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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说到这里,尔芙的脸上闪过了些许尴尬的苦笑。www.uu234.cc

    和尔芙对面而坐的佟佳氏素玉,也是满脸同情地点点头,她很理解尔芙的心态。

    之前她知道尔芙被扶正的消息时,她已经预料到尔芙难以撑起这份嫡福晋的责任,毕竟她比尔芙更早执掌中馈,亲身经历过简亲王府后院那些妾室所出的熊孩子是怎么给自个儿添堵的,连她这样性格沉稳的人都觉得辛苦,何况尔芙这种性格爽直天真的人呢。

    再后来,四爷府里一桩桩的花边消息传出,也毫无疑问验证了佟佳氏素玉的种种猜测。

    这次尔芙找到自个儿帮忙,佟佳氏素玉不意外。

    她笑着抿抿唇,抬手拂过耳边的碎发,柔声建议道:“其实这件事,实在是不大适合由你出面,宫里有德高望重、权势在握的德妃娘娘,宫外你府里有大李氏侧福晋这位茉雅琦的生身额娘,你交给谁都是一个办法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办法呢,可惜是德妃娘娘根本不搭茬,大李氏又靠不住。”

    对面而坐的人是自个儿视作闺蜜的好友佟佳氏素玉,尔芙也不必太在意颜面,她也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吐吐心里的苦水,她稍一停顿,便将自个儿进府到现在大李氏曾闹出过多少不靠谱的事儿,对佟佳氏素玉简单叙述了一遍。

    说着,她一摊手,苦笑着道:“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性格!”

    “那么说,这事儿还真是有些难办了。

    首先,咱们从婆母的角度说,这新媳妇进门前曾有过不检点的时候,确实是不讨喜些,但是也并非不能接受,因为她到底是出身亲王府的格格,有四爷这尊大佛做靠山,又是利益为上的联姻,夫家并非不能接受这点缺憾。

    因为那些同意联姻的人家,本就是看中她背后这尊大佛靠山了。

    只要她进门以后不做出格的事就好,再说如咱们这样的命妇就算是有想出格的心,那身边跟着的管事嬷嬷和近身婢女也不会允许。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反倒不是茉雅琦的闺誉有暇这事儿,而是大李氏那颗抑制不住的野心。

    虽然联姻是强强联合的一种手段不假,但是就四爷府现在的情况看,前有先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长子弘晖阿哥,后有伶俐睿智的弘,怎么看都轮不到她大李氏所出的弘昀,要是大李氏真想靠这种办法扶弘昀上位,那就有些太荒唐了。”佟佳氏素玉闻言,沉吟了片刻,挥手将已经退到凉亭外伺候的宫婢赶远了些,这才俯身凑在尔芙耳边低声说道。

    佟佳氏素玉这番言论,倒是尔芙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她思索片刻,右手的食指在鼻尖处摩擦着,喃喃道:“那这事就更麻烦了!”

    确实如佟佳氏素玉所说那般,这联姻是一种强强联合的利益牵扯,那么是问有什么样的家族能够无脑到为了一个娶进门的新媳妇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扶持一个没有半点长处的亲王阿哥坐上世子之位,这种取舍,相信就是傻子都该明白如何选择,那么大李氏又凭什么有这样的野心呢!

    “兴许让大李氏去碰碰壁,她就明白了呢1!”佟佳氏素玉笑着回答道。

    “碰壁,她昨个儿才得到这差事时候,那真是一脸遮都遮不住的喜色,但是我觉得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因为今天就在你过府听曲前,大李氏曾百般阻拦茉雅琦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而且昨儿晚上,她也曾秘密和茉雅琦见过面,联系到一些发审过的小事,我相信她原本的打算是让茉雅琦进宫告状的,但是现在她已经改变主意了。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吧!”尔芙苦笑着摇头,她可没有佟佳氏素玉那么乐观的猜测,她更倾向于另外一种,那就是大李氏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她自个儿的打算不靠谱了。

    “其实这事说容易也容易,你请我过来,应该就是希望我给你提供更多人选吧,实在不行就使笨法子呗,扩大备选范围,比如你原本就是在京里挑选适龄男子相看,那你现在就将挑选适龄男子的圈子扩大到整个直隶,还有一些被外派到各地去任职的巡抚、总督府里的公子。”佟佳氏素玉果然是很靠谱的,她听完尔芙的猜测,笑着建议道。

    “那你就给我推荐些适合的人选吧,我真是不想出去应酬了。”尔芙苦着脸道。

    “好啊,不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人,这还需要回去细细整理一番。”

    “我也没指望你能将这京里达官显贵的名单都背下来,那就有些太吓人了。”

    “我倒是希望能全部背下来,那我就不需要每日对着那些礼单犯愁了!”

    “哦?听你这意思,你这是也有烦心事?”

    “这人活在世,哪里能够事事顺心、事事如意呢,我又不是神仙……

    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坊间那些关于雅尔江阿的传言,他就是个浪荡成性的主儿,一天不去戏园子,那就浑身发痒,没日没夜地泡在哪个小赌坊里,更是常事,可是他那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灯,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和简亲王这个****爵位擦肩而过,背地里没少使绊子,加之他那个继母博尔济吉特氏,那更是和咱们当今太后有着亲戚关系,经常出入宫里去刷存在感。

    抛开这些都不说,外面的事,也不需要我去管,就府里他那个小表妹就是个祸害。

    西林觉罗氏一族是雅尔江阿的母族,又为雅尔江阿承袭爵位出过力,有着两道护身符做靠山,那西林觉罗氏在府里是耀武扬威,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如果她单单是办事跋扈些,也就算了,我忍着就是,当初先福晋瓜尔佳氏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只是她心思太毒辣了些,明明自个儿还没有个孩子呢,竟然已经几次对我和瓜尔佳氏的孩子下手,偏偏她那位姑母给她留下了好多安排,我真是一点把柄都抓不住她的,还替她背了几次黑锅,弄得我和雅尔江阿本来还算是和谐的关系紧张了不少。“佟佳氏素玉也没有将尔芙当外人,见尔芙问起,叹了口气,便将自个儿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她没孩子,你就送给她一个孩子好啦,我记得你府里的孩子不少啊!”

    “你想得真简单,西林觉罗氏要是那种懂得安分守己的人,你以为瓜尔佳氏就舍不得将其他妾室所出的孩子记到她名下,但是她就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今个儿我将一个庶出的孩子养在她名下,明个儿她就会借此求雅尔江阿为她请封,后个儿她就敢求雅尔江阿扶正她。

    我跟你说,你别看雅尔江阿不将其他女人看在眼里,但是对这个小表妹真不错。

    要是西林觉罗氏作天作地的闹,雅尔江阿还真敢不顾礼数地做出妾室扶正的事儿,就算不能名正言顺的扶正,起码我现在手里的中馈就要分出去一大半。

    我知道你是那种不看重权势的人,巴不得将手里的权柄都分出去,能够轻松自在地过逍遥日子,但是我不愿意,我已经没有了其他指望,这手里的一点点权柄就是我的全部,而且我也要替孩子们考虑将来,所以我宁愿这样被她折腾,也不肯替她铺路。”佟佳氏素玉闻言,嗤鼻一笑,目光落在了遥远的天际,冷笑着回答道。

    是的,她和尔芙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尔芙嫁给了爱情,她享受着和四爷伉俪情深、鹣鲽和睦的幸福生活。

    而她,则是嫁给了权利,嫁给了爱新觉罗氏至高无上的权威。

    族中长辈送她入宫待选的时候,便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她该走的路,家族本就是希望她能够留在宫里,侍奉已经老迈的康熙帝,不求皇后宝座,也不求贵妃之尊,至少要占住一个妃位,要是能够诞下有着爱新觉罗氏血脉的孩子,那更是千好万好的上上签,但是家族那些长辈谋划的再好,也比不过康熙帝的一时兴起,那一届入宫待选的秀女都被指给了宗室,一个都没能留在宫里。

    好吧,家族的打算落空,也彻底断了先前对她的扶持。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佟佳氏素玉走到今个儿,曾经付出了多少努力,为了能够引得雅尔江阿和自己交颈合欢,她甚至不惜自甘轻/贱地学那些窑/姐儿对雅尔江阿搔首弄姿,不然凭什么府里其他妾室都未曾诞下雅尔江阿的血脉,她却能够如愿有孕呢……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为了保住自个儿这张脸皮,她除掉了和她一块长大的婢女。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生怕别人探知到这个秘密,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加渴望权利,也更看重金钱这些她曾经不看在眼里的俗物,仿佛唯有这样,她心里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其实,有时候坐山观虎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你是执掌中馈的侧福晋,你膝下有儿女承欢,你已经占据主动了,西林觉罗氏又是简亲王的小表妹,要是你和她斗起来,简亲王一定会觉得你的做法不够大气,如果是这样,你为何不扶植一个自己人去和西林觉罗氏斗呢,如同当初简亲王的先福晋瓜尔佳氏处处抬举你一样,你总不至于以为先福晋瓜尔佳氏就真的那么无争无求吧。

    反正我觉得,如果瓜尔佳氏真那么无争,她怎么能接连诞下三子呢。”尔芙听完,有些不确信地说出了自个儿的一点小猜测。

    俗话说:当局之谜,旁观者清。

    正因为尔芙置身事外,她才能够更加冷静地分析简亲王的先福晋瓜尔佳氏。

    她虽然不了解简亲王府里的一些阴私事,但是坊间传闻不少,还有一些遮不住、盖不住的消息传出,单单是这些消息,便让尔芙觉得这位先福晋瓜尔佳氏不是个善茬子。

    比如那位已逝的先福晋瓜尔佳氏进府之除,这脚跟儿都还没站稳呢,便很顺利地从前任简亲王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手里接过执掌中馈的大权,外界对此还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出。

    比如那位已逝的先福晋瓜尔佳氏曾先后替雅尔江阿诞下三子,外界盛传其福禄全。

    比如那位在佟佳氏素玉之前就诞下两个庶子的格格伊尔根觉罗氏,愣是被先福晋瓜尔佳氏压着,未被晋封侧福晋,连庶福晋都不是,要知道这位接连诞下两子的伊尔根觉罗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八旗秀女出身,家世不算高,却也是官宦之女,但是就是没有被晋封,到现在还是个格格的身份,偏偏没有任何指责瓜尔佳氏的不贤惠。

    ……

    诸如此类的消息,其实坊间不少,但是没有任何人去佩服先福晋瓜尔佳氏的心机深沉,反而各个都说瓜尔佳氏是个福禄双全的幸运女子。

    反倒是她难产血崩,佟佳氏素玉迅速上位,外界个顶个都传说是佟佳氏素玉和那位西林觉罗氏的小格格合伙暗害,不然如瓜尔佳氏这样福禄双全的女子,必然是要福寿安康地过完一生。

    如果这里面没有人搅局,那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坐在尔芙对面的佟佳氏素玉闻言,沉默许久,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天知道,在尔芙点破这些巧合的时候,她这个自认心机不错的聪明人,竟然都从来没有怀疑过瓜尔佳氏是真善、还是伪善,外界那些传言,她竟然从来没觉得古怪过,到底是瓜尔佳氏技高一筹,还是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呢。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当初她能够得到雅尔江阿上书请封,好像就是瓜尔佳氏主动对雅尔江阿提起的,那时她还以为瓜尔佳氏做顺水人情,一切都是雅尔江阿心疼她呢,但是现在想想,兴许就是瓜尔佳氏的一句话,这才会让雅尔江阿替自个儿上书请封,不然又如何解释府里那位诞下双子还是格格的伊尔根觉罗氏呢!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撒手不管,那就要撒得彻底。UU小说www.uu234.cc

    尔芙招呼着还愣在原地的诗兰和诗情,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要管好咱们院里的丫头子们,没事少出去转悠,还有赵德柱他们每十日一次的外出,也要取消,免得咱们无缘无故地被人泼污水。”

    说完,她就往自个儿的居所牡丹台的方向走去。

    虽然她是不打算插手弘晖私逃出府的事儿,也不掺和寻找弘晖踪迹的事儿,但是还是要适当地做做样子,不然就显得她太过不近人情了,到时候就算四爷嘴上不说这些,心里也会觉得别扭。

    而最适合做样子的活计,也就是去清辉阁审问下那些被弘晖留下的宫婢仆从了。

    不过尔芙能够蓬头垢面地前往长春仙馆见乌拉那拉氏,却不能这样不顾仪态地前往清辉阁,她抬手拢拢耳边的碎发,轻声叫住了前面引路的诗兰,示意她先去清辉阁那边控制住局面,免得清辉阁那些宫婢仆从乱糟糟地闹出什么祸端来。

    待尔芙重新梳妆齐整地出现在清辉阁时,清辉阁里的大小婢仆都已经等在廊下了。

    “免礼吧!”她微微抬手,目光清冷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径直走到了正房门前,这才徐徐转身地吩咐道,然后,她就将清辉阁的管事嬷嬷福嬷嬷叫到了跟前儿。

    她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福嬷嬷,柔声说道:“弘晖阿哥随荆师傅外出游学,这些日子要麻烦你替他守好院子了。”

    这话是说给旁边那些宫婢仆从们听的,纯属场面话。

    福嬷嬷也算是了解内情的人,自是知道怎么配合,笑呵呵地恭声应是,说完就上前伺候着尔芙往房间里走去,有些话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言的。

    尔芙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暗道:这是个懂得分寸的人。

    只是才走到房间里,她的脸色就显得有些难看了。

    因为这本该井井有条、洁净如洗的房间里,实在是太乱了,好似刚刚被贼匪盗贼洗劫过一般,博古阁上的各色摆件,歪七扭八,内室床榻上的被褥,更是被团成了团儿,连堂屋方桌前的那方富贵如意的毡毯,也卷起了一角。

    尔芙眉头微蹙地开口问道:“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便是弘晖不在府里,他的住所也不该是这样杂乱无章,你怎么也不知道让人将这里收拾收拾。”

    “福晋容禀,奴婢本也想将这里早些归置好,但是实在是不敢放那些宫婢们进来,再说苏公公也派人传信过来,说是陈福陈公公稍后会过来查看清点,让奴婢先不要动房间里的东西!”福嬷嬷脸色发苦的轻声答道,说完就顺手将地毯卷起的一角铺平了,显然她也不太习惯这样杂乱的房间摆设。

    尔芙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她微微点头,随意地在房间里游走一圈,最后站在书房的窗前,低声问道:“你可曾清点过清辉阁的人手啦,可有什么人有不对劲的地方,你该明白要是被旁人知道弘晖阿哥私逃出府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便是宗人府不追究,也会坏了弘晖的名声!”

    说完,尔芙就将目光锁定在了福嬷嬷的身上。

    她不大相信弘晖的临时决定能瞒得过福嬷嬷的耳目,但是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也不过是平生是非罢了。

    福嬷嬷心里有些慌,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赶忙回答道:“奴婢发现弘晖阿哥不在清辉阁,便安排人守好了门户,从发现弘晖阿哥不见到现在为止,除了弘晖阿哥身边的近身太监冯宝不在,其他宫婢仆从都未曾离开过清辉阁,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好,你是先福晋安排给弘晖的管事嬷嬷,该怎么安排,你心里有数!”

    尔芙并没有在清辉阁多留,简单询问过后,便领着诗情等人回到了自个儿的居所,将一干烦心事都丢到了脑后,开始语重心长地给自个儿那双不省心的子女上政治课,免得这两个从小被四爷捧在手心里娇惯着的小儿女有样学样,以后也做这些不着调的事,离家出走,这得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她絮絮叨叨小半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总算得到了弘和小七的保证。

    尔芙端起手边已经有些凉的茶碗,微抿一口,稍微润润嗓子,继续说道:“行吧,额娘也不唠叨啦,估计说这么多,你们能听见去三两句就算是有孝心啦,但是额娘还是要再嘱咐你们一句,甭管有什么不高兴的、不痛快的事,千万千万不能想着一走了之,因为这样愚蠢的做法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还会给旁人带来麻烦。

    你们瞧瞧弘晖这么一走了之,阿玛和额娘为了替他遮掩,需要费多少工夫。”

    说完正事,她又和孩子们说些体己话,转换下心情,免得弘他们有逆反心理,这才放弘和小七回去自个儿的住所,而她也跟着小七去了桃花坞,借着替小七整理住所的借口,躲开弘晖的事。

    虽然小七这几日都未曾住在桃花坞这边的住所,但是宫女们也没有躲懒偷闲。

    尔芙帮着小七将被褥重新铺铺好,又简单将内室里的小几、妆台台面擦拭一番,便捶着发酸的腰,紧挨着坐在床边愣神的小七坐下了身子。

    “额娘,我想回家啦!”小七抱着尔芙的胳膊轻轻晃着,娇声道。

    尔芙闻言,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额娘本来是打算这两日就回京去的,连行李箱笼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但是现在弘晖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让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咱们只能忍忍了。”

    说着,她抬手刮刮小七嫩嫩的小鼻尖,笑着问道:“小七想家啦,这里不好么?”

    小七抿着唇,脑袋瓜儿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抬手指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满是委屈的说道:“小七不喜欢这里,空荡荡的,尤其是晚上,瞧着倒映在窗子上的树影,特别吓人,而且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七听错了,小七总是觉得外面有哭声,但是问身边的丁香和孙嬷嬷,她们都说没听见。”

    尔芙闻言,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未瞧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她看小七一副连看都不敢往窗外看的害怕模样,也不似是在搞怪撒娇,不禁担心起来:“小七是被外面的树影吓坏啦,那怎么不早些告诉额娘呢?”

    “小七想告诉额娘的,但是孙嬷嬷说额娘忙,不让小七给额娘添麻烦。”说着,她还委屈地抽抽鼻子,好似委屈得要哭似的。

    尔芙紧紧揽着身旁微微发抖的小七,心里窜出一股股的邪火。

    即便她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要安排府里内眷们的吃喝穿戴,又要打理府里在各地产业的账目,但是她也不会不管她的孩子们,添麻烦,小七的问题,怎么可能是自个儿的麻烦,那是她最该操心的正事。

    不过这会儿不是和孙嬷嬷计较这些事的时候,搞清楚小七所说的哭声,才是正事。

    她不知道小七是被夜里风吹过桃花林的声音所扰,还是小七畏惧夜里显得格外恐怖阴森的树影,亦或是有人趁着这些日子就小七自个儿住在桃花坞这边搞鬼,故意吓唬从未离开过自个儿太远的小七,但是总归有迹可循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她陪着小七在这里住上几日。

    正好她也不舍得和小七分开,所以她直接吩咐诗晴将自个儿的行李搬过来了。

    尔芙也没有忘记仔细问问小七是什么时候发现夜里有哭声的,又是什么时候觉得害怕的,身边陪夜的宫婢有没有换过,孙嬷嬷有没有安排小太监在外值夜……等等问题,最终她得出了一个比较可信的答案,那就是是有人在故意捣鬼。

    因为小七磕磕绊绊地说出,她曾经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散发女鬼从窗前经过。

    小七之所以害怕,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之前,孩儿就曾在入夜之后听见过呜呜咽咽的声音,但是孩儿知道随着天气越来越凉,夜里的风也大了,风过树林,发出些奇怪的动静,也是正常的事儿,所以孩儿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那天夜里,孩儿突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窗前经过,孩儿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心里也越来越害怕,尤其是问孙嬷嬷她们都不曾听到哭声之后,更害怕啦!”

    小七这会儿说起这件事时,身上还有些发抖呢,可见是怕到了极点。

    尔芙轻轻地拍着小七的后背,柔声哄道:“不怕,有额娘在,额娘会保护好小七,今个儿额娘就陪小七把那个躲在暗处吓唬小七的坏人抓出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弄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

    “要是真的有鬼呢?”小七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二字,颤声问道。

    尔芙闻言,笑呵呵地拂过小七的发顶,温热的手掌划过小七滑嫩的脸庞,柔声道:“小七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额娘的小七最是善良心软,便是这世上真有那些神怪妖狐,它们也不会来吓唬小七,所以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一件恶作剧,或是误会。”

    “误会?”小七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失声问道。

    尔芙笑着点点头,同时挽起了露在外袍袖管外一截的中衣,指着里面贴身穿着的素白色寝衣,柔声分析道:“如果是夜里,有哪个不懂事的宫婢睡梦中起夜,穿着贴身的寝衣匆忙在廊下跑过,那肯定是满头青丝披散着,风一吹过,宽松的寝衣飘起一角,瞧着是不是挺吓人?”

    说着,她还故意将床榻一侧用金钩固定在雕花床栏上的轻纱床帏搭在了头上。

    淡青色的轻纱床帏柔顺如丝,尔芙又故意摆出吐舌瞪眼的吓人模样,在配合着她鬼里鬼气的低嚎声,十分生动形象地扮演了一次女鬼,只是外面是青天朗日,小七并不觉得害怕,还搞怪似的学着尔芙的动作,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她明白了自家额娘的意思,顺着自家额娘的思路想想,好似这样的可能性挺大的。

    本来被夜里的哭声和那晚如风般飘过的女鬼身影吓唬得心惊胆战的小七,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害怕啦,甚至还有些鄙夷自个儿前些天被吓得草木皆惊的模样,小脸羞红地赖在尔芙的怀里,喃喃道:“小七是大孩子啦,不要让额娘陪啦!”

