬,进去五个人,怕是,不太合适。”

    他这一说,韩健才注意到别的客人都是一张请柬进去一两个人,最多只是进去三个人。可能是龟公觉得他们是凑份子搭伙的,想省银子,毕竟请柬也有其潜在的价值,可能清越坊为了吸引那些没有请柬的客人,也卖了一些。

    韩健阻止了要找茬的司马藉,问道:“那要我们如何?”

    龟公笑道:“这样,不如几位,一人作首诗,小人这就恭请几位进去。”

    韩健皱眉,这要逛窑子,还要先作诗?这是哪门子规矩?

    “诗我们不会作,钱倒是有点,我们一人多付一两银子,能进去吗?”韩健道。

    龟公笑容灿烂道:“既然如此,也行,也行。”

    韩健让司马藉交钱,司马藉态度不佳,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扔过去,那龟公笑盈盈接了,然后躬身请他们进门。等韩健一行进去,龟公才不屑道:“给你们个机会,能跟西柳姑娘一亲芳泽,你们不要,倒是便宜我了。”一转手,龟公把五两银子塞进自己怀里。

    韩健一行进得门来,便见到里面地方也不是很大,至少无法跟东王府产业,昨夜举行了潘夫子琴会的翠扬楼相比拟。正对正门的是直楼梯,楼梯下是一方小小的木台,可能是今日表演的地方。

    韩健心想,这里毕竟烟花之地,客人注重的是“内在”的东西,至于房间以外的地方,很少会举办活动,地方不宽敞也不奇怪。

    本来几人都想上楼,毕竟二楼居高临下,看的清楚。但此时楼上基本坐满客人,灯红酒绿中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外招揽客人。韩健瞅了瞅,却只能在一楼寻个角落坐下。地方虽然有些偏僻,离木台有些远,视线却很好,一会西柳姑娘出来能览全貌。

    四人在一张不大的桌前挤着坐下,雯儿则侍立在韩健身后。司马藉见桌上只有一盘干皱的点心,一抹茶壶,茶水还是凉的,不满道:“就这待遇,还三两银子进门费?在我们江都,三两银子都能跟个红牌姑娘共度**了,清越坊真是徒有其名。”

    “这是店大欺客,人家就是专门赚我们这种外来口音异乡客的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韩健笑着说了说,突然侧目打量着司马藉,“你跟哪个姑娘共度**过?”

    “嘿嘿。”司马藉撇撇嘴,不好意思一笑,“我只是听说,听说而已。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

    韩健不再理会他,目光在清越坊上下扫了下,想把那些南齐人的位置找出来,但目光环视一圈,也没找到南齐人的身影。正在此时,两名龟公走过来,一名龟公手上拿着笔和册子,而另一名龟公上上拿着竹签,像是在给人登记。

    “几位,请拿好你们的号签!”龟公过来,笑着把五根竹签递过来,韩健皱眉看着自己的竹签,上面用红笔写了个数字,“一百三十五”。再看司马藉等人的,却是连起来的数字。

    “什么意思?”韩健问道,“抽奖?”

    龟公脸上笑容僵了僵,大概在想韩健所说“抽奖”的意思,但他显然没想通,于是脸上又堆起笑容。

    “是这样,西柳姑娘今日当众表演,还会寻找一位,嗯嗯,知音人与她共度**。西柳姑娘也说了,若是寻不到知音人,那也不能让在场的诸位客官失望,会随便选一个号签,与有缘人,呃,共赴巫山。诸位就是西柳姑娘的有缘人也说不定?”

    司马藉眨眨眼,问道:“不用多花银子?”

    龟公笑道:“说了是有缘人,怎么会多收银子?”

    韩健一琢磨,心说清越坊花样还不少,竹签发到他们这,已经快发完了,也就是说,今天的客人也就一百多不到二百的样子,按照一个客人二两银子进门费来算,一共也就三四百两,刨去茶水钱也没剩下多少。一个享誉西都的头牌姑娘,一夜收二三百两银子也不多。

    韩健问司马藉道:“这西柳姑娘,是个清倌?”

    阮平马上打岔问道:“什么是清倌?”

    遇上书本上没有的知识,阮平从来都是不耻下问。当然韩健和司马藉都不会回答他。

    司马藉也当没听见阮平的话,想了想,道:“不好说。我也是道听途说,这个,恐怕要试过才知道。杨公子,你知道?”

    杨公子无奈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唉!”韩健叹口气,随便把竹签往桌上一扔,道,“有缘人,天下间哪有那么多有缘人,这恐怕只是个噱头,到最后,那有缘人也只是暗箱操作出来,骗骗无知群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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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下遍寻有缘人(中)

    “这位客官,号签您别扔啊,说不定您运气好,或者能得西柳姑娘青睐呢?”龟公笑盈盈把韩健扔在桌上的号签拿起来,重新递到韩健手上,道,“照规矩,我们要先登记一下。”

    韩健皱皱眉道:“还要登记?”

    龟公笑道:“当然当然,要不一会真抽到哪位有缘人跟西柳姑娘共赴巫山,那个……号签又对不上人,我们可交代不过去,您说是不是?这位客官,您……贵姓?”

    韩健语气不善道:“姓韩。”

    “韩公子,好姓,好姓,话说咱大魏朝的东王也是这姓,说不定你们五百年前还是亲戚呢。”龟公谄媚地说了一句,让旁边那负责记录的龟公记录下“韩公子”。等记录好,龟公又看着旁边的司马藉,问道:“这位公子高姓?”

    “姓宋。”司马藉本来态度就不好,当下胡诌道。

    “好姓,好姓。”龟公不管听到什么姓,都说“好姓”,反正说两句好话不用上税。再问过阮平和杨公子,他二人倒是如实回答,最后龟公看着韩健身后侍立的雯儿,问道:“这位公子为何不坐?”

    司马藉冷声道:“地方太小,没椅子了。”

    龟公赶紧道:“如何能怠慢贵客,还不搬把椅子过来?”

    从这龟公说话的语气来看,他在清越坊龟公中地位很高,他这一说,原本负责记录的龟公赶紧去搬椅子过来,等椅子摆好,韩健对雯儿道:“坐,不用拘谨。”

    雯儿平日里虽然也不受韩健刻薄,但出门在外,她还从来没就坐的资格,但韩健吩咐,她又不敢不从,只好低头坐在椅子上。

    “这位公子真是娇贵,不知公子高姓?”龟公看着一脸羞红坐在韩健旁边的雯儿问道。

    “姓韩。”韩健替雯儿回答道。

    雯儿本姓陆,但这些年在王府里,已经很多年没人提及她的本姓。韩健说她姓韩,有当她是自家人的意思,雯儿看了韩健一眼,重新低下头,脸色更红。

    “小韩公子,好姓。记下来,韩公子。几位客官,西柳姑娘很快便出来,你们先自便,小人先去登记别的客人。”龟公说完,带着记录的龟公离开。

    等龟公离开,韩健笑着打趣司马藉道:“宋兄,一会人家西柳姑娘要是选中你,你却自报家门姓司马,会不会被直接赶出房门?”

    “巴不得把我赶出门。少公子,咱可说好了,一会要是那个西柳姑娘选中你,你可千万别进门。要是让郡王妃知道,我和阮平带你来这种地方找姑娘,我俩吃不了兜着走。”

    司马藉心有余悸。

    韩健想起来以前跟这俩好兄弟出去偷鸡摸狗,结果跟人大打出手,被人找上家门,那时候司马藉就被罚几个月不许出门。司马藉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知道当小郡王的朋友凡事都要小心。

    “放心吧,这么多人,选不到我们头上。”韩健含笑说了一句。

    嘴上这么说,韩健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定对方是美女呢,美女倒贴上门,不用负责任,对于韩健这样经历了两生的老男人来说,还是很有魅力的。

    魅力归魅力,但韩健却不想把这辈子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一个刚见面还不清楚底细的风月女子。他心想,要真是要找女人,还不如直接要了雯儿。

    不多久,鸨母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四十多岁仍旧风韵犹存的老女人,脸上浓妆艳抹,倒也不是很丑,却令韩健很倒胃口。韩健虽然是老男人的心态,但却不喜欢老女人。

    作为清越坊的当家人,鸨母地位是独一无二的,鸨母是整个清越坊的掌舵人,事无大小都是她说了算,只是赚的银子未必会进她的口袋,她只是个领薪水的,因为清越坊背后一般会有大东主的存在。

    鸨母一出来,马上吸引到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原本的嘈杂环境也平静下来。

    “吴娘,西柳姑娘在哪,我们在这等半天了,怎还不见西柳姑娘出来见客?”在场的男人,有不少是“熟客”,见到鸨母自然要直入主题,问清楚西柳姑娘何时出来。

    鸨母下了楼,直接上了木台子,学着妇人婷婷施礼,道:“诸位官人见谅,人家西柳姑娘不是我们清越坊的姑娘,咱也要顺着人家的意思不是?西柳姑娘正在上妆,很快就出来了。这次诸位不但能见识到西柳姑娘的唱功,还能见到小西柳姑娘的舞姿,那可真是一个婀娜一个美,诸位官人,再等一会就好了。”

    吴娘这一句话,令环境温度霎时提高了几度。

    原本一个“西柳姑娘”,已经令长安城的风月浪子们趋之若鹜,现在又多了个“小西柳姑娘”,更令他们垂涎不已。当然他们在意的不是小西柳姑娘的舞姿到底有多好,而是一会“抽奖”后,是不是能跟大小西柳姑娘一起共赴巫山。

    “吴娘,这个小西柳姑娘,不会是您老人家随便找个姑娘出来顶事,糊弄我们的吧?”马上有人质疑这个“小西柳姑娘”的身份。

    吴娘笑道:“这位官人好生不会说话,人家很老吗?一会您见了,不就知道是奴家瞎说,还是确有其人?”

    吴娘刚介绍完,二楼最当眼,正对着楼梯方向的房间“吱嘎”一声门打开,走出两个身着一身粉色罗裙,身高差不多的女子。

    这两名女子,身上的罗裙款式差不多,外面都是一层透明薄纱,而她们脸上,也是以一袭轻纱遮面,虽然那薄纱很薄,近乎掩不住二女的姿容,却因为灯影恍惚中有一种朦胧之感,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觉。

    两名女子,要说美丽,因为轻纱遮掩,瞧的也不是太清楚,却也能从轮廓和五官比例中判断,必是美人坯子。二人皆有“美人红痣”在额头上,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点上去的,带着异域美女的风采。是美女,却又瞧不清楚真容,给人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光这一出场,韩健就感觉到“西柳姑娘”能在西都享誉盛名,不是光有好嗓子和一副好脸蛋这么简单。

    女子中,有一人抱着一方琵琶,真是应了“犹抱琵琶半遮面”。要说此物,洛阳城中认得的人不多,因为琵琶尚未在魏朝中流行开,因为西都临近河西走廊和西域,为“胡乐”弹奏乐器的琵琶始传到中原,只在西都等少数地方有人会弹奏。

    等二女莲步生姿走下楼梯,到了台子前,众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二女身上。一名龟公搬上去一把椅子,抱着琵琶的女子先行施礼,没说话,坐在椅子上。另一名女子则双手相扣,立在她身边。从这一坐一站,众人便能分辨出,坐着将要弹奏琵琶的是大西柳,而立着即将翩然起舞的是小西柳。

    “西柳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观众中有人发出感慨的声音。

    有人马上反驳道:“不是西柳姑娘,是大小西柳姑娘。”

    这次没人再怀疑小西柳是清越坊找来冒名邯郸学步的“骗子”。

第二十一章 天下遍寻有缘人(下)

    大小西柳的出场虽然有些惊艳,可韩健却是见惯场面的,这对姐妹还引不起他的足够兴趣。旁边几人,杨公子看的很痴迷,司马藉则一副“不过如此”的神色,阮平时而皱眉头,时而打量着台上,如同遁入空门彻悟“色即是空”的老和尚。

    同性相斥,雯儿压根就没太管台上的大小西柳,见韩健瞅着自己,雯儿马上把头低下去。

    司马藉叹道:“模样还凑合,就是蒙着块纱,不伦不类,一会若表演不合心意,银子可算是白花。”

    杨公子带着几分怨恼的神色看了司马藉一眼,就好像心目中的女神被侮辱了一样。韩健则拿起茶壶给司马藉倒了一杯茶,道:“喝口茶,降降火。”

    说话间,台上一声很明快的琵琶音,揭开了台上大小西柳表演的序幕。大西柳手抚琵琶,音色浮华,继而变得肃杀,继而她开口献唱,用的却是纯正的北方口音:“铁血茫茫人无回,绛色西都人有归。风起大漠云南指,雁围,雁围……”

    也可能是大西柳唱的词意蕴含着什么东西,反正韩健只听懂了字面的意思,大概好像是战场杀敌。韩健不禁皱眉,这一个柔弱的女儿家,风尘女子,不唱温婉的闺中小调,怎就唱起将士歃血的调子来?

