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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进宫就要多穿些,不然这从宫门口到永和宫这段路该怎么走呢!

    诗兰闻言,笑着点点头,一边取出那套尔芙要穿的裘皮大氅披在尔芙的肩头,一边吩咐诗晴将她叠好的那件夹棉披风包起来备用,她主要是怕自家主子半路又觉得热了,多带件薄些的披风备着,有备无患。

    “天气越来越冷了,给四爷准备的换洗衣物也要换些厚袍子了!”

    “咱们府里各院的炭火也要准备得充足些,尤其是府里那些洒扫仆妇们那边,本就是住在难见阳光的倒座房里,阴湿得很,要是再少了炭盆取暖避寒,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主子,您这会儿就别操心这些事了,管事嬷嬷那边都准备好啦!”诗晴一边快手快脚地整理着要带进宫里给德妃娘娘的各种礼物匣子,免得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混进去,一边笑着劝道,自家主子就是这样,生怕府里的仆从杂役们过得太苦。

    尔芙闻言,笑着摇摇头,将落满薄雪的双手收回到大氅里,静静地望着天边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她总是觉得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早了。

    少时片刻,诗兰和诗情准备齐当地来到了尔芙的身边。

    “你们也不多穿件棉马甲,仔细着着凉!”尔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笑着回眸,只是看清楚她们身上所穿的半旧棉袍,便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低声提醒道。

    “主子,您就放心吧,别看奴婢们身上这些棉袍是半新不旧的,但是都是才添过棉絮的,暖和着呢,要是再穿上棉马甲什么的,那就要热死人了!”诗晴忙撩起外袍的一角,指着还崭新崭新的针脚,笑着说道。

    尔芙闻言,伸手摸了摸诗兰她们身上棉袍的厚度,觉得还算是厚实,便不再说了。

    进宫的路都是走惯的老路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宫门前那片用汉白玉铺就的空地上,诗晴先跳下马车,配合着车把式将脚踏摆放妥当,小心翼翼地扶着穿成球的尔芙下了马车,她又和诗兰替尔芙整理好身上微皱的亮紫色旗装袍摆,轻轻地捋顺了裘皮大氅上细密的绒毛,这才扶着鼻尖带汗的尔芙往等在宫门口的引路宫女跟前儿走去。

    德妃娘娘派出来的引路宫女,也是尔芙的熟人了,正是德妃娘娘跟前儿的掌事宫女苏姚,她笑吟吟地迈步上前给尔芙见过礼,接替了诗兰的位置,虚扶着尔芙的胳膊,往宫里走去。

    诗兰适时地退后半步,一手拎着自家主子送给德妃娘娘的礼物匣子,一手提着那个装满自家主子给四爷准备好的换洗衣物的包袱,走到宫门旁那间专门负责搜检的房间里过堂去了,送进宫里的玩意儿,检查得越是仔细越好,这样也省得到时候出现问题了,所以就算以尔芙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搜检,便顺顺当当地将东西带进宫,却还是让诗兰照足规矩做事。

    小心谨慎,其实就是宫里宫外这些内外命妇们的行事准则。

    尔芙和引路宫女苏姚有说有笑地走在前头,脚步缓缓,却是半步不停,这样既不会让别人挑出错处来,也省得诗兰跟在后面追得太累。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越来越接近永和宫,尔芙开始了频频后望的动作。

    因为往常尔芙这么慢慢悠悠地在宫里走个十来分钟的时间,留在后面等待那些侍卫和搜检太监们检查过随身行李包裹的诗兰就会跟上来了,但是今个儿出现了意外,尔芙和苏姚都走到永和宫外,诗兰还没过来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永和宫外,尔芙有些沉不住气地低声嘀咕着。

    苏姚闻声,笑着屈膝一礼,柔声答道:“福晋,您不必担心,因为现在皇上不在宫里,守卫宫闱禁地的那些侍卫和搜检太监是会格外认真些的,若是您还不放心,那奴婢去安排个人盯着些!”

    尔芙倒是也没有和苏姚客气,因为她是真的有些不放心:“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说完,她又让诗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塞到了苏姚的手里,在宫里行走,最讲究的就是礼多人不怪,宁可多给些赏钱,也不能抠门小气,不然丢脸是小事,怕是被人设计到死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她塞给苏姚荷包打赏的原因,倒不是担心这些事情。

    她主要是希望苏姚能多多在德妃娘娘跟前儿替自个儿美言几句,有了赏钱铺路,就算是苏姚不能替自个儿美言几句,总不好意思再在德妃娘娘跟前儿抹黑自个儿,挑拨自个儿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吧。

    对于宫里这些宫女嬷嬷们,尔芙从不介意以最恶劣的心肠去揣度她们的心思。

    因为任谁常年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心境有些扭曲,人性尽是黑暗面,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少时片刻,苏姚一路送着尔芙进到永和宫的正殿见德妃娘娘请安,又对着德妃娘娘低语两句,便下去安排宫婢往宫门口的方向迎接尔芙的陪嫁丫鬟诗兰童鞋去了,她自个儿则是捧着其他宫女准备好的茶点,重新回到德妃娘娘跟前儿伺候着。

    德妃娘娘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袍服,素面朝天地坐在偏殿的临窗大炕上,脑袋瓜儿上还勒着一道镶绿松石的抹额,脸色也显得不是太好,很是随意地指指身侧的空位,招呼着尔芙坐下说话,只是一开口就是一件让尔芙有些为难的事情。

    “其实额娘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是你们舅舅的事情,咱们也不能不管,他家老大憨厚稳重,他家老二聪明能干,你和老四说说,好歹给他们安排个差事,也不求什么高官厚禄,有个事由,总好过让他们家里闲着,整日往戏园子里胡混。”德妃娘娘说着话,将一份言辞恳切的书信递给了尔芙。

    这封信是德妃娘娘的娘家兄弟的亲笔书信。

    尔芙接过书信,大致地扫看了一遍,便将这封信还给了德妃娘娘,同时稍显为难地婉拒道:“娘娘,不是妾身有意推诿,但是妾身是内宅女眷,实在不好插手、也没能力插手王爷在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事。

    不过舅舅信里说的那些个事儿,妾身一定会一字不漏地转告给王爷知道,只是王爷会如何安排,那妾身就不知道了,您也知道王爷的性子,最是铁面无私,怕是轻易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给出了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建议。

    “妾身一介女流,在别的方面是帮不到舅舅家的两位兄弟了,但是在银钱这方面,还能够帮助舅舅家几分。”说完,她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银票掏出来,递到了德妃娘娘的跟前儿。

    其实尔芙进宫前就已经收到风声,早早准备了一份足有五千两的银票备着呢……

    德妃娘娘闻言,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到袖管里,脸色却仍然阴沉得很,她到底是有些不高兴尔芙的推辞婉拒之言,但是她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就和尔芙这个儿媳妇闹僵。

    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曾经依靠娘家过日子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她还是要靠着老四这个早早就养在佟佳皇后跟前儿的儿子呢,而且老四对尔芙的心思,德妃娘娘看在眼里,也是最了解的,不过该摆的脸色,总是要摆出来的,不然她娘家那些亲戚那边儿也不好交代。

    当年她能够从奉茶宫女成为康熙帝的枕边人,依仗娘家颇多,如今她是一宫之主,身居高位,娘家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落下,仅她所属的一支被抬旗入正黄旗,但是朝上朝下,却没个正儿八经的官位可倚,内务府里那些其他的包衣大族,也是视乌雅氏一族如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针对,让乌雅氏一族的处境越发艰难。

    此时,正是需要她帮衬的时候,她实在是不愿意被自个儿娘家那些亲戚说她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对了,赫赫那丫头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

    她的性子是泼辣了些,却没有坏心,待人也真诚,加之身子骨都毁了,便是被封为侧福晋,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相反她还会感念你的照拂恩情,处处帮衬着你,也能让你省心些。

    本宫早前还听旁人说起过,好像你府里的那几位乌拉那拉氏出身的偏房妾室,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有了赫赫那丫头帮衬着你,你对付她们这些个姐姐妹妹的,也容易些啊!”德妃娘娘表示自个儿心情不爽,那就要好好地给尔芙添添堵,她摆出一副知心长辈的模样,笑脸盈盈地提起了其他让尔芙为难的事情。

    对于乌雅赫赫的事,尔芙早就答应过德妃娘娘了,她也在努力说服四爷替乌雅赫赫请封,甚至四爷都已经将请封折子递到康熙帝的御案之上了,但是就卡在康熙帝那了。

    因为康熙帝觉得将德妃娘娘本家一支抬入正黄旗旗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德妃娘娘的娘家侄女以格格之礼入老四府里伺候,本就有些委屈四爷的意思,若是再将无子傍身的乌雅赫赫晋封为侧福晋,那就是恩宠太过,实在是祸不是福了,所以就将这份请封奏折压下来了。

    尔芙记得四爷曾和德妃娘娘说起过此事,德妃娘娘又旧事重提,实在是没有道理。

    她稍显为难地拧着眉,不得不将这件事再重复一遍,以表示她并不反感乌雅赫赫登上侧福晋之位,只是实在是力有不逮,扶不起乌雅赫赫这么一位格格登上侧福晋之位,同时还答应她会遍请名医,替乌雅赫赫治好身子,争取让乌雅赫赫早日诞下麟儿,名正言顺地坐稳侧福晋之位。

    “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本宫也放心了。”德妃娘娘苦笑着说道。

    随即,她就如同沉浸在过往种种般地开始给尔芙忆苦思甜了。

    “本宫这辈子看似风光,实则是苦得很,旁人都羡慕本宫多子多福,但是生得再多又如何呢,真正养活到成人的孩子,也不过就老四和老十四、温宪这三个孩子而已。

    老四呢,才刚出生就被皇上抱到了佟佳皇后跟前儿养着。

    本宫是他的亲娘,他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他却没有陪伴过本宫一天,别人见老四养在佟佳皇后的跟前儿,都说是本宫为了得到更高的位分,连亲生的孩子都能豁得出去,但是她们没看到本宫月子里就长泪相伴的痛苦。

    老六呢,出生就被皇上赐名为祚,本宫也是怀着他的时候被晋封嫔位的。

    那孩子长得好,身子骨壮实,但是就因为名字,那么康健的孩子就死在了风寒上,本宫这些年从未放弃过调查清楚他的死因,却是一无所获,许是这宫里的所有女人都有份动手吧。”

    说到这里,德妃娘娘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眼角划过了两滴清泪。

    显然,她从未遗忘过六皇子胤祚之死所带来的那些痛苦。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本宫对这争宠争位的事,真是腻歪透了,甚至想自请出家,只是皇上可怜本宫,不论如何都不肯应允,还特地晋封了本宫德妃之位。

    本宫从区区奉茶宫女成为一宫之主,这是何等的荣耀……

    其实呢,不过就是一种别样的补偿罢了,补偿本宫没了老六那个好孩子罢了。

    再后来的事就简单了,在这宫里,本宫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子,宫外也没有强势的母族可以依靠,还敢和皇上闹别扭、耍性子,结果可想而知。

    惹恼了皇上,本宫没有了皇上的恩宠护身,又身居高位,偏偏还曾是宫里的宠妃,那些曾经看着本宫碍眼的女人,那些正瞧着眼红的女人,便开始不约而同的针对起本宫这个无宠无子傍身的可怜人。

    这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多狠啊,她们逼得本宫发了疯……

    那段时间,本宫不择手段地和她们斗,为了有足够的倚仗和她们斗,本宫不顾身体上的不适,竟然服下了催孕的秘药,结果老七出生就是个身体不好的,还不到一岁上,便那么早早地没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德妃娘娘已经是泪雨滂沱,显然是沉浸在过往种种里,不能自拔了,看得尔芙一阵心疼和同情。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四爷见状,稍显不耐烦,但是到底不好当着满屋的婢仆面太落她的脸面,只得苦笑着替她求情道:“乌拉那拉格格经过此次,想来也知道小心了,再说小五病着呢,她是亲额娘,定然是最着急的一个。”

    对于四爷这种和稀泥的行为,尔芙并不意外。

    她微微摆手,似是满脸无奈地配合道:“得得得,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揪着不放,怕是明个儿就要人说我是个容不得人的掐尖性子啦,不过乌拉那拉氏格格,你也要记得教训,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今个儿哭得好似个泪人似的,明个儿又生出旁的心思来了!”