    “什么?”尔芙捧着小七巴掌大的小脸蛋,绷着脸问道。

    “额娘,小七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啦,也就不害怕啦,小七不想让额娘陪啦,因为要是被其他叔伯府里的姐妹们知道,她们一定会笑话小七胆小如鼠的。”小七赖在尔芙的怀里,紧紧揽着尔芙已经有些发福的腰肢,声音软糯的撒娇道。

    尔芙表示:这个赖在自个儿怀里撒娇的小白眼狼,一定是自个儿亲生的。

    因为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特别爱面子,生怕被交好的小姐妹笑话,经常会做些逞能的事情,比如摸着黑回家,比如故意躲起来让家人着急寻找……等等无脑举动。

    那会儿是觉得自个儿这样做是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但是等到长大之后想想,她只觉得自个儿当时实在是幼稚得可怕,而现在小七显然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下。

    她苦笑着搂紧了小七,最终答应了小七的要求。

    当然,尔芙面上是答应了小七,让她自个儿面对心底的恐惧,但是尔芙心里却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想法,她回到牡丹台,见天色刚黑,便让赵德柱和王守财领着手下的小太监去小七的住所外面盯着了。

    她可能会相信小七那夜看到的白衣女子是巧合,却不相信夜夜出现的哭声是巧合。

    这一夜,尔芙真是辗转反侧。

    她在床上如同烙饼般来回翻滚着,直至月上中天,也没有一丝困意,满心满腹的烦躁和担忧,让她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最终她还是披着衣裳起来了。

    因为她实在放心不下小七那边儿,不担心其他的,主要是怕小七被吓坏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事实也是和尔芙的怀疑一模一样。

    诗晴顾不上张罗着伺候尔芙的晚膳等琐事,便忙着凑到尔芙跟前儿,低声说道:“主子,那小丽娘是真能耐了,奴婢派去看管她的两个老嬷嬷,那都是从前就在圆明园伺候的老人儿,正儿八经在宫里打滚一辈子的老嬷嬷,但是就愣是让她三言两语地说动了那份她们自个儿都不知道丢了多少年的恻隐之心,竟然私自放她去见弘晖阿哥了!”

    “直说结果吧!”尔芙闻言,微微皱眉,冷声说道。

    狗屁的恻隐之心吧……

    要是她真相信那些老嬷嬷会被小丽娘几句话说动了恻隐之心,那这些老嬷嬷能在宫里安安稳稳活到这把岁数,宫里是最容不得同情的地方,那些有资本去同情别人的人,也唯有宫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宫妃了,区区老嬷嬷,哪里有那份资本和底气……

    唯一的可能就是财帛动人心。

    这些老嬷嬷仗着老资历、老辈分,之前就经常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儿,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尔芙硬不下心肠,和这些年龄都赶上她爷爷、奶奶年纪的老人计较,管事嬷嬷们也顾忌着情分,也是拿她们没办法,倒是弄得这些老嬷嬷越发没有分寸,越发地恣意妄为了。

    想到这里,尔芙沉着脸问道:“荣养庄那边修得如何了?”

    诗晴有些跟不上尔芙太过跳跃的思路了,但是还是很快地回答道:“基本上都已经修缮完毕,只待主子要求准备的那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送过去,便可以让府里年过六旬的宫婢仆从住过去了。”

    “嗯,明个儿一早,你就派人给府里的管事嬷嬷传信,让她们来圆明园听差,再将圆明园这边的管事嬷嬷都请过来,我有事和她们商量。”尔芙闻言,微微点头,沉声吩咐道。

    说完,她又问了问小丽娘的事儿。

    尔芙耐心地听完诗晴的回禀,听说小丽娘被重新看管起来,却还是寻死觅活地闹腾着,一张脸都气得有些扭曲了,厉声说道:“算了,不亲自和她谈谈,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你一会儿就跑一趟吧,把她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已经傻到无可救药了,竟然还不死心地往弘晖身上贴。”

    “成,奴婢安排好您这边的事儿就去。”诗晴轻声答道。

    “那就抓紧安排吧,也别弄太繁琐的饭菜了,一碗粥,配上点干粮,再来点现成的小菜切盘,我随便垫补一口就行了,左右我也不太饿,就是怕这会儿不吃点,过会儿会饿,还要折腾着小厨房起火,那就太麻烦了!”尔芙微微点头,又敛了敛耳边的碎发,随口念叨着。

    一会儿工夫,诗晴就按着她的吩咐,将可口的饭菜摆在美人榻前的角几上了。

    尔芙也已经将滚得满是褶皱的棉袍子换下来了。

    她从诗晴的手上,接过象牙柄银质筷头的筷子和热烘烘的粥碗,便让诗晴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抓紧去带小丽娘过来了。

    等尔芙这边吃得差不多了,诗晴也就领着披头散发如疯妇的小丽娘过来了。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撂下了筷子,扯着帕子擦擦嘴角,迈步走到了外间堂屋里,懒懒散散地斜坐在上首摆着的太师椅之上,朗声道:“进来吧,让那丫头也跟着一块进来吧,夜里风凉,冻坏了身子,又是件麻烦事。”

    “奴婢小丽娘见过福晋,请福晋安。”小丽娘蔫头耷脑地见礼问安道。

    尔芙懒洋洋地挑眉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起来了,同时微不可查地轻轻抚了抚微微起伏着的胸口,心里暗道:要不是这房间里灯火通明得够亮堂,就小丽娘这副尊荣,自个儿还以为是见鬼了呢!

    这也不能怪尔芙大惊小怪,实在是小丽娘这模样太狼狈了。

    白日里,她见到的小丽娘是一副明媚动人、俏皮清秀的小家碧玉模样,而现在呢,只见小丽娘发髻散乱,一头过腰长发,东一撮儿,西一绺儿地散在耳畔、背后,活脱脱一副贞子的模样,那张白嫩嫩的小脸蛋,也好似刚刚从耗子洞里钻出来似的灰突突的,更别提她身上那套满是褶皱和污渍的月白色旗装了……

    就小丽娘现在这模样,要是弘晖还能坚持要纳她为妾,那尔芙一定得成全他们。

    不关乎其他,因为这就是真爱啊!

    只是可惜,尔芙太清楚弘晖这样生而尊贵的公子哥们的性情了,弘晖见到小丽娘,怕是要转身就跑,生怕被小丽娘缠上,那才是真实的情况。

    “拿面镜子给咱们这位小丽娘瞧瞧她的模样。”尔芙一脸嫌弃地摆手道。

    小丽娘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和恨意。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她还以为尔芙让诗晴取来镜子给她是讽刺她摆不清自个儿的位置,贪图富贵,妄想着麻雀变凤凰,不知天高地厚呢。

    这会儿,她也算是豁出去了,登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反驳道:“福晋,奴婢敬重您的身份,但是您也不该如此随意侮辱奴婢,奴婢便是卖身为奴的婢女,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身家清白,若不是弘晖阿哥曾经有出格之举,和奴婢有过肌肤之亲,奴婢也不会和弘晖阿哥牵扯不清的。

    福晋,您若是要怪,也该怪弘晖阿哥不懂男女有别之俗礼,而怪不到奴婢头上。”说完,她就高高地昂着头,摆出了一副高傲骄矜的模样。

    尔芙也是无奈了,这小丽娘的脸皮厚度,真是远超她的想象了。

    不过她是个性格很随和的人,加之她这会儿刚刚睡醒,正是心情最好的时候,也不介意和小丽娘好好说几句话,打发打发时间了。

    她笑吟吟地摆摆手,柔声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嘲讽你不自量力的意思,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要尊荣优渥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能够让弘晖为你情迷是你的本事,要是你真能成为弘晖的妾室偏房,更是你的福气和运道。

    而我让诗晴取镜子给你,其实是希望你能稍稍整理下妆容。

    毕竟你现在这副模样太狼狈了,狼狈到让人瞧着都可怜,和街边乞讨为生的叫花婆子都相差无几了!”说完,她就示意诗晴将一面荷叶状的西洋镜子,递到小丽娘的手里了。

    而她则全身放松地往太师椅的椅背上一靠,等着小丽娘大惊失色地惊叫出声了。

    小丽娘接过镜子的时候,这脸上还挂着明显的不情愿呢,但是当她看清楚镜子里的自个儿,真就是如同尔芙预料的那般,惊慌失措地叫出声来了。

    一声过于锐利的尖叫声响起,一面价值百两纹银的西洋镜子摔成了满地碎片。

    尔芙笑着看向小丽娘,柔声说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这般大惊小怪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失态呢,而且你就算被自个儿这副尊荣吓着了,也不该打碎我的东西,这面镜子远渡重洋从外洋而来,价值不菲,我现在倒是真希望你能成为弘晖那孩子的妾室了,这样你就能赔付我购买这面镜子所花费的那些银两了!”

    “福晋,您贵为亲王福晋,却如此斤斤计较,实在是有失体面呢!”

    尔芙瞧着眼前越发放肆的小丽娘,脸色发沉的冷声说道:“你如此伶牙利嘴,是否是看我性格太过宽仁和善了,还是你真的以为我就不会知罪于你呢,别说你现在是府里一个卖身为奴的婢女,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便是你有幸成为弘晖的妾室,我依然是你的长辈,你也该懂得尊卑孝敬吧!”

    说着,她就重重地一拍身侧的方桌,厉声喝道:“还不跪下!”

    随着尔芙的脸色变化,小丽娘也不敢放肆了,毕竟她也不是存心找死,她只是听那些老嬷嬷说起过嫡福晋的性情,想着谄媚逢迎那一套,未必能让尔芙对她别眼相看,还不如摆摆姿态,装出一副高傲自矜的模样,兴许能错有错找地对了福晋的眼缘,所以她才会如此放肆无忌地耍性格。

    而此时,尔芙显然已经动怒,她哪里还有底气放肆恣意呢……

    小丽娘甚至都顾不上地面上满是摔碎的镜子碎片,便撩着袍摆跪下去了,俯首道:“奴婢知错,奴婢也是被今个儿这些事儿都吓得犯糊涂了,这才会如此放肆无礼,还请福晋宽恕奴婢。”

    “呵呵,你还真是个好戏子,要是你不生出这些贪念来,还在洪家班里做你的台柱子,你早晚能成为名动一方的名角呢!”尔芙见状,嗤鼻一笑地冷声讽刺道。

    其实尔芙并无讥讽小丽娘的意思,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行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是起来吧,这要是跪伤了膝盖,旁人还会觉得是我治下严苛呢,再说我让诗晴把你带过来,也不是为了纠缠这些小事的,我就是想问下你的想法,你还打算成为弘晖的妾室,留在这四爷府里?”尔芙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她起身答话,冷声问道。

    小丽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梨花落雨地哽咽着答道:“奴婢已经和弘晖阿哥有过肌肤之亲,奴婢若是不能成为弘晖阿哥的妾室,那么奴婢唯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她就委屈巴巴地给尔芙磕着响头,哭求道:“请福晋成全。”

    “你说的肌肤之亲,我也曾仔细着人打听过了,不过就是弘晖那孩子救人心切,将你从水里捞起来这点事罢了,别老是挂在嘴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已经无媒苟/合、私定终身了呢。

    你不必拿这件事当借口。

    我不是弘晖,不会色迷心窍地失去理智,你心里想什么呢,我心里清楚,所以你还是实话实说吧,这样对你有好处,也省得耽误我的时间。”尔芙垂眸瞧着哭得很是造作的小丽娘,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冷声说道。

    说着,她又让诗晴去拧了条湿帕子给小丽娘,她真是懒得看小丽娘做作的嘴脸。

    “把你这张脸擦擦吧,用你这张脏得和要饭婆子似的脸玩梨花落雨这套,实在是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能让人觉得恶心和厌烦。”尔芙嫌弃地别过脸去,接茬说道。

    女人对女人的了解,远比男人更加真实、准确。

    再说就小丽娘这副把戏,府里的女人都快玩烂了,连最是冲动的小乌拉那拉氏都懒得玩了,尔芙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小丽娘却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自个儿这些把戏多高明呢……

    她有些懵地接过诗晴送上的帕子,简单擦擦手脸,便又哭哭啼啼地哼唧起来了。

    对此,尔芙也是无奈极了。

    她不高兴地摆摆手,沉声说道:“你就别玩这些小把戏了,我把话和你挑明了吧,免得你心里还存着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妄图着注定不属于你的泼天富贵。”

    说着,她就让诗晴将跪在地上扮可怜的小丽娘拉起来了。

    尔芙看着哼哼唧唧抹眼泪的小丽娘,继续说道:“你想要成为弘晖的妾室,不单单是王爷同不同意的问题,更是违背祖制的事儿,你也别忙着装可怜,你听我和你好好说说。

    首先,你不是满人,满汉不通婚,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别说弘晖就是亲王府里的光头阿哥,无勋无爵,就是王爷也没有办法违背祖制,所以先前乌拉那拉氏说帮助你成为弘晖的妾室,本就是谎言一句。

    其次,你的出身,下九流的戏子。

    王爷本就反对弘晖在这个年纪广纳姬妾,何况你又是这样的身份,更是一个难关。

    最重要的问题,就算你千辛万苦地成为弘晖的妾室了,王爷瞧不上你,便是弘晖疼你、宠你,你在府里有什么脸面可言,更何谈尊荣,到时候你会发现你的日子过得都不如这府里的宫婢仆从,而且你又能保证弘晖对你的迷恋有几天呢……”

    说到这里,尔芙丢给小丽娘一个同情的笑脸,暗道:这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傻姑娘。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对此,尔芙倒显得不是那么太在意,她目送着苏培盛如逃跑似的消失在暖阁门口,又摆摆手将诗兰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待暖阁里就剩下她和四爷二人,这才拿出了哄孩子的耐心,拉着四爷的袖摆,柔声哄道:“让给她,让给她,你就别沉着脸不高兴了,为了这点事就把自个儿气了个半死,实在不值!”

    就他这没头没尾的几个字,也亏得尔芙和他相处得时间够久,对他足够了解,不然哪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呢,忙摆出一个‘我也不愿意’的表情,满脸不舍地环视着这间温馨雅致的暖阁,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副四爷以她为原型画出来的仕女图,幽幽道:“这是你辛辛苦苦替我布置的暖阁,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居住,只是德妃娘娘和乌雅格格借着命相之说来讨要,不论是真是假吧,我也不能不顾忌着几分啊,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亦是你的亲生血脉啊!”

    说完,她就起身走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前边,抬手拂过那枚朱红色的钤印,对着还黑脸做暴怒状的四爷甜甜一笑,只是笑中带着太过明显的些许苦涩,引得四爷又是一阵心疼。

    “不舍得就不要让,你总是这么委屈自个儿,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还真是个不争气的嫡福晋,连一个格格都能欺负到你的头上,你要在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四爷这个人表示疼惜怜爱的方式有些特别,他迈步走到尔芙身边,伸手点着尔芙光滑的脑门儿,颇为尴尬的教训道。

    这既是四爷对尔芙表示歉疚的方式,又是一种对宫中娘娘低头的态度。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德妃娘娘是借口乌雅赫赫安胎待产开口要一处暖阁,就是她蛮不讲理地一道吩咐传过来,亦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儿,而四爷如果有半点不高兴表现出来,那就是不孝,所以四爷也就剩下死鸭子嘴硬这点本事了。

    乌雅赫赫看似是想要给尔芙添堵,却到底是在一点点地消耗着她和四爷之间本就不算深厚的情分,还将宫里的德妃娘娘拉进了这场妻妾暗斗的小把戏里了。

    想到这里,尔芙也不知道该说乌雅赫赫是聪明,还是傻了!

    不过她瞧瞧四爷那副强忍着不快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言解释道:“我可不是个泥人,谁想捏就捏一把,我虽然是将这暖阁让给她安胎待产,但是那是我的一份慈心,这房间里的东西,我还是要全部搬走的,连个板凳都不给她留下,到时候爷可别觉得我这人心眼忒小才好呢!”

    她真是不愿意让四爷心里觉得她自个儿太受委屈,这样也能让四爷心里好受些。

    只是她这点小心眼儿、小算计,怎么可能瞒得过最善察言观色的四爷童鞋呢,尔芙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自个儿这个男人没用,他本该是小妮子的保护伞,结果却是让尔芙一次次地推让、成全……

    “这屋里从上到下的家具摆设都是你的私产,你爱搬哪儿就搬哪儿,爷才不管!”

    “那就好,那就好,我正觉得自个儿屋里少一副挂画呢!”

    “你就知道哄爷高兴,你真当爷不知道你库房里堆着一柜子的名家书画呢!”

    “切,那些书画名家的书画再好,却也比不得四爷您的妙笔丹青出色!”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你要是喜欢,等今年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爷再替你在各处美景旁边画上几幅。”

    “这可是您答应的,到时候不许赖账哦……”尔芙说着,已经掰着手指头合计圆明园里的那些景致最合适入画了,这女人就没有不想将美貌留存下来的,后世有各种自拍狂魔,而现下她也要多留下几幅自画像才好,待到自个儿头发花白、眼角起褶的时候,将这些画像找出来,和四爷同坐在炭炉旁,说着那些年的回忆,想想就是一件特别浪漫美好的事儿。

    好吧,这一刻,尔芙是有些文艺青年附体的感觉,颇为感性地抱住了身旁的四爷。

    四爷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主动投怀送抱,但是软香在侧,他要是没有半点表示的话,岂不是和那些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一样了。

    想到这里,他长臂一揽,揽着尔芙纤细的腰肢就往暖阁内室里走去。

    不过一走进内室,四爷那张逐渐明朗的脸就又沉了下去。

    眼前儿是一张比单人床宽不了多少的三面镂空雕松鹿平安图的矮榻,显然是不允许他和尔芙做出太剧烈的运动啊。

    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自个儿,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在这里摆张舒适些的床榻呢!

    “呵呵,咱们坐下说说话吧,外面那些绣墩坐得我腰都酸了!”尔芙瞧着四爷的脸色从红变白再变黑,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毕竟二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四爷揽着自个儿来内室里是个什么念头呢,只是硬件条件跟不上,硬生生将这事停在一个有些尴尬的环节上,她就是想想,也知道四爷现在有多么羞恼了。

    在她看来,她可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可爱,当然要开口替四爷解围了。

    不过很多时候,当一个男人被色火冲昏头脑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被激怒,比如尔芙此时眼底闪烁而过的笑意,看在四爷眼里,那叫一个刺眼呢!

    只是四爷也不是不顾身份的人,更不可能不顾忌着尔芙的脸面,这里是专门给女眷小憩休息的暖阁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要真拉着尔芙在这里胡闹开了,传扬到外面去,那尔芙这嫡福晋的脸就丢尽了,任谁说起这事儿,怕是都要说尔芙没规矩、不懂矜持二字为何物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自个儿当初让人在这里摆了一张矮榻。

    如果不是这张矮榻,破坏了那抹缱绻旖旎的氛围,今个儿他就真要犯糊涂了。

    越想越为自个儿不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恼怒的四爷童鞋,狠狠掐着尔芙的腰肢,咬牙道:“你等着,等晚上的,叫你逗弄爷……”说完,他就敛了敛袍摆,遮掩住腰间的不妥当支出,快步往暖阁外面走去。

    他知道自个儿是不能和这个小妮子继续独处下去了,不然就真要把持不住了。

    而被独留在暖阁里的尔芙,则直接浑身发软地坐在了矮榻上,双手捂脸地偷笑着,入府多年真是很少有机会看到如此失态的四爷,想想就觉得特别有意思,特备富有挑战感、成就感……

    说白了,她就是自个儿犯了作死的毛病。

    外面伺候着的苏培盛等人可不知道暖阁里的这对男女主子在耍花腔,四爷黑着脸,脚步狼狈地冲出了暖阁,隔着暖阁当间摆着的绢丝屏风,隐隐能瞧见尔芙捂着脸坐在矮榻上的无助模样,这些人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该不会是两位主子又闹矛盾了吧……

    一想到此,苏培盛就觉得双腿发软、浑身生寒……

    因为每每这个时候,四爷就如同是压抑着怒火的死神般可怕,而前院书房就如同身处在暴风圈中心点一般的岌岌可危,他作为四爷跟前儿最得脸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就无比后悔自个儿被自家老娘生出来遭罪。

    而诗兰等人,则满满都是心疼,心疼自家主子又要伤心了,也是蛮紧张的。

    不过就在苏培盛等人惶惶不安地回到各自主子身边以后,却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四爷看似不高兴,但是嘴角却一直保持在一个诡异的上扬弧度上,尔芙则更是直接多了,脸上写满了‘我很高兴’的喜悦,这让诗兰等人在心里琢磨了几个来回的安慰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证明,诗兰等人的神经还不够强大,脑洞却很大。

    诗兰等人对视一眼,由最是粗线条的青黛出面,带着几分胆怯的安慰道:“您没事吧,主子,这主子爷也不是故意和您摆脸色,兴许是前院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呢!”

    好吧,这些人都脑洞大开地以为尔芙是被气疯了呢!

    尔芙闻言,无语地丢给诗兰等人一记白眼儿,清了清嗓子,强压下止都止不住的笑意,柔声吩咐道:“别胡说了,去请秦嬷嬷过来一趟,将暖阁里的这些家居摆设都登记造册搬到我的私库里去,另外再给乌雅格格那边传个信去,让乌雅格格准备准备就抓紧搬过来吧!”

