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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小郡王全文阅读

作者:一语不语     极品小郡王txt下载     极品小郡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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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皇前男友的儿子

    韩健死了,死的很窝囊。

    韩健是个老实的好男人。

    韩健三代单传,从他往上,三代都是木匠,到他这一代,老爹还是想让他继承祖业。韩健读书时成绩优秀,不愿当个敲锤子的。他报考大学时选择了土木工程。

    他完成了从木匠到泥瓦匠的华丽转变。

    三十多岁,韩健活的碌碌无为,小工程师一名,工资勉强养家糊口,除了喝点小酒和看足球,他也没点别的爱好。

    中国男足第二次杀进世界杯,韩健一激动,喝大了,然后就挂了。

    韩健不禁悲哀,中国足球踢的差,愁人;踢得好,害人。

    韩健的一生短暂而又无趣,不偷不抢,不坑不蒙不拐不骗,为人实诚,待同事友善,邻里和睦,家庭幸福,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喝点小酒。烦心了喝点,高兴了喝点,有朋友一起喝点,一个人小酌也要喝点。

    这一喝,喝出事来了。

    “酒精中毒!”医生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临走,医生发现这个将死的病人,脸上还挂着笑容。

    “死的很安乐,没遭罪。”

    “不过哥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下辈子,少喝点。”

    ……

    ……

    韩健稍微有意识,他感觉全身有一种紧缚感,粘糊糊的。

    被捐给医院当标本,泡福尔马林里?

    他的意识断断续续,他尽力要睁开眼睛,日复一日。他告诉自己,老子不能死,老子这辈子还没活够。

    终于有一天,他感觉身体超脱了某种束缚,然后他睁开眼了。

    多么美妙的一天,阳光,穿过窗棂的格子,洒在他脸上,让他眼睛睁不太开,温暖和煦的午后,如果有点小酒就更棒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韩健总是如此。迎着和煦的阳光,呃,活着的滋味真好。

    等等,眼前这两个晃动的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两个脑袋,不对,是三个,很多个脑袋。

    美女护士!?

    素颜阑珊,国色生香美人坯子,只是神容有些凄切。他一边感慨意医院护士的素质高,一边在琢磨着她们在为何要抹眼泪。

    护士小姐真是多愁善感,看我醒了,替我开心?

    韩健张开嘴,嗓子被舌头堵住,只发出“嗯”一声,他正感觉哪不太对劲,突觉下身凉飕飕的。

    谁在拨弄我小xx?

    “是个男孩。”

    “怎么不哭?”

    “苦命的孩儿,生来就没有爹娘,我们会待你视如己出。”

    完蛋了,完蛋了。

    韩健在心里对自己说,可千万别是刚下来的崽。

    老婆女儿,我爱你们。老爹,你欠我的一百块赌债还没还呢。老板娘,说好月底的奖金呢。老板,我可没对不起你,虽然老板娘总**我。

    好闺女,中国队夺得大力神杯,家祭无忘告乃翁……

    不走黄泉路?不喝孟婆汤?

    “快看,他好像在动。”

    “快抱紧他,可能是饿了,想吃奶了。”

    “去哪去给小家伙找奶水?”

    韩健感觉自己很无助,就这么被个穿着古装的美女抱着走来走去,挣扎也无用,刚出生的婴儿没长牙,舌头不听使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最后突然一个肉乎乎的大东西摆在面前,他张口吮了下去……

    跟谁为难,别跟肚子为难。

    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发牢骚。

    ……

    ……

    岁月如同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春去冬来,转眼韩健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年。

    三年婴孩时期,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南柯一梦,能回忆起来的片段,也许只有一星半点。但对于韩健来说,这三年度日如年。

    三岁的韩健,已经会说话了,咿呀学语。家里的女人很高兴。

    但韩健真正会说话,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等他理顺了舌头,说绕口令也能说的很流利。可问题是他不想被人当成是怪胎。

    通过三年的观察,韩健发现身边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他要消化很久。

    对于一个三岁婴孩来说,本来做不了太多事。凡事就怕有心人,韩健从还不会走路,就对书本很感兴趣。于是他了解到很多没听家里女人说起的秘密。

    他是个遗腹子,老爹死在战场上,而老娘,在生他的时候因为难产死了。

    没爹没娘,对别人来说,是很痛苦无奈的事。但对于韩健来说,却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再去承担一份感情包袱。

    老爹地位很高,是魏朝的郡王,镇守着魏朝的东垂。

    这个魏朝,不是三国的魏,也不是南北朝时期的北魏。这是个历史走上岔路的时代,在这时空里,秦汉是存在的,甚至也有三国鼎立。但诸葛亮六出祁山,把曹魏给灭了,后来诸葛亮废了刘禅,自己当了皇帝。

    再过了几十年,诸葛亮的儿子把江东也平了,统一了天下。而后又过了几百上千年,朝代更迭了几次,才到了魏朝。

    跟韩健熟知的北魏相类似,魏朝也是占据了江北,是为北朝。而在华夏的江南,是另一个王朝,名为大齐。

    北魏南齐。

    韩健了解到,北魏的皇帝是女皇,这个女皇,还跟他有点“关系”。

    老爹名叫韩珪,是将军出身,少年得志,累计战功为郡王。韩珪,跟曾为长公主的女皇关系很**,听说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后来老爹选择了老娘作为妻子,至于原因,韩健无从知晓。但韩健隐约感觉出,应该跟女皇登基有关,老爹不想当女皇的“宝宝”。

    女皇应该对此事很气愤,在老爹跟老娘成婚后不久,女皇就赐了很多京城里的名媛给老爹当妾。这些女人,就是韩健平日里需要面对的姨娘。

    从二姨娘,到十二姨娘,一家子女人。

    老爹一时间消受不起,他跟老娘感情很深,趁着这些名媛还没送上门,他就随军南下出征南齐,从此一去未回。据说是死在了金陵之战,尸体都没运回来。他成了遗腹子,而家里的姨娘也成了**。

    韩健了解到,女皇在被他老爹韩珪抛弃以后,一直云英未嫁。

    这是要多么苦大仇深?

    韩健意识到,他是小郡王,以后是大魏朝东南六郡十七州八十二县的主人,一辈子不用再操劳就会有锦衣荣华给他享受。

    但他也是女皇前男友的儿子,这是个很危险的身份,也许在将来的某日,女皇看他不顺眼,就把他干掉了。

第二章 偷鸡贼

    韩健不想当怪胎,但郡王府一家女人眼中,他就是个怪胎。

    韩健出生后不久,姨娘和丫鬟便发现他不会哭,怎么逗也逗不笑。不会哭笑,这样的婴孩基本被定义为“傻子”。但小韩健平日的所为,却并不傻。

    韩健每次要大小便,都会“喂喂”叫两声丫鬟,开始时丫鬟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习以为常,别人就知道,他一“喂喂”,就要换新尿布。

    韩健虽然不会哭笑,却好像很“善解人意”,听到别人说什么,总会竖着耳朵听,时常还会作出叹息和类似自言自语之举。他不到周岁学会走路,两岁还不会说话就已经抱着书本死盯着看,他的种种表现很像个小大人。

    更让一家女人不解的是,小韩健居然挑食!

    缘起韩健一岁时换了奶娘,府里新找来的奶娘,怎么喂奶他都不吃,这让家里的姨娘和丫鬟很着急。最后韩健自己也忍不住,憋出个“丑”,家里的女人一惊,难道这就是小韩健绝食的理由?

    后来府里选奶娘,都要经过小韩健的把关。只有韩健手指头选中的奶娘,他才肯吃奶。

    等换过奶娘,韩健的胃口才稍微好了些,到他两岁,韩健原本的奶娘又生了个女儿,再来王府当奶娘,他的食量才逐渐正常下来。而此时,他已经开始喜欢吃米粥就咸菜。虽然经常不消化拉肚子,但他仍旧吃的很带劲。

    到三岁时,韩健开始“咿呀学语”,逐渐会叫姨娘,没人的时候满院子溜达。家里女人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韩健不但不傻,而且很聪慧。到四岁,韩健已经经常偷跑出王府大门,到外面“结交朋友”。

    韩健想的是,就算不能为成年以后发展几个狐朋狗友,也要找几个玩伴,令童年不至于孤单。

    韩健身为小郡王,手上总有些好东西,会让外面的孩子觉得吸引,比如说麦芽糖。

    “现在,我问你们问题,你们谁回答的好,有糖吃。回答不好的,靠边站!”

    当他被一群大他一两岁的孩子围着,会像一个教父一样,用他自己的办法来**这些孩子加入他的“门派”。

    “你们说,我们脚底下的大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一群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然这问题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对于一些四五岁大的普通孩子来说,玩才是最重要的,谁会管这些?

    “是……方的。”终于有个声音,从孩子堆里发出来,说话时很肯定,“先生说,天圆地方,所以,我们脚底下的大地是方的。”

    韩健很高兴,终于不再是独孤求败。

    一个五六岁,脸盆很大的小子,流着鼻涕和哈喇子出来,一身破旧却很干净的衣衫。

    “错,是圆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我爹说了,我们脚底下,就是个球。”

    另一个小子走上前,看上去跟韩健同龄,个子不高,一身白衣,身上的衣衫是很细的料子,背了一把木剑,好像个游方的大侠。

    阮平和司马藉,是这两个小孩的名字,也是韩健用麦芽糖结识的死党,一直到后来,都追随在他左右。

    阮平是个孤儿,在襁褓时被一个教书先生收养,所以从小便掉进书袋里,他不笨,却认准死理。在韩健看来,这小子被儒家思想荼毒太深。

    司马藉则大有来头,他的父亲是江都司马,一地的掌兵之将。而司马藉自小便立志,要当一个行走于天下间的剑客,因而从小便在江都城里跑,说是要“行侠仗义”。

    从认识以后,三个小伙伴便经常跑出来偷玩,阮平总是之乎者也在口,令韩健烦到不能再烦。而司马藉则总是拿一把木头剑在那煞有介事地练剑,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穿开裆裤版本的东方不败。

    到七八岁时,三人已经开始结伙在江都城里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每隔一段时间,到约定好的黄昏,三人便跑到城西一个贫家农巷里,在一座用篱笆结成的栅栏外,老远便见到一只大黄狗“旺旺”叫。三人见到大黄狗也不怕,直接穿过栅栏,韩健一块肉骨头扔上前,大黄狗马上叼起,还很谄媚地摇摇尾巴。

    “嘿,大黄又健壮了。”韩健摸摸大黄狗的脑袋,大黄狗尾巴摇的更欢。

    司马藉则跑到院门口的鸡笼口,打开鸡笼一把将里面的鸡给提了起来。此时的司马藉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小有身手。

    韩健见“猎物”到手,挥挥手招呼一声:“撤!”

    一边的阮平瞪大眼道:“这……要是人家下蛋的老母鸡,可怎么办?”

    韩健直接踹了阮平一脚,来偷鸡,还管是不是人家下蛋的老母鸡?鸡冠长到鸡肚子上去了,认不出是只公鸡?

    等三人出了篱笆,兴高采烈要逃走,大黄狗还一边啃骨头一边摇尾巴,像是在欢送三个老朋友。

    韩健像是想起什么事,脚步一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扔进院子里。

    等他们跑出来,还没到巷口,便听到一个泼妇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又是哪个杀千刀的来偷鸡?”

    听到这声音,三个小子脚步一溜烟跑到河边的树丛里,找来柴火,拿起匕首和火折子便要烧烤。

    “司马,你打水和泥,阮平,你负责拔毛开膛破肚。”

    “好咧。”司马藉已经动手。

    而阮平则一脸不乐意:“你呢?”

    “我负责生火。”

    一个时辰后,一只用荷叶包裹的泥蛋子从泥土里扒了出来,三个小伙伴正要享用美食,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迈着小莲步一路小跑到了三人面前,擦了擦汗。虽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已经明艳生姿。

    “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韩健起来招呼,“雯儿,坐,正要吃呢。”

    “嗯嗯。”小姑娘比三人岁数都要小,一双眸子却分外有神,抱着膝盖坐在身旁,而韩健已经用石头把叫化鸡的泥外壳敲碎,一时肉香四溢。

    三人大快朵颐,而小姑娘则吃的很少,韩健几口吃下一只鸡腿,拍拍手,道:“一会雯儿你拿回去,给你娘吃。”

    “嗯嗯。”小姑娘高兴点点头。

    小姑娘便是这只鸡的主人,看着自家的鸡被分食,她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主要因为,韩健名义是来偷鸡的,却是付过钱的,而且付过的钱远比一只鸡的价值高。

    韩健跟这一家人颇有渊源,这还要从韩健幼时的“挑食”说起。

    小姑娘的母亲芸娘,是韩健第一位奶娘。芸娘虽然待人泼辣凶悍,有一家主妇的风范,却对小韩健很好,人长的漂亮,韩健就分外依恋一些。

    芸娘家境不好,丈夫有病,做不得重活,娘家和夫家又败落,她生了儿子以后,只能靠出来当奶娘养家。后来被小韩健用手指选中,当了王府的奶娘。

    芸娘当了韩健半年多的奶娘,没奶了,只能遗憾回家。韩健为了发泄不满,绝食一天抗议。

    后来芸娘生下女儿雯儿,又兴高采烈回来继续当奶娘。在王府里,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很高的薪酬,芸娘巴不得早些回来。

    可惜过了小半年,芸娘的资源又枯竭了。

    这次她再回家,丈夫病死了,再也没奶了,从此家境就一落千丈。后来,连她大儿子也死了,带着拖油瓶,又没有嫁妆,嫁不出去,只剩下芸娘和雯儿母女相依为命。

    韩健长大一些,知道情况,便以“偷鸡”的方式帮扶芸娘母女,每次芸娘都是把鸡养好了,等三个小子过来偷。偷着偷着,连家里的大黄都跟三个小子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雯儿,王府选丫鬟,你去吧。以后你赚钱,养活你娘。”韩健帮雯儿把鸡包好,临走前嘱咐道。

    “我……行吗?”