    再看在旁边伴舞的小西柳,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舞曲动作,腰背柔弱舒展,好似个无骨的软美人,却让韩健从这简单的舞蹈中看到剑法的味道。韩健有意根据小西柳的舞蹈身段联系到自己平日里所修习的剑法,完全能契合的上,那也就是说,小西柳这看似柔美的舞蹈,也是从剑法中演化出来的。

    韩健心中想,此二女不简单。

    从这曲调中,韩健听到了国仇家恨的味道。念及西柳姓氏为西凉旧姓,而西凉刚灭国,韩健吸口气,心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小西柳是西凉旧部的人?

    有了这种想法,韩健的心思就不在这场表演本身。但在场的观众却看的是如痴如醉,当下歌舞表演还是种很时尚的演出方式,且有琵琶伴奏,这更少见。大小西柳的身姿优美,又有异域风情,观众们脑子里念的全是一会跟大小西柳共赴巫山的情景。一场类似于军舞的表演,观众们也能看出几分yin糜的味道。

    表演时间并不太长,很快就唱到“枯骨连荒天”,突然听大西柳再唱:“归来家梦无圆,断了琴弦……”

    突然听“啪!”一声,大西柳手上的琵琶果然应声而断,表演也戛然而止。

    全场声不可闻。

    虽然表演结束,但在场观众却没有叫好的,他们还不清楚,表演是正常结束,还是因为琴弦而断突然中断。

    大西柳仍旧坐在那,手抱着断了琴弦的琵琶,而小西柳则以一个类似于金鸡独立的舞姿伫立在那里,就在观众要拍手叫好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嘈杂声音,紧接着,一群身着军服手拿长矛的军人破门而入,声势嚣张地进入到清越坊中来。

    这群军人,人数算不上多,有二十多人,不似是来查封铺子,因为洛阳城里兵戈不许进城,要查封那也是廷尉府的事。韩健皱眉,什么人敢在洛阳城里公然以兵戈进入公开场合?是要造反?

    在场的人,见到有军人进清越坊,纷纷起身,惊叫着有之,但看清楚来人不多,大多数人也就定下心来。继而一个身着将军甲胄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挺步而入,此男子一脸横肉,似是杀场出身,一进来,便走到木台前,最当眼一桌,那桌一直是空的,他大模大样坐在桌前,喝道:“表演哪,怎的不演了?”

    关中口音。

    在场没人敢发声,而台上的大小西柳望着来人的神色倒也平静,就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人会来一样。

    “什么来头?好大的排场。”司马藉啧啧两声道。

    韩健不清楚对方来历,估计跟西王府的人有关,而杨公子则直接摇摇头表示他不清楚。韩健心想,就是西王亲自驾临,也不会把声势造的这么大,在洛阳城这种地方,越是嚣张的越是不识相的。

    正在此时,韩健身后突然有人靠近,韩健转过身一看,却是来到清越坊后一直没瞧见的那些南齐人,大太监朱同敬居首,身后还有几个侍从。

    朱同敬一身白色长衫,手中折扇合起,一脸和善而无害的笑容,走上前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几位,没想到这两日居然有缘多次相见。”朱同敬声音很中厚,直接在韩健这一桌前坐下,占了原本雯儿的座位,雯儿很识趣站到韩健身后。

    朱同敬身后的随从,则立在他身后,目光中有警惕之意。

    韩健没想到朱同敬会这般“自来熟”,道:“阁下,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朱同敬笑道:“有缘相见,怎会无缘相识?也许就在明天,哦,也许时间不远吧。”

    韩健知道朱同敬指的是第二天在皇宫里的赐宴,魏朝虽然跟南齐保持敌对关系,但魏朝却不能怠慢南齐使节,这是国礼。韩健尚不清楚第二天的皇宫赐宴,朱同敬等南齐人是否会参与,但韩健听朱同敬这话,觉得南齐人出席的可能性更大。

    朱同敬说道:“几位,不会连绿都将军的名讳都没听说过?”

    司马藉冷声道:“绿都将军,胡尔锦?”

    “嗯。”朱同敬点头。

    “西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怎会没听过。”司马藉道,“阁下是说,来人就是胡尔锦?”

    朱同敬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就是不知道了,这胡尔锦在西都时候就对西柳姑娘有所觊觎,但碍于西王军规,武将不得与贱籍女子有染,因而他始终未得手。这次胡尔锦到洛阳城,他怎会愿意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韩健听到这话,虽然解开了心中疑惑,却有另一个疑惑起,那就是朱同敬为何要特地跑过来跟他说明这些,又故作很熟稔的模样。很快,当韩健看到廷尉府少府胡德明带着人到了清越坊,韩健突然心中豁然。

    胡尔锦带兵进清越坊,虽然没闹事,但已属滋事,清越坊距离廷尉府不远,有了报官后廷尉府必然会很快派人过来查问。韩健一想,朱同敬正是瞅准了廷尉府的胡德明要来,故意跟他亲近,让胡德明误以为他跟南齐人有什么“不法勾结”。

    “其心可诛!”韩健暗忖道。

    廷尉府的人来势汹汹,几十个衙差冲进清越坊内,令清越坊登时变得很挤,一些怕惹事上身的人,都在往角落里靠,使得韩健周围桌子之间的过道都挤满人。

    胡德明仍旧如昨日般嚣张,领头出现在清越坊内。韩健心想,这胡德明除了喜欢多管闲事之外,倒也是个尽责的廷尉府少府。

    “哪个敢在天子脚下闹事?”胡德明一进门,便声音洪亮喝了一句。

    胡尔锦也没想到自己刚坐下,身后廷尉府的人就来了,就好像被人盯着前后脚来拿他现行。胡尔锦莽夫出身,闻声他忽的站起,怒喝一声:“哪个混球子敢喝老子?”

    胡德明一看是西王府的人,气登时不打一处来,作为忠实的保皇派官员,胡德明就好像自来跟这些藩王有仇,昨日是南王府和东王府的人闹事,现在又是西王府在他辖地里闹事,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来人,把这一众闹事者拿下!”胡德明指着胡尔锦,大喝一声。

    胡尔锦随之喝道:“儿郎们,跟丫拼了!”

    一时间清越坊内一片混乱,韩健也没想到,胡德明的人一来,就跟胡尔锦一帮人大打出手,两边都有武器,虽然胡尔锦一边都是军人,而胡德明手底下全是一帮养尊处优的衙差,但胡德明一边人多,真打起来不定哪边有优势,但死伤难免。说不定会有误伤。

    韩健当下站起身,意思是要赶紧先离开,一侧目,却见朱同敬气定神闲,就好像料定这场架打不起来一样。

    韩健再看胡尔锦,此时有一名带着刀的衙差,一把抓住将要抽出佩刀的胡尔锦,那衙差看岁数并不大,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却有些纤瘦,竟能把五大三粗出身杀场的胡尔锦制服,手底下本事不浅。韩健观此人衣着,应该不是个普通的捕快或者衙差,至少也是个捕头级别的,官职却也不会再高到哪去。

    韩健心中感慨:“倒是一把好手。”

    胡尔锦这一被拿出,他的那些“儿郎们”就不敢动手,只能束手就擒,让衙差一一捉拿。

    胡德明得意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胡尔锦,道:“西王府的人,敢在京城闹事,让你知道后果!”

    说完招呼衙差离开,却在离开时瞥了韩健这面一眼,当看见韩健等人跟南齐人坐在一桌,胡德明神色稍一错愕,但他没当场发作,只是嘴角冷笑了一下便带着人离开。

    韩健打量着朱同敬,心想,朱同敬目的得逞了。

    刚才的一场闹剧以还算和气的方式收场,在场的客人还有清越坊的人都惊魂未定,不管是西王府还是廷尉府,他们都惹不起。

    鸨母吴娘赶紧出来圆场,一边让人扶大小西柳回房,一边对众宾客说着抱歉的话。宾客被这么一惊,有些意兴阑珊,个个都要走的模样。

    “诸位,何必先着急离开?”吴娘陪笑道,“何不看看西柳姑娘可是寻到了知音人?”

    二楼有男子声音道:“吴娘,事闹大,廷尉府的人呆会还会再来,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我们来凑热闹,不是知音人。”

    “还有抽签呢。”吴娘再挽留客人。本来她寄希望这次大小西柳表演,能给清越坊带来人气,谁知道遇上官府的人相争,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本钱都亏了。

    吴娘的话没什么吸引力,宾客还是络绎不绝要走,这时候,正对楼梯的二楼房门打开,一个龟公匆忙拿着张字条出来给吴娘。吴娘拿到字条,赶紧喊道:“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五号签的韩公子是哪位?我们西柳姑娘寻到了有缘人,请一百三十五号签的韩公子进房,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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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盘丝洞

    韩健本也将走,夜色已深,他知道自己回去晚了肯定要被三姨娘唠叨,翌日还有皇宫的赐宴。

    能“中签”,韩健也感觉很诧异。见同桌的人都相望于他,韩健苦笑一声,运气真这么好?

    朱同敬起身,折扇打开,轻摇两下,笑道:“韩公子雀屏中选,不打搅韩公子的好事。几位,告辞。”

    说着,朱同敬拱拱手,带着随从离开。看着朱同敬那一脸坏相,韩健真想揍他一拳。韩健暗讽,男人生的比女人美貌,活该你当一辈子面首。

    在韩健看来,这朱同敬活脱脱在世嫪毐,身体到底净没净难说。

    “雀屏中选?此典所用不恰,又非选女婿。”等朱同敬等南齐人离开,阮平开始纠正朱同敬用词不当。

    司马藉一脸愁容道:“两件事差不多。少公子,你看此事……”

    韩健看了眼对大小西柳“感兴趣”的杨公子,转而对司马藉和阮平道:“交了桃花运,不受岂不可惜?”

    “少公子,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司马藉凑过头来低声提醒,“你留下,我们怎么回去跟郡王妃交待?”

    “你们怕难交待,就一起留下。”韩健说着,也学着司马藉低声提醒一句,“把侍卫也留下,一会出事有人照应。”

    “你真想大小西柳通吃?”司马藉大惊一声,再凑上前低声问,“能出什么事?”

    “当然通吃。”韩健好像是故意说给杨公子听一样,再低声吩咐一句,“反正按我说的做。”

    司马藉叹口气,一脸无奈,道:“阮平,看来我们也只能留下。杨公子,你也打算留下一起……听墙角?”

    杨公子一愣,他不明白“听墙角”到底什么意思,却也听出并非好事。杨公子惭愧一笑道:“在下还要早些回府,先行告辞。”

    司马藉“哦”一声,对阮平道:“阮平,还不送送杨公子?”