    说完,她就亲力亲为地将墙上挂着那副仕女图画轴摘了下来,如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一路无话地回正院去张罗晚膳了。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

    府里,尔芙和乌雅赫赫为了这么一间暖阁,里里外外地折腾了有三五天工夫。

    前门外,白娇清点好库房,又折腾了些时日,总算是彻底清点好了各处产业收益,这一年忙碌下来,炫彩坊、百味居、淘沙居、霓裳阁、通达票号等产业,一共获得了纯利有三百万两白银。

    她将该分给各个掌柜的那份分红兑换成方便携带保存的银票,挨着个的送到各个掌柜的手上,又将尔芙那份最大份额的红利,换成了清一色百两一枚的金锭,用包着鎏金护角的箱子装着,亲自送到了四爷府上。

    安排好这些,白娇又用留在炫彩坊的预留银子,在南城那边新买了个铺面。

    她特地从官家牙行挖了十数个能言善道的老道牙记,开起了京中第一处房产中介。

    这也是尔芙出的主意,既然想要在南城搞旧城改造这种劳师动众的大买卖,总要更多地了解这南城各处房产的买卖动向吧。

    为了能够和官家牙行竞争,她甚至免了买卖双方的中介费用,只收个在衙门办理过户文书、改换地契、房契的跑腿费,这么一来,这就成了尔芙手底下唯一一处赔本买卖了。

    而与此同时,一直不懂收敛的乌拉那拉氏也没有闲着。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通了德妃娘娘,还真将张罗弘晖婚事的差事揽到了手里,堂而皇之的出入四爷府,一边借着替弘晖挑选合适福晋人选的名义,接连出入各个官宦亲贵府邸,一边玩着命地接触旧日里的手帕交,仗着通晓这些人的喜好,还真是让她在京里闯出了好大的名声。

    当四爷从七皇子胤的嘴里听说此事的时候,坊间传闻已经变成了继尔芙这位已经过气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四爷府里又冒出一个不动安分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气得四爷差点要将她禁足了。

    好在,在最后的时刻,他控制住了脾气,没有和乌拉那拉氏撕破脸。

    不过能够控制住,却不代表他消气了,四爷走到拐弯处,脚步一顿就找尔芙去了,他瞧着还坐在榻上吃点心的尔芙,沉声教训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你怎么能让她随意出去走动呢!”

    “那我该怎么办呢?”尔芙没好气地反问道。

    “你才是府里的嫡福晋,弘晖就算是她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子,这与理于情来讲,婚事也该你亲自操办张罗,你怎么能双手一推就不管了呢!”四爷表示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尔芙发脾气,一瞧见尔芙那张脸就消火了,但是却还是强做不快模样的说出了他的打算。

    对此,尔芙也知道这是她嫡福晋的本分,但是……

    她还是摇摇头,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拒绝了这项分内工作,缓声说道:“是我应该应分的事儿,但是弘晖那孩子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你就算是不太操心府里庶务,估计也从苏培盛等人那儿了解清楚了吧。

    所以啊……便是我没有私心,且任劳任怨,走东家、窜西家,百里挑一地替他挑选一房再般配不过的好姻缘,怕是他也要疑心我的好意,还可能害了人家姑娘。

    与其如此,不如让乌拉那拉氏去张罗这事。

    再说,这事儿还真怪不得我,谁让娘娘这么安排呢!”说完,她就笑着将一杯热茶递到了四爷的手边。

    真不想为了这些事儿和四爷闹起来,不然她才懒得解释呢!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不过尔芙并没有想要接受这些人的投诚,她现在还有一件大事要处理,食材采买。

    这府里的庶务,并非是大把抓地都揽在尔芙手里,因为尔芙是个很懒的人,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米虫,所以还不等其他侧福晋联合起来夺权,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权利分摊出去了。

    原本是很好,她也闲在,几个侧福晋也高兴,但是现在想要更换府里食材采买这些事儿,便显得不方便了,因为她需要找管着大厨房那摊事的侧福晋来商量。

    好在,大厨房是由佟佳侧福晋负责的。

    而现在佟佳侧福晋刚好不在府里,这些事儿就又落到了管事嬷嬷的手里负责。

    一尊鎏金镂空雕鸾纹的宝座,摆在花厅高出地面三寸有余的低台上,尔芙就歪歪斜斜地坐在上面,这些管事嬷嬷都是她经常见面的老朋友了,也就不需要摆嫡福晋的谱了,尤其是过分疲累的现在,自然是要怎么自在就选择怎样的姿势了。

    她手里捧着暖烘烘的手炉,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昨个儿乌雅格格被诊出喜脉,这是件大喜事,也是件需要仔细对待的事儿,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做事稳妥,照理是不需要我多废唇舌的,不过我还是要不嫌唠叨地提醒几句。

    一,以后秋雨楼那边的膳食、汤药,一定要交给专门的人负责。

    二,每三日一次的太医请平安脉这事儿,秋雨楼的乌雅格格不必特殊对待,遵着轮流当值的规矩,该是哪位太医当值,便让哪位太医替她诊平安脉,交代太医将医案写得越详细越好,一式三份,一份留在秋雨楼备查备用,一份交到前院备查备用,一份则留在毓秀姑姑手里,方便过些日子就要进府的稳婆熟悉乌雅格格的身体状况。

    另外再安排一位太医专门照顾乌雅格格的身体,和当值太医一块诊脉,专门做出一份医案来,也是一式三份,相互印证、相互对照,免得出现被人收买太医隐瞒实情等现象。

    三,更换府里大厨房那边的食材采买途径。

    这算是我这位嫡福晋的明哲保身吧,你们都知道这便利坊是我的陪嫁产业,一直负责咱们府里各处的食材采办之事,现在乌雅格格有孕,这入口的东西都要格外小心,而便利坊因为我的关系,似是有些不便再替府里采办食材了。”

    说到最后,尔芙有些尴尬地抿嘴儿笑了笑,毕竟她这甩锅的行为太明显了些。

    好在在场这些管事嬷嬷都是些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不然也混不到今个儿这样的位子上,倒是也没有人觉得尔芙这种甩锅的行为不负责任等等,反而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着,这让尔芙感觉自在了不少。

    作为嫡福晋,作为一个大方的好主子,她表示她心情一好就喜欢封赏阖府。

    “乌雅格格有孕是喜事,但是对你们这些当差的人来说,怕是这心里都压着一块石头呢,总不好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却半点好处都不给,传我的吩咐,所有在府中留名的婢仆杂役都赏一个月月钱,你们这些管事嬷嬷因为担子更重些,每人赏半年月钱,另赏玉簪一对。”尔芙很是大方地朗声说道。

    说完,她扭头瞧瞧站在自个儿身侧的诗兰,又瞧瞧下首候差的秦嬷嬷,接茬道:“这些赏赐就先由公中代付吧,稍后麻烦秦嬷嬷你将这笔开支的数目字统计好,再过来正院领银子。”

    “奴婢遵命。”掌管公中库房的秦嬷嬷闻言,松了口气,恭声答道。

    虽然当初佟佳皇后过世,她所有陪嫁产业和多年积攒下的各类赏赐都归了四爷,但是四爷在阿哥所里做光头阿哥时候的每一天,也是要耗费不少,加之他又是个清廉自守的个性,任谁送来的孝敬都不肯收,这公中库房比起其他和他身份相当的皇子都寒酸了不少,尤其是他这两年一个劲儿地往粘杆处拨款拨银子的,更是将老底都快掏空了。

    这也就得亏是当年四爷出宫开府的时候,康熙帝还赏下了皇庄、矿产等稳赚不赔的产业做老本,不然这府里上下指着四爷做亲王那点俸禄,估计连大米粥都喝不上流了。

    不过即便如此,公中库房被搬空,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每每想到这一点,秦嬷嬷就想要替自个儿抹上一把辛酸的眼泪,这京里就没有比她更加寒酸的亲王府管库嬷嬷了。

    “好了,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要是你们没什么事要禀报,那就各自去忙活吧!”尔芙可没闲心去管秦嬷嬷这心里有多么委屈,将自个儿想要办的事交代完,不自觉地打个哈欠,便给下首戳着这些管事嬷嬷下了逐客令。

    这府里这么大,怎么可能没事要禀报呢,所以……

    虽然尔芙是给这些管事嬷嬷下了逐客令,但是却是没人应声离开,一个个排着大小个上前,将自个儿手头上不好私下处置的事儿都报了上来,愣是将已经要起身离开的尔芙压回到了宝座上坐稳,不得不耐着性子,一桩一桩地处理着。

    足足小半个时辰,尔芙说得嗓子眼儿都冒烟了,这才将紧要的事儿清理完。

    她一口将茶碗里的凉茶喝光,揉着坐得发僵的腰背,满是疲惫的吩咐道:“还有事儿没禀报上来的,还有事儿是不好处理的,稍后打发人直接送到正院去,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说完,这次她也不等其他管事嬷嬷回答,如逃跑似的起身就走了。

    回到正院,尔芙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那封重新封好口的密信给乌雅格格送了过去,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妆台前,示意诗兰上前替自个儿将盘在头顶的发髻拆开,将满头珠翠取下,好似连杂技似的活动着僵硬发酸的脖颈。

    这古代贵族生活什么都好,就算是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没有剁剁剁、买买买的某宝、没有方便快捷且更为舒适的出行工具,也并非是不能忍受的事,唯一让她觉得太过受罪的就是这头压死人的发饰和及腰的如缎长发。

    远的不说,只说她今个儿这头发饰吧……

    一支镶宝嵌玉的簪子三五两重,一簪就是两对,再加上更为华丽的顶簪、压发等其他发饰,这整套下来就差不多有五斤重,还有满头长发都要梳起挽髻,她真是心疼自个儿的脖子了。

    现在还好些,起码天气凉爽,顶多就是觉得脖子发酸僵硬得不舒服。

    天气越热就越是遭罪,除了这满头压死人的发饰,她更是脑袋上就好似顶着个大蒸笼似的,这要是在外面走两圈,尔芙都觉得她头发里面是烫手的,这就难怪这古代女人都是要多端庄就多端庄了,冲着脑袋上这叮里当啷的零碎儿,想轻盈灵活都不行。

    不过这煎熬之后,猛然散开长发,那舒服度就别提有多高了。

    比如此时,尔芙笑着拒绝了诗兰想要替她将长发用簪子固定在脑后的建议,全身放松地半躺在临窗大炕上,迎着窗外还有些冷的小风,心里还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如果没有人来打扰她的好心情,她觉得她能一直躺在炕上挺尸到晚上。

    “这个乌雅格格又怎么了?”听着外面有些熟悉的求见声音,她略显恼怒的问道。

    诗兰闻言,忙快步来到外间细细询问,问完以后,又一溜小跑地回到尔芙身边,恭声回禀道:“乌雅格格说是特地过来谢您给她捎来娘娘的书信,主子可要见她?”

    “我倒是想不见,她现在可金贵!”尔芙笑着自嘲道。

    说完,她也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一边安排着诗兰去将乌雅格格请进来外间稍后,一边招呼着诗情上前替自个儿梳发。

    这好不容易松泛松泛头皮,还没能自个儿舒服够,便又要挽发,真是遭罪!

    一会儿工夫,诗情就熟练地替尔芙梳好了家常范儿十足的松垮圆髻,倒是没有弄痛尔芙被紧紧约束了整个上午的可怜头皮,这让尔芙的心情好了些许。

    走出暖阁的门时,尔芙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更加真诚些。

    她抬手叫住了就要屈膝见礼的乌雅格格,快步走到堂屋里坐稳,柔声问道:“妹妹身体不适,怎么还特地赶过来道谢,这就是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实在不值得你折腾这么一趟!”

    “福晋姐姐,其实妹妹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乌雅格格闻言,有些尴尬的说道。

    “哦?有事就说吧!”尔芙也没有闲心和乌雅格格假客气,直接问道。

    乌雅格格也不是很擅长曲里拐弯那套,被尔芙这么突然一打断话茬,她的乳母吴嬷嬷交代的那些客套话,便被她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假模假式的干笑道:“福晋姐姐,妹妹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姐姐不要怪妹妹行事唐突。”

    “你就直说吧,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呢,咱们是自家姐妹,不必这样绕来绕去。”

    乌雅格格见尔芙都这样说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绕弯子了,带着几分尴尬地笑着说道:“姐姐快人快语,那妹妹也就不和姐姐客气了,您也知道妹妹这初次有孕,自个儿是全无经验,身边乳母是个有经验的,却是身体不大好,不能在跟前儿照顾,而妹妹身边其他的宫婢虽然能干伶俐,到底都还是些未嫁的黄花姑娘,对这些事儿都是懵懵懂懂的,所以妹妹想借姐姐身边的毓秀姑姑过来伺候一段时间,还希望姐姐能够答允。”

    原来是为了毓秀姑姑而来。

    尔芙听完乌雅赫赫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她也早就猜到了,而且她甚至想过德妃娘娘可能会直接从宫里拨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过来伺候,所以她连个磕绊都没打,便同意了乌雅赫赫的要求,柔声说道:“妹妹太客气了,这毓秀姑姑本就是宫里娘娘身边儿的人,让她过去照顾你些日子,倒是也应该的。

    行,那我这就让人去请她过来……”

    说完,她就笑着对诗兰点点头,示意她去旁边跨院将毓秀姑姑请过来。

    一会儿工夫,诗兰就领着毓秀姑姑从外面进来了。

    尔芙忙停住说了半截的话儿,笑着道:“毓秀姑姑,现在乌雅格格有孕,身边又没有个可信的人照顾着,怕是要麻烦您帮忙照顾她些日子了。”

    “主子吩咐就是,照料府中主子们,本就是奴婢的本分。”毓秀姑姑恭声答道。

    说句心里话,她是千万个不愿意过去照顾乌雅赫赫,她对这个乌雅赫赫的性格是深有了解,原本她是德妃娘娘身边儿最得力的掌事宫女,乌雅赫赫是不敢为难她,但是乌雅赫赫私下里却没少为难永和宫里伺候的其他宫女,一想到那些宫女满腹委屈的样子,她就发自肺腑地不喜欢乌雅赫赫这个女人。

    不过到底是德妃娘娘的亲侄女,又有德妃娘娘托人传过来的口信……拒绝不得啊!

    毓秀姑姑默默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无比恭顺地开口道:“启禀主子,这乌雅格格有孕在身,奴婢这一去照顾,怕是要几个月时间都不能过来正院伺候了,奴婢先回去和秦嬷嬷交接下手里的差事,也顺便收拾下行李……”

    “对对对,这倒是我疏忽了,那你就先回去收拾吧,还有你手里的那些差事,也不必急着和秦嬷嬷交接,乌雅格格身边的乳母现在是需要卧床养伤,但是估计有个月余时间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也就能清闲下了,抽空过来将各处安排一下就是了!”尔芙笑着拍拍脑袋瓜儿,略显歉意的吩咐道。

    说完,她就让诗兰去给毓秀姑姑帮忙了。

    照说乌雅格格这会儿想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也该起身告辞了,但是这位就坐在堂屋如同一尊泥菩萨似的抿着茶水,好似是要等着毓秀姑姑一块回秋雨楼似的,不过尔芙也没有特别询问,到底她也没有想要扣下毓秀姑姑不放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闲话,喝着微涩回甘的香茗,坐了有两刻钟,毓秀姑姑就拎着一个行李卷大小的包袱,跟着诗兰回来了。

    好么,这位看来亦是知道乌雅格格等着她呢!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有了顺天府出面,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也是避免其他人借此事在御前攻讦四爷,不然谁敢说护卫就没有抓人拿人的权利,那些仗着家丁院工抢男霸女的纨绔子弟,那些仗着有些背景就欺行霸市的商贾,又算什么呢!

    只能说,就看有没有人想管而已。

    那些能够横行乡里的地主恶霸,或是那些喜欢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无非就是买通了三五个衙役捕快,或是给当地巡守一方的父母官送足了好处,加之天高皇帝远,庶民百姓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让这些人敢于胡作非为,把他们送到皇城根儿来,个顶个都会乖顺守礼起来的。

    这也是为何古来就说京城是首善之区……

    其根本原因就是这里是天子脚下,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可能闹到御前去,一旦闹到御前,那就没有小事了,小事也变成大事了,谁也不愿意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好处就大开方便之门,最后落得个罢官贬职,甚至是发配流放的下场……

    这么一说,那话题就有些扯远了。

    如四爷派张保出来拿人,张保要派人去请顺天府出面,也是怕有人将这事捅到御前去,私自纵兵拿人,这事儿不算大事,但是就怕到时候有人借此造谣四爷生出僭越之心来就不好了。

    左右小院已经被护卫围得水泄不通了,等等顺天府那边儿又如何呢!

    只是张保还是失误了,他忘记了隐蔽所在多有隐蔽的逃生之路这种事儿,如眼前这小院就是如此,虽然他是派人将这院子的前前后后都围住了,左右邻里,他也都安排面容和善的护卫过去打招呼了,保证要找的人不能够从旁边院子跑走,但是这个小院里,早就已经挖好了逃生用的地下暗道。

    暗道直通距离百米远外的一个小院里,就在张保领着人守在外面等顺天府的官兵过来的时候,院里除了那些不明真相的两三个仆妇被留下造出动静来,故意吸引外面张保等人的注意外,包括送水力巴所说的那些半大孩童在内的所有人,早已经顺着地道逃之夭夭了。

    等到顺天府的官兵到位,张保领人撞开了院门,那些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当然,也不能说就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雁过留声,船过留痕,何况院里住着二三十口人呢,又都是些半大孩子,一帮一伙地走在街上,那还是听引人注意的,但是相比起如瓮中捉鳖似的堵住院子拿人来讲,这种如大海捞针似的找人方法,便需要费更多时间了。

    而时间久了,线索也就断了。

    张保瞧着眼前如同被扫荡过的空院子,还有那两三个如同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粗使仆妇,一张脸黑如锅底,尤其是那张微微上扬的微笑唇,此时早已经抿成了一条细缝。

    他愤愤地瞪着牛眼,环视一眼左右,刚要开口,便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张保回头看去,来人正是穿着一袭石青色官袍的顺天府府尹,虽然他亦是有品有级的大太监,但是也不敢托大地给顺天府府尹脸色看,忙挤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迎上前去寒暄。

    他三言两语将人让到外面,又送上两个分量不一的荷包,这才重新回到小院里。

    顺天府府尹,这就是一个坐在火山口的位子,绝不是个美差,但是却是个油水颇丰的肥差,毕竟这天子脚下的皇亲国戚、官宦商贾那么多,谁家没有点上不得台面的糟心事要求到这统领京畿治安的顺天府府尹头上,谁又好意思空手登门呢,便是身居高位的权臣、宗室皇亲,自个儿放不下身段,也得安排管事跑腿的送上一份好处来。

    比如此时,张保送上一轻一重两个荷包,就是如此。

    一份轻的荷包,上好的杭绸绣制,里面就放着两颗滴溜溜转的两颗珍珠,这是专门送给顺天府府尹的好处,虽然这事儿是没办成,但是到底辛苦人家跑一趟,总归要给些辛苦费,加之这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差事,所以分量不是特别贵重。

    一份重的荷包,寻常的素绸缝制,里面是一颗颗奇形怪状的银角子,自然是给那些随顺天府府尹出差的衙役捕快们的茶钱,别看这些衙役捕快地位不高,到底是衙署里当差办事的公门中人,虽然并不需要张保出银子打赏讨好,但是凡事做得周到些,总归是没有错处的。

    送走了顺天府的一众官兵,张保站在如烈风扫过的小院里,真可谓是欲哭无泪,本以为是再容易不过的差事了,却没想到被自个儿给办砸了。

    此时此刻,他无数遍在心底反问自个儿,怎么就没想到有地下通道这种东西呢!