    “行,有我在,谁说你不行?”

    这一年,韩健八岁,而雯儿不过六岁。

第三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郡王府所在江都城,地处在长江以北,淮河以南。是魏朝东南部的一座大城。

    韩健的父母都不在,当家的是韩健的二姨娘。韩健的这位二姨娘,出身京城洛阳名门世家松家,少时便是才女,嫁进韩家来当妾已算委屈,谁知还没见到丈夫就要守寡,更要主持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

    韩健的十一个姨娘,除了九姨娘出身寒微,其他人都有显赫的身世。不是她们自愿守着贞节不想改嫁,而因这段婚姻是皇帝赐婚,又是嫁进王府,背后牵扯了很多政治利益。

    “三姨娘头上的花真漂亮,不过跟三娘的姿容一比,漂亮的花也就暗淡无光了。”

    “六姨娘天姿国色,我长大了也要娶六姨娘这样的美人。”

    ……韩健的嘴很甜,很讨几位姨娘的欢喜,在家里,他就好像一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除了二姨娘偶尔会用严厉的口吻凶他,其余姨娘都是唯恐疼他都来不及,他要做什么事,姨娘总是由着他。

    到韩健八岁时,几个姨娘觉得他已经“长大”,很快就会“懂事”。她们很怕府里那些年岁大的丫鬟,会用她们“狐狸精”的手段引逗小主子,跟韩健发生一些男女之事。于是姨娘们商量,给小韩健找几个年岁小丫鬟,这样韩健能“治住”她们,日后王府里也不会出现奴大欺主的事。

    王府选丫鬟,整个江都城都被发动起来。不但是贫民,就连一些大户人家,也愿意把小女儿送过来,侍奉小郡王左右。因为小郡王日后成年,身边的丫鬟一般都会是他“男女之事”的导师,就算不能成为小郡王的正室,成为他妾侍,也会达到跟郡王府政治联姻的目的。

    几十个精挑细选留下来的小姑娘,最后韩健亲选。令几位姨娘意外的是,他没选那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少女,而是选了个很普通的贫家女,且就选了一个。

    是雯儿。

    姨娘让他多选几个,韩健却不选。姨娘们只好自己做主,留下雯儿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个名叫芷儿的七岁少女,跟雯儿一起当韩健的贴身丫鬟。姨娘们之所以选芷儿,因芷儿是郡王府辖地最大兵器所,宋家的千金小姐。

    雯儿出身贫家,很听话,照顾韩健可说无微不至。而宋芷儿则从小沾染了很多小姐脾气,名义上她是韩健的丫鬟,很多时候她还需要雯儿的侍奉,她对韩健也不是对主子一样的敬重,总是会以“健哥哥”相称。

    芷儿虽然行事恣意一些,但在进王府前几年,也没出什么事。后来她跟韩健练剑,不小心伤了韩健,家里的姨娘觉得此女太任性,又“克主”,于是找了个由头把她送走。芷儿为此大哭一场,到离开那一日,她一双楚楚的目光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韩健,好像个小深闺怨妇一般。

    这一年,韩健十二岁,芷儿十一岁,雯儿十岁。

    ……

    ……

    韩健祖辈三代是木匠,虽然他当了“泥瓦匠”,但自小父亲的言传身受,令他学会了很多基本的木工活。从五岁开始,韩健便开始倒腾他的“伟大发明”。先是木板和钉子拼起来的木头屋子,后有木质的摇椅,他的手艺,令几个姨娘大为吃惊。

    几个姨娘一合计,不能让他往木匠这么没前途的职业上发展。于是在五岁,韩健便已经开蒙读书。

    韩健的第一个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夫子,一口之乎者也,让韩健觉得这老夫子跟阮平是父子俩。平时韩健被一个阮平烦到不行,他不想受儒家弟子的双重折磨。

    韩健虽然才五岁,但他肚子里的学问,便是当世大儒也不能相及,韩健一连串“高深”的问题,令老夫子自愧不如。老夫子重脸面,才干了两天王府教习,就汗颜辞职。

    之后几年,王府请了不下十位教习,都是无疾而终。小韩健不但学问好,且会“折磨”人,遇上那种死赖着不走的,他就用一些特别手段,捉弄、恐吓、非暴力不合作,韩健为了逃脱这些先生的“魔掌”,重获自由,无所不用其极。遇上不识相的先生,他甚至会找人把先生揍一顿,不想走的打到他走。

    韩健的叛逆之举,直到他九岁时,府里来了一位美女先生以后,才有所改观。

    这位美女先生,道号法亦,是韩健母亲的“师妹”,来自于洛阳城外的道观上清宫。魏朝重道抑佛,跟南朝齐的重佛抑道正好相反,在魏朝上层贵族中,有将女儿幼年送到道观修习,到成年后再还俗归家的习惯。而韩健的母亲,就曾在上清宫中修习,也是在那里,韩健的母亲结识了时为长公主,后来为魏朝皇帝的女皇。

    法亦年十九,人长的漂亮,一身道袍如同仙女一般,韩健见到第一眼便不能自拔。而法亦为韩健母亲的“师妹”,这次来王府也是友情当教习,因而对韩健的教导也算用心,吃住都是在王府里,跟韩健朝夕相对。

    法亦不但学问好,且精通剑法,后者恰恰是韩健最感兴趣的。韩健为了学习剑法,只好虚心跟美女先生学习学问,课后更可修习剑法。

    可惜法亦只在王府里呆了三年,后来发生了韩健跟芷儿练剑,被芷儿所伤的事,韩健的姨娘们觉得练剑太危险,送走芷儿之后不久,也送走了法亦。临别,韩健依依不舍拉着美女先生的手,嘱咐道:“美女师傅,以后千万别嫁人,等我长大了,娶你。”

    法亦一笑,没回他话,便离开了郡王府,也离开了江都。法亦离开以后回到上清宫继续修习,同时也把芷儿这个小暴力女带上山门。后来韩健听说,芷儿对剑法情有独钟,少女时便已经在上清宫里无敌手。

    ……

    ……

    法亦一走,韩健立马被打回原型,此时他已经十二岁,家里的姨娘彻底管束他不住。

    等韩健开始恣意妄为,几个姨娘才想起法亦的好,但此时悔之晚矣。为了让韩健的心安实下来,姨娘们只好同意他继续练剑,还让曾经他母亲的侍剑丫鬟,也是韩健的九姨娘继续教授他剑法。韩健更是找出老娘的剑谱自己修习。

    长大以后,对韩健来说读书毫无趣味,没有电视网络,也没有小说,有些趣味的只有人物传记,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有那几本。于是,他便自己动笔写。

    两个时空的分水岭在三国,于是韩健自己写了一本韩氏《三国演义》,到诸葛亮六出祁山,故事戛然而止。因为在这世界没有陈寿这个人,也就没有《三国志》,韩健所写的《三国演义》中所用的史料和典故,都跟历史所载有所不同,却也并非捕风捉影。

    演义源自于历史,却跳出历史的框架束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韩健十三岁,便已将写了半年多的《三国演义》成书,为了刊印,他把几年来所积攒的压岁钱包括“非法所得”全都拿了出来。

    找了印刷的铺子把《三国演义》刊印成书,他又找了书店,放进去寄卖。

    万事开头难。新书,两个月都没卖出一本。就连韩健自己都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江都突然兴起了一阵三国热,缘起他所著的那本韩氏《三国演义》。

    是金子总会发光。另一个世界的四大名著之一,在这世界,同样会被普罗大众所赏识。

第四章 反盗版

    这是一个出版、印刷没有任何法律约束的年代,更没人理会知识产权。

    韩氏《三国演义》的大火,虽然令韩健把投资到刊印上的钱收了回来,却也没给他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主要原因是,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多印两版的时候,外面《三国演义》的盗版和手抄版已经风行开来,市场利润被摊薄。

    盗版,需要排字或者刻板,需要有资金的不法商人去干。而手抄本则投资低廉,只要有一双手,会写字,那就足够。

    韩健虽然之后加印了两版,无奈市场已经接近饱和。更可甚的是,不但有不法商人在“盗版”,还有些精通历史的大儒,干一些“评注本”的无耻勾当,把韩氏《三国演义》中历史典故用历史的角度加以评述,然后堂而皇之地出版《评注三国演义》、《再评三国演义》,且市场反应热烈,比韩健的原版《三国》都好卖。

    一两年时间,《三国》已经风行了整个大魏朝,到韩健手上的利润却只有最初刊书的那一点。

    《三国》的风行,不但没给韩健带来经济上的效益,连名誉也没带来一点。主要因为韩健当初作书的时候太“实诚”,非要署上“罗贯中”的名,后来各种评注本,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更是声称他们就是“罗贯中”,而把自己的名字署在评注本三国的扉页上。对于这些伎俩,韩健已经见怪不怪了。

    韩健从最初的郁闷,到逐渐看开,到最后权当看了一场戏。反正他当初写三国就是为了玩,能不能赚钱是其次,王府又不缺那一点。而名得的多,会令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去注意,那他就离死更近了一步。

    当个纨绔的小郡王,才能维护他的职业操守。

    初时只是有些不甘心,后来韩健某次拿着画笔在那无所事事地写写画画,突然一个点子在他头脑了诞生了。

    “靠。你们跟老子玩盗版,这次就玩个你们盗不起的!”

    当即,韩健找来炭笔,勾画出连环画版本《三国演义》的底本,时间仓促,他只是完成了第一小部分。他准备出“连载”来吸引长期的读者。

    为了务求一炮把连环画的名声打响,他除了用之前刊印《三国》的钱收购了一个印刷铺子,一边刻板印刷,还把印刷铺子定名为“三国书局”,找人在外宣传,只有“三国书局”印刷的连环画才是正宗原版的。

    一连两个月的准备,新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第一集正式出版上市。

    因为之前在各朝各代均未有连环画性质的书籍出现,再加上《三国演义》本身已经积累了很高的人气,《三国演义》连环画一上市,便已经卖断市。从最初的江都城,再到北方一些大中型城市,逐渐也有了连环画的盗版,不过因为连环画的盗版难度大,而韩健最初的准备工夫做的又很到位,使得他的第一版连环画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三国演义》连环画第一集名“桃园结义”,从刘、关、张三人结识,桃园结义为主要内容。而在第一集结尾,又露出第二集“董卓进京”的引子。可说是集故事性于悬念性在内。

    因为连环画版本的三国演义图文并茂,内容上也跟原版的《三国演义》有所区别,轻历史演义而重故事发展,更适合普通百姓的口味。在连环画第一集上市之后,百姓翻看多遍之后,迫不及待想要看故事的第二集。但很长时间过去,第二集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却迟迟没有面市。

    不是韩健故意想吊百姓的胃口,是其中所涉及的工作量巨大。一切原画、排版、印刷、出版发行的事都需要他一个人来做,虽然韩健有一颗成熟的心,但无奈他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不让家里的姨娘们发现他在外面“胡作非为”“败坏王府的名声”,他只能趁着晚上时间来画第二集的原画。

    此时在江都城周围,乃至魏朝很多城市里,《三国演义》及连环画仍旧是长久不衰的话题,普通百姓等不到第二集连环画,只好买了原著自己看,不识字又热衷于这股风潮的,会到茶楼去听《三国》的评书。

    直到韩健十四岁,第二集的《三国演义》连环画“董卓进京”才正式出版面市,这一拖就是大半年。

    虽然经历了半年多才出版第二集,但读者热情依旧不减,尽管“三国书局”在江都周围城市的几十个书铺,同时放出了几千本的书,不到一天工夫,连环画就已经告罄。

    此时韩健也逐渐找回“状态”,在连环画第二集的最后,除了有下一集《捉放曹》的预告,且有下一集面世的时间说明。

    韩健决定,每三个月出版一集《三国演义》连环画,这时间既不会令他很累,也会保持读者的新鲜感。同时三个月的时间,也不会令盗版大行其道,因为即便盗版商人拿到原画,要刻板、印刷、发行,也需要一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到那时,下一集都快出了,上一集的热潮早就过去。

    《三国演义》连环画的出版,为韩健赚来了钱财和名气,虽然名气只是来自于“三国书局”。

    韩健也通过第一次赚钱实践,了解了魏朝的社会结构、人情、风俗,更以此而结识了一些官商两道的人物,领略了世情冷暖,加深了他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了解。

    转眼,《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也出到第九集,韩健也已经年满十六周岁。

    按照魏朝继承世袭爵位的法规,男子过十六岁后,遇每两年一次的奉诏入京,会接受皇帝的亲自册封。而需要继承爵位的男子,也会提前接受冠礼,领一方之土,治理一方之民。

    大魏朝中定二年刚过正月,十六岁的韩健就要准备去京城洛阳,迎来他来到这世界的第一次远行。

    韩健一家的姨娘们,苦盼了十六年,终于把小韩健养成人,为了让他顺利进进城接掌“东王”的郡王位,也做了很多准备,让韩健感觉自己好像要去春游一般。

第五章 旅途上

    韩健此行洛阳,除了接受郡王爵位册封,执领一地,同时也要结交京城里的达官贵族,拓展人脉。

    家里的姨娘除了为他准备各种旅途所用,也为他准备了很多“礼物”,韩健还背负着帮姨娘们回娘家省亲的任务。

    除了韩健的九姨娘之外,家里另十个姨娘在洛阳城都有娘家人,韩健没直系亲属,却有不少外公外婆、舅舅、姨和表哥表妹,他们也是韩健在京城洛阳拓展人脉的踏脚石。临行前,姨娘对他可谓谆谆教导,教给他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如说待外公要如何,比如说要多跟舅舅来往,比如说不要看不起表哥表弟,再是不要理会那些对他献殷勤的表姐表妹。

    韩健是小郡王,也是姨娘们的骄傲,生女外向,姨娘们早把他当儿子看待,嘱咐的话,也都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疏远娘家人。

    临走最后一天,郡王府当家人,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把他叫到房里,拿给他一卷纸,道:“健儿,此次你去洛阳,山长水远,为娘不能伴在你身边,你要多加保重。”

    “是。”韩健躬身领命,他脑子里却在想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之前几天,他已经跟阮平和司马藉商量好,二人也会与他同行往洛阳去。阮平十五岁时已经中举,少年英才,要去京城考会试,准备一举金榜题名。司马藉则要偷跑出家门,行万里路,完成他行侠仗义当一个大侠的梦想。

    “陛下希望东王府跟南王府联姻,因而这次你去洛阳,多跟南王府的人走动走动。”韩松氏补充道。

    韩健正神游天外,一句话把他的灵魂生扯回来:“二娘,您说什么?”

