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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玉洁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回答道:“那奴婢就见见。”

    “好。

    诗情,还不快去请。”尔芙闻言,笑着拍拍毫无褶皱的衣襟,又细心地整理了下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鬓,命宫人搬来了房间里备用的绢丝屏风和蒲团,一切都安排好,这才对着玉洁招了招手,示意她跪在自个儿跟前摆着的蒲团上,做出请罪的样子,转身对着旁边伺候的诗情,低声吩咐道。

    能够面对面地和贵人对话,齐守业自然是欢喜之至,但是一想到玉洁假孕的事情被拆穿,他这心里就有些发慌,站在廊下等候的这短短工夫里,他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上房里的动静,可是他急出了一脑门汗,也没有能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偏偏他又不敢不遵着尔芙的吩咐在廊下等着。

    正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笑颜如花的诗情就来到他的跟前,“齐大哥,咱们主子请你进上房说话。”说着话,她故意压低声音地凑到齐守业跟前,好似做贼心虚般地回头看了看上房门口伺候的二等宫女,小小声地提醒道,“咱们主子已经发现玉洁姐姐假孕的事情,这会儿正不高兴着,你可小心些。”

    “多谢妹妹提醒了。”齐守业闻言,心里一慌,笑着答道。

    “快随我进去吧,咱们福晋还等着你过去答话呢!”完成了尔芙吩咐的诗情,神色清冷地应了句,便直接转身往上房走去。

    随后,齐守业就头也不敢抬地跟在诗情的身后,来到了上房。

    “小的齐守业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屏风前,齐守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朗声道,那模样就别提多恭顺了。

    屏风后面,尔芙冷淡地应了句,“嗯,起来答话吧。”

    “小的不敢。”齐守业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恭声回道。

    尔芙闻言,冷笑两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儿,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都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体面是谁赏的呢,先是接了府里采买的差事,却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来,丢尽我这个主子的脸,后有做出假孕卖可怜的事儿,齐守业,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小的有罪,求主子宽恕。”齐守业浑身一抖,便又是一礼,脑瓜门紧紧地贴着手背,如同一只被灼熟的大虾般弯着身子,恳切道,“这都要怪小的识人不清,任人唯亲,有负主子所托,后又不思悔改,故作聪明地撺掇着玉洁做出欺瞒主子的事情来,还请主子看在小的和玉洁多年尽心当差的份上,饶恕小的和玉洁一次吧。”

    “知道有罪就好,还算你有的救。

    我就问问你,可是我苛待你们夫妻了,竟然你二人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来。”尔芙没想到齐守业会如此竹筒倒豆子地认错,还将过错都揽在自个儿的头上,一时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好在她也并非要真的问责齐守业这个人,所以很快就做出了一个还算合情合理的反应,满脸恼怒地拍着身边茶桌,冷声质问道。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既然齐守业喜欢装腔作势地做痴情汉,尔芙又怎么可能不成全他,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将所有的炮火都对准了齐守业,看着齐守业跪在屏风前瑟瑟发抖的样子,屏风后面端坐着的尔芙勾唇笑了,如此忘恩负义的男人就该是这么折腾他。

    齐守业是聪明人,但是他却也没想到玉洁会一进府就果决地将这些年的遭遇都一股脑地告诉尔芙,加之之前诗情遇到他都是笑脸吟吟的样子,让他以为他的痴情人设还没有崩塌,所以心里比较有底气,他也知道这种深闺女子都喜欢听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便更是努着劲地往痴情男的路上演,这也致使他不得不将所有过错都抗在自个儿的头上了。

    只可惜,他这番做派骗不过任何人。

    尔芙耐心地听齐守业说完话,冷冷笑着,语气却很是柔和,就如同在演双簧般的淡声说道:“你们以次充好的事情,我已经替你们压了下来,不过这份损失是要补上的,所以你稍后就赶快照单子采购一批送过来吧,毕竟这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便是我是福晋,手掌中馈,也实在不好太过偏袒某个人,这点你能明白吧。

    另外就是玉洁的身子,她嫁入你齐家至今都未曾替你齐家诞育子嗣、传承血脉,难免会有旁人说闲话,所以我打算趁着你夫妻都在京里的这段时间,安排太医好好替她调理调理身体,希望你不要介意。”

    “能得太医替玉洁看诊,那自是我夫妻二人的福分,小的哪里会有什么不乐意的呢。”齐守业虽然生怕太医会从玉洁的脉象上,看出端倪来,这会儿却也不敢拒绝了,因为尔芙每句话都说的是入情入理,而且尔芙好似还有要将过往事情都掀篇的意思,该如何选择,他自是比谁都清楚了,所以他便满脸欢喜地将这事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到底是外男入府,还是要避讳些才好,玉洁这丫头这些日子就先留在府里和我做伴了。”说着,尔芙就直接给齐守业下了逐客令,吩咐诗情送齐守业出去了。

    前脚齐守业才出了上房的门,后脚尔芙就忙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扶着已经是满头汗珠子的玉洁站起身来,重新坐到了旁边摆着的绣墩上落座,忙招呼着廊下伺候的赵德柱去前院请太医过来,同时满是担心地看着玉洁,低声问道:“觉得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在床上躺一会儿,早知道你身子还这么差,我就不让你跪着了。”

    “奴婢没事,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而已。”玉洁勉强笑着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你不要太逞强,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就直接说,你和我相处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子,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逞强胡闹,我就让人把你关到房间里去,不许你再出来。”见玉洁气色还算不错,尔芙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故作狠辣模样地威胁道。

    “奴婢明白,奴婢必定会好好保养身体。”玉洁笑着答道。

    “好啦,你今个儿也辛苦了,快点回房间里休息吧,等太医替你瞧过以后就好好睡一觉,晚上我要领着小七她们在花园里烤肉,你到时候再过来伺候。”即便如此,尔芙还是不准备让玉洁在房里伺候了,她朗声唤进外面候着的小丫头来,握着玉洁的手,含笑吩咐道。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玉洁也知道尔芙心疼她,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乖顺地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句,便随着小丫头回到后罩房那边休息去了。

    目送着脚步漂浮的玉洁走出上房,尔芙幽幽叹了口气。

    多好的姑娘就毁在齐守业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手里,越是心疼玉洁,她就越是气愤齐守业的所作所为,连带着将赵氏和毛氏两个人也都记恨上了,越想越气,她决定让白娇加快狙击齐家产业的步伐,她要在去圆明园避暑前就处理好齐家的事情,这样想着,她朗声唤了诗兰过来研墨,气呼呼地就铺开纸,开始给白娇写信了。

    就这样,白娇和张保的两方势力都动了起来。

    在暑气一天比一天重的时候,齐家在京中的几处产业都出现了问题,先是衙门的衙差过去齐家在南城开的戏园子找麻烦,将仗势欺人的戏班主齐本昌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又有新晋戏班子出高价挖走了戏园子里的两个台柱子旦角,致使本来日入不菲的戏园子彻底关门,随后是巡城御史在齐家的书庄找到了违**籍,贴上了都察院的大封条,再然后就是老字号的齐家绸缎庄的库房漏雨,一批内务府特别从江南织造订购的杭绸和云锦被毁……总之一件件的麻烦事找上门来,齐守业再也顾不上还在四爷府里做客的玉洁和成日阴阳怪气嘲讽不断的赵氏,忙碌得恨不得变身三头六臂的哪吒,天不亮就出门,宵禁才会到后巷小院歇息片刻,更多的时间是留在南城的闻香楼里大洒金钱地应酬那些趁机吃拿卡要的官员,不过即便如此,都察院、内务府那边,却仍然是需要他登上四爷府的大门求救。

    当齐守业上门求救的时候,尔芙终于流露出一丝解气的笑容。

    正在正院小花坛修剪花草的她,轻轻放下手里的花剪,故作骄矜地拨弄着涂着蔻丹的指甲,轻笑着回眸,神情淡淡地看了眼在院门口巴望着的守门婆子,扭头对着诗情吩咐道:“我就不见他了,你直接去后门那边告诉齐守业吧,就说内务府那边,我已经拜托四爷出面替他说情,那批杭绸和云锦也并非是紧要的东西,所以只要照价赔付就是,不过内务府那些官儿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还是需要送些银钱去打点,至于说都察院,那是连四爷都插不上手的地方,让他自个儿另想法子吧。”

    说完,她就敛了敛袖子,直接往后院走去。

    尔芙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后罩房里休息着的玉洁,要怪就怪齐守业将事情做绝了,不然她绝对不会做出断送齐守业前程的事情来,怎么着都会顾忌着玉洁的心情。

    可是现在……只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阿!

    随着齐守业越发焦头烂额,四爷府的上下主仆都坐上了往圆明园去的马车,玉洁作为正院的管事嬷嬷,自然也在随行名单里,便是连犯错被禁足的大李氏都被尔芙带上了。

    当然,尔芙也是怕留大李氏这么一个人在府里,她又无事生非地给她添麻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避免外界不靠谱的各种揣测,所以尔芙再左右犹豫一番之后,和四爷简单商量一下,便将李氏也添加到去圆明园避暑的名单里了。

    平缓的马车在路上跑了小半天,尔芙终于来到了圆明园。

    站在圆明园前的大广场上,看着已现规模的仪门,正要登上肩舆的尔芙脚下步子一顿,心里升起了万千感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圆明园避暑,圆明园里的各处景致,她也都观赏过,但是每每站在这儿,她的心里就会想起在后世看到的那处圆明园遗址。

    肩舆缓缓行着,一直沉浸在莫名情绪中的尔芙迟迟没有定下要去的地方,眼瞧着就来到牡丹台旁边的清溪旁,旁边随行伺候的诗兰在抬脚宫人越发凌厉的眼神下,不得不出面唤醒走神的尔芙了,她苦着一张小脸,轻声问道:“主子,圆明园这边当差的嬷嬷来禀报说,长春仙馆和牡丹台都已经为您布置好,您看咱们是要准备住在哪边儿?”

    “牡丹台,算了。

    咱们还是照旧住在长春仙馆那边,我喜欢那边的清静,离着孩子们也近些,地方也更加宽敞。”尔芙闻言,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坐在高高的肩舆上,挑眉看了眼牡丹台的方向,隐隐能瞧见牡丹台附近的那片千姿百媚的牡丹花丛,她略发感触地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决定如以往来圆明园那边,照旧住在长春仙馆那边,便让牡丹台这片地方,留给已经过世的乌拉那拉氏吧。

    长春仙馆周围,松竹翠柏掩映,后面一汪碧池里,种着碗口大小的洁白睡莲,如同是隐藏在闹市的净土般,比起牡丹台的富丽堂皇来,这里更显宁静和安逸的氛围,这也是尔芙选择这边的原因,坐在院落里,听着院外隐隐传来的虫鸣鸟叫,更显野趣。

    “小七住绿荫轩,弘轩住林虚桂静,米团和奶嬷嬷就住在旁边的随安堂,另外把旁边的小院,再仔细打扫下,布置成书房,省得小七又往深柳读书堂那边凑,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懂得些规矩了。”才一进到长春仙馆里,尔芙就指着各处院落安排道,她也不想废话的,不过诗兰和诗情都是第一次来圆明园,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要是她不安排的话,估计小七她们就要睡露天地了。

    安排好这些,尔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往内室里休息去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对于乌雅赫赫如此识趣、如此懂事的做法,四爷和尔芙是高兴了,但是一心挑拨着她和尔芙对着干的乌拉那拉氏就不痛快了。

    好在,因为突然发生的一点事,让她无暇分心这些事了。

    进府才不过月余的西洋女子戴斯有孕了。

    豪门望族,最讲究的就是人丁兴旺,子嗣越多越好,哪管他是嫡是庶,但是抢在正妻进门前就先弄出庶子庶女,那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乌拉那拉氏对此事就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除掉戴斯腹中的胎儿。

    一来是她还处心积虑要给弘晖挑选一门家世显赫的福晋联姻,先不说弘晖至今都还是顶着嫡长阿哥的名头在外行走,也不说弘晖这段时间闹出的这些荒唐事,但是哪个疼惜女儿的人家会将自家的宝贝女儿嫁到正妻进门前就有庶子庶女的人家来做媳妇,所以就单论这一点,乌拉那拉氏就要除掉戴斯腹中的胎儿。

    二来就是戴斯和甄妮本就是乌拉那拉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乌拉那拉氏怎么能容忍她们替弘晖传承血脉呢。

    不过虽然戴斯有孕这事儿让她很苦恼,却也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终于可以肯定弘晖的身体,真的是彻底大好了。

    之前,四爷一直借口说嫡长阿哥弘晖的身体有暇,恐难以支撑门庭,所以不肯替弘晖请封世子,那么现在,四爷又有什么借口呢!

    这么一想,好似戴斯有孕这事儿,也不是那么让乌拉那拉氏心烦郁闷了。

    她一边忙着让留在正院厢房将养身体的玉湖回到前院春晖阁去,一边给娘家送去了一封书信,无他,就是希望自个儿的娘家能在弘晖请封世子这件事上出些力。

    这事儿,于乌拉那拉氏全族上下都是一件有利的好事。

    达哈苏老族长自然不会拒绝,他吩咐自家老妻喜塔腊氏给乌拉那拉氏回信,转身就吩咐随侍他身边近三十年的常随青松去通知族中各支各房当家做主的爷们来府里商讨此事了。

    而与此同时,尔芙却有一桩糟心事要处理。

    随着府里接连出事,她这个嫡福晋毫无意外地被德妃娘娘叫进宫里去训话了。

    德妃娘娘绝不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也抽不出太多时间来细细指点尔芙该如何撑起中馈,她的做法是简单粗暴的,无非是罚抄经、立规矩,外带冷嘲热讽地说些个扎人心的难听话。

    比如此时,她就半点好脸色没有地教训着尔芙。

    “老四家里的,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说着话,她还不忘叹口气,摆出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

    对此,尔芙也只能是乖乖听着,连带诚心认错。

    “虽然说,本宫看不惯你前头的乌拉那拉氏做事太过阴毒狠辣,起码她掌管中馈的时候,从不让老四为府里内宅这些琐事分神分心,但是你看看你掌家的时候,你们这府里就没有半点清净的时候吧……

    本宫不止一次地提醒你,你是嫡福晋,你要撑起你嫡福晋的责任来,但是你呢……本宫也不知道你是根本没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故意要和本宫对着干,成日里就知道和那些妾室争风吃醋,拢着老四不撒手,你身上还有一点嫡福晋的样儿么……

    今个儿,本宫也懒得和你废话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德妃娘娘说完,便直接冲着旁边伺候的宫女一抬手,示意宫女将自个儿扶起,迈着优雅的莲步会内殿里休息去了,连看都没看跪在正殿里的尔芙一眼。

    尔芙有些无奈地抿抿嘴儿,却也不敢起身,一直保持着挺直的跪姿……

    这古代生活,哪儿哪儿都挺好的,就是这礼仪方式太可怕了。

    眼下都已经是春末夏初,尔芙又素来怕热,早早就换上了清凉的夏裳,这直挺挺地跪在冰冷梆硬的地上,那滋味就别提有多难过了,一会儿工夫就觉得双脚发麻、腿抽筋了,偏偏她还不能随意扭动,只能硬撑着。

    好在德妃娘娘为了自个儿宽和仁善的金字招牌不倒,很快就让人将她唤了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尔芙还是觉得两条腿又酸又麻地不敢迈步,但是这宫里到处都是盯人错处的眼睛,想想德妃娘娘派出来打发自个儿的宫女所言,她哪里敢流露出分毫不舒服的模样呢!

    她就这样努力挪动着不甚舒坦的双腿儿,尽量保持着得体的仪容姿态,硬撑着一步步地挪到了宫门口。

    尔芙好不容易爬上停在宫门口等候的朱轮华盖马车,总算是能自在地出口气了。

    只见她靠在包着软缎的车厢壁上,保持着一个有些僵硬且诡异的姿势,气若游丝地招呼过留在车里等候的诗情上前替自个儿捏腿,舒活腿上的不适感觉,她一边呲牙咧嘴地享受着按摩服务,一边大诉苦水,“这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了,三天两头就被宫里那位从府里叫过来教训一通,结果连口茶水都不给喝,眼瞧着天就越来越热了,这不是要命了么!”

    “主子,不如您抱病休养几日?”诗兰是亲眼瞧着德妃娘娘如何折腾自家福晋的,早就心疼自家福晋了,见尔芙这般一说,忙不迭的建议道。

    尔芙闻言,咧嘴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还不知道抱病休养能暂时逃过这种折磨,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想想乌雅赫赫腹中那如同随时要爆炸的炸药包似的胎儿,这要是让德妃娘娘那股邪火都攒到一块,还不如先让德妃娘娘折腾自个儿消消气,也免得过后给自个儿来个秋后算账。

    现在,尔芙就盼着出京办差的四爷能够快些回来了。

    她发现德妃娘娘对四爷的态度,还是挺诡异的,一方面是要端着亲娘老子的谱儿,一方面要积极示好,所以只要四爷回来了,她这日子就能好过不少,但是四爷出京到现在都小半个月了,还没有定下归期,也不知道四爷那差事办得顺不顺当。

    月前,山/东布政使德祥上书奏报,灵山、黄岛、浮山所一线出现了海盗贼匪。

    按照惯例,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四爷这样一位亲王亲自出面去处理的,何况四爷也不擅长排兵布阵之道,但是康熙帝偏偏就派了四爷过去,还特赐四爷便宜行事之权,手握尚方宝剑,如同钦差大臣一般,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很古怪,从旨下到四爷出京,一共不过小半天,等到尔芙得知此消息的时候,四爷都已经领着人出京了。

    然后,尔芙就开始了她苦不堪言的倒霉生活了。

    转眼都过去小半个月了,除了最开始时收到一封经由驿站转送过来的平安信,四爷是音讯全无,要不是尔芙知道那些海盗根本不敢和官兵面对面,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四爷的安全呢……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心里亦是毛毛的。

    毕竟战场上的事儿,哪有个准儿,万一四爷的倔劲儿上来了,非要剿灭这股上岸扰民的海贼呢,到时候短兵相接,谁能保证就不会伤到呢。

    为了这事儿,尔芙连跑了几趟香火鼎盛的戒台寺,香油钱都捐了上千两银子了,但是这心里还是没有底啊,这不,才刚缓过乏的尔芙就又一次不自觉地惦记起了在外多日的四爷,连诗兰端着热茶送到自个儿手边,她都没有留意到。

    “主子,喝杯茶缓缓吧。”诗兰忧心忡忡地瞧着神游天外的尔芙。

    尔芙闻声,回过神来,笑着接过茶碗,微抿一口,叹气道:“一会儿你让赵德柱去前院找张保说说话,看看四爷可有什么消息送回来,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

    “奴婢记下了,回到府里就让赵德柱过去。”诗兰笑着应道。

    早起就匆忙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尔芙,这会儿是又累又困,她将一碗茶喝光,随手扯过身旁叠放着的一条薄毯子,打着哈欠吩咐了一句,“恩,我先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说完,她就将双腿都缩到了座椅上,懒洋洋地靠着软枕躺下了。

    马车里的空间挺大的,正对着车门方向的座椅,也是特别加宽加厚的,上面铺着层层软垫,躺着倒是不会太难过,加之路上颠簸,怎么都不如躺在床榻上舒服,这也就是她累极了,不然怎么都不会如此补觉,但是尔芙还是很快就睡过去了。

    毕竟从四爷离府到今个儿,尔芙就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为了能够让尔芙好好休息休息,诗兰每日都会在尔芙临睡前准备一碗安神汤,但是府里各种杂事那么多,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妾室盯着,四爷还不在,尔芙哪敢喝什么安神汤啊,她是宁可瞪着双眼熬整晚,也不敢让自个儿被药物控制的睡过去,这会儿在路上,倒是放松了不少。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甭管是谁想要动手脚,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

    诗兰和诗情也知道尔芙的担忧,见尔芙很快就睡着了,手上整理茶具的动作都放轻了几分,同时晴岚还不忘对着外面驾辕的车夫吩咐一声,让他将车赶得平稳些,慢些也无妨,唯一的要求就是千万别颠醒了睡着的尔芙。

    驾辕的车夫叫栓柱,他闻声,憨笑着点点头,双手稍稍勒了下马缰。

    马车的速度,眨眼间就慢了下来。

    坐在车厢里的诗兰等人明显感觉到颠簸感的消失,连马蹄声都降低了不少,她们四人对视一笑,各归各位地坐到了车门边摆着的几张矮凳上,玩起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游戏。

    四爷府距离皇宫的距离不算太远,即便马车的速度降低许多,但是还是很快就回到了府门口。

    诗兰等人瞧着对面身披薄毯子睡得正香的尔芙,有些为难地对视一会儿,诗兰一咬牙,上前叫醒了尔芙,因为不管怎么的,总不能让马车一直停在府门口,这要是让那些爱传是非的人瞧见,还不知道得怎么编排呢,所以两害相权,诗兰也唯有吵醒睡得香甜的尔芙了。

    尔芙应声睁眼,扁着嘴儿,坐起身来,倒是没有发脾气、闹性子,将身上的薄毯子往旁边一丢,又就着跟前儿茶碗里的残茶抿抿睡得有些毛刺的发鬓,将几支有些歪斜的发簪扶正,便扶着诗兰的手腕,踩着雕云纹的脚踏,下了马车。

    马车并没有停在四爷府的正门口,而是拐进了四爷府旁的一条巷子里,停在了相对来说更为隐蔽私密些的侧门口,尔芙站在马车旁,瞧着眼前已经卸下门槛的侧门,扭头瞧瞧勒住马缰的车夫,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言语,抓着诗兰手腕的右手增添了些许气力,迈步就往府内走去。

    侧门是一处能够让马车直接出入的对开宽门,但是车夫却将马车停在了门外。

    尔芙就是发现了这个问题,这才会和诗兰偷偷做着小动作。

    她很好奇,车夫这么做的原因,总不能就是车夫想给自个儿添点堵吧,或者是车夫想要偷点懒,她相信府里没有这么幼稚的人,也相信府里没有想要这般偷懒耍滑的人,那就只能说明从侧门走到通往内宅的垂花门这一段路上,有什么事儿等着自个儿。

    想到了这一点,尔芙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登时就警醒起来了。

    她之所以会倍加提防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以往侧门通往垂花门这条路,更像是一条甬道,两侧都是妆点着墨色花纹、开着花窗的高墙,既不会让出入的女眷撞到前院来访的外男,也不会让这条路显得太过沉闷压抑,而且靠近内宅一侧的高墙并不长,也不过就是十余丈的长度,一拐弯就是垂花门,经常会有女眷在侧门外下车,然后再步行入内,所以车夫将马车停在侧门外的举动,也不算出格。

    不过这是往常时候,最近这几日,这两侧的白墙正在重新刷漆作画,随时都有工匠出入,现在自个儿领着几个宫婢走在这条路上,便显得不稳妥了。

    就在尔芙如此想着的时候,对面闪过了一个人影。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到了胡太医一行人也住进来以后,这前院就算是一间空房间都没有了,连倒座房和院墙夹道里的那些围房中,统统住满了人,在这样的条件下,哪怕是胡太医这样一位有品级的太医,也只能委屈地住在正房中的一个小小的单间里了,好在林于氏安排得还算妥帖,布置上,特别考虑到了胡太医的喜好,询问了胡太医身边跟着的小药童,将不算大的房间,布置得很是温馨、惬意,让胡太医一回到房间就能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

    当然,哪怕是这么舒适的休息环境,也没有让胡太医能轻松下来,他有些不安地摩挲着手边放着的从老父亲那里承袭过来的百年老药箱,取出了在尔芙那里刚开出来的方子,犹豫了片刻,这才交到了小药童的手里,轻声吩咐道:“照着这方子去找张保公公抓药吧!”