    阮平一脸费解,韩健跟司马藉说了什么悄悄话他也不清楚,只能当个“送客”的跑腿。

    等阮平和杨公子离开,韩健才又对司马藉吩咐两句,主要是叮嘱他在外等候他出来。

    “少公子,你进去快活,我们在外面干守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司马藉一脸怨言道。

    “要不你进去,我在外给你守着?”韩健瞥了司马藉一眼道。

    “还是别,人家选的是你韩公子,可没说选的是宋公子,像你说的,我进去也会被赶出门。”司马藉道,“如果里面没……什么事,早点出来,快活快活就完了,可别真共度**。”

    韩健瞅着好似“老江湖”的司马藉,心说这小子从哪学来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的他好像多么有经验一样。

    “行了,我知道分寸。”韩健说着便要迎上过来的龟公。

    一边的雯儿却死拉着韩健的手臂,贝齿咬着下唇,一脸不舍。韩健拍拍雯儿肩膀,安慰道:“乖乖在外等我出来,别乱跑。”

    雯儿还是很不情愿,但韩健已经走上前。

    “这位便是韩公子吧,小人对您有印象,韩公子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被西柳姑娘抽中。小人给韩公子引路。”

    这是典型的“讨赏”,韩健一摸怀里,记起没带银子,对一边司马藉吩咐一声:“赏。”

    司马藉态度不善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丢过去,龟公千恩万谢接过,带着韩健上楼而去。此时清越坊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客人,即便有胆大不走的,也都进房跟相好的姑娘寻美梦去了。

    韩健倒也不是想着去跟两个不相识的欢场女子作乐,而是他对这两个女子感觉好奇,两个风采卓然的女子,背负着血海深仇,身陷风尘,难道是为了筹措复国经费?韩健觉得这桥段很狗血,可他也想不出个更好的情节,照理说内定应该找个“路人甲”进去蒙混了事,钱赚了也不用“吃亏”,偏偏中奖的却是他,这令他更想一探究竟。

    难道是我长的帅,大小西柳准备投怀送抱?

    韩健不禁笑着摇摇头,人贵自知,论倜傥,他比不上司马藉,更不用说那个连南齐太后都为之着迷的朱同敬。

    定有阴谋!

    韩健随着龟公到二楼房前,龟公笑道:“两位西柳姑娘已在里面恭候韩公子大驾。”

    “行,没什么事,后面我自己来。”韩健道。

    “那是当然,请。”龟公亲自给韩健开门,送韩健进去,再帮忙把门关好。

    韩健到了里面,登时觉得纱帐重重,女儿家的闺房整的跟染布坊一样,到处挂着一些纱幔,这应该是为了增加情趣所用,朦胧的也就是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光线透过纱帐,把房间整个染成粉红色。

    韩健心想,简直是个盘丝洞。

    “韩公子来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纱帐后面传出来,韩健定睛看了看,一名女子婷婷走出来,正是之前见过的大西柳。

    大西柳仍旧是刚才的那身行头,脸上仍旧蒙着纱布,走近一些,韩健也能辨出她大概的真容。大西柳款款走到韩健面前,施礼请安,然后身子也就微微靠过来。

    “韩公子,里面请。”大西柳与之前唱曲子时飒飒风姿有所不同,变得略带几分柔媚,只是这柔媚中多了几分矫揉造作的成分。韩健一时辨不出前后哪个才是真正的大西柳。

    到纱帐之后,是一方绣床,兰室汀香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醉人的脂粉味。绣榻上有大红的暖被,一名妙龄玉人轻纱遮面,双手扶膝稍显局促坐在床沿上,正是之前在人前表演舞蹈的小西柳。大小西柳各具风姿,唯妙不同,韩健觉得此行若真是来寻芳,却也是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事。

    小西柳坐在那,好似娇羞,不愿抬头见人,韩健却发觉小西柳坐姿中暗含反击的剑法,也许一把剑正藏在小西柳身后,随时会攻过来。

    见到这架势,韩健赶紧收拾住寻芳之心,警惕心起。

    却在此时,稍微走开的大西柳捧着一个酒杯过来,眼角含春道:“韩公子,不妨引了这杯美酒,与我姐妹共寻酥梦?”

    “酒?”韩健接过酒杯,往酒杯里看了看,因为这年头纯酿近乎没有,酒或多或少有些杂质,韩健也辨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韩公子,为何只看,不饮?”大西柳恼怨一般白了韩健一眼,那模样也是生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嗔态。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么一杯美酒,承得美人亲手递来,舍不得饮了。”

    大西柳听到韩健没来由吟了一句诗,略微一愣,但她神色间很快恢复正常,对韩健妩媚一笑。韩健提起酒杯,放在唇边,袖子一提,便将一杯酒全倒进袖子里,同时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唇,等他放下袖子和酒杯,嘴唇湿润就好像是刚饮过酒一般。

    “好酒。”韩健赞了一句。

    大西柳走上前来,扶着韩健,一脸羞态道:“韩公子,**苦短……”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本身酒没问题?

    韩健心想,没问题那最好,反正倒了跟喝了没多大区别。但为了谨慎起见,韩健还是故作模样,稍微扶了扶头道:“不知为何,头居然略痛。”

    大西柳笑道:“可能是韩公子不胜酒力。”

    “这才一杯,不至于……”韩健说着,瞅了眼大西柳的表情,此时大西柳神色间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般。

    如此韩健心中便料定,酒里必然有问题。

    韩健继续伪装,身体故作摇摇晃晃道:“太疼了,不行了不行了。”

    韩健说着,身子故意靠在大西柳身上,让她扶住自己,大西柳没有避开,仍旧扶着他,往榻前方向走,道:“妾身先扶韩公子到榻上休息……”

    韩健让大西柳扶着,到了榻前,本来坐在床沿上的小西柳忽然站起,发狠一样一拳打在韩健胸口,皱皱鼻子,冷哼一声。此时韩健已经闭上眼,故作已经昏倒。

    大西柳斥责道:“你做什么!”

    “姐姐,这人占你便宜,你觉不出来?”见到韩健仰躺在绣床上一动不动,小西柳也恢复了本性,“刚才你怎么不直接把他打晕?省了给他灌酒,这倒好,让他占了你便宜,哼哼,姐姐,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胡说什么?”大西柳微怒道。

    “那你为何找他,不找别人,在下面时,我就察觉,你看了他好几眼……”

    “他带着随从来,非富则贵,且廷尉府之事发生后他不着急走,显然有来头。这样的人给我们做时间证人,才会有人信。你怎么能往别处想?”大西柳道,“大事要紧。”

    听了大西柳的话,韩健这才知道,他中签不是运气好,也不是得到大小西柳的青睐,而是自己长着一脸贵气,被拉来当凯子的。

    “我非把他腿给打折了不可!”小西柳愤愤道。

    韩健心中诧异,他跟这陌生的小娘皮何来这么大仇恨,就因为借着装醉的空暇,吃了大西柳豆腐?韩健再想,自己也没吃大西柳什么豆腐,最多只是闻了闻她体香,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好了。”

    韩健正准备随时反击,小西柳挥起来的手臂却被大西柳抓着。

    大西柳道:“人已经迷晕了,你不是想明天醒来之后,被人发现他出了什么事,而怀疑到我们身上?”

    大西柳的言语,好像他们为完成某件大事,不得不“手下留情”。

    小西柳再轻哼一声道:“要不是干娘有嘱托,非把你腿打折了!”

    大西柳再道:“今晚干娘把廷尉府的人找来,引西王府侍卫总领胡尔锦跟廷尉府冲突,干娘是何等苦心,我们再不抓紧,一会西王府的人找上廷尉府,事情就不好做了。”

    小西柳这才离开床边,似乎去换衣服了。

    韩健这才恍然,原来胡尔锦被廷尉扣押,也是阴谋,那她们姐妹去做什么?等眯眼看到两姐妹拿出的黑色夜行衣,韩健心中一凛,这是去当刺客?

    想到之前大西柳所唱的那些国仇家恨的调调,再把整件事串起来,韩健心中也就明了了。大小西柳先是引胡尔锦来清越坊,再通过她们的“干娘”,引来廷尉府的人跟胡尔锦其冲突,拿下西王府侍卫统领胡尔锦,这样她们就有机会刺杀西王!

    韩健觉得,自己在这整出大戏里,是个很小的角色,只是被大小西柳姐妹找来,当个时间证人,回头她们刺杀完,第二天官府的人来盘问,她们能轻易抽身。

    韩健心中仍有不解,大小西柳怎么能让自己就范,给她们当时间证人?

    韩健正想着,大西柳拿着夜行衣,似乎要到屏风后去换,小西柳道:“姐姐何必那么麻烦,他现在跟死人一样了,又看不到。”

    说着,小西柳已经直接当着韩健的面开始“宽衣”。

    小西柳身材容貌均不差,无骨一样的美人,当着韩健面宽衣,令韩健有些吃不消。但韩健不懂什么叫避讳,仍旧眯着眼看,但好事也仅限于小西柳把衣服“宽”到剩下肚兜亵裤,先用白布将胸束好,再换上一身夜行衣,扎好腰带。

    韩健暗说一声:“可惜!”

    尽管没看到小西柳的全相,韩健仍旧觉得不虚此行。

    此时,大西柳也在屏风后换好衣服,一身夜行衣出来,道:“事不宜迟,只是他……”

    “怕什么。”小西柳瞥了眼床上躺着的韩健,“等明日醒了,姐姐你再哄他几句,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得逞了,只是酒后忘事而已。别忘了,咱们的五行散不但能迷晕他,还能令他欲仙欲死呢……”

    韩健心中兀自心怵,感情给他喝的酒,不但是迷药,还是春药。要真是喝了,自己稀里糊涂跟床板结了夫妻,还以为得到了大小西柳姐妹,那可就真是呜呼哀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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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亦敌亦友

    只听窗户响了一声,之后声不可闻,大小西柳便将韩健这“恩客”扔在房间里,施行大计去了。

    韩健起身,到了窗口,此时窗户禁闭,韩健打开窗户看了看,窗户外是二楼的外檐,下面是清越坊的后巷,除了犬吠声再就是风声。四月里的天气,到了夜晚也不会太冷,只是偶尔风会很大。

    韩健感觉很窝火,自语道:“你们去杀人,我干嘛?”

    韩健本来准备一走了之,让西柳姐妹回来以后惊讶发现,呀人不见了,然后时间证人就没了,两人被官府查百口莫辩。韩健初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再想,洛阳城的廷尉府和防卫所的人不是吃素的,大小西柳不管是否成功将西王刺杀,都难逃过追踪,她们或许正是预感到此,才会留下个“时间证人”,他一走,西柳姐妹就等着引颈就刀了。

    有点残忍。韩健这时候开始为让他当冤大头的西柳姐妹怜惜起来。

    “凭着你们两个小女子,就要报国仇家恨,太不把西王当回事了。”

    韩健最终作出决定,若是她们顺利回来,又没被官府的人追查到,就一走了之,让她们体味一次灵异事件。若是有事,再随机应变。

    韩健把窗户关上,露出一道缝,一个人在房间里观察四下的环境。

    大小西柳的家当不多,除了她们穿戴走的夜行衣和佩剑,房间里没留下其他刺杀的证据,而一些女子普通的衣饰,也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点碎银子,还有一封信。信封是拆开的,韩健也不客气,直接把信拿出来看了看,字迹娟秀,似乎为女子所写。

    在信上,嘱咐二人要“小心谨慎”,言语间模棱两可,有很多“暗语”。韩健也看得出,写信的人对二女多有关怀,应该就是西柳姐妹口中的“干娘”。

    韩健心想:“这个女人来头不小,能支配的了廷尉府的人为她办事。”

    韩健再翻看了柜子里其他东西,一卷绳子,还有几枚暗器。韩健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想要不要出去跟司马藉等人通个气,突然听清越坊外有哄闹声,似乎出了乱子。

    本来西王府距离清越坊就不远,韩健想,姐妹俩这么快就得手了?