    “多跟南王府的人来往。今年,南王府的人也会去京城,少不得碰面。”

    什么南王府的韩健根本不在意,他主要是惊讶于“联姻之事”,之前没听任何人提及过,他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人给草草定了?

    魏朝四大王,东南西北王,西守西都,北拒鲜卑,南抗南齐。韩健虽名为东王,实为东南王,东王存在的意义也是为抵御南齐。

    但东王府跟南王府向来不合,主要跟十六年前的金陵之战有关。当年在金陵之战中,韩健的父亲东王韩珪,带兵杀到金陵城下,眼看金陵将破,南齐北防线也要告瓦解,结果负责防守侧翼的南王兵马撤兵,导致东王军孤立无援,最后韩珪也在金陵之战中折戟沉沙。

    这仇人相见,不但不能眼红,还要故作亲近,韩健想这可真是为难自己了。

    韩健心想,大概是女皇想借着联姻的事化解两家的矛盾。若东王和南王两家联姻,的确对魏朝的南线稳固有很大助益。

    带着很大的无奈,从房里出来,韩健把最后的家当全都归拢起来放进装货物的马车里。

    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他的木工“发明”,还有一些工具用来他继续发明,其中韩健最为骄傲的是一把自制吉他,花了他几个月找材料制作,然后调音。另外,还有一副他自制的口琴,在他看来,这都是“泡京城妹子”必不可少的工具。韩健也很喜欢他一边吹口琴,雯儿一边跳舞的模样。

    这次韩健赴洛阳,二娘韩松氏要留在家里看家,跟韩健同行的,只有他三姨娘和九姨娘。

    三姨娘在家里地位不低,再加上三姨娘的父亲是前吏部官员,对韩健人脉的拓展有帮助,因而这次韩松氏特地让三姨娘同行。而韩健的九姨娘,则是韩健母亲的侍女,本身会武功,能在旁保护,一家人都不希望韩健在外发生危险而无人照应。

    除了与韩健同行的三姨娘和九姨娘,还有一个东王府的一个亲卫营将同行。亲卫营共四百骑,是东王府藩属之下的精兵,负责护送东王府进京受封,再平安归来。

    除了这些,同行的还有韩健的贴身侍女雯儿,此时雯儿已经十四岁,虽然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发育好,却已经出落的很水灵。韩健一向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连选侍女都选了个最好的。

    他此行北上洛阳,除了要准备路上所需,他也要同时把“三国书局”的分号发展上京城。《三国演义》连环画出到第九集,已经成为魏朝出版界的一个“神话”,追看的读者无数。若然因为他北上而中断发行,除了令读者失望,还会令他蒙受金钱上的损失。索性要办书局,就把书局办到天子脚下去,韩健觉得只有在洛阳城这样的都城里,才会发挥书局出书的最大效用。

    ……

    ……

    春风得意马蹄疾。韩健带着轻松而愉快的心情上路了。

    可行了不到二百里,就出事了。

    水土不服,经不起旅途劳顿,又值春暖花开天气乍暖还寒……反正是因为一些他也说不清的原因,韩健生病了。病的还有些严重。

    好在东王车驾一行带着大夫,给他诊断过,说是风寒。风寒之事,可大可小,而韩健得的就属于“大”的那种。咳嗽、发烧、呕吐……

    韩健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富贵病,吃的好穿的好日子逍遥,这刚出家门身体就跟他闹情绪。

    沿途的风景,韩健也没心情去观赏,每天只能闷在车驾里,裹着被子。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病好了点,再严重一点,如此反反复复。韩健的心情也跟着反复。

    因为小郡王的病情,东王府车驾一行原本要走两个月的路,一直走了近三个月,到四月初一行才抵达洛阳城外。韩健本来还想到长安城里观桃花,看庙会,顺带参加个诗会什么的结交几个京城名媛,这一病把他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车驾进了洛阳城,直接进了东王府在京城里的别院。阮平和司马藉已经迫不及待跑到洛阳城去“见识”,而韩健仍旧只能躲在房里,抱着汤药罐子过日子。

    在洛阳城里安顿下来,不用每天在车驾里摇摇晃晃,韩健的病情也终于稳定下来。几天以后,他已经生龙活虎。

    就在韩健准备第二天跟阮平和司马藉一同领略一下洛阳城的繁华,三娘交给他一份“名刺”,并对他嘱咐一番:“河东大家潘夫子明日最后一趟公讲,你病好了,去听听。”

    “公讲”就是一些自负才学出众的人公开宣讲,跟上讲公开课差不多。不过这种讲课,想听的人太多,因而只有受到特别邀请,或者是请示获得通过的人才会被允许旁听。

    韩健叹口气,显然三姨娘为了他增长学问去跑过关系了。

    “要是不去,枉费三娘的苦心,哼哼!”三姨娘皱皱鼻子,威胁道,“以后三娘就禁你足,不许你出门。你看着办!”

第六章 你好,同学

    四月天,虽已过柳絮纷飞桃花满城的春景灿烂,洛阳里的和煦春风吹过满城,却仍旧留有一种春日别春的小资别调。洛阳,蒲净寺道场,正在进行一场公讲。讲课的是河东名学潘夫子,来听课的,都是些洛阳城里的莘莘学子。

    所谓道场,曾为佛家宣讲教义,举行典礼的场合,每个寺院里都有。魏朝重道抑佛,洛阳城里的僧侣要么“改行”,要么远足去了南齐,以至于洛阳城的大小寺庙被学者甚至是“爱国愤青”鹊巢鸠占。魏朝重文轻武文风盛行,各家学派林立,大有知识大爆炸百家争鸣的趋势。

    潘夫子是河东学派的代表人物,游走天下间弟子众多,而他最擅长的便是“乐理”,据说听过他讲乐的人,能除去内心的糟粕,人格也会得到升华,附庸者不计其数。

    潘夫子在蒲净寺道场公讲,是洛阳学界的一件大事。潘夫子此次在洛阳城共举行三场公讲,前两场听课者爆满。很多学子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听一听潘夫子的天籁之音。不过潘夫子公讲,对听课者选拔甚严,以至于很多人只能挤在蒲净寺道场外看看热闹,想进道场内听课,除非有很高的学问,又或者是有很深厚的背景。

    蒲净寺的道场,并非露天,而是在殿阁之中。潘夫子一身白色宽袖长衫,正襟危坐于前,他面前的案台上,摆放着此次公讲的讲义。他并非照本宣读,而是揉杂了很多感悟在内,很多算是他的“即兴发挥”,属于“原创”。正因如此,公讲才吸引人。

    正对潘夫子的是排成行列,一张张双人的案桌,每一张案桌之后,都坐着两名青襟小帽的学子。连服装都是统一的灰白色儒衫。学子们统一跪坐在软垫上,双手扶于膝盖。

    潘夫子最精于“乐理”,今日公讲课题便是“四时节气入乐理”,内容跟礼乐有关。潘夫子在上面时而语如清风,时而语如流水,侃侃而谈,下面的学子们则是闭目沉思,随着公讲内容的深入而陶醉在潘夫子的讲义之中。

    而在一旁,有礼部派来的书记官,负责记录潘夫子日常起居,更包涵公讲的内容及热闹盛况。过不了多久,一本新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就会编著成书,这是洛阳时下最紧俏的读物,很多无法亲历潘夫子公讲的学子会买来看,用以陶冶情操,向大神的角度靠拢。

    春日的上午,阳光明媚,潘夫子的公讲也逐渐从简到繁,引人入胜。而这时候,却有一种很不搭调的声音从学子中间响起,“呼!呼~”

    初时潘夫子和学子全情投入,即便有微小的不和谐,也不易被察觉。但这声音,越来越霸道,且愈发肆无忌惮。到后面,连潘夫子都不由蹙眉斜眼瞥了声音传出的地方。全场唯一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好像很怕冷,包裹的很严实的年轻人,正趴在案桌上睡大觉。

    睡觉的,正是被逼来听潘夫子公讲的韩健。

    大病初愈,韩健所处的位置又靠着南窗,明媚的阳光一照,脑子便微醺,小有困意。再听什么“宫、商、角、徵、羽”,什么五行四时的,如此无聊的内容,听的他直接去跟周公下棋去了。

    他有少年的外表却有一颗无比成熟的心,如同重回学生时代,老夫聊发少年狂,难得跟一群学子来听课,他觉得不睡觉都对不起三姨娘为他花的苦心。

    “呼~呼……”

    不和谐的声音仍旧在持续,到后面,更多的人察觉到了这不和谐,很多学子投过来愤怒的目光。来听名学的公讲,居然睡觉?简直是对学问的侮辱。潘夫子讲课虽然还尽力保持着他的风度,却也被这这不协调的声音影响了他的“气势”,潘夫子心中也有一股火在升起。

    不过突然间,那呼呼声停了。此时道场内才逐渐恢复了原有求学和教学的良好氛围。

    不是韩健良心发现,他睡觉,睡的是旁若无人,若非同案桌的学子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碰了碰韩健的胳膊,他的呼噜声也不会停。韩健睡的正香,被人打搅,很不爽,他睡眼朦胧抬起头,面对的是一双如同清泉一般的眸子,火气也就跟着平息下来。

    学子的小帽掩盖不住前额几缕刘海和鬓角的发丝,似乎是觉得打搅了韩健的清梦有些不安,对他歉意一笑,皓齿明眉和一对浅浅的笑靥。加上远山眉琼鼻的帮衬,不施胭粉也可生的如此动人,韩健心中也不由感慨,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同学,你好……”韩健对穿着青襟小帽的女同学一笑,笑的有几分猥琐。

    “你好。”女子微微一愣,似在琢磨“同学”这个特别的称呼,顺口低声回了一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把道场里的不安定因素给制服,一转脸,却又听见“呼呼”声响起。她侧目一看,不由蹙蹙眉头,男子侧了个身,继续睡他自己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心里暗想。

    本来一场师生融洽的公讲课,因为某个不和谐的人发出某些不和谐的声音,而彻底变味。公讲很讲究场合和心情,心情不好,再好的公讲人也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等公讲结束,潘夫子黑着脸甩袖离开,作为河东名学,他至少还能保持风度不发作,可学子们就没那么好的脾气,虽然他们不至于动手打人,但韩健睡醒了从道场出来,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

    “少主!”

    见到韩健从道场出来,雯儿高兴地捧着韩健的佩剑上前来。韩健接过剑,直接配在腰间,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似乎某件很美好的东西,错过了。

    “喂!”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韩健身后响起,韩健跟着转过身,当他再看到刚才同桌的女同学,内心的疑问跟着豁然开朗。

    女子手拿着讲义,细步走过来,阳光下,她的姿容似乎更加耀眼。女子先看了看韩健身边俏丽的小丫鬟,再对韩健一笑,又稍稍板起脸像是质问道:“……同学,来听公讲,你怎能睡觉呢?”

    面对美女质问,韩健爽朗一笑,道:“在下大病初愈,实在困顿,便小睡片刻,打搅了姑娘听课的雅兴,实在歉意。”

    女子微微蹙眉,这怪人哪里是小睡,分明是从头睡到尾。来的晚不说,一坐下就睡,睡的还那么旁若无人。

    “大病初愈,也不是你睡觉的理由。”女子用说教的口吻道,“即便拖着病躯,也应该细心把公讲听完,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韩健尴尬地笑笑,正要问女子的名字和来历,女子却转身便走。

    “喂,喂……”

    韩健要去追,发现周围男女学子实在太多,这年头男女有别,他这么上前去追问女子的姓名终归不妥。

    “雯儿,你去问问那个姐姐的名字,回来告诉我。”韩健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帮手。

    “嗯嗯。”

    雯儿最是听话,点头的同时,穿过人流去追那女子。

    韩健在蒲净寺门口等了很长时间,雯儿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一般回来。

    “问到没?”见到雯儿回来,韩健上去问道。

    “没有,少主。那个姐姐上了马车,我……追不上。”

    韩健看雯儿身上脏兮兮的,显然是刚才为了追马车而摔了一跤。见这模样,韩健也知道她尽力了。

    韩健叹口气:“有缘,终究还是会再见。”

    想想刚才女子说教时候的模样,韩健觉得这美女还是挺有味道的,这种味道,很熟悉,也很亲近。

    ……

    ……

    女子刚说教完韩健,便略带气愤走开。她觉得这个怪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不但做错事,还知错不改,说的自己好像多无辜一般。

    她心情正不好,一个欢快地身影冲上前来,一把保住她的腰。

    “师姐,你可算出来啦。”一个小她一两岁的女子,同样出落的美人坯子,却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手藏在身后,一手抱着女子撒娇一般,偎在她怀里说道。

    “嗯。”女子应了一声。

    “师姐你说话不算话。说了到洛阳城,就带人家到城里走走,却扔人家一个人在外面,你自己跑去听什么公讲……师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讲课而已,没什么好玩。让你听,你听吗?”