    小药童才不过十一二岁,姓乔名耀祖,是胡太医家乡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跟着胡太医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天分出众,又是个勤学好问的,所以别看他现在年纪小,但是把脉问诊这些事,他是不比一般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差多少,就是比之胡太医的其他几个徒弟,也不差不多。

    胡太医将药方交给他手里,他只随意扫了一眼就笑着将药方收进了袖管,随即走到门边摆着的洗手架上,取过了小丫鬟送过来的洗手盆,小心地端到了胡太医的身前,低声说道:“师傅,这些小事就交给徒弟吧,您身子还没大好,师娘特地嘱咐过的,让您多多休息,不如您洗漱一下就先休息会吧。”

    “这大宅门里的事情,你还是见识的太少,这方子上的药材,你全都认识不假,可是这药方是要给侧福晋用的,所以要格外的小心,你虽然很有天分,但是经验太少,我不放心你去煎药。

    一会儿,你抓了药就回来,我亲自煎好了给侧福晋送去。”胡太医接过拧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就着温水,顺了顺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山羊胡子,端过手边的热茶漱了漱口,正色道。

    他不想让乔耀祖小小年纪就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但是却不能不为乔耀祖担心,这四爷府里,谁能把瓜尔佳氏这么一个亲王侧福晋逼得装病出府躲避,他不需要太多合计就能想得出来,凭那人对府中上下的掌握程度来说,要是想要在瓜尔佳氏的药里动些手脚,那真是太容易了,而乔耀祖的年纪,到底还是太小,见识不够,他虽然并不想搅和进四爷府里的这些女人的勾心斗角中,却也绝对不希望祸根儿落在他这,所以他就只能更小心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放心地和乔耀祖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乔耀祖拿着药方去找张保抓药了。

    要不说,这做事情就怕细心二字。

    别看钮祜禄氏安排了郑医士来送尔芙最后一程的事情被陈福差了出来,但是那些药材都是郑医士领人准备的这点,却被张保很偶然的给忘记了,若论造假功夫,这国人的技术,真是没话说,乔耀祖这个已经跟着胡太医学习了几年医术,跟药材打交道有几年工夫的小药童,很不幸的就被糊弄了过去,要不是胡太医特地交代要亲自检查过药材才能煎药,那么这碗混合了多种毒物的药汤就要送到尔芙的手里了。

    乔耀祖看着一样样被胡太医挑出来的假药材,脸都红透了。

    “师傅,徒弟实在是太无能了!”小小年纪的乔耀祖,打从来到胡太医身边就可谓是被众多师兄哄着长大的,耳边听到的都是赞扬之声,猛然被人这么戏耍一番,他这傲娇的自尊心都受伤了,整个人显得格外颓废地低着头,喃喃说道。

    胡太医笑着放下了手里筛选了一半的药材,起身来到了乔耀祖的身边,抬手摸了摸乔耀祖光溜溜的大脑门,眼瞧着小徒弟就要掉下金疙瘩来,这才拉着他坐在了圆桌旁边,开始安抚这个自尊心受挫的宝贝小徒弟,“这点小事,你哪个师兄没遇到过。

    买的没有卖的精,这句话在各个行当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你别看那些个倒腾药材的商人,对医术不如你精通,但是就选药材这事,十个你都比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个个都是个中翘楚,就说你今个儿拿过来的这些药材,其中有几味是你没注意,这才没有发现不对劲,若是你仔细分辨分辨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些药材和你以往接触的那些是不大相同的,咱们是做大夫的,为的是治病救人,最要紧的就是细心二字,今个儿这事就算是给你个教训吧,就罚你把张保带过来的那些药材都重新分辨一番,仔细分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受潮发霉处理过的,哪些又是彻头彻尾的假药!”说完,胡太医就将已经筛选过的药材往一块掺和了一番,将药包胡乱一包就拉着仍然垂头丧气的乔耀祖去了摆着药斗子的房间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作为尔芙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尔芙装病的宫女,丫儿送着胡太医出了门就忙回到了尔芙的身边,满是忧色的轻声问道:“主子,您就不怕胡太医将您装病的这事说出去,要不您还是请白娇姑娘从外面请可靠的大夫过来替您诊治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胡太医为我打理身子多年,别看有的时候,他这个人有些迂腐,但是医术、医德都是很有保证的,且我并没有害人的心思,不过就是想要自保而已,他定然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你就别担心这些事情了,还是抓紧在林于氏安排过来的那些小丫头里挑挑人,我身边的这摊子事,总不能单靠你和瑶琴两个张罗,还有小厨房那边,你也要让小生子好好查一查才是,别让人趁乱安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去。”尔芙单手托腮地坐在罗汉床上,慵懒地斜了一眼丫儿,柔声解释道。

    这点,尔芙看的不错。

    胡太医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或者该说是越是年纪大就越是谨慎吧,他虽然觉得尔芙不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择手段的性子,却也担心尔芙在受到丧子那么强烈的刺激下,性格有所转变,所以他左右犹豫一番,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配合尔芙装病,生怕尔芙会在他知道自己个儿的计划,又不愿意配合就对他下了黑手。

    两人正说着话,小厨房那边送糖水和午间小食的小丫鬟就过来了,尔芙揉了揉还不算饿的肚子,领着丫儿就将小点心给厢房住着的百合送了去,一直等到秋梨汤都有些凉了,她这才重新回到了上房。

    喝过甜滋滋的秋梨汤,被甜得受不了的尔芙,忙让丫儿送了盏浓茶上来,直到丫儿捧着浓茶过来,她还在唠唠叨叨地念叨着,“这秋梨汤被小生子熬的,实在是太甜了。”说着话,尔芙就要伸手接过丫儿送上的浓茶漱口,解一解嗓子眼里的粘稠感觉,可是她这手才刚伸到丫儿的手边,还不等她碰到茶碗,一只手就将那盏浓茶给接了过去。

    她顺着抢了自己漱口浓茶的手看去,正对上瑶琴的黑脸,“主子,您现在正病着,又在喝药,怎么能喝浓茶,这可是解药性的,您实在是太不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了!”

    被瑶琴一番言辞责怪,尔芙讪讪一笑,缩回了手,“实在是小生子熬制的秋梨汤太甜腻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岁存的梨子走了水分,这甜味太重了,我都觉得嗓子不舒服了,这才让丫儿取杯水来漱漱口,哪知道,这个丫头太糊涂了,居然弄了这么一杯浓茶上来,也亏得你发现的及时,不然我这就要喝完了秋梨汤的,又喝苦茶的继续难受了。”

    对于尔芙这种格外没担当的推卸责任行为,丫儿早就习惯了,她无奈地摊了摊手,便算是认下了这个黑锅,就在她以为瑶琴要好好说教她一番的时候,老天爷开眼了。

    原来就在尔芙喝秋梨汤的时候,瑶琴就已经到了上房的后门外,只不过她瞧见上房后的围栏扶手上,落满了灰尘,便直接从茶室取了个鸡毛掸子就过去收拾了,这才没有进来上房给尔芙请安,但是她就在后面的回廊上,所以尔芙吐槽小生子将秋梨汤熬成糖浆的话和吩咐丫儿去准备浓茶漱口的话,她是一句没落下的都听在了耳朵里。

    被戳破谎话的尔芙,难得地红了红脸,陪笑道:“我这就是一时忘记了,不过就是喝口茶罢了,应该也影响不到哪里去吧,你就不要这么严肃了,小心我说你不敬主子,把你送到慎刑司去受罚。”

    “主子,您这次的病不同以往,绝对不是小事,稍有不慎,您就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奴婢知道您还在为了小主子们离去的事情,怨着主子爷,可是这府里的女人没了恩宠就活不了,您也许觉得自己个儿就住在陪嫁庄子上,又有着大笔的体己银子做靠山,哪怕是不回府,也会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但是奴大欺主,您还是要早早打算,旁的不说,您若是一直住在庄子上,您在外的那些产业都会受到波及的,那您打算替小七格格积攒大笔嫁妆的想法,怕是就要落空了。”这话,若是放在往日,瑶琴绝对不会和尔芙这么说的,毕竟碍着主仆身份有别,她就算是明知道尔芙的打算,也会装作不知道的配合着尔芙,但是昨个儿在厢房,尔芙对她说的那番话,在她心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让她多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爽利和洒脱来,再看尔芙又是这副赖皮赖脸的样子,她就直接发飙了。

    好吧,一贯沉稳的瑶琴发火了,尔芙还是怕怕的,尤其是当瑶琴说起她不打算回府的时候,尔芙都觉得心脏快要被吓得偷停了,也亏得瑶琴说这话就是一带而过就算了,不然尔芙一定能被她吓尿的。

    不过就算如此,尔芙还是心虚地点了点头,差点就要伸出三只手指保证一定要好好喝药养病,绝对不再生出幺蛾子来了。

    这边,主仆三人的关系,又一次进了一步。

    厢房那边的百合,在吃过尔芙送来的小点心以后,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身边伺候着的几个丫鬟,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就是个憨头憨头的小丫鬟,借着无事闲聊的由头,从小丫头的嘴里,开始套起了尔芙的一些情况。

    只是她的打算,那是注定要落空的,尔芙从来到庄子上就没有表现出半点病人的样子,以至于除了林于氏这个出入尔芙房间的庄头娘子以外,也就只有丫儿和瑶琴才知道尔芙病着,其他人根本句是完全都不知道的,所以她就算是巧舌如簧,那丫头又是个大嘴巴的,她一直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反而赔了一件如意暗纹的镶紫边的琵琶襟小马甲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百合在确定小丫头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能提供后,终于撕破了脸上虚伪的笑容,愤愤地将一问三不知的小丫头轰出了门,起身站在窗边挂着的纱幔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上房的方向,喃喃道。

    她却没有想到,她在盯着上房动静的同时,刚刚被她轰出去的小丫鬟就已经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厢房后面,给一直等在后罩房里的林于氏送信去了。

    今个儿,尔芙吩咐瑶琴盯着百合那边的动静,但是瑶琴却知道自己个儿的目标太明显,并不适合盯梢,所以她在征求了尔芙意见后,就找到了林于氏安排人手帮忙,这个看起来就憨头憨头的小丫头就是林于氏精挑细选出来的装傻高手,除了林于氏以外,谁都不知道就这个憨头憨脑的小丫头,曾经从白娇的手里,骗得了一套价值千两的赤金头面,要不是后来白娇很偶然的碰到了这丫头,怕是现在这丫头还在外面过着挥金如土的潇洒日子呢!

    “她都说了什么?”林于氏拧着眉头,问道。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佟佳侧福晋那自然是日盼夜盼、做梦都在盼着回府这件好事。

    尤其是她听小善那些早已经被各自丈夫都丢到脑后的前辈们推广经验后,更是几乎夜夜都要被噩梦惊醒,生怕自个儿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庵堂里。

    如果眼前儿是四爷问她这个问题,她肯定是要连哭带闹地求着四爷接她回府,但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是尔芙……

    尔芙是谁,府里的嫡福晋,她佟佳氏的情敌、竞争对手。

    虽然外界传闻,四爷府里的这位钮祜禄福晋性格温婉随和,待人宽和有礼,绝对的好人一枚,但是佟佳氏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同府相处,见过尔芙的荣宠之盛,她更是越发相信自个儿的猜测是对的。

    一个全无心机、和善无害的女人能够可能将四爷拢在身边多年、荣宠不衰,一个体贴温婉、宽厚仁慈的女人,如何能够将先福晋压得死死的,更是摇身一变成为嫡福晋,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尔芙问起她来小善多少日子?其目的何在呢!是好意,还是歹意?自个儿又该如何回答才能避过风险……

    一系列的问题,嗖嗖嗖地窜进佟佳氏的脑海,容不得她不多想。

    她一双手如同搅麻花似的搅合着手里攥着的娟帕,沉默好久,这才颤声回答道:“妾身年前来到小善里清修反省,到现在已将近半年时间了!”

    “瞧瞧你,还真是在这庵堂里待傻了,连这点事都要琢磨这么长时间呢!”尔芙见佟佳氏把自个儿当大老虎,便更想逗弄逗弄她啦,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模样,绷着脸说道。

    “福晋勿怪,妾身常伴青灯,倒是忘记了计算日子了!”佟佳氏忍怒答道。

    尔芙闻言,颇有些意外地挑眉瞧瞧佟佳氏,没想到佟佳氏在小善住些日子,还真是让她学会了说话的艺术。

    不过她也仅仅是一点点意外而已。

    尔芙本就不是个喜欢揪着小账本不撒手的性格,更不是个喜欢没事逗闷子的调皮性格,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问起佟佳氏在小善住过多久,戳佟佳氏的痛脚,所以她简单打趣几句,还是很快就将话题扯回到了接佟佳氏回府这桩正经事上了。

    她笑吟吟地瞧着一张脸又红又白的佟佳氏,清清嗓子道:“一转眼,你都已经在小善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时候该接你回府里去了,毕竟当初那件事的错儿,也不在你身上。”

    这算是个比较肯定的答案吧!

    佟佳氏心里如此想着,不待尔芙一句话说完,便已经急急忙忙地开口问道:“多谢福晋惦记着妹妹,只是四爷那边儿还没吩咐,妾身要是就这么回去……”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她很怕她这话一出口,尔芙就顺坡下驴地打消了念头。

    好在尔芙性格厚道,没有她那么多复杂想法,见佟佳氏这么说,只是笑着摆摆手,也没有端着拿着的,笑着开门见山道:“四爷待府里人如何,妹妹心里该有数。

    那事儿,本来错就不在你身上,当初四爷亦是不想那些闲言碎语伤害到她,这才特地将你送到小善来住上些日子,本想着风头一过,便将你接回去。

    只是他要操心的事儿多,一来二去的,倒是让你在这里耽搁了这么许多日子。

    我想着,今个儿左右我也是来了,便将你接回去吧,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再说,要是我就这么走一圈就自个儿回去了,过后妹妹还不得说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心疼妹妹啊,我可不想回去以后,这两个耳朵被你骂得发烧呢。

    还是说,你想着让四爷过来接你,不愿意和我就这么回去?”

    不过尔芙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佟佳氏几句,免得佟佳氏以为自个儿看不出她那点小心之心,瞧着佟佳氏那脸色变得都快赶上调色盘了,真是爱胡思乱想,自个儿是那种会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人么!

    果然她这话才一说完,佟佳氏这脸色就好看了许多,起码恢复到了正常的颜色。

    佟佳氏掩饰似的端起茶碗、又撂下茶碗的折腾了一个来回,笑着答道:“福晋,妾身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哪里敢麻烦四爷特地跑一趟呢,妾身只是怕贸然回府会为难了福晋,毕竟当初妾身到底是犯了错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脸上写满了讨好二字的说道:“不过既然福晋姐姐都不担心为妹妹的事儿惹怒四爷,妹妹也就不客气啦,今个儿就收拾收拾,跟着姐姐回府去过好日子。”

    说完,佟佳氏就乐乐呵呵地招呼着霍嬷嬷进内室里去收拾行李了。

    尔芙见状,无语地摇摇头,苦笑着招呼着佟佳氏,柔声说道:“你就别瞎忙活了,这些东西就留给她们慢慢收拾吧,难不成你还担心府里缺你那套行李被褥啊,抓紧跟我回府得了!”

    “倒是妹妹犯糊涂了,妹妹换身衣裳就和姐姐回府去。”佟佳氏闻言,笑着道。

    不过她才一说完,便又摇摇头,改口道:“福晋姐姐勿怪,还是得麻烦您稍稍等等妾身才行,毕竟妹妹在小善没少劳烦几位师太照顾,妹妹这说回去就回去了,总归有些不好,妹妹还是要向几位师太辞行去。

    再说姐姐从城里赶过来,一路辛苦,也该多歇一会儿。”

    “好吧,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考虑得不够周全了,那你慢慢来,我等你就是。”佟佳氏所言入情入理,尔芙赞同地点点头,笑着答道。

    说完,她就端起了手边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品着这碗有些苦的热茶。

    佟佳氏又是连声赔罪,这才转身进了内室里,洗漱、梳妆、更衣,一同忙活开了。

    不过就算是再忙,她也没有忘记在外间等待着的嫡福晋尔芙,先是交代霍嬷嬷将点心匣子和干果蜜饯攒盒送到外面去,又吩咐霍嬷嬷紧着厨房里的那些瓜果蔬菜、肉蛋禽类等食材,抓紧张罗上一桌席面,免得饿坏了能搭救她出小善这个‘火坑’的贵人。

    这一切都一一地安排好,佟佳氏这才安安心心地摆弄起妆匣里的首饰珠钗。

    毕竟是她离府小半年回去的大日子,即便没有四爷亲自来迎,哪怕尔芙亦是拗不过情面,这才决定带她回去,那她也不能露怯了,总要风风光光地回府去。

    她好后悔,怎么就没有早早张罗几套新衣裳呢!

    一袭年前才做出来的粉紫色大襟锦缎旗装,衣襟、袖摆、领口、边角等位置都绣满了精致的绣纹,华丽且端庄,精致且体面,梳得整齐华丽的架子头上,簪着同色的堆纱花做装饰,再配上几支金镶玉的发簪,更是增光添彩不少,且又不会显得太过隆重。

    佟佳氏满意地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魅惑的笑容。

    她重新走出内室的时候,尔芙都被她这种换装技术吓得不轻呢!