    说着,尔芙迈步走到跪地痛哭扮可怜的乌拉那拉氏媚儿跟前儿,屈指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脸颊处的脂粉,然后将沾满脂粉的手指对着四爷晃晃,面露浅笑地往外走去。

    任何耍心眼的小把戏,也经不住这样直来直去的扎心一刀。

    乌拉那拉氏媚儿脸上的神色不变,眼底却满是惊慌,开口就要解释。

    只可惜,这次乌拉那拉氏并没有替她打掩护了,她本就想要送乌拉那拉氏媚儿去地狱,之前也不过是希望这场戏出现意外,让乌拉那拉氏媚儿逃过一劫,但是现在么……她似乎有了更好的机会。

    乌拉那拉氏上前一步,拦住了要跪行到四爷跟前儿解释的乌拉那拉氏媚儿。

    “妹妹,真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要挑拨你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小格格正病着,你怎么还有心情涂脂抹粉呢,便是我这个做庶母的瞧着,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何况是王爷这个小格格的阿玛呢!”说完,她就学着尔芙刚刚的模样,面露可惜地往外走去。

    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开心、欢喜等种种正面情绪未必能够累积,未必能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是如愤怒、不满等负面情绪,却是一定会渐渐累积在一块,最终形成一加一大于任何数的效果。

    她相信乌拉那拉氏媚儿这次肯定能过关,还能够让四爷忘却她的所有过错,但是当小五格格再出事的时候,这些曾被四爷遗忘的愤怒、不满、怀疑、猜忌等负面情绪就会一股脑地钻出来了,到时候就算是皇帝老爷子出面替乌拉那拉氏媚儿求情都没用了,她就要高高兴兴地等着那天的到来。

    果然,如乌拉那拉氏所预料的一般。

    当天夜里,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小半宿,又哭又求地纠缠了四爷好久,总算是让四爷收回了带走小五格格给奶嬷嬷照样的绝情决定,她是顺利过关了,但是四爷离开的时候,脸色却并不见任何欢愉之色,显然是被她烦得不轻。

    乌拉那拉氏站在院门内,透过两扇院门间的细缝,目送着四爷走远,笑着回屋了。

    她挥手打发了贴身伺候的宫婢,扭头对着站在烛光能照耀范围外的黑影,低声吩咐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做得太明显,也别做得太出格,让她先高兴两天,等那个病秧子的情况好些,再将那玩意儿送给病秧子试试味道。”

    说完,她也就打着哈欠,进内室里休息去了。

    这大半夜的,真是够辛苦了。

    隔壁院里,乌拉那拉氏媚儿抱着小五格格,一刻都不敢分神,但是也没耽搁她收拾照顾小五格格的这帮宫人婢从,从奶嬷嬷到门外值夜的小太监,一个不落,挨着个地掌嘴,直将满肚子的羞恼都发泄了出来,这才让这些脸肿得好似猪头似的奴才们滚出去,别在自个儿跟前儿碍眼。

    “春喜,你说咱们是不是错了?”乌拉那拉氏媚儿将睡得还不甚安稳的小五格格交给奶嬷嬷照顾着,自个儿揉着已经酸得快没有知觉的肩膀,挪步来到外间的软榻前,靠着软塌上摆着的南瓜形软枕,低声问道。

    被问到头上的春喜一边将更多软枕塞到乌拉那拉媚儿的身后,一边摇摇头。

    她是乌拉那拉氏媚儿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鬟,也是乌拉那拉氏媚儿最信任的人,往常都是她和茶花伺候在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身边,但是她远不如茶花得宠,一来是她不善言辞,二来是她真的不够聪明,想不明白自家格格的许多行为是什么用意。

    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媚儿问她,显然是已经急晕头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内室里照顾小五格格的奶嬷嬷,低声答道:“奴婢觉得嫡福晋会动怒,并非是为您,而是迁怒于您了。

    奴婢听说小七格格这次病得古怪,太医去看过几次,仍然没能让小七格格的病症好转,王爷还特地将宫里伺候的佛爷们都请回来了,显然这病是有些邪门,那嫡福晋疼爱小七格格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她心情能好就怪了,您又这时候主动撞上去,她怎么可能不为难您呢!

    就奴婢的愚见,这事要怪就怪侧福晋不好,她故意派去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柳,那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还故意等在外面和嫡福晋一块过来,谁知道她这一道上有没有故意说您的坏话呢!”

    春喜能分析出这些内容,那就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耐心地听她说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叹着气道:“我怎么能不知道隔壁那位是故意要害我呢……

    只是要怪就怪咱们院里的人手太少了,不然也轮不到她跑前跑后的忙活啦,借着我显示她的贤惠和宽和,好人她来做,还撺掇着嫡福晋那个糊涂蛋来对付我,真以为我瞧不出来是她在背后搞鬼呢,要是我稀里糊涂地和嫡福晋对上,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拍巴掌乐呢!”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到底还是地位太低,手里的银钱不够,连想要培养两个心腹来供自个儿差使都不成,看来等小五的身体好些,自个儿也是该多做些准备了,这受气的小格格,她是彻底做够了。

    “其实格格也不必动怒,奴婢瞧着王爷也并没有怪您,还替您给福晋求情呢,显然是看重您的!”春喜闻言,恭声劝道。

    乌拉那拉媚儿听完,一脸苦笑地摇摇头,却到底没有解释这里面的猫腻。

    因为她怕她解释得太清楚,让春喜和茶花她们都学聪明了,学会了府里宫婢仆从们都会的那手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了,那她这个无钱无势、又无人可用的小格格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缓和了几分,放柔了语气,对着还是一脸懵的春喜,轻声吩咐道:“去取些热水给我敷敷肩膀吧,然后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个儿还要和我一块照顾小五格格呢,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退烧!”

    春喜一脸欢喜地点点头,迈着轻快地脚步往外走去。

    乌拉那拉氏媚儿则是起身回到了内室里,看着奶嬷嬷还有些肿的脸颊,撩着袍摆就跪下去了,她一脸诚恳的说道:“今个儿让嬷嬷受辱,实在是我没有办法所致,还望嬷嬷不要怨恨小五格格,便是要怪就怪我吧!”

    “格格,您这是做什么?”本来背对着门口方向的奶嬷嬷闻声,回过头来,被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举动,吓得浑身一抖,忙将怀里抱着的小五格格放回到床上,伸着手就要来扶跪在自个儿跟前儿的乌拉那拉氏媚儿,同时她也跪了下去,她是个很憨厚的人,不然当初四爷也不会安排她来照顾可能智力有些问题的小五格格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见状,哭着摇摇头,对着奶嬷嬷诉起了自个儿的委屈。

    她玩这一出,所图就是奶嬷嬷在内务府的关系,乌拉那拉氏媚儿很聪明,她清楚自个儿的短处在哪里,无非是没有根基和倚靠,便是手里揣着银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而四爷安排过来的这个奶嬷嬷性格憨厚,却是上三旗包衣出身,来往的亲朋好友都是现成的人脉,如果她能得到小五格格这位奶嬷嬷的帮助,那么她就有了收拢人手的门路。

    奶嬷嬷性格憨厚,却是从小入内务府伺候的宫女出身,便是她不如姐妹们聪颖,却也不是傻瓜,二十来年的宫女生涯,让她深谙这些贵人主子们的习性,乌拉那拉氏媚儿这会儿能哭哭啼啼地给自个儿下跪求助,那么等乌拉那拉氏媚儿得势之后,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自个儿。

    她怎么能够自掘坟墓呢……

    当然,奶嬷嬷也不会一口回绝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请求,满脸愁容地点头应道:“格格的为难之处,奴婢也是看在眼里了,只是奴婢出自小门小户,夫家也是内务府里不甚起眼的小家族而已,怕是帮不到格格太大的忙,但是既然格格吩咐了,那奴婢就试试看吧。”

    “那媚儿就在这里先多谢嬷嬷的仗义相助了。”乌拉那拉媚儿笑着道。

    陈嬷嬷苦笑着,摇头道:“奴婢身份卑微,实在当不得格格您这般礼遇,您快请起身吧,若是让旁人瞧见,怕是不好!”说着,她就将还跪在自个儿眼前的乌拉那拉氏媚儿搀扶起来了,她自个儿也顺坡下驴地站起身来,谁跪谁腿疼,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那就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也没打算和陈嬷嬷多做纠缠,因为她也怕春喜取水回来瞧见自个儿给陈嬷嬷屈膝做礼的模样,一个主子混到给身边婢仆行礼作揖的份上,实在是有些丢脸了。

    显然,陈嬷嬷也没有趁机和乌拉那拉氏媚儿联络感情的打算,趁势抱起小五格格,稍显尴尬地对着她笑笑,便走到内室的屏风后面去给小五格格加宵夜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见状,有些不高兴地抿抿嘴儿,径直回到外间休息去了。

    她有些气恼陈嬷嬷的不识相,自个儿便是身份再低,却到底是亲王府里有名分的格格,更替四爷诞育下小五格格,就算小五格格的身体有些不妥之处,那她也是有功于爱新觉罗氏的功臣,但是陈嬷嬷却这般疏冷自个儿,真真是狗眼看人低,待自个儿登上高位的那天,定要将这刁奴处死,这才能补偿自个儿今日所受之屈辱。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心态被憨厚的陈嬷嬷看得真准确。

    再说,尔芙回到小七在桃花坞那边的住所,连睡了整日的小七已经在诗晴轻柔和缓的声音抚慰下,又一次地睡过去了,她面露甜笑地看着睡相较差的自家宝贝儿,替小七掖掖被角,便这样褪去鞋袜地坐在了床边。

    “我刚刚可能做错了某件事!”她看着还未休息的诗晴、诗兰二人,低声说道。

    “主子何出此言呢?”诗兰闻言,轻声问道。

    尔芙并没有答话,而是抬头望向光线稍暗的窗外,满脸苦笑地摇着头,好一会儿才说起自个儿是如何为难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事,又着重说了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反应,她是刚刚在路上才反应过来的,正因为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过于反常的做法,让她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诗兰和诗情二人耐心地听尔芙说完,对视一眼,齐声道:“主子,您实在是不必如此烦恼,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格格再不对付,也牵扯不到您的头上,咱们约束好咱们院里的宫婢仆从就是,任由她们打破头才好,反正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胡说,我是这府里的嫡福晋,内宅不宁,便是我这个做福晋的未能尽到本分。”尔芙却并不这么看,她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叹气道。

    接着,还不等诗兰等人出言安慰,她便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内宅不宁,我被宫里娘娘训诫,这还是小事,我就怕王爷那些兄弟们会借此攻讦王爷的私德,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旦牵扯到王爷头上,那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格格的私怨,便不再是咱们府里一点小事了!”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她迈步走到窗边,遥遥望着根本看不到的长春仙馆方向,想象着住在长春仙馆里,越发得意的乌拉那拉氏,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角色互换的荒唐感觉,这也让她更加不安起来。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其实她本来是不准备这样和老齐浪费时间的,直接一道吩咐下去就有人过去替她收拾老齐,也可以直接收回赵氏强迫玉洁签下的那封卖身契,不过之前去安排玉洁休息的诗兰回来,说起玉洁身上青紫於痕,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转,显然玉洁这些年没少受委屈,所以她安排好赵德柱去给玉洁请太医过来看诊,便让诗情过去挑拨老齐和赵氏的关系去了。

    此仇不报,她这个做主子地都对不住玉洁对自己的悉心照顾。

    那些年,玉洁和玉清二人就是她身边的智囊,替她出主意,替她挡住外面的各种阴谋暗算,并没有多享福,反而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出嫁,她为了让玉洁她们在外边过好日子,求了四爷出面给她们都解了奴籍,还送上了大笔陪嫁,各个都安排了好差事,也没有让她们生子以后就回府伺候,如今看到玉洁在外受这么多苦,她已然将老齐、赵氏这些人都恨到骨子里了,所以她要让老齐众叛亲离,更要让老齐的帮凶赵氏受到惩罚。

    她之所以让诗情将自个儿这个新福晋就是原来的瓜尔佳侧福晋这事告诉老齐,便是希望老齐做出休妻的事情,她想老齐为了让玉洁能消气,继续做他和四爷府之间的桥梁,必然是要舍弃赵氏。

    诗情闻言,嘴角飞快地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容,将她从后门守门婆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一告诉尔芙知道,“说来挺可笑的,奴婢过去的时候,玉洁姐姐的男人正忙着给各处送礼呢,听说还准备去给弘晖阿哥的大伴送礼讨好呢!”