    师妹笑了笑,她可不想去听什么公讲,在蒲净寺外面凑凑热闹,她觉得更有趣。因为蒲净寺今天的公讲,外面多了很多人,也有不少商贩看准商机,过来卖一些文房四宝和书籍。

    “师姐,你看我买到了什么。”师妹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一本小册子,“是《三国》连环画的第九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只可惜,画的不太清晰,应该不是原版的。不过,内容也一样。”

    “走吧。”女子见马车过来,下人也迎过来,说道,“先回府里,带你去见我娘。等你看完,记得给我看看。”

    “哦,师姐……我刚才看了一点,可精彩了,那一段……”

    等雯儿追过来,师姐妹已经上了马车。雯儿追不到,还摔了一跤,只能灰头土脸回去向韩健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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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单挑和打群架的区别(上)

    韩健跟女子见面不相识,心中觉得可惜,收拾心情,带着雯儿上了马车。

    在东王府护卫的护送下,马车到了一条宽而平整,且路边绿化都做的很好的街道。这街道,说不上繁华,在临近中午时路上行人不多。韩健却知道,这是洛阳城主要商业活动区,而马车的目的地,是“清虚雅舍”。

    清虚雅舍,韩健最初听名字时候以为跟道教有关,后来才知道不是。清虚雅舍并非一所宅院的名字,而是代表一个院落群,集酒楼、茶楼和一系列的休闲场所。洛阳城的达官贵族,也喜欢到这里来聚会,到中午时候,人会多一些。

    这里也是东王府在长安城最大的一处产业,韩健早就想过来看看,到今天病好了,才有机会。

    到清虚雅舍外,早先一步到的阮平和司马藉已在做等候,见到韩健从马车上下来,二人迎上前来。韩健本来跟两位好友商量去五香观看道家典礼,结果他被逼着去听公讲,错过了。结果阮平和司马藉游览回来兴致颇佳,他则睡了一上午,头脑还有些晕沉。

    “少公子,你没去五香观,绝对是你的损失。那场面,别提有多壮观。”司马藉迎过来,带着少许的遗憾对韩健说道。

    司马藉与韩健同龄,也是十六岁,此时他一身白衣,腰间佩剑,如同西门吹雪一般英姿飒爽。而阮平身上的衣服则平素的多,阮平人也比较谦和,在公开场合话也少一些,但他认准死理的毛病从小就没改过。

    司马藉的话令韩健不爽,这些日子,两个老友在外面逍遥快活,而他则躲在房里养病,闷也快闷出个鸟来。

    韩健道:“先上去吃过茶点,过了晌午我们到洛阳城走走,你们要引路。”

    “这是当然。”司马藉才来几天,便如主人一般自信,“带你去些好地方逛逛。”

    韩健让侍卫在楼下等候,而他则带着雯儿,和两位老友上了楼,主要是韩健还不习惯被人保护。虽然他的剑法不算出众,保护自己却也足够,天子脚下,清虚雅舍又是东王府的地界,他也不怕出什么危险。索性让侍卫们享受“员工福利”,在清虚雅舍里吃喝一顿。

    楼上,位子不少,也坐着不少衣着光鲜的人在就餐。韩健环顾了一下,这些客人当中,比较显眼的是居中的一桌,当中为首的是个一身淡蓝色绸衣面容雪白的公子,这公子看上去唇红齿白,却有喉结不是女子,男子生的如此俊俏者也是少见。同桌尚有几个看似属下的人,都以此公子马首是瞻,他们面前只是一些平素的菜式,那公子一直在摇着扇子,似是在想事情,并未提筷。

    在临街的南窗口,四方桌前,也有个年轻公子,抱着本书看的忘我,这公子岁数不大,却也年长了韩健一两岁,斯文雅静。韩健刚把目光转过去,司马藉已经走上前,似有过节一般要上前去声讨。

    “这位兄台,这是我们的桌子,你刚才不是坐在那边?”司马藉这一说,韩健才知道,原来司马藉和阮平刚才便是在临窗四方桌上等他过来。

    那年轻公子闻声抬起头,看着声势汹汹的司马藉,没有着恼,只是微微一笑,道:“先前以为二位已经离开,抱歉。”

    说着,年轻公子起身,抱着他的书,要挪往临近的桌子。

    等这年轻公子抱着书站起来,韩健才发现他手上抱着的是评注本的《三国演义》,而且是国史大儒苏中先评注本。在市面上,苏中先的评注本比韩健当初刊印的第一版《三国》还要难求,价值不菲,这年轻公子能抱着苏中先评注本出来阅读,可见非富则贵。

    韩健却很着恼,看盗版的,就是新华社出版的,照样是未经他许可的盗版。

    不过这年轻公子的态度倒是很好,这等事要是遇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为了争个位子非要打个头破血流。

    韩健上前,没说什么,在四方桌前坐下,这时候清虚雅舍的伙计赶紧把最好的香茗奉上来。

    韩健的三姨娘早就跟清虚雅舍这面打好招呼,不但让他们好好款待韩健的两个朋友,还说明了小郡王这一两日会到清虚雅舍来。韩健作为清虚雅舍的少主人,亲临自己的产业来“视察”,下面的人自然是唯恐巴结不及,只有得到少主人的赏识,下面的人以后才会保住东王府的铁饭碗。

    一坐下来,司马藉便说道:“早看那小子不顺眼,看评注本《三国》,简直是没把我们瞧在眼里。”

    司马藉和韩健是朋友,想事情也就站在韩健立场上。韩健这两年来刊印三国和连环画,虽然瞒住家里人,却没有瞒这两个朋友。他们也瞧出韩健在刊印上所耗费的苦心,也为满街的盗版为韩健感觉不值。

    韩健一笑道:“没事,见多不怪。”

    喝了茶,正要叫饭菜上桌。楼梯那边传来很响的“噔!噔!噔!”上楼声音。这种声音不是普通鞋子或者是靴子所发出,而是马靴所发出。

    靴子踏楼梯的声音就很霸道,韩健侧目看过去,一个看上去骄横跋扈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彪形大汉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那男子看了看,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二楼客人已满。他嘴角一挑,像是略带不屑,然后径直往窗口这面走过来,他原本想走近那个正在读书的年轻公子一桌,却大概觉得那桌不靠窗,光线不是很好,于是直接往韩健这一桌走过来。

    “啪!”男子身后一名大汉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足有五两重。

    “让个地,你们去楼下吃!”

    声音很嚣张,司马藉脾气不太好,闻声忽的站起,皱眉道:“什么意思?”

    “听不懂?还是嫌少?让你们去楼下吃!”旁边一个汉子见司马藉态度不好,干脆把五两银锭也收回怀里。

    司马藉正要有进一步举动,韩健却先拉住易怒的老友,微微侧目,笑道:“换个地方吃饭,不是什么大不了。”

    那带着两个随从的男子冷冷瞥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带着不屑,大概是觉得看不起韩健没骨气。

    “不过。”韩健站起身后说道,“这张桌子我看不错,我们一起搬下楼。还在这张桌子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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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单挑和打群架的区别(下)

    “好咧,抬桌子喽。”司马藉最喜欢挑事,说着便要动手提桌。

    桌子刚提起,只听“嘣!”一声,后面拿回银子的大汉,用拳头把桌子摁回地上。“砰!”司马藉提拳一拳砸在此人的眼眶上,出手端的是迅速。

    司马藉从小立志为大侠,看似弱不经风,手底下工夫不赖。那大汉以为这一桌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有个出手如此迅捷的“高手”。挨了一拳,正气晕八素找不到北,司马藉又连消带打,跟另一名大汉对拆几招,逼得那大汉节节败退。他反过神来,相助同伴,却发现两人联手也不是这白衣年轻人的对手。

    两个大汉,也是练家子,平日里嚣张,在京城一露头就吃了亏,当下招式愈急愈乱。而他们的主子,带头的年轻男子,却没急于动手。他愕然发现白衣司马藉和身后立着一脸泰然的韩健,腰间系着佩剑。在这年头,君子佩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且代表是习武的。年轻男子自己腰间也有佩剑。

    眼见两个手下不敌,这年轻男子不再袖手旁观,抄起桌上的筷子,从侧面攻向司马藉。原本在一旁看书的年轻公子哥,喝一声:“小心!”

    司马藉这才注意到偷袭者。

    “着!”司马藉一脚踢过去,年轻男子手上筷子散落。司马藉以一敌三,仍旧游刃有余。

    一时间清虚雅舍二楼的情景有些诡异,一个年轻人,打的三个找茬的彪形大汉满地找牙,双方都有兵器,却都不出。因为在京城之地,普通斗殴,闹上官府也是小事,一旦动了家伙,就是没伤人,也成大案。

    “咚咚咚……”随着一连串声音响起,一名大汉被逼到楼梯口,脚下不稳滚了下去。而另两个也是鼻青脸肿。司马藉却仍旧一脸闲适淡然,白衣依旧雪白,一尘不染。

    “你们……等着!”年轻男子被打怕了,威胁了一句,带着两名随从狼狈不堪地离开。楼下的东王府侍卫要起来拿人,韩健却摆摆手示意放行。

    “真痛快!”

    自己一个人单挑,把挑事的人打跑,司马藉感觉做了为民除害的大侠一般。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私斗。回到桌前,司马藉对看书公子拱拱手,道:“谢兄台出言提醒。”

    “不谢。”那年轻公子坐下,翻开书本要继续看书。

    韩健道:“这位仁兄不嫌弃的话,过来同坐,这面清凉些。”

    年轻公子没想到眼前这些人如此大度,他也早就觊觎窗前美景,当下点头,挪了张椅子过来,在四方桌前坐下。

    年轻公子自报家门,姓杨,却没说名字。男子在成年之前尚无表字,人前一般以某公子或某家公子相称。

    “皇姓。好姓氏。”韩健笑着,介绍了一桌人,双方算是正式结识。

    杨公子介绍完自己,显得很腼腆,应不常与人打交道,很不习惯。他拿起苏中先评注本《三国》继续阅读,而阮平则不时看着窗外。阮平相对小心一些,他怕那三个人去找人回来报复。

    “没事。”韩健对阮平说了一句,转而看着正在低头读书的杨公子,“杨公子,可是喜爱三国?”

    杨公子温和一笑,道:“本不喜,王道不存攻伐不止,血腥气太重。但先生总要我们读,说是书中蕴含一部雄韬,挨不过先生的嘱咐,拿来看看,还是蛮有趣。”

    韩健闻言不禁皱眉,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爱好和平分子。这应该是受墨家“非攻”那一套的影响。

    “看个有趣,不如看连环画。”韩健为自己的生意做推广。

    “连……环画?”杨公子一脸疑窦。

    从这反应,韩健就知道这杨公子是深居简出,不知道外面流行什么,一笑道:“哦,回头拿一本给杨公子看看。杨公子最喜欢三国里哪一部分?”

    “出师表。”杨公子直接把手上的书翻到最后一页,“诸葛孔明当得大才,只可惜……”

    韩健知道杨公子感慨的是什么,本来诸葛亮是个忠臣,但这个世界的诸葛亮却是个“奸臣”,把刘禅的皇位给夺了。

    杨公子续道:“前后《出师表》存否,历来为史家所争论。罗先生《三国》一出,争论更无休止。当下很多人相信,《三国》中所提两篇《出师表》确为孔明原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应为孔明之原意。只是后来孔明背王道而自立,应为主上无道。”

    韩氏《三国演义》,到诸葛亮六出祁山为止,更以后出师表结尾,是韩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因为两个世界的历史到这已经走向岔道了。历史上有没有前后出师表,韩健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前出师表出自陈寿的《三国志》,后出师表出自《三国演义》,这两本书,这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阮平重复了这一句,他先看了看书的原作者韩健,再看着杨公子,“不知道杨公子……”

    “我们先就些饭菜,不讨论这问题了。下午还要去洛阳城游览呢,不知杨公子是否有兴趣同往?”

    韩健赶紧打断他话头,这阮平,一听见有人讨论历史或者学问的事,肯定是没完没了,要真这样这顿饭也不用吃了。

    “哦?也好。”杨公子先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看得出,他也很想结伴同游。

    一桌共餐,结识了新朋友,话题也就聊开了。不知觉,几人的话头就落到清虚雅舍的客人上来。

    司马藉看了看仍旧坐在二楼最当眼位置的那一桌客人,低声议论道:“你看那人,比女人还女人,我看,是个太监。”

    “太监怎有喉结?”阮平问道。

    韩健道:“若净身晚,也会有喉结。背后莫议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这面一说那桌客人,那桌客人中的“太监”便侧目望过来,像是听到他们说话。但只是一眼,那人又看向别处,像是有离去之意。

    “他们是齐人。”杨公子突然说了一句。

    “啊?”司马藉颇感意外,“杨兄,你怎知晓?”