    到窗口,韩健往窗外看了看,便听到后巷有脚步声,两个黑影闪了进来。韩健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大小西柳姐妹,只是她们的境况有些“惨”,似乎一人受了伤,另一人正相扶。

    “姐姐,别管我,我去引开那些追兵。”是小西柳的声音。

    此时小西柳身上负伤,说话带着颤音,说明伤势不轻。在这种状况下,她似乎抱着必死之心,只想着不连累姐姐。

    “说什么,我们姐妹生死同命!到了!”

    大西柳到了窗口下,正犯难如何带妹妹上去,一抬头,发现窗口有个男子处在光线的背面,一脸坏笑打量着她。

    “你……”大西柳惊讶无比,这男子,分明是刚才被她们迷晕的那个。

    大西柳心中一凛,暗想:“他定然是被人发觉给救醒了,要赶紧走!”

    大西柳正要扶着受伤的妹妹离开,韩健却开口笑问一句:“两位小姐,深更半夜,这是往何处去?”

    “你!”大西柳此时脸上蒙着黑布,用一双锐目瞪着韩健,不露面,但她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她自己看了看,似乎窗口只有这男子,没别的人。

    追兵呼喝的声音从前街不远处传来,大西柳心中为难,她知道这么逃走,一露面就是个死。

    “帮帮忙。”大西柳一咬牙,对韩健说道。

    尽管大西柳知道这时候去求这么陌生男子有些窝囊,但她现下别无选择。

    “哦?”陌生男子一皱眉,好像是不乐意,然后他转过身,再转回身子时,手上多了一捆绳子。大西柳认得那是她放在柜子里的绳子。

    大西柳心想:“坏了,定然被他全都知道了。”

    阴谋败露,她却好像松口气一样。她正想着,韩健已经把绳子顺下来。

    “先把你妹妹的腰绑上,你再上来,一起拉你妹妹。”

    “嗯。”此时小西柳已经失血过多而昏迷,大西柳知道她现在身衰力竭,无法一手提绳子一手抱着受伤的妹妹上去,她只能按照眼前陌生男子所言,把绳子在妹妹的腰间绑紧,然后自己先顺着绳子上去,等到了那陌生男子身边,她微微低头,然后用力拉妹妹上来。

    韩健帮大西柳一起把小西柳提了上来,扶进房。

    大西柳之前心思完全在妹妹身上,等转过身,才知道房间里只有此男子一人,她扶着妹妹到床边,也来不及说声谢,便赶紧要打开妹妹前襟的衣服看看妹妹的伤势。

    “你……能出去下吗?”大西柳有些为难地看着韩健。

    “出去?”韩健皱眉,有没有这么忘恩负义的,自己刚救了她们姐妹,就要被赶出门?

    “我……我是说你到外屋,我想帮妹妹止血上药。”大西柳语带尴尬道。

    “哦,请便。”韩健自己走到外屋,里外其实也只是隔着一些纱帐,大西柳在里面做什么,他仍旧瞧的很清楚。

    只见大西柳将小西柳的前襟衣服解开,查看了伤口,却无计可施,因为她手上没有伤药。

    “怎么样?需要帮忙?”韩健问。

    “不用了。”大西柳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转过头看着身处在外屋的韩健,“韩公子,你有……药吗?”

    “什么药?”韩健明知故问道。

    “金创药。”大西柳面带恳切道。

    “哦,金创药那东西我没有,我看你们桌上有个瓶子,里面应该是五行散吧,给她敷点那东西,说不定管用。”

    大西柳脸色变得无奈。此人连她们的“独家秘药”的名字都知道,看来之前自己跟妹妹的对话已经完全落在此人耳中,之前灌人家迷药,现在又求人家帮忙,也难怪对方语气不好。

    “我妹妹她……”大西柳没有责怪韩健,微微叹口气道,“可能没救了。”

    “哦?我看看。”韩健说着已经走进内屋,到了床边,打量着躺在床上一脸煞白小西柳的伤口。

    “刀伤。伤的挺深,如果不及时止血,有性命之忧。”韩健突然喝一声,“你做什么?”

    此时大西柳突然抽出佩剑,指着韩健。

    “这位韩公子,虽然小女子不知你来历,你又帮过我们姐妹,但……身处险境,小女子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道义之事。”大西柳横眉冷对,说道。

    “你要杀人灭口?”韩健眯起眼,嘴角露出个轻佻的笑容问道。

    “我……”

    大西柳一晃神,韩健突然一脚飞出,端的是迅速,继而大西柳手中长剑被踢飞,等她反应过来,想去接,却被韩健欺身上前,一拳打在她胸口,继而长剑也落在韩健手中。

    长剑直抵大西柳的脖颈。

    大西柳没想到对方这看似文弱的公子哥,手底下却有比她还好的功夫。她心中哀叹:“怪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事事掌握,人家却有更好的江湖经验,只是事前没点破。”

    突然间,大西柳感觉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所作一切都是徒劳。

    “西柳姑娘,如果连杀人灭口的勇气都没有,如何成大事?”韩健冷笑道,“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当一个冷血的杀手。”

    大西柳面无惧色,只是咬咬牙道:“要杀便杀。”

    此时清越坊楼下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像是官兵进门。之后便听司马藉在大声对人呼喝:“谁人规定,到了清越坊只能进房,不能在外面喝喝茶吹吹西北风?廷尉府的?廷尉府的就能不讲理?”

    韩健不知道司马藉是不是故意喊给他听的,反正他知道,廷尉府的人再次临门,却不知道是为之前西王属下大将胡尔锦闹事之事,还是为西王府刺客之事。

第二十四章 我非菩萨心肠(上)

    听到廷尉府的人来,大西柳面带紧张,她心中并不十分惧怕眼前的陌生男子,她想的是,若对方要杀她,也不会帮她。廷尉府的人不同,刺杀西王事败,若被拿住廷尉府的人拿住,她们姐妹会生不如死。

    “官府办案,捉拿刺客。阁下要阻碍?”楼下一个官差口吻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倒不是很嚣张,大概是廷尉府的人也发觉司马藉态度不善,觉得他“有背景”。

    外地的衙差在管辖的地界横着走,洛阳城的衙差却都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指不定就碰上个权贵,惹来麻烦。

    “刺客?”司马藉笑笑,“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们要查便查。”

    然后那官差才略带嚣张喊道:“这里的管事可在?”

    “在,在,几位官爷。”鸨母吴娘已经迎上前去。

    韩健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大概已经清楚,大小西柳去刺杀的的确是西王,事成与否他不知晓。韩健盯着神色略带慌乱的大西柳,冷声道:“这般胆怯,不是不怕死?”

    大西柳态度柔和,语气带着几分哀求道:“小女子不惧生死,是怕……公子请赏个痛快!”

    说着,大西柳闭上眼,仰首,把雪白的脖颈露出来。

    “求死?”韩健冷笑一声,再问,“想死想活?”

    大西柳闻言睁开眼,惊讶打量着韩健:“公子意思是?”

    韩健一脸毅色道:“若是你们老实交待幕后指使之人与我知晓,我确保你们姐妹平安无事。”

    大西柳苦笑一声,道:“公子或有不知,我们姐妹犯的是大案,就算公子有门路,也救不得我们姐妹。何况,公子只是个局外人,若是牵涉事内,恐……有麻烦……”

    “不过是西凉旧部的人刺杀西王,以为我不知道?”韩健冷笑一声道。

    大西柳面色一凛,被韩健一言戳中她们的“大业”,她神色间还是有些慌张。她再观此人说话时一副不屑的语态,已经说明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在此人眼中却好像不值得一提。

    正在此时,外面廷尉府的人已经开始搜房,吴娘的声音响起:“几位官爷,里面的客人都在寻开心,要不先知会一声,让客人做下准备?”

    “官府办差,还给你准备?就是光着,也要把刺客搜出来!”

    也许是想到房间里的客人在做什么事,廷尉府的衙差做事更卖力,只听一声声撞开门的声响,伴随着男子的喝叫以及女子的尖叫,清越坊已经乱成一团。

    韩健知道衙差随时都会冲进这间房,再喝问大西柳一声:“想死想活?”

    “想活!”大西柳不作迟疑回答。

    “那就到床上去,把床帘拉下来,衣服脱了!”

    大西柳眼睛瞪了一下,好像是觉得韩健的吩咐太“无礼”,但她似乎把握到些什么,转而觉得韩健的话很有道理,反正现在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刺客就是她们姐妹,只要藏在床上,做她们姐妹“本来应该做的事”,可以试图蒙混过关。

    但她妹妹受了伤,房间里又是一股血腥气,隐藏也隐藏不得。

    “快去!”韩健再喝一声。

    “是!”大西柳也不知为何,好似不会拒绝,赶紧按照韩健的命令行事,到床上,把床帘拉下来,然后在里面解下夜行衣。

    韩健往门口方向走,他也发觉了房间里血腥气过重,当下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脂粉,漫天一撒,一股脂粉的香气开始弥漫,虽然不能尽掩盖血腥味,却令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脂粉香味。

    “慢着,这间房,你们不能进!”司马藉的声音从房间门外响起。

    “怎么,里面藏着什么人不成?”廷尉府的人态度转而变得强硬。

    司马藉冷声道:“打搅了里面人的清梦,怕你们担待不起!”

    “不管,搜!”廷尉府的人正要撞门而入,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一名男子衣衫不整出来。

    此时的韩健,好像是刚从床上起来,连靴子都是胡乱套在脚上,腰带也没有系好,就这么大模大样打开门,站在门口没有踏步而出。

    韩健面前,是一群衙差,当前的一个看起来像个捕头,却是之前在清越坊一招制住胡尔锦的那个人。当时韩健还觉得此人是把好手,没想到一转眼,此人又带着人来清越坊搜查刺客。

    “什么事?”韩健语气平静问了一句。

    司马藉瞅了韩健一眼,登时觉得窝火,本来他还想韩健可能是在里面“做大事”,瞧这架势便觉得韩健必然在里面逍遥快活,而他自己则在外面吹冷风,待遇反差太大。

    “少公子。这几位官差,说是来查房,你说说,这事怎么弄?”司马藉语调阴阳怪气道。

    “查房?不是说搜查刺客吗?好啊,进去搜吧。”韩健把身子一让,作出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态。

    韩健这一“客气”,廷尉府的人反而没什么动作了,一个衙差不明就里,想进房间,却被带头“捕头”一把拉了回去。

    此时东王府的侍卫,已经鱼贯而入,从两侧楼梯上楼,扼住韩健左右两翼。这架势,一看就是“大有来头”。

    捕头心下犯难,抱拳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韩,你称呼我韩公子便是。”

    捕头倒吸一口凉气,他毕竟是官府中人,有点见识,从上来这些侍卫的衣着就能辨别出,这是东王府随从的便衣,眼前这公子哥又自称姓韩,联想到四大王进京,那眼前之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小东王韩健。

    “怎么还不赶紧进去查?捉拿刺客,此事刻不容缓。”韩健脸色变得不太乐意道。

    这时候身处在床上的大西柳神色很紧张,她本来觉得,这年轻公子就算是有来头,那也应该想办法打发走这些官差,可现在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让那些衙差进来查,这一打开床帘,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捕头见韩健执意让他进去,他也就鼓起勇气,先行进门,韩健随他一同进门,到了外屋,跟里面的床还隔着不少的纱幔,朦朦胧胧。

    韩健突然高声说道:“西柳小姐,官府办案,来搜查刺客,先把衣服穿好,在榻上等候官差查问。”

    大西柳心下更羞,此时她却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公子。”

    这娇滴滴的一声,令那捕头把迈出的步子收了回去。

    却说这捕头,原本为洛阳城一地保,后考武举应了功名,以为前途似锦,却只能在廷尉府当个捕头,脏活累活全由他做,一直得不到升迁的机会。主要因为他一没门路,二没钱财,三不懂揣摩上意。平日里同僚都劝他:“你有本事,多去巴结一下权贵,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

    可他总是“不识相”,因而他能一招制服胡尔锦,却制服不了那些官老爷。

    现在又遇上小东王在清越坊跟大小西柳共赴巫山,他却不识相跑来追查刺客。他自己也直觉得晦气:“怎么触霉头的事总能让我碰上?”