    “随他去折腾吧,如今这府里头,我可不信有人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拉拢老齐这个寻常商贾,等他将所有银子都花光,便该让人将他在京里这边的动向给他家里送过去了,到时他就明白何为众叛亲离了。”尔芙听完,冷冷笑着,和诗情定下了下一步计划,又拉着她说了会闲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太医那边也该替玉洁诊过脉了,这才起身往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上房后院的后罩房是尔芙跟前得脸大宫女的居所,因为尔芙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伺候,所以后罩房这边的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着的,相对来说,也布置得比较体面,比起寻常官宦女眷的闺房都不差分毫,诗兰安排玉洁住的房间就是其中比较宽绰的一间。

    房间里,有丝绣吉祥如意图样的娟纱落地屏风将房间分为前后两间,后面是卧室,帖墙根摆着架子床和衣柜,一侧墙角有屏风隔出小小的厕间,里头摆着马桶和洗手盆等家伙式儿,前面则是个能待人接客的小厅堂,摆着圆桌、绣墩和长几等闺房家具,窗边摆着一尊颇为体面的镶铜镜妆台,别说玉洁在齐家的时候,没有住过这般布置的房间,便是她在府里伺候的时候,也没有住过这么讲究的房间。

    她此时躺在柔软的床上,眼泪吧嗒吧嗒地落着。

    “这是怎么回事?”尔芙才一进门就听见内室里隐隐传出的哭声,心生不详地对着还没有离开的胡太医追问道,她记得玉洁说过她之所以和老齐回家乡的原因,便是因为玉洁有孕,难道说是玉洁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然玉洁也不会入府这么久的时间都一直没有和自个儿提起她孩子的事儿。

    胡太医的诊断结果就如同尔芙猜测的那样。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将一张写着诊断结果的罗纹纸,恭恭敬敬地递到尔芙跟前,即便是他这样一个老大夫都不忍心当着玉洁的面再提起诊断结果了,玉洁已然是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了。

    “好好给她调理身子吧。”看过胡太医给出的诊断结果,尔芙倒吸了口冷气,心生不忍地侧过头抹了把眼泪,叹气道,只能说赵氏这个女人太狠心了,按照胡太医的诊断,玉洁的孩子是被硬生生用外力打落的,实打实地打下去的,而不是用药,或者是因为其他外因所致,而且过后没有好好调理身体,直到现在,玉洁的孩子还留在她的体内,随着每月的月事一点点的流出,致使她的下身经常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根本不存在再次有孕的可能性了,这样的诊断结果,于女子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亡通知书,难怪胡太医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

    尔芙很是心痛地放下手里的纸,迈步进了内室,坐在了玉洁的床边,伸手握住玉洁紧攥着被子的手,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咱们府里新添了一位太医,最擅长妇科一道,必定能调理好你的身体。”

    玉洁闻言,含泪笑着,摇了摇头道:“主子,您就别安慰奴婢了,奴婢心里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相信不会有人比奴婢更了解自个儿的身体是如何情况了,只不过是不甘心地试试罢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的,不过就是不能生子,左右奴婢也不打算再离开主子身边,这样也挺好的。”

    “便是你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我身边就缺你这么一个熟悉我性子的老人儿照顾,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做大宫女好了,要是你不喜欢做大宫女,那就做我正院的管事嬷嬷,左右你就安心留在我的身边。”尔芙瞧着玉洁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也没有再提什么替她安排婚事的事情,笑吟吟地应下了玉洁的请求,柔声安抚道,说完,她又让人去桂嬷嬷那里要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过来,专门照顾玉洁的吃喝拉撒等琐事,她也是怕玉洁看上去冷静,心里却已经生出死志,安排两个小丫头贴身照顾,陪着玉洁说说话,也免得玉洁有空胡思乱想了。

    “主子,奴婢到底是奴婢,实在不需要人伺候,您若是心疼奴婢的话,那就早些给奴婢安排些差事吧,也免得奴婢这样游手好闲地在房间里躺着无趣。”玉洁是尔芙身边的老人儿,她哪里会不明白尔芙如此安排的想法,她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尔芙的安排,哽咽着建议道。

    尔芙明白玉洁迫切需要实现自个儿人生价值的想法,却也是实在做不出让一个病人在自个儿跟前伺候的事情来,她笑着拍了拍玉洁的胳膊,柔声安慰着:“想要来我跟前伺候,那你就好好养着身体,起码要把身上的淤青都养好吧,不然你这样满身伤痕地在我跟前伺候,旁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主子地虐待你呢!”

    说完,她就推了推玉洁,将腿儿也收到了床上,命诗兰将自个儿房里的水晶棋子取过来,一副好像好不容易找到个玩伴的样子,拉着玉洁开始了新一轮的五子棋之战。

    另一边,四爷府后巷的小院里,重新回到堂屋坐定的老齐和赵氏二人,相视无言很久,赵氏终于绷不住地打开了话匣子,急急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那新福晋真是那贱婢的原来主子,该不会是那贱婢故意让人来骗你的吧!”

    “你觉得她会傻到让人来告诉我这么一个荒诞不经、且随便问问其他人就能戳破的谎言么?”老齐怒极反笑地随口反驳道。

    他现在已经连应付赵氏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和玉洁在京里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听玉洁说起过她主子的性格如何,也曾经亲眼见过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所以想来这次赵氏以次充好的过错,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了,但是他却有些担心玉洁会趁机告状,也许他将赵氏休掉的话,还能挽回玉洁的真心吧。

    老齐在心里如此想着,狠冽的眼神就落在了赵氏的脸上。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夫妻,赵氏如何不明白老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怕玉洁昔日的痛苦就落在自己的头上,更怕她所生养的子女遭受到可怕的事情,她捏着帕子,心慌意乱的想着,正当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老齐开口说道:“也许我们曾经的那出好戏,又该到重新上演的时候了。”

    “你这是何意?”赵氏满脸茫然的问道。

    老齐冷笑着拿起旁边放着的烟杆,不紧不慢地抽着,直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气缭绕的,这才阴森森地低声说道:“休妻呗,我休掉你,重新娶玉洁姑娘过门,然后你再对她做小伏低,求得她对你的谅解,不然我想不到如何度过这个坎儿。

    你该明白玉洁的身后站着的是一位亲王福晋,便是玉洁的旧日主子不在意玉洁这么一个宫女,可是她却不可能放任咱们这些欺辱过玉洁的人好好活着,因为她必须保证她的威仪不受损害,也必须要给身边当差的宫婢仆从一个信心,那就是只要是她的人就不会受欺负,所以咱们只能求玉洁心软地放咱们一马,不然不只是你我二人,便是你赵家、我齐家,也会跟咱们俩一块倒霉的。

    不过你也别觉得委屈,你该知道这都是你贪图眼前小利,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才会引得我和你一块陪着玉洁进京面见雍亲王福晋的,不然你这会儿还好好地待在家里享受呼奴唤婢的生活呢,我也不必这样提心吊胆地领着玉洁进京,自然而然地靠着雍亲王府这棵大树,做我的自在商贾呢!”

    说完,他就端着烟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往书房走去。

    从他将玉洁带回到齐家祖宅,便再也没有敢来到这四爷府后巷的小院居住,一来是他害怕被府里贵人追问玉洁的境况,二来也是心虚气短,这次领着玉洁一块回京,再回到这处位于雍王府后巷的小院,他还真有些回忆当年的红袖添香日子呢,相比起故作清雅温柔的赵氏,玉洁这个从小就站在宫里的女子更加清丽脱俗,不但能帮助他处理各处产业的麻烦事,还替他和京中的炫彩坊、百味居拉上关系,让他在京里成为了有头有脸的商贾,他当初怎么就被赵氏说动,竟然将玉洁带回到齐家祖宅去,白白废了一手好牌,如今还落得如此下场,需要费心费力地重新讨好玉洁……

    也许就是因为他知道自个儿也配不上玉洁这么优秀的女人,这才会想要毁掉玉洁,毁去玉洁那身不俗的气度吧。

    就在他回忆着旧日里和玉洁的甜蜜日子时,赵氏如同疯妇般冲到了书房里,一把抢过了他手里头的烟感就撅折了,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为你齐家生儿育女,打理家中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呢,你居然想要休我,不知道我赵氏犯下了什么七出之条,若是你拿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求我堂叔出面替我做主了!”说完,她就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般高抬着下巴,甩着袖子往外走去。

    是了,当年就是因为赵氏那个在朝为官的堂叔,让他不得不带玉洁回到齐家祖宅去,现在他和赵氏都是一只脚踩在悬崖边的将死之人,赵氏又一次提起那个堂叔,老齐恨得眼睛都红了,登时也不再顾及夫妻情面了,几步就追上了赵氏,将赵氏拉了个踉跄,还觉得不解恨,又一巴掌就冲着赵氏的脸就挥了过去,同时恨声骂道:“好一个堂叔,那就让你的堂叔去面对雍王福晋的怒火啊,看看他能不能让雍王福晋放你我一马,若是你堂叔能做到这点,以后我老齐家上上下下都将你当成活菩萨供着,你觉得如何!