    “那人的衣饰,是江南的云锦,北方并无出产。而他腰间束带,是齐皇宫云来阁的贡品,更非普通人所有。他应该是齐人北上的使节……”

    说到这,杨公子不再往下说,韩健与两位老友对望一眼,也不说了。

    这是个很忌讳的话题,就是齐人使节北上洛阳的事。这次齐人派使节来,说是要修好,但肯定有特殊目的。而齐人使节的总领事,是南齐有名的权臣太监朱同敬。

    如今南齐皇帝年幼,执掌国政的是太后庄氏,这朱同敬,据说曾是庄氏的面首。后来外面风言风语多了,庄氏为了立威,将已经成年的朱同敬给净身,彻底断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而之后朱同敬便跻身朝堂,成为庄氏的股肱之臣,左右南齐朝局。

    联系到之前他们的猜测,几人都想,此人应该就是南齐大太监朱同敬。

    韩健心想:“这男人生的如此美貌,难怪南齐庄太后会这么青睐于他。”

    几人刚议论完,那桌的客人找了掌柜上来结账,起身要走。那“太监”带着几名随从,没着急下楼,拿着折扇,走向韩健这一桌。

    “几位公子招惹祸端,可是需要在下帮忙?”说话语音也算中厚。

    韩健知道,成年以后净身,除了不长胡子,声音也不会跟男子有太大区别。他没料到南齐人也会如此热心过来施加援手,拱手道:“多谢,不用!”

    那人一笑,没多说什么,带着人下楼去。韩健一直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很久后才收回目光。

    韩健心想:“他怎会知道我们惹了麻烦?”

    这些人刚下楼走了不久,外面街道上便显得乱哄哄的,只见很多身着统一黑色武士服的人,结队冲到了清虚雅舍门口。韩健往窗外看了看,这些人来者不善,其中有几人还骑着马,在洛阳城里骑马,不是一般权贵可拥有的待遇,而带着这么多随从出来闹事的,那必然是权贵中的权贵。

    刚才被打的几个人,此时都跟在一名骑马的人身后,连那领头挑事的年轻男子,此时也只是个跟屁虫一帮跟在马后。

    那骑马的“公子”,同样一身黑色武士服,腰间佩玉,显得气度不凡。头发扎起,一条黑色的发带,显得有几分英气,而当他翻身下马,马靴踏地,立于地而自来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星眉剑目,眉毛却是刻意画粗的。

    分明女扮男装。

    “哎呀。”司马藉见这架势,蠢蠢欲动,“打跑了三个,又找来一群打群架。”

第九章 初见

    南王府别馆里,杨苁儿把兵卷收拾好,准备几日后入宫朝见天子。

    杨苁儿随南王府车驾到洛阳,已有十几天,连日来她忙里忙外,主要为联络朝官,与朝中那些主张“王兵归一”的大臣在朝堂上争锋相对。

    所谓“王兵归一”,是将原本属于藩王的兵马,重新纳归到朝廷管辖,就是削藩。作为南王府郡主的杨苁儿心中恨恨,不止一次在兵将面前表示:“那些长居京城养尊处优的朝官,何知我们外藩兵将的辛劳?”

    本来在几天前四大王就要进宫朝见,却因为东王府小郡王路上生病耽搁行程,晚到洛阳,朝见的事也被押后。想起这个东王府小郡王,杨苁儿心情更不好,来之前,母亲找她到房里促膝长谈,提到了她跟东王府小郡王的婚事,说是陛下有意赐婚,只是事情尚未落实。

    杨苁儿年十九,帮助父亲和兄长打理南王府军政之事已有四五年时间,让她嫁给一个刚满十六岁,初出茅庐的小子,她心中还是多有不甘。再者,南王府和东王府的关系一向不好,这几年南王府协同东王府组建魏朝军事防线,东王府当家人韩松氏对南王府的使节多有刁难。

    “含着金钥匙出生,无父无母,被十几个姨娘宠着的小子,缺乏管教,必定纨绔无比。”杨苁儿虽未见过韩健,但心里早有定论。

    收拾好兵卷,杨苁儿从书房里出来,正遇兄长杨曳在外练剑。杨曳年二十六,是杨苁儿的大哥,也是南王世子,杨苁儿除了这兄长,还有弟弟,是一母所出。她还有些弟妹,但都是庶出,在一个重嫡庶的封建世家当中,跟杨苁儿关系较近的兄弟姐妹也只有这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

    “收拾好了?”杨曳见妹妹出来,收起剑势,问道。

    “是。兄长心情好的话,何不到外面走走。”

    杨曳漫不经心道:“几日后朝见,有的忙。你要出去走,只管去。”

    “嗯。”杨苁儿这几日忙的紧,也早想出去洛阳城看看,领略一下京都的繁华,当是散散心。

    正当她收拾心情准备外出,却见一人,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跑回来,而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更是鼻青脸肿。杨苁儿见到此人,不仅皱眉。

    “表妹。”来人见到杨苁儿,便好似哭诉一般,“表哥我……被人打了!”

    杨苁儿不由叹口气,她这个表哥,名叫黄烈,是她舅舅黄平的长子。

    黄家是兵将世家,从黄烈的祖父,到他父亲和叔叔,在战场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将领,一门三杰。可到黄烈这,就成了个纨绔子弟,他在南王府地界已经是整天惹是生非。更令她不快的是,这个“表哥”还总缠着她。

    二十多岁的男人,也没成婚,她知道舅舅和舅妈对她这个外甥女有“意思”,总想撮合他们表兄妹在一起亲上加亲。

    “来洛阳城前舅舅和舅妈怎么嘱咐你的,都忘了?”

    “我们就是去酒楼吃个饭,是……那群人先动手的。他们以多欺少,表妹若是不信,问他俩!”

    旁边两个大汉赶紧帮腔:“这次真的不是我们先动手,是那群人主动挑衅的。”

    杨苁儿还是蹙蹙眉,“这次”不是,那上次和上上次都是。这个表哥,可说是走到哪祸惹到哪。因为黄烈是黄家长孙,而杨苁儿的外公对黄烈又极为看重,所以才会让他跟着到洛阳城来“见识”,来到这,十几天没惹事,她以为这个表哥安分下来,谁知这么快便又原形毕露。

    “你不惹事,人家为何要动手?”

    黄烈悻悻然,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趾高气扬,但遇到这表妹,他就好似老鼠遇见猫,嚣张也嚣张不起来。

    杨苁儿瞪了黄烈一眼,她嘴上教训黄烈,可场子还是要找回来,这事关南王府面子问题。南王府的表少爷在洛阳城被人挑衅欺辱,传出去面子往哪搁?现在朝中正有很多人对南王府有所非议,说南王府拥兵自重,说不定,这次就是朝中那些反对派派人出来主动挑事。

    杨苁儿马上对侍卫吩咐:“点齐人手,随我走一趟。”

    杨曳走出来,却没阻拦妹妹,只是提醒道:“二妹,做事小心些。这里毕竟是京城之地。”

    杨苁儿点头道:“兄长放心,我知道分寸。”

    杨曳点点头,对身后一名穿着儒生袍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道:“如明,你随小姐走一趟。”

    “是,少主。”中年书生躬身领命。

    ……

    ……

    杨苁儿换上一身劲装,带着身着黑色武士服的南王府亲随,去黄烈所说的事发地,清虚雅舍。

    杨苁儿也有所考虑,为了不落人话柄,她刻意让亲随都换下军服,换上普通武士服。为了教训黄烈,她刻意不让黄烈骑马,而是让他跟在后面跑着带路。

    到清虚雅舍外,众亲随将大门围上。杨苁儿下马,四下看了看,这里的景致倒也雅致,来就餐的也应该是洛阳的官家子弟。

    杨苁儿正要带人进去,却见里面的人已经冲出来,这些人统一着装,像是随从,手上却也都拿着武器。到外面,一字排开,拦住门口。

    见到这些人装束,杨苁儿心下微微一怔。她瞧得出,这些人是东王府的人。

    虽然这些人也没穿军服,但东王兵服以红色为底,这些人身上的劲装,也是以红底来衬。这是四王兵马的传统,就是不穿军服,出来后也以自己府兵军服底色为底,用来彰显身份。就好像南王府的军服以黑色为底一样。

    “怎会是东王府的人?”杨苁儿因天子赐婚的事,现在最不想跟东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偏偏这个惹事的表哥惹来的却是东王府的麻烦。

    杨苁儿心想:“东王府随从在这里,那纨绔子弟多半也在这里。”

    她一抬头,果然见到窗口的位置,有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往下看。

    “小姐,是东王的人。”杨苁儿身后的中年书生,靠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杨苁儿闻言点点头,她正试图从楼上那几个往下看的年轻男子中,把她心目中的“纨绔子弟”找出来。

    但就这么看,她也不知道是哪个。

    此时在楼上窗口位置的韩健,同样也在打量着下面。

    “南王府的人?”韩健先开口,他没有问两个老友,而是直接看着杨公子。因为他觉得这杨公子有见识,之前能一眼就辨别出南齐使节。

    杨公子点头,道:“应该是。”

    韩健想起临行前二姨娘对他那些嘱咐的话,不由叹口气,道:“麻烦,真是麻烦。”

    此时他也不想跟南王府的人有何瓜葛。

    司马藉一拍胸脯,道:“怕什么?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群,我打一群。”

    韩健皱眉看了看这小子,不屑道:“那你去打吧!”

    “好咧!”司马藉当下一跃,直接从窗口出去了,到了二楼外的屋檐上,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韩健没想到他会来个浮夸的“飞檐走壁”。

    “喂!”韩健要叫住他,已然不及。

    司马藉从二楼跳下来,稳稳站定,喝一声道:“小子们,你们爷爷在这!”

    杨苁儿不禁蹙眉,心想:“这是哪个?”

    一边的黄烈一脸乌青,指着司马藉大叫起来:“就他,就是他……打人的!”

    司马藉摆开架势,冷笑道:“没错,就是你爷爷教训你这小子的,怎么?找帮手来?有胆子,一起上!”

    杨苁儿暗自心凉,难道这个就是即将被陛下赐婚,跟她共结伴侣的东王府小郡王?本来她已经觉得表哥黄烈没人形了,但跟眼前此人一比,表哥都成仪态儒雅的翩翩公子了。

    阮平见到司马藉跳下楼,转而看着韩健,惊道:“怎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下去拉着他,别惹出事。”

    韩健没想到司马藉想当大侠想疯了,这时候竟也这般不自量力。

第十章 交流拳法

    杨苁儿看了清虚雅舍门口出来的韩健、阮平和杨公子三人一眼,心中在盘算事情如何收场。

    若是一般纨绔子弟,过来教训一顿,或者是说和一番过来道歉也就算完,可一旦跟东王府对上,事情很容易就会闹到天子那去,难以收场。

    杨苁儿尚无任何表示,黄烈那边自恃人多,背后有人撑腰,抄起石头就朝司马藉冲了过去。他之前在南王府地面上横行无忌,从来没吃过亏,今天被司马藉以一敌三,还败的跟丧家犬一样,他咽不下一口气,如此要自己找回来。

    但黄烈手底下的功夫,显然跟司马藉不在一个等量级。这一冲,中门大露,被司马藉飞起一脚踹了回来,黄烈摔仰在地面上,四脚朝天,惹来围观人等的一阵哄笑。

    本来杨苁儿要和气收场,现在被黄烈这一闹,想和气也和气不得了。

    “今日过节,今日了。”杨苁儿朗声道,“这位公子仗势欺人,我们来寻理,阁下又无故伤人。我们也不以多欺少,就找个人,单对单,手底下比比拳脚功夫,阁下可是敢应?”

    杨苁儿故意不提东王府和南王府,只是说今日的过节,且把自己说成弱势的一方。而她更不准备打群架,只要把场子找回来,事情就算了结。南王府也不会落人口实。

    “谁不敢?尽管来!”司马藉气度依旧不减,喝道。

    杨苁儿心中冷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练了两天武功,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路阿九,你是府上普通的护院,就过去跟这位公子,比比拳脚!”杨苁儿看着一边一名魁梧大汉道。

    “是,小姐。”

    大汉声音很憨厚,应了一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走上前去。

    围观的人一看,此人身材魁梧,昂堂八尺有余,这还是“普通护院”?

    韩健瞧了瞧这路阿九,一脸憨态,就是个鲁莽汉子,南王府以他来出战,他手上功夫定然不差,想提醒司马藉小心,而司马藉却已经迎对上前。

    路阿九见司马藉主动攻上前,巍然不动,看准司马藉出拳方向,一拳打过去,直接跟司马藉对了一拳。出拳虎虎生风。这一出招,韩健心中叫一声:“坏了!”

    司马藉虽然招式灵活,但力道不足,明着是跟路阿九拳对拳,但实际上,却是合两拳的力,打在自己身上。双拳相交,司马藉感觉手臂都好像断了一般生疼,眼见路阿九一拳收回,另一拳又出,他赶紧避退。

    之后全然是路阿九主攻,而司马藉狼狈不堪地招架,才拆了几招,司马藉已经一退再退。杨苁儿见到路阿九招式全然占上风,嘴角露出个笑容,正要叫停比试给东王府的人留些面子,却见路阿九拳头上加了力道,隐隐有不打死地方不罢手的意思。

    路阿九为人憨直,除了拳脚武功,什么都不会,也不理。正因为这样,他在东王府侍卫中崛起很快,因为他憨直的同时也很忠心,深受南王赏识。但憨直的结果也是不知轻重,杨苁儿让他出战,他就要战到地,根本不知道留手。

    却见路阿九将司马藉逼到退无可退,一拳朝侧脸避退的司马藉的太阳穴砸去,杨苁儿心知,这一拳要是砸实了,非死即伤。她要喝止已然不及。

    “路……”杨苁儿开口,拳头已经砸了出去。

    却见此时,从旁突然窜出个身影,端得迅猛,一把将司马藉推开,令路阿九一拳砸空。路阿九稍一错愕,挥拳朝来人脸上攻去,过来那人也不甘示弱,一拳迎上。

    “砰!”再次双拳相交,这次后退的却不是来人,而是路阿九。

    “赢便赢了,作何伤人?”来人正是韩健,他见司马藉要被这莽夫打伤,赶紧上前阻拦。幸好阻拦及时,才不至于令司马藉吃大亏。

    路阿九后退两步,稳定脚步,正要再出拳,杨苁儿赶紧喝止:“停手!”