    只是再后悔,已是枉然。

    张保嘴角微耷,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领着人顺着地道追过去,找到了地道出口的另一处小院。

    这个小院里,亦是一片狼藉。

    他瞧着房门还大敞四开的上房,眨眨眼睛,心中微动,迈步往里走去。

    比起之前那处二进小院,这里连一进都算不上,有坐北朝南的大北屋和东西厢房,却没有倒座,有铺着青砖的天井庭院,却没有檐下回廊,但是房间里的摆设,却要讲究许多,西梢间里,还摆着琴桌、茶桌等小家具。

    “仔细找找,连一张纸片都不要放过。”张保左右查看一番,朗声吩咐道。

    粘杆处是个不养废人的地方,能够在粘杆处里当值的宫婢仆从,细心是最基本的,张保吩咐不能漏掉一张纸片,那么这些跟着张保混饭吃的人就不会漏掉一丝一毫,甚至连院子角落里的耗子洞都特地掏了个干净。

    不过,收效甚微。

    那个小院里住着的人,显然是早有准备的,那保密工作比起战争时代的特工,还要更严谨几分,除了在堂屋里的一盆灰烬中找到了几片烧得看不清楚全貌的碎片,也就是在后罩房那边找到了一些零星线索。

    对此,张保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

    他知道他回府这顿排头是逃不掉了,四爷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那是信得着他的办事能力了,但是他却让人跑了,还跑了个无影无踪。

    张保本就是心胸狭窄、爱记仇的个性,尤其是这次被幕后之人坑得这么惨……

    怕是就算四爷不再追究此事,他也不会忘记这事儿了。

    而与此同时,尔芙那边儿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听说竟然有人在南城那片安排了两处这样隐蔽的院落,最先怀疑的人就是乌拉那拉氏,无关其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属于没有任何线索的纯怀疑,但是随着各路线索汇总到她的手里,她就越发觉得这事儿和乌拉那拉氏逃不脱关系。

    第一个线索就是那个被丁医士跟上的管事婆子李大婶。

    这个李大婶,她本来就是在先福晋乌拉那拉氏院里伺候的婢女之一,因为她眉梢位置上的疤痕,虽然未曾在乌拉那拉氏房里伺候过,却是廊下伺候的二等丫鬟之一,显然是颇受乌拉那拉氏看重的仆从。

    她的婚事,也是乌拉那拉氏所赐。

    这样一个人,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如何能够让尔芙不怀疑上乌拉那拉氏呢。

    这还仅仅是第一个线索,第二个的线索就是那两处宅院的购买者。

    这年头的契约书,分为红契和白契两种,一种是只有中保人作见证的民间契约,称为白契,一种则是在衙署过明路、留副本的官契,称为红契。

    相比红契,白契虽然是省去在衙门更换契书的手续费,但是却不够保险,所以一般人置办产业的时候,绝不会心疼这笔小财,为了保险,必然会尽快去衙门更换契书,将手中白契换成有衙署大印的红契,但是这两处宅院的买主却反其道行之,和卖家完成交割,便打发走了中保人和牙行经纪。

    因为未曾正式在衙署更换契书,张保通过衙署那边的登记,很快就找到了这两处房产的原主人和替原主人与买家牵线搭桥的牙行经纪。

    虽然未能将小院里住着的人抓住,但是他还是从这两处房产的原主人手里,得到了那份已经旧损的白契,契纸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买卖双方的姓名来历,再顺着买主的名字找过去,毫不意外地找到了已逝的乌拉那拉氏头上。

    这倒不是乌拉那拉氏疏忽了,而是她觉得自个儿都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四爷府里的新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瑞溪,那就算是别人找到她原本的陪嫁奴仆头上,也牵扯不到她身上,再说这两处房产也并不曾被记录进她的私产里,又是在她被病逝之后才置办下的,到时候她完全可以借此反咬一口,攀诬是其他人借机陷害她这个和先福晋同宗所出的新侧福晋。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的算盘,打得真不错。

    不过她却没想到她的种种做法和一些微不可查的小习惯,早已经泄露了她就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不单单被四爷知道了,还被尔芙发现了。

    如此一来,那这幕后主使者是谁,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之所以四爷和尔芙确认了乌拉那拉氏的所作所为,却仍然未曾过来找她的麻烦,实在是因为这些证据串不起来,毕竟重生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太荒唐了。

    不过就在尔芙和四爷觉得要打碎牙齿和血吞地认下这个亏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却不甘寂寞地出手了。

    她发现张保等人还在继续追查曾经出入过那个小院的人,虽然知道这事儿攀扯不到自个儿的头上,却又不愿意好好的安排成为废棋,又碰巧见到四爷和尔芙卿卿我我的模样,心里怒火中烧,便动了将这个黑锅丢到尔芙的头上的打算。

    乌拉那拉氏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做的,所以很快张保等人就顺着乌拉那拉氏特意安排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在正院当差的仆妇头上。

    要说这仆妇也是个苦命人,因为不能生育的原因被丈夫休弃,娘家又不肯收留,身无长物,眼瞧着就要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之下,这才自卖自身地成为了四爷府里伺候的一个粗使仆妇。

    乌拉那拉氏翻过来调过去地好一番安排,让这事和正院的人扯上关系,登时就跑过去给乌雅格格报信了,她也不想从暗处跳出来的,但是她真的怕四爷会偏袒尔芙,藏下这条线索,那她之前费尽心思的安排,岂不是白费劲了。

    不过乌雅格格也不是个傻瓜,总不能乌拉那拉氏一说就信,再说尔芙的种种举动,作为当事人,乌雅格格比任何人都要更有发言权,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和正院那位没关系,再想想乌拉那拉氏上蹿下跳的举动,一向不聪明的乌雅格格,难得聪明了一次。

    本来她还真没有怀疑过乌拉那拉氏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原因有二。

    一来乌拉那拉氏本就是府里的侧福晋,又和先福晋同宗所出,在府里的地位稳固,且膝下悬空,怎么看都和她没有半点利益冲突,就算她有孕,就算她晋封侧福晋,也威胁不到乌拉那拉氏的地位,那乌拉那拉氏又何必多此一举地为难她呢……

    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

    那就是她进府之初,最先示好的就是乌拉那拉氏,两人已经隐隐形成了同盟关系,那乌拉那拉氏又何必来挡她的路呢。

    正因为如此,乌雅格格一直怀疑的都是府里那些身份不如自个儿的格格们,尤其是膝下已经有一女作伴的董鄂格格。

    在乌雅格格心里看来,董鄂氏是出自名门之后的八旗贵女,又曾经替四爷诞育小格格,四爷也算疼她,隐隐已经成为府里的第四位侧福晋的最佳人选了,突然冒出自个儿这个竞争对手,肯定会有所动作,让自个儿胎死腹中,对董鄂氏绝对是最有利的事了,而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完全是精力不济。

    她早就想好了,不论这胎儿能否安然降世,她都不会放过董鄂氏这个伪善的女人。

    不过就在她打定主意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突然蹦出来了,让她心里的怀疑有些动摇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而就在乌拉那拉氏这般说的时候,通往观景楼二楼的楼梯上,正站着甄妮和戴斯。

    尔芙不爱往园子里走动,一来是她太懒,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更别提为了看两朵花要洗漱梳妆地长途跋涉到花园里来了,二来就是她怕麻烦,这后院里的内眷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算计是挡都挡不住,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窝在自个儿的正院待着,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黑锅就从天而降。

    今个儿,她一反常态地出现在后花园一角的观景楼里。

    其原因就是因为甄妮和戴斯请过安还不走,一直待在正院和她扯闲篇、套近乎,她心里不耐烦,又不好摆出黑脸赶人,正巧甄妮提起她们二女进府以后,一直没机会去瞧瞧后花园里的美景,她就领着她们二人来了。

    尔芙倒不是存心算计乌拉那拉氏,她就是想着换个地方、换换心情。

    来到花园里,她一样是坐在观景楼里歇着,待够了,再找个由头就可以直接丢下甄妮和戴斯二人回到正院去了,那两个丫头总不能一直跟着她吧。

    她就是本着甩包袱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就那么巧地碰上了乌拉那拉氏,而更巧的是乌拉那拉氏过来的时候,甄妮和戴斯二人一块去下面的暖阁里更衣了,脸近身侍婢都带下去了,留在观景楼二楼里伺候的就剩下尔芙身边的诗兰和诗情,乌拉那拉氏根本不知道甄妮和戴斯在,不然无聊那阿里是也不会将话说的那般直白、难听了。

    毕竟这府里的内眷就爱做背地里捅刀子、下黑手的事儿,面上绝不会横眉冷对。

    而乌拉那拉氏更是个中翘楚,别看她恨甄妮和戴斯恨得牙根痒痒,找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刁难二女,但是面上却是个热心肠的姨母,对二人是从头到脚的关心,一直都是躲在背地里折腾人的恶婆婆一枚,还真是没有和甄妮、戴斯撕破脸,哪怕是弘晖和她摊牌的时候,她亦是那副被冤枉、被误解的无辜做派。

    此时此刻,她却华丽丽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刚要走上二楼的甄妮和戴斯心里作何感想,便是不需要太懂得察言观色的尔芙,亦是瞧得清清楚楚,那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牙齿更是咬得嘎吱嘎吱响……

    啧啧,真是好尴尬的场面。

    尔芙生怕被婆媳恶斗的战火波及到,她随手撂下已经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躲,清清嗓子道:“乌拉那拉妹妹,你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虽然甄妮和戴斯二人是从大洋对面来的西洋女子,但是进府以后,亦是懂规矩、守规矩的好孩子。

    就算是她们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私下里提醒下就是了。

    再说弘晖的事儿,甄妮和戴斯才入府不久,实在不适合添新人过去伺候了。”

    她这番话,就是要表明立场。

    她也没有打算让乌拉那拉氏和甄妮、戴斯尴尬地面对面,对着诗兰摆摆手,诗兰就心领神会地往楼梯方向走去,将已经快要走上楼来的二人拦回去了。

    这种送上门坑乌拉那拉氏的机会,尔芙不会放过的。

    她相信,便是她这会儿让诗兰将甄妮和戴斯拦回去,二人也不可能甘心回去,一定会在下面从头到尾地偷听。

    事实,亦是如此。

    甄妮和戴斯对着诗兰又是拱手、又是屈膝的,一通拜托,并且答应诗兰绝不上去添乱,让尔芙跟着为难,总算是求得了留在观景楼楼下旁听的资格,她们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甚至爬到了楼梯中间。

    接下来,她们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她们人生中被批判得最是不堪的一番高谈阔论。

    乌拉那拉氏这番话,比起当初她们被同乡商人当做货物卖给远洋船的船长议价时,还要更加刻薄几分,简直是将她们踩到了泥潭里还不算完,还要将她们骨头都碾碎去喂狗一般……

    相比起清朝本土人的七窍玲珑心思,才初检礼仪风范的西洋人,说话办事更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她们感觉到乌拉那拉氏对自个儿的敌意,虽然她们也会找弘晖告状,但是到底并没有真正发现乌拉那拉氏对她们不满意,甚至她们告状的时候,还有些心虚忐忑,生怕是自个儿太多心了。

    而现在,这般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们眼前……

    当她们知道那个向来对她们笑脸吟吟的姨母侧福晋心里竟然如此看她们,甚至觉得看她们一眼都恶心,她们觉得心都碎了……

    尤其是当她们听说乌拉那拉氏认为自个儿带坏了弘晖,要安排其他女人来分宠的时候,如果不是诗兰一直防备地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她们真想冲上去撕碎乌拉那拉氏那丑陋虚伪的外表。

    “二位格格,你们还是回去吧!”随着乌拉那拉氏越说越是直白、越说越是过分,连站在楼梯口守着的诗兰都替甄妮和戴斯脸红起来,她实在不忍心再留甄妮和戴斯在这里听下去了,压低声音劝道。

    这次,甄妮和戴斯没有再拒绝诗兰的好意。

    她们真的是浑身上下都如同火烧般在泛着红光,不是别的,是被气、被羞臊的……

    二人对着诗兰屈膝一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观景楼,一路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地跑回到了春晖阁里。

    此时,她二人已经是满脸泪痕。

    哪怕是在风气更为开放的西洋,一个女子被人说得如同娼妇般,亦是会羞臊难当,何况她们已经来到这里数月,还跟着教习嬷嬷学了一整月规矩,哪里不懂女子该洁身自好的道理,又怎么不明白闺誉有损是个多重的罪名呢……

    乌拉那拉氏请来的教习嬷嬷是内务府里最为严苛的容嬷嬷。

    二人如丧考般的表情,让这位黑脸包公似的人物都不忍心来折腾她们了,便可想见她们这会儿是如何得痛苦难当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痛苦等着她们呢……

    乌拉那拉氏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又事关弘晖,她更是带着撞到南墙不回头的韧劲而来,便是尔芙不同意又如何,何况尔芙怎么可能不同意乌拉那拉氏这种作死似的昏招呢,所以当夜弘晖还未来得及回到春晖阁瞧瞧一双娇妾的泪雨如花,便被四爷叫到了后院去。

    为了纳甄妮和戴斯进府的事儿,弘晖已经去宗人府受罚一月有余了。

    如果不是有二女的温柔抚慰,他真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为何他会将二女奉若珍宝,毕竟此时此刻的甄妮和戴斯就如同是弘晖的救命稻草一般,想想宗人府那些将规矩都刻到骨子里的人看自个儿的鄙夷眼神,唯有和二女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个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今个儿,他一回府就被苏培盛拦在了府门口,得知四爷召见,他欣喜万分。

    弘晖以为是他阿玛心软了,再也不让他去宗人府遭罪了呢!

    他满心欢喜地随着苏培盛来到他千般不情愿来到的正院,不但见到了他恨不得一刀捅死的尔芙,还见到了他最近颇为讨厌的乌拉那拉氏,反倒是四爷的存在,turnaround显得不是那么太重要了。

    因为乌拉那拉氏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就宣布了喜讯。

    弘晖给四爷见礼的动作一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去,喃喃道:“阿玛,弘晖还未曾迎娶正妻福晋,如何能够连纳四个妾侍,这是否有些不妥?”

    四爷闻言,微微抬手,示意弘晖落座,“虽然是有些不妥,但是事事都有例外。

    毕竟要进门的两个格格,她们都是和你血脉相通的母族小辈,便是阿玛有心拒绝,却也不好退居推拒,何况甄妮和戴斯再好,却到底是异族女子,实在是不适合替你传承血脉,所以……”

    虽然四爷的话没有说到最后,但是在场的这些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甄妮和戴斯就是玩具,只能作为他纾解需要的工具,却不能替他诞育子嗣,也就意味着她们不算是妾室,而还未进府的两个乌拉那拉氏出来的小格格,才是他的妾室,这样也就不会影响他的婚姻大事了。

    这还真不是四爷老古董,实在是这时代人就是这般刻板。

    哪怕弘晖听着难受,尔芙听着刺耳,却也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理由来。

    只是初恋往往是苦涩的,却也是少有的一往无前,弘晖瞧着他从小就颇为畏惧的阿玛四爷,还未坐定的身子,蹭得站了起来,他第一次勇敢起来,为了他懵懂且粗暴的初恋,义无反顾地说道:“阿玛,弘晖不愿意再纳妾,甄妮和戴斯虽然是异族女郎,但是她们同样温婉体贴,有她们在春晖阁里伺候,已经足够了!”

    同为男子,四爷比所有人都要理解弘晖此时的心情,但是出生在皇室中,享受了尊荣富贵,总是要舍弃些身份,比如感情。

    所以他满眼怜惜地瞧瞧弘晖,还是狠心拒绝了弘晖的要求:“你的心情,阿玛能够理解,但是这事儿是乌拉那拉氏老族长提出来的,乌拉那拉侧福晋也替你相看过那两个小格格了,都是不错的出身,正儿八经的嫡女,模样也好,做你的格格妾侍,已经是委屈了!”

    说完,四爷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他也曾对某个清秀可人的小宫女动过爱慕之心,结果呢……

    小宫女在浑浑噩噩之下被杖毙,他被禁足阿哥所数月。

    往事不堪回首……

    不过下首愤然而立的弘晖显然不能理解四爷的复杂心情,他满眼怨愤地瞪着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咬牙道:“好,既然是阿玛吩咐,那弘晖就收了她们又如何,只是弘晖恳求阿玛和嫡额娘、乌拉那拉额娘,弘晖已经是个大人了,这房里的事儿就不要再过多干涉了吧!”

    “好,阿玛答应你了。”对于弘晖这点要求,四爷很是大方地答应了下来。

    尔芙闻言,无所谓地点点头,总归她也不想去管弘晖的事儿,反倒是乌拉那拉氏颇为不快,她怎么放心将那些事都交给弘晖一个孩子去操持,如果不是春晖阁里有福嬷嬷坐镇,她怕是都要忍不住当场反驳了。

    弘晖带着一身的阴霾,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春晖阁外。

    他看着院门上悬挂着的牌匾,瞧着那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心里感慨万千。

    他想:如果额娘还活着,定然不会让自个儿受这样的委屈。

    只是弘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附体重生这种荒唐怪事,更没有想到千方百计刁难他爱妾的人就是他的亲额娘,他站在院门口,止步不前,站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这才抬起如灌铅般沉重的胳膊,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甄妮和戴斯,他满脸沮丧地躲进了书房里。

    不过他想要的清静,并没有得到,这府里的宫婢杂役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好手,连在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亦是如此,他们亲眼瞧见后院那两位妾侍如何得宠,又知道今个儿那两位妾侍在后院受委屈了,哪里会不帮忙传个话什么的呢……

    在小太监们添油加醋、如身临其境般的渲染下,弘晖满脸羞恼地来到了东厢房里。

    这处面阔三间的东厢房,正是甄妮和戴斯的居所。

    二女红着眼圈,迎上了一身沉重的弘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却绝口不提自个儿的委屈,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伺候得格外周到体贴,大大地缓解了弘晖周身的疲惫,却也让弘晖心里更多了几分负罪感。

    明知道二女被府里的长辈女眷刁难,明知道二女都是再温柔不过的好女子,但是他却不能给她们一个像样的身份,甚至替她们说句话都不行……

    他满心愧疚地将二女拉到身前,低声道:“是爷没能保护好你们。”

    “爷,您这是说什么话呢,您让我们姐妹有瓦遮头、有地容身,还能够如此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甄妮和戴斯对视一眼,齐齐拜倒道。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如果她又穿越阴阳的本事,她真想亲自问问李畴,昨个儿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有点线索,总比没有任何线索的好。

    左右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那就继续扯线头吧,没准什么时候就扯明白了。

    想到这里,尔芙又露出了些许笑容,她吩咐诗兰将这条银链子仔细收好,又交代诗兰去转告赵德柱,让赵德柱将这事给四爷去通通气,安排好这些,她就懒洋洋地躺到美人榻上了。

    昨晚上,李卫和玉清他们来牡丹台用晚膳,她一激动就小酌了几杯。

    尔芙这一杯就倒的酒量在这个时候就显出了特殊性,明明就是喝了两杯小孩子们喝的果酒而已,她竟然出现了醉酒后遗症,一觉起来,还没有过劲儿,到现在为止,她这脑袋瓜儿还疼得好似有人用锤子敲打似的。

    她双眸微闭地躺在美人榻上好一会儿,仍然觉得头晕眼花地犯恶心。

    她又静静地躺了会儿,等到诗兰去见过赵德柱回来,忙不迭的吩咐道:“还是给弄杯浓茶吧。”

    “主子,不如奴婢去请太医过来替您瞧瞧吧!”诗兰一边动作麻利地准备着浓茶,一边轻声建议道。

    尔芙脸色苍白地靠坐在美人榻上,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没什么事,其实就是我昨个儿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等这股劲儿过去就没事了,实在不必惊师动众地请太医过来!”

    “可是奴婢瞧您的脸色真的挺难看的!”诗兰还是有些担忧的劝道。

    “这还不是刚才我坐在这里低头摆弄那根银链子,被阳光晒得我有些不舒服了,我趟一会儿就没事了。”尔芙笑笑,抿了口苦得舌头发硬的浓茶,柔声安抚道。

    其实她很清楚,她就是宿醉后遗症。

    至于为什么好像显得特别严重,尔芙觉得自个儿就是越来越娇气了。

    尔芙坚持将一碗苦苦的浓茶喝光,疲惫地打着哈欠,连移动到床上休息的精神都没有了,直接吩咐诗兰把床上的薄被取过来给自个儿搭在脚上,便蜷腿睡在了美人榻上。

    诗兰见状,犹豫再三,还是偷偷跑去将府里当值的太医请过来了。

    考虑到尔芙才刚刚睡下,太医来了,诗兰并没有叫醒尔芙,而是吩咐宫婢取来了遮挡用的绢丝屏风,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引领着太医替尔芙请麦看诊。

    今个儿在圆明园当值的太医是府里的老人儿胡太医。

    胡太医微眯着眸子,沉默了有一炷香左右,也没有给出一个判断,弄得诗兰更紧张了几分,不禁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太医问道:“胡太医,我们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脾胃失和,心忧过度……”胡太医咬文嚼字地给出了判断。

    对于这样的答案,诗兰表示她真心听不懂啊,那能怎么办呢,继续追问呗。

    好在胡太医也清楚这点,很快就给出了一个通俗易懂的答案来。

    “其实四福晋就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天气炎热,胃口不大好,有些轻微中暑,又碰巧醉酒,所以这症状就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你稍后让人跟我去抓几副解暑消食的汤药,再煮些清热败火的绿豆汤给四福晋服用就没事了。”

    说完,胡太医就背上药箱往外走去。

    诗兰赶忙叫来晴岚跟着胡太医去抓药开方,毕竟是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谨慎些。

    晴岚也明白轻重,丢下手里的活计,便跟着胡太医去了。

    诗兰自个儿也没有闲着,她跑到厨房取来砂锅和红泥小炉,愣是在廊下,迎着这大夏天炙热刺眼的阳光,开始煮起绿豆汤了。

    等到尔芙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甜香味道醒来的时候,外面都已经是蒙蒙黑了。

    “什么时辰了?”尔芙揉着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瓜儿,撑着酸软的腰肢坐起身来,轻声问道。

    诗兰忙将用热水保温的绿豆汤准备好,一路小碎步地跑到尔芙跟前儿,柔声答道:“主子,已经戌时正了,这是奴婢特地替您准备的绿豆粥,还特地放了莲子和银耳,加了好些砂糖呢,您快趁热喝一些吧!”

    说完,她就将旁边的角几挪到了尔芙的跟前儿,方便尔芙能在美人榻上用饭。

    整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尔芙还真是有些饿了呢,她深吸了口气,满满都是甜香甜香的味道,虽然不至于勾引得她留下口水吧,但是却也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胃口大开了。

    不过她也没有就这样邋里邋遢地就吃东西,还是先起床到净室里洗漱了一番。

    足足睡了一整天,她这精神头也算是有所恢复了。

    尔芙在净室里简单洗漱一番,主要就是刷刷牙,洗干净嘴里那种又苦又涩的不适感觉,这才回到了美人榻前,享受诗兰为她特别烹调的晚餐,喝着甜滋滋的绿豆莲子粥,吃着鲜脆爽口的炝拌小菜和鲜美咸香的菜包子,直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这才撂下了筷子。

    “主子,这是胡太医给您开的汤药,您是一会儿喝呢,还是现在喝呢?”

    尔芙闻言,微微一怔,终于注意到了桌上那碗还泛着热气的苦药汤。

    其实她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她就是害怕这苦涩难咽的药汤,所以才会排斥请太医这种事,此时此刻,她无比想念现代那些胶囊药剂。

    不过病了就要吃药,她现在也发现自个儿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倒也没有拒绝。

    尔芙眉头微蹙地点点头,道:“端过来吧,再替我准备几颗甜嘴的蜜饯吧。”

    “奴婢其实早就将蜜饯准备好啦。”诗兰笑着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盘蜜饯,柔声道。

    尔芙就这样端着蜜饯盘,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充足准备地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又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将蜜饯塞到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嚼着,含糊道:“这药还不大苦,治什么病的啊!”