    正好我们现在就在京里,你快去你堂叔府上求救啊!”说着,他就推着还捂着脸发蒙的赵氏出了房门,将一件还算体面的披风丢在赵氏的身上,催促她去找她的堂叔救命,转身对着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厉声吩咐道,“谁不许放赵氏这个妒妇进门,不然就别怪本老爷心狠手辣,直接将人发卖到那些脏地方去。”

    说完,他还不解恨地对着门口的赵氏吐了口唾沫,这才甩着袖子回到了书房里,继续研究该如何让玉洁消气的办法去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好好的日子,总有些惹人生厌的人上门找麻烦,一头黑线的尔芙整理好心情,走进了花厅。

    即便是已经出入习惯宫门,她还是不敢太过随意了。

    又过了有一炷香工夫,收拾齐整、穿戴利落的尔芙扶着诗兰的胳膊走出了上房,来到了佟佳氏喝茶等候的厢房,她抬手拦住了佟佳氏要俯身见礼的动作,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眼前长几上摆着的掐丝座钟,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还是早些进宫给娘娘请安吧。”说完话,她就如同招呼自家姐妹似的招呼着佟佳氏上前,并肩出了正院,径自往垂花门去了。

    垂花门前,底下做粗活的仆从杂役,早已经在管事嬷嬷的指挥下,准备好了二人出门要坐的马车,尔芙瞧了瞧眼前太过奢华的嫡福晋车驾,又扭头瞧了瞧佟佳氏要坐的藏蓝色锦缎车棚的骡车,秀气的额头蹙成了川字,随即很快露出一抹平和的浅笑,扭头对着佟佳氏,柔声说道:“这底下人办事不尽心,若是妹妹不嫌弃,不如就和姐姐同坐前头这辆马车吧。”

    说完,她就一副热络样子地拉住了佟佳氏的胳膊。

    眼下四爷被宗人府禁足,是非荣辱都不确定,佟佳氏虽说不喜被底下人慢待,也想借题发挥地找找麻烦,不过却明白何为轻重,便也就笑着点了点头,随着尔芙一块上了尔芙的车驾。

    虽说尔芙的嫡福晋车驾很华丽,内里面积也很宽敞,坐在里头就如同坐在小房间里似的,不过有了佟佳氏这么个外人在车里,往常和尔芙同车,方便伺候的诗兰和诗情二人就不好跟着了,她抬手从车窗接过诗兰手里拎着的食盒,又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转回身来,招呼着佟佳氏。

    她一边将食盒里的吃食都摆在固定在车厢里的小茶桌上,一边将热茶给自个儿和佟佳氏都倒上,柔声让道:“早起出来的急,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我特地让厨房早早准备下这些吃食,虽说算不得正餐吧,好歹能垫垫肚子,总比饿着强,你别嫌弃,一块吃些吧。”说完这话,她就已经先捏着点心往嘴里送了,倒不是说她真的饿得连说句话的空都没有了,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戒心都太重,她可不愿意佟佳氏猜忌她在点心里动了手脚,所以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试毒的小白鼠。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佟佳氏也是饿着出门的。

    她瞧见尔芙如同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拿出点心摆在桌上,这肚子里就已经打起了鼓,不过因为担心点心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迟迟没有动作,瞧见尔芙吃了,她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是紧着尔芙吃过的点心吃。

    对于尔芙没有碰过的两盘点心,她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尔芙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因为佟佳氏的不信任就觉得心里头委屈,换做是她,若是和乌拉那拉氏同坐一辆马车,面对乌拉那拉氏准备的点心,她也会小心防备的,毕竟这人心隔肚皮,本就是情敌,还牵扯着尊荣等一系列的利益纠葛,谁还能不多个小心呢!

    四道点心、四道蜜饯,分量都不多,要是尔芙自个儿吃的话,那自是绰绰有余,多了佟佳氏一人,哪怕佟佳氏饭量不大,也并没有甩开腮帮子猛吃,却还是让尔芙觉得腹中空空,尤其是小生子还特地为她准备一碟开胃用的山楂片,小生子准备的时候是好心,怕尔芙早起没胃口,不过点心就这么多,吃没了就是吃没了,她也只好抿抿嘴儿,喝口茶就这样了,等到宫门口,她已然是饿精神了,倒是比往日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时候,还要更多几分灵动。

    宫道上,宫墙根下,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盯梢的眼线,自是忙不迭地将这一发现给自家主子报上去了,一些心里头还惦记着四爷在外产业的宫妃,便也就熄了这个不大着调的想法,另琢磨旁的来钱道去了。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妆容精致、仪态雍容地坐在宝座上,受了尔芙和佟佳氏的礼,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就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殿门,将偌大的正殿,让给婆媳三人说私房体己话儿。

    德妃娘娘待宫人都退出殿门,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刚刚还扬起的嘴角就落了下来,脸色不是太好看,她带着几分挑剔地瞥了眼垂首盯着脚尖发呆的尔芙,似是有些不高兴的低语道:“你们过来请安,定是为了老四的事情,本宫也就不和你们绕弯子了,这件事,皇上心里有数,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老四既是揽了督管老八的差事,便该将这事放在心上,可是他既想着在皇上跟前讨好,又不愿意多分神,那他现在为了这事被宗人府禁足,那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你二人也别提他觉得委屈和不甘心,实在犯不着这么东奔西走地,白白累着了自个儿。”说完,她就叹了口气,怒其不争地瞪了眼尔芙,将注意力落在了尔芙下首坐着的佟佳氏身上。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尔芙去宗人府是惦记老四的安危,也是一片好心,更不是她这个做额娘的就不担心老四,但是这种时候,这种担心就要压在心里头,面圣时,更是连担忧的模样都不能露出来,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这就是宫里明哲保身、荣宠稳固的诀窍,因为送老四去宗人府禁足是皇上的决定,即便你心里头委屈,这委屈也必须要压在心里头,而尔芙大摇大摆地去宗人府,那根本就是在打皇上的脸,若不是她早早得到消息,特地跑了趟西暖阁解释,估计今个儿尔芙递牌子进宫的时候,便直接被拦在宫门外了。

    而这一幕,若是发生,必然被那些王公亲贵、朝中众臣瞧见,也必定会让这些聪明人自作聪明地联想到四爷的身上,那些随风倒的墙头草,为了能在其他皇子跟前讨好,即便是不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也肯定会有所动作。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句话是所有失败者挂在嘴边的,可是很多时候这些失败者就是倒霉在墙下众人和簇拥在树下的猢狲手里了,也许没有这些落井下石的人,那堵不算坚固的墙、那棵摇摇欲坠的树,便能熬过去,正是因为深谙这点,德妃娘娘才会特地叮嘱尔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句话。

    只可惜尔芙好似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说句实话,若不是有宫门阻拦,她昨个儿在知道尔芙去了宗人府的时候就已经杀到四爷府去,将这个根本不听指挥、自作聪明的儿媳妇揪到宗庙去跪了。

    今个儿,尔芙又早早就递牌子入宫来请安,摆明就是进宫来打探消息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好脸色了,这也就是旁边还坐着佟佳氏这位侧福晋,作为婆婆,也作为一宫之主的宫妃,她不好当着一个妾室的面,太落尔芙的脸面,不然她早就将尔芙轰出去了。

    尔芙可不知道德妃娘娘心里头的想法,她怯怯半晌,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起临进宫门时,诗兰塞给她的锦盒,忙献宝似的捧在手里,递到了德妃娘娘的跟前儿,低声道:“妾身连夜赶抄,终于将娘娘吩咐的十卷经书抄完,希望没有耽搁了娘娘供奉的日子。”

    “还算你有几分孝心,那就先放下吧。”德妃娘娘对尔芙也不抱太大期望了,也不指望她能如同之前的乌拉那拉氏那般灵透了,见尔芙还能想出这么个借口来,竟然还升起了几分满意来,脸色也有所好转,淡淡应了声,便将尔芙递过来的锦盒,放在了手边,同时给尔芙和佟佳氏下了逐客令。

    不过就算如此,她该说的话,还是说了,尤其是那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她又着重强调一遍,她可是被尔芙的自作主张给吓坏了。

    尔芙迷迷糊糊地应声,稀里糊涂地和引路宫女出了殿门,一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佟佳氏替她倒了杯茶润唇,她才焕然大悟地想起了昨个儿德妃娘娘特地交代她的话。

    想到这里,尔芙不动声色地瞪了眼佟佳氏。

    昨个儿若不是佟佳氏出言挑拨,她怎么会那么糊涂地忘记德妃娘娘交代的话,难怪德妃娘娘瞧见她都没有个好眼神,若是她有这么个不听自个儿吩咐的儿媳妇在,怕是也难高兴,不过想到这里,她也幸亏她临时意动地叫了佟佳氏和自个儿一块进宫,不然估计她就又要在永和宫庭院里罚站了。

    当然,尔芙也没有就此就迁怒佟佳氏。

    佟佳氏会算计她,这是理所应当,本就是情敌,想要能和平共处,绝对不单单是需要四爷那边一碗水端平,更讲究眼缘二字,她第一眼瞧见佟佳氏是觉得佟佳氏人不错,可是看佟佳氏的意思是一天都不愿意屈居侧福晋之位,所以她们注定是不能和睦,那佟佳氏会算计她,她又有何理由去责怪佟佳氏。

    想明白这点,一直苦着脸的尔芙勉强自个儿笑了笑,对着旁边同样苦着脸的佟佳氏,缓声安抚道:“怕是你今个儿被我连累了,本想着能好好陪娘娘说几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娘娘给送出宫门了,我瞧着你给佟佳贵妃准备的礼物都没送过去。”

    “福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事情就该是挑要紧地办。”

    “难得你如此体谅。”

    “妾身惭愧。”佟佳氏脸颊微红地颔首道。

    尔芙微微摆了摆手,拎起茶壶替佟佳氏续了杯热茶,含笑道:“你这么说就是真让我这脸上挂不住了,不过咱们今个儿不说这些了,左右娘娘都已经吩咐了,咱们就别再多事了。

    等四爷从宗人府出来以后,咱们再一块进宫给娘娘请安吧。

    至于这些日子,咱们也就不要多在外面走动了,若是妹妹在院里待得烦闷了,那边往揽月楼那边走走,我新近让戏班子排演的几出戏都挺不错的。”

    “妾身正愁不知要该做些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呢!”佟佳氏也是满眼带笑地应道,她倒不是因为能过去揽月楼那边听戏高兴,她是在高兴尔芙一副将她当做自己人的做派。

    闲话家常,往往总是耗费时间。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回到了府里头,尔芙让着佟佳氏来到正院小坐片刻,又让后边厨房张罗一桌不错的席面送过来,重新洗漱过的二人就这样如同亲姐俩似的坐在桌旁,有说有笑、有酒有菜地玩闹在了一块,直到晌午过了,尔芙这才送着酒意微醺的佟佳氏出了门。

    望着佟佳氏走远,转身回到上房里,才刚坐在妆台前,打算拆下发间沉甸甸的簪钗,好好打个盹儿的尔芙,来不及吩咐诗兰过来伺候梳洗,一直在外面候着的诗情就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尔芙跟前:“前院陈福公公还在偏厢等着您呢,您看要不要现在见见。”

    “他怎么来了?”尔芙低喃自语着,转身回到了堂屋里。

    她一边招呼着诗兰将门窗都打开通风透气,一边用湿帕子擦了把脸,她这边收拾妥当,诗情也领着陈福进来了,她含笑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官帽椅,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公这会儿过来,怕是有正经事吧,那就直接说吧。”

    “那范尧范御史果然很可疑,昨个儿张保领着人过去的时候,那范家正好在搬家,张保冒充是范家附近邻居,趁机混进了范府里面,无意中发现范家的柴房里,贴墙根儿摞着三五只大箱子,他偷摸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清一色百两银锭子。

    据老奴所查,这范家本是寻常耕读之家,哪里会有如此巨款,显然是不知何人使银子拉拢了他。”说完,陈福从袖管里摸出了一枚银锭子,递到了尔芙跟前。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花厅里,乌拉那拉氏和弘晖分坐在下首两侧,瞧着气氛就不是很融洽,但是私下里的那点小互动,却瞒不过已经在回廊上站了一会儿的尔芙。

    同时,路过藏药院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让苏培盛去找当值的太医跟着。

    等到四爷领着太医和苏培盛到静思居的时候,茉雅琦仍然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坐在暖阁的炕上,她瞧见四爷,这眼睛就是一亮,小嘴儿微微抖动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耷拉着脑袋,继续抠手指头去了。

    四爷几步走到炕边,肩头微抖,身上罩着那条厚重的裘皮大氅就直接落在了苏培盛的手里,他一直揣在滚毛镶皮袖管里的大手微扬,落在了茉雅琦的额头上,一边试探着茉雅琦额头的温度,一边语气轻松的调侃道:“茉雅琦,看到阿玛都不知道请安,你这规矩学得好啊!”