    捕头在那进退维谷,韩健皱眉看着他,故作惊讶问道:“呃,你怎么还不进去搜查?”

    捕头看得出,韩健态度很不耐烦,当下抱拳道:“在下查过,里面没有刺客。”

    “不进去查过,就说没有刺客?”韩健撇撇嘴问道。

    捕头笑道:“这里如此一目了然,刺客哪有藏身之地?韩公子,在下就不打搅了。”

    “嗯。”韩健满意点点头,拍拍此人肩膀道,“做的好。我此行京城,总是怕惹麻烦,阁下这般知情识趣,以后一起喝杯水酒,当是交个朋友。”

    捕头没想到堂堂小东王竟然这么看得起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怎敢?”

    “唉,这位仁兄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人在外,多交个朋友嘛。之前你一下便拿住那嚣张跋扈的绿都将军,功夫了得,能结交阁下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捕头听这话,登时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气上涌,原本以为是触霉头的坏事,却变成好事,怎能令他不兴奋?那些廷尉府的权贵,跟这个高高在上的小郡王一比,那就屁都不是。

    韩健笑道,“阁下如何称呼?”

    “小姓林,林詹。”

    “哦,林兄。”

    “虚长几岁,不敢称兄。那回头,在下再请韩公子喝酒。”林詹抱拳道。

    “嗯。”韩健道,“那就不打搅几位官差办案了。请。”

    “请。”林詹笑着出门口,又寒暄几句,带着廷尉府的衙差离去。

    等廷尉府的人走了,司马藉瞥了韩健一眼,道:“少公子,事闹大了,该走了吧?”

    韩健凑上前低声道:“刺客就在里面。”

    “什么?”司马藉一惊。

    “就是大小西柳,她们刚去刺杀西王。里面我还能应付,你带人守在外面,没我吩咐,别轻举妄动。”

    司马藉一脸不可思议,两个娇滴滴的歌姬舞姬,就是刺客?可韩健说的如此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诓骗他,见韩健郑重其事跟侍卫要了伤药回去,他慎重了点,让侍卫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搅韩健。

    韩健拿着伤药进屋,大西柳听到他脚步声,从床帘间撇开道缝看了看,见门关好,且只有韩健一人,她才放下心,掀开帘子下床来。尽管她也不清楚,为何那气势汹汹的廷尉府衙差,见到韩健便态度大改,连搜都不搜就走了。

    “这是伤药,给你妹妹敷上。”韩健把伤药扔过去。

    “金创药?”大西柳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一包药粉。

    “我随从在外,难免会有跌打损伤,因而时常带在身上。放心,这不是五行散,敷伤口上不会神智错乱!”

    大西柳记起之前在酒里下药的事,红着脸,过去给妹妹敷上,忙活了半天,她才把伤口敷好,血也大致止住,小西柳虽然仍虚弱昏迷中,但总算是性命无碍。

    大西柳转过身,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恩公相救之恩。”

    “既然叫我恩公,那是否该如实相告了?”韩健道,“我救人,也不是白救的。”

    大西柳仍旧跪在地上道:“我们姐妹,本为西凉遗民。”

    “这我早就知道了。说些我不知道的。”韩健态度冷淡道。

    “……我们姐妹受干娘嘱咐,从西都前来洛阳,刺杀西王。干娘设计让廷尉府跟西王府侍卫首领胡尔锦起冲突,我们伺机刺杀,但……还是事败。”

    “你干娘是何人?”韩健厉声问道。

    “干娘……”大西柳面色为难道,“恩公见谅,小女子不能说。”

    “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韩健冷笑道,“你干娘,也就是指使你们来刺杀西王的,是京城里有名的富贾,洛夫人吧?”

    大西柳听到韩健提及“洛夫人”的名讳,脸色大为震惊,从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韩健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一个能支配的了廷尉府的女人,韩健在当时就曾想过跟廷尉府少府胡德明有关系的洛夫人,而主要是洛夫人这女人实在是太“碍眼”了,一个碍眼的女人,背后定有某种政治目的。韩健没想到自己随便一猜,还真猜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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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非菩萨心肠(下)

    房间里灯火跳动,燃烧了一个多时辰的蜡烛已将燃尽,烛泪涟涟。忽而没关紧的窗户被凛冽的北风“噗”一声吹开,只听“咣当!”一声,窗户大开。

    “砰!砰!砰!”门口传来敲门声,司马藉的声音继而传来,“少公子,有事?”

    司马藉以为那声窗户响是韩健发出的讯号。

    “没事,窗户被吹开。”韩健扬声道,“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好咧。”司马藉的影子仍旧在门板窗户纸上晃荡。

    韩健侧目看着神情有些沮丧,刚穿上衣服却有些衣衫不整坐在床沿上的大西柳,道:“还不肯说?”

    “小女子。”大西柳顿了顿,一咬牙,“恕难从命。”

    “别以为我是个佛陀菩萨,有慈悲心肠。非我利者,当舍之,毫不留情。”韩健道,“休怪我没给你们姐妹机会,看你们能否熬得住廷尉府的刑具了!”

    韩健说着,正要转身,大西柳厉喝道:“韩公子是想要救了我们姐妹,再送我们姐妹上绝路?”

    被威胁甚紧,大西柳连声恩公都不称呼了。

    韩健冷眼一瞧,反问:“又如何?”

    “韩公子就不怕小女子到时反咬一口,说是韩公子乃是幕后主使?到时,别人知道我两姐妹身份,又知韩公子与我姐妹同房,韩公子百口莫辩!”

    大西柳声色俱厉,说的不卑不亢。韩健也没料到此时大西柳仍旧能反过头威胁他,他脸上一笑,没觉得这女人忘恩负义,反而觉得她有胆识和魄力。

    “西柳小姐,想投靠我吗?”韩健笑着问了一句。

    “你……何意?”大西柳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才还要送她们姐妹去廷尉府,如今却来拉拢。她心想,难道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韩健岔开话头,镇定自若道:“想我出生以来,十六年间从未踏出江都城一步,十六年来第一次出城,便是来洛阳。满朝上下皆知我本为一纨绔公子,小姐以为在廷尉府面前胡言一番,说我与你们西凉旧部的人有染,就有人信?”

    大西柳面色转而自危,她感觉出对方的自信并非只是出言恐吓。

    “廷尉府的人……凭何不信?你姓韩?江都……江都……”

    大西柳差不多已经能想出是谁人有这般自信,却见韩健已经提着剑走过来。

    “东王杀西王,你们西凉旧部的人想复国想疯了吧?”韩健一脸凶狠而狰狞的脸色,长剑伴着凌厉的风声在空中化出一道烛影,以大西柳无所反应的空暇,长剑已经指在大西柳脖颈上。大西柳便觉那长剑剑身触及肌肤,心底如剑尖一般冰凉。

    冰眼前此人面上的狰狞,哪里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

    想到韩健的身份,再想到刚才廷尉府的人对韩健的忌惮。大西柳身体不由打个冷战,不惧生死的她也被韩健的凶狠之举吓着了。她本能低下头避开韩健的目光。

    韩健狰狞的脸色突然变得柔和,右手提剑仍旧没挪开,又伸出左手,提起大西柳的下巴,好似怜爱一般道:“若是西柳小姐投靠于我,说不定,我还会帮帮小姐呢?”

    “东王殿下莫说笑了,小女子……怎有资格做东王殿下的部下?”大西柳面色平淡道,“殿下要如何处置我们姐妹,只管处置便是,廷尉府的刑具,小女子早有耳闻。从跟随干娘开始,小女子也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失手被擒,严刑拷问。”

    想到韩健身份之后,大西柳也决定不挣扎了。反正以对方小东王的身份,想怎么戏耍她都行,也不怕她反咬一口。她当然不会相信韩健是真心拉拢她,西凉旧部的人,跟西王为敌,也是跟朝廷为敌,道不同怎相为谋?

    韩健看着这个大义凌然的大西柳,刻意在她目光前瞥了眼床上仍旧昏迷的小西柳。

    “那你妹妹呢,还有你的干娘,洛夫人。”韩健笑道,“你妹妹花样年华,风华正茂,却要跟你一样,被人拷问的体无完肤,还有你的干娘,她在京城养尊处优,不知道能不能挨得住酷刑?话说你干娘在京城经营多年的生意,也是为你们西凉旧部积累军需所用,这次也要一并被朝廷抄没,损失可不小。”

    大西柳听的脸都在搐,仍旧咬牙道:“东王殿下莫信口胡言,此事与洛夫人毫无关系,小女子从来未承认,洛夫人便是小女子的干娘。”

    “以我的身份,去官府说洛夫人跟你们有关系,她就有关系。就算是没关系,那也要等廷尉府的人严加拷问以后才知,若是我再伪造点证据,那能没关系?”

    大西柳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她只怪自己选错了人,以为找了个“路人甲”来当凯子,谁知道这“路人甲”便是当今的小东王。而这个东王又不是易与之辈,直言戳中她心中要害,佛口蛇心,将她逼的毫无退路。

    现在她想,就算是自己死了,都难以赎罪。

    大西柳心中悲哀地想:“干娘在京城经营多年,从来未曾暴露过,未想今日却要葬送,全因我的错。”

    大西柳毕竟只是个女子,当下闭目迎着剑身体前倾,像是要自寻死,了却残生。

    韩健却没给她自杀的机会,他把剑往后缩了缩,人也后退两步。

    大西柳见连寻思都不成,只好跪倒在地,一伏拜地道:“求东王殿下格外开恩,不要为难干娘她……小女子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殿下之万一。”

    “来世?”韩健撇撇嘴,“下辈子太远,这么不靠谱的话鬼才信。现在就问你一句,是否愿意相投靠?你考虑清楚,你干娘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却也只拉拢到一个廷尉少府,一个廷尉少府能帮到你们什么?若是随了东王府的门檐,你们要复国,那还不是指日可待?”

    大西柳稍稍抬头,泪痕犹现,她很不理解小东王为何要极力相拉拢。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能觉出对方并非只是出言戏弄。

    “东王殿下,小女子身单言薄,做不了主。即便小女子答应,也无用。”

    “你真以为我是想要你们什么狗屁的西凉旧部投靠?”韩健一脸坏笑道,“我只是想收拢几个刺客,帮我杀杀人便是了,看谁不爽,派几个刺客去,月黑风高一刀了之。”

    大西柳身体再一凛,眼前这个男人,她是彻底看不懂了。

    最开始,这男人就好像一个佛,帮她帮到她感激,甚至令她不忍杀之。之后他就是一个魔,一言戳中她软肋,令她感觉生不如死。继而又是一个抛出橄榄枝的神,令她觉得,连复国都有望。最后他就是个混蛋,说了半天还是在耍她。

    “殿下,您到底要如何,请直言。”大西柳最后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得罪韩健,直截了当问道。

    韩健也不再拐弯抹角,道:“回去跟你干娘说,我要你们姐妹和她的真心归附。我可以帮你们行大事,你们也要帮我……”韩健顿了顿,“杀人。”

    “两天。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你干娘识相倒好。若她不识相,那就让她早些收拾了铺盖卷,亡命天涯去!两天后这时候,洛家的一切产业都将会被官府查封!”