    路阿九这才收回拳,老实退回来。

    司马藉被路阿九朴实无华的拳法折磨的够呛,此时全身生疼,在那呲牙咧嘴的。杨苁儿看了司马藉一眼,心中有些鄙夷,再看韩健,微微一笑点头,脸上隐隐有赞许神色。

    她也知道,幸好刚才此人出来阻拦了路阿九那一拳,否则今日的事态就彻底收拾不住。

    她把司马藉误当成是小郡王韩健。

    杨苁儿正要说几句圆场的话,令此事到此而毕。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批官差,这些官差,一看就是洛阳负责治安的衙差,而带头者,是一名四五十岁留着山羊胡,干瘦的老者。

    “做什么,别动!”老者一过来,便大喝道。

    见到官差,杨苁儿心想事态不妙,本来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但现下这般,两边成帮结派好似打群架一般,且两边一边是东王府,一边是南王府,朝廷里的人肯定就此大做文章。

    来人显然认得东王府和南王府随从的装束,脸上冷冷一笑道:“东王府?南王府?哼哼,在这里聚众斗殴?来人,把人都拿回去,仔细查办!”

    杨苁儿心中苦笑,她早就听闻,洛阳城负责治安的是廷尉府少府胡德明,这胡德明,是个老朽而重法度的人。他对皇家算是忠心,虽未参与“王兵归一”事情的谋划,却也是支持者之一。

    杨苁儿感觉,这次好像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凭空给人的口实。现在廷尉府的人要抓人,她不能让手下人有反抗,否则这事更不好弄。

    “等等。”杨苁儿正准备束手就擒,顺带想事后怎么收场,另一个人却先开口发话。

    杨苁儿侧目一看,却是刚才那个出来救场的年轻人。

    胡德明打量了韩健一眼,并不认得,冷笑道:“怎么,想拘廷尉府办案?”

    “没有。”韩健笑道,“只是想问少府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这里聚众斗殴了?”

    胡德明一愣,心说这还有个狡赖的。

    胡德明怒而环指围观众人道:“这么多双眼睛瞅见,还想抵赖不成?”

    “少府说的好,这么多双眼睛瞅见,还想冤枉好人不成?”韩健对着旁边围观人等问道,“你们可看见有人在此聚众斗殴?”

    围观群众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当成是证人。经过围观人等一致说明,刚才只是两个人在那“斗殴”,而不是一群人。

    胡德明脸色阴冷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两个人在大街上,交流一下拳法心得,以武会友,是否不行?胡少府,敢问一句,这触犯了大魏朝哪条律法?”

    胡德明重法度,算是个酷吏,但韩健的话,的确令他哑口无言。

    杨苁儿细一想韩健此话,回想刚才,不过是两个人对打,又未伤及人命,只要事后不承认是在斗殴,廷尉府的人也无计可施。

    “说的没错。胡少府,我们南王府和东王府难得在洛阳城相聚,便相约找人交流拳法,这是否不行?”杨苁儿先看了韩健一眼,便也随着韩健的话说。

    胡德明脸色一片铁青,现在两边人都不承认斗殴,口风一致,他也没辙。

    “你们,你们……”

    韩健笑道:“胡少府,若是没事的话,也请你先回了,我们还要继续交流拳法,你若准备旁观确证一番,也无不可。”

    胡德明知道今日奈何两王府的人不得,语气不善道:“在长安城中聚众,扰乱秩序,本就违法。且都散去,本官不再追究。”

    韩健笑看了杨苁儿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拳法交流,到此为止。”

    杨苁儿招呼一声,道:“走!”

    随之,杨苁儿上马离开,南王府随从紧随,随着一场聚众之事结束,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韩健见胡德明灰头土脸离开,心中在想,幸好是胡德明这样的庸官,若是遇上难缠的,今日的事也不会这么轻松完毕。

    “走,到楼上,我们再饮几杯。”韩健招呼道。

    ……

    ……

    杨苁儿带着随从回到南王府,心中也觉得窝火。场子算是找回来了,也教训了那个纨绔小子,却无端招惹了廷尉府的人。

    “若非那人有急智,事情不会如此轻易解决。”

    杨苁儿先把表哥黄烈教训了一顿,今日之事,说到底全因黄烈而起。等教训完,杨曳才从外回来,听杨苁儿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杨曳听妹妹诉说,却也在看妹妹神色的变化。他也知道皇帝即将赐婚一事,他也想知道妹妹对小郡王的态度。

    “廷尉府那边,应该不会继续纠缠。但陛下那边,可能会知悉此事。”杨曳听完,面色略带担心道。

    “嗯。”杨苁儿低下头道,“今日都怪我太冲动。”

    “二妹毋须自责,今日之事,你处置算是妥当。只是未料,此事竟涉及到两王府,还有廷尉府那边。”杨曳安慰妹妹一句。

    杨苁儿本想说小郡王身边那人不简单,却又觉得不甚了解,也不宜过早下定论。现在东王小郡王初出茅庐,身边有什么人,调查的尚不清楚。

    “二妹,这些日子你也太忙碌。这里有一份请柬,你拿去。”

    杨苁儿接过兄长递过来的请柬,里面有些字,她也懒得看,直接问道:“这是?”

    “河东名学潘夫子,你应该听说过。他的琴音,被誉为我大魏朝举世无双,他今夜在翠扬楼弹奏,你去听听,当是放松一下。”

    杨苁儿自小学得琴艺,也早就听闻潘夫子在琴乐上的造诣。当下抛去心中不快,点点头,道:“兄长有心了。”

第十一章 对牛弹琴

    等南王府的人离开,韩健与司马藉等人回到清虚雅舍楼上,因为席间插曲,他们连吃饭喝酒的心情都没了。韩健也在想之前那女子的身份来历,在想此女跟他可能被皇帝赐婚的事有关。

    “韩兄,没事吧?”饭桌上,阮平见韩健心不在焉,问道。

    韩健略微收拾一下心情,正色道:“没事,我正思度咱们下午去何处游览。司马,用不用给你找个跌打师傅看看伤势?”

    司马藉兀自想着那个出招朴实无华却力大无比的路阿九,咧咧嘴道:“不用。”

    司马藉出身军将世家,第一次在外游历,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比试中吃亏。韩健看司马藉虽然神情有些颓丧,但想来对这位老友,失败也并非坏事。

    一下午时间,三位老友跟新结识的杨公子游览了洛阳城几处有名的风景名胜,到黄昏时,四人要分开。杨公子说是要回家,韩健本来要跟两位老友回东王府别院,但因他三姨娘的嘱托,让他到翠扬楼里走一趟。

    翠扬楼,也是清虚雅舍的一部分,是一处豪华些的“客栈”,平日里并不招待外宾,只是偶尔举行一些小型的活动。韩健心想,可能是三姨娘觉得他病好了,准备介绍一些亲戚给他认识,才让他去翠扬楼一行。

    “你们先回去。我今晚可能在翠扬楼不回去。”韩健对两个老友说道,“反正那里有房间有床,累了一天,就在那休息一晚。雯儿,你随我去。”

    “嗯嗯。”雯儿忙不迭点点头,擦了擦两颊上的汗珠。

    司马藉和阮平也有些疲累,没多说,各自散了。

    ……

    ……

    洛阳城河东学社里,潘夫子正练习着琴艺的指法,为当夜举行的“琴会”做准备。

    河东学社是河东学派在洛阳城的据点,隶属于礼部文华寺,是一座官所。潘夫子来洛阳城,主要为宣扬河东学派的治学主张,为接下来几年,河东学派一些书馆和书院招生做准备。他这次在洛阳城,除了会举行几场公讲之外,再是举行这次的琴会,获得一些年轻学子的瞩目。

    第二天他就要启程离开洛阳。

    潘夫子练着琴,脸色却不太好,之前负责记录他几次公讲内容的礼部书记官找来,在潘夫子看过书记官所记录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之后,脸色就一直阴晴不定。越看上面的内容,他越觉得窝火。

    琴音,也突然戛然而止。

    “记录本夫子坐言起行,尔,是否要记录的如此详细?”潘夫子抄起书卷,瞪着一边的书记官用质问一般的语气说道。

    书记官知道潘夫子跟他计较什么,因为他把在当日公讲,有人睡觉,而且呼噜打的很响的事也记录下来:“……时夫子言‘秋之雾,在于礼乐之凝厚’,言忽止,一异声起,时而断续,时而铿锵。众人为之侧目。缘坐下之人,有困顿者,睡而酣也。观此人……”

    “潘夫子见谅,在下是如实叙写。这是在下职责所在。”书记官拱手道。

    “这段删了。”潘夫子厉声道,“否则今夜,本夫子不往翠扬楼,你看着办!”

    书记官心说这潘夫子可真是会为难人,之前几次公讲,总是怨他把课堂上的气氛描写的不够详细,这次他改进了描写的笔法,结果潘夫子还是不满意。

    书记官心想:“无非是让我极尽歌颂之能事,有多好写多好呗?若如此,河东学派所标榜的宽以治学,跟那些争名逐利的学派有何区别?”

    书记官虽然不想改,但被潘夫子所“威逼”,他也不得不改。潘夫子在翠扬楼举行琴会,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要是有什么差错,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礼部不入品的小书记官可承担不起。

    “那夫子,在下就勉为其难,好好删改一番。”

    “嗯。”潘夫子捋着胡须,满意点点头。

    “可夫子,今夜翠扬楼……”

    潘夫子一脸严肃道:“如实写!本夫子自幼抚琴,而今数十载,门生遍布天下,这次琴会……”

    书记官一边装作饶有兴致地听着,一边却在想:“若是再来捣乱的,看你是否还要我如实写!”

    ……

    ……

    洛阳城东的顾府,此时正热闹非凡。顾家小姐,一直在上清宫修习,只有在每年开春时候回家一趟,而这一天,也通常是顾府里最热闹的一天。

    顾家夫人,也是顾家小姐顾欣儿的母亲顾苏氏,正拉着一年不见的女儿问长问短,脸上笑容不断。

    “欣儿,难得你回来。本来你爹要去接你,可是他朝中的事忙,腾不出空暇。呵呵,看看你,愈发出落的漂亮了。”

    顾欣儿被母亲拉着手,微颔螓首,羞赧道:“哪有母亲这般夸赞女儿的?”

    顾苏氏哈哈一笑,道:“今日潘夫子的公讲,你可是去了?”

    “嗯。”顾欣儿点头道,“多谢娘为女儿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

    “那是你爹为你准备的。别怨你爹,虽然他待你冷淡,但这些年来,他也总记挂着你,时常在为娘面前念叨你。”

    顾欣儿听母亲提及父亲,总觉得母亲脸上有失落之色,她知道,父亲身为朝廷大员,位高权重,而母亲则是年老色衰,早已不能入父亲的眼。

    她幼时就听过传闻,说她父亲在外也养着女人。

    “娘,父亲……是否好久没回来了?”

    “嗯。”顾苏氏本不想说,但架不住女儿的追问,点头,“他总说忙,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就走。”

    “那女儿就留下来,好好陪陪娘亲。”顾欣儿反拉着母亲的手,关切道。

    “不用了。今晚,还有潘夫子的琴会,你去年不是就说想见识一下潘夫子的琴艺?知琴者,难得遇上知音,为娘怎能拂了欣儿你的心愿?”

    “没事,女儿让镜儿那丫头去。她第一次来洛阳,到处走走也是好的。”

    说着,顾欣儿起身,到外面把正在外面跟丫鬟们一起荡秋千的师妹叫了进来。

    “师姐,你……真的让我去听什么琴会啊?”镜儿拿着手上烫红的请柬,脸色有些为难道。

    “嗯。怎么,不喜欢?”

    “可我……不会弹琴啊。”镜儿一脸委屈道,“以前师傅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对牛弹琴。师姐,你干嘛不自己去?”