    “阿玛,您别怪罪茉雅琦,都是茉雅琦不懂规矩,大半夜还吵着您不能安歇。”

    听见茉雅琦如此说,四爷眼底微暗,耐着性子哄道:“尽胡说,身体不舒服就该早些告诉阿玛,哪里来得吵不吵,要是你不身体不适,却不告诉阿玛,那阿玛才会觉得不高兴呢!

    好啦,天气转凉,你这身子又弱,别再坐着了,好好躺下歇一歇,阿玛特地叫了梁太医过来,让他好好给你瞧瞧,该吃药调理就吃药调理,别闹性子,苦了涩了就不爱喝,这良药苦口利于病,若是觉得药太苦,便让洪嬷嬷给你准备些蜜饯糖块甜甜嘴儿。”说完,他又拍拍茉雅琦的肩膀,让开了床边的位置,留给梁太医更充足的空间诊脉,但是他人也没有走远,仅仅是推开两步远,目不转睛地瞧着茉雅琦呢。

    论起眼力见,这府里所有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四爷一人。

    茉雅琦在装病做戏,骗过了心生怜惜的洪嬷嬷,却骗不过性格多疑的四爷,他之所以会越发疏远茉雅琦这孩子,就是因为茉雅琦的心思实在是太复杂了,不过到底是自个儿的孩子,他还是舍不得让她失望难过,即便是四爷明知道茉雅琦是在骗他,他甚至在心里给茉雅琦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府里人事复杂,李氏又被禁足圈禁,难免会有些跟红踩白的势利眼慢待茉雅琦,茉雅琦装病,求得自个儿过来探望,亦是在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儿了。

    少时片刻,梁太医替茉雅琦诊过脉,来到了四爷的身边。

    根据脉象看,这位二格格还真有些问题,即便没有那杯药茶……四肢无力、失眠多梦,明显是思虑过度、肝肾郁结之状,虽然问题不大,却已经属于亚健康,用药调理下,总归是没毛病,四爷为自个儿的小人之心而羞愧,他微微颔首,指了指身后那张已经摆上笔墨纸砚的圆桌,示意梁太医过去开方,还不忘特别嘱咐一句道:“那就开方子吧,不忌用药,有什么药材不够,直接让人找苏培盛去要就是。”

    说完,他重新来到茉雅琦的床边,坐在了小宫女搬过来的绣墩上。

    一张再常用不过的方子,梁太医稍微添减了两味药的分量,一式三份,分别盖上自个儿专属的钤印,吹干了墨迹,一份交给洪嬷嬷留存,一份要交到藏药院的药柜留存,第三份则是留在他自个儿的手里存着,以免最后药煎好出问题,他也好有个能自证清白的凭据,不单单是静思居这边这样,这四爷府里的所有主子用药都是如此谨慎。

    洪嬷嬷接过梁太医递过来的药方瞧瞧,扭头才要开口就瞧见四爷和茉雅琦温言细语说话的样子,这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变了个样儿,“主子爷,您陪格格说说话,老奴领着她们下去给格格煎药。”同时,她还不忘将还要跪安见礼的梁太医也从房间推了出去,这梁太医就是不如胡太医有眼力见,开完方子还不走,难道还等着找人领赏呢……想到这里,洪嬷嬷摸摸腰间的荷包,有些不舍地掏出了一枚滴溜溜转的银珠子,足有二两重的银珠子。

    出了门,洪嬷嬷满脸不舍地将银珠子塞到了梁太医的手里,顺口说着漂亮话,一路送着梁太医出了静思居的院门,她这才重新回到廊下,一面是要盯着小宫女,一面也是防备着年纪越长的李娉婷这位客居格格。

    虽然她怜惜茉雅琦的境遇,一时冲动将四爷从前院书房请了过来,但是她也不是个傻瓜,她在宫里浸染多年,哪里会看出李娉婷那点花花肠子,四爷是她从前院请来的,她可不能让这个李娉婷做出不顾体统的事儿来,那她哪里能对得起四爷这些年对她的信任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就顾不上外面这冷飕飕如刮骨般的小北风有多冷了,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院里人来人往的小宫女和一直窥视着这边儿的李娉婷。

    只不过她到底就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盯住了李娉婷,盯住了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宫女,但是总会有所疏漏,比如静思居里的另一位客居格格李萧萧,从茉雅琦这边闹起来的那一刻起,一直如同隐形人般龟缩在东厢房里的李萧萧就在等待着机会,因为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虽然她和李娉婷一块进府,不过有李娉婷这一个模样、才情都不错的客居格格挡在眼前,别说洪嬷嬷疏忽掉了李萧萧这个人,连李娉婷都快要忘记这位和她一块从李家送过来的客居格格了。

    不喜出头、不好张扬,却不代表李萧萧就没有野心。

    李娉婷有着要留在府里做亲王妾室的想法,李萧萧也看到了雍亲王的尊荣无上,不过她不信任茉雅琦,她认为茉雅琦不会放弃将自个儿额娘从佳思院救出来的可能,她和茉雅琦联手,根本就是与虎谋皮,所以当她发现李聘婷和茉雅琦商量着要算计四爷的时候,她也在算计着,只不过她选择了做一只螳螂捕蝉后的黄雀。

    抓药、煎药,这来来回回的就足足折腾了有将近一个时辰。

    洪嬷嬷揉揉冻得生疼的脸颊,狠命地跺了跺脚,实在是耐不住这入骨的北风,她抬手招呼过旁边戳着的一等宫女菊香盯着药罐,迈着不算灵便的腿儿,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到自个儿房里,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披风裹在了身上,又顺道解决了下生理问题,这才重新回到了廊下。

    “有人来过么?”她瞧着还在院里转悠着的李娉婷,有些不放心的冲着菊香问道。

    “没有,奴婢知道这药是要给格格的,哪里敢让别人靠近呢!”蹲在红泥小炉边儿扇着蒲扇煎药的菊香闻言,抬头瞧瞧添了件披风的红嬷嬷,笑呵呵的答道,叫你这个死老婆子自个儿找罪受,不但自个儿要在这里吹北风,还逼着自个儿在廊下煎药,也亏得这小泥炉还算给力,不然还不得冻死人。

    想到这里,她扇蒲扇的动作,更快了几分,暗自诅咒道:冻死你个老虔婆。

    洪嬷嬷管东管西、管上管下,且为人小气的做法,显然是没有少得罪人,这其中就包括菊香这个本该能够管些事儿的大宫女,她手上扇蒲扇的动作不停,偷偷摸摸袖管里藏着的银锞子,勾唇笑笑,暗道:左右是自家格格吩咐的差事,她不告诉洪嬷嬷,也不算是她吃里扒外吧。

    少时片刻,菊香瞧瞧药罐里的剩余水量,将药罐从小泥炉上拎了起来。

    三碗水煎成一碗药,别看这苦药汤是黑黢黢、臭烘烘的,但是这也是入口的东西,洪嬷嬷不敢让菊香端着送进去,不过她之前如厕没有洗手,要是让她就这么送药进去的话,她还过不去自个儿这关,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四爷从房间里出来了,一把就接过了菊香手里的药碗,头也不回地重新回到了屋里。

    “得了,把这药渣收拾起来吧,留着炭炉在这里烤烤火挺好的。”为难事解决了,洪嬷嬷笑着拍拍菊香的肩膀,指着还没有放回到小泥炉上的药罐子吩咐道,自个儿也往小泥炉旁凑了凑,虽然她这身上穿着披风,但是脚底下还是觉得凉飕飕地不舒服。

    菊香有些郁闷地撇撇嘴儿,拎着药罐子就往后面小厨房去收拾药渣去了。

    她也打定主意了,只要四爷不走,她就不打算从小厨房出去了,外面冷飕飕的,哪有这院里最暖和的小厨房里自在,还有烧火丫头陪着唠嗑,吃着是灶上温热的点心和热鸡汤,比起在廊下吹北风,那不是强太多了。

    洪嬷嬷可不知道菊香的想法,她就是属于那种一颗心都奉献给了四爷的忠仆,任它严寒酷暑、任它风吹雨打,该是她的差事,她就绝对不会偷懒,她坚持守在门口边儿,李娉婷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四爷,不过就算是她再着急,却也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装作很担心茉雅琦的样子,频频往上房那边张望,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最后更是一转身回到了房间里,她还不知道她那点小算计都已经被洪嬷嬷猜透了呢,她希望能借此让洪嬷嬷离开廊下这个咽喉位置,同时她也使了些小手段,让自个儿的近身婢女拿着一缕草药根出去了。

    这是一种效果和巴豆差不多的泻药,用法就是点燃凑到风口位置,下风口的人闻到就会觉得腹痛难耐,但是脉象不显,也是一次性的用法,只能调开洪嬷嬷一时半刻,甭指望着洪嬷嬷就此长在恭桶上。

    小宫女蹑手蹑脚地从厢房出来,径自绕过上房,躲在一侧,点燃了草药根。

    风往北吹,洪嬷嬷中招了。

    因为这药草点燃的烟味并不大,也没有特殊气味,她根本没有想到自个儿中招了,只当是夜风寒凉,一不留神就着凉了呢,她抱着肚子坚持片刻,左等右等,这菊香就是不回来,忍无可忍的洪嬷嬷探头瞧着房间里的动静,见四爷和茉雅琦还在坐着说话,应该也不会招呼人伺候,狠狠一跺脚,快步往自个儿的房间跑去。

    而就在她离开廊下的刹那,厢房里的李娉婷弹起了古筝。

    这是李娉婷和茉雅琦早前定下的暗号。

    只要她这边一弹起古筝,茉雅琦就会将有增进情趣效果的情人水洒在被子上,让坐在床边和茉雅琦说话的四爷闻到这味道,受到这药水的影响……然后再由李聘婷上前去主动邀宠,虽然有一定风险,可能会被四爷怀疑,但是她相信四爷不会怀疑到茉雅琦的头上,因为这情人水本就是楼子里的姑娘用来招揽顾客的玩意儿,茉雅琦一堂堂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碰到这种腌玩意儿呢,所以只要茉雅琦不被四爷怀疑上,她李娉婷就是安全的,虽然承宠的方式和地点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甚至有些不顾身份和体面,不过她成功了就是李家要哄着、捧着的贵人儿,谁又敢议论她的私隐呢!