    “胡太医说您有点轻微中暑,胃口也不太好,所以给开了副祛暑消食的方子。”

    尔芙听完点点头,揉着微鼓的小肚子,示意诗兰上前扶自个儿起来,她打算起来散散步、消消食儿,这整天都被宿醉折磨得头晕眼花、无精打采,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她可不得起来折腾折腾,不然也对不起她刚刚喝的苦药汤啊。

    而就在尔芙悠闲地散步消食时,格格却是坐立难安着呢。

    因为她清点过她交给李畴的那盒首饰后,已经发现缺少了一条不起眼的银链子,而且她也从她拉拢腐蚀的小太监嘴里得知了嫡福晋尔芙知道了李畴已死的事儿,现在耕织轩外面的守卫又多了好些,便是她想要偷摸过去寻找都没有机会了。

    唯一能让格格有些心安的地方,那就是她和李畴的关系是个秘密。

    当初她是不愿意在没有个确定之前传开了,让戏班里的人说三道四地说闲话,一直到她和李畴一块找到洪班主头上的时候,洪班主都很意外他们竟然成为了情侣的事实,而且再然后她就被乌拉那拉氏出银子赎身塞到四爷府的戏班里了,和洪家班彻底断了所有联系,所以只要她不出现在洪班主跟前儿,想来任何人都不会疑心到她的头上。

    “烦死人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更谨慎些的。”格格有些烦闷地低喃道。

    “格格,您说什么?”格格身边伺候的宫女没有听清她的话,忙问道。

    格格微微摇头,随口敷衍道:“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想要去外面吹吹风,又觉得太晚出去不合适,所以嘀咕了两句而已。”

    说完,她就踱步走到了窗边,一副贪婪外面景色地望着窗外,实则她是怕被身边伺候的宫女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劲,毕竟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想要隐瞒真实的情绪,也就越来越困难了。

    窗外是月光笼罩下的柳树林,再往前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格格遥遥地望着溪边,目光微凝地攥紧了拳头。

    因为溪边的青石上,竟然站着那个和她有着特殊关系的小太监,她不知道这个小太监这会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想去猜测,左不过是想要要挟自个儿获得更多的好处吧,难不成还会是一种巧合么……

    她咬着牙,故作淡定地回到床上躺下,一脸平静地打发了身边伺候的宫婢。

    格格打算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本来她就觉得留下这个小太监是个祸害,生怕这小太监越来越过分,最终会连累到自个儿,但是她又担心在同一地点,同时出现两个暴毙而亡的人,这样的巧合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再加上她也确实能用到这小太监帮忙,所以才留了小太监一条性命,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格格打发了身边伺候的宫婢,所图就是要斩草除根地除掉这个小太监。

    可惜的是她有一点猜错了。

    她以为她看到的是那个和她有特殊关系的小太监,其实并不是。

    那块青石上站着的小太监,就是个和格格以为的那个小太监身形有些相似的人,要说这小太监也是倒霉,他这人没什么嗜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嘴馋。

    他平日在厨上帮忙,总能混些好吃好喝地打打牙祭。

    不过今个儿呢,他和一块当差的小伙伴偷懒摸鱼,得罪了膳房里掌灶的大厨,被罚饿肚子,这让有着吃货本质的小太监怎么能忍呢,所以他趁着管事不注意,便偷偷摸摸地溜到小溪边来摸鱼了。

    他打算捞上几条肥鱼回去烤着吃,既能果腹,又能解馋,绝对的一举双得。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贪吃的小毛病,却害了他的性命。

    就在这小太监专心致志地盯着溪流找肥鱼的时候,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只听得噗通一声,约半人深的小溪流里,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刚刚还弯腰弓背站在青石上,探着脖子往溪水里瞄的小太监就掉进溪流了,而同时那个黑影也一跃而起地跳进了溪流里,死死地压在了小太监的身上。

    这黑影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刚刚打发宫婢要休息安寝的格格。

    格格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要让人以为这个小太监是夜里失足落水被淹死的,形成一种意外的假象。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次日天明有人在溪流里发现小太监尸身的时候,很快就确定是一起意外事件了。

    因为小太监偷溜出来捞鱼的时候,还特地和交好的小伙伴打过招呼,膳房那边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自个儿离开膳房去溪边捞鱼的,加之他也没有和什么人结怨生愤,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

    而唯一一个对这件事起疑的人就是和格格有特殊关系的小太监。

    他之所以会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便是因为他发现这失足落水的小太监落水的地点,竟然是靠近格格住所的溪流,其实本来他也没有将这件事和格格联系到一块,还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兄弟的一句戏言,让他心里升起了些许戒备和猜测。

    当时,他那小兄弟是这样打趣他的:“哎呦,我刚瞧见你,还以为见鬼了呢!”

    不明就里的他,则是抬腿就踹。

    因为他这人是个挺迷信的人,尤其刚刚出了李畴暴毙的事儿,别人不知道李畴到底是怎么死的,就是他把格格放进耕织轩的,也是他亲眼瞧着格格进出李畴房间的,接下来李畴就暴毙了,便是他再单纯,总会怀疑上格格的,这会儿和他开玩笑的人说见鬼了,他怎么能不多想些呢。

    不过接下来他那个交好的小兄弟的解释,便彻底让他脸色有变了。

    虽然他小兄弟是玩笑话,但是听在他的耳朵里就有些吓人了,因为那个失足落水的小太监和他的背影在别人看来,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而那个小太监落水的地方,又是在格格住所附近的小溪,由不得她不多想几分。

    不过总归是没有一定的事儿,他也不敢和别人说,所以就将怀疑压在了心底。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这也是为何他坚持要替茉雅琦挑选一户门第比较低的夫家的主要原因。

    他没有管好茉雅琦,让她小小年纪就做出不理智的事儿,让她闺誉有暇,但是凭借他雍亲王的身份,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愿意求娶茉雅琦,可惜这些人所在意的不是茉雅琦这个人,而是茉雅琦的身份,如果真将茉雅琦嫁到这样的府里去……

    结果有二。

    一是茉雅琦仗着身份,安享尊荣,却得不到丈夫真心的疼爱和温存。

    二则更惨。

    四爷的夺嫡之路失败,茉雅琦随之倒霉,或是被病逝,或是被送去别院静养。

    显然,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四爷这位阿玛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宁可让茉雅琦嫁得远一些,远离这朝堂内外的危险,只要茉雅琦过得幸福就好。

    四爷经过深思熟虑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茉雅琦肯开诚布公地和四爷这位阿玛谈谈,她也就不需要费心劳神地研究如何逃避尔芙替她挑选出来的那些夫婿人选了,因为按照四爷的性格,他一定会成全茉雅琦的那点小野心的。

    只要茉雅琦肯告诉四爷,她并不在意婚后生活是否幸福,只要尊贵优渥就好。

    当然,这些事,茉雅琦不清楚,连尔芙都不清楚。

    好不容易解除禁足离开佳思院的大李氏怎么能让茉雅琦冒险去试探四爷的底线呢,甚至就是她自个儿,她也一直努力维持着她假装出来的慈母形象,生恐会做出任何惹怒四爷的举动来,但是大李氏却不知道她在四爷心目中,早就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

    现在在四爷眼里,大李氏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大李氏该无比庆幸她早生早育地替四爷生了茉雅琦和弘昀两个孩子,不然……

    那她早就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前比较重要的事儿,不论是茉雅琦的婚事,还是弘晖的婚事,现在最关键的事就是四爷必须要配合和尔芙一块确定下过些天来圆明园赴宴听戏的人员名单。

    这也是无奈,谁让女主内、男主外的传统思想让尔芙不甚了解朝上的派系之争呢。

    再说,尔芙自个儿从心里来说,她也不太关注朝堂上的各种大事。

    一顿比较简单的午膳过后,尔芙让人将准备好的风筝交给了小七,让她自个儿领着善水的宫婢去外面玩,自个儿则已经从带过来的行李里找出了那本大嬷嬷去庄上荣养之前特地为尔芙写下的京圈人脉图,这是一本详细记载着京中各府姻亲关系图的名册,尤其是宗亲各府的姻亲关系写得格外详细。

    详细到什么程度呢……

    这是一本连七皇子府里最不起眼侍妾的姻亲关系都详细记录在册。

    “老七这人性格执拗,不亲近其他兄弟,同样和爷的关系也是不远不近的,你想要邀请他府里的嫡福晋和侧福晋来园子里做客赴宴,爷没意见,但是就怕老七不会让她们过来啊。”四爷翻看着尔芙已经写好的请帖,轻声分析道。

    尔芙闻言,手上的笔微微一顿,笑着摇摇头道:“那是你不了解七福晋的性格。”

    “你这话是何意思?”四爷有些纳闷的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这老七的福晋纳喇氏就是个活脱脱的饭桶。

    她嫁到阿哥所的时候,老七还是个在尚书房读书的光头阿哥呢,她阿玛却是手握实权的堂堂正二品副都统,但是她纳喇氏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六品牧长府里出来的庶女踩在了脚下,甚至后来还被送去别院静养一段时间,简直是丢尽了宗亲圈里嫡福晋的脸面。

    当初要不是康熙帝担心老七将宠妾灭妻的事儿做得太过,引起御史言官的弹劾,给自个儿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亲自出面干涉,怕是这位嫡福晋纳喇氏就要替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小格格在庄上办抓周礼了。

    可惜的是即便康熙帝出面干涉,逼着老七将纳喇氏和小格格从庄上接回来,但是纳喇氏还是没能护住她之前生下的小格格。

    就在她回府三天后,未满四岁的三格格竟然被人发现溺毙在后花园的莲花池里了,虽然过后也没能找出溺死三格格的凶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就是老七后院里那些女人们干的。

    毕竟老七在朝上就是一个充当背景板的小透明,加之先天的残疾,让他早早就失去了夺去帝位的资格,便是他们这些兄弟为了夺去帝位互相设计暗害,却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去伤害一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孩子。

    这会儿,尔芙这故作高深的模样,还真是让他有些好奇起这位七弟媳了。

    他好奇的眼神儿,让尔芙露出了一抹窃笑。

    她并没有故弄玄虚地和四爷兜圈子,笑着说道:“你可曾看过被哺乳期的母兽,便是它的配偶都不能靠近它分毫,也许之前这位七福晋的性格是绵软些,也不大擅长搞那些勾心斗角的小手段,但是现在么……我只能说她现在和以前是大有不同了,她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一定会护好她的小格格和弘景阿哥的。”

    说完,尔芙对着四爷笑笑,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和凄冷之色。

    同时她也在心底补全了她未说完的那句话:“就如同我很后悔我曾经没能保护好小九和玖儿,如果现在乌拉那拉氏敢再冒头作妖闹事,我一定会效仿武则天和吕雉两位前辈,一定将乌拉那拉氏做成人彘塞到缸里去。”

    四爷不知道尔芙心里的想法,却看到了尔芙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戚之色。

    他伸长胳膊,隔着茶桌拉住了尔芙搭在茶桌边儿上的小手,语气低沉且肯定的说道:“爷不会给任何人再伤害你和孩子们的机会。”

    “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和孩子们。”尔芙闻言,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道。

    说完,她就将四爷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抽了出来,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请贴上。

    也许是因为她和纳喇氏有着不同却格外相似的悲戚经历,七福晋和七爷府里两位侧福晋的请帖是她最先写好的,连简亲王府佟佳氏素玉的请帖都是稍后才写的。

    尔芙低头写好了给十三爷和十四爷府里女眷们的请帖,有些犹豫地抬头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将太子府里的女眷请过来呢?”

    茶桌对面,正摆弄着钤印和印泥往请贴上盖的四爷闻言,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太子胤被复立之后,康熙帝曾经和他深谈一次。

    谈话的内容,除了康熙帝和胤这两位当事人,便是当时还跟在康熙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梁九功了,而且这件事过去没几天,梁九功就因病过世了,也不知道是突发急病,还是被病故,反正那天康熙帝和胤曾谈过什么,已经成为一桩无从考证的秘密。

    不过唯一让四爷觉得安心的事,那就是他和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受影响。

    即便是朝上一些人都已经看出康熙帝属意四爷继位,毓秀宫里住着的太子胤就是在等待宫外的府邸修缮完成,胤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还将他这些年随康熙帝处理朝政的奏疏都送到了四爷府,自个儿则开始摆弄起花草盆景这些修身养性的玩意儿,再不过问朝政,连每半月一次的大朝会,这位也甚少出席。

    四爷想:也许康熙帝是已经劝过胤了。

    不过胤放下了问鼎帝位的想法,却不代表太子妃瓜尔佳氏也能如此看得开。

    当初康熙帝以克妻的借口,明言不再立后,绝了后宫所有宫妃们坐稳中宫的想法,宫中琐务,也交给了佟佳贵妃和四妃打理,但是从太子妃入主毓秀宫之后,宫务就名正言顺地交托到太子妃瓜尔佳氏手里了。

    虽然仍然有一部分宫务由四妃和佟佳贵妃负责,太子妃作为晚辈,也不敢太多插手东西六宫的事儿,但是这已经到手的权利,她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交出去呢,又不是人人都是懒癌晚期的尔芙,巴不得什么事都不管就吃喝玩乐的享受。

    再说,瓜尔佳氏自打嫁进毓秀宫的那天,她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从来不满足于做一个太子妃,她盯着的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宝座。

    胤甘心退让,不愿意再在夺嫡之路的漩涡里挣扎,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就算是坐上帝位,他这些兄弟也会给他找各种麻烦,更是会借着他曾经被废的事儿大做文章,他背后的赫舍里氏一族已经倒台了,单凭一纸传位昭书如何能够让他坐稳帝位,再说帝位背后所意味着的压力,也让他觉得心惊胆战,所以当康熙帝送给他一道保命诏书之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自个儿挡箭牌的新身份,一心想要帮衬着老四坐稳帝位。

    当然,这份保命诏书,康熙帝是偷偷给他的,并没有告诉四爷。

    这也是康熙帝怕四爷坐上帝位以后会疑心曾经被立为储君的胤心有不甘下狠手,他写下这份亲笔诏书,也是让他最疼爱的阿哥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

    而胤放下心中郁结之后,他也着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这种不必时时刻刻担心有人陷害算计自个儿的安心日子,这种不必再谨言慎行、生怕会被揪住小辫子攻讦的自由,也让他更加盼望着离宫开府的日子了。

    而瓜尔佳氏则显得过于不甘心了。

    她从小受家族精心培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最优雅、最端庄、最雍容的,仿佛连头发丝里都雕刻上了端庄温雅的印记,所图就是希望她能够成为一国之母,她也严格地要求着自个儿,愣是成为了康熙帝心目中最完美的儿媳妇,但是现在她的一切努力都成为了泡影。

    为了能够成为康熙帝心目中最完美的儿媳妇,她付出太多了。

    皇室最看重子嗣,她为了能够让胤这位太子在诸多已经崭露头角的皇子里更富有竞争力,她强忍心中嫉妒和怨恨,放任毓秀宫里的几位侧福晋在她之前诞下子嗣,尤其是李佳氏出身卑微,晋位侧福晋就已经是天恩,却敢仗着诞下两子两女就在毓秀宫里作威作福,时时刻刻不忘给她添堵。

    以前她觉得她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只要她成为皇后,不愁没有收拾这些人的机会,但是现在呢,胤轻轻松松就放弃了太子宝座,甚至已经开始和工部、内务府研究新府的格局划分问题了,那她之前的隐忍又有何意义了呢……

    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她经常借故找尔芙这位四福晋和德妃娘娘的麻烦。

    要不是四爷府在宫外,尔芙这位四福晋也不好经常在宫里行走,德妃娘娘又是位居妃位多年的实权宫妃,又占住了长辈这一优势,估计太子妃瓜尔佳氏都能让她们天天到自个儿跟前儿立规矩了。

    因此,她迁怒上尔芙的嫡亲姐姐和妃娘娘了,经常借故寻和妃娘娘的麻烦。

    谁让和妃娘娘最近不受康熙帝看重呢,谁让她不如德妃娘娘在宫里根基深厚呢,谁让她是尔芙的长姐呢,谁让她当初经常借着同宗同族的出身往太子妃跟前儿凑呢,现在太子妃瓜尔佳氏本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原则,经常请她来毓秀宫,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折腾她,别人也就自然寻不出任何错处了。

    不过这宫里能得宠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蠢货的,和妃尔柔很快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而尔柔之所以愿意忍耐的原因,其实有二。

    一来是她听说四爷府里的弘阿哥就要进宫到尚书房读书了,甚至可能留居宫里,她不愿意在这时候和尔芙撕破脸,彻底和四爷府划清界限,那是因为她希望能够借着自个儿和尔芙之间的姐妹关系,将弘养在自个儿宫里。

    二来么……

    那就更简单直接了,因为康熙帝属意四爷做继承人,谁愿意得罪未来的皇帝呢!

    不过宫里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太子妃瓜尔佳氏的种种做法,很难瞒住宫外的四爷和尔芙,正因为如此,尔芙有些犹豫要不要请这位和自个儿有着同宗同族情谊的太子妃瓜尔佳氏来赴宴。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她就招呼着诗兰将梳妆洗漱的家伙什送到了床边,帮小七梳头洗脸地忙活着,她很少有机会这样照顾小七,所以动作有些慌,透着一股不熟练的陌生感。

    简单洗漱过后,她拿起了小小的牛角梳。

    “额娘,真的没问题么?”小七揉着被自家额娘用指甲戳得生疼的鼻子,稍显担心地问道。

    尔芙很是自信地笑笑,便开始笨手笨脚地替小七梳头发了。

    小七的发质很好,顺滑油亮,便是在床榻上滚了整晚,那如同鸟窝似的长发也能够像那些洗发水广告里的女主角那般做到一梳到底,倒是让尔芙稍稍松了口气,不然她真怕重演她小时候的悲剧。

    她回想着自个儿小时候的悲惨经历,默默地叹口气。

    只可惜,这样的好景,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梳不来那些漂亮、精致的古装发髻,扎个马尾辫,也有些歪斜,好在小七不嫌弃,还一脸骄傲地制止了尔芙要诗兰替自个儿重新梳发髻的打算,笑嘻嘻地摇晃着脑袋瓜儿,娇声道:“额娘最厉害了,小七就喜欢这样简简利索的发髻。”

    “喜欢就好!”尔芙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尖,笑着说道。

    她心里暗暗发誓道: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练习梳头发的本事,把自家小七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小七就这样穿着一身比较单薄的寝衣,笑呵呵地赖在尔芙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如同快乐的百灵鸟似的,绝口不提去深柳读书堂的事,也不曾打算离开床榻,因为她很喜欢这样和自家额娘腻在一块的感觉,更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自家额娘靠得这么近了,机会难得,她格外珍惜。

    “笨丫头,要起来吃饭了,不然饿坏了身体,又要喝苦药汤。”尔芙捏捏小七嫩呼呼的脸颊,笑着催促道,她已经饿半天了。

    之前,她担心宫婢们进进出出的动静会吵醒小七,加之担心小七的身体,还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但是这会儿见小七已经无碍,这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得到能量供给的五脏庙就立刻造反了。

    小七有些不舍地抱着尔芙的胳膊,抿着嘴儿点点头,顺着尔芙拉扯的力道起来了。

    穿鞋子、穿衣服……

    小七自带慢动作似的尽量拖长着时间,因为她怕自己用过饭,自家额娘就走了。

    尔芙站在床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七的身上,怎么可能看不出小七那种欲言又止的不舍,她上前几步,一把揽住了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七,笑着说道:“额娘都好些日子没有好好陪陪咱们小七啦,没想到小七一眨眼的工夫就长大了,额娘可得多和小七在一块待上些日子。”

    说着,她还故意调侃起一脸惊讶的小七:“难道小七不想和额娘一块住些日子?”

    “小七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只是额娘不需要处理府里的那些庶务么,还有那些经常惹恼额娘的庶额娘,她们不是还要每日请安么,额娘住在小七这里,真的没问题么?”小七有些担心的问道,她虽然很想将额娘留在自个儿的住处,但是她很怕额娘为此被阿玛责怪。

    越是懂事的孩子,也就越是容易让人心疼。

    尔芙眼底闪过些许伤感,一脸骄傲地替小七整理着袍服,笑着道:“和小七相比,她们都要往后排,再说额娘留在小七这里,也能够处理那些烦死人的庶务啊,有小七在一旁帮忙,额娘还能轻松些呢!”

    说完,她就拉着脸上满是惊喜的小七走到了外间堂屋。

    堂屋里,诗兰已经领着宫婢摆好了饭桌,桌上都是按照小七喜好准备的菜肴,还有一炖盅熬煮足有两个多时辰的莲子薏仁粥,这也是小生子特别为睡眠不好的小七准备的甜粥,加了两大勺糖,甜滋滋、热乎乎……正是好入口的时候。

    “怎么准备这么多,额娘不是最讨厌浪费么?”小七捧着小小的粥碗,低声问道。

    尔芙闻言,笑着揉揉小七的小脸蛋,柔声安抚道:“还不是额娘瞧着小七都瘦了,这小脸上都没有几两肉,心疼你平日里读书辛苦,咱们是不提倡浪费,但是也不能委屈了额娘的宝贝儿啊!”