    大西柳闻言面如土色,身体一软,好似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她很想立刻去死,为自己的错赎罪,但她也知道,在赎罪前要先把消息通知了干娘,否则连干娘也要与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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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事闹大了

    韩健从清越坊出来,已经过了三更,因为路上并不宵禁,到半夜闹市区的商贩仍旧未散尽。

    “洛阳城繁华如斯,真是个好地方。”韩健看着灯笼照亮的街路,感慨道。

    司马藉在一边愁容满面道:“你先想想回去怎么跟郡王妃交待,你这一闹,郡王妃想不知道都难。”

    韩健却好像没听到,突然站定,叫一声:“糟了。”

    心不在焉恍然若失的雯儿没停住脚,一头撞在韩健后背上。

    “啊,少主,你怎么停了?好疼。”雯儿摸着头撅着嘴道。

    韩健瞥了雯儿一眼,对雯儿的失常,他大概能理解。

    他这两年就有留意,家里的十一个姨娘为了让雯儿当好他男女之事第一个把关人的责任,对她灌输了很多“知识”,一个对爱情还懵懵懂懂的少女,倒是对情爱之事了解甚多。连她自己,也有了心理准备。谁知道今天她的少主却被人“捷足先登”,雯儿嫉妒心有之,但更多的是没完成使命的负罪感。

    “什么事糟了?”司马藉问道。

    “我说了让洛夫人来投诚,却没说去哪投。她寻不到我,岂不是只能开溜?”韩健道。

    司马藉瞥韩健一眼,没好气道:“你都说了你是东王,她人路那么广,自然能打听出东王在京城的别馆在哪,还怕找不到你人?”

    韩健一笑道:“也对。”

    一边的阮平一脸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管你的事,先想想过几天的考试,考砸了别让我呆在这,本公子志在四方。”司马藉对阮平呼喝了一句。

    三个老友往东王府别馆方向走,都不说话,韩健突然又停住脚步,道:“你们先回去,我得先出去躲躲,今晚不能回别馆。去翠扬楼睡一晚。”

    司马藉一听,急道:“你去翠扬楼,我和阮平回去跟郡王妃怎么交待。”

    “你随便交待,不行就跟我一起去翠扬楼,反正那里都是空房,住几个人都没问题。”

    司马藉一想,回东王府别馆被郡王妃问罪,还不如直接跟韩健一起去翠扬楼躲避。

    “天大的事等天亮再说。阮平,走。”司马藉马上跟上韩健的脚步。

    ……

    ……

    韩健独睡到天亮,美梦正香,突然听到房间外有急忙脚步声上楼,他一个激灵,连梦都顾不上做,从床上跳起来。趴在小桌上睡的正酣的雯儿也被他吓了一跳。

    “少主,你……要喝茶吗?咦,天亮了。”

    “喝什么茶。”韩健随便套上衣服,“走了,债主上门了。”

    “咣!”还没等韩健把靴子套上,门就已经被人用力推开,气呼呼的韩崔氏在翠扬楼掌柜和伙计伴随下进得门来。

    “三娘,这么早?嘿嘿,吃过早饭没?”韩健虽然心理年龄比韩崔氏大许多,但在他这些姨娘面前,他也总是一副嬉笑的模样。

    “还吃早饭,都被你气饱了!”韩崔氏进门,直接坐在椅子上,随后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也走进来,立在韩崔氏身后。

    韩昭氏白了韩健一眼,像是恨其不争。韩健对九娘一笑,作为他母亲以前的侍女,家里姨娘中出身最低微的韩昭氏,平日里也是最疼他的。

    “说,昨晚做过什么事?”韩崔氏一坐下,便质问低头立在一旁的韩健。

    “昨晚?我和……司马和阮平去清越坊看大小西柳,回来时候太晚了,不想回去打搅了三娘的清梦,所以就先到翠扬楼来过夜。”

    韩健正说着,睡在隔壁的司马藉和阮平闻声也走出来看看情况,到了敞着门的门口,见到里面这架势,司马藉当下想开溜,只见韩健一指门口,道:“……三娘若是不信,问司马和阮平!”

    韩健这一指,令房间里的人都转头过来,司马藉一脸苦笑,逃也逃不掉,悻悻然走进屋里来。

    “两位郡王妃安,少公子安,诸位……安。”司马藉点头哈腰行礼,却又侧目瞪了韩健一眼,似在怪他不讲义气。

    “你们两个说说,昨夜可是与少公子一起去过清越坊?”

    见到司马藉和阮平,韩崔氏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司马藉的父亲是江都司马,阮平的义父是江都大儒,一个手握一方兵马,一个桃李满门,韩崔氏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历来对司马藉和阮平还算客气。

    司马藉没答话,韩健在旁插话道:“当然了,还有一位杨公子也与我们同行,他好像是宫里来的。”

    “没问你,闭嘴!”韩崔氏怒气冲冲喝了一声。

    韩健乖乖站在旁边,笑看着一脸苦相的司马藉。

    出声的事一般是司马藉来说,因为他能说会道,而阮平在人前则嘴笨一些。

    司马藉回道:“回郡王妃话,是这么回事,我们就是想去见识一个叫西柳的歌姬,后来才知道里面有大小西柳。”

    “后来呢?”韩崔氏目光阴冷下来。

    “后来……”司马藉看了韩健一眼,一叹道,“后来西王府的绿都将军胡尔锦就去了,然后廷尉府的人也去了……”

    司马藉把昨夜的事,到韩健进大小西柳的房门,中间的过程倒也详细。只是他没提南齐使节朱同敬的事,更没提大小西柳其实是刺杀西王的刺客。

    韩崔氏转而看着韩健,怒不可遏道:“堂堂的东王,大魏朝的脊梁,居然去清越坊这等地方,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有染,更跟那些客人争风吃醋!你让我们东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韩健辩解道:“三娘,你只听这小子一人说,也没听我说。其实,昨晚我在房间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韩崔氏也大感意外。

    韩健继续自辩:“三娘也知道,男儿血气方刚,我见到人家西柳姐妹风姿绰约,难免会心动。更何况,那么多客人,我能中签,自然觉得高兴,一时没忍住,我就进去了。但进去不久,还没等发生什么事,外面就乱哄哄的,廷尉府的人又来,说是要搜查刺客。这一闹,我也没心情再继续,就回来了。”

    “果真如此?”韩崔氏看着司马藉。

    “回郡王妃,真是这么回事。”司马藉其实很想把之后韩健又进去,把他扔外面的事和盘托出,但他最后还是忍住,因为他知道韩健的确不是故意扔下他,一个人在里面逍遥快活。

    “就算如此,东王出现在清越坊还跟两个女人有染的事也传开了,我们东王府的名声也坏了。”韩崔氏道,“我马上要进宫去跟陛下解释此事,你老实在别馆呆着,哪都不许去。九妹,你看着她,就是他上茅房,你也看着他。”

    “嗯。”韩昭氏先白了韩健一眼,点点头应了。

    等韩崔氏行色匆匆走了,司马藉才收回望着门口的目光,道:“连陛下都知道这事了?有没有这么夸张?”

    韩昭氏道:“少公子尚未正式继承王位,任何风言风语都会被言官禀告到陛下那里去,若是你们再不帮少公子检点一下,日后必惹出事来。”

    韩健上前,一把揽住韩昭氏的腰,跟个孩子一样道:“就知道九娘待我好,一会我可以出去玩的哦?”

    韩昭氏手臂一震,韩健手臂不得不松开,毕竟韩昭氏是他母亲的侍剑,有武功。

    “没门。”韩昭氏眉毛轻轻一挑,瞪他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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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盲婚哑嫁非我愿

    十一个姨娘都很疼韩健,对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禁足,是姨娘们最常用的惩罚措施。在江都城,没什么能禁得住韩健,东王府是他的主场,就算是把门堵死,找丫鬟看着,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爬墙出去。但在洛阳城,韩健却没有翻墙的兴致。

    一来他也知道昨夜的事对东王府声誉有影响,再者他要准备当晚皇宫的赐宴。

    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健回到房里,百无聊赖。雯儿则好似倦鸟归巢,伸个懒腰道:“哦,回来真好,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少主,我先睡了啊。”

    韩健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冷茶很爽口。

    “昨晚让你上床睡,你自己不肯。”韩健喝口茶道。

    雯儿脸上一红,声如蚊呐道:“少主,那样……不好。”

    雯儿习惯了在旁侍奉韩健,平日里主仆二人虽然是睡一间房,却是睡两张床,洛阳的东王府别馆也有准备雯儿的床。翠扬楼客房只有一张床,昨夜韩健让雯儿上床睡,雯儿坚决不肯,结果她在小桌上趴着睡了一宿,到现在眼白中还泛着血丝。

    “先去洗澡,再睡。”韩健叮嘱道。

    “哦。”雯儿本来要上榻休息,闻言应了一声,便拿了换洗的衣服,到院对面的房间洗澡。韩健则拿起自己绘画的三国连环画看了看,这些他已经看过多次。

    不多久,雯儿洗完澡,穿着宽袍,着木屐,一步步步履沉重“嘎达嘎达”回到房里,到床前,打个哈欠,往床上一趴,随即“咚咚”两声,木屐脱脚落在地上,便进入酣睡状态。

    “盖上被子。”韩健再提醒,侧目一看,雯儿已经睡的沉沉的。

    一双足踝露在床外,滴着水滴。魏朝的女人,已经有裹脚的习惯,但雯儿是丫鬟,平日里需要跑前跑后,裹脚不便,她也就是天足,不过她本来脚就生的很小,洁白娇嫩。

    韩健走到榻前,也无避忌,先把雯儿的身子扶正,给她盖上被子,小妮子吧嗒着嘴好像在吃大餐,憨态可掬的模样煞是可爱。韩健一笑,拉下窗帘,挪步到了院子里。

    “到哪去?”九姨娘韩昭氏走过来,问了一句。

    “九娘,吓我一跳。”韩健摸摸胸口,道,“我就是想早院子里走走,没想偷跑出去玩。”

    韩昭氏白了韩健一眼道:“不打自招了吧?走,跟九娘过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是你的朝服,今晚要穿的。礼部的人昨天便送来,本来说不合身拿去改,结果一天都没见你影子。”

    “九娘身材跟我差不多,九娘帮我穿穿和不合身就是了。”

    韩昭氏用怨怒的神态望他一眼道:“你十三岁时,九娘跟你身材相仿,如今你早不是当初那丁点大的小子,总还这么赖皮。再不去,九娘可要动家法了。”

    韩健笑笑,道:“走。”

    本来帮韩健穿戴的事要由雯儿这个贴身丫鬟来做,当下雯儿睡的正香,事情则由韩昭氏代劳。

    韩健身为即将袭爵的东王世子,在魏朝地位超绝。韩健的官服,内里是白色单衣,外面是大紫色的正袍,革带金銙。进贤冠本为七梁,但因韩健尚未袭爵,因而无梁,即便如此,这身衣服穿出去也足够显威风的。

    韩健穿好,也不照铜镜,只是在韩昭氏面前张臂摆了摆姿势,问道:“九娘觉得可好?”

    韩昭氏看到韩健这般装束,眼角不禁湿润,心中想的却是故去的自家小姐,韩健的亲娘。养儿十六岁,韩健终于成年,韩昭氏也感觉到安慰。

    “好看。”韩昭氏笑道。

    “合身倒是合身,就是穿着太重,挺别扭的。”韩健活动了下胳肢窝,“先脱了吧。”

    “穿着,多好。”韩昭氏道。

    “晚上再穿吧,穿着这身到处活动,不到晚上就脏了,九娘也不想我在皇宫里丢脸吧?”