    可惜,这府里打四爷主意的女人太多了。

    尔芙这位有宠有子、又有尊荣的嫡福晋一出府,这府里不管是已经有名有份的格格侍妾侧福晋,还是那些心存野望的女人们,都是各种阴招齐出,之前四爷在前院留宿,这些女人们没有办法,也不敢不顾规矩地主动邀宠,现在四爷来到了静思居,又有茉雅琦抱病请太医的事儿做幌子,有名有份的侧福晋带着礼物来探望了,身份有些低的格格也来了,更卑微些的侍妾就唯有和那些心存野望的女人们一道在花园里转圈圈了,就在茉雅琦刚刚将一小罐情人水不着痕迹地洒在被面上的瞬间,李荷茱和佟佳氏为首的一众女眷就都来了。

    尔芙不在府里,李氏被禁足圈禁,李荷茱就是府里位分最高、资历最老的侧福晋,她笑吟吟地走进静思居上房,几步凑到四爷身边儿,一边自来熟地招呼着自个儿的宫婢给自个儿搬来绣墩,一边笑着招呼道:“知道茉雅琦病着,我和妹妹都担心坏了,还好没什么大事。”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暖烘烘的被窝里,往里一趟,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舒服。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懒懒地伸出胳膊,柔声吩咐道:“将烛台熄灭几盏,我要先睡会儿。”

    别说,这暖暖的烛光洒在脸上,还真是一种催眠法宝呢。

    尔芙睡得安稳,将所有烦心事都丢到了脑后,前院书房里的四爷却安稳不下来,之前他是丢开了朝上朝下的政事,直接去别院陪尔芙享清静了,但是这内阁该送过来的各路邸报却还压在他的书房里,作为一个最标准的工作狂,他肯定做不到和尔芙这样闲散自在地混日子,所以他连口热茶都不顾上喝,便已经开始翻看起这些邸报了。

    这些邸报里,有各路州府县衙呈送上来的奏疏抄录本,亦有内阁处置各路军机要务的批示行文,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一件还算比较重要的事儿就是康熙帝打算开春去直隶大沽口审阅水师。

    康熙帝是一位胸有韬略的雄主,看来是要对海上那些得寸进尺的海盗下手了。

    其实康熙帝颁布下的那条禁海令是很无奈的指令,满汉之分,让康熙帝和满朝宗亲权贵不敢相信汉军旗下的官兵,但是满洲八旗擅长弓马骑射,却实在是玩不转海战,加之倭寇和海盗屡屡扰边,靠海吃海的渔民生活困苦,有些受不住诱惑的渔民,仗着一身出众的水性,也跟着那些海盗和倭寇添乱,不得已之下,康熙帝只得颁布了这条在后世看来愚蠢至极的禁海令。

    如今组建水师,船坚炮利,也正是需要和这些小毛贼练练手、积攒些经验的时候,四爷透过这份薄薄的邸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圣明君主剿灭海盗的决心,这对他、对他的两个弟弟老十三、老十四都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想到这里,他示意苏培盛上前铺纸研墨,提笔给两个让他不省心的弟弟写了封信。

    从某种程度来说,四爷绝对是个事妈性格。

    写好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又在蜡封上留下自个儿的私人名章钤印,他转手将信封交到苏培盛的手里,低声吩咐道:“让陈福送出去,秘密送。”

    “奴才明白。”苏培盛恭声应道,退出了书房。

    四爷又在书房里坐了会儿,他揉了揉酸疼不已的后腰,迈步往后院走去。

    按照府里轮宿的规矩,今个儿该是佟佳侧福晋侍寝的日子,但是按照府里规矩,回府第一夜要在正院过夜,他吩咐王以诚跑趟东小院,替自个儿问候佟佳氏,便毫无愧疚感地去找尔芙了。

    正院上房里,有些暗的烛光下,他坐在了尔芙的身边,却并没有吵醒尔芙,他听着尔芙绵长平缓的呼吸声,冲着上前见礼的诗兰,压低声音问道:“今个儿,你家主子回府,这后院里的其他人都是如何反应?”

    “各院主子都是好性子的,不但在垂花门前候着主子回府,还一路陪着主子回到正院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只是主子一路回来累了,精力不济,所以陪诸位主子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各院的主子都散了,说是要明个儿请各院主子过来一道听戏。”诗兰闻言,微微一怔,几个呼吸间就整理好了说词,恭声答道。

    “她们倒是有心。”四爷面无表情地低喃一句,便让诗兰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尔芙和四爷二人,四爷太过炙热的小眼神,终于唤醒了躺在罗汉床上浅眠补觉的尔芙,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懵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喃喃道:“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起来了!”

    尔芙这是睡蒙了,还以为已经到了第二天了呢!

    她瞧着四爷都已经穿戴齐整地坐在床边儿,只当时间不早,也便挣扎着坐起身来,琢磨着是不是该起来梳妆更衣,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过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四爷就已经扶住了她的肩膀,笑着打趣道:“这天儿确实是还没亮呢,但是却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你这晚饭还没吃就睡下了,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这时,尔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她还能尽情睡大觉……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懒洋洋地躺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同时伸手拍开了四爷搭在自个儿肩膀上的冰凉大手,这冬日森冷,想要一直保持着这种暖烘烘的感觉,还真是不容易呢,更别提想要离开被窝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那就更痛苦了!

    “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快点起来吧,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睡。”不过四爷是那种见硬就回的性格么,显然不是的,他面露惊讶地瞧着被尔芙拍得发红的手背,却并未流露出不满来,反而托住了尔芙躺回到被窝里的身子,含笑哄道,同时他也不给尔芙反驳的机会,直接朗声吩咐在外间候差的诗情和诗兰下去张罗摆饭的事儿了。

    这也得亏屋子里摆着的熏笼给力,不然尔芙这种懒猫性格的姑娘一定会挠死他,明知道她喜欢赖床,明知道她喜欢暖烘烘的被窝,还偏偏用冰凉的手摸自个儿,坏透了,这个倒霉的臭男人啊……

    尔芙苦笑着坐直了身子,支使着四爷将搭在熏笼旁烘烤着的棉袍取过来,紧紧地裹在身上,盘着腿儿,缩成团儿地窝在罗汉床的角落里,喝着四爷亲手倒的热茶,等着外面饭菜摆上桌,她这才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跟在四爷往外间挪着,也是这会儿工夫,她才想起问问孙嬷嬷那份礼物的来历。

    猜测是不靠谱的,还是找四爷这种内行人探探路更安心些。

    之前被诗兰收在衣柜里的锦盒摆在了桌上,旁边是尔芙没心没肺的吃着喝着,被扰了胃口的四爷拧着眉头,沉默许久,说起了一段皇室宗亲才了解的内幕,也是外界流传多年的传闻,那就是董鄂妃的死。

    史书里,董鄂妃是顺治帝的挚爱,性格温良德惠,入宫一月就晋位皇贵妃,死后更是直接被追封为后,连当时还是太后的孝庄文皇后都对她善待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她至死都不过才二十二岁,便是放在古代,亦是夭折,更和族妹同侍顺治帝,她这短短的一生看似风光,却真可被称之为是刹那光华,而且随着董鄂妃崩逝,顺治帝病逝,整个董鄂氏一族都被孝庄文皇后所迁怒,连带着当时在朝中赫赫威名的数个家族一块动手,全族上下所有官员都被贬斥,如果不是董鄂氏一族是满洲八旗根深蒂固的望族,估计直接就被打灭了。

    说这些就扯得有些远了,四爷之所以提起董鄂妃的事儿,关键就在于董鄂氏的死。

    从史书看来,董鄂氏的死是长期卧病崩逝,其实……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

    董鄂妃,并非如野史杂记里所说那描述那般是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而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八旗贵女出身,在那个满族姑娘出嫁还要骑马的年代,她不但姿容绝代、才华出众,还是为颇善骑技的铿锵玫瑰,她这样一个身体康健的八旗贵女怎么可能一进宫就百病缠身了呢,而偏偏医术高超的御医会诊都对此束手无策,这不是太荒唐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在顺治帝后宫的所有女人和孝庄太皇太后都出手了,也唯有这样的阵营联盟和皇权对抗,才能将太医院的全部太医、御医都拉下水,任由董鄂氏这朵娇艳多姿的百合花渐渐凋零。

    而现在康熙帝送来这套礼物,也许并不如尔芙所猜测那般是敲打,更像是在提醒,提醒尔芙要收敛锋芒,免得太出风头,落得和董鄂氏那般的下场。

    那些所谓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未必能成真,却必然集万千怨毒于一身。

    在这件事上,康熙帝可谓是深有感悟了。

    他曾经将全部父爱给了皇太子胤,忽视了其他皇子,致使胤被其他皇子仇视敌对,最终倒在层层算计之上,明明是胸有沟壑,却失去了为帝该有的宽厚仁爱,变得越发尖锐,也致使康熙帝不得不放弃这个早就选定下的继承人,转而选择为人刻板严肃的皇四子胤,却并非是因为胤一直以来表现出来地对前太子胤的恭顺和关心,而是胤的性格让他更为放心,而是康熙帝通过观察得知胤是所有皇子里最重感情的人,也正因如此,胤才能压下外表更温文尔雅的三皇子胤祉等人,成为新继承人。

    这些胤虽然不知道,却也能猜测出些许来,所以他断定这份礼物是康熙帝对尔芙的一种善意提醒,也是对他这个儿子的提醒,四爷并非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他知道自个儿不可能将尔芙保护得面面俱到,而尔芙性格天真纯善,如果……

    想想,还真是一件很可怕的猜测呢,四爷再也坐不住了。

    他瞧着被吓愣住的尔芙,抿了抿嘴儿,低声说道:“按规矩,爷今个儿是该留宿西小院的,陪你用过膳,爷就先过去了,明个儿早起再陪你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说完,他就伸手拍拍尔芙的肩膀。

    “好吧,只是这样对佟佳氏是不是有些不妥。”尔芙也知道四爷这是为自己着想,并不好做出不理智的纠缠行为,她稍显苦涩地点点头,柔声问道。

    “身在这府里,谁也躲不开、逃不过!”四爷倒是很镇定,笑着道。

    “好吧!”尔芙又是一阵无奈,正如四爷所说那般,谁也躲不开、逃不过,只要是在这个府里的人,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便是这府里最名正言顺的男主人四爷都不行,不过也好,这府里热闹些也好,作壁上观的瞧着这些人斗来斗去,她也好去做些自个儿感兴趣的事儿,比如去设计一辆舒适感十足的马车,比如从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传教士嘴里套套新技术。

    按照时间来推断,这西方大陆的工业革命,也该开始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将桌上精致的饭菜吃了大半,酒足饭饱的二人移步书房,四爷站在桌案的后侧,苏培盛在旁边研墨铺纸,正按照以往的生活习惯练字,而尔芙则笑眯眯地趴在一侧,托腮看着眉目清冷的四爷练字,太过宁静的房间里,吃饱了就犯困的米虫特性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尔芙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轻声问道:“时候不早了,你该不会是打算等到东小院那边都熄灯了再去吧!”