    说完,她又往小七的盘子里,夹了一根烤得香酥流油的羊排骨,这是小七的最爱。

    平日里,这样的炭烤类吃食是尔芙不允许小七多吃的,一来是热量太高、调味料也太多,吃着不健康,二来是制作麻烦,从腌制到上桌,往往要准备一整天的时间,所以小七能够吃到这道美味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

    只不过今个儿是个例外了。

    为了小七睁眼就能吃到这道美味,她连夜让采买从附近的农户家买来一只小羊羔,又让小生子加了个班,足足准备了整晚,这才能够让小七一睁眼就吃到这道美味。

    果然,小七一看见这道她惦记好些日子的小羊排,眼睛都亮了。

    她三两口地吃光了一块小羊排,贪婪地舔舔还沾着调味料的嘴唇,眼巴巴地瞧着就放在不远处的菜盘子,却是迟迟不敢动筷子,因为之前尔芙曾三番两次地强调,不许她多吃这种燥热补气的菜肴,所以她就算是很想吃,却还是忍耐着。

    尔芙见状,忙让诗兰将那道烤羊排送到了小七的跟前儿。

    她笑着说道:“今个儿是你的休沐日,额娘破例让你多吃几块,但是过了今个儿,可就不能再这么大吃大喝啦,仔细你的小肚子鼓起来,胖嘟嘟的,也就不可爱啦!”说完,她还故意鼓起肚子,鼓着腮帮子,让小七看,引得小七连连发笑,这才绷起脸来,催促着小七乖乖吃饭,不许在饭桌上这般没规矩的傻笑。

    小七不高兴地嘟嘟嘴儿,娇声道:“明明是额娘故意逗小七发笑的。”

    当然,说完,她就埋头和那道烤羊排去厮杀了。

    美食当前,可不能辜负了这样的好时光。

    尔芙之所以让小生子准备这道烤羊排给小七过瘾,也是因为太医说这道烤羊排有安神的作用,她就怕自家小七被梦魇所扰,可着劲地给小七弄有安神静心效果的吃食。

    当然,小七吃得高兴,她也觉得心里头欢喜。

    尔芙就这样陪着小七吃吃吃地吃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吃得桌上菜肴都有些凉了,这才和小七一块撂了筷子。

    结果就是母女俩指着对方吃得微鼓的小肚子,齐齐笑出声来。

    小七是个有些贪吃的性格,平时有孙嬷嬷在跟前儿约束着,还显现不出来,但是今个儿孙嬷嬷被尔芙压制着,瞧着小七多吃,也不敢开口劝阻,可不就让小七吃撑了,而尔芙瞧着小七吃得欢,自个儿也多吃了一小碗米饭,也跟着吃撑了。

    没办法,尔芙只得领着小七去外面桃花林里散步去了。

    阳光下的桃花林,虽然树叶有些泛黄,还时不时地随风飘落几片枯叶,显得有些萧瑟,但是仍然是一处不错的景致。

    只是小七瞧着不远处的桃花林,却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别怕,有额娘在呢,要是真有要怪跑出来,额娘就把怪物打跑!”尔芙察觉到小七的不安,伸手牵起小七微凉的小手,柔声安抚道,她不愿小七沉浸在梦魇的恐惧里,与其害怕地躲闪回避,还不如迎着阳光去面对,也许看明白了桃花林里的一草一木,小七就不会再被梦魇所困扰了呢……

    这也是尔芙整晚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一个不甚成熟的办法。

    果然,有了尔芙的鼓励,小七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树林里,阳光稀稀疏疏地落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斑,泛黄的落叶,厚厚软软地铺在小路上,走在上面就好似踩在最名贵的地毯上一般,伴随着风吹过卷起的青草香,这种感觉是很惬意、很享受的。

    尔芙就这样牵着小七的手,慢悠悠地游走在桃花林之中。

    开始时,小七还有些紧张和不安,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就活泼起来了。

    小七甩开了尔芙的手,时不时地跑跳到树下,捡起一片形状完整的树叶,或是摘下一朵还未谢去的野花,然后再蹦蹦跳跳地跑回到尔芙的身边,如同献宝似的交给尔芙,显得格外可爱。

    尔芙也顾不上走得腰酸背痛地痛苦了,便这样陪小七在桃花林里玩闹着。

    这一玩,便是足足两个时辰。

    尔芙踩着有些高度的花盆底绣花鞋,走得脚指头都有些疼了,更别提酸痛不已的脚心位置了,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少有的畅快和恣意,直玩得小七觉得无趣了,她这才陪着小七回到房间里,换上软底的绣花鞋,好好放松了下疲惫的双脚,然后就拖着小七一块不远处的一处汤泉泡澡解乏。

    孩子的精力是无穷的,尔芙浑身放松地躺在雕刻成莲花盛开模样的温泉里,只想就这样躺着不动,但是小七却顽皮地玩起了打水仗。

    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水球,溅湿了尔芙小心翼翼地搭在温泉池边的长发,也打湿了尔芙肩头披着的浴巾,尔芙有些羞恼地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旁边笑得正欢的小七,哪里还忍心去责怪小七的胡闹呢,只得不顾疲惫地和小七玩在一块了,至于被温泉水打湿的长发稍后要怎么梳理,谁要去管那些无关轻重的小事呢!

    桃花坞这边的汤泉阁是一处很宽敞的大两间,除了小半间的屋子用屏风隔出,作为更换衣物和休息的外间,里面都是莲花盛开形状的温泉池,足够尔芙和小七玩个痛快。

    不过尔芙却觉得她和小七两个人玩,玩得有些无趣,尤其是在她发现她竟然打不过小七之后,所以她直接开口将外面侯着的诗兰等人都叫进来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玩就要玩得开心、玩得痛快。

    诗兰等人都了解尔芙的性格,倒是不拘谨,尔芙吩咐了,便脱去外袍和中衣,穿着更为轻薄些的里衣跳下水了,但是跟在小七跟前儿伺候的宫婢就显得过于拘谨些了,吱吱扭扭地就是不肯加入,要不是尔芙当机立断地捧了几捧水泼去,就这些丫头迟疑的样子就够扫兴了。

    这一下,算上诗兰她们,汤泉池里人数就足够玩起团队战了。

    尔芙领着诗情、诗兰二人一伙,小七领着紫苏、甘草一伙,六个人不分主仆,只分队伍,各守一侧地玩闹着,欢声笑语,别提多热闹了。

    当孙嬷嬷顺着动静找过来的时候,本就显得刻板的脸庞,登时就阴沉如锅底了。

    没办法,她本就是宫里教导新晋秀女的教习嬷嬷,最看不惯的就是不守规矩。

    而尔芙和小七这样不顾身份和宫婢玩闹在一块的行为,显然就是她认为最不守规矩的行为了,只是碍于主仆,她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守在汤泉池外,免得有些不知缘由的人,直接闯进去了,坏了自家福晋和小格格的清誉。

    她这样的担心,也是完全有必要的。

    因为就算圆明园里后湖这边是不让外男进入的,但是还有各院内眷跟前儿跑腿传信的小太监们呢,便是这些小太监不能做男人能做的事情,他们也有男人们都有的爱好,就孙嬷嬷守在门口这一会儿工夫,便有两三个小太监无缘无故地往汤泉池这边凑,显然都是被尔芙和小七她们的欢声笑语吸引过来的。

    而等尔芙和小七在汤泉池里,泡得手脚发软地走到外间时,也就更需要孙嬷嬷了。

    “外面谁在呢?”尔芙瞧着眼前被水汽打得发潮的袍服,又瞧瞧诗兰等人身上湿乎乎贴服在里衣,苦笑着摇摇头,裹着一件宽松厚实的夹棉浴袍,光着脚丫来到了门边,低声问道。

    “福晋,奴婢孙嬷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孙嬷嬷闻声,隔着门答道。

    尔芙闻言,笑着招呼着孙嬷嬷进来说话。

    有孙嬷嬷在外面,她就不需要委屈自个儿穿着这身潮乎乎的袍服了,她后知后觉想起来的一些事,也不需要担心了,刚刚玩得疯,一时激动,便将外面守着的宫婢都叫进来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她也想起了孙嬷嬷所担心的那些事,正犯愁呢!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如果真如她昨日那般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弘晖面前,所有的浓情蜜意、甜言蜜语都会变成敷衍的尬聊,因为现在她仅仅是衣衫狼狈,便已经让弘晖流露出一丝嫌弃来了……

    小丽娘面红耳赤地退出弘晖的怀抱,担忧道:“你怎么来了,王爷不会怪你么?”

    她是聪明人,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是装扮不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神妃了,那就该调整下状态,让自个儿显得贤惠文静些,一个能够将对方安危看得比自个儿的安危还重的女子,总是惹人怜爱的。

    果然,弘晖也不计较房间里的简陋和尘土漫天了……

    他拉着小丽娘走到仅铺着炕席的炕边落座,稍显落寞和颓败地垂首说道:“阿玛罚我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半宿,倒是没有再责罚于我,只是命我这几日就收拾收拾行李去军中历练,显然是怪我不争气呢!”

    “好男儿志在四方,多出去历练一番,对你也是一桩好事。”小丽娘有些失落。

    弘晖闻言,笑着拉住小丽娘拧成麻花状的手,接茬道:“不过我不打算去,我过来找你,便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和我走,若是你愿意的话,咱们就一块离京去江南走走,若是你不愿意的话……”

    不等弘晖的话音落地,小丽娘就已经积极表示道:“我愿意。”

    “离开雍亲王府,我就不是亲王阿哥了,你不觉得委屈?”弘晖惊喜问道。

    他也不是不曾怀疑过小丽娘的心意,只是他觉得他是亲王阿哥,便是小丽娘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接近于他,也不影响他和小丽娘之间的情分,但是现在么……他就需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毕竟携美私逃和偷跑离府,这两者所面临的惩罚,亦是不大相同的。

    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告诉小丽娘,他现在身怀巨款,也不打算放弃身份地位,只是暂时出逃,逃避开去军营历练的悲戚下场,在外面玩够了、耍过了,便老老实实地回来和自家阿玛请罪认罚,而是故意卖可怜地摆出了‘一去不回头’的做派来,试探下小丽娘的心意。

    小丽娘迫不及待的回答,让弘晖心里暖暖的。

    不过小丽娘却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她本来是希望能够攀龙附凤,成为人上人,但是天不遂人愿,雍亲王的态度很明确,根本不可能同意她成为弘晖的妾室,让她留在府里,做一辈子的婢女仆妇,她已经是千百个不甘心,等到时候弘晖偷跑出府了,估计就算她想安安分分地做个婢女仆妇,雍亲王和福晋等人也不会放过她。

    一面是脱离火坑的活路,一面是荆棘密布的绝路,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了……

    只是弘晖并不知道小丽娘面临的处境,还以为他是碰到真爱了呢,他一手将小丽娘紧紧揽入怀中,低声道:“那你先随我离开这里,找个隐蔽的所在躲一躲,等我过去接你,我要先回去应付着场面,等到入夜时分,没有了那些眼睛盯着,我便来和你汇合,到时候咱们就自由了。”

    小丽娘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拖着弘晖你侬我侬的时候,万一被看管自个儿的婆子发现弘晖的踪迹,被告到嫡福晋那儿去,到时候她就真的落入绝境了。

    她很是懂事地点点头,反手抓住弘晖的手,语带哽咽的呢喃道:“好,我听你的,我这就跟你走,我会乖乖等你的,不过你要快点来找我……”

    “放心,我稍后就会过去找你。”弘晖一脸深情的保证道。

    小丽娘不信弘晖的话,却又不得不相信弘晖,她抬手拂过弘晖的脸颊,仿佛临摹着弘晖的容貌般,一副坚强不哭的模样,连连点头地随着弘晖起身往院子里跑去。

    两人这样沿着小路胡乱跑着,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倒是真找到了几分浪迹天涯的味道,手拉着手,手心里都已经满是汗水了,却仍然不舍分开,他们就这样一路钻到了一处微不起眼的小院里。

    这是那些打理园中花木的花匠们用来堆放花肥和各种家伙什的地方,最是僻静了,也是弘晖过来之前,特地挑选过的,别看圆明园的面积挺大,但是能用来藏人的地方是真不多,加之稍后很可能会满园子地搜查小丽娘,所以这处气味不大好的小院,便成为最合适小丽娘藏匿的地方了。

    “你先在这里歇歇脚儿,一会儿我再安排人给你送些吃的穿的。”弘晖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亲自动手整理着有些杂乱的房间,笑着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小丽娘,时不时的回眸,尽显浓情。

    小丽娘也没有闲着,笑着打着下手。

    两人齐心协力,一会儿就将有些杂乱的房间,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角落来。

    弘晖瞧瞧两人整理出来的角落,又瞧瞧落满灰尘的地面,拧着眉毛,脱下了外袍,铺在了地上,他一边催促着小丽娘快些躲进角落里,一边轻声说道:“过来得太急,我也没来得及准备条被褥什么的,先委屈你坐在我这件外袍上吧,我等会儿再安排人给你送些吃的穿的……”

    “那你怎么办呢,外面冷呢?”小丽娘迈步走到墙边,还不忘关心弘晖的问道。

    弘晖笑着拍拍自个儿还算健壮的胸口,朗声道:“放心吧,爷也是跟着师傅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熬过来的,这点小风寒,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只是委屈你了!”

    说着,他还不忘将刚刚挪到旁边的一些东西都摆到小丽娘的跟前儿做遮挡。

    一来是怕有人碰巧进来瞧见小丽娘;

    二来也是想着用这些东西挡挡风,毕竟这间小破房的窗门都不算太严实,门窗上的窗户纸,也已经碎得七零八落了,小丽娘穿得又有些薄,窝在这里待上一会儿还好,要是时间久了,还真是容易惹上风寒呢……

    不得不说,弘晖还是挺细心的。

    他又隔着那些杂物和小丽娘叮嘱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满腹愁思地回到了自个儿的住所。

    清辉阁里,婢女仆从都忙活活地收拾箱笼呢,倒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

    弘晖回到清辉阁,第一件事就是将自个儿的贴身太监叫到了跟前儿,低声询问道:“福嬷嬷那边儿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是差不多了,便让她也歇歇吧,瞧瞧这院子里乱糟糟的,看着就心烦,连爷想要找个地方清静清静都不行。”

    贵喜闻言,忙打个千儿就去给福嬷嬷传话了。

    而弘晖则趁着这时间,将房间里的几盘点心都胡乱用手绢包好地塞进了准备好的包裹里,交代他更为信任的冯宝给躲起来的小丽娘送去了。

    这包袱也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里面装着两件厚棉袍和一些散碎银子。

    冯宝接过包袱,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他哆哆嗦嗦地颤声问道:“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别问,照爷的吩咐照办就是了。”弘晖敛敛袍摆,一本正经的说道。

    冯宝年纪小,脑袋瓜儿却机灵,他眨巴眨巴眼睛,很容易就猜想到了弘晖的意图,但是他却不敢不按照弘晖阿哥的意思办,谁让弘晖是他的主子呢,他有些慌地拎着包裹往外走,却没有忘记避开院里婢女仆从们的注意,溜着边儿,一路小跑地往小丽娘藏身的院子赶去。

    小丽娘等得正心急呢,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却不敢答话。

    冯宝轻轻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瓜儿,左左右右地打量着,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小丽娘露在杂物缝隙间的一抹宫女袍,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压低声音的问道:“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呢?”

    小丽娘和冯宝曾有过几面之缘,倒是认出他是弘晖跟前儿的小太监了。

    她颤抖着站起身来,对着冯宝连连见礼,低声道:“小公公仁慈,奴家对弘晖阿哥是一片深情,绝不是贪恋他的权势地位,而弘晖阿哥待奴家好,奴家也是倍感珍惜,此番弘晖阿哥找到奴家,想要带奴家离开这里,奴家如何能够拒绝呢……

    再说,王爷让弘晖阿哥去军营历练,也实在是太残忍了,那军营是什么地方,万一碰到什么危险,那可如何是好,还不如就这样离开呢!”

    说完,小丽娘就眼圈红红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几步之遥外的冯宝。

    冯宝见状,心里有再多不满,却也是说不出一字半句了。

    他稍显不快地将包袱丢到小丽娘跟前儿,低声道:“最好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你就是存心害咱们阿哥了,咱们阿哥是王爷的嫡长子,在府里的地位最特殊,却也尴尬,实在是经不起这么任性的折腾,若是你真是为咱们阿哥好,那你就该早些劝阿哥打消私自离府的想法。”

    “奴家也曾劝过弘晖阿哥,只是弘晖阿哥的主意已定,奴家也无能为力。”

    “算了,阿哥跟前儿离不得人伺候,我先走了!”冯宝瞧瞧小丽娘,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服小丽娘了,一脸郁闷地丢下句话,便回清辉阁报信去了。

    他走到长春仙馆的时候,真是想要走进去告发弘晖要和小丽娘偷跑出府的事儿,但是就在他迈出步的瞬间,他就一转身离开了,因为他怕长春仙馆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不存好心,毕竟小丽娘就是长春仙馆这位乌拉那拉侧福晋送到弘晖阿哥身边的。

    那日,乌拉那拉侧福晋的言行态度,冯宝也是历历在目呢!

    如今小丽娘成功地勾引到了自家弘晖阿哥,可以说是正中乌拉那拉侧福晋的下怀,乌拉那拉侧福晋又怎么可能反对,她不从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那就算是厚道了!

    不得不说,因为乌拉那拉氏的身份,真是让她受到了太多误会。

    而此时被冯宝误会至深的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她还在为除掉小丽娘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努力着呢……

    只可惜,她一时冲动地借身边宫婢之手除掉了锦兰,也让她断了左膀右臂。

    虽然锦兰几次进言挑拨她和弘晖的关系,乌拉那拉氏气恼不已,但是锦兰对她乌拉那拉氏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远不是这些顶替了锦兰位置的宫婢所能比拟呢,这些宫婢看似是对她忠心无比,实则是效忠于谁,那就犹未可知了,可能是她,可能是宫里的某位娘娘,也可能是府里的某位内眷,更可能是四爷……

    她想要除掉小丽娘,却不想让人察觉到是她动的手脚,那就需要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出面料理了,所以她很是为难,最终乌拉那拉氏将目光锁定在了忙里忙外的肖嬷嬷身上。

    相比起她身边的这些宫婢,还是肖嬷嬷更加可信些,而且这事对弘晖也有好处。

    她思虑再三,趁着晌午用点心的空档,打发了房间里伺候的宫婢,独留下肖嬷嬷在跟前儿,低声说道:“嬷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拜托你!”

    肖嬷嬷有些不安地后退两步,谨慎问道:“不知侧福晋有何事吩咐奴婢?”

    她对着肖嬷嬷招招手,示意肖嬷嬷上前几步,低声私语道:“嬷嬷,您也知道弘晖阿哥此番受罚,皆因小丽娘不守本分,如今弘晖阿哥转眼就要被送去军营历练,但是那祸头子还留在咱们跟前儿呢,咱们该早些料理了她啊。”

    “侧福晋所言,奴婢有些听不懂。”肖嬷嬷似是没想到乌拉那拉氏竟如此丧心病狂一般地紧忙退后了几步,一本正经的恭声答道。

    乌拉那拉氏见状,嗤鼻一笑,幽幽道:“嬷嬷,您这副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您这么做,也没有错,毕竟我那可怜的姐姐已经过世好些日子了,人走茶凉,您忘记她托付您的那些事了,也不可能怪您,只是可怜弘晖那孩子了,好好的嫡长阿哥就要被迫去军营历练,这一走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该是小丽娘好命,害了弘晖,却能全身而退呢!”

    说完,她就端起茶盏,似是颇为感慨般地摇摇头,给肖嬷嬷下逐客令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谁要是在这时候凑上去献殷勤,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喽!

    不过她们想躲,却也不容易。

    这不殿门还没来得及重新关好呢,德妃娘娘就已经沉声吩咐道:“把地上这些脏东西都收拾收拾!”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是吩咐谁呢,但是肯定是对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宫婢们说的,总不能是在要求四福晋这样尊贵的主子收拾烂摊子吧……

    果然,德妃娘娘清清嗓子,下一句话就是:“时间不早,咱们偏殿里用膳吧!”说完,她就已经一马当先地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陪坐下首的四爷和尔芙闻声,也赶忙跟着德妃娘娘往偏殿走去。

    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宫婢们对视一眼,然后就认命地蹲在正殿铺着的那张富丽堂皇的地毯上,分开几块地用手一寸寸地摩挲着隐藏在地毯绒毛中的碎瓷片子,这些主子耍脾气的时候就不知道想想她们这些奴婢的难处,噼里啪啦地摔碟砸碗,还尽往不好打扫的地毯上砸,最后遭罪受苦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奴婢,奴婢就不是人了!

    几个宫婢用手一寸寸地摩挲着隐藏在地毯绒毛中的碎瓷片子,心里是腹诽不止。

    不过她们也更加相信德妃娘娘是被任性胡闹的四福晋给气急了,不然素来好性子的德妃娘娘怎么可能将茶碟茶碗的摔得满地狼藉呢……

    偏殿里,德妃娘娘笑着对尔芙抬抬下巴,示意尔芙尽可以随意些用膳。

    因为要保证这出大皮影戏不穿帮,德妃娘娘还得保持着余怒未消的模样,总不能前脚才将满屋摆设的瓷碗花瓶摔得满地碎片,后脚就热络地招呼着尔芙和老四品尝御膳,那就太古怪了!

    尔芙见状,也不矫情,笑呵呵地就动筷子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御膳房出品,全部都是伺候皇帝宫妃们的御厨亲自掌勺,且荤素俱全,搭配合理,比起前两日和嫔尔柔准备的那桌席面,不论是菜色,还是口味,全都更加和尔芙古里古怪的口味。

    她吃得开心,胃口不算好的德妃娘娘瞧着,也觉得胃口好了许多。

    这不禁让她琢磨着是不是该多留老四媳妇在宫里陪自个儿用几顿膳食呢……

    用罢膳食,德妃娘娘又留尔芙和四爷在宫里说了会儿体己话,等他们出宫的时候,苏姚也跟着他们一块出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份盖有德妃娘娘金印的懿旨,除此之外,还跟着两位一瞧就不是个和善性格的教习嬷嬷,这一切都让坐在车里的尔芙忍不住想要偷笑,这下有府里那些情敌们的好日子过了。

    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马车终于回到了府里。

    尔芙收敛起眼底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走下马车,来到早就守在垂花门口候着的一众情敌之前,眸光微沉,最终摇摇头,招呼着一众女眷和自个儿回到了正院,这才和在座众女介绍起站在她身后的苏姚和两位教习嬷嬷。

    然后,苏姚就捧着德妃娘娘的懿旨,来到了尔芙身前。

    “还请姑姑宣旨。”尔芙对着她颔首一礼,柔声道。

    苏姚也不拘谨,同样是颔首一礼,转身就打开了那卷出自德妃娘娘手的懿旨,一本正经地拖着长音诵念着,初时在座众女还不知道尔芙在搞什么鬼,随着苏姚一字一句地将懿旨念完,在座众女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了,尤其是被隐晦提起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那一张脸更是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不过懿旨在前,谁也不敢耍性子、闹脾气,只能照着规矩叩首谢恩领旨。

    尔芙作为府里嫡福晋,自然就是接过懿旨的人了,她双手接过懿旨,在诗兰的搀扶下,笑着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府中众女,朗声道:“今个儿时间太晚就算了,打从明个儿起,大家伙儿就要忙起来了!”