    “劳烦姐姐在此稍微等等,妹妹去去就回。”她对着尔芙谦卑一礼,柔声说道。

    “去吧,快去快回。”尔芙淡笑着说道,却并没有想要和佟佳氏同去的意思。

    左右她是不想再去前面的小善里转一圈了,虽然她刚刚就是在主持师太的禅房稍微坐了坐,仅仅和知客小尼说了几句话,也并没有接触小善里的其他人,但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小善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氛围,她不喜欢这种氛围,好像走进了活死人墓的感觉,太压抑、太沉闷、太憋屈……

    佟佳氏也并不喜欢那里,她说是去辞行,其实就是想要去刷洗耻辱而已。

    当初她被两辆灰突突的小马车送到小善外,虽然那些比丘尼并未对她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来,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却也是守着礼数的,但是她还是觉得自个儿被轻视、慢待,甚至是羞辱。

    只是她知道她那会儿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一定要忍着。

    现在不同了,她翻身了,她当然要好好去炫耀炫耀自个儿的风光无限了。

    佟佳氏就这样穿着一袭华服,打扮得雍容华贵,虽没有婢仆环绕,却仍然摆足了亲王府福晋的谱儿,脚踩着高高的花盆底绣花鞋,手里捏着一条金丝绣的娟帕,明明踩着泥巴地,却一步步如同走台步似的走到了小善外面。

    “我来见主持师太辞行。”已然是那个知客小尼,佟佳氏昂首说道。

    知客小尼从小就生活在小善,如佟佳氏这样的女眷不知道见过多少了,不意外,也不觉得气愤,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态度,合十一礼,转身就往小善深处走去,瞧都不瞧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佟佳氏。

    佟佳氏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是还是初衷不变地往小善深处走去了。

    小善深处,小善主持师太的禅房门口,早有小比丘尼等在外面挡驾。

    到底是皇室宗室所属的寺庙庵堂。

    佟佳氏瞧着那扇被小比丘尼挡在身后的隔扇门,一双眼睛都快喷火了,却也不敢做出莽撞闯进去的行为,只能恨恨地咬咬牙,对着虚掩的门户,隔着挡驾的小比丘尼,也不知道里面的主持师太有没有听见,该辞行辞行,一番唱念做打以后,迈步就奔着在小善清修的一众犯错女眷的居所走去了。

    这也是她炫耀瑟的主要对象了。

    这些都是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女人了,瞧着佟佳氏一改往日的灰头土脸,满身绫罗绸缎、珍珠翡翠,再联想到之前尔芙这位雍亲王府的嫡福晋到访,哪里不知道她是翻身了。

    嫉妒,羡慕,还有些小心讨好,总之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大大满足了佟佳氏的表演**,也让佟佳氏过足了瘾头,她这才仿佛施舍似的丢下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几个人的希望,迈着轻缓从容的脚步,离开了小善。

    小善的门外,知客小尼目送着佟佳氏走远,转身回到院里,砰地关好门。

    如佟佳氏这样的女眷见多了,不意外。

    而另一头,霍嬷嬷领着桂兰和小五,一通忙活,又有诗兰主动帮忙,紧赶慢赶,总算在佟佳氏炫耀归来之前,张罗出了一桌六道像模像样的席面来,配上一壶温热的菊花茶饮,摆在了这座寒酸破败的小院当间了。

    “福晋姐姐,您请上座。”佟佳氏仍然是满脸堆笑的礼让道。

    没有回府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还要依仗着尔芙这位嫡福晋,便是回府以后,她也要好好地抱住尔芙的大粗腿,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府里府外说地算的人,看着是四爷这个雍亲王,其实一大半都是尔芙做主的,有了尔芙帮忙拉拔,不愁她佟佳氏不能有春风得意的那一天。

    不过尔芙倒是并没有摆架子,摆摆手就拒绝了佟佳氏的好意,直接坐在了客位上,她又招招手,招呼着佟佳氏和自个儿对面而坐,柔声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便再让来让去了,快坐下吃饭吧,吃完这顿,咱们就抓紧回京,这不也是给四爷一个惊喜么!”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佟佳氏闻言,脸上一喜,忙坐下身来。

    一桌六道菜,配上一壶醇香的茶,尔芙本就是个随和的性子,佟佳氏又刻意讨好,一直到二人同坐上马车,这气氛也没有冷下来,融洽得就如同一双相交多年的好姐妹似的,上了车,尔芙还不忘将车座上的软垫分给佟佳氏几个,笑着嘱咐道:“回去的路不好走,颠簸得很,靠着舒服些。”

    “你也别太拘束了,小点心、小零嘴儿,想吃就吃,我就不招呼你了!”

    “姐姐安排得如此周到,妹妹都觉得好似待在自个儿院里那般舒坦了呢!”

    “舒坦就好,我可这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圈儿,可得歇会儿了!”尔芙闻言,笑着点点头,脱了鞋子就将双腿都蜷到了座椅上,边说边扯过旁边叠放着的锦被,半躺半坐地靠着软垫,闭上了眸子。

    闭目养神,闭目假寐……反正就是闭着眼睛待着呗!

    因为尔芙都不知道接下去该和佟佳氏聊些什么话题了,难免有些尴尬么!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梁太医仔细检查过乌雅赫赫两手的脉象后,确定乌雅赫赫就是有些胎气不稳,喝上两副安胎药,再好好躺上两天,也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安胎药方是早就开好的,他也不需要再另外开方子。

    梁太医命旁边伺候的宫女将按方抓好的药材包送上,一一仔细检查过药材,确定无误以后,在药材包上留下自个儿的钤印,又叮嘱了几句孕妇要格外注意的禁忌,便背着自个儿的药箱子走了。

    当然,一块带走的还有吴嬷嬷塞给他的那个装满银锭的大荷包。

    吴嬷嬷送着梁太医离开,毓秀姑姑有些尴尬地戳在乌雅赫赫身边儿,瞧着窝在美人榻上如同没有骨头似的乌雅赫赫,叹气道:“奴婢亦是好心,这女子有孕是件大事,容不得任何不谨慎。”

    “我知道,我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

    只是姑姑到底未曾有此经历,不比吴嬷嬷曾经生养过两个子女经验丰富,所以啊,您以后还是该信任吴嬷嬷几分,您如果不是不信任吴嬷嬷,我也就不必被吵起来了,这女人有孕就容易犯困,也确实需要更充足的睡眠!”乌雅赫赫闻言,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歪着脑袋瓜瞧着旁边垂手而立的毓秀姑姑,稍显不满地嘀咕道。

    说完,她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便将毓秀姑姑赶出去了。

    毓秀姑姑老脸通红地离开了秋雨楼范围,快步走进了后花园,奔着一个小角落钻了进去,一把把地揪着及腰高的矮树丛,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说句实话,打从毓秀姑姑进宫伺候那一天起,这挨打挨骂就成了家常便饭,但是那是小时候,随着她年纪渐长,随着德妃娘娘步步高升,成为一宫之主,她也成为了德妃娘娘身边儿最为倚重的掌事宫女,便再也没有人敢和她高声大气地说话了,便是曾经那位连太子都不当回事的梁九功梁公公亦是如此。

    今个儿,乌雅赫赫这几句话,让毓秀姑姑找到了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可惜,毓秀姑姑显然不喜欢这种感觉,偏偏乌雅赫赫是格格、是主子,便是她心里不痛快,却也唯有忍耐,连半点不悦之色都不能流露出来,更不敢开口辩驳,也就唯有跑到花园僻静的地方,拿这些花花草草出气了。

    而就在不远处的假山旁,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毓秀姑姑的一举一动。

    少时片刻,恢复平静的毓秀姑姑重新回到了秋雨楼里伺候了。

    “看来我的计划很成功么!”远处那双眼睛的主人来到毓秀姑姑曾驻足过的地方,瞧着那满地如暴风刮过的零花碎叶,笑着扬起了嘴角,低声呢喃道。

    说完,她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后花园。

    难得收拢下吴嬷嬷这么精明能干的好帮手,她可得好好奖赏奖赏吴嬷嬷了。

    一支不算华丽、却分量十足的镶珠金簪就这样送了出去。

    鬼知道她得知毓秀姑姑到乌雅赫赫跟前儿伺候的时候,这心里是多么不安,别人不了解毓秀姑姑的本事,她和毓秀姑姑打交道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别看毓秀姑姑不彰不显,但是那双眼睛就好似x光机般神奇,不论是谁,不论是如何隐忍小心,好似什么念头都瞒不过毓秀姑姑那双眼睛似的……

    …………

    转眼,阳春三月,花园里的一片桃花林都挂满了雪白粉嫩的花骨朵。

    四爷府里的一众女人都忙不迭地换下了身上厚重的冬装,穿起了轻薄如云雾的春衫褂子,各府一场场赏花宴就好似是赶场般的日日不断,尔芙忙碌之余,也没有闲心去管后院的琐事庶务了,而就在此时,一直安安稳稳躲在秋雨楼里养胎的乌雅赫赫进宫了。

    这是一场预谋了月余的出行。

    乌雅赫赫先是借着四爷过去留宿的机会,求了四爷的准许,又装可怜卖乖地和毓秀姑姑磨了两日,总算是顺利出府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去了。

    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乌雅赫赫的德妃娘娘想到乌雅赫赫现在有孕在身,还特地派了软轿在顺贞门口迎接,给了她一份天大的体面。

    要知道就算是尔芙和乌拉那拉氏等人,哪怕怀孕七月进宫,亦是步行过去请安的。

    这才真是谁家的姑娘、谁心疼呢!

    乌雅赫赫坐在绣有凤纹的金顶凤辇上,脸上写满了得意,但是她却没有忘记吴嬷嬷的交代,故意往脸上扑了一层蜜粉,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无色些。

    她就这样病西施的样子进了永和宫的正殿,德妃娘娘见状,自然是忙不迭地询问原因了。

    “劳娘娘惦记了!”乌雅赫赫坐在下首摆着的绣墩上,苦笑着答道。

    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低声道:“今个儿赫赫进宫给娘娘请安,也是希望娘娘能帮帮赫赫,赫赫也不知道这事儿该和谁说才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德妃娘娘闻言,脸色陡变地沉声问道。

    “娘娘,赫赫想要请宝华殿的法师替赫赫看看……”乌雅赫赫苦笑着说道。

    “说清楚些,别吞吞吐吐的,你这是存心要吓坏你姑姑我啊!”德妃娘娘闻言,虽然不理解乌雅赫赫为何会突然提起宝华殿那些就知道念经祈福的法师,但是心里却轻松了不少,她还以为是老四府里有人对乌雅赫赫的肚子下手呢,要知道乌雅赫赫肚里的孩子不单单是老四的血脉,还是乌雅家的血脉、乌雅家未来能够保证荣宠的底牌……

    乌雅赫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德妃娘娘跟前儿凑了凑,低声答道:“娘娘别怪我小小年纪就爱胡思乱想的,我打从知道这肚里怀上了四爷的孩子,这心里就没有片刻安稳过,初时还好,只是担心被人暗害,但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经常夜梦惊醒,连太医开的安神汤药都没有效果,赫赫有些怕,怕这些梦是什么不祥的预兆,所以想要找宝华殿的法师求几张灵符。”

    说完,她就低头拧着帕子不言语了,做足了小女儿神态。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真是要吓死你姑姑了。

    好吧,这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吧,也不知道你这夜里惊梦是不是能和那些神神怪怪的事儿扯上关系,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大事,求张灵符回去,你心里也安稳些,那姑姑就陪你走一趟宝华殿好了!”德妃娘娘闻言笑笑,拉着乌雅赫赫的小手,柔声安抚道。

    说完话,她就吩咐人去准备轿辇和香烛等东西去了。

    少时片刻,一切准备妥当。

    德妃娘娘和乌雅赫赫坐上了殿前准备的软轿,一路无话地往雨花阁那边赶去。

    宝华殿就在雨花阁后面,穿过雨花阁后面的昭福门就是宝华殿,宝华殿明间设有四方铜镀金龛一座,内供有金胎释迦牟尼佛一尊,龛前的供桌上,供奉着观音菩萨和阿弥陀佛铜像,东西次间沿墙根儿摆放着的一溜儿供桌上,亦是供奉着各路佛像。

    德妃娘娘和乌雅赫赫才刚进到宝华殿范围内,便有穿黄袍红衣的大喇嘛出来相迎。

    “土登法师,今个儿怕是又要麻烦你了!”德妃娘娘对来人屈膝一礼,很是客气地含笑说道。

    “娘娘不必如此多礼,贫僧有礼了!”来人亦是很客气地回礼道。

    宫里各处佛殿的供奉法师不少,但是其中数这位土登法师最受康熙帝的看重,地位亦是最高,而土登法师是德妃娘娘的知己好友,套用句他的原话,德妃娘娘是有大智慧的菩萨转世,他并非她的知己良朋,只是她的仆役而已。

    不论此话真假,但是土登法师对德妃娘娘却是甚是尊重,便如此时一般。

    这宫里的各宫娘娘,哪怕是已逝的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佟佳皇后、甚至是孝庄太皇太后来法华殿进香礼佛,这位土登法师也不曾相迎,唯有德妃娘娘过来进香,土登法师是次次相迎,哪怕是闭关清修之时,亦是这般。

    土登法师客气地将德妃娘娘迎入宝华殿中,便跪坐到旁边的蒲团上念经去了。

    德妃娘娘也不见怪,因为以往每次都是如此。

    她接过宫女手里提着的篮子,熟练地拈香点燃,恭恭敬敬地供奉于香炉中,便和乌雅赫赫一块跪到了佛前摆着的蒲团上。

    宝华殿里,除了土登法师念经祈福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响动了。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颇有节奏感的木鱼声停了下来,而一直跪在蒲团上默许心愿的乌雅赫赫和德妃娘娘也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由旁边伺候的宫女扶了起来,随着土登法师去了雨花阁后身的一处禅房里。

    禅房里,乌雅赫赫在德妃娘娘的默许下,忙说出了自个儿的祈求。

    后宫女眷、皇室宗亲,一些朝臣家眷经常来宝华殿请灵符,尤其是求子符、报平安的灵符,土登法师早就习惯了,他连眼皮都没有挑一下,抬手招呼过跟随他修行的小徒弟,低声吩咐一句,小徒弟就去旁边取来了一串绣着平安纹的香囊。

    土登法师接过香囊,缓声道:“挂在床边、卧榻等格格常待的地方就是。”

    乌雅赫赫如获至宝地双手接过香囊,连连念着佛号,那模样就如同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般。

    不过她来宫里一趟,可不仅仅是为了这几张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灵符。

    随即,乌雅赫赫又提起了她连日夜景惊醒的事儿。

    土登法师闻言,微微蹙眉,好似有些为难的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答道:“贫僧不善解梦之道,不过按格格所说的梦境,在一本佛教典籍里倒是有些相差不多的记载,大该是因为格格腹中胎儿和格格居所的风水有所冲撞,如果格格相信贫僧的话,还请格格移个住所吧!”

    说完,他就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娘娘,咱们走吧!”乌雅赫赫似是不相信土登法师所言似的,低声说道,说话的时候,还偷偷扯了扯德妃娘娘的袖管儿,好像怕得罪了这位宫里颇有些威望的法师般,又好像是不习惯雨花阁这边儿佛音潺潺的环境似的,反正怎么瞧都透着一股胆小畏缩的样子。

    德妃娘娘见状,也没有多做停留,陪着乌雅赫赫就回到了永和宫里。

    回到宫里,她冲着气质和以前大有不同的乌雅赫赫,稍显不解的问道:“和姑母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想要求宝华殿的法师替你和你腹中的孩子祈福的么,怎么这般匆忙回来呢!”

    “姑母,赫赫是觉得那位法师说的事太荒唐,又不好得罪那位法师,这才会拉着姑母离开,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孕期女子怎么能过更换住所呢,这要得罪胎神娘娘的!”乌雅赫赫表现得如同一个很迷信的无知妇孺般反驳道。

    德妃娘娘闻言,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么一说,本宫还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好了!

    说你笃信佛道之术吧,你又不相信土登法师提出来的解决办法,说你不信吧,你又深信那些市井传闻,真不知道你是傻是尖了!”说完,她颇为好笑地揉了揉乌雅赫赫的发顶,命自个儿身边伺候的宫女再跑一趟宝华殿,拜托土登法师在四爷府里找个合适的地方给乌雅赫赫养胎,此时此刻,她已然钻进了乌雅赫赫的圈套里了。

    土登法师佛法造诣深厚,并不是能够收买拉拢的对象,但是没有土登法师的话吧,德妃娘娘未必会管这事儿,乌雅赫赫和吴嬷嬷商量几日,研究出了这么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那就是先由乌雅赫赫出面,让德妃娘娘相信乌雅赫赫是深受风水之影响。

    为了能够做到这点,吴嬷嬷这几趟跑了好几处香火鼎盛的佛寺,不知道送出了多少香油钱,这才从一个老和尚的嘴里套出了佛偈典故。

    其次,乌雅赫赫再装作不相信的模样,拉着德妃娘娘离开宝华殿。

    乌雅赫赫有孕,德妃娘娘必然会要让着她几分。

    最后便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乌雅赫赫要收买一个德妃娘娘身边的亲信帮忙,由德妃娘娘所倚重的宫女借土登法师的名义,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词。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正因为如此,尔芙才会被茉雅琦刺激到如此抓狂的地步。

    不过尔芙本就不是个太爱动怒的人,她气得吐槽几句,不需要其他人上前劝慰,便已经自个儿消气了,她有些无奈地坐回到位子上,低头瞧着那张被茉雅琦用笔彻底画花掉的男子画像,幽幽道:“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典型例子了。”

    说完,她就吩咐诗兰将那张被茉雅琦画花的男子画像送去四爷的书房。

    这是某一户相中茉雅琦的未婚少男家里托某位和尔芙有几分交情的福晋送过来的男子画像,一来是让四爷和尔芙看看这男子的样貌,二来也是让茉雅琦看看能不能相中,毕竟茉雅琦是皇室子孙,正儿八经的贵女一枚,便是闺誉有些瑕疵,但是那主动求娶的人家,亦是数不胜数,肯定是要精挑细选。

    送上这么一副画像过来,成与不成,总归不会伤到对方的脸面。

    这也是如他们这样的府邸相亲的惯例了,但是现在茉雅琦将这副对方送来的画像弄成这副鬼样子,想要原封不动的退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般。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尔芙总是麻烦府里的画师照样临摹一副,然后再请装裱高手精心装裱好,尽量做到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便是有些细微差距,对方也不会细追究,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没有传到四爷的耳朵里,这也是茉雅琦有胆子继续这般胡闹的主要原因。

    可惜,茉雅琦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尔芙这次并不打算替她隐瞒了。

    反正尔芙心里是这样想的。

    除此之外,她也不打算按照她原本的想法那样,费力不讨好地挑选出一位茉雅琦心仪的夫婿了,还是按照这时代的惯例行事吧,择上一户差不多的夫家,不让外人有挑出错处的借口就是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尔芙倒是也不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了……

    她懒懒散散地靠坐在美人榻上,目光若有似无地望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梢,有气无力地低喃道:“后母难为,碰上这种不知趣的继女,我这后母就更难当了,本想着替她挑选一门家里人口简单些的好人家,她却偏偏喜欢往那种烂泥塘里钻,还故意为难我,真是狗咬吕洞宾。”

    “主子,您就别不高兴了,为了这些事儿闹得心里不痛快,可是不值得呢!”

    原本诗兰等人还不好主动上前劝慰,因为毕竟是关系到主子们的私事,她们这些奴婢的不好多言,说对说错,总归是逃不过一个非议主子的罪名,便是她们是尔芙的近身婢女,心知尔芙不会为这些事儿和她们计较,但是她们自个儿心里必须时刻保持住这份警醒和谨慎,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管不住嘴儿的冒出些惹祸上身的话。

    不过尔芙主动说起这件事,她们就有理由开口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说些打圆场的话,劝说尔芙放宽心,不要和茉雅琦一个孩子计较……

    可惜的是她们越是这样劝说,尔芙就越是郁闷搓火。

    最后,还是玉洁一句话让她消气了,“主子,您是人美心善,愿意为她费心安排,但是她既然不识好歹,您实在不必为她太费心思了,反倒是累坏了自个儿,兴许以后还会被埋怨。

    其实以奴婢过来人的身份看,这成婚过日子的事儿,不单单是在于对方如何,还在于自个儿会不会经营,便以奴婢为例子来说吧,奴婢识人不明,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被人磋磨折腾,看来是奴婢运气不好,但是那家里也不是没有过得如鱼得水的妾室,奴婢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但是看过玉清她们几个,奴婢就明白了,这挑选到好的夫家能保证女子嫁过去不受欺负是真,想要过得好,更在于女子本身的心性和能力了。”

    说完,玉洁就有些羞涩地笑着退到了旁边。

    尔芙闻言,沉默许久,重重地点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

    虽然玉洁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猛然一听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意思,但是却让尔芙联想到了另外一句话。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虽然用这句话来形容夫妻关系不甚合适,但是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女子嫁人,犹如是第二次投胎,寻一门当户对的夫家,择一品行德行俱佳的夫婿,要是再能够碰上一位通情达理的好婆母,倒是能保证女子嫁过去的日子不难过,但是要想过得好、过得如意,却还着实需要女子自个儿用心打理才是。

    尔芙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后悔自个儿之前的举动了。

    以茉雅琦的性格来说,挑选那些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倒未必合适,还不如择一门利益为上的夫家,凭茉雅琦的身份嫁过去,想来对方也不敢欺负了茉雅琦,至于能不能过得好、过得如意,那就不是她这个继母和嫡母要操心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尔芙只觉得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先前自个儿为了替茉雅琦挑选一门好人家,自个儿不得不耐着性子去交际应酬,自个儿觉得很辛苦不说,还弄得自个儿心里满满都是压力,现在想开了,她自个儿就高兴起来了。

    心情大好的尔芙,笑呵呵地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朗声招呼道:“摆桌。”

    啊咧……

    诗兰等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她们看清了尔芙手上的动作,也是心领神会地笑出声来了。

    打麻将。

    这绝对是国民最爱的休闲活动,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二十啷当岁的少年郎,大概是没有人不会这样运动。

    尔芙呢,本来是不大喜欢打麻将这种活动,但是在这个没有什么休闲活动的时代,这项休闲活动,俨然成为了她的最爱,而且有越演越烈的架势,要不是她怕在牌桌上有失态不雅的一面显露出来,怕是都已经和那些新交好的福晋们组成牌搭子了。

    不能和外人在一块打牌,和自个儿的近身宫婢玩玩儿,那就很随意了。

    她取过旁边角几上放着的镂雕玉簪,很是随意地拢起脑后披在肩头晾干中的长发,动作麻利地梳了个道姑头,也不更衣梳妆,系好领口的盘扣,一双手就在桌上打起了太极拳。

    左一圈,右一圈……

    洗好了牌,码好了牌,丢色子,抓牌……

    一溜十四章,从饼子到条子,从万子到东西南北风……

    尔芙动作熟练地码好牌,从最中间抽出了一张五万丢到桌子当间,大喝一声:“五万。”

    那潇洒的模样,犹如赌神附体一般。

    “主子,既然您这么赏脸赐牌,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吃。”坐在尔芙下家的玉洁腼腆一笑,也从一溜牌当间抽出了两张,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一角后,得便宜卖乖地打趣道。

    再然后,她又丢出了一张北风。

    尔芙瞧瞧玉洁摆在桌角的一组麻将牌,不屑地撇撇嘴儿,低声提醒道:“玩就玩,你们要是让着我,我可不高兴,再说牌桌上没有主子奴婢这些说头,你们还是少耍一点嘴皮子,免得到时候被我赢光了月钱哭鼻子。”

    说完,她动作神速地拦住了要抓牌的诗兰,将一对北风亮明,高呼着要碰牌。

    随着尔芙和玉洁这如同打配合般的吃碰开张了,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诗兰和诗情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一时间,房间里呼呼喝喝地,热闹极了。

    当四爷一身疲惫地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到廊下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输赢如何?”私下里,四爷也并不是一个很在意规矩的人,在家里么,本就该随意些的,他笑着将挡雨的披风丢给苏培盛收好,快步走到尔芙的身边落座,一边抬眼望牌桌上看去,一边笑着问道。

    尔芙大大咧咧地将桌面下面的小抽屉往外一拉,指着里面滴溜溜乱转的琉璃珠子,笑着说道:“我一家吃三家,她们这半年的月钱都在我这小抽屉里了。

    一会儿我就让人给膳房传信加菜,不然赢这么多钱,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花呢!”