    “这就不耐烦了?想着撵爷出去了?”四爷写下最后一笔,笑着调侃道。

    “切!”尔芙闻言,颇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儿,傲娇地往书房旁边的暖阁走去,她就不该在那里傻乎乎地坐着,愣是把自个儿看得犯困,好好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不过回到暖阁里,她也没有急着休息,而是交代诗兰将一摞账本搬了过来。

    少时片刻,还不等诗兰将账本从书房取过来,四爷就先进来了,他已经洗干净手上的墨渍,正拧着条干布帕子擦拭着,他漫不经心地坐在尔芙身侧,随手捻起一块微咸微辣的牛肉干细细嚼着,含含糊糊地低语道:“一会儿,你派人去通知下乌雅赫赫,明个儿早起,你和她一块进宫给娘娘请安。”

    “为何?”尔芙不解地挑眉问道。

    “她是娘娘最疼爱的侄女,带着她一块进宫请安,你也能轻松些。”四爷笑着舔了舔嘴唇,轻声答道,他不想告诉尔芙,他现在根本不敢相信德妃娘娘是真疼爱尔芙,因为尔芙这个人的性格太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不来逢场作戏的那一套,为了不让德妃娘娘那边察觉到自个儿的心态变化,也唯有瞒着尔芙了,好在他相信德妃娘娘还不会做出伤害尔芙的事儿,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这个小妮子每三日就要进宫给娘娘请安的规矩。

    尔芙闻言,也没有多问,笑着点点头,便也就同意了四爷的这个安排,随**代身旁伺候的诗兰过去秋雨楼那边通知,整个人往后面摆着的软枕上一倒,拉过旁边叠放着的锦被搭在腿上,就蜷着腿儿躺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不同于雍亲王府等其他府邸京味十足的四合院,庄亲王府不在内城里,也不是什么前朝大臣的官邸改建,而是一处庄子改建,要是真要说,倒是和江南园林颇为有些相似,外面是一圈高高的青砖院墙,里面则是全无遮拦的开阔大院落,只用了低矮的树墙做分割,曲径通幽,有假山、有池塘、有小桥,更有高三层楼的观景凉亭等建筑。

    如此一处大气且美不胜收的园子,饶是尔芙见多识广,亦不禁感慨道:“好大气的园子。”

    “庄亲王打年轻时候就是宗亲里最懂行的顽主,这园子自是精致。”乌拉那拉侧福晋适时上前,笑着附和道。

    这话倒是不假,就看着园子就能看出几分了。

    说话间,引路的嬷嬷就已经引领着尔芙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来到迎客的松鹿堂中。

    松鹿堂是一处面阔五间的大开间,朝南面是一流水的琉璃窗,明亮通透,配上成套的黑漆家具,当真是大气雅致俱全,再瞧上首穿着绣满寿字纹滚灰鼠皮对襟大袖袄裙的庄亲王福晋,尔芙忙收敛起之前的随意之色,躬身见礼道:“侄媳钮祜禄氏见过婶母。”

    “起吧,快坐。”庄亲王福晋虽已是年过六旬,却眼不花、耳不聋,她含笑抬手,指着下首空着的椅子招呼道,却瞧都不瞧跟在尔芙身后的乌拉那拉侧福晋一眼,别看这侧福晋是上了玉牒的正经主子不假,但是到底是偏房妾室,终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她又是长辈,还真是犯不着主动招呼这么一个妾室去。

    可惜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没能很好地认准自个儿的地位。

    庄亲王福晋对她毫不理睬,让她很是不喜,不过康熙帝以孝治国,最在乎孝道,她还真不敢和长辈身份的庄亲王福晋起冲突,只能在心里生闷气,但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这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松鹿堂里,在座的诸位福晋、侧福晋,刨除尔芙这个命运眷顾的女主角般的人物,哪个不是机灵通透之辈,尤其是坐在最高位上的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更是清楚地将乌拉那拉侧福晋眼底的不满和怨怼之色瞧了个清楚,这些养尊出游的女眷,谁还能没有点脾气呢,尤其是如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样顺风顺水过完大半辈子的老福晋。

    不过今个儿是各府宗亲福晋扎堆聚会的场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好太明着发脾气,但是话里话外,真可谓是句句话都不离嫡庶之论,直说得乌拉那拉侧福晋和其他几位过来刷存在感的侧福晋都红了脸,最后还是一直负责在垂花门口负责迎客招待的女眷上前,主动替这些就要无地自容的侧福晋讨了个脸面,安排到旁边的偏厅去休息了。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老福晋借着去后面更衣的空档,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腕来到了厅堂后面的暖阁,一边喝着茶水润喉,一边似是感慨般的低喃道:“四福晋似是个不爱说话的腼腆性子,这么半天都没有说过话!”

    “四福晋是妾室扶正,比不得其他福晋出身清白,怕是有些拘谨吧!”一直跟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伺候的那位女眷笑着上前,柔声说道。

    “你说得有理,只是这般柔婉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在皇家生活。

    不过她这样柔柔诺诺的性格也好,琪琪格要是真能如你所愿,得到皇上赐婚,指给雍亲王府的大阿哥为福晋,起码不会被她这个不大名正言顺的婆婆为难,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何要主动提起和雍亲王府结亲,这京中的权贵府邸不少,怎么就瞧中雍亲王府那个早就失恃丧母的大阿哥呢!”老福晋抚了抚鬓边微斜的点翠衔珠步摇,面露不解的询问道。

    “就是因为大阿哥在雍亲王府的身份尴尬,不然侄女哪敢与其攀亲呢!”身侧女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笑容,叹气道。

    不同于宫里的良妃,到底是否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之女是迷,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却是毋庸置疑,不论是哪本史料上,她都是这位察哈尔亲王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因为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有庄亲王拼命维护,这倒霉事才没有牵扯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头上,但是她娘家的其他兄弟姊妹就没有她这般好运了,两个兄弟布尔尼和罗卜藏战死在沙场上,家眷亦是被流放漠北,其他姊妹在夫家的日子亦是不大好过,而眼前这个女眷就是她那些不被夫家、娘家看重的表侄女之一。

    偏偏她这个表侄女的运气不好,一直未曾诞下子嗣,膝下只有一女琪琪格。

    那一年,康熙帝领着他的数字军团来到察哈尔部巡幸,她随着庄亲王伴驾同往,缅怀儿时那段最是幸福的日子,无意中看到了身为可汗正妃的表侄女要对其房里妾室伏小做低,更见到琪琪格被其兄弟姊妹打骂折辱,便将这一对可怜的母子都带到了身边,这一晃都快十年了。

    “那些往事就不要挂在嘴边上了,若是让人听见,又是祸事一桩。

    不过既然你和琪琪格都相中了雍亲王府的大阿哥弘晖,我就去和四福晋说说,再去宫里求求我的老姐妹太后娘娘,尽量全了这场好事,你也就能放心了。”老福晋想起那段过往旧事,亦是满脸悲伤,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扬起了笑脸,拍着身旁女眷的手背,轻声安抚道。

    说完,她也没有多在暖阁里停留偷闲,起身就回到了松鹿堂里。

    此时此刻,平日里被府里庶务缠身、无暇玩乐的福晋、侧福晋都已经被人请到松鹿堂后侧西北角位置上的戏楼了。

    老福晋笑着应付过上前打招呼的众多女眷,便坐在了尔芙身侧的空位上。

    尔芙见状,先是一怔,忙笑着起身,屈膝见礼道:“老福晋吉祥!”

    “坐,坐下听戏。”老福晋抬手扶起尔芙,满眼慈爱的笑着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着身旁笑得和蔼可亲的老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尔芙心底冒出了这样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怪她会如此防备,实在是这位老福晋的态度太古怪了,不同于庄亲王博果铎随和的性格,据大嬷嬷之前所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性格,虽然不算是难打交道的主儿,却绝对不是个任谁都能套近乎的随和性格,而尔芙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无亲无故,这位老福晋却突然凑过来,如何能让尔芙不心生戒备呢!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老福晋的来意,做月老。

    弘晖,这名字从老福晋的嘴儿里,往外一冒,尔芙就已经有些不喜地扁了扁嘴儿,随即她又是笑着摇摇头,道:“老福晋美意,只是您也知道妾身是后过门的继室,这先福晋留下那位嫡长阿哥的婚事要如何安排,实在不是妾身好多嘴的事情,还要看四爷的主意,也要听听乌拉那拉氏那边母族的意见,所以……”

    “哈哈哈,这事儿是老身太冒失了些,后母难为,老身明白你的难处。”

    “多谢老福晋体恤,不过我瞧着琪琪格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姑娘,要是真能让这孩子嫁到府里来,我自是一百个高兴的,必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惜爱护。”

    “哈哈哈,那老身就放心了!”

    说完这件不算正经事的正经事,老福晋也没有在尔芙身边多留,起身离开去找自个儿的老姐妹闲聊去了,到底是隔着辈分的两个人,坐在一块,还真是没有什么好聊的话题,别说尔芙浑身不自在,其实老福晋心里也别扭着呢。

    这老福晋前脚一离开了,尔芙就已经忙不迭地躲到外面暖阁里去松泛身子了。

    “真没意思!”她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疲惫的嘟哝道。

    诗兰见状,忙上前几步,来到尔芙的身侧,动作轻柔且准确地替尔芙拿捏着肩膀上的穴位,替尔芙舒缓着身体上的不适,同时含笑打趣道:“主子,您这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奴婢瞧着乌拉那拉侧福晋倒是如鱼得水得很呢,这会儿正和各府侧福晋在外面逛园子说闲话呢!”

    “哦?”尔芙有些好奇地顺着诗兰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就如诗兰所说,如鱼得水。

    虽然庄亲王府没有能上得台面的侧福晋,但是今个儿各府过来送年礼的侧福晋还真是不少,倒不是这些女人跑来刷存在感,实在是这些侧福晋能够出门露面的机会不多,难得有个机会出来露露脸,但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都会来,一来是出来见见世面,二来亦是找找同盟军,比如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如此。

    她知道自个儿娘家能为自个儿出力的地方不多,也知道府里那些情敌指望不上,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跟着尔芙来到庄亲王府上走动,毕竟今个儿能够出现在庄亲王府里的各府侧福晋,皆是有子有宠、且家世不低的侧福晋,有这样一个同盟,互相递递帖子,也有个合适的名目出来走动走动,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这些人才能如此融洽和睦的相处。

    这些事儿,以前是尔芙不愿意做的,先福晋怕她做的,但是她却并不太在意这些,一来是一个妾室就算做得再体面,在外的名声再好,只要她自个儿不自乱阵脚的话,便越不过去她,二来是乌拉那拉侧福晋连个子嗣都未曾诞下就如此急不可耐的表现、大刷存在感,必然会惹得四爷不满。

    既然乌拉那拉侧福晋如此自掘坟墓的作死,她又何必拦着呢!

    尔芙站在窗边瞧了一会儿,摇着头回到了位子上坐定,轻声道:“那就让她在这折腾吧。”

    说完,她又问了问时辰,暗暗算计着自个儿还要在庄亲王府里待多久时间。

    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开这个入目皆是虚假笑容的地方,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层写满了善意和友好的面具,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挖坑设套,实在是不适合尔芙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当然,她也明白她必须要适应这样的生活。

    尔芙又在暖阁里休息片刻,喝了一杯香浓绵柔的油茶,吃了两块小点心垫垫肚子,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地回到了戏楼里坐定。

    “四弟妹真是闲在啊,放着好好的戏不听,怎么去外面这么久,该不会是瞧着院子里的花草太迷人,一不留神就走错路了吧!”她这才刚刚坐定,三福晋董鄂氏就满脸假笑地凑了过来,柔声打趣道。

    随着康熙帝越发重视四爷,诚亲王胤祉在朝上的地位就尴尬了,所以尔芙和董鄂氏原本就不算和睦的妯娌关系就更加紧张了,素来自视甚高的董鄂氏更是将冷嘲热讽的工夫都发挥到了极致,好在尔芙这人不擅长和人勾心斗角,很多时候都听不出她话里藏着的那些小把戏,愣是让董鄂氏吃了不少闷亏,让董鄂氏原本贤良淑德的好形象,亏损了不少。

    此时,尔芙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笑着道:“不比三嫂家学深厚,我素来不喜欢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昆曲,您觉得这戏好看,我却觉得无趣得很,加之早起辛苦,便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去后面暖阁里休息了片刻,倒是劳三嫂惦记着了。”

    “四弟妹这嘴儿,仍是这么刁滑伶俐,冷嘲热讽的,真是半点规矩都不在乎了!”董鄂氏被尔芙几句话顶得脸色发白,手里攥着的绣帕,猛地收紧了几分,咬牙道。

    “额……”尔芙满脸不解地歪歪头,随即就一脸无语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她有时候是真觉得董鄂氏这人脑筋儿有问题,就许她冷嘲热讽地挖苦自个儿,还不许自个儿反唇相讥,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真当她董鄂氏是公爵府里出来的姑娘,真当她董鄂氏是个亲王福晋,便要全天下的人都恭维她、谄媚于她……