    “你去吧。我要留下来多陪陪娘,我会让几个下人跟着你,不会让你在洛阳城里迷路。”

    “嗯。”

    镜儿嘴上应了,心中却有些不快,心想:“师姐有娘陪,我没娘,所以只能去对牛弹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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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煮鹤焚琴(上)

    杨苁儿临近黄昏时从南王别馆出发,至上灯时分,人已到翠扬楼门外。

    华灯初上,翠扬楼门前挂着几盏红色灯笼,看上去有几分节日的喜庆,行人纷纷,却少有人能拿着请柬入场。

    杨苁儿对侍从吩咐几句,她也要紧忙些入场,能参与潘夫子的琴会,机会难得,可能人之生平也仅有一次机会。杨苁儿也知道自己少有来洛阳的机会,更勿谈去河东之地。

    很开阔的天井,已经坐满了来客。正前方挂着“风淡翠扬”的匾额之下,是一方小小的案桌,案桌上摆着一张古琴,潘夫子尚未现身。以杨苁儿对古琴的了解,知道那是失传已久的焦柳琴,据闻此琴是前朝琴艺大家何闻子的挚爱。何闻子为知音而断琴弦的故事,在知音人中广为流传。

    “没想到焦柳琴真为潘夫子所有。”杨苁儿心里嘀咕了一句,在一方小小蒲团上铺着的软垫上坐下,而这也是今天参与琴会宾客最好的待遇。为了增加今日琴会听众的容量,翠扬楼特地将原本天井里的桌子搬走,换上一方方蒲团,只有前排待遇好的,才会有一方软垫。

    杨苁儿坐下,四下观察了一下,这也是她的习惯,到一个陌生地方要清楚自己所身处的环境。二楼上,虽然每个房间外都挂着灯笼,但大致观来,房间里应该不会有客人。琴会开始之前,周围环境显得有几分聒噪,一些人正在谈论事情,杨苁儿听了听,似乎是白天潘夫子公讲,某家公子在道场里睡觉,鼾声如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在学子和士子中传播很快,到下午,已经人尽皆知。

    杨苁儿听到如此“趣闻”,也只当一笑,她虽然也觉得“某家公子”稍微不可理喻一些,但她觉得,公讲这等事,谁喜欢听自然就认真听,谁不喜欢听睡觉也可。凡事不能勉强。

    宾客差不多都到齐,杨苁儿身旁走过来一个刚入场身着士子服的少女,少女手上拿着请柬,正四下张望,等少女发现了杨苁儿,看到她身边有个空位,便在她身旁跪坐下来。杨苁儿看了少女一眼,觉得她很有灵气,只是在这等公开场合,神态局促了些。

    “这位姐姐,问一句,琴会……何时开始?”少女等了一会,转而问杨苁儿道。

    杨苁儿本来以为自己心急,没想到身边还有更急的,对少女一笑道:“人到齐,潘夫子差不多就出来了。”

    “哦。”少女点点头,道,“谢谢姐姐。”

    杨苁儿点了下头,她觉得少女很有礼貌。杨苁儿回过头,过了会,再看那少女,少女仍旧在四下张望。她却不知道,这少女不是心急何时琴会开始,而是心急早点散场,她好早些回去。

    “师姐知道这是个苦差事,所以叫我来。”少女自言自语抱怨道。

    “来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翠扬楼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见潘夫子一身灰色布衣,从门口方向进来,绕过宾客席位,从侧面到了正前方的案桌之前。潘夫子并非一人前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杨苁儿知道那是礼部的书记官,潘夫子作为河东名学,在京城的一言一行都会为外界所瞩目。

    等全场安静下来,杨苁儿隐约听到有些袅袅的琴音,似乎从楼上方向传来,只是声音不太真切。那琴音,似乎也并非是普通的琴,杨苁儿竖起耳朵想仔细听一听,结果潘夫子的琴音已经响起。

    潘夫子举行琴会,不需要有任何开场白,他只需要坐下,把琴抚弄,就能制造出世上最美好的琴音。等潘夫子的琴音响起,杨苁儿耳朵无暇旁骛,很快就被潘夫子如清泉流水一般的琴音所吸引。

    潘夫子的琴音,很讲究礼法,从开篇,到雅,再到颂,继而琴音也就是整场琴会的全部。在场的听众,不但有普通官家学子,还有很多琴界名家,这些名家除了来领略潘夫子高超的琴艺,其实也是一些挑剔的听众。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要是潘夫子的琴声出哪怕一个音的错误,他们也会挑出来。

    潘夫子今天的状态很好,似乎并未受今日公讲某家公子酣睡的影响。就在全场听众闭目进入到潘夫子琴音中那超脱于世外的灵域空间之时,突然有不太协调“吱嘎”一声传来。

    杨苁儿睁眼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楼上方向,是一间客房的门被打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从门缝探出头来,往四下瞧了瞧,然后又把门关上。不过门关的不严实,房间里面那原本很细微的琴乐声,也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琴乐,讲求的是一种境界,不能受外音的打扰。潘夫子本来状态很好,琴弹的也是没有任何瑕疵,但他用心弹琴,也最怕受到外界声响,尤其同是乐音的打搅。两种琴音,虽然好像都在按照各自的乐调在走,但互相干扰,令对方的琴音都出现了一定偏差。很快,潘夫子已经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继而连一小段也出了错。

    这时候听众们也纷纷睁开眼,抬头看着楼上,想把楼上弹琴干扰潘夫子琴音的“罪魁祸首”找出来。可惜那人躲在房间里,并未露头。

    潘夫子脸色稍变,就在他想停下琴音,先把这有人弹琴干扰的事解决了,楼上那弹琴声突然停止了。可能是对方觉得这么“对弹”根本就是互相找不痛快,于是对方先停了。

    潘夫子听到楼上的琴音停了,他脸色才稍微好转,而他弹出的琴音,也变得正常起来。

    “吱……”门又打开了,还是个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这次她蹑手蹑脚走出来,往楼下看了看,发现没人瞅着自己,才稍稍松口气,“吱嘎……咣!”把门关好,迈着脚步下楼来。

    “吧嗒,吧嗒……”少女每走一步路,脚下便会一响,原来是她穿着的是木屐,走到木质的楼梯上会发出一声声的声响。

    潘夫子睁开眼瞪了眼那不知深浅的少女,正心想哪来这么多捣乱的,白天有个莫名其妙睡觉的公子哥,现在又是名少女。那少女下了楼,转进侧门,应该是进后院去了。

    少女很美,很多少年见少女消失在侧门,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本来一场好好的音乐会,竟被个少女给打搅了,潘夫子手底下琴音也稍显乱了些。

    很快,那少女又转道回来了,这次她抱着一个木盆,木盆里盛满水。等少女发现很多都在看着自己,稍微低下头,显得有些慌张。

    “吧嗒吧嗒吧嗒……”很急促的脚步声,少女抱着一木盆的水上楼去。也许是她太慌张,也许是木盆里的水太重,等她到了最后一级阶梯,脚下一绊,只听“噗通!”“咣!”声响,少女直接摔趴在地,而她本来抱着木盆里的水,也就此打翻。

    “哗……”

    弹琴弹的好好的潘夫子,被直接淋了个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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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煮鹤焚琴(下)

    “嘣!”琴音的最后一声响,是潘夫子把琴弦给挑断了。此时他浑身淋水,手依旧屈起僵直在弹琴状。

    木然怔了半晌,他才意识到琴弦断了。

    潘夫子忽地立起身,抬起头,却瞅不见头顶上的少女。

    在他看来,身上淋水事小,焦柳琴出状况事大,这焦柳琴平日里他待之如亲儿子一般。此刻的潘夫子,一副被惹恼的老牛状,四下寻摸一番,似乎要找家伙事上去拼命,等他稍微冷静下来,也没找到趁手拼命的家伙事,他才走出案桌,抬头瞪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

    少女也正是雯儿,此时她被摔的气晕八素,一脸委屈,贝齿咬着下唇,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连身子也快缩成一团。

    被这么多人看着,雯儿低下头,歉意道:“不是故意的……”

    “尔,哪家下人?”潘夫子怒而指之说道,“把你主子叫出来!”

    听到眼前这生气的老头提及“主子”,雯儿更慌张,她伸出双手摆了摆,都快哭出来,道:“都是奴婢的错,跟少主没关系。老先生,您罚奴婢便是……我我我就是出来打盆水,回去给少主洗脚……”

    少女说完,在场之人,不管是相干不相干人等,都在掩口偷笑。

    琴会这等庄严雅静之所,打搅了琴艺大家潘夫子弹琴的是个小丫鬟,还是用一盆洗脚水。大雅遇上大俗,场面何其精彩,有好事者心想:“好歹是盆干净的水,若是洗过脚的,事儿可就热闹了。”

    此时的潘夫子已经被彻底激怒,他也忘了细想这琴会怎有不相干人等在楼上,还能堂而皇之地叫个小丫鬟出来打洗脚水。他全部心思认定,今天肯定有人捣乱,先是公讲有人酣睡,刚才有人以莫名其妙的琴音来干扰他弹琴,当下又找个小丫头来扫他颜面。

    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魏朝各家学派之间争锋,互相砸场子的事也并不鲜见。潘夫子自然就想,今天的事跟学派争锋的事有关,这是瞧河东学派名声太响,来闹事的。

    潘夫子指着少女吼道:“尔乃虫豸,岂有跟本夫子说话的资格?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潘夫子火气大了点,说话的口气也就重了,至于斯文不斯文的他也不在乎了。雯儿在东王府里虽说是个丫鬟,但她背后有韩健撑腰,从也没被人如此喝斥过,闻潘夫子喝骂,她“哇!”一声哭出来,抹着泪转身推开门进去了。

    众人纷纷想,这是私逃,还是进去请救兵?

    众人思绪未断,便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喝:“岂有此理!”便听房门“咣!”一声被踢开,一个衣衫不整,甚至连鞋袜都没穿的少年,提着把长剑便冲出来。

    此人虽说年轻,却一脸凶相,立在门前四下环视,被他目光扫过的人自然而然要逼其目光。这股气势,便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也觉得心下发凛。

    “是谁?”少年喝了一声,正是闻听雯儿被欺负,为雯儿出来讨回公道的韩健。

    韩健原本在房里弹吉他,谁知道有琴音与他吉他音相冲,他便没心思弹,下午游览洛阳城也有些累,他便要早些安寝。雯儿出去打盆水回来给他洗脚,也是很自然的事,谁知道雯儿去了没多久,就哭着回来说被欺负了。

    “那个老先生骂人的样子好凶……他说奴婢是个虫豸,少主,虫豸是什么东西?”

    “虫豸,就是虫子……”

    韩健没空暇跟雯儿解释,揣起剑便冲出来,他倒是想看看谁胆敢在翠扬楼闹事。雯儿乖巧可人,对他服侍又尽心,韩健早当她是小妹妹一般。外人欺负到雯儿头上,他觉得,这再不出面那就成孬种了。

    韩健一股恼火出来,目光四下兜了一圈,才逮着浑身是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潘夫子,见到潘夫子灰头土脸入斗败公鸡的模样,韩健也不由撇撇嘴一笑,他开始有点理解潘夫子为何要跟一个小丫鬟置气。

    被人浇一盆水,这惨样他都险些没认出来,这就是今日在道场上正襟危坐的河东名学。

    “呦!潘夫子?您老不去公讲,怎到我翠扬楼地界,来洗凉水澡?”韩健一边笑着,一边用讽刺的口吻说道。

    潘夫子见到韩健之前全然一股怒火,见到是之前在道场公讲时候睡觉的年轻公子,他气稍微理顺些,也在想,这到底哪来的毛头小子,三番两次捣乱?

    “尔,何人?”

    “你骂了我家雯儿,快给她道歉!”

    “什么?让本夫子给一个小丫头道歉……”

    潘夫子跟韩健就谁应该道歉的问题争论起来,这声音一吵,到把一个正低头睡着的少女给吵醒了。少女揉揉眼睛,发现琴音停了,那弹琴的老夫子一身是水,正在跟楼上一位公子争吵,吵的很凶。

    “这位姐姐,出什么事了?”少女转过头问杨苁儿。

    杨苁儿看了少女一眼,再次蹙蹙眉。之前她就发现少女坐在旁边低着头睡觉,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她刚听说白天潘夫子公讲有人睡觉,结果晚上的琴会就被她碰上一个。

    她心想,既然拿着请柬来听潘夫子的琴会,那就是对琴艺有爱好的人,怎么有爱好的人也能在这等场合睡着?

    “出了点状况。”为了保持礼貌,之前杨苁儿没推醒少女,现在她也没出言责备。

    “哦。”少女点点头,伸个懒腰,看上去很累的模样。

    韩健跟潘夫子两个就好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吵架都吵不到一块去,一个侃侃而谈那些大道理,而韩健骂人也找不到词句。

    “本夫子不跟你这等竖子计较!”最后潘夫子好像个凯旋者一样,一脸得意。

    “你个老匹夫,你不跟本公子计较,本公子还要跟你计较呢!”韩健喝一声,“雯儿,把本公子的琴拿出来,本公子今天兴致也好,就在这弹奏一曲!”

    楼下观众哄声一片,叫好者有之,觉得韩健有胆识,敢在潘夫子的琴会上跟潘夫子斗琴,这是何等气魄。不过更多的人只是纯粹起哄看热闹,他们可不觉得韩健的琴艺会有多高超。

    众人只见之前被潘夫子骂过的少女,搬着一个大葫芦状的物体出来,之后又搬出一张椅子,那年轻公子抱着“琴”,往椅子上一坐,然后就开始胡乱弹奏起来。

    潘夫子也不甘人后,回到案桌前,也弹奏起来。

    登时两种琴乐声嘈杂在一块,可能其原本都有自己的曲调,但混在一起,再好的曲调也是杂弹,加上两个人又是在斗气,斗琴不是比谁的技法高明,而是比谁的声音更大。到后面,每个人都捂着耳朵,这简直不能称之为享受,而是一种煎熬。

    “你大爷的,老子受不了了!”到最后,韩健自己都受不了这种难听的声音,直接把吉他摔在地上。

    “嗙!”吉他被砸的七零八落。

    潘夫子也停下快麻了的手指,兀自急喘着,像是刚进行了某种激烈的活动。

    “就你行?”潘夫子抄起焦柳琴,学着韩健的模样摔在地上,琴弦立断,连弦柱也七零八落。

    “哇!”全场一片惊叹。韩健的琴没人认识,连声音都很古怪,砸了就砸了,在场的人不会觉得心疼。但潘夫子的琴,可是何闻子的焦柳琴,旷世名琴,就这么砸了?