    说着,尔芙得意地对着诗兰等人笑开了。

    “那爷今个儿可算是来着了。”四爷也乐得配合道。

    这些日子为了弘晖和茉雅琦的事儿,真是难得看到尔芙展露笑颜。

    尔芙笑呵呵地点点头,虽然目光仍然在四爷身上打转,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耽误,抓牌、打牌,丝毫要散场的意思都没有。

    诗兰等人呢,虽然畏惧四爷的威视,面有苦色,却只好配合着了。

    一直到这圈儿打完,尔芙这才意犹未尽地叫停了。

    “怎么不玩了?”四爷正看得起劲呢,见尔芙已经抱着装满琉璃珠子的抽屉匣子收起了手,有些奇怪的询问道。

    尔芙闻言,撇撇嘴儿道:“她们都被你吓得不知道手足无措了,怎么玩呢!”

    说完,她就怒其不争地瞪了诗兰等人一眼。

    说起来吧,这诗兰她们在自个儿跟前儿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四爷也是在自个儿的院里常来常往的,她们也该熟悉四爷的性格了,私下并不是一个严厉刻板的主子,但是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一见到四爷就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平时当差在旁边伺候着还好些,这她们坐在麻将桌边儿上,尔芙瞧着她们坐立难安的模样,她都替她们累得慌。

    这不,她不忍心诗兰她们备受煎熬地陪自个儿开心,只能早些散场了。

    四爷被尔芙说得有些尴尬,他抬手摸摸鼻子,笑着含糊道:“也是该歇歇儿了,你都赢这么多了,再是赢下去,爷担心你屋里这些丫头子就要造反不干了。”

    “这才哪到哪啊,我本来要赢光她们的私房钱呢!”尔芙低头摆弄着抽屉里的琉璃珠子,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太狠了。”四爷低声呢喃道。

    尔芙闻言,抬头扬起一个写满骄傲的笑脸,柔声说道:“赌桌之上无父子,何况是主仆呢,再说她们也不缺那点私房钱,有我这么体恤的好主子在,那点私房钱就是零花钱儿,输了就输了呗。”

    “对吧。”说到这里,她还不忘调侃诗兰她们一下。

    诗兰等人闻言,自然是要好好配合了,而且这也是事实。

    尔芙说是要赢光她们的私房钱,其实她们就是用这些琉璃珠子论输赢的。

    满满一包的各色琉璃珠子,一人分上一份,输赢都用琉璃珠子结账,根本不涉及到金钱,不然就算是尔芙刻意地要求她们不许让着自个儿,诗兰她们这些宫婢也不敢赢尔芙的钱啊,那玩起来就没有意思了,这也是尔芙试验过几次后得出的结论。

    当然了,输赢用琉璃珠子结算,并不是说就没有输赢。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输赢,输家要请牡丹台里里外外的所有人吃点心。

    “诗兰,二两银子,别想着赖账啊!”尔芙清点好手里的琉璃珠子,确定自个儿的金色琉璃珠子都已经收全,又数清楚了其他颜色里最多的紫色,笑着对正在往锦盒里装麻将牌的诗兰,朗声招呼道。

    诗兰闻言,哀嚎了一声,哭丧着道:“主子,奴婢这个月的月钱都输光了。”

    “愿赌服输,你难道不愿意请大家伙儿吃点心么?”尔芙笑着说道,还起哄似的对着窗外吼了一嗓子,引得外面伺候的宫婢仆从都齐齐表示不满,这才挑衅似的看向哭丧脸的诗兰。

    诗兰见状,只得认命地掏出自个儿的荷包,将一块约莫二两重的银角子送上。

    尔芙接过银角子掂掂份量,笑着将美人榻上铺着的竹席掀起,熟练地从角落里摸出一个用金丝银线绣出鸾凤团纹的精致荷包,如财迷似的将银角子小心翼翼放进去,又系好了绸带,这才重新放回到原位上。

    “今个儿赚钱了。”她笑眯眯地对着四爷说道。

    四爷表示自个儿完全搞不懂尔芙在搞什么,一脸懵地等着尔芙解释。

    可惜,尔芙根本没理他。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别哭,先说正经事,你别忘记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不是班主不懂得心疼你们,也不是班主不近人情,实在是这事太严重了,你扛不住,班主也扛不住。”洪班主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离开后,伸手拍拍杜鹃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洪班主说的是实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堂堂雍亲王的别院,一个戏班子里打杂的小人物,竟然敢死在这儿,那就是天大的过错,尤其他死得那么不光彩。

    杜鹃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如果她不懂,她昨夜就不会犹犹豫豫地耽搁到那么晚才过来见李畴。

    按照她的本意,她是想要做个守规矩的聪明人,但是她实在是被李畴迷住了心,一想到李畴那么坚持地要求她过来,她就没有守住女子最后的那份矜持,深夜背着人来到外男的房间里。

    如果这是在旁的地方,那也就罢了。

    左右她和李畴都是男未婚、女未嫁,便是有些不循规蹈矩的地方,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即便是在雍亲王的别院,她和李畴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儿,只要不惊动到别院里的贵人们,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谁想到偏偏就出事了。

    她现在既担心被别院的贵人们知道此事,自个儿的小命不保,也为李畴伤心着。

    说白了,杜鹃就是一个没有太多见识的小姑娘,被李畴几句话就糊弄住了,几支不值钱的珠花、两对不值钱的耳坠子,便将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过洪班主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她也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伤心的感觉里。

    杜鹃抿抿唇,拧着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颤声回忆起了昨夜到今朝被人发现之间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错过,连她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块点心都说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和李畴还喝酒啦?”洪班主听到最后,惊声问道。

    杜鹃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因为她从被人吵醒到现在,这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根本没有注意打昨夜摆着点心和酒水的桌上,早就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或者她已经注意到了,却以为是戏班里的其他人收拾起来了,毕竟这酷暑闷热的天气里,点心过夜就会变质泛酸了,兴许是谁觉得味道不好,便手脚麻利地打扫了呗。

    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洪班主这般惊讶的原因。

    而洪班主呢,他没有想要和杜鹃解释这里面的细枝末节,起身就往外走去。

    不过他才刚走到房门口,便被杜鹃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洪班主闻声回头,耐着性子问道。

    杜鹃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一条坠珠的银链子摘了下来,她脸色红地将还裹挟着自个儿体温的银链子递到洪班主的跟前儿,低声道:“这是畴哥昨夜里送给我的……”

    “我知道啦,你也别太担心、伤心啦。

    班主也给你交个底,这事情既然是出在我的洪家班里,要是这些贵人们真的怪罪下来,我也不会不管你,别看我平时对你们是严厉些,那是我希望你们成材成角儿,但是其实你们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孩子。”洪班主接过杜鹃递过来的银链子收好,轻声说道。

    他这番话有三分真心,因为他找到能替自个儿和戏班里的其他人开脱的借口了。

    无他,这条明显非街边铺面能够买到的银链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初时他以为这件事就是他戏班里的人不检点,做事没脑子,但是当他从杜鹃嘴里得知她昨夜和李畴曾举杯邀月、品茗谈心,最后不知不觉地才滚到一块,又得到了这条做工精致的银链子,那么他如何猜不出这件事是有人挖坑设计呢。

    洪班主不在意这个挖坑设套的人是谁,他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够了。

    有这么个人,当那位性格宽和的嫡福晋问起来的时候,他就能给出交代了。

    毕竟从耕织轩这边抬出去了一个死倒的事,想要靠那百十两银子就堵住所有知情者的嘴,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之前怕被别院里这些贵人们知道,那是他没办法交代,现在他不怕了,他巴不得让这消息能快些传出去,他打点各处的百十两银子亏空就有替他填补了。

    事情也确实如同洪班主预料的发展着。

    约莫过晌时分,赵德柱就脸色阴沉地找过来了。

    “赵公公,您是稀客啊,您怎么得空来小人这里啦?”洪班主装作不知赵德柱来意地将赵德柱让进了房间里,又是摆茶,又是摆点心地招呼着。

    而赵德柱呢……

    他本来是打算在院里就对洪班主发难的,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洪班主这般笑吟吟地迎出来了,他一想,也不好太驳洪班主的脸面,跟着洪班主进了房间,脸色就彻底阴下来了。

    他目光淡淡地在洪班主脸上扫过,冷声说道:“你就别装傻充愣了,咱们主子让我过来请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吧,你真以为这圆明园是处随便什么人都能往外搭死倒的地方呢!”说完,他为了缓和气氛,也确实是走得有些热了,还是端起洪班主准备的茶水咕嘟嘟地喝了两口。

    赵德柱这动作,让洪班主更加放心了。

    洪班主心里暗道:果然什么主子就带什么奴才啊……

    这雍亲王的嫡福晋性格宽和柔婉,身边伺候的奴才,亦是如此和气,比起耕织轩外面守着的那些太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呢,这样的人,便是让他出银子打点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很果断地将早就预备下的荷包塞到了赵德柱的手里。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赵德柱忙推脱道。

    “赵公公,您就别跟小人客气了,小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帮忙替小人在福晋跟前儿说上几句好话。”洪班主坚持将荷包塞到了赵德柱的手里,诚恳说道。

    “罢了,那下不为例。”赵德柱也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的事,点头应下了。

    洪班主闻言,这心里又安稳了不少。

    虽然他表现得还算镇定,但是他心里一直提着口气呢,毕竟他也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证,这位性格宽和的嫡福晋就真不计较这般晦气的事儿发生在圆明园里。

    洪班主忙倒腾着小短腿跟上赵德柱,一路无话地来到牡丹台。

    赵德柱和洪班主刚走到门口,守在廊下的宫女就已经开口催促道:“快进去吧,主子早就等着你们啦。”

    “主子心情如何啦?”赵德柱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还好。”小宫女脸色如常的答道。

    得到小宫女如此回答,赵德柱递给了洪班主一个安心的眼神。

    因为他清楚自家主子的性格,直率坦诚,高兴与否都摆在明处,也不会算后账。

    堂屋里。

    尔芙脸色微沉地坐在正迎着门口摆放的官帽椅上,虽然有竹帘阻隔视线,但是她也瞧着赵德柱和洪班主两人在门口磨磨蹭蹭不肯进来的样子了,她有些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朗声问道:“门外是谁在说话,有事就进来回话吧!”

    赵德柱闻声,不敢再耽搁,拉扯着洪班主就猫腰弓背地贴着门边溜进来了。

    “小人见过四福晋,请四福晋安。”还不等赵德柱提醒、催促,洪班主就已经双腿一软地跪在地当间,他对着尔芙连连作揖地问安道。

    “安,我如何能安呢?”尔芙闻听此言,嗤鼻一笑,冷声反问道。

    “小人管教不严,没能约束好戏班里的孩子们,请福晋恕罪。”洪班主闻言,心里一慌,但是却没有想推脱罪责,或是狡言辩解,而是不等尔芙将话挑明就直接诚恳认错道。

    他这么一来,尔芙早前准备好那些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有些接不上茬地眨眨眼,求救似的看向了身边伺候着的诗兰。

    “你既然已经知错,那为何还要错上加错,你竟然胆大妄为地伙同园子里伺候的太监,私自将李畴的尸身运走……”诗兰见状,忙上前一步地冷声质问道。

    对此,洪班主也想好了说词。

    他诚恳地将过错都揽到自个儿的头上,也说明了他私下将李畴的尸身运出别院的原因,总之就是一句话,那就是认错态度是诚恳的,认错态度是明确的,但是嘴边也没有忘记挂上恕罪、宽恕等等求饶的字眼儿,反正不愿意受罚就是了。

    “你也别开口饶命、闭口宽恕了,我也不是吃人的妖怪。”尔芙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抬抬手,示意赵德柱扶起跪在地上磕头磕得脑门都有些发紫的洪班主,又让诗兰将内室里的矮凳搬出来一把,让老泪纵横的洪班主能够坐下答话。

    毕竟这洪班主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她怕折寿。

    洪班主神情忐忑地坐下身来,又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终于算是稳定住心神了,叹着气开始正经八百地和尔芙解释李畴出事的前因后果等具体经过,包括那条坠珠的细银链子,也经由诗兰的手,交到尔芙的手里了。

    李畴就是戏班里一个打杂的小人物,他的生死,真不是太严重的问题。

    即便是尔芙也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接过诗兰递过来的银链子打量一眼,便直接放到了旁边,反而和洪班主就他私自挪尸的事儿掰扯着:“这件事里,你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想要隐瞒。

    圆明园这边住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你该清楚,你这种遮遮掩掩的做法,到底能不能瞒住我和园子里的其他人再说,但是肯定瞒不过左右八方住着这些邻居的耳目,还可能害到四爷,毕竟在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看来,什么错都能扯到四爷头上。”

    说完,她也没有为难洪班主,又敲打几句,便让洪班主回去了。

    洪班主见状,虽然心里还有些话想说,但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着不要再横生枝节的原则,他还是乖乖地应声离开了尔芙所在的房间。

    只是那条银链子,留在了尔芙这里。

    洪班主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关这么容易过,他又何必将那条银链子交出去呢。

    他脚步蹒跚地走出牡丹台,望着被树影环绕的牡丹台方向,幽幽叹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四福晋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兴许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说完,他就蔫头耷脑地回耕织轩去了。

    而就在洪班主离开后,这条银链子就真的惹出事来了。

    不过发现问题的人不是尔芙,而是经手的诗兰。

    虽然她就是从洪班主手里接过银链子,又交到尔芙的手里,在这短短的过程里,瞟了那条银链子一眼,但是她作为负责掌管尔芙名贵首饰的贴身大宫女,看过的好东西无数,早就练就出火眼金睛了,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条银链子是宫中造办处的手艺呢。

    诗兰之前没当着洪班主的面挑明这一点,不过是她不想府里的腌事被外人知晓。

    洪班主离开了,她也就可以开门见山地提醒尔芙要正视这个问题了。

    尔芙经过诗兰的提醒,她将那条被自个儿随手丢在桌上的银链子重新拿到了手上,细细端详着,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甚清楚的记号。

    “你说得对,这还真是造办处的手艺。”尔芙摩挲着记号,点头说道。

    不过她没有一双能观察入微的鹰眼,也没有练出盲摸的本事,造办处留下的小记号又太小了,所以让她分辨出这条链子的出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到,为了彻底调查清楚李畴的死因,她抬手将诗兰叫到跟前儿,低声吩咐道:“你将这条链子送去秦嬷嬷那儿,让秦嬷嬷好好查查来历。”

    说完,她又是一声叹息,很是烦恼的低喃道:“真是没有个清净日子过啦!”

    “主子,左右就是一个戏班里打杂的小厮,再说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您又何必深究呢!”诗情见状,有些意外的问道。

    因为在她心目中,自家主子一向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

    如此认真地揪住这点小事不放,显然有些不符合尔芙平日的作风啊……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尔芙神色淡然地注视着下首跪地求饶的徐嬷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对着身旁伺候的诗兰使个眼色,下面伺候着的赵德柱就直接将她扶开了。

    徐嬷嬷是聪明人,比尤嬷嬷还聪明,她避重就轻的行为,让尔芙很不高兴,不过她面上仍然是那副浅笑吟吟的模样,本来就是早有预料的局面了,又何必为了这些注定要打发到慎刑司的人动怒呢,气坏了身体,还不是要自个儿去喝那些苦药汤……

    好吧,她已经学会自我纾解了。

    尔芙淡然地看着下首站着的一众管事嬷嬷,朗声说道:“这天气这么热,咱们多该让自个儿过得舒坦些,你们就别抻着了,要是不愿意主动站出来,那我就开始公布结果了,到时候是送你们去慎刑司,还是夺差事赶出府去,还是发配到庄子上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这样咱们也都能回去歇着了!”

    说完,她就作势将手里攥着的一卷纸打开了。

    而就在尔芙要公布结果的时候,该出面替手下人求情的人,终于出现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乌拉那拉氏仍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是跳出来求情的人,也是足够排场了,竟然是府里人缘最好的庶福晋董鄂氏。

    可惜,可惜,尔芙那是一点面子没给董鄂氏留。

    好在董鄂氏也不强求,仅仅是做做样子,或者该说她就是为了不让场面冷下来,故意和尔芙配合一下,她很是流利地将那番话说完,便直接痛快地闭起嘴巴了。

    尔芙并未得到意想之中的结果,不禁微微侧眸,看向了身旁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见状,爽快地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朗声说道:“照规矩办事,福晋素来公正,妾身佩服不已。”

    说完,她就将目光落到廊下站着的一众管事嬷嬷身上了。

    天知道,乌拉那拉氏的心里有多恨,但是她却不能替任何人求情,甚至连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都不能,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就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别看这小太监不起眼,别看她叫不出这小太监的名字,但是她却认出这人是在四爷跟前儿当差的。

    除此之外,她也回想起了尔芙之前那隐隐约约挑衅的模样。

    心机颇深的乌拉那拉氏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键,也想明白了尔芙为何敢将二十个账房先生带进府里来,敢情是她瓜尔佳氏尔芙身后就站着这府里的男主人四爷。

    想想四爷可能就待在这府里的某一处,她就算是心里有再多想法,也唯有忍耐了。

    乌拉那拉氏这一忍耐不起眼,旁边等着和乌拉那拉氏打配合战的李荷茱李侧福晋却懵了,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乌拉那拉氏还低声和她商量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呢,那现在乌拉那拉氏缩了,她一个人人单势孤,又如何与府里的嫡福晋作对呢……

    至于佟佳氏,先前她被送去小善庵清修悔过,她留在府里的人都已经被清洗了。

    现在在廊下站着的这些管事嬷嬷里,那是一个和她佟佳氏有牵扯都没有,她又为何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和府里的嫡福晋对着干呢,让嫡福晋多收拾掉些管事嬷嬷正好,她也可以趁机将自个儿的人送到一些比较关键的位置上,免得继续现在这种连吃口新鲜水果都需要给厨房管事塞好处的尴尬局面。

    这府里的三位侧福晋都已经开始明哲保身、闭口不言了,董鄂氏好心替这些管事嬷嬷们求情,也被驳了脸面,那其他的侍妾格格们就算是想要冒头刷存在感,也一个个都将那点小心思收起来了。

    比如欲言又止的小乌拉那拉氏,比如才刚刚被解禁放出来的大李氏……

    接下来,那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得多了。

    最先坦白问题的宋嬷嬷,保住了自个儿这份小小的差事。

    随后交代的尤嬷嬷和徐嬷嬷,二人被尔芙要求交回这些年贪墨下来的所有银钱,送往庄上。

    至于其他人……

    一些能够约束好自个儿的手和手下人的管事嬷嬷,得到了一份不多不少的赏赐,又被尔芙连敲打一通,如同宋嬷嬷一样,提心吊胆地回到了自个儿当差的地方。

    另一些,问题不是特别严重的,尔芙要求她们在限定时间内退换贪墨的赃银,扣一年到半年不等的越前,便也就放她们回去了。

    而那些问题严重、且拒不交代的管事嬷嬷,统统送去了慎刑司。

    当然,在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之前,她还是按照计划那样,特地当着大大小小的管事嬷嬷和府里诸位内眷的面,将一套前店后居的四合院赏给了做事尽责、恪守本分的秦嬷嬷,给在场所有管事嬷嬷都竖起了一面榜样。

    到了这一步,这些事情就算是彻底搞定了。

    尔芙很是热情地邀请府里诸位内眷留下陪自个儿用午膳,但是这些人都很快主动告辞了,显然是要回去和自个儿的亲信商量好该如何应对眼前这场不算灾难的灾难,不过尔芙也不在意,她本来就是随便客气两句而已。

    如果要她和这些人一块用餐,她还真会觉得倒胃口呢。

    如此,这些人能够主动告辞离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乐不得的事儿呢,所以尔芙满脸是笑地将情敌送出主院,一转身就脚步轻快地往距离院门口不远处的厢房走去,毕竟这些账房先生也忙活了一上午了,该给的赏赐、该给的红包,总是不能节省的,而且她这个主人家也该出面好好谢谢这些人啊。

    这一切都忙活完,她领着本来要随账房先生们一块离开的白娇,回到了后面上房。

    上房里,早就已经得到消息的四爷,并没有继续坐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他很是闲散地等在堂屋里,一瞧见尔芙和白娇,便已经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还顺利吧!”作为有着标准男尊女卑观念的四爷,对着白娇颔首一礼,便将目光落在了尔芙的身上,他稍显担忧的问道,因为他担心尔芙又会对那些管事嬷嬷们心软。