    想到这里,尔芙冷哼一声,扭头看戏去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这也就是这时代还没有那句‘自个儿约的炮,含泪都要打完’的话,不然……

    想想也是有趣,有漂亮姑娘主动投怀送抱,本该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但是于四爷而言,却是一种让他有口难言的负担,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四爷的身份和地位,让他在府里那些心存野望的宫婢眼里就如取经路上那些妖魔精怪眼里的唐僧肉一般甜香诱人,任是唐僧的修养再好,突然被洗干净送进锅里蒸,即便有孙悟空跳出来搅局,并没有让唐僧真正受到伤害,但是这心里也不会太舒坦,总会有些心理阴影的存在。

    此时,四爷就是这种感觉。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代沟就如同天堑般难以逾越,四爷的苦闷,尔芙不理解,尔芙的无奈,四爷也未必能够感同身受,她拧眉瞧着四爷,稍显不悦地抿了抿嘴儿,低语道:“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虽有不妥当的地方,却也曾与你共赴巫山,你现在会不会显得太绝情了些。”

    说完,她拧着帕子沾沾唇角,起身离开了外间桌边儿,回到了更暖和的暖阁里。

    其实尔芙也知道她这种为背叛自个儿的婢女不值的想法说不通,但是她就是觉得四爷这种用过就丢的态度太冷漠了些,她强大的联想能力让她不由从惜儿身上,想到了自个儿的身上,今个儿被四爷随手丢掉的人是惜儿,那他日会不会就轮到自个儿的头上,毕竟这男人喜新厌旧的臭毛病是天性。

    翻看史书、翻看野史杂记,纵观古今,痴情相许的女子就如同过江之鲫数之不尽,但是说起痴情的男儿郎,还真是屈指可数,反倒是那些抛妻弃女的渣男,占据了历史人物中的大部分,而这些喜新厌旧的渣男,又以位高权重的居多,想想也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时候,尔芙已经完全忘记了爱新觉罗氏子孙骨子里流传着的那份专情了。

    前有皇太极钟情海兰珠、顺治帝为董鄂妃舍弃皇位遁世出家、康熙帝守着韶华不再的德妃数十年如一日,后有乾隆帝的孝贤皇后,光绪帝的珍妃,虽然这里面都离不开这些女人的高情商智斗情敌,但是却也说明这爱新觉罗氏的男人动了心就不会轻易动摇。

    只是,只是就算尔芙现在还能想到这点,却也难免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天知道谁才是雍正帝的真命天女……

    不过外间堂屋桌边儿坐着的四爷却注意到了尔芙情绪上的不对劲,他不在意府中众女,唯独放不开尔芙这个爱耍性子的小妮子,他快速地吃光碗里剩下的几点饭粒,擦擦嘴儿,连漱口的茶水都没顾上喝,便也跟着尔芙来到了暖阁里。

    已经猜出尔芙为何不快的四爷不想将自个儿塑造成情圣,不想说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尔芙伤心才故意疏远冷待惜儿,却也不愿意看着尔芙绷着张小脸乱想的样子,他眼底闪过些许心疼,迈步上前,轻轻揽过了背对着门口坐着的尔芙,低声道:“不许乱想,爷不是个绝情的人,爷会好好养着她一辈子,只是你也该明白此风绝不可长,不然这府里就乱套了!”

    尔芙不知道那些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系列小说里的女主在看到那些男主角对待其他女人的态度是何感受,但是尔芙发现自个儿做不到那般淡然自若,还为此暗暗窃喜着,这也应该是所有人的正常反应,不过她知道她会防备、会躲闪,甚至会疏远,现在四爷的解释,总算是让她找到了一丝认同,心里舒坦了不少。

    可惜就在她要转身和四爷和好的刹那,她又想起了之前府里那些无声无息就死去的妾室们和先福晋乌拉那拉氏,不过她又很快地摇摇头,压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暗暗安慰自个儿:或许是她太敏感了,毕竟她是知道乌拉那拉氏戕害过不少妾室所出的子女,那些无声无息被病故的妾室也都或多或少做过些心狠手辣的事儿,即便是还好好被关在佳思院里的李氏,也并非是个无辜受害的人,四爷未曾牵扯到她们背后的家族,还为她们保留下生前的尊荣名分,绝不会是个心狠阴毒的人。

    对,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尔芙如同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将脸埋在了四爷的怀里。

    这夜,庄上别院的上房里格外安静,仅有两人的私语声隐隐传出,当次日第一缕朝霞洒落在窗棂上的时候,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明明足够睡下五六口人的大炕上,两人竟然如同连体儿似的纠缠在了一块。

    按照昨个儿的约定,他们短暂的二人世界就要结束了。

    尔芙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眸,懒懒地打着哈欠,最终咬咬牙坐直了身子,她推着还在闭着眼睛装睡的四爷,带着还未彻底清醒的些许睡意,似是撒娇、又似是牢骚似的低喃道:“快起来吧,既然今个儿要回去,那就抓紧起来收拾收拾回京吧。”说完,她又不高兴地捶了捶四爷的胸口,亏她过来的时候,还特地将百福和雪球从京里带过来,结果这两个可怜的毛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体验一次奔跑的乐趣就要回去,想想颠簸且狭窄的车厢,她心底的铲屎官觉悟就让她羞愧又心疼的低下了头。

    “不用那么急,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四爷长臂一揽就将尔芙拉回到了被窝里,难得能够贪睡的早晨,他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离开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妮子,就让他放纵一次,任由自个儿睡个够吧,抱着这样懒散的想法,他不情愿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伸手摸到炕边儿落地罩上专门固定床幔的金钩,将厚重的锦缎床幔都放了下来,将满室阳光都挡在了这方小天地外。

    刚刚还明媚的榻上,瞬间回归黑暗之中,仅有几缕顽皮的朝霞钻过床幔衔接处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墙上留下过于玄妙的淡金色痕迹。

    本就没有彻底清醒的尔芙见四爷都这样懒洋洋的样子,便也就不再勉强自个儿了,敛了敛缠绕在脖颈处的长发,重新躺回到了暖暖的炕上,手臂随意地搭在四爷紧实平滑的腰间,脑袋瓜儿枕在四爷的肩窝处,嘴角噙笑地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炕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揉着还有些懵的脑袋瓜儿,倚着炕边摆放着的数个软枕坐起身来,招呼过在外面候着的诗兰,低声问道:“四爷呢?”

    “主子爷领着百福和雪球在院子里玩耍呢。”诗兰含笑答道。

    “伺候我梳洗吧!”尔芙闻言,挑眉瞧瞧窗外,只能瞧见四爷的脑袋瓜儿,她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扭头瞧瞧眉眼含笑的诗兰,低声吩咐道。

    少时片刻,诗兰和诗情就捧着一干洗漱要用到的家伙式儿回到了房里。

    刷牙、洗脸,外带着擦湿长发……

    一切都收拾妥当,尔芙趿拉着软底的绣花鞋来到地当间,换上方便出行的骑装,扎紧裤腿,又换上更加服帖合脚的羊皮小靴,满头青丝用玉簪固定在发顶,打扮利落如同行走江湖的女侠般来到了院子里。

    百福和雪球这两个好吃好喝娇养着的毛孩子不用尔芙招呼,一瞧见尔芙就迈着小短腿儿,撒着欢地跑回到了尔芙的身边,围绕在她的腿边儿,一下下的蹭着,时不时还抬起前腿儿搭在尔芙的腿上,蹦着高地够着尔芙的手,那副撒娇卖萌的模样就别提多可爱了,尔芙见状,登时就展露出了最明朗的笑容,满眼慈爱地半蹲下了身子,抬手抚摸着两个毛孩子的脑瓜儿顶,扭头冲着还在院子里练拳的四爷问道:“你今个儿怎么想起陪它们出来玩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将它们带出来了呢!”

    “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爷的!”四爷傲娇道。

    尔芙笑着丢给四爷一枚白眼,盘腿儿坐在诗兰送过来的软垫上,任由两个毛孩子踩着自个儿的腿儿往上爬,毫不在意地替两个毛孩子抓着痒,继续问道:“切,用过饭了么?”

    “还没呢,等你一块,谁知道你这一睡就是两个多时辰,瞧着都到中午了!”

    “那就别在那摆花架子了,进去拾辍拾辍,换件清爽的衣裳,然后一块用午膳。”

    “好。”四爷爽快地应道,然后就利落地收起架势,掸着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迈步往上房里走去。

    一会儿工夫,已经换上新袍子的四爷重新回到尔芙的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软垫,他学着尔芙的样子,盘膝坐在软垫上,伸手拉过瞧都不瞧自个儿这个主人一眼,一心赖在尔芙怀里摇尾巴的百福,玩着作揖的小游戏,同时嘴上不闲着的教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连自个儿的主人是谁都忘了吧,小心爷让人把你关禁闭。”

    尔芙闻言,笑着揉了揉百福的脑袋瓜儿,再得到百福的回应,一双手被百福舔得湿漉漉的,她满意地低下头蹭了蹭它巴掌大的脑袋瓜儿,柔声反驳道:“它能知道什么,你整日忙得连瞧瞧它的空档都没有,忘记你这个主人也正常。”说完,她就将还在自个儿膝上趴着的雪球推开,拉着四爷一块回到屋里用饭去了。

    而雪球和百福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主人的身后,摇头摆尾地做着你追我逐的幼稚游戏,为这个有些空的房间增添些许生气活力。

    午饭,亦是比较随意的农家饭菜,有荤有素,有汤有饭,一个个圆滚滚的肉包子,摆在桌子中间最明显的位置,尔芙和四爷洗过手后,并肩坐在桌边儿,齐刷刷地奔着肉包子伸出了筷子,要说四爷本来是不该对这种看起来就很油腻的大肉包子下筷子的,但是经过昨个儿他发现尔芙这个小妮子是真会吃,所以他一瞧见桌子中间摆着的肉包子,便不自觉地伸出了筷子。

    尔芙动作流畅地夹过肉包子,瞧着四爷,含笑调侃道:“这好似不大符合你四爷的胃口啊!”说完,她就将那个和自个儿脸差不多大小的包子凑到了嘴边儿,嗷地一口,咬出一个大大的豁口,露出了里面混合着汤汁的肉馅。

    肥瘦正好的猪肉,混合着蘑菇碎儿、姜末、葱末,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魅力,让人吃上一口就放不下,一点点醋,一点点酱油,蘸在雪白雪白的包子皮上,不咸不腻,味道刚刚好,再配合旁边腌得酱红的糖蒜,更显清爽,只不过吃完是一定要刷牙的,不然那味儿……不过既然这会儿吃着东西就不想那些用不着的事儿了,相比起尔芙豪迈的吃法,四爷的吃法就秀气许多了。

    一盘四个脸大的包子,一人吃了两个大包子,可见尔芙的胃口是多好了。

    吃过午饭,尔芙又一次提出回府的事儿,四爷淡定地摇摇头,指了指还在桌边儿绕圈圈的百福和雪球,低声道:“难得出来一趟,这两个小家伙儿是该好好放放风了,再待一天吧,左右爷和宫里那边请假,也没说准要休息几天,与其匆匆忙忙地到庄上别院接了你就回去,还不如在这边忙里偷闲地待两天,也免得那些御史言官揪着事儿不放,惹得皇上和娘娘都不高兴。”

    “皇上和娘娘为何会不高兴呢?”尔芙傻愣愣地抬眸问道。

    四爷闻言,撂下了手里端着的茶碗,低声解释道:“你想想,爷过来之前在府里干了什么事儿,爷这么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但凡一个脑袋瓜儿没