    韩昭氏想了想,还是晚上皇宫的赐宴比较重要,于是点点头,对旁边的几个随她而来的丫鬟吩咐:“帮少主宽衣。”

    “是。”韩健姨娘们的丫鬟,年岁都大一些,却也都是未出阁的,平日里她们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韩健,此时帮一男子宽衣,个个也都面红耳赤。

    宽了外面的宽袍,里面的中单便不用脱,韩健直接套上平日里穿的衣服,自己系好腰带,刚进过皇宫的三姨娘韩崔氏便一脸肃穆神色回来。

    “三娘,这么快回来,没见到皇上?”韩健见韩崔氏面色不好,一进来便往椅子上一坐,凑上前道。

    “还说。”韩崔氏瞪着韩健道,“陛下本在洛城殿见贡生,我去了,陛下特地相见,第一句就说我们不会管教儿子。你听听,陛下对你是多么的失望!”

    韩健撇撇嘴道:“没想到陛下还真知道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自己身份不清楚?现在满朝上下都在盯着你,但凡你有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那些言官立时会添油加醋在陛下面前说,直到令你连王位丢了他们也不会罢休!”

    韩健赶紧陪笑道:“三娘别生气了,这不没事吗?三娘可是把昨晚清越坊我什么事都没发生告知了皇上?”

    “有说的必要?陛下会相信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鬼话?”韩崔氏怒着说了一句,又叹口气,好似是拿韩健没办法,“陛下也说了,令你收心养性,最好是令你成家立室,把心安下来。陛下旧事重提,再次提到我们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姻的事。”

    韩健一听眉头大皱,这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以前他没见过南王府的小姐,那时也就算了,大不了是盲婚哑嫁,娶个丑女回来算认栽,晾着不见就是。可现在他也正式见过南王府二小姐,就是杨苁儿,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该女长的算标致,但他心里没什么感觉,不来电难道等成婚以后再培养感情?

    “三娘,这事没转圜余地了?”韩健脸色苦哈哈问道。

    “怎么,不乐意?”韩崔氏怒视韩健一眼,“这事可由不得你不答应。陛下早则今夜,晚则这几日,就会正式公布此事,若是陛下单独照对你,问你对此事的意见,你敢说不,我非……把你交给二姐处置不可!”

    韩健笑了笑,说到底,韩崔氏连对他说句重话也是刻意板起脸来说,更别说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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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拘一节老顽固

    韩健一天没出门,在东王别馆学习基本的宫廷礼仪。韩健本以为入宫只是走个过场,很简单,老实不出风头便可,经过这一堂课,他才知道要进宫是件很复杂的事。

    尽管赐宴是在酉时末才举行,但韩健申时便要出发,等于提前三个小时入场。皇帝赐宴,官员必须提前到,不能让皇帝等臣子。

    韩健此行,从皇宫应天门入宫。洛阳皇宫,以正南宫门最多,共有五个,其中以应天门为中间,也为正门。

    韩崔氏与他共乘马车到皇宫外,此时零零散散已有不少人在排队入宫。韩崔氏下马车,叮嘱一番,而她作为女子又只是东王的妾侍,并无资格参加宴会。

    “三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事事都交待好几遍。”韩健最后听的有些烦躁,看着仍旧老高的日头道,“太阳快落山,再不进去就晚了。”

    “还说,若不是你惹事回来,三娘用这么担心?”韩崔氏一直不让韩健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过了半晌,他才看着远处一个走过来的老夫子道,“来了。”

    韩健虽然身为小东王,却没正式袭爵,尚不能开府纳幕僚。为了让韩健生平第一次入宫不闹洋相,韩崔氏特地请了一个亲戚,从国学馆退休下来的崔明礼陪伴韩健入宫。这也是朝廷的惯例。

    崔明礼,是韩崔氏的一个堂伯,年纪五十岁上下,痩削的老头,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有点为人师长的派头。

    “伯父,健儿就托付给您老。”韩崔氏行礼道,“他还不懂事,您老多提点。”

    “贤侄女放心,老朽必然护小郡王左右,保他安危。”崔明礼道。

    韩健心想,这老帮菜最多是在旁讲解规矩,提醒他不令他出错,说的好像要上阵杀敌一样。真遇上拼命的,还不定谁保护谁呢。

    韩健心里对崔明礼有成见,但表面上也算恭敬。及二人进了宫门,韩健对他一笑,当是打招呼:“你好。”

    “小友,你好。”崔明礼笑着回礼。

    韩健没想到对方也不见外,心中增了几分好感。魏朝君臣融洽,进宫只需要简单搜身,不需脱光了衣服一点点检查,看着队伍前面的官员被几个太监摸来摸去,韩健皱皱眉,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

    崔明礼好像读懂了韩健心中所想,解释道:“小友身为东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萧相故,没人敢触及你身。”

    韩健看着崔明礼一笑,听他这一说,他也没觉得这老头有多么讨厌了。他身为东王,都能剑履上殿了,自然就不存在夹带兵器之事,搜和不搜没什么意义。

    二人同步而行,韩健接口问道,当是找找话题:“所说的萧相,是汉相萧何?”

    “正是。”崔明礼点头。

    韩健再道:“那崔老先生对萧何此人,有何评价?”

    崔明礼突然面色凝重,脸上稍微露出个无奈之色,道:“奸相!”

    这评价倒令韩健着实意外,历来萧何在史书上的名声都不错,毕竟萧何是汉初三杰,又拥立刘邦灭暴秦平西楚有功,为汉朝第一相。韩健心想,难道因为两个世界历史有不同,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崔老先生,此言何故?”韩健看着崔明礼问道。

    崔明礼直言不讳道:“萧何举荐韩信有功,却又设计杀信,此为其罪一,又拥吕雉母子,其罪二。若信在,何至于令吕雉小儿如斯猖狂?”

    韩健愣了愣,崔明礼这是语出不善。说吕雉,如今也是女皇临朝,岂不是影射当下?

    韩健一笑,冲淡了点尴尬的氛围,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一叹道:“这也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崔明礼把话说出口,才醒悟到自己说的太过,但见韩健没什么特别反应,才放下心。

    崔明礼心想:“小郡王年纪尚轻,该不会想到太多。”

    再听到韩健说“成也萧何败萧何”,崔明礼重复了一遍,又突然觉得这小郡王不简单,光凭他一席话就能作出完善的总结。

    他尚不知道,这句话非韩健原创,而是后世人对萧何一生的总结,明着说的是韩信成败,其实说的是汉初成败。汉起于萧何的辅佐,但汉初之乱,也为萧何所致。

    不过在韩健看来,这句话不过是出于封建统治者的立场所出。天下唯有能者而居之,吕雉有本事,所以她窃夺了朝廷,背后人说三道四,主要因为吕雉是个女人。

    韩健作为后世人,有思想的包容性。

    通过这事,韩健对崔明礼的评价是,这是个大男子主义,且有不入俗流见识的老顽固。

    二人过了检查的关口正理门,正式进入皇宫内院。韩健四下看了看,殿宇楼台林立,比他游故宫时见到的那座宫殿还要大,至于今天举行宴会的武成殿,他根本不知道在哪。

    “请随我来。”崔明礼在前引路。

    韩健看着前面挪动的人流,心说不用你我也能找到,不就是跟着人群走嘛。

    韩健和崔明礼走的是闲庭信步,而那些大臣则走的很急,韩健心想这就是入朝不趋待遇的不同,这些官员进了宫,习惯性加快脚步,而他则不慌不忙。

    连带着崔明礼也不慌不忙。

    “要不要追?”韩健指了指快速路过的大臣,问道。

    “不急,不用。”崔明礼好整以暇道。

    韩健一副“你说的误事了赖你”的神色,本想也按部就班地走,但再想,这老头本来就是三姨娘请来打酱油的陪客,误事了赖他怎么赖?把他宰了以泄心头之恨?

    韩健再一想,反正今天已经让女皇知道了他逛窑子的丑事,再多一件也无妨。何况此时尚未日落西山,也不是太赶。

    于是韩健板起面孔,继续慢悠悠地走。

    路上仍旧有大臣不断超过他们,渐渐的也就没了,韩健看了看身后,没人了,他们应该是最慢的。

    这时候,突然从殿宇之前的过道闪出来一个着文弁服的朝官,笑着走过来像是要打招呼。

    韩健从进宫以来,没一个人认识,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只有这一个。就在韩健心想这是谁,如何会这么热情?那人也走近了,却不是跟他打招呼,而是跟崔明礼。

    “崔博儒,国学馆一别,已有两年了。身体可好?”来人笑问。

    这人一副马脸,给韩健的印象很不好,韩健停下脚步,把头调向一边。

    “顾中丞,听闻你近来高升,恭贺了。”

    “那还不是陛下赏识?”马脸大臣一笑,显得有几分得意,“崔博儒不是早就赋闲在家了?怎么还到宫里来,拜访老友?哈哈,在下这就要往武成殿参加赐宴,就不打搅崔博儒在这里散步,告辞!”

    这人说完,拱拱手,扬长而去。

    “谁啊?好像挺嚣张的。”韩健瞅着这人背影,问道。

    崔明礼像是一肚子火气,听到韩健的评价,不由看他一眼:“你也觉得他很嚣张?他这人就是如此,霸道,无礼!几十年脾气都没变。我与他同为贡生出身,在国学馆又是同僚。他学问不济,却靠着门路步步高升,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哦。”韩健点点头,一笑。

    嘴上韩健没说什么,心中却在想,这是同窗兼同僚,人家比他混的好,他妒忌了。

    老顽固也有面红耳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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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宴会前

    韩健和崔明礼一同到了武成殿外,却见绿树如茵不大的一块地方,大臣和四大王的人等着进殿,因为礼部的人要逐一核实来人的身份,所以大多数人只能暂时在殿外等候。

    韩健打量了一下,来的人少说有百八十号,算上已经进去的,可能更多。

    “要等等。”崔明礼道。

    “一会你进不进去?”韩健问。

    “郡王妃已将老朽的事知会了礼部那边,一会会由我与你共坐。”崔明礼说着,头微微扬起,因为他看到了刚才出言不善的那个“大马脸”,而大马脸本来在跟人交谈,见到他也一脸惊讶望过来。

    见到这架势,韩健想,人都老了,怎么还这么计较想不开?

    此时日已没头,天色转黯,韩健正觉得没趣,忽而身旁有个人碰了碰他胳膊,韩健侧过身,却是正打量着他的一个女人,南王府二小姐杨苁儿。

    “这位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都能碰到你。”韩健打量了一下此时的杨苁儿,一身劲装,却是玲珑曲线,革衣将她的身材凸现的刚刚好。

    杨苁儿像是不耐烦,直接用质问的语气道:“问你个事,你给我的无弦琴……”

    “吹不响?”

    “吹倒是能吹响,不过……”杨苁儿想到上面沾染过此人的口水,而此人当下又似笑非笑看着她,登时令她有些着恼,“为何我吹奏不出音调?”

    韩健一笑道:“小姐不是想无师自通吧?”

    杨苁儿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再问道:“那我从何处能找到教授吹奏无弦琴的师傅?”

    韩健也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辞道:“天下间会吹奏无弦琴的,仅有一人。”

    杨苁儿当下蹙眉,微怒道:“你不直接说找你学?”

    “小姐想学的话,我也不介意倾囊相授,不过提前说明,天下间的无弦琴也只有一把,要是小姐不嫌弃在下的口水……”韩健突然笑起来,笑的令杨苁儿直想踹他两脚。

    杨苁儿狠狠瞪了这人一眼,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人呢?”

    一句话倒让韩健有些迷糊,韩健问道:“小姐是说哪个?”