    尔芙也是不出他所料,愣是将他们商量好的处置办法给改得面目全非。

    对此,四爷就算是早有预料,但是也是挺无奈的。

    好在他早就习惯尔芙的心软和善良,也算是有所准备,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唠叨几句,所以四爷也顾不上旁边还有白娇这个外人了,苦笑着唠叨道:“你就是改不掉你这心软的毛病。

    爷倒不是说你心软不对,但是有些人就是不能可怜她们,不然她们就会变本加厉。

    爷本来还以为你能够真如你所说那般将所有犯错的管事嬷嬷都送去慎刑司呢,结果你就送去三五个做做样子,这哪能起到威吓的作用呢!”说完,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要试验的对象都被尔芙安排得明明白白得了。

    尔芙闻言,却有些小尴尬,毕竟她不是学着三从四德长大的传统女性。

    在她的心目中,白娇是她的闺蜜、好友,被自个儿的丈夫当着闺蜜的面教训,如何让早就养成三观的尔芙心里痛快呢,这感觉是真的挺尴尬的好伐,最重要的就是四爷说的都对,她还没有办法反驳,最后愣是被气得她想要撒泼了。

    好在,在最关键的时刻,她控制住了。

    毕竟这不是后世,在这个男女地位不平等的时代,她要是真当着白娇的面和四爷闹起来,那最后甭管她是错是对,想来四爷一定会觉得自个儿的颜面有损,反倒破坏了她和四爷之间的感情,还不如事后等白娇离开以后再和四爷撒娇耍性子。

    正所谓:聪明的女人该明白进退。

    尔芙在压下心中不快的刹那,在心里默默给自个儿点了个赞,自己果然成熟了。

    不过四爷和白娇却不知道她心里的小骄傲,白娇的注意力是都放在打量眼前这个贵为亲王的男人身上了,她有些好奇如此尊贵的男子私下是什么样子的,而四爷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刚刚摆上桌的席面上了,因为这还是尔芙进府这么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在私下摆出这么丰盛的席面呢。

    虽然家常小菜让人胃口大开,但是精致摆盘的珍馐美味,也让人垂涎三尺。

    作为一个早起就喝过一小碗粥的男人,他这会儿觉得能吃到奶饽饽和小窝头都是幸福的事儿。

    随着饭菜的香味弥漫开,白娇也不再注意四爷了。

    她留在四爷府用过一顿午膳,又陪着尔芙说会家常话,瞧着尔芙打起哈欠,这才提出了告辞,同时也邀请尔芙过些日子去参加炫彩坊每季一次的新品发布会。

    “忙么,要不要聊聊?”送走了白娇,尔芙回想起四爷当着白娇的面教训自个儿的事儿,黑着脸来到了已经坐到书案后去处理政务的四爷跟前儿,沉声说道,她表示她今个儿一定要好好和四爷探讨下当面教子背地教妻的老礼,怎么能够这么不顾及自个儿的脸面呢。

    可惜,四爷并没有领悟到尔芙心里的不快,头都不抬地答道:“有些忙,你先自个儿看会儿话本子吧,等爷将这些看完就过去陪你。”说完,他这才趁着苏培盛上前铺纸的空档,抬头瞧瞧站在旁边呈现黑脸状态的尔芙童鞋,但是很快他就又一次埋首政务区了。

    尔芙见他难得告假都要如此辛苦,也不忍心再闹他了。

    她有些闷闷地哼了声,算是给了四爷一个回应,又对着苏培盛点点头,便走到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去坐着发呆了。

    话本子都是她看过、看腻的旧册子了。

    做绣活儿,这大热的天,她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和诗兰她们闲聊,好像又会吵到在书房里处理政务的四爷……

    闷坐在罗汉床上小半个时辰的尔芙,幽怨地瞧了瞧书房里埋首书案的四爷,暗暗埋怨道:这样工作狂的男人就不适合待在家里面,不但不能陪自个儿消闲解闷,还弄得自个儿处处小心、时时谨慎,生怕吵到这个工作狂的男人。

    而就在此时,苏培盛这个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终于注意到了尔芙的不高兴。

    他趁着上前替四爷研墨的空档,轻声提醒道:“主子爷,您看您都在书房辛苦这么久了,要不要去东次间里喝杯茶、歇歇乏儿,陪福晋主子聊聊天呢。”

    “不必,往日都如此,哪里有那么娇气。”四爷丝毫不领情地反驳道。

    对此,苏培盛表示心里苦,自个儿不单是单身狗,更是一个不能做男人的太监,竟然还要忍着吃狗粮的痛苦,提醒眼前儿这个毫无情趣的主子爷,这滋味不要太痛苦了,不过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善意提醒道:“主子爷,奴才瞧着福晋主子的脸色不大好看,您看您是不是过去瞧瞧呢!”

    书案后,那个后知后觉、少根筋儿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自个儿现在并不是在刑部坐堂,也不是在内阁和那些阁老们议事,更不是在前院和幕僚们探讨政务,自个儿好像是待在自家小妮子的院子里,自个儿却这样埋首书案、专心处理政务,好似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想到这里,他稍显遗憾地瞧瞧书案上没有处理好的邸报,伸着懒腰离开了书案后。

    而坐在罗汉床上发呆已经近两个时辰的尔芙,却很是乐意瞧见这一幕,她嘴角的笑容在渐渐放大,不等四爷走近,她就已经动作迅捷地光脚跳到了地上,一副欢喜雀跃的模样,眨眼间凑到四爷的跟前儿,笑着询问道:“你忙完了,要不要喝杯酸梅汤凉快凉快,这天气这么热,你现在又不能用冰,也是够辛苦了!”

    “爷还好,就是怕你无趣,所以过来陪你说说话。”四爷闻言,轻声回答道。

    虽然四爷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尔芙还是听得一颗心都在扑通扑通得乱跳着,她觉得脸都在发烧、发烫,满脸娇羞的低喃道:“难得你还惦记着我,我还以为你都忘记身边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了呢!”

    说完,她就挥手吩咐诗兰将柜子里放在的温玉棋子和紫檀木棋盘取出来了。

    这套棋盘和棋子是她花大价钱在坊间淘换回来的,本来是想着能和四爷闲暇时候玩玩五子棋啥么的,结果这个心愿一直未能得逞,也是蛮可惜的,今个儿可算有用处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当然,眼下这些事儿都不是什么太紧迫的事儿。

    尔芙拿着这份备选名单来到书房,四爷正在和幕僚们议事,她也就没有过去打扰,而是留在了厢房等候着,这一等就是足足小半天儿,尔芙等得腰背都坐僵了,四爷这才揉着眉心过来。

    “你过来怎么也不让苏培盛通报一声呢,累坏了吧!”四爷瞧着坐在椅子上微微晃动着的尔芙,勾唇一笑,柔声问道。

    “我不想打扰你的正事。”尔芙闻言,笑着答道。

    最近为了茉雅琦的婚事和放大李氏出佳思院这两件事,尔芙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四爷留,虽然是没吵没闹,但是时不时丢过去一记欲语还休的幽怨和无奈、苦涩,也彻底让这位有着护妻狂魔潜质的四爷童鞋心里毛毛地不是滋味了。

    今个儿四爷一瞧见尔芙的笑脸,不但不觉得欢喜,反而被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俗话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俗话还还说了:人在家中坐,锅自天上来。

    总之吧,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无缘无故爱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笑脸。

    尔芙如此反常的表现,四爷怎么可能不觉得心惊肉跳呢。

    不过他也不是二十啷当岁的毛头小伙子了,他心里是惶惶不安,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妥当的表情来,真真是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该的好手段使到了刀刃上,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尔芙的一举一动,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很是随意的接茬说道:“在爷心里边儿,什么事儿都不如你的事儿重要。”

    说到这里,他深情款款地抬起头,唇角微扬地拉住了尔芙放在角几上的玉手。

    对于四爷这种不常表现出来的深情范儿,尔芙颇为受用,但是该说的话,她也不会不说,她很是聪明地和四爷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的闲篇,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凝重尴尬,这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茉雅琦的婚事。

    茉雅琦三字一出,四爷嘴角的笑容就是一僵,然后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了。

    这还真不能怪四爷反应过激,实在是茉雅琦这三个字最近太常出现在他和尔芙的生活之间,加之紧随在茉雅琦名字后面的事情,往往都是些让人犯愁苦闷的坏消息,他都快形成自然反应了。

    尔芙并没有绕圈子,因为她也不打算粉饰太平地把自个儿摘个干干净净,贴上一个大大的好人标签,到底她是嫡母,这本来就是她分内的责任,但是自个儿现在碍于这样那样的困难就要将分内的责任推脱到旁人身上,要是再多做解释,那就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了。

    所以,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之前是大李氏被禁足,不方便出面去安排茉雅琦的婚事,现在她也出来了,而且她也着实比我这个嫡额娘更加尽心,还是让她帮忙相看吧!”

    四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瞪着一双丹凤眼,面露不快地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呢,该不会是府里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酸话吧!”

    好吧,作为一个有护妻狂魔潜质的男人,他连个犹豫的工夫都没有耽误就直接联想到了府里那些吃饱没事干、整日拈酸吃醋、挑拨离间、挖坑设套、窝里横的女人们,暗暗猜测是不是有人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跑出来给自家小妮子气受了。

    一心想着将苦差事推出去的尔芙,忙摇头解释道:“不是,你别胡思乱想的,府里这些个妾室和我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和睦,但是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水火不容,再说这府里现在谁不知道我是冒险南下救出你和十四爷的功臣,便是装样子,她们也会安分些日子,哪儿有那么没脑子的人,选择在这时候跳出来和我对着干。

    其实这事儿都是我自个儿太无能了。

    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个善于交际应酬、左右逢源的性格,每次出席那些簪花宴的时候,总是很尴尬地被动应酬,碰上个没有熟人作伴的场合,我都不知道我自个儿该做些什么才好,让我和那些命妇去探讨儿女们的婚事,实在是有些太勉强了。

    之前,那是咱们没办法,我是茉雅琦的嫡额娘,不管我怎么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但是为了茉雅琦的婚事,我都不能挑三拣四的,那就是矬子里拔大个儿,楞顶上去充数的,现在不一样了,茉雅琦是大李氏的亲生骨肉,肯定是早早就已经在心里规划茉雅琦的将来了,有她出面安排此事,也能更加周到妥帖些啊。”

    不得不说,这人要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便是再笨嘴拙舌的人,也能说出一连串的大道理来,比如此时的尔芙,她都没想到她能临时发挥地说出这么一番高见来,且句句在理,丝丝入扣。

    就在她为自个儿的超水平发挥暗暗欢喜着的时候,四爷一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四爷那是什么人,那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别看他有时显得不是那么注意细节,对府里的一些事,也是漠不关心,那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说白了就是他根本没把那些事儿放在心上,比如后院里的女人们互相告刁状,但是却不代表他看不透后院这些女人们的心思。

    此时,尔芙几句话就要甩锅。

    四爷怎么能看不出尔芙是不耐烦继续操持茉雅琦的婚事了呢……

    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心里已经有些不喜,有些不喜尔芙这种不顾庶出子女的行为。

    当然,这种不喜,也仅仅就是一丝丝。

    因为就如尔芙所说那般,四爷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喜交际应酬、左右逢源的性格,简直和前头的乌拉那拉氏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乌拉那拉氏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出席各种簪花宴,就算是没有人下帖子给她邀局,自个儿还会忍不住往一些权臣宗亲的府里走动呢,那会儿乌拉那拉氏戕害庶出血脉的恶事没有被揪出来之前,这京里就没有人不夸赞他府里的嫡福晋善交际应酬的,那真真可以说是八面玲珑,名声在外的贤内助。

    而尔芙就是那种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的个性,即便是有推脱不掉的宴请,她也是默默地待在一个角落里,除非有人主动招呼,不然绝对不肯出头,让这样性格的人去外面交际应酬,也确实是有些为难了。

    不过即便尔芙如此不喜,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在府里安排了数次簪花宴,之后更是整日游走在各个宗亲官宦的府邸,只为了能够完成德妃娘娘交托下来的苦差事,不能说她就是个不尽责的嫡母。

    现在尔芙打算撂挑子,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吧。

    四爷就这样默默安慰好了自个儿,神色如常地接过尔芙手里的候选名单,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大李氏去瞧瞧吧,毕竟这府里还有好些事儿都需要你这位嫡福晋安排呢,再说你这不也是替她都挑选好了合适的人家了么,再然后就是合八字、定嫁妆那些琐事了,也该她这个亲生额娘出出力了。”

    “别那么说,其实这都是陈福和诗兰他们一点点准备的,我也没做什么事儿,你不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就好了,我真是应付不来这种事。”尔芙闻言,浅浅一笑,倒是没有打算顺坡下驴地粉饰太平就离开,而是直接将自个儿的那点小心思都说到了明处。

    其实这也是尔芙的聪明之处,因为看过太多的宅斗小说,她可不认为她这么一个不算聪明的普通人能斗过自带满点宅斗技能的男主。

    “别这么说,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从南边回来,你都没有好好歇歇呢,正好趁着这机会,你也能松快松快了,没事就领着孩子们去园子里逛逛,这今年入春以来,你和孩子们还没去过圆明园那边儿呢吧,正好这些日子也热了,你们没事就过去玩玩呗,也避避暑。”尔芙的开诚布公,让四爷心里仅存的一丢丢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笑着摸摸自个儿挂满汗珠子的脑门儿,瞧着外面越来越大、越来越热的太阳,柔声建议道。

    “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这在城里面住着,有什么事儿,我也好能及时处理。

    毕竟之前我一走就是两个来月,虽然有德妃娘娘坐镇,大事没有,但是小事儿上,总归是有些不大和我心意的,我也总得把这些事儿都捋顺了才能安心出去玩儿啊!”尔芙又是一笑,随手将手边的帕子递给了四爷擦汗,轻声婉拒道。

    “成吧,反正一切随你,你什么时候想去了,便让陈福安排随行护卫就是。”

    “还是等你闲下来,再说吧,我一个人领着孩子们去避暑,那成什么样子了,再说府里茉雅琦的婚事,也还没有定下来呢,让旁人瞧着,那也显得我这个嫡福晋、嫡额娘太不着调了,你这不是存心坑我么!

    行了,我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了,不在这烦你了,我给大李氏报喜去了。

    别看大李氏之前几次坑害过茉雅琦,有些个亲疏不分的意思,但是她心里也是惦记着茉雅琦的,这不儿,她这几天是天天追问我茉雅琦的婚事,都快烦死我了!”尔芙想着圆明园的湖光山色和人工美景,心里一动,但是她很快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四爷的建议,笑着推辞道。

    说到最后,她还不忘在四爷跟前儿给大李氏上上眼药。

    四爷哪里听不出尔芙话里话外的小郁闷呢,但是他并不介意,反而笑着问道:“她都是怎么烦你的,也和爷说说!”

    “好像说她故意烦我就有些过分了,她就是惦记着茉雅琦的婚事呗,多问问呗。”告状是个很考验技巧的事儿,她虽然不聪明,却很会拿捏告状的分寸,她笑容不减的笑着说道,那模样,也不似是在告状,反而更像是撒娇、发牢骚。

    说完,她也不等四爷再问,笑着摆摆手,便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四爷也不好追着撵着地继续询问,到底是后院女人们的一点小矛盾而已,他随着尔芙来到厢房外面,一路送着尔芙出了书房所在的院落,站在门口目送着尔芙走远,这才没事人似的回到了书房里。

    不过他也就是面上好似没事人一般,一回到书房就已经开口询问苏培盛了。

    这府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大李氏庶福晋这些日子是缠上嫡福晋了的事儿,但是却没人会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捅到四爷跟前儿去,但是四爷追问,苏培盛也不会替大李氏故意隐瞒,他尽量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不添加任何个人想法的将大李氏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简短复述了出来,也不等四爷再开口,便直接退到了旁边。

    关于大李氏是如何从早到晚地围在尔芙跟前儿献殷勤的事儿,四爷是真不知道。

    他猛然听苏培盛这么一说,眼睛都竖起来了,眉梢高高挑起着,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地瞧着苏培盛,冷声问道:“为何没人来报?”

    “这……这,大概是底下人都觉得这事儿无关紧要吧!”苏培盛呆愣愣的答道。

    “事关嫡福晋,怎么能算是小事。

    这次,爷也不和你们计较了,以后让陈福每日将主院那边儿的动向整理成册送来,你亲自过目,事无巨细,爷都要了解,爷不想再听说什么无关紧要这样的字眼儿,你要时刻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这府里关于嫡福晋的事儿就没有小事。”四爷闻言,抬手揉揉紧蹙成川字的眉心,冷声吩咐道。

    苏培盛不敢怠慢,忙应声称是,脚下却是半步未动。

    其实他是打算晚上等四爷歇息以后,再找机会去和陈福传达四爷吩咐的,但是看在四爷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四爷拧眉瞧瞧他,又瞧瞧他,冷声道:“知道了就赶紧去办啊,在这等着爷安排八抬大轿送你去呢!”

    说完,便丢给了苏培盛一记冷幽幽的眼刀。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谁不愿意过得简单些,谁不愿意过得舒坦些,这大夏天的,尔芙从圆明园赶过来是件苦差事,但是她要舍弃轻薄舒适的家常袍服,穿戴整齐地教导治家不严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轻松惬意的,起码德妃娘娘更愿意舒舒服服地歪在榻上歇一会儿。

    尔芙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官帽椅上,德妃娘娘语重心长地唠叨着。

    这一唠叨,便是小半天时间,难为她能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么宽勉劝慰的话来,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重样的,直说得尔芙耳聋眼花地恨不能晕过去了事,她总算是打住了话茬。

    “本宫也知道你已经倾尽全力地替老四管好内宅,闹出这样的乱子,也不是你愿意的事儿,但是你也别觉得委屈,谁让你坐在这样的位子上了,那在你享受这位子带给你的尊荣富贵的同时,这位子所意味的责任就同样地压在了你的身上,做好了是你的本分,做不好就要承担各处的压力。”德妃娘娘瞧着下首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的尔芙,叹着气劝道。

    其实严格来说,她还是挺喜欢尔芙这个新儿媳妇的。

    正因为喜欢,德妃娘娘才会这般语重心长的提醒,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老四府里的嫡福晋还是乌拉那拉氏,她才懒得去管老四府里这些闲事呢,便是康熙帝要求她出面干涉,她也就是将乌拉那拉氏拎过来教训几句了事,哪里能这般推心置腹地劝说呢。

    这也就是尔芙这个儿媳妇,她真满意,她才会不厌其烦地唠叨。

    “娘娘教诲,尔芙自当字字铭记。”而坐在下首的尔芙,那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她苦着脸答道,忍不住替自个儿辩解了两句,说明了下府里人多事多,她一个人就是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对于尔芙这样的辩解,德妃娘娘毫不意外地提起了她的侄女乌雅赫赫童鞋。

    其实抬举乌雅赫赫的事儿,尔芙还真不是特别反感,府里的内眷里,乌雅赫赫算是比较单纯的一个了,和这样性格单纯的人来往,让她觉得更安心些,所以这次尔芙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过尔芙这样的回答对德妃娘娘来说,便有些意外之喜的意思了。

    作为宫妃,德妃娘娘早就修炼出铁石心肠了,但是她也难免会有偏爱的人,乌雅赫赫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当乌雅赫赫在宅斗中彻底落败,甚至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后,更是让她更加心疼乌雅赫赫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反省自个儿是否不该将娘家的侄女拖进爱新觉罗氏这个大染缸里,可是待到天明时分,她又要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来,因为在宫里生活就必须坚强起来,不然就会被豺狼虎豹般的情敌们吞噬,但是心里对乌雅赫赫的疼惜,却是从未间断,正因为如此,她不敢太强求尔芙抬举乌雅赫赫,原因就是怕尔芙当面应承下来,背后给乌雅赫赫穿小鞋。

    此番,尔芙主动提起要劝说四爷为乌雅赫赫请封,德妃娘娘心里这块石头,也总算是彻底落地了。

    “好孩子,你能如此豁达宽和,实属难得,但是也委屈你了。”

    尔芙笑着摇摇头,柔声道:“娘娘,我还真不是您以为的那么好,我会主动劝说四爷为乌雅格格请封的原因是处于利己考虑的,因为我知道四爷是皇室子孙,四爷府的后院里就不可能是我一枝独秀的地方,与其让心存野心的其他人坐上侧福晋的位子,进而威胁到我的地位,乌雅格格成为侧福晋,显然更有利于我些,所以娘娘您这么夸赞我,我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其实尔芙心里这些再浅显不过的小算计,德妃娘娘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不懂呢,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尔芙能如此坦诚地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在宫里这种地方生活,所有人都带着假面具,笑不是真笑,哭不是真哭,一切情绪都是有利于自个儿的一种选择,所以德妃娘娘也就更加珍惜尔芙这样真诚直率的人。

    尔芙如此开诚布公,德妃娘娘也给出了一个保证。

    她保证乌雅赫赫不会成为尔芙的敌人、对手,而且如果乌雅赫赫真的恩将仇报,做出不利于尔芙的事儿,尔芙也不必顾及乌雅赫赫乌雅氏的出身,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尔芙这位儿媳妇的背后。

    这样的保证,尔芙不会当真,但是也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之前尔芙反感乌雅赫赫进府的事儿,其实就是怕乌雅赫赫仗着德妃娘娘这尊大佛,仗着她和四爷之间的亲戚关系,在府里惹是生非,不懂尊卑礼数,而且乌雅赫赫也确实让尔芙心底所有的担忧都变成了事实,唯一让尔芙觉得庆幸的事儿,就是她不知道遭了谁的算计,被败坏了身体,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本钱,不然便是尔芙再善良,也不会允许乌雅赫赫成为侧福晋。