    说完,她更是当着府中众女的面,直接将两位教习嬷嬷安排在了正院的偏厢。

    这样一来,未来数日她就可以随时随地地过去偏厢那边看这些情敌们受罪的过程,反正德妃娘娘懿旨中明言,这些教习嬷嬷是专门来教导府中妾室们规矩的,而尔芙这位嫡福晋并不包括在内。

    这种感觉该有多爽呢?

    许是就应该似她成为学姐,抱着冰镇西瓜去旁观新生军训过程一样吧!

    尔芙看着乌拉那拉氏等人脸色齐齐阴沉下来,只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这让她瞬间就放弃了本来打算早些休息的想法,笑着对陪坐末位的教习嬷嬷,柔声安排道:“我本想着两位姑姑一路辛苦,想着让两位姑姑早些休息一番,但是两位姑姑也不好在宫外多做停留,为府里诸位姐妹着想,唯有烦请姑姑从今个儿起就辛苦起来吧!”

    教习嬷嬷二人组笑着应是道:“那奴婢们就先下去准备了。”

    “如此甚好!”尔芙亦是笑吟吟的应道,同时将戳在自个儿旁边候着的晴岚,直接分派给了两位教习嬷嬷差使,让两位教习嬷嬷一安顿好,便能打发晴岚过来请她的那些情敌过去受苦,也省得两位教习嬷嬷来回奔波了。

    再说正房这边儿,在座众女目送着两位嬷嬷领着晴岚离开,便齐齐将羞恼、不忿的目光投向了尔芙,尔芙也不慌张,左右她也不觉得自个儿能和这些情敌们成为朋友了,她也就自然不需要顾忌她们的感受了,她笑着拂拂鬓角,柔声说道:“其实诸位妹妹也不必如此不快,更不该怪我不懂得心疼你们,这要怪就该怪有些人太过阴毒。

    如咱们这样的府邸里,难免会有妻妾争宠、阴谋暗算的事,但是总有些人自作聪明地犯傻,放着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嫡福晋不敢对付,偏要去针对咱们四爷的血脉。

    你们想想也该知道,四爷的血脉就是德妃娘娘的血脉,德妃娘娘又怎么能轻易饶了这样的人呢,那德妃娘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心思歹毒的人了,所以诸位妹妹要怪就怪那些个面甜心苦、恶意作怪的人吧!”说完,她就故意将目光锁定在了满脸无辜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脸上,满是深意地看着乌拉那拉氏冷冷一笑。

    乌拉那拉氏自打进府以来不争不显,恩宠也少,背后又有强势的母族做靠,所以除了嫉妒她生来娇贵,明明同宗出身,却进府就是侧福晋之尊的乌拉那拉氏媚儿和乌拉那拉氏珍珠二人,府里的其他女眷还真是不曾太关注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

    不但如此,在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有意拉拢下,连董鄂氏这样努力将自个儿边缘化的人,竟然也和她多有来往,可见她进服以来就从未放弃过要重登嫡福晋之位的想法。

    而现在尔芙突然将如此诡异的目光落在乌拉那拉氏的身上,在座众女都是一惊,这让在座众女不禁在心里细细衡量起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在座众女会被尔芙一个眼神所影响,也是尔芙在大家伙心目中的形象所致。

    是问,一个性格温婉恬静的人,一个根本不懂得装模作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故意引导府中众女针对起乌拉那拉氏这样一个不争不显的侧福晋呢,那么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肯定是乌拉那拉氏做了什么激怒嫡福晋的事,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事会让尔芙这位嫡福晋如此激动暴戾呢,唯有小七格格的衣物里被掺杂进腌药末的事。

    如此一来,也就说明大家伙儿之所以不得安宁,也就是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所致。

    这让素来养尊处优、安逸快活过日子的在座众女都不能再平静如常地面对乌拉那拉氏这位侧福晋了,乌拉那拉氏珍珠和乌拉那拉氏媚儿更是毫不掩饰地将厌恶、嫌弃的眼神,明晃晃地往她身上丢去。

    “福晋,您这是何意呢,无缘无故就指摘妾身暗害小七格格,妾身实在委屈啊!”乌拉那拉氏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再说她也确实不想成为府中众女恶意针对的那个人,这让一向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乌拉那拉氏坐不住了,忙辩解道。

    尔芙闻言,笑着对她摆摆手,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样,柔声解释道:“你先不要激动,我也没有哪句话说我觉得之前暗害小七那丫头的人就是你了,你且宽心坐着,这些事还需要细细调查呢!”

    说完,她又是腼腆一笑,似是被乌拉那拉氏的强势质问给吓到了的模样。

    乌拉那拉氏明明心里气得要死,恨不能一口咬死故意往自个儿身上泼污水的尔芙,却也不能拿眼神说事,只能悻悻地坐回到位子上,认了这个哑巴亏。

    在座众女却不会相信尔芙不怀疑乌拉那拉氏这句话,更相信尔芙是没能抓到确实的证据,德妃娘娘又从中打圆场,让尔芙这位性格绵软的嫡福晋无法问乌拉那拉氏的罪,这才弄得尔芙如此无奈,不得不做些小动作,不然又如何解释德妃娘娘在尔芙莽撞入宫告状,却不责罚尔芙的无礼和荒唐,反而将这么两位看着就不甚好相处的教习嬷嬷安排到四爷府呢……

    不得不说,还是德妃娘娘技高一筹,竟然连府里众女的想象都考虑到了。

    尔芙坐在上首,瞧着往日淡然自若的乌拉那拉氏如此无奈地背上黑锅,心里又是一阵快慰,但是想想自个儿辛苦折腾那么久都不如德妃娘娘的小手段有效,又觉得自个儿太过无能废物了,这让她再无闲心和这些情敌们搞这些明里暗里的小把戏了,和在座众女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让她们去教习嬷嬷那里学规矩去了。

    而在座众女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能不遵照德妃娘娘的懿旨行事。

    尔芙目送着府中众女磨磨蹭蹭地走出正房,笑眯眯地端起了手边的凉茶,扭头对着身旁伺候的诗兰,柔声吩咐道:“备水,这一天折腾下来,我可得好好歇歇乏了!”说完,她就将那杯茶几口喝光,起身往旁边的暖阁走去。

    只是她才刚刚起身,还未走出堂屋,便瞧见小七很怂很怂地在门边探出一个脑袋瓜儿往自个儿这边瞧,尔芙见状,笑着站在原地,柔声问道:“有事?”

    “额娘,我给您惹麻烦了吧?”小七闻声,迈步来到尔芙的身边,忐忑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尔芙听她这么说,心里不解,语气却更显和柔,生怕吓到小七的柔声问道。

    小七眨眨眼,贝齿轻咬下唇地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尔芙的问题。

    尔芙见状,很是不放心,她笑着拉起小七扭着衣角的小手,齐齐回到暖阁里,又让诗兰她们取来小七爱吃的蜜饯干果等零嘴儿,这才笑吟吟地低声问道:“小七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额娘的呢,难道小七不愿意和额娘做朋友啦?”

    小七忙摇摇头,低声说出了自个儿心里的疑惑。

    她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因为她以为额娘突然进宫是她交给额娘的那封信有问题,加之府里的情况复杂,她很担心那封信是其他人设计自个儿额娘的手段,德妃娘娘又派来两位教习嬷嬷,这是很损伤自个儿额娘脸面的事。

    是的,许是传话的小宫女太慌乱了,并没有言明教习嬷嬷是教导府中其他女眷的。

    尔芙很是耐心地听小七说完,笑着揉揉小七的脑袋瓜儿,柔声说道:“傻丫头,就知道胡思乱想,额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要是那封信里的内容不够真实可信的话,额娘怎么可能会闹进宫里去呢,再说就算是那封信真是旁人设计自个儿的把戏,德妃娘娘也不会不顾额娘的脸面!”

    说着,她又是一笑,接茬补充道:“再说了,额娘今个儿进宫去告状的事,本就是一场戏而已,额娘就是再糊涂,也明白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这下你可以放下心了吧!”

    小七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夸张地拍着胸口,低声说道:“额娘没事就好!”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说白了,她是担心她院里有旁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如果是旁的事情,她还敢冒险些,传扬出去,也不过就是给旁人增加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但是此次乌拉那拉氏牵扯到的事,但凡传扬出去一星半点,便足以毁掉四爷,到时候就是阖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连续两日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这种事,瞧着很是显眼,却也不显眼。

    因为尔芙已经找到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虽然她是改名换姓,但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一双龙凤胎夭折于宫内,如今她视若珍宝的小格格在府里遇到危险,她要进宫请德妃娘娘做主,做法是显得有些出格,却也在情理之中。

    坐在马车上,尔芙的右手就没有离开过左手袖管的袖摆,那里藏着告密信呢……

    再说宫里的德妃娘娘,她得到尔芙递牌子进宫的消息,也是一脸懵。

    德妃娘娘自认自个儿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尔芙也不是个很善于伪装情绪的人,便是尔芙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但是她还是能够看出尔芙并不喜欢宫里这种过于压抑的气氛,非到万不得已,那是轻易不会进宫的,进宫也是来去匆匆,如今尔芙却接连入宫,显然是遇到什么苦衷了……

    “老四府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德妃娘娘撂下手里的菩提念珠,低声问道。

    苏姚闻言,躬身凑到近前儿,轻声答道:“奴婢听说有人在小七格格的衣裳里动了手脚,惹怒了四福晋,兴许四福晋是进宫来告状的吧!”

    “真是够孩子气的。”德妃娘娘闻言,笑着摇头说道。

    说完,她倒是也没有想安排人将尔芙拦回去,因为她觉得尔芙进宫告状,这是真心将她当自个儿长辈看呢,不然哪个儿媳妇会这么大胆地找婆母告府里妾室的刁状呢,这么一想,她又怎么忍心让尔芙失望而归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地抿嘴笑出声来,对着苏姚吩咐道:“拿着本宫的腰牌去御膳房,让御膳房准备几道精致点的点心,再准备一桌席面,本宫今个儿晚上要留四福晋在宫里用膳,另外再去给老四传个信,到底是他府里女眷惹出来的麻烦,总不能让本宫跟着收拾烂摊子吧!”

    宫里的德妃娘娘吩咐苏姚去安排迎接四福晋的事,尔芙已经进了宫门口。

    今个儿她进宫比较急,德妃娘娘也没顾上让人过去宫门口迎接,她站在宫门口,稍稍愣了愣神,迈步就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正好和苏姚在永和宫宫门口撞上了。

    “奴婢请四福晋安。”苏姚赶忙屈膝见礼,柔声问暗道。

    尔芙微微抬手,一边笑着扶起给自个儿请安的苏姚,一边含笑问道:“娘娘呢,这会儿可得闲?”

    “瞧四福晋这话问的,娘娘正等着您呢!”苏姚笑着避开尔芙搀扶自个儿的动作,恭声答道,她知道她自个儿的身份,德妃娘娘抬举她,这些皇子福晋给她脸,但是她不能不懂规矩地胡来,再说她也能看出自家主子是真的看重尔芙这个儿媳妇,那她就更该表现得恭敬些,难保以后自个儿不在这位四福晋手下讨生活。

    说着,她就和尔芙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永和宫的宫门,来到了正殿里。

    一进门,尔芙脸上的笑容,登时就一敛而空,如同变脸似的满脸悲愤地冲到德妃娘娘跟前儿,哭着就抱住德妃娘娘的大腿,同时手上很隐蔽地将告密信塞到了德妃娘娘的手里,这也是她在来时路上就算计好的计策,毕竟这件事还是需要德妃这位老谋深算的娘娘帮忙谋划,这样才能做得更完美。

    德妃娘娘先是被尔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懵,随即感觉到尔芙手上的小动作,她更是一头雾水,但是她在宫里这些年,早就练就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了,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弄得神色惊变,她保持着满脸懵的状态,脸上闪现出几丝无奈之色,一边将尔芙偷偷递给自个儿的信封塞到坐垫下,一边对着殿里伺候的宫婢摆摆手,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说完,她就示意苏姚过来帮忙把抱着自个儿大腿不撒手的尔芙扶起来。

    “苏姚,你别拉我,我今个儿非要和娘娘好好诉诉委屈!”尔芙一边甩开苏姚拉扯自个儿起身的手,一边语带哭腔的嘀咕道。

    说着,她还不等苏姚反应过来,便抱着德妃娘娘的大腿,继续哭诉起来了。

    这会儿,殿里那些正在往外走的宫婢,还没有走出正殿门口呢……

    德妃娘娘似是被尔芙闹得有些下不来台了,她一边沉声叫尔芙起身说话,一边摆手地催促苏姚领着那些宫婢出去,随即又紧忙吩咐苏姚在门口侍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副不愿意这种丢脸事被旁人瞧见的模样。

    不过当苏姚领着殿里伺候的宫婢退出正殿后,德妃娘娘就将那封被自个儿塞到坐垫下的告密信拿出来了,同时满眼好奇地对着她腿边仰头看向她的尔芙,低声问道:“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呢,千万别说是老四让你受委屈了,老四那孩子我太了解了,他真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不能再疼你得疼你呢!”

    说完,她就一脸嫌弃地将帕子塞到了尔芙的手里头,示意尔芙擦擦脸上的泪痕,瞧着尔芙脸上眼泪混合着脂粉往下流的模样,她就替尔芙觉得丢脸。

    尔芙接过帕子,却不忘继续装哭。

    只见她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哽咽着回答道:“娘娘,您看过信就知道了,妾身也是没办法啦,不然妾身也不敢这副模样地进宫打扰您。”

    说完,尔芙就继续哭哭啼啼地诉着委屈,七百年谷、八百年糠……反正就是不管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往外扯,尽量保持着哭诉的状态,让外面可能存在的偷听者相信她是情绪失控来找德妃娘娘告状的,而不联想到其他较为敏感的事情上。

    事实证明,她这个计策是成功的。

    别看德妃娘娘在宫里经营多年,但是永和宫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也有旁人安插进来的眼线耳目,只是平时这些人都隐藏得很好,轻易不敢露头,不过尔芙如此频繁地进宫请安,还是引起宫里其他宫妃们的注意了,就在德妃娘娘将殿里宫婢轰出去之后,便有人偷偷摸摸地摸到了窗边,开始偷听殿里的动静了。

    尔芙哭哭啼啼地哭诉委屈,听得窗外的窃听者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她们都分属于不同的主子,但是她们还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位四福晋真奇葩,这宫里宫外的福晋、娘娘们,哪个不是仪态优雅雍容似仙女神妃,哪个不是打落牙齿和水吞,生怕旁人看轻自个儿分毫,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尔芙这样的贵人主子呢!

    再说殿里,德妃娘娘见尔芙自个儿哭得高兴,说得痛快,似乎也不需要自个儿安抚的模样,她也就不再关注哭诉不停的尔芙了,直接打开那封告密信,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一心二用地安抚上尔芙两句,但是随着她一点点看到告密者提起乌拉那拉氏在前门胡同经营着那样一处宅院时,她就彻底炸了。

    好在尔芙一直注意着德妃娘娘的神色呢!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抢在德妃娘娘炸毛前,制止住了德妃娘娘惊呼喝问的动作。

    德妃娘娘也在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她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也想明白尔芙为何如此不顾形象地闹这么一出了,她动作隐蔽地将信塞回到坐垫下,沉声喝问道:“老四媳妇,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信的事,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为戕害旁室做的手脚?”

    “娘娘,妾身承认我是不喜欢乌拉那拉氏这个人,但是妾身还没糊涂到这份上,此事一旦被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妾身是能除掉乌拉那拉氏这个人,甚至能将整个乌拉那拉氏族连根拔起,可整个四爷府也会给她陪葬,到时候我和四爷都跑不掉。

    我恨她至极,我却不会赌上我的子女。”尔芙擦擦眼泪,低声答道。

    说完,她就又一次抹着眼泪地哭出声来,继续装出满脸委屈的模样,哭哭啼啼地诉委屈,这也得亏她在路上来来回回地琢磨了好几回该怎么演才够逼真,不然还真怕情绪连贯不上呢……

    德妃娘娘听完尔芙的回答,抬手将抱着自个儿大腿哭个不停的尔芙推开,起身在殿里转了两圈,厉声喝道:“这京里哪家府里的主母日子好过了,老四疼你、宠你,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了,你还不知道知足,更是跑到本宫宫里来哭哭闹闹,好好好,既然你喜欢闹,那本宫就陪着你闹。”

    话音一落,她就对着殿外伺候的苏姚吼道:“去请雍亲王过来。

    本宫今个儿就让他好好瞧瞧他看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完,她又快步走回到尔芙的身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滚去好好收拾收拾你自个儿,你不要脸,老四还要脸呢,本宫还要脸呢,这也就是本宫性子好,不然就冲着你这不懂规矩的德行,本宫就该让老四请旨废掉你这个福晋。”

    尔芙好似被德妃娘娘吓了一跳般地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捂着脸往内殿里走去。

    “真是丢死人了!”德妃娘娘坐回宝座上,目送着尔芙的背影,轻声喃喃道。

    这会儿在殿外偷听的那些耳目眼线,已经齐齐退走了,毕竟这种妻妾争宠的戏码,宫里最不缺了,便是再八卦的人,也看够了,谁还想看尔芙这种独角戏呢,真是没意思透了。

    就在此时,德妃娘娘则紧跟着尔芙地走进了内殿一侧的屏风后,低声交流着。

    “娘娘,妾身也是没办法,妾身是能派人清除掉前门胡同外的那处宅子,但是乌拉那拉氏心思阴毒缜密,谁也不敢保证她有没有留下后手,也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太监曾被请进那处宅子,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事要想完满解决,怕是唯有请四爷亲自出面处理了!”尔芙回眸看向德妃娘娘,一边双手拨动着铜盆里的清水,以扰乱传播出去的声音,一边低声解释道。

    德妃娘娘也想到了这点,她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这封信是怎么到你手的?”

    “说来也荒唐,这封告密信是被人塞进小七送到浣洗房浆洗的衣物里,辗转交到妾身手里的,应该是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尔芙轻声答道,她又将自个儿大闹府中浣洗房的事,又将她把浣洗房曾接触过那套衣物的人看管起来的事,一一告诉了德妃娘娘。

    她知道自个儿不如德妃娘娘心思缜密,她也知道自个儿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她还需要德妃娘娘给自个儿把把关,看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要是能找到隐藏在暗处的告密者,一些事就变得更容易处理了。

    “那就是说你是借题发挥,特地闹出这么一出闹剧了?”德妃娘娘沉吟片刻,拍拍尔芙的肩膀,笑着打趣道,她能够如此轻松的开玩笑,一来是不想尔芙太紧张,二来是她觉得尔芙能如此果断地处理好这件事,已经是一种进步,值得鼓励,也没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再做其他的事,那就是画蛇添足了。

    尔芙见德妃娘娘还有心打趣自个儿,倒是也稍稍地松了口气。

    从发现这封告密信到现在,她就没有一时一刻是不紧张、不惶恐的,她生怕她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害了四爷,害了孩子,害了自个儿,这会儿总算是能安心些了,不过这猛地一放松下来呢,也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她竟然直接双腿一软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真是吓坏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有些人的秘密,只是他不愿意对人明讲的小事,若是被揭穿,不过是一时尴尬,但是有些人的秘密,却是会要人命的那种。

    肖嬷嬷,便是其中的后者。

    她是内务府指派进府的管事嬷嬷之一,却是乌拉那拉氏安排进府的心腹,手下早已沾染过人命,若是被人发现,她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

    所幸,乌拉那拉侧福晋是先福晋的堂亲妹妹,也是乌拉那拉氏族的人。

    肖嬷嬷心惊胆战地退出了堂屋,左手握右手地站在廊下犹豫片刻,最终咬咬牙,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因为甭管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是如何知晓她身份的,其目的是希望她除掉小丽娘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总归不会错,而她除掉了小丽娘,总能暂时保证自个儿的平安。

    想到这里,肖嬷嬷的脚步,越发沉稳、坚定了几分。

    而就在肖嬷嬷神色坚毅往外走去的瞬间,一直站在窗口往外望的乌拉那拉氏,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甭管怎么样,总归是除掉了小丽娘这个祸害。

    因为乌拉那拉氏了解尔芙的性格,便是她经常用恶毒之语咒骂尔芙,口口声声说尔芙是天下最恶毒的人,如妲己、褒姒是红颜祸水,但是她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尔芙的性格最是温善,绝不肯做出伤害人命的事儿。

    小丽娘落在尔芙的手里,兴许会受些罪,却绝不可能丢掉性命,但是仅仅是让小丽娘受些委屈、遭些磋磨,又如何能让乌拉那拉氏平息了心底这口怨气呢!