    杨苁儿本想问“你们家小郡王”,但她再仔细一看,见到韩健佩剑,一身锦衣华服,登时她明白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去死吧!”杨苁儿心中恨恨,说着抬脚就踩了韩健一脚,韩健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这么被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女人“得逞”,脚背一阵生疼。好在穿着马靴,不然脚非肿起来不可。

    “喂,什么意思?什么哪个人那个人的?到底说什么?”

    杨苁儿已经快步而去,只剩下韩健在那摸不着头脑:“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呼,好疼。”

    而此时快步似逃了一样的杨苁儿,匆忙走出很远,才停下脚步,而她脸上仍旧难平恼怒之色。

    “真是冤家路窄,这次糗大了。”杨苁儿说着,连她自己都险些抓狂,很想找个地缝钻。

    跑去讨问什么无弦琴,却不知道那就是小东王,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小东王的一个幕僚或是朋友。

    虽然杨苁儿本觉得此人傲气了些,但在处理东王府和南王府纠纷上,却有急智,可算有才之人。但知道他身份之后,她就彻底对韩健改观。

    “说到底只是他一身纨绔之气!”杨苁儿下了定论。

    “二妹,你先前去哪了,怎这般模样回来?”杨苁儿的兄长杨曳走过来,“父亲刚与舅舅一同过来,快去拜见。”

    “嗯。”杨苁儿收拾了心情,随兄长而去。

    ……

    ……

    韩健虽然是今天的主宾,却没什么特权,在皇宫里,只有皇帝有特权,他也只能排队入场。

    韩健进殿的次序比较靠后,在他进门的时候,突然听背后发出一声冷哼,很浑厚的男子声音。韩健转身一看,却是之前被他砸了两次场子的老熟人,潘夫子。

    潘夫子作为一代名学,本来来洛阳城只是为河东学派的书院做广告,没想到被韩健砸场,令他名声扫地。他只能暂时留在长安城,希望通过一些公关活动来挽回形象,而礼部也邀请他这样的“社会名流”来宴会,这一来,又跟韩健碰上了。

    韩健刻意对潘夫子拱拱手,好像挑衅一般。潘夫子吹胡子瞪眼的,碍于场合他没发作。

    “那个潘夫子,崔老先生认识不?”进门时,韩健问了崔明礼一句。

    “不认识。”崔明礼道,“外地的什么夫子,徒有其名。”

    韩健点点头,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

    普通宾客进来都是自己拿了号牌找位子,而韩健作为小东王,会有礼部专人引他就席。韩健走到自己的案桌前才发现,自己这张案桌位置的安排,很不简单。

    韩健作为小东王,地位在身为四大王之末,因为除了他,东南北三王都是亲王,而他是郡王,这不代表权力有高低之分,主要是皇家“亲疏有别”,其他三个王都是姓杨的。他的案桌,在右起第一排的第二张,紧邻的是南王的一张案桌。

    一张案桌前坐两人。南王杨洛川和南王府大将黄义成坐在右首,黄义成也是之前跟司马藉有过节的黄烈的叔叔。

    在南王这一桌之后,便是杨洛川的长子杨曳和二女杨苁儿,韩健坐在案桌右边位置,往右后方一侧头,便能看见杨苁儿正恶狠狠打量着他。

    除此外,西王杨平举坐于左首。北王未临,小北王杨科坐在左二一桌。

    韩健想,这么安排有地域考虑,东王和南王拒的是南齐,而西王和北王则在军事关系上更近一些。还有一层关系,韩健料想应该是跟当今女皇所主导的,东王府跟南王府联姻的事有关。

    “兄长,跟你换下位子。”杨苁儿见到韩健,便对杨曳说道。

    “二妹,怎么了?”杨曳抬头看了眼走过来的人,见他一身行头,便猜想到韩健是小东王。他再联想到之前南王府跟东王府因为黄烈出了一点误会,便好似理解妹妹的举动。

    “嗯。”杨曳起身跟妹妹换过。

    韩健瞅了眼正在换位子的杨苁儿,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需要她一躲再躲?

    等韩健坐下,不多一会,客人基本到齐。

    离宴会正式开始尚有半个时辰,韩健看了看横对下面的三张主桌,猜想会是什么人坐在上面。

    崔明礼解释道:“中间一张是陛下的位子,临近斜着的两张,是两位皇子的。”

    “哦。”

    韩健点点头,心中在想,他这两天结识的那个“杨公子”,会不会出现在其中一桌上。

    韩健又看了眼对面一张空着的客桌,心想,难道皇帝赐宴还有敢不来的?

    “那是为南齐国使准备的。”崔明礼补充道。

第三十章 武成殿宴群臣(上)

    崔明礼刚说“南齐国使”,齐朝使节朱同敬和两名随从便在一名魏朝礼部官员陪同下进来,径直到韩健对面靠前的一张案台上坐下。

    此时的朱同敬仍旧是一身白衣羽扇纶巾潇洒不羁的模样,韩健远远瞅了一眼,心想,还是那么臭显摆。

    宴会的案桌分两边,每边有四列,座位靠前的相对来说更有地位,韩健仔细打量了一下前排的人,两边除了对面刚才见过的“大马脸”,没一个认识。而此时大马脸正在跟崔明礼对视着,而崔明礼也用眼神还之,两个老家伙似乎想用眼神把对方杀死。

    韩健不禁皱眉,这是有多苦大仇深?

    随着客人到齐,天色也逐渐昏暗,宫里的太监们迈着小步子出来,把武成殿各处的烛火和灯笼点亮。

    魏朝帝王虽然一向持节俭的态度,但洛阳宫经过两朝十几代皇帝的修缮,宫殿建筑已经是美轮美奂,韩健进来时大殿光线较暗还不觉得如何,但烛火一照,登时整个大殿里也变得明亮而流光溢彩。

    完美艺术品的结晶!

    韩健心里感慨着,他本身就是搞建筑的,自然对宫殿的建筑结构和装饰很感兴趣。他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在抬头仰望观赏,但在一些人眼中,他就好像个“土豹子”,没见过世面,连个殿柱都能瞧个半天。

    “难道他们东王府连个像样的宫殿都没有?”杨苁儿侧目打量了韩健一会,心里不禁想。

    韩健正百无聊赖在看武成殿的建筑风格,突然一个宣旨太监模样油光粉面的人走出来,手上拿着个拂尘,走到正座之前,站定。他这一出现,在场人纷纷站起。

    “陛下要来了。”崔明礼对韩健提醒。

    不用崔明礼说,韩健已经起身,他顺带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

    “他是宫里两朝老太监卢绍坤,在宫里宫外都很有权势和人脉。”崔明礼说道。

    韩健点点头,心说,魏朝的太监跟外臣有勾结,那政治也必然清明不到哪去。

    “陛下至,行礼。”卢绍坤用尖锐的嗓音喊道。

    在场之人都拱手俯身,作恭迎状,韩健也有模学样。虽然韩健觉得这宣布皇帝来的方式有些拗口,但他料想也就跟“皇上驾到”的口宣差不多。

    很快,几个不太重的脚步声,从武成殿正门方向传来。韩健稍微抬头偷看了一眼,只见一名身着黑褐色衮服,头戴冠冕形而露发的女子,昂首阔步走进武成殿。韩健初一见之,便觉她高贵儒雅有气质,凤眉剑目跟杨苁儿有几分相像,雍容而不娇弱,刚毅而不失温婉。小家碧玉和大家气度于一身,令韩健都心呼一声“这女皇好生高不可攀”。

    女皇走上前,身后跟着两名身着皇子淡黄礼服男子。一名年长一些,有二十多岁,走路间气定神闲好似应付惯了场面。另一个年轻一些,只有十七八岁,则好似在努力稳定住步子跟上前面女皇的节奏,韩健一看,不由得一笑,正是这两天刚结识的“杨公子”。

    杨公子走路虽然稳定住节奏,目光也在左顾右盼,很快便寻到韩健的身影,见到韩健对他笑,他也点点头报以一笑。

    在后面,是几名随行宫女。

    女皇到正座前,挥袖转身,两名皇子自然让开到各自案桌后,百官齐唱:“陛下万福。”

    女皇微微一笑,提长袖而起,喝:“同福,坐!”

    百官没有了之前行礼时的整齐,而是零零散散坐下,韩健感觉这就好像是喊完了立正后稍息一样。

    此时,女皇和皇子也各自落座。

    “不要跟陛下对视。大不敬。”崔明礼见韩健总是往主桌那边看,提醒了一句,补充说明道,“陛下左边的是王子余,右边是王子曦。”

    “哦。”韩健收回目光,点点头。

    因为女皇至今未婚,因而魏朝的两位皇子都是女皇的弟弟,本来女皇也有几个弟弟,但长到成年的也只有这两个,而他们并未接受爵位的册封,因而只能被称之为“王子”,余和曦是他们的名字。

    三皇子杨余,六皇子杨曦。

    “杨曦?跟个女人名一样。”韩健心里犯嘀咕,他这才知道杨公子的真名。

    这种皇宫赐宴,虽然主人就是皇帝,但主持的却是礼部的官员,他们就好像司仪一样负责整个宴会的流程。

    主持的是礼部的一名高瘦官员,崔明礼跟韩健介绍,这是礼部司典于华成,也是他们同届的贡生。韩健听崔明礼的口气,便觉得好像他的“同学”混的个个都比他好,而他则好像谁都看不起一样。

    于华成先是歌功颂德一番,然后示以在场众人,举杯敬皇帝。

    “为四海升平,敬陛下!”于华成领头道。

    “敬陛下。”在场的人都起身敬酒,包括两位皇子。唯独只有南齐使节朱同敬和两名随从不起身,仍旧端坐如常,朱同敬摇着扇子,好像事情跟他无关一样。

    这么“普天同庆”的事,少了三个人敬酒,本来也不当什么,但关键是南齐使节的座位很靠前,而朱同敬的两名随从站着,朱同敬坐着,显得很突兀。

    于华成见女皇坐在那许久不应敬酒,心下有些发冷,如果今天的宴会出什么意外,就是他“办事不力”。此时女皇正整顿吏治,他很怕会因今天的“失职”而令自己官位不保。

    本来跟南齐使节抗议的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但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华成看着在那摇着折扇一脸悠哉的朱同敬,喝问道:“齐使,你为何不敬酒?”

    朱同敬脸上露出个自然的微笑,道:“魏境是否如尔所言四海升平,本使不知。况天子为尔等天子,非我者,敬从何敬?”

    “你!”于华成一脸羞恼,这是南齐人挑衅到自己家门来了。而其他的文臣武将,虽然脸色不忿,却未人出言反驳,其实朱同敬说的也是实话,你们要敬皇帝干嘛非要拉上我?

    “无妨!”就在场面很尴尬时,女皇终于开口打破僵局。

    女皇抚衣起身,袖子微微一扬,酒杯被她举起。

    “齐乃齐人,魏乃魏人,本就无干。”

    韩健正觉得女皇这么做未免太服软了,谁知女皇突然把酒酒杯一撒,酒水落地。女皇再言道:“祭我征南将士亡魂!”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却没有人不随着女皇的动作,把酒水正经撒在面前,附合一声:“祭我征南将士亡魂。”

    本来闲容淡笑的朱同敬,手上摇着的扇子也停了停,面上表情好似吃了黄莲。

    韩健心中有些佩服,女皇就是女皇,保全国家脸面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祭我先父!”等众人声音停了,韩健突然大喝一声,把酒一泼。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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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五好老男人穿越了,爹死了,娘也没了,十几个娇滴滴的姨娘,一个比一个生的风姿绰约。 这风韵,正对口味,只可惜—— 妾生我未生,我生妾已老。恨不同时生,日夜化蝶栖芳草。 身为小郡王,大片的山河湖泊等着他去继承,一辈子的锦衣荣华等着他去享受。 作为女皇前男友的儿子,他表示压力很大。极品小郡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小郡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