    因为她太明白这种斩不断、理还乱的亲属关系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了。

    而尔芙今个儿会主动提起劝说四爷为乌雅赫赫请封的事儿,也是因为尔芙已经请几位太医替乌雅赫赫诊断过身体情况,确认过她的身体状况,除非奇迹发生,不然绝不会有孕,不然尔芙还不敢同意这件事呢。

    这番长谈的结果,尔芙和德妃娘娘都很满意。

    德妃娘娘更是将这种满意表现在了明处,直接将康熙帝赐给她的一双翡翠玉镯送给了尔芙这位儿媳妇,要知道这对翡翠玉镯是德妃娘娘最宝贝的心头好儿了,她现在将这对翡翠玉镯送给尔芙,也象征着她的态度,表明了她对尔芙这位儿媳妇的满意。

    尔芙也高兴,她回到圆明园,便命人将膳房新研究出的几样消暑小吃送过去了。

    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让圆明园里那些盼着尔芙丢脸的情敌们,颇觉失望,也直接造成了晚上在水榭办的那场家宴上,以乌拉那拉氏为首的这些内眷们,竟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尔芙的身上,彻底忽略了四爷府的男主人四爷,让四爷难得清静地用了一顿家宴。

    原因很简单,因为乌拉那拉氏等人都很好奇尔芙是如何搞定德妃娘娘,并让德妃娘娘心甘情愿地将视若珍宝的翡翠玉镯戴在她的手上,尤其是乌拉那拉氏,她一点不比尔芙和德妃娘娘打交道的时间少,而且她也做过四爷的嫡福晋,那为何德妃娘娘就千百个瞧不上她这个儿媳妇,她比尔芙这个不称职的儿媳妇优秀太多了好伐……

    其实也不怪乌拉那拉氏想不通。

    因为乌拉那拉氏根本就没有想明白她和德妃娘娘之间的问题所在,她以自个儿秀出名门的八旗贵女身份为傲,便是德妃娘娘已经贵为宫妃,她仍然看不起德妃娘娘包衣旗的出身,她又以为她将她的真实情绪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德妃娘娘在宫里多年,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很容易就看透了她表面恭敬下的那些不屑和鄙夷。

    不论是作为宫妃来说,还是作为长辈来说,德妃娘娘怎么可能满意乌拉那拉氏呢,何况德妃娘娘也很在意她曾是康熙帝跟前儿奉茶宫女的出身,不然她又何必百般讨好地让康熙帝为她和她的母族抬旗呢。

    说白了,就是乌拉那拉氏踩中了德妃娘娘雷区。

    仅这一个原因,乌拉那拉氏就是再优秀,在宗室命妇圈里的名声再好,也不足以让德妃娘娘对她有任何好感,何况当时德妃娘娘和四爷的关系,也是很紧张的,德妃娘娘就更加不待见乌拉那拉氏了。

    而尔芙则和乌拉那拉氏大大不同,虽然她不如乌拉那拉氏的地方很多很多,但是有一点就足以让她在德妃娘娘心目中的好感度大大提升。

    因为她是真真正正将德妃娘娘当长辈敬重的,她也是真心实意敬佩德妃娘娘能够从奉茶宫女走到妃位宝座的晋升史,她又替四爷和德妃娘娘和好做出了很多努力,所以德妃娘娘就算是有时不满意她的所作所为,教训她的时候,也不会手软,但是也会很快忘记她的不足,并且以过来人经验教训提点她该如何做好一位合格的嫡福晋。

    当这场为试菜而准备的家宴结束时,四爷毫无意外地跟着尔芙走了。

    乌拉那拉氏目送着尔芙和四爷并肩离开的背影,袖管里隐藏着的玉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不过她并没有展露出她的真实想法,而是好似真心为尔芙和四爷这对夫妻能如此琴瑟和谐开心着,低声呢喃道:“福晋和四爷的关系,真是让人羡慕呢!”

    而此时站在她旁边的人,正是性格最莽撞冲动的小乌拉那拉格格。

    乌拉那拉氏仍然改不过来她习惯背后阴人的毛病,可惜的是小乌拉那拉氏也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蠢货,几次被人利用,几次被四爷教训,她也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叫做良禽择良木而栖,她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那就是抱紧尔芙的大腿,做好尔芙的跟班儿,便是不能让四爷对她青睐有加,但是也不会吃亏倒霉了。

    当乌拉那拉氏再次使出挑拨离间的小把戏,小乌拉那拉氏也不上当了。

    小乌拉那拉氏珍珠回头瞧瞧身旁同族出身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笑着点点头,道:“是啊,我也好羡慕福晋和四爷能如此伉俪情深呢,不过福晋温婉淑慧,又如此清丽动人,便是换做我是四爷,我也舍不得冷落福晋,更何况是四爷呢,而且我还听说,当初福晋曾衣不解带地照顾身染疫症的四爷,这也就难怪四爷会如此看重福晋了。”

    说完,她又是腼腆一笑,领着近身宫婢往自个儿的住处走去。

    小乌拉那拉氏并不知道乌拉那拉氏瑞溪的真实身份,她说这番话,也是故意炫耀自个儿是府里老人儿的身份,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戳中了乌拉那拉氏心底的痛脚,谁让当初乌拉那拉氏一心就想着如何保护住弘晖不被疫症感染,完全疏忽了身染疫症的四爷是何种心情,而成就了尔芙在四爷心目中的好形象。

    现在乌拉那拉氏后悔,却已经无计可施。

    感染疫症这种事,本就是偶然,而她也做不到如尔芙那般不顾自身安危地去博四爷的欢心,反正乌拉那拉氏就是到现在也不承认尔芙是因为真心喜欢上四爷这个人,才会如此豁得出去。

    “是啊,难怪四爷会如此看重福晋呢!”随着小乌拉那拉氏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旁边听见小乌拉那拉氏这些话的佟佳氏侧福晋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她倒不是想要刺激乌拉那拉氏,她就是有感而发而已。

    不过乌拉那拉氏却觉得这些人就是在故意挑衅她,她一双眼睛冷如寒星,双眸微眯地瞪着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本福晋不想再看到她们了,你最好尽快去安排一下。”说完,她也往长春仙馆的方向走去。

    她是一刻都不想留在水榭里了。

    因为刚刚尔芙和四爷卿卿我我的模样,此时还在她的眼前一幕幕反复重现着呢。

    乌拉那拉氏甩着袖子离开,一道身影从垂幔后面绕了出来。

    她是乌拉那拉氏还是嫡福晋的时候就安排在圆明园的一颗钉子,作为府里曾经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治家手段比尔芙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别看圆明园就是别院,一处避暑小住的地方,但是她也不会忽略到这块地图,所以早在别人还没有注意到这里时,她就已经早早安排下了自己人。

    比如眼前这个站在阴影里的小太监。

    他就是乌拉那拉氏安排在这里的一颗钉子,乌拉那拉氏提供银钱,他负责在圆明园各处寻找合适的人发展成眼线耳目,愣是在陈福和张保的眼皮底下,发展出了一条属于乌拉那拉氏的眼线网,除了牡丹台那里没有钉子,其他内眷们的住所里,都有被他控制着的钉子。

    乌拉那拉氏想要除掉小乌拉那拉氏和佟佳氏的决定,还真不是痴人说梦。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她是想着等自个儿这边先定好菜单,再由膳房的大厨做出来,先办上一场家宴,将府里的内眷和孩子们都聚到一块试菜,这样也比较容易选出更适合所有人口味的菜单。

    不过尔芙还没有将这打算告诉膳房那边儿,那边的大厨就为了露脸杠上了。

    今个儿秦嬷嬷通过诗兰将这事转告给了尔芙,尔芙也就打算彻底解决菜单问题,定好了菜单,也好安排其他宫婢挑选出更为合适的碗碟盘筷等餐具,加之这两天的天气比较凉爽,趁着这时候摆上一场家宴,将大家伙儿都凑到一块热闹热闹,也挺有意思的。

    “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儿也去膳房那边儿走动走动吧。”她拂拂鬓边垂下的攒珠流苏穗子,柔声吩咐道。

    一头青丝梳得油光水亮,配上两支赤金累丝坠攒珠流苏穗子的步摇,换上一套绣兰草花纹的大襟宽袖旗装,脚下穿上有些累人的花盆底绣花鞋,梳妆齐整的尔芙就这样领着诗情等人一块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膳房距离长春仙馆比较近,仅隔着一片稀稀疏疏的枫树林。

    尔芙一行人出行,又是比较引人注目的,所以尔芙还没进膳房的门,她来膳房的消息就传到长春仙馆住着的乌拉那拉氏的耳朵里去了。

    乌拉那拉氏笑着拂拂耳边的碎发,对着宫婢招招手,也紧跟着就去膳房了。

    她就是要时时刻刻地出现在尔芙跟前儿,紧紧盯住尔芙的一举一动。

    在乌拉那拉氏心目中,她就是那条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等到合适时机就可以将尔芙除掉,但是她却不知道她自以为神秘的境遇,早已经被尔芙这位穿越女猜出来了。

    大热天的,膳房里的温度就更高了。

    尔芙怕热怕闷,也不担心新上身的衣裳弄上油烟味,所以她并没有钻进那处面阔五间有余的厨房里面去凑热闹,而是直接将躲在偏房里歇乏解闷的大厨们请到了树荫下,和这些成日和锅碗瓢勺打交道的大厨搞起了排排坐、吃果果的座谈会。

    诗兰已经将她做好的菜单送到了在场这些大厨的手里边儿了。

    尔芙也不需要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和他们探讨起菜单的问题了。

    其实,主要就是她发问,大厨们负责作答。

    她问的内容,也是比较详细和广泛的。

    比如,谁更加擅长哪道菜。

    比如,谁更加擅长点心的制作。

    比如,谁更加擅长雕工摆盘。

    其实她还真不是故意要耽误这些大厨们一天之中难得的休息时间,她就是想张罗出一桌更加完美的席面。

    就在她和这些大厨详聊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拎着盒已经剔好杂质的燕窝过来了。

    乌拉那拉氏笑吟吟地走到了尔芙跟前儿,似是没想到尔芙会在这里似的,屈膝见礼道:“福晋万福,妾身真没想到福晋姐姐能在这里,没耽误姐姐的事吧。”

    说完,她就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掩唇笑了。

    尔芙闻声抬眸看去,笑着摇摇头道:“算不上耽误,我就是过来和咱们园子里这些大厨商量一下过些日子赏景宴上要用到的席面菜单,正好你也过来了,那就一块研究研究吧,你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淑女,见过吃过的好东西不少,给我们好好出出主意。”

    说完,她就对着旁边伺候的诗兰摆摆手,让诗兰将旁边空着的小矮凳搬到了跟前。

    乌拉那拉氏的目的就是想要探听一下尔芙来膳房的目的,也是想要露露脸、刷足存在感的,怎么会拒绝尔芙的邀请呢,虽然她很不习惯被这么一群红头胀脸、满身臭汗的厨子围在跟前儿。

    不过为了更多地和尔芙接触,她也就忍了。

    “诗兰啊,将刚刚我让你送过来的菜单给乌拉那拉侧福晋瞧瞧。”尔芙笑着对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乌拉那拉氏脸上的嫌弃,柔声吩咐道。

    说着,她转过头瞧瞧乌拉那拉氏,继续客套道:“乌拉那拉妹妹帮忙看看。”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随手接过诗兰手里捏着的菜单,乌拉那拉氏浅笑着答道。

    这份菜单是尔芙费很多心思整理好的,但是再完美的东西,只要有心人想要挑出些缺点和不足,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比如此时的乌拉那拉氏。

    她怎么可能愿意承认尔芙这种米虫能将一次赏景宴的席面安排得如此完美呢……

    乌拉那拉氏上上下下地将菜单看了几个来回,费尽心思地挑出了一些不妥的地方。

    比如尔芙考虑到这次宴请的客人比较多,要是单人单桌怕是在圆明园里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摆宴,所以她打算在后湖当间的水榭上摆开十来张大圆桌,这样就又一个比较关键的排位问题了,因为在安排座位的时候需要考虑到同桌邻座的宾客是否有罅隙,也要顾及到将一些关系亲近的宾客安排在一块,还有还要安排好每桌招待客人的东主们。

    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乌拉那拉氏不认为尔芙有这个能力,所以她决定以这点来挑刺。

    可惜,她却忘记了府里有一尊大佛般的存在,毓秀姑姑。

    毓秀姑姑是德妃娘娘跟前儿的老人儿,连宴请百官家眷的宫宴都操持过数次,尔芙宴请妯娌和宗中福晋来圆明园赏景的一次家宴,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她玩着闹着就安排好了。

    “这些事就不劳妹妹操心了,我已经拜托毓秀姑姑帮忙安排了。”尔芙笑着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不尴不尬地笑笑,又说起了菜色的安排。

    满洲八旗出自关外,从古以来就是众多游牧民族之一,早已经习惯比较油腻的饮食习惯,便是入关多年,这饮食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改变的,而尔芙来自现代,更讲究科学的饮食观念,所以尔芙安排的菜色在乌拉那拉氏看来就显得有些清淡了。

    不过关于这点,尔芙也自有解释。

    “现在这天气这么热,咱们又是要宴请各府的内眷,弄些大鱼大肉的荤菜,看着就觉得倒胃口,还是清淡些好,尤其是那几道爽口开胃的小菜,到时候妹妹就知道这清淡的小菜吃着舒坦了。”

    接下来,旁边那些在膳房当差的大厨就如同背景板般存在似的看了一场辩论赛。

    主要是由乌拉那拉氏各种挑刺,再有尔芙各种反驳。

    他们瞧着热闹,视线整齐划一地在尔芙和乌拉那拉氏二人身上来回游走着,同时他们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嫡福晋对这份菜单很满意,请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研究下每道菜该由谁来负责而已,而不是和他们商量菜色的安排问题。

    这样的辩论,持续了越一炷香的时间,

    乌拉那拉氏彻底败退,将菜单原封不动地交回到了诗兰手里,讪讪离去。

    尔芙也开始正式和这些大厨们商量起谁来负责哪道菜这些小问题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本来我还打算今个儿就让你们照着菜单做上两桌来试菜呢,看来是赶不及了,那就明个儿吧,明个儿晚上先办一场家宴。”尔芙按着菜单上的排序和大厨们商量好工作分配,接过诗兰递过来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润润嗓子,面露遗憾的吩咐道。

    尔芙如此安排,大厨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呢,乖乖地应承了下来。

    定好菜单,也定好了试菜的时间,她趁机也订好了晚上的菜单,避免了前几日的悲剧再次重演,这才抬头瞧瞧已经高悬在天际之上的太阳,坐上座椅都被晒得有些热的肩舆往后湖当间的水榭赶去。

    这里是她早早定下要举办赏景宴的主要场合之一。

    窗纱、垂幔、家具摆设都已经摆好,皆选择了清淡通透的颜色,地毯也换成了寓意祥和平安的淡青色手织纯羊毛毡毯,四周紧贴着围栏摆着的一圈冰鉴,让湖面上吹来的微风,泛起丝丝凉意,唯一缺点就是冰鉴里的冰块要两个时辰更换一次。

    不过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这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了。

    尔芙这趟过来的目的,主要是想要检查一下水榭上临时搭起来的戏台。

    戏台在水榭一侧,因为考虑到通风问题,仅仅在戏台后侧立起了一面深蓝色银丝绣缠枝纹的屏风,又用娟纱在屏风后面围出了一块后台更衣上妆的地方。

    她撩开表演者登台口的门帘,细细地瞧瞧左右,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扭头对着身侧候着的小管事吩咐道:“你一会儿将这次来园子里献艺的戏班班主请过来,我要问问他戏码的事儿。”

    说完,她就转身往戏台对面的几张圆桌走去。

    尔芙一会儿打算先体验下坐在这里会不会觉得闷热不适,毕竟戏台后侧的屏风可能会挡住迎面吹来的清风,再说她也想要试试开戏以后,这个位置上的客人会不会觉得锣鼓点很吵……

    不亲自试试,她担心下面这些当差的人会糊弄事儿。

    她坐在圆桌一侧,宫婢很快就送上了热茶和点心,这也让她不至于枯燥地等待。

    一会儿的工夫,刚刚她吩咐到的那个小管事就领着一个穿着身藏青色府绸短褂配素色细棉布长袍的小老头儿赶过来了。

    两人是坐着一艘小船过来的,瞧着他们忙活活从船上往水榭上趴的模样,尔芙忙招呼道:“别急,别急,这上船下船的要注意安全啊!”

    说完,她还不忘让旁边忙活着布置摆设的小太监过去拉他们一把。

    水榭一角的小码头有些高,毕竟这里主要是方便女眷乘坐画舫游船来水榭吹风赏景的码头,画舫游船的甲板都是那种高出水面足有两三米高的高度,这小船的甲板……或者该说是船头,比小码头最低层的台阶都要矮上一米多,要是没有人帮忙,真不知道这管事和班主该怎么爬上来了。

    尔芙也明白他们乘船来回的原因,毕竟通往岸边的抄手回廊为追求美感太绕远了。

    “这位就是洪班主吧!”尔芙笑着瞧着行完礼就缩手缩脚站在一旁的班主,态度亲切平和地指指身侧空着的官帽椅,主动开口招呼道,“快请坐下说话吧!”

    “多谢福晋抬爱。”洪班主闻言,又是拱手一礼道。

    待他如坐钉板似的坐在和尔芙隔着两个空位的官帽椅上,尔芙这才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请你过来,主要是希望你能让你的戏班子一会儿过来走走场,熟悉熟悉这才搭好的戏台,毕竟这水榭里临时搭起来的戏台,真是比不上府里揽月楼那边的布置。”

    “这都是小人们分内的事儿,一会儿小人就领着人过来走场。”洪班主忙答道。

    “嗯嗯嗯,不着急,你这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也是辛苦,喝杯茶歇会儿。”尔芙笑着将手边儿的茶壶和点心盘子往洪班主的方向推了推,又让宫婢取来一个空杯子,柔声招呼着洪班主用些。

    洪班主表示,自个儿能够在嫡福晋跟前儿坐着回话就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他哪敢对着这些美如娇花般的宫女给嫡福晋准备的点心动手呢,连忙摆摆手,表示自个儿才刚刚用过午膳,并不饿,也不渴,还是抓紧给嫡福晋办事去要紧,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往小码头的方向跑去。

    对此,尔芙也就剩下讪讪一笑来缓和尴尬的气氛了。

    她本来还想让洪班主先看看后台那边准备的梳妆间合不合用呢,没想到这小老头儿的腿脚这么快,自个儿就一个眨眼的工夫,这小老头就已经动作迅速地窜上那条小船走远了。

    算了,还是等一会儿再问问洪班主手下那些献艺者使用后的感想吧。

    想到一会儿要先试试戏,尔芙对着旁边还在忙活着整理细节的宫婢招招手,朗声吩咐道:“你们把手里的活儿都先停一停,一块过来坐下歇一会儿,瓜子花生、茶水、手帕都预备起来,只当你们就是到了戏园子里边儿,一会儿陪我一块试试戏,然后再跟着一块提提改进的意见!”

    说完,她就让诗兰和诗情她们给其他宫婢做榜样,先坐下来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看来嬷嬷是有些不满意我引着小七胡闹啦,其实我也是想小七能开心些,忘掉梦里那些不愉快。”尔芙笑着抄起绣花篓子里的一块帕子,细细翻看着,柔声解释道。

    孙嬷嬷不同于府里的其他宫婢,这是内务府指派到皇室格格身边伺候的教习嬷嬷,也是皇室格格出嫁后的管事嬷嬷,虽然地位肯定是比不得府里的主子们,但是也是很高的,起码尔芙不愿意和这样一位地位颇高的管事嬷嬷闹得不愉快。

    所幸,孙嬷嬷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主子的恶奴。

    她是气恼尔芙领着小七胡闹,全无仪态,但是也能理解尔芙这位做母亲的心情,毕竟谁愿意瞧着自家孩子整日愁眉苦脸地没有笑颜呢……

    她微微笑着,柔声答道:“福晋疼爱格格,这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我也是因为心有愧疚,这才会多放纵小七些。

    毕竟作为额娘,我很少有机会如这样领着小七玩闹,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是那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也正因为她太懂事,让我经常忽视她。

    这次和她一块在汤泉阁沐浴,我才意识到我这个额娘多么不尽责!”尔芙稍显失落地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官帽椅上,喃喃自语道。

    因为这张官帽椅是最靠近孙嬷嬷的那张,她这会儿想和孙嬷嬷说说心里话。

    相比起她身边那些少不更事的宫婢,孙嬷嬷的阅历更深些,也更适合她这样一位久困深闺的女人倒倒苦水,唠叨唠叨这些年不曾对外人明讲的辛酸史。

    孙嬷嬷听着,时不时地劝解几句,两人说得热闹,竟然连小七在内室里醒来都没有发现,小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揽着尔芙亲手替她缝制的绒布面塞棉花卡通版小兔子,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其实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很大程度都是装的。

    小七确实梦魇过,但是也仅仅就一次而已,而且时间还很短,便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也知道是自个儿看话本子看得入神了,梦到的也不过是话本子里穿白衣和一个有志难舒的酸秀才月下相会的情节,随后后来几日的表现,其实都是她装出来的。

    尔芙说她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她也渴望着母亲的关心。

    随着小米团越来越大,先会爬,后会走,正是需要更多关注的时候,尔芙除了操心府里的庶务和府里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妾室,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话还说不利索的小米团身上啦,她看到自家额娘守着小米团满目慈爱的模样,心里发酸,胡思乱想之下,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愚蠢的办法。

    可怜某些躲在暗处谋算的人,还真以为是自个儿的算计成真呢!