    乌拉那拉氏要小丽娘去死,去死,受尽苦楚而死。

    肖嬷嬷最是擅长此道,她能够凭一支金针使人在极大的痛苦中死去,且不留痕迹,这也是乌拉那拉氏从一众仆妇中选择她的原因。

    “来人,备膳。”稍稍出口恶气的乌拉那拉氏揉揉小腹,朗声吩咐道。

    此时此刻,她早已经忘记被杖责致死的锦兰了。

    而已经领过罚的紫苏、墨兰她们,也重新回到房间里伺候了,虽然她们行动之间,还有些苦楚之色,却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乌拉那拉氏便知道肖嬷嬷很好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你们是内务府精心挑选出来的宫娥,应该最是懂规矩、识分寸,但是你们今个儿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我失望得很,这次我稍作惩戒,希望你们能长记性,若是再犯,别怪我不顾主仆之意了。”乌拉那拉氏微提袍摆,移步到饭桌旁,行走之间,冷声教训道。

    紫苏等人不敢怠慢,赶忙躬身答道:“主子宽宏,奴婢们定不敢再犯。”

    “行了,你们也领过教训了,这件事就算过了,你们也不必再提,只要你们能记得今日的教训和我对你们的宽宥之情,安守本分,谨记身份,那便足够了。”乌拉那拉氏神色坦然地款款落座,微微侧眸,看向左右有些拘束的紫苏等人,沉声说道。

    说完,她又一次摆手,将紫苏等人打发到外面去候着了。

    相比起锦兰,乌拉那拉氏还是不大喜欢这些包衣旗出身的宫女们,别看这些宫女都将规矩学到了骨子里,言行举止,谦卑恭顺,但是抬眼见的那抹桀骜不驯和狂傲之态是如何都隐藏不住的。

    其实她也理解这点,包衣旗那些占据内务府肥差的家族,看着是生来为奴的下等门户,且不得与官宦人家通婚结好,除非得皇上恩典,才能抬旗脱去奴籍,摆脱骨肉分离之苦的生活,但是却不能不承认这些门户都是隐藏在京中的巨富豪绅,如此门第出来的姑娘被小选进宫伺候,所图之大,也就不言而喻了。

    无非是为家族,为尊荣。

    难道她们真是想要提心吊胆地熬到二十五岁,成为被人厌弃的老姑娘……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性子清冷的姑娘、无亲人朋属可倚仗的孤女,她们不得不进宫参选,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在宫里熬到那把年纪,但是这些人,总归是少数而已。

    只是最近她被禁足了,便是再不喜欢这些宫婢,也不得不接受这些人的伺候了。

    待到合适的机会,乌拉那拉氏还是打算将她在外面偷偷培养的自己人安排到府里,她用不惯没有把柄捏在手里的人,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当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竟然想起自个儿躺在雍亲王府那座最为恢弘华丽的正院正房里,孤零零地等待死神降临的日子,但凡她能早些防备四爷的狠心和绝情,也不至于落到今个儿。

    幸亏老天怜悯,给了她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这也是幸亏尔芙不知道乌拉那拉氏心中所想,不然尔芙一定要咒骂老天无眼,如乌拉那拉氏这般对襁褓稚子都能下狠手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老天的怜悯,如今四爷子嗣不兴,许是有四爷太过忧心政务所致,却并非全部……

    尔芙曾仔仔细细地翻看过府中各处记档,尤其是开府之初那几年的记档。

    她发现了一个好大的秘密。

    若不是有毓秀姑姑和医术高深的胡太医帮忙分析,便是如尔芙这样一位怨恨乌拉那拉氏至深的人,也不曾想到乌拉那拉氏做事是如此毒辣和阴狠。

    如耿格格、武格格等人,她们入府多年,为何一直不曾留有子嗣……

    其实并非是她们的身体有什么问题,相反她们的身体康健极了,只是太过康健了,康健到如同男儿一般,因为她们日日食用的餐点都有乌拉那拉氏安排的陷阱在,那些餐点单独来看,全无问题,甚至都是对身体好的玩意儿,但是搭配在一起,便能起到避孕的奇效,再加上她们日日焚烧的名贵香料,要是有孕就怪了。

    而尔芙之所以能够接连有孕,全在于尔芙不喜排场,又闻不惯熏香的味道。

    不得不说,当尔芙从积年记档里发现了这等要命的秘密时,整个人都后怕得浑身发抖起来。

    她初入王府之时,确实是不想以身量未成的小身板冒险有孕,还曾偷用过避子汤。

    尔芙如此做的原因有三。

    一来是因为她心里过不去当人小三的那份负疚感;

    二来是她更希望为心爱之人生下爱情的结晶,不愿做生育的工具;

    三来就是她觉得古代生产的风险太大,她不愿意拿性命冒险。

    不过就算是如此,却不代表尔芙愿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限制了生育的机会。

    她好运避过了乌拉那拉氏的算计,而耿格格、武格格等人就没有那般幸运了,甚至早早过世了,尔芙甚至怀疑她们之所以会不管不顾地走上绝路,做出动辄伤人性命的事情,最终丢掉自个儿的性命,连累家族为之蒙羞,很大可能和她们的日常饮食有关,毕竟体内各项激素失衡,也有可能造成性格极端、暴躁易怒等等心理问题,这都是有科学根据的事儿。

    当然,逝者已逝,她也就是在心里胡思乱想一番就丢掉了脑后。

    不过在发现这些小把戏之后,尔芙却更加注重自个儿和孩子们的吃食,每旬都会将日常餐单送去太医那里过目,就是怕乌拉那拉氏会故伎重演,害了她、害了她的孩子,甚至她连前些年那些堆在角落里落灰的餐单都找出来了,生怕乌拉那拉氏会用什么潜伏期较长的药物残害自家的孩子。

    所幸,胡太医和梁太医齐齐检查过后,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结果,让尔芙彻底松了口气,也大手笔地奖赏了掌管小厨房的小生子,从她进府就是小生子照顾她的吃喝,从未出过疏漏,有这样一位忠仆在,尔芙表示赏赐再多都是值得的。

    最重要的就是尔芙觉得金银钱财于小生子这般残缺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随后,她又吩咐白娇替小生子在外收养了几个性格憨厚朴实的孤儿做养子,奉小生子为父,免得小生子年老体弱的时候,孤苦无依地去荣养庄了此残生,原本尔芙也没有考虑过这些,而是有一次她偶然听身边伺候的丫头们眼泪吧擦地说起小生子如何如何凄惨,这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她从未想过父母兄弟之间的那份亲情是那样淡薄和脆弱……

    从小就被家人当做宝贝似的疼爱的尔芙,怎会想到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舍弃了身体一部分进宫伺候的小生子,屈膝弓背、忍辱负重地在宫里赚上些赏钱,自个儿一文钱不留地送回家里,结果却在家里出了个秀才老爷的那一天,那收到了家里托人送到他手里的断亲书。

    小生子以前不肯提起自个儿在家里的姓氏名讳是觉得自个儿不配,也是一种自我惩罚的方式,但是从这份断亲书送到他手里的那天起,便是他的姓氏名讳都会剥夺了,甚至连他家族一脉相承的族谱之上,也不会再有他的存在,这意味着他成为了没有家族和亲人的孤儿。

    尔芙不懂这时代的人对家族的归属感,却明白被父母兄弟所抛弃的那份痛苦。

    当她得知这件事后,她就在征求过小生子本人的意见后,做主将她在现代的姓氏,送给了小生子。

    那日起,小生子有了新的姓氏、新的名讳苏生。

    名字取得有些敷衍,并非尔芙不能替他选个更加有深意的名字,而是小生子以自个儿的身份卑贱为借口,一一拒绝了,最后用苏氏之姓和他已经用了好些年的小名,组成了这么一个有些不着调的名字。

    不过即便如此,小生子也高高兴兴地在院里摆了一桌席,请院里的宫婢仆从都吃了一顿,以庆祝自个儿又有了一个如意随心的好名字。

    一个又字,道尽了他心底的无限委屈。

    也正是因为如此,尔芙才会想起托身处府外的白娇娘替他在外收养些孩子,那些流落街头的乞儿,本就是衣食无着,有了属于他们的亲人长辈和家,于这些浪迹街头的乞儿和小生子,皆是喜事。

    只是可怜小生子刚得的赏赐,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呢,便统统送出府去安置孩子了。

    对此,尔芙并没有干涉,也没有打算替小生子出钱养儿子。

    因为谁的孩子谁养,天经地义。

    不过就算是手里的赏赐都成了养活孩子的银钱,小生子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就在尔芙的思绪沉浸在过往琐事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已经养好伤的诗兰捧着热过两次的炖盅,苦着脸凑到了她的身边,轻声提醒道:“主子,生公公送来的红枣莲子羹,您趁热喝几口吧!”

    “先放放吧。”尔芙撂下手里已经许久未曾翻动过的记档册子,叹气道。

    她有时真怀疑自个儿是老了,不然为何总是想起那些过去的琐事,这让她很烦恼,毕竟过往琐事里的苦涩和辛酸太多太多,每每想起,总是会让她的心里如同压上千斤巨石般沉重,且这种情绪会萦绕在心头许久不散……

    诗兰撂下炖盅,却并没有放弃劝说尔芙,坚持道:“主子,您从晨起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过,这身体怎么能熬得住呢,再说这莲子羹都热过两遍了,再热就真的不能吃了,您最是爱惜粮食,这大半宿才熬好的这点吃食,您更是舍不得浪费了!”

    说完,她就将泛着甜香的炖盅,揭开了一条细缝,让尔芙能闻到那股诱人的味道。

    小生子亲手炖的红枣莲子羹,一向是尔芙比较偏爱的食物,也是她最常用的补品,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却到底没有再拒绝,示意诗兰将炖盅和碗筷摆在手边,起身走到内室里洗洗手,也不管铜盆里的水是不是太凉,往脸上扑了扑,打着哈欠地回到了桌边。

    掌心大小的白玉瓷碗,配上晶莹剔透的红枣莲子羹,倒是相得益彰。

    她眉头轻蹙地端起了已经放好汤匙的瓷碗,指着一旁还剩下大半的炖盅,轻声吩咐道:“我今个儿没什么胃口,你将这炖盅拿下去,和大家伙儿分分吃了吧,不然就真的要浪费了,也白费你这前前后后跑这么许多趟的心思了。”

    说完,她就摆摆手,将身体才刚刚大好的诗兰赶出去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乌拉那拉氏对这个董鄂氏格格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毕竟董鄂氏格格不争淡然的性格,让她在府里的地位显得有些尴尬,便是她替四爷诞育下一位健健康康、白白嫩嫩的小格格,也没让她生出任何野心来,乌拉那拉氏怎么可能对她多关注呢。

    不过今个儿董鄂氏格格躲在凉亭里的举动,却让乌拉那拉氏有些误会了。

    误会的原因也简单,因为乌拉那拉氏也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陆格格。

    她在偶然之间发现了小乌拉那拉氏和乌拉那拉氏媚儿偷偷来往的事后不久,便又碰到董鄂氏格格和陆格格出现在同一场合,却躲躲闪闪地怕人发现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不多想呢。

    不过在尔芙跟前儿,她并没有点破这点。

    她还打算借着这点小辫子,让董鄂氏格格为自个儿办事呢,有这么一位家世雄盛的格格替自个儿做马前卒,以后她在府里的地位就更稳固了,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便宜被尔芙这个对手捡去……

    她心里盘算着,探查打量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往董鄂氏格格的身上瞟过去了。

    董鄂氏格格是平淡无争的小透明一枚,却不是无知无觉的花瓶,她坐在下首,被乌拉那拉氏过于诡异的小眼神,看得心里发慌、腿发软,这让本来打算留在牡丹台小坐一会儿的董鄂氏格格,登时改变了想法,抬手示意宫婢接过诗晴送上的托盘,连托盘里叠放着的衣物都未仔细瞧上一眼,便果断干脆地告辞离开了。

    尔芙呢,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没有多想。

    直到各院内眷都领走了属于自个儿的那套新衣和佩饰后,诗晴将箱子里剩下的一对鸳鸯佩压襟送到尔芙跟前儿,尔芙翻看过霓裳阁管事娘子送上的清单详录,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端详着桌上的鸳鸯佩,喃喃道:“怎么走得这么急,连佩饰都忘记带走了。”

    “奴婢当时就在董鄂氏格格旁边伺候着,奴婢觉得董鄂氏格格好似是在躲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才匆匆离开的。”一旁正在整理箱笼的小宫女青柳闻言,恭声答道。

    尔芙挑眉看去,青柳忙将她看到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这也亏得青柳的描述能力不错,不然还真是说不清楚呢……

    尔芙听完,沉吟片刻,点头吩咐道:“这些事就不要出去瞎说了,咱们府里这些内眷都是感情颇好的姐妹,怎么可能出现谁躲着谁的事儿呢,你一会儿把这对鸳鸯佩压襟给董鄂氏格格送去。”

    说完,她就摆摆手,让厅堂里伺候的宫婢都退下去了。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能够好好清净清净了。

    不过这一旦清净下来了,尔芙就开始琢磨起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媚儿在干什么了,她却没想到,四爷其实早就离开古香斋,去前湖那边的临水书斋见阿兴阿了。

    四爷对于他这位新姑爷阿兴阿,还是很重视的。

    他不但是希望阿兴阿的心性品质能过关,更希望阿兴阿是一位才学兼备、文武双全的好儿郎,所以他一得空,又发现茉雅琦和阿兴阿没有在房间里休息,便命人将阿兴阿叫到了临水书斋,考较起阿兴阿的功课了。

    可怜阿兴阿啊,早起连顿热乎饭都没吃上就赶着出城来圆明园了。

    一路上,他经历过各种坎坷考验之后,好不容易见到几盘点心,还没等他喝口茶顺顺气,吃上两块点心垫垫肚子,便又被四爷揪到书房考功课,考得他满头是汗,最后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年纪还轻,便是出仕后,这功课也不能落下。”四爷有些不满意地皱眉道。

    阿兴阿连忙点头应下,只盼着能早些回去用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因为他这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了。

    就在四爷还琢磨着要考阿兴阿什么的时候,苏培盛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忙俯身凑到四爷跟前儿,低声提醒道:“主子爷,奴才瞧大姑爷的模样有些怪,加之现在这时辰了,会不会是大姑爷错过了饭点,还未用过午膳呢?”

    “嗯……”四爷闻言,沉吟着,上下打量了阿兴阿两眼,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他捋着颌下的青须,露出一抹不算和善的笑容,吓得阿兴阿眼冒金星、后背冒汗,这才朗声说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早就饿坏了,正好本王也没用膳呢,不如陪本王一块用些吧!”

    说完,他也不给阿兴阿拒绝的机会,便吩咐苏培盛在外面堂屋里摆膳了。

    坐在下首的阿兴阿呢,他不懂四爷为何突然变脸,被四爷有些生硬的笑容吓得更加心慌了,却也不敢拒绝。

    好在,他并不需要忐忑惶恐太久,因为牡丹台那边的毓秀姑姑过来传信了。

    牡丹台那边儿,已经备好午膳,请四爷和阿兴阿一块过去用膳。

    而同时,玉洁也替尔芙去邀请了大李氏和茉雅琦。

    不同于晚上的阖府家宴,这是一顿小家宴。

    出席的人就大李氏和尔芙这两位府中内眷、茉雅琦、阿兴阿、四爷五人,也不需要分席了摆起一张大圆桌,八荤八素、荤素不同的两道汤羹,再来几样点心,既不铺张浪费,也不寒酸抠门,正正好。

    这也得亏尔芙派来传信的人腿脚快,不然阿兴阿能被四爷那阴涔涔的笑脸吓死了。

    “大姑爷第一次上门,便让你在桃花坞坐了大半天的冷板凳,可别怪我这做岳母的怠慢你,实在是忙活不过来了,一时疏忽了。”圆桌旁,尔芙待四爷提过酒后,也笑吟吟地端起了眼前儿的酒盅,对着还稍显拘束的阿兴阿说道。

    阿兴阿连道不敢,忙起身举杯,将杯中的梨花白一口饮下。

    “别这么拘束,这既是茉雅琦的娘家,也是你的家,在家吃饭,随意就是。”尔芙见状,笑着将酒盅里的果酒一饮而尽,强忍着喉咙里的辛辣感觉,对着阿兴阿摆摆手,示意他快些坐下,柔声客套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阿兴阿怎么可能在如此陌生的场合下,真正的放松下来呢……

    不过尔芙的笑容很温暖,大李氏也很会缓和气氛,便是有四爷这尊大佛如冰山般坐镇牡丹台,他还是比在临水书斋里的时候轻松了些,起码后背不冒冷汗了。

    一顿家宴,便在这样有些拘谨的氛围下结束了。

    尔芙稍显疲惫地回到了堂屋里,打着哈欠,脑袋瓜儿一点一点地坐在太师椅上,终于有机会问起乌拉那拉氏媚儿的情况了。

    她故意摆出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她怎么样啦?”

    四爷一眼就看出了尔芙平静下隐藏着的嫉妒和酸楚,笑着答道:“还好吧,胡太医开的药,她已经按照医嘱用上了,瞧着精神挺好的,就是她之前睡眠不好,难免有点缺觉,坐一会儿就连连打哈欠,爷见她困意正浓,便让她早些休息了。”

    说完,他又对着尔芙抿唇笑了笑。

    尔芙有些无语地翻着白眼,低声反驳道:“我没有问你这些,她的身体如何,我心里比你有数,难道胡太医还解释不清楚乌拉那拉氏格格的病情。

    我主要是想要问问你觉得她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毕竟之前府里各处都有传言,说是她那边的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有些不喜她的做派,总是去找她的麻烦,你过去瞧过,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说完,她就端起了手边有些凉的茶碗,咕嘟嘟地喝了两口。

    四爷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道:“瞧着还好,奴才们伺候尽心,小格格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倒是不似梁太医说得那般严重了,但是总归是身子虚弱些,还需要细细调养着。

    再说,你也知道,这府里头的传言,总是有些不着边际和夸大事实。

    爷觉得兴许是有人故意添油加醋、无事生非吧,好在乌拉那拉氏格格是个懂事、懂规矩的,爷问过她,她也都解释了,之前也并没有谁故意去为难她,而且这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是她的同族姐妹,便是为了脸面,这点姐妹情分,总是要顾忌到的。”

    说完,他也口干舌燥地端起手边的茶碗,来了个一饮而尽。

    尔芙听完四爷这些话,却没有理会四爷,而是给了诗晴一个诡异的眼神,意思说,瞧瞧你家主子我的猜测很准确吧,这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心思是一点都不简单呢,人家所图甚大,哪里是想要给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添点堵这么简单的事儿。

    四爷注意到尔芙和诗晴的互动,满脸狐疑的问道:“怎么回事?”

    尔芙闻言,笑着说道:“还不是这妮子想着你过去探望乌拉那拉氏格格,怕你觉得是我苛待了府里的内眷,让我抓紧送点礼物过去弥补一二。

    我当时就告诉她,我这位嫡福晋做到一碗水端平了,不心虚,不需要玩这些锦上添花的小把戏,也不担心乌拉那拉氏格格对我这位当家福晋有什么误会,我也相信乌拉那拉氏格格不会误会我,她不信,我就和她打了个赌。”

    诗晴呢,则是在四爷问话的时候,便已经满脸惨白地跪地请罪了。

    “你们主仆是真爱玩闹。”四爷听完尔芙的解释,也知道诗晴是为了尔芙好,怎么好怪罪诗晴的小人之心,更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责罚尔芙的陪嫁丫鬟,那不是打了尔芙的脸面么,所以他笑着揶揄道。

    说完,他便摆摆手让诗晴下去了。

    等到诗晴出去后,四爷这才对尔芙说道:“你这嘴上亦是没遮没挡惯了,这怎么什么话都说呢,真不怕爷误会你啊,就算是不担心爷误会你,你也该替你跟前儿的宫婢想想啊,这么明晃晃的告状,以后谁还敢和你说心里话!”

    “切,诗晴她们才不会呢,她们明白主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说完,尔芙还丢给四爷一记明晃晃的白眼儿。

    尔芙在心里暗道:自个儿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和四爷告自个儿近身宫婢的状呢,便是告状,那也是美化后的,怎么可能真害到自个儿近身宫婢们,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告诉四爷的。

    她笑嘻嘻地摆弄着耳边的碎发,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笑着说道:“我知道她们是为我好,但是咱们是至亲夫妻,我瞒着别人,怎么可能瞒着你呢,再说你要是为了替别的女人出气,便责罚我身边的近身宫婢,那你也不是你了!”

    “就你嘴甜。”四爷闻言,心里暖烘烘的,笑着抬手刮刮尔芙的鼻尖,低声说道。

    尔芙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又丢给四爷一记白眼,这才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沉声解释道:“什么叫嘴甜呢,我就是实话实说。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得解释解释,那就是我真没有苛待过府里的内眷们,别说是乌拉那拉氏媚儿这些八旗出身的格格,便是包衣旗出身的雨桐、雨桠她们,我也是一视同仁的,照着府里的规矩办,该多少份例就发多少份例,而且还特地加重了小五格格的份例,毕竟她身体不好,需要经常用些补品。”

    说完,她还将准备好的账本,丢到了四爷眼前儿。

    “爷没说不信你,还把这些账本都准备好啦,你觉得爷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四爷却是看都没看桌上的账本,直接反驳道。

    尔芙闻言,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还顺着四爷的话说了。

    她笑着反驳道:“我是知道你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性格,但是我把这些账本放在这里,也不是特地预备给你看的,毕竟快到秋收的时候了,我还不得好好算计算计咱们府里各处庄上的出息啊,不然拿什么养活我和府里这些人呢!”

    说完,她还翻出了她之前夹在账本里,那几张计算收益的罗纹纸。

    与此同时,尔芙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了。

    她面色有些沉重地和四爷说起了正事。

    其实,之前那些插科打诨的闲话,都是尔芙为正经事做出的铺垫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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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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