    连杨苁儿都为此感觉到可惜。

    但楼上那少女,却捧着砸坏的“怪琴”,一脸难过。别人都想,这应该是事主情深,主人的东西再坏的也是好的。旁人却不知,雯儿从小就听韩健弹奏吉他,这吉他给她童年带来很多美好的回忆。

    韩健跟潘夫子的斗琴,看似以两败俱伤为结束,却见韩健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继而他从怀里摸出一件小小的物事,笑道:“老匹夫,现在你琴也砸了,可还有本事弹无弦琴?”

    听到“无弦琴”,在场很多人提起一点兴趣。懂琴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无弦琴”的典故,据说是至高水平的琴艺大家,能在无弦的琴上弹奏出美妙的琴音。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一种假想和寄托,无弦琴本身不存在。

    但却见楼上那年轻公子,将手上的物事放在嘴前,轻轻吹了一下,却有一种类似于琴音的声调传了出来。

    “无弦琴?”

    全场登时安静下来。

第十四章 日月之辉

    韩健手上拿着的是他自己制作的口琴,木质的外壳和金属的簧片,音质已经非常好。此时他放在嘴边随便吹奏了两个音,很准,他自己也很满意。

    在场之人,都是来听潘夫子琴会的,其中也不乏琴艺乐曲大家,他们对乐器的见闻也算广博,却没人识得此为何物。时代到魏朝,已经有横笛出现,但却很少有人会吹奏,听过笛音的人也知道,横笛笛音的悠扬,跟此人手上拿着物件所发出的类似于琴音绵厚的音调有本质上不同。

    韩健只是随便吹了两声,像是预热,很快他便停下,让在场很多想领教他“无弦琴”的人大感失望。

    韩健转头看了眼正抱着损坏吉他一脸神伤的雯儿,道:“雯儿,这老匹夫说是你虫豸,你说说,你自己是虫豸吗?”

    雯儿一脸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不知韩健话中何意。

    “少主,您别生气了。那老匹夫……老先生说奴婢是虫豸,奴婢觉得没什么,其实当虫子也没什么不好……”

    在场的人无不一笑,心说这小丫鬟太实诚了,也不懂事。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韩健要为自家小丫鬟找回场子,树立她信心,可惜小丫鬟为了息事宁人不给主子惹麻烦,甚至承认自己就是“虫豸”。

    虫豸分明是骂人的话。

    “虫豸之光,安能与明月争辉?”

    虽然在这句话里“虫豸”说的是萤火虫,但萤火虫还有个名字,狗屎虫。

    韩健瞪了雯儿一眼,喝道:“你不是虫豸,没有人是虫豸!人生来,就是平等的。谁看不起别人,其实就是瞧不起他自己!”

    韩健这一句好似令人发醒的话,在翠扬楼四面墙之间回响。以魏朝文化的开明,尚且不能达到人人平等的境界。韩健只是让雯儿重拾信心。

    “雯儿,你可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唱词?”韩健又问。

    “嗯嗯。”雯儿马上点头。

    韩健瞅了眼潘夫子,冷笑道:“那就让那老匹夫见识见识,到底谁是虫豸之光,谁是日月之辉!”

    韩健再次把口琴放到了嘴边。

    在场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他们都不明白韩健到底要做什么。手上明明有传说中的无弦琴,却说让潘夫子见识一下小丫鬟的本事。难道弹奏无弦琴的不是此人,而是那小丫鬟?

    “呜……”

    一声很悠扬的类似于琴音音调响起,随之又响起几个明快的音节,几个音节串连成很清扬的乐曲。声音响起地说突然并不突然,因为楼上那年轻公子已经提前预告过,但声音响起,还是有很多人吓了一跳。无弦琴终究还是响了,不是弹的,是吹奏的。

    音调很悠扬,几声串成一个小节,就在听众领略这一小节曲调魅力的时候,琴音突然一顿。就好像开篇结束,要转而进入下一段。

    继而,雯儿开口了,把众人对琴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韩健所吹奏的,也不过只是一曲的前奏,他摆低身份,只是为给雯儿清唱来伴奏。

    雯儿立在那里,双足扣起来,双手搭在一起摆在自己身前,就好像个侍立在旁听候主人命令的小丫鬟,可当她开口随着曲调演唱,她原本低着的头也抬起来,人突然好像换了个人,变得很自信。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雯儿随着曲调而演唱,完全是之前韩健教她的,以前她也跟着韩健的口琴乐声唱过很多次。只是以前只有韩健一个听众,这次却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唱了一句,突然又变得有几分不自信,一句之后便没了后音。

    而那悠扬的琴音,仍旧在继续中。

    韩健听雯儿唱了一句便不唱,他并未停下吹奏口琴,而是一边吹奏一边鼓励地对雯儿点点头,雯儿鼓了鼓勇气,仍旧没唱出来。

    此时在翠扬楼里的宾客,已经没人还坐在那看热闹,每个人都站起身,目光凝视着楼上这对奇怪的主仆。虽然雯儿刚才只是唱了一句,却已令每个人内心感觉到一种震撼,在魏朝中,原音的伴奏是从来不存在的,而传说中“无弦琴”所发出的曲调之悠扬,也令他们感觉到一种窒息的陶醉。

    韩健所吹奏的,只是口琴入门所基本要学会的曲调,《送别》,这曲子很简单,吹来吹去也不过是几段在反复。等他吹完一遍,他稍微一听,用带怒的目光瞪了雯儿一眼,雯儿被韩健这一瞪,吓地缩了一下,她很怕被韩健责骂,等曲调声音再起,她终于鼓足勇气跟着曲调完完整整把词唱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就好像一个悠远而遥长的故事,全部都融汇在这无尽哀思和想念的曲调中,对亲人,对老友。众人听着听着,便将自己涉身在这曲调中,想象着黄昏下长亭送别的景象,“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当念及亲友或远在天涯,或阴阳永隔,听者的眼旁也不禁多了两行泪,就像曲调所唱,好像只有一壶酒,一场清梦能把这思念之心化淡,却又怕今宵梦寒,醒来仍旧思念不止。

    雯儿的嗓音很好,低音时能把曲子的故事脉络发展连贯下来,而到高音时,能将曲子的精髓升华出来。再加上这世界无人听过的“口琴”婉转曲调的伴奏,音乐的魅力毕露无遗。

    从来没有一个曲子,能令人引起如此多的遐思。也从来没有一个曲子,能让人听到忘记悲伤而全是悲伤。等雯儿唱完最后一句“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韩健口琴声也随之而止。翠扬楼内外寂静一片,没人叫好,也没人起哄,有的只是一个个心中充满感怀的人,偷偷用衣角擦拭眼泪。

    韩健吹奏完,很满意效果。雯儿扬着头,好像个歌唱家一样,把自信全都找了回来,而听众那边也领略了“虫豸”和“日月之辉”的差别。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终于还是有人打破了沉静。潘夫子一副气急败坏,人已经往楼上冲了去。

    “靡靡之音,靡靡之音!尔!不过是靡靡之音!”

    一连几个“靡靡之音”,潘夫子似乎想用自己的权威,把这曲调定了性,维持传统琴乐的正统地位。

第十五章 斯文扫地

    潘夫子急冲上楼梯,直朝韩健扑了过去,双手作出掐脖子状,就好像要把之前吹奏出“靡靡之音”的韩健给掐死。等他冲到韩健之前,却并非用手去掐韩健,而是伸手去夺韩健手上的口琴。

    韩健一闪,潘夫子扑了个空。等潘夫子再去夺,韩健把长剑提了起来,连剑带鞘指着潘夫子,想威胁他别靠近,却未料潘夫子老命都不顾了,疯子一样去抢口琴。韩健见这老匹夫威胁不住,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潘夫子肚子上,潘夫子吃痛,登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呜呜惨叫。

    “打架啦!打架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整个翠扬楼里乱成一片。众人纷纷挤上楼梯,要去“劝架”,斯文人顾脸面,遇上打架的他们还是愿意出口不出手的。等这些人上了楼,潘夫子却也在地上缓过来,起身再去抢口琴,背后出口的也变成出手的,劝架也变成了拉架。这次不须韩健动手,潘夫子再想前冲,却已经被人扯着衣领往后拽。

    “夫子,靡靡之音事小,面子事大!”“夫子,为了咱河东学派的名声着想!”……

    “哪个浑人抓着本夫子衣领,哎呦喂!”潘夫子一声吼,人直接仰摔在地。

    楼上乱成一片,楼下却有一人兴冲冲,提着笔,完成他未竟的工作。此人便是白天被潘夫子教训了一顿的书记官。

    书记官心想:“总算让我碰上潘夫子出糗的时候了!”

    大笔一挥,纸上也记录下翠扬楼里的“盛况”。

    “夫子言,尔之靡音,乃乐界之耻,胡音盛而汉音衰……哪个踢本夫子屁股?对曰,就踢你怎么着了?时而此人手抓夫子衣发,拳而加其身。夫子以头撞其胸,言,我撞死你们!对曰,撞就撞,看谁脑袋硬……”

    本来是潘夫子找韩健抢琴,你来我往,劝架的最后变成挑事的,拉架的变成打架的。

    到后面已经成了打群架。支持潘夫子的和看潘夫子不顺眼的在楼上大打出手,而潘夫子也成为打群架当中的一员,被人打的最惨的也是他。一场琴会,最终也演变成学派之争,这些平日里之乎者也挂在嘴上,主张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今天也再不顾什么“君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楼梯和二楼走廊本来地方就不大,被一群人拥堵着打架,空间也很狭窄,才出手一会工夫,已经有不少人从滚下楼梯,或直接被挤下二楼走廊摔在一楼地面上。

    此时二楼架打的热闹,楼下更多人在瞧热闹。杨苁儿便是旁观者一员。她先是看着楼上打群架的众人摇摇头,却也见那始作俑者吹奏出无弦琴音的年轻公子,已经抽身事外,站在一边旁观,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此人突然发现了她,还对她点头笑了笑。

    杨苁儿白了此人一眼,神色中多有责备之意。她心想可能是此人跟东王小郡王混在一起久了,沾染了一些纨绔之气。恨屋及乌,杨苁儿虽然对东王府的人缺乏好感,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琴乐上的才华造诣,刚才那一曲的旋律,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

    楼上的一场群架仍旧在继续,杨苁儿走到那摔毁焦柳琴前,看着地上被摔毁的绝世名琴而感觉可惜。当年何闻子为知音而断琴弦,今天潘夫子却为一时意气而将其摔毁。杨苁儿从这点上就看出哪个是爱琴的,而哪个只是徒有其名。她正俯下身伸手把焦柳琴提起来看看是否能修复,旁边一双手也伸出来,杨苁儿侧过头,却是刚才总问她问题,还在琴会上睡觉的少女。

    少女伸出手,见杨苁儿,便把手缩了回去。

    “姐姐也想要?只管拿去。”少女怯生生道。

    杨苁儿正色道:“不属己物,怎能将之据为己有?虽然琴已经被夫子摔坏,但其仍旧为夫子所有,我们只能看,而不能拿走。”

    少女脸上一红,就好像被人骂为贼一般。

    杨苁儿说完,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响起,说道:“小姐此言差矣。琴本为灵物,为知音者而拥有,潘夫子将其摔毁,那自然就是跟此琴撇清了关系,琴就是无主之物。”

    此人说着,把地上的焦柳琴捡了起来,杨苁儿侧目一看,登时面现微愠之色,正是在楼上吹奏了无弦琴的那年轻公子。此时楼上那场群架仍旧没结束,他倒是从楼上另一边楼梯口下来,到了焦柳琴面前。刚才那唱出天籁之音的小丫鬟,乖巧地跟在此人身后。

    “你!”杨苁儿瞪着此人,想教训他一顿,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人脸皮已经够厚的,想起白天他智对廷尉少府胡德明,完全以歪理取胜。

    杨苁儿转念又一想,莫不是现下自己被他当成胡德明之流在信口耍赖?

    念及此,她心中更加恨恨。

    “小姐,你不想要,那此无主之琴,就是我的了。”韩健把琴拿在手上,瞅了瞅,叹道,“平平无奇,跟我的吉他一比,差远了,不过就当是挽回点损失吧。”

    韩健正要抱着焦柳琴走,杨苁儿突然喝一声道:“站住!”

    韩健转过身,打量了一下杨苁儿:“小姐还有事?”

    杨苁儿脸上慧黠一笑道:“这位公子刚才也说了,琴是无主之物,那就是谁先看到,就是谁的,刚才,好像是在下先过来碰到这把琴。”

    韩健皱眉,没想到自己耍赖的,还有比他更会耍赖的。眼前此女觉得在哪见过,再一想,岂不就是白天带着南王府人马到清虚雅舍那女子?只是女子换上一身女装,刚才都没认出来。

    韩健心想:“南王府的人,总要给几分面子。”

    “这样。”韩健道,“我们把这琴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回家如何!”

    “你!”杨苁儿脸色怒意又起,本来焦柳琴被摔坏了,已经是“暴殄天物”,这家伙居然说要把琴“一分为二”?

    韩健紧接着说道:“看小姐这副表情,就知道你也不愿意当这毁琴人不是?这样,我拿此物,来跟你换你那一半琴,你看如何?”

    韩健说着,从怀里把口琴取了出来,递到杨苁儿面前。杨苁儿打量着这件小小长方体的物件,此物平平无奇,长度不及焦柳琴的宽,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体,可以演奏出之前那般美妙的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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