    小七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自家额娘和孙嬷嬷的对话,心里充满了后悔,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不懂事,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胡闹,累着额娘跟着上火,累着额娘跟着担心……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过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脑下的枕头上。

    她却迟迟不敢起身,因为她不敢面对额娘充满失望的双眸,但是这一切都在她听到尔芙的哭声时,瞬间丢到了脑后,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额娘,您别哭,都是小七不乖!”小七半跪在尔芙的跟前儿,伸着手替尔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忍着错。

    尔芙哪里知道小七的心理活动,连忙拉起小七来,低声安抚着眼含泪珠的小七。

    小七连连摇头,抱着尔芙,将自个儿是如何装病的事儿,一股脑说出来了。

    尔芙听得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泪中带笑地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笑骂道:“臭丫头,你可是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都吓坏了,下次你想额娘陪你住上几日,你就直接和额娘说,不许再闹这样的糊涂事,那药是那么好吃的玩意儿,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明白吧,还故意喝浓茶熬夜,熬坏了身体,还不是要继续吃药养身体,到时候身体熬坏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又要跟着着急,你自个儿也遭罪,说你聪明懂事吧,你这还真是够糊涂的……”

    说着,她又敲敲小七的脑门,让小七去给孙嬷嬷她们道歉去。

    孙嬷嬷就在旁边坐着呢,哪里敢当小七的礼,连说不必,但是尔芙却很坚持这点,谁的错就要谁认,因为小七任性胡闹,孙嬷嬷和她院里这些宫婢仆从都跟着着急,尤其是孙嬷嬷,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天天瞪着眼睛守着小七,这黑眼圈都已经一圈圈地快赶上晒干的豆腐皮了。

    小七也是听话的孩子,乖乖走到孙嬷嬷的跟前儿,矮身见礼道:“嬷嬷,小七给您添麻烦啦,您就原谅小七这一回吧!”

    孙嬷嬷在旁边听着,拒绝不得尔芙的好意,却是一点都不敢托大。

    她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便已经赶忙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扶住要见礼的小七,柔声安抚道:“哎呦,我的小七格格,您这就是折老奴的寿了,老奴怎么能受您的礼呢,老奴伺候您,那是应该应份的事,论不得辛苦,更是担不起您的道歉!”

    “额娘!”小七见状,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求救似的唤着自家额娘。

    尔芙闻言,笑着上前打圆场,柔声说道:“孙嬷嬷,您别客套啦,她的错,她就得认,您别讲着那些个主仆尊卑,您这会儿是她的长辈,她给您认错,那是有道理的,谁来都是这么个理。”

    说完,她就上前一步地将孙嬷嬷按回到了位子上。

    孙嬷嬷见推辞不过,便也就坐下了,只是她坐在铺着软垫的绣墩上的模样,龇牙咧嘴带皱眉的,比起坐在针板上上刑的模样都不如,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呢,便已经连连点头地接受了小七的道歉,最后更如钻泥巴地的花泥鳅似的直接溜到边上去了。

    这就是主仆尊卑礼教下的问题了。

    明明错的是小七,跟着着急上火的人是孙嬷嬷,孙嬷嬷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连续好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的,全凭着一口心气顶着呢,论请论理,小七给孙嬷嬷认个错,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小七给孙嬷嬷认错,孙嬷嬷却好似做错事的人那般惊惶无措。

    尔芙在旁边瞧得无奈,却也没有再坚持让小七去给那些宫婢认错。

    因为小七到底还是这些宫婢丫头们的主子,小七虽然有错,但是要是这些丫头们认过错后,这些丫头们有个不识好歹的,真的蹬鼻子上脸,那就是她这个做额娘的把小七坑了,毕竟这不是她生活的讲究人人平等的好时代,还是要论个主仆尊卑。

    孙嬷嬷呢,她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身上带着品级,身份不同,年岁大,见识更不是一般宫婢能比的,小七尊重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知道错了,那额娘就要好好罚罚你了,这几个月的月钱都扣啦,给你们院里的孙嬷嬷和那些丫头子们添置套新棉袍子,另外再让生公公给她们张罗一桌好饭菜,人家里里外外跟着你着急这么些日子,好好吃上一顿,补补身体。”尔芙重新坐回到官帽椅上,瞧着跟前儿扭着衣角、满脸不安的小七,继续说道。

    小七见状,连连点头,更是一溜烟地跑到了内室里,将自个儿积攒碎银角子的一个描金锦盒抱出来了,一脸诚恳的说道:“额娘,要是月钱不够,小七还有积蓄,让她们都暖暖和和地过个冬天,就算是小七给她们赔不是啦,额娘也不要怪小七胡闹任性了,好不好!”

    “好,额娘也不怪小七了,但是小七以后不许再胡闹任性啦。

    小七是额娘的宝贝,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额娘直说,开心的、不开心的,高兴的、不高兴的,没有那些弯弯绕,便是额娘有疏忽小七的时候,小七也要和额娘直说,因为额娘也就长着一双眼睛,要操心的事,又是那么多,难免会有犯糊涂的时候,所以小七要记得提醒额娘!”尔芙将惴惴不安的小七拉到自个儿的跟前儿,接过小七怀里抱着的钱盒子,柔声安抚道。

    小七闻言,脸上挂着欢喜,又一次笑嘻嘻地扑倒了尔芙的怀里。

    “笨蛋丫头,尽做这些犯糊涂的事,以后不许了!”尔芙也没有再揪着小七装病的事不放,笑着叮嘱一句,便嘻嘻哈哈地和小七闹到一块了。

    孙嬷嬷看到这一幕,笑着退到了房间外头,留给母女俩一个说话玩闹的空间。

    尔芙和小七玩闹一会儿,闹得发鬓散乱,衣衫不整,却也没想着整理一下,就这样坐在厚厚的毡毯上,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小七,说着自个儿都记得不甚清楚的童话故事,竟然连四爷过来都没有发现到,就这样语气温柔轻缓地讲着故事。

    四爷在旁边静静听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笑着走到了尔芙的跟前儿,轻咳了两声,算是清清嗓子,也是给尔芙提个醒,免得突然说句话,吓着聚精会神说故事、听故事的两母女,待两母女回眸看来,这才嘴角噙笑的轻声说道:“爷瞧着小七今个儿的精神挺不错,该是好了吧!”

    尔芙笑着摇摇头,推推坐在自个儿怀里不动弹的小七。

    小七忸怩地站起身来,蔫头耷脑地走到四爷跟前儿,低声说道:“阿玛,小七其实并没有生病,之前是小七装的,小七是想额娘能够多抽出些时间来陪伴自个儿!”

    “那怎么不继续装病了呢?”四爷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继续说道。

    小七有些窘迫地红着脸,轻声答道:“因为小七不想额娘着急,小七见不得额娘跟着着急上火,更见不得额娘掉眼泪,额娘哭着和孙嬷嬷说那些话,小七听得心里难受,小七就憋不住了,所以就一股脑地将自个儿干得那些糊涂事都告诉额娘了,也给孙嬷嬷认错了!”

    “蠢丫头,阿玛就知道你是在装病呢,还看见女鬼啦,还听见鬼哭声了……

    你也不怕你这些话吓坏了你额娘,阿玛之所以先前没有直接戳穿你,就是怕你下不来台,后来还请来了宫里的大喇嘛替你念经安神,也是希望你能顺坡下驴、见好就收,好在你还算是有孝心,没等阿玛提醒你,不然看阿玛怎么罚你!”四爷有些诧然地看看旁边坐着的尔芙,抬手给了小七一个弹指,低声说道。

    说着,他又拉着小七,坐回到了尔芙的身边儿。

    小七坐在四爷和尔芙的中间,左边瞧瞧自家额娘,右边瞧瞧自家阿玛,贼兮兮地捂嘴笑着,然后一歪头将脑袋瓜儿搭在了四爷的肩头,抱着四爷的胳膊,娇声告状道:“额娘已经罚过小七了,扣光了小七的月钱,还让小七给孙嬷嬷道歉赔罪了,您可得替小七说说情……”

    四爷闻言,扭头看向旁边听得高兴的尔芙,低声问道:“怎么还让小七给那些奴才们道歉呢,这不是要惯着她们奴大欺主么,那都是些个什么性子的玩意儿,爷从小就看惯她们人前人后的两层皮!”

    “孙嬷嬷是老人儿,又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伺候小七尽心尽力,这几天就为着小七的事情,那是白天晚上的熬着呢,小七不该给她道个歉?

    那些丫头们跟着着急上火的,又被小七这么装疯卖傻地吓唬着,我罚了小七的月钱给她们置办套过冬的棉袍子,这更是理所当然的事……”尔芙丢给四爷一记白眼儿,一脸嫌弃地解释道。

    说着,她又想起之前四爷配合着小七演戏的事,接茬道:“你配合小七演戏,瞧着我跟着着急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你现在还敢挑我的错,小七犯错,我已经罚她了,那您呢,您这和小七一块糊弄我的事情,该怎么算?”说完,她笑着嗔了四爷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四爷是牛鼻子插大葱装象(装相)呢……

    昨个儿,四爷过来的时候,那眼睛都急红了,嘴角还起了一溜儿水泡,那哪儿是看破了小七的鬼把戏,根本就是已经急晕头了,这会儿这纯是给自个儿往脸上贴金呢!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怎么啦,小七?”尔芙一把推开上前见礼的孙嬷嬷,抱住浑身冰凉的小七。

    小七闻声,眼泪吧擦地看向尔芙,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在尔芙的记忆里,小七一直都是一个懂事、乖巧、娇憨、灵秀的好孩子,便是生来尊贵,又得四爷视若珍宝般的宠爱,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娇蛮跋扈的事情,而且也是个坚强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这还是尔芙第一次看到小七哭得这么狼狈。

    虽然还不太懂得该如何做一位母亲,但是尔芙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如刀割般的心痛。

    她紧紧揽着小七,轻声安抚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七,同时还不忘吩咐孙嬷嬷将房间里的宫灯、烛台统统点亮,因为人在明亮处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更安心些。

    小七哭了好久,哭得声音都沙哑了,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昨夜的经历。

    那是如噩梦般的存在,白衣白发的女鬼从窗边飘过,这并不可怕,但是女鬼竟然从紧闭的房门中穿过,直接来到了她的床边,她挣扎着躲闪、尖叫,迟迟等不到宫婢们的回应,她不得不强作镇定地将床榻上的枕头、被褥往女鬼的身上砸去,结果女鬼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她的窗前,目光阴冷地盯着浑身抖似筛糠的小七,最后更是用冰凉冰凉的鬼爪摸了她的脸。

    如果不是外面响起一阵刺耳的狗叫,小七觉得自个儿一定会死在女鬼的手里。

    她真的见鬼了!

    小七双手如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拽着尔芙的衣襟,声音颤抖地连连重复道:“小七看到她了,小七真的看到她了,她是鬼,她是鬼,额娘,她真的是鬼,她满脸都是血,披头散发地就站在窗边,还一直伸手来抓小七,她要杀死小七……”

    “别怕,别怕,好孩子,好孩子,有鬼就有抓鬼的道士,额娘会保护好你的。”

    小七闻言,脸上的惊慌之色,稍稍收敛了几分,只是还不等尔芙稍稍放松一下,她就又一次浑身发抖地钻进了尔芙的怀里,同时又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

    尔芙只得紧紧地抱着浑身发抖的小七,继续安慰着。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小七终于在尔芙的怀抱里,轻轻抽泣着睡着了。

    尔芙将她轻轻放回到床上,揉揉僵硬到不敢动弹的肩膀,又捶捶已经发麻的双腿,在诗兰的搀扶下,动作蹒跚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外面堂屋里。

    她相信小七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是她不相信有鬼这种荒唐的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尔芙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森冷地看着跪在地当间的孙嬷嬷,沉声问道,小七已经被撞鬼这种事吓坏了,她不忍心再给小七增加心理负担,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好好审问一直陪伴在小七身边的孙嬷嬷了。

    她相信孙嬷嬷一定能给她一个答案。

    事实,亦是如此。

    孙嬷嬷一脸苦涩地恭声答道:“回福晋的话,小七格格是梦魇了。”

    “什么意思?”尔芙闻言,眉头紧蹙着,继续问道。

    孙嬷嬷也详细地解释了下她所说的梦魇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前几日发现这问题的,那天是茉雅琦格格出阁的日子,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满目赤红,桃花坞这边,也彻底冷清了下来,前些日子来往的裁缝绣娘、宫婢仆从都不见了,只剩下小七格格和孙嬷嬷几个人,白天还不觉得空落,还觉得挺清净的,终于能好好欣赏欣赏窗外的美景。

    可惜一到夜里,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月光下张牙舞爪似鬼魅般的桃花林。

    孙嬷嬷见外面如此阴森,也担心小七会害怕,特地留在了小七的房间里,和当夜在房间里值夜的宫婢,一块陪伴着抱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小主子。

    初时还好,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深夜时分,床上一直睡得很沉的小七,突然梦魇了。

    按照民间的老说法,梦魇中的人是不能直接唤醒的,孙嬷嬷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小七的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小七伸胳膊蹬腿儿地在床上来回折腾,时不时地发出几声低吟,一直等到小七终于醒来,她这才和宫婢陪着小七说了好一会儿闲话,让小七能够尽快地放松心情。

    效果么,还算是挺不错的。

    小七也不是那种太相信鬼怪传说的孩子,加之孩子的天性就是忘性大,很快就将睡梦中的不愉快都忘记了,笑嘻嘻地和孙嬷嬷玩了会儿翻花绳,天色也就彻底亮了,午睡小憩的时候,小七也没有再梦魇,随后还喝了两碗胡太医开的安神药,孙嬷嬷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可惜,一到了夜里,小七竟然又一次梦魇了。

    这次的梦魇时间,也更长了,竟然一直到外面天色泛白,小七才一个骨碌地坐起身来,一身的冷汗,显然是被噩梦缠身、骚扰了整晚,孙嬷嬷再次安慰,也想过禀报给嫡福晋尔芙知道,但是那会儿尔芙正忙着准备茉雅琦格格回门的事,她两次过去,两次都没能在牡丹台见到尔芙,又不好将这样的事告诉给留在牡丹台的小宫女知道,所以就耽搁了。

    那夜,小七又一次梦魇。

    孙嬷嬷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将小七梦魇的事告诉尔芙,但是还不等她将小七梦魇的事情禀报给尔芙知道呢,尔芙身边的诗兰姑娘就过来帮忙收拾起小七的被褥和贴身物件,搬到了牡丹台,忙活活地折腾了大半天,天色都有些黑了,她才抽出身来。

    那会儿,她鼓足勇气地来到尔芙的房间外,四爷就坐在尔芙的房间里。

    孙嬷嬷不想打扰尔芙和四爷独处的机会,只得再次回到小七的身边守着,偏偏那天晚上,小七睡得很是安稳,她还以为小七之前梦魇就是白天玩累了,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呢,也就不再担心了。

    一连三日,小七都睡得很好,再也没有梦魇过,所以小七想要将这件事告诉尔芙知道的时候,孙嬷嬷就劝她不好拿这些事来给福晋添麻烦了。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小七才搬回到桃花坞来,便再次梦魇了。

    “你的意思是小七以为自个儿看到的女鬼和听到的哭声,其实就是梦里的一部分,根本没有发生过?”尔芙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同时将疑惑的眼神瞟向了孙嬷嬷身旁跪着的宫婢。

    她有些不相信孙嬷嬷这样的解释,但是值夜宫婢也是如此回答,她不能不信了。

    梦魇这种事,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活动而已,每个人所梦到的梦境不同,梦魇的原因,也是大有不同,比如尔芙最常梦到的就是被题海所困的高三噩梦,自个儿明明知道自个儿在做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内心既平静、又惊慌,总之是不舒服到极点,哪怕醒来,也会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

    如小七这般梦到鬼怪所魇,倒是也说得通。

    只是尔芙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一来小七并不相信鬼怪妖狐这种事,还曾经和自个儿调侃过一些妖狐鬼怪的话本子,揪着里面的逻辑问题,还和自个儿辩论过,二来是小七的胆子挺大的,房间里还有值夜宫婢陪着,怎么都不像是被吓住的样子,那么怎么会突然就被噩梦魇住了呢,还一连数日如此……

    她揉着胀痛的额头,很是苦恼,但是也知道不好再让孙嬷嬷和宫婢们继续跪着了,她脸色发沉地摆摆手,让孙嬷嬷和宫婢们起来了,也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

    因为她需要私下里问问赵德柱和王守财那边的发现。

    如果赵德柱和王守财也没有发现,并未察觉到这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那么也就侧面地证明了孙嬷嬷和值夜宫婢的所言属实,不然的话就……

    想到这里,她微微摇头,因为她觉得孙嬷嬷和宫婢联合起来撒谎的可能性不大高。

    毕竟孙嬷嬷是小七的管事嬷嬷,荣辱富贵都和小七相关,她没有理由害小七,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收买孙嬷嬷的可能。

    不过尔芙也知道自个儿这会儿想再多都是空想,也就将这些猜测都压在了心底。

    一会儿工夫,赵德柱和王守财等人就从桃花林中的隐蔽处出来了,带着一身露水,满脸疲惫地来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为了怕暴露行踪,他们没有往小七的住所附近靠近,只是在桃花林中,找了处能够直接看到小七住所的隐蔽所在,整晚地守在那里,他们没有听见小七所说的阵阵哭声,也没有听见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响起,一直到尔芙过来,他们还在合计是不是他们暴露了行踪,引起了幕后黑手的注意,这才没能等到小七所说的女鬼夜哭。

    “看来是小七自个儿的问题了!”尔芙叹着气,浑身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满脸苦闷地望着头上的华丽苏绘房顶,轻声呢喃道。

    她也想明白了小七之前不再梦魇的原因,因为住在牡丹台,小七的心里有安全感,她知道不远处就是自家额娘的住所,她知道这里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宫婢们环绕,所以回到桃花坞之后,离开了她心里的安全环境,她就又一次梦魇了。

    这可怎么办呢?

    尔芙一筹莫展地坐在堂屋里,最终不得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请太医了。

    梦魇是心理问题,也不知道这些太医能不能解决问题。

    尔芙看着坐在床边替小七诊脉的胡太医,手足无措地想着。

    事实证明,胡太医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并不是神医,也不是包治百命的老中医。

    胡太医细细替小七把过脉,掉了会儿书袋,丢出一连串尔芙理解无能的字眼儿,开了一剂安神药,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尔芙看着手里的药方,苦笑着吩咐诗晴下去煎药了。

    甭管有用没用,总归能让小七好好睡几觉,不然小七这小身板都折腾垮了。

    整天时间,尔芙就坐在床边守着小七,小七睡醒了,她就陪着小七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小七觉得饿了,便让诗兰去取小生子准备好的餐点送来,等到天色才黑,得到消息的四爷,便也赶过来了。

    他显然比尔芙更有办法些,也显然比尔芙更加迷信一些。

    四爷过来的时候,不但带着宫里伺候的太医,还带来了一位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大喇嘛,进门还从袖管掏出了一串祈福香囊,亲手挂在了小七的床前,五颜六色的,瞧着倒是挺好看的,也挺精致的,至于有没有就不知道啦。

    这一夜,尔芙陪着小七住在正房,四爷就住在不远处的一处偏厢里。

    而四爷带回来的大喇嘛,则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廊下,瞧着木鱼,嘀嘀咕咕地念了整晚的经文。

    天明时分,尔芙早早地醒来,瞧着睡得还很是安稳的小七,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不知道小七为何没有再梦魇了,但是自家孩子能够安眠整晚,不再梦魇,对尔芙来说,这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多谢大师了!”她简单梳妆一番就来到了门外,瞧着已经收拾家伙什的大喇嘛,恭恭敬敬地将一串五宝手串交到了大喇嘛手里,诚恳道谢道。

    大喇嘛滴里嘟噜地说了一串蒙语,尔芙一脸懵地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就在尔芙苦恼着听不懂的时候,四爷笑着来到了尔芙的身边,他拍拍尔芙的肩膀,揽下了和大喇嘛交流的差事,一开口就是一连串流利的蒙语,看得尔芙好是羡慕,然后就在尔芙一脸懵的状态下,客客气气地陪着大喇嘛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尔芙望着四爷和大喇嘛离去的背影,苦笑着道。

    不过她也没有太在意这些事,她相信做好礼数,心有敬意,大喇嘛总能感觉到的,至于其他的事,四爷都会安排妥当的,这会儿她还是要抓紧回到房间里守着小七,这才是正事。

    小七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瞧着就觉得是落入凡尘的精灵般。

    尔芙坐在小七的身边,看着小七恬静的睡颜,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站在一旁仍保持呆滞状态的茶馆掌柜的,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茶馆,竟然连眼睛都有些红了,却是连半点都不敢靠近就站在不远处的尔芙,他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敢情这个他都没放在眼里的小女子,远比盛京城里的一大祸害何五冶的身份,还要更加可怕,可是这小小的茶馆是他一辈子继续置办下的。

    想到这里,老掌柜的是真有些欲哭无泪了。

    “今个儿是我有些莽撞了,给贵店引来了这场麻烦,这点小意思,还请你收下吧!”好在,尔芙并不是何五冶,也就是那个她所谓的远房堂哥,她看着眼前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小茶馆,对着瑶琴使了个眼色,捧着两枚十两重的银元宝,便来到了掌柜的跟前。

    “这……这……”掌柜的看着眼前如恶魔般诱惑着他的银元宝,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也不敢伸手去接,只干巴巴地搓着手,连连摇头着。

    尔芙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将银元宝放在了一旁剩下三条腿的桌子上,接茬道:“你也不必害怕,本就是因为我才引来的那些人,那些人砸坏的东西,也该是我们包赔才是,至于多的那些,便当做是我的茶钱吧!”

    说完,她就对着瑶琴等人招了招手,离开了小茶馆。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她这露出来的身份,到底是吓坏了掌柜的,她要是再不走,估计这掌柜的就要彻底吓疯了,只是可惜了她没听完的那个狐仙故事了。

    尔芙想着心事,便坐上了回府的小轿,等她回到府里的时候,她的好心情就已经彻底毁坏了,因为瑶琴带来了关于那个她的远房堂哥的最新消息。

    她的这个远房堂哥,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坏些。

    自小父母双亡的远房堂哥,在没来到盛京前就一直跟着家里的老仆,生活在裕满在京郊的庄子上,没有个好师傅教导,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了,连农户踏实肯干的优点,也是半点没有学会,反而学着庄子上的几个二流子,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当真是干尽了坏事,估计要不是他有着裕满远房侄子的名头做保护伞,早就已经死在暴怒的庄户手里了。

    随着他越长越大,裕满觉得不能再让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一合计就将自己个儿在盛京这边的一个小庄子交给了他打理,一来是让他有个营生,二来是让他换个地方,免得继续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的乱来,最终丢了性命。

    可是这人早就坏到骨子里了,换个地方,压根改变不了他就是个混球的本质,庄子上的那点出息,他直接就贪墨下了,左右京城那边的人也不找他要,但是却也远远填不饱他越来越大的胃口。

    只不过初来乍到的,他到底收敛许多,除了在庄子上勾搭勾搭小媳妇,倒是也没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时候,但是他在盛京消停了两年工夫,便和当地的一些败家子混上了,干起了欺行霸市的事情,外带收保护费,还自己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什么何五冶,领着一伙儿和他差不多的败家子,成立了个攻守联盟,大家伙儿都有了来钱的道,倒是配合的很是默契,关系也越来越亲近了。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并不得罪那些惹不起的,连本地户都很少得罪,毕竟这满族人的亲戚关系乱,不了解底细是根本理不清谁和谁是亲戚,所以被他们最常欺负的就是那些外来的商人,毕竟关外的那些毛皮、人参,可都是值钱得很,那些商人过来,带着的银子也多,他们随便搜刮些,也就够他们吃喝玩乐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尔芙坐在那听书,何五冶敢凑上来的原因,因为何五冶认出她那身衣裳都是京中的工艺,所以……只当这是个大商贩养的外室,打算占占便宜的。

    有这么一个远房堂哥,尔芙都替原主脸红。

    “让人把他给带过来吧,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亲戚,别让他太遭罪了!”思来想去,尔芙也没个准主意,可是也不能将何五冶一直丢在巴尔图那里不管,只能咬了咬牙,吩咐了瑶琴两句,命她另人过来了。

    少时片刻,灰头土脸的何五冶被瑶琴带过来了。

    “那个……嘿嘿……

    妹子,我是真没认出来是你,要是知道是自家妹子,我便是疯魔了,也不能找你麻烦呀!”已经知道尔芙身份的何五冶舔着脸笑着,眼底那丝畏惧,彻底消失不见了,也不见礼,一进门就一副和尔芙很是熟络的样子,边说边往尔芙跟前凑。

    尔芙表示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行了,坐下说话吧。”无语中的尔芙对着瑶琴摆了摆手,示意她守在门口,别让人往跟前凑,免得看到何五冶这幅臭不要脸的德行,降低了她这位侧福晋的格调,安排好了这些,她这才扭头看了眼环顾四周的何五冶,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官帽椅,淡声道。

    何五冶笑着点点头,舔着脸落座,那双豆大的老鼠眼就落在尔芙摆在炕桌一角没来得及合上的妆匣上了,暗暗琢磨着里面东西的价值。

    “我今个儿当真是开了眼,你也算是咱们瓜尔佳氏出来的人,居然干起了欺行霸市的买卖,你是真不把脸面当回事了!”尔芙没有错过何五冶眼底的贪婪,满是不屑的嗤鼻一笑,冷声呵斥道。

    “堂妹,我这不也是被逼无奈么!

    你说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咱们满人又不被允许经商,守着你阿玛、我伯父让我打理的那个庄子,那点出息都不够我一年嚼用的,我要是再不想想法子,那我这一家老小的吃什么!”何五冶闻言,登时变了表情,眉毛往下搭着,嘴角抿着,一副眼看就要吃不上饭的苦大仇深样子,摇头晃脑地叹气道。

    要是不知道何五冶在盛京城里的丰功伟业,尔芙还真会相信,可是她早就从张保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这何五冶也是个奇才,仗着有裕满和宫里的和妃撑腰,又占着是旗人的优势,硬生生的想出了一条来钱的道,将盛京城附近周边的那些个力巴都组织到了一块,学着盐帮那套,居然弄出了个货运系统,虽说管理还很粗糙,又剥皮严重,给他带来的利益,却也是实打实的,加之那些大人物看不上这点蚊子肉的小钱,他现在可也算是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他之所以还干着收保护费的这种脏活,无非是想要在那些凭力气挣钱的力巴心目中,留下个行事狠辣、势力很大的印象,免得那些力巴形成联盟,推翻他这个坐享其成的剥削者。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尔芙嘲讽地笑着道。

    “唉,我知道堂妹瞧不上我做的这些事,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泼皮无赖,实话说,我自己个儿也瞧不起我自己个儿,可是这人要是吃不上、喝不上了,那脸面算个什么。

    说句难听的话,就街边那些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你丢给他个铜板,让他管你叫祖宗,那他都是千百个乐意的,我比那些个乞丐,那也是强不了多少,顶好就是头上还有片瓦遮头,没住到露天地去!”

    何五冶绝对是个演戏的好手,这会儿工夫就脸色变了几次,从最开始的穷苦样,变换到现在的无奈样,全程没有半点不自在的地方,拍着大腿穷嚎的样子,当真和乡下村妇一个样。

    只是谎言再怎么说,那也就是谎言。

    不说旁的,单说裕满在盛京郊外的那处庄子,所说面积不算太大,但是也足有五十亩,一年就光是收上来的那些租子,那也足够养活几十口人了。

    尔芙就这样看着何五冶在那演戏,也不出言打岔,一直等何五冶说得没话说了,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那当真是辛苦堂哥了,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呢!”

    何五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说道:“妹妹,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性子,只是你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怎么还能让你为了我的事情操心呢!”

    听到这里,尔芙还以为何五冶是变了性子,当真不好意思麻烦她呢,哪知道还不等她接话,他的话锋就是一转,说起了刚才出现在茶馆里的那些个护卫,希望能在需要的时候,借用下四爷这面大旗,以证明他是个有靠山的人,让那些个替他赚钱的力巴老实些。

    尔芙在心里暗道一句,果然自己还是好傻好天真,看着故作忸怩的何五冶,冷笑着站起身来,几步就走到了何五冶的近前,俯身道:“我还当真以为你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你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脸皮的厚度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我阿玛这些年待你,不说是视若己出,可是也没有半点亏待你的地方吧,一个庄子交到你手里,半点出息不往府里送,我阿玛可曾问过你一次,我长姐在宫里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我们这些个至亲都不曾借着她的名头办事,你可倒好,你都快在这盛京城里称王称霸了,居然还在我这里装疯卖傻!

    怎么的,你是觉得我们一家人都该为你所用了?

    我今个儿就明白告诉你,一会儿我就会让人给阿玛送信,好好表表你这些年在盛京城里的丰功伟绩,也免得有朝一日,有人拿你的事说我阿玛徇私枉法,也免得有人拿你扎筏子,找我长姐的麻烦去。”

    说完,尔芙再懒得看何五冶的脸,直接就招呼着瑶琴送客。

    而她自己也气得亲手研墨的提笔开始写信了,她那话不是吓唬何五冶的,她是猜准了裕满并不知道何五冶在盛京城里的所作所为,不然定然不会纵容他,从刚才何五冶被人架出去的那副雷劈样子就能看得出来。

    只是她这一封信写好,还不等交代人送到前院去,刚要摆桌子吃饭,前院的张保就满脸尴尬地过来了,“奴才扰了主子的兴致,还请主子恕罪。”

    尔芙摆了摆手,示意瑶琴先将食盒放到一旁,笑着道:“本来我也不大饿呢,都是这几个丫头担心我饿坏了身子,这才让小生子早早准备下,倒是你这会儿这么匆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保尴尬地笑了笑,轻声答道:“启禀主子,奴才过来,还真是有点事,这门房来了位客人,说是您娘家的庶出妹子,打小就被养在盛京城里,听说您过来,打算给您请个安。”

    “我的庶出妹妹?”尔芙略显疑惑的反问道,怎么今个儿蹦出来这么多亲戚,她也没听说原主有妹妹,不是就姐妹三个么,之前那个尔蒉就已经很讨人厌了,这庶出的妹妹又是什么鬼!

    说到这点,张保就有些尴尬了。

    这个侧福晋的庶出妹妹,他是知道点的,可是那到底是主子的家事,又是这种见不得光的腌事情,他一个做奴才的就算是知道些皮毛,也总不好开口解释。

    被急出了一脑门汗的张保,只好求救似的看了眼瑶琴,想着瑶琴是尔芙的近身侍婢,又是四爷亲自挑选的人手,对尔芙的家事,应该也是了解的,和尔芙也亲近,解释起来,总是要比他方便些。

    可是当他的眼神瞟向瑶琴的刹那,他就在心里骂娘了。

    因为瑶琴在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后,表情那叫一个淡定,淡定的他以为他就要得救了,却在他燃起希望的瞬间,直接扭开了头,故意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给尔芙续茶去了。

    张保求救的眼神和瑶琴躲闪的小动作,尔芙看得分明,却是不明就里,想着这么打哑谜,也不是那么回事,便抬手抚了抚鬓角,换了个比较慵懒的姿势,免得张保心里太紧张的不敢说,这才缓声问道:“张公公,你这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你这不是存心让我着急么!”

    “呵呵……”

    张保心里无语地笑了笑,您这幅做派,奴才这双狗眼是真看不出有半点着急的架势,却也看到了尔芙很是和善的反应,心下松了口气,将在肚子里憋了好半天的话,一股脑的都给说了出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就怕德妃娘娘会在主子回府这事上,做出什么事情来。”瑶琴虽然没有嫁人,可是自小也是看着自家娘亲在祖母跟前做小伏低的各种伺候,却从来没得过好,所以对尔芙这话是无条件支持的,倒是也没有再说旁的,只提出了心里的忧心。

    尔芙闻言,莞尔一笑,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晴空,柔声说道:“该是我回去的时候,谁也挡不住,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事,何况有个在外反省己过的侧福晋,于四爷的名声有碍,德妃娘娘也是明白这点的,她只会派来人敲打我,却不会给四爷添麻烦的。”说完,她就摆了摆手,阻止了瑶琴接下来要说的话,转移话题地提起了京中那边白娇等一众铺面掌柜传来的消息。

    历史上的第二次废太子不远了。

    老八这个做梦都想要成为皇帝的阿哥,虽然被康熙老爷子当众斥责,更被一句‘系辛者库贱妇所出’挡在了皇位继承者的门外,可是他却从未死过心,只是因为尔芙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让本该相看两厌的四爷和十四爷关系融洽了许多,所以他没有了拉拢未来大将军王的打算,反倒将注意力放在了老十二胤的身上。

    胤,这个自小就被抱离庶妃万琉哈氏身边,由苏麻喇姑亲自抚养长大的阿哥,虽说不如前头几个兄长那般的耀眼闪烁,但是比起其他那些打小就如同小透明似的长大的弟弟们,那在康熙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是高多了,毕竟一个苏麻喇姑摆在前头,便是德妃、宜妃这些个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的四妃都要靠边站。

    只不过苏麻喇姑养大的孩子,那智商也是蛮高的,并没有如叛逆期的老十四那般理会老八一伙儿人的拉拢,也没有得罪心思阴沉的老八,直接借着弘是过世,福晋富察氏心情郁郁为由,上书请了皇命,一对鹣鲽情深的小夫妻就坐船下了江南,只是好似他的运气有些差,居然在嘉兴登岸去庙上进香的时候,遇到了乱民……

    为着胤夫妇失踪这事,康熙老爷子是连连震怒,一连将嘉兴府从上到下的一众官员折腾个遍,却也没有找到胤的下落。

    “听京里传来的消息说,这次被老爷子派下去寻找十二爷和十二福晋的领命大臣是八爷的拥趸之臣年希尧年大人,您看咱们在嘉兴那边的安排,需不需要做出些调整,也免得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说起胤失踪这事,瑶琴也顾不上德妃娘娘那边会不会震怒的事情了,毕竟尔芙这些年的摊子是越铺越大,一来是为了形成有效的商业线路,让手中的产业能互为辅佐,免得被各地地头蛇逐一击破,二也是为了能收集下各处的讯息,免得做个聋子,这事,瑶琴也是知晓的。

    尔芙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她有些产业是隐藏在暗处的,便是瑶琴都未必清楚,可是有些产业是摆在明面上的,若是她这时将嘉兴府的几处铺子关了,不说会直接影响到她和白娇辛苦数年才铺开的商路,便是康熙老爷子都会多心吧。

    至于说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她表示一个年希尧的到来,她还不会当回事,她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无非是想要转移话题,免得瑶琴一直为德妃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担心。

    尔芙随手将手指上戴着的那枚硕大的戒指取下,交到了瑶琴的手里,轻声吩咐道:“你直接传个消息给嘉兴府那边的铺子,让他们该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若是年希尧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他们也尽力而为,毕竟十二爷亦是四爷的兄弟。”说完,她就直接拿着白娇托人送过来的那叠密册,细细翻看起来。

    密册是按照她和白娇约定好的密码编写的,内容都是各地铺面传回来的各种小道消息,上到各地官员是否清廉爱民,下到街边小贩的随口闲言,总之是应有尽有。

    如今压在她手里,还没有看过的就已经有三指厚了。

    随着她这么一翻开册子,她还真找到了一条比较有用的消息,这消息是从与嘉兴府接壤的松江府传来的,若不是她刚刚才提起过胤和福晋失踪的事情,估计就算是看到这消息,也不会放在心上就疏忽过去了。

    消息很简单,无非就是松江府突然出现了一对操着京城口音的夫妇,要说这事算不得什么太出奇的事情,毕竟出入松江府的外地人不少,之所以会引起小伙计的注意,被管事的将这消息登记造册的传到尔芙手里,完全是因为那男子气质很出众,可是身边陪着的女人,却是个容颜尽毁的女子。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也不会就真这么狗血吧。

    尔芙心下一凛,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忙端起手边的冷茶,抿了两口,平复了下心绪,这才取过手边就放着的笔墨,亲自裁纸、亲自研墨的写好了两个小纸条,分别用蜡油裹好,塞进了信鸽脚上绑着的细竹管中,命瑶琴尽快用信鸽传给在京中的白娇和四爷。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就是那么灵敏。

    就当很多人都在焦急寻找胤下落的时候,胤因为富察氏不堪被乱民侮辱毁容,担心就此回京,会让福晋富察氏被死亡,所以直接领着富察氏玩起了隐居,这也亏得他离京的时候,带了不少银钱,不然……

    啧啧……要说这胤对富察氏是真有那么几分真情。

    半个月的时间,尔芙将盛京别院都掌握在了手里,而在松江府隐居着的胤和福晋富察氏,也被领了皇命的年希尧一路护送回到了京中,容貌尽毁、又险些失了贞洁的富察氏在通州府登岸的当晚,便在驿站内投缳了,也亏得白娇早就得到了尔芙的暗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消息,早早就赶到了通州府驿站,不但救下了要投缳的富察氏,还顺利的说服了已经钻进牛角尖的富察氏,让富察氏彻底放弃了寻死的打算。

    “主子,您为何要管十二爷的家事呢!

    那富察氏的阿玛,可是一直和八爷一个鼻孔出气的马齐大人,那位可没少找主子爷的麻烦,您何不让她就这么去了,让八爷那伙人和马齐大人起了心结。”瑶琴念完手里的密信,便有些不解的提出了疑问,毕竟在她看来,尔芙这次真是做了一次无用功,好人都让年希尧年大人做了,反倒是自家主子费心费力的连句好都没落下。

    尔芙伸手接过了白娇发来的密信,看着愤愤不平的瑶琴,轻声道:“你都被张保那个官迷给带坏了性子。

    你说说,富察氏的一条性命就不重要么?一个女子为了保住贞洁,宁可毁去容颜,一个皇室子孙为了不让妻子被死亡,宁可抛弃贝子的爵位和高贵的姓氏,隐居在民间,这若是写成话本子,不知道会引得多少闺中女子落泪呢!

    我不求他们会谢我,但是我却不愿意利用这么一个可怜,又让人羡慕的女人,既然我已经预料到了富察氏不愿意连累十二爷的名声,我为什么不尽份心力呢!”

    说完,尔芙就笑着摇了摇头,她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只是俗话说得好,人善人欺天不欺,就在张保觉得尔芙费力不讨好的时候,容貌尽毁的富察氏回到了娘家,也就是大学士富察马齐这位和八爷一直一个鼻孔出气的阿玛府里头。

    富察氏,马齐视作掌上明珠的独女。

    已经是年近花甲的马齐,看着眼前低声啜泣着的富察氏,亦是老泪纵横、满肚子的伤感,他记得年前,在十二爷的贝子府里和女儿见面的时候,富察氏虽然是为了弘是过世悲伤不已,哭得眼圈红肿,脸色蜡黄、身形消瘦,却也是满头青丝,可是此时,富察氏的头发,却已经是添了不少的白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齐示意身旁陪着的小妾李氏送上帕子给富察氏擦去脸上的泪痕,又让婢女送上了热茶,见富察氏的情绪有了些好转,这才温声问道。

    富察氏闻言,双眼泛着水光,伴随着几声哽咽,讲述了她随着胤从京中离开到再次回来京中的心路历程和此行的崎岖坎坷。

    年希尧,一个为了往上爬就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按照京中传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松江府发现了胤和富察氏的踪迹,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找到胤,反而从杭州府买了两个姿容绝艳的双胞胎姐妹,并在富察氏和胤居住的院子旁,置办了一个小院子,让这一对双胞胎姐妹住了进去,同时重金收买了她家里头的两个小婢女,将胤骗到了那对小姐妹住的院子,又将她引了过去……

    事情就是这么狗血,在年希尧这样的男人眼里,女人无非是战利品,他并不认为胤就是真爱富察氏,这才想要隐居在松江府,所以使出了这样的贱招。

    只是胤对富察氏的真情,让年希尧的计划破灭了。

    不过就算如此,胤和富察氏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所以也就只好随年希尧踏上了回京的路,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富察氏虽然心中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动轻生的念头,一切都是因为年希尧的安排,让她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她终于撑不住了,这才会选择在进京的路上投缳,也幸亏她并没有投缳成功,不然可不就真如那个如仙女般突然出现在她房中的女子所说的那般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说到这里,富察氏抹了把眼泪,整了整脸上挂着的轻纱,幽幽叹了口气,望着上首坐着的阿玛马齐,异常坚定的说道:“阿玛,如今我容颜尽毁,又名声有暇,我想要去庙中修行,还希望您能帮我这一回。”

    “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马齐气富察氏如此选择,却也明白这容貌尽毁对一个女人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可是让他就这样看着独女去庙里过请苦日子,他又是怎么都舍不得的,所以他虽然一直提醒着自己注意语气,这会儿还是显露出了一丝气急败坏的狠辣,将把女儿打击成这幅样子的年希尧恨到了骨子里。

    当初,他就不舍得将女儿嫁到皇室去,一来是他那会儿就已经是官拜一品的能臣干吏,康熙老爷子心目中的肱骨之臣,并不需要依靠嫁女儿来获得更高的位置,二来是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过得幸福,过得顺心如意,凭他在朝堂中的地位,不论女儿嫁到那家,他都能保证女儿不受欺负,除了嫁入皇室。

    可但是到底是圣命难为,不过好在夫婿的人选是远离政治漩涡圈的十二爷胤,这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心里安慰些的,加之又是正册的嫡福晋,两人也是年貌相当,所以马齐也就顺顺当当的送了独女出阁。

    没想到,如今独女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他既是自责自己当初没有为女儿争取一番,免了这入宫选秀的一道麻烦事,又是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妻留下的这一根苗苗,更恨年希尧为了往上爬,居然连他的独女都要利用一番。

    当初康熙老爷子废太子后反悔,曾特地给他下旨,希望他这位朝中重臣能拉废太子胤一把,可是他却违背了圣上的旨意,与佟国维、阿灵阿、鄂伦岱等一众人联合举荐皇八子胤上位,最终落了个革职的下场,但是他没有怪过任何人,甚至就算是那时候,连八爷胤都是他如无物,在他重新被康熙老爷子启用时,他仍然选择站在了八爷的一面,他自认对八爷胤是做到了忠心不二,但是这八爷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他不信年希尧在没有得到八爷准许的时候就敢对他马齐的女儿动脑筋……既然你不仁,那你就不要怪我不义了,马齐眼底充血的送着独女富察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交代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就径自进了书房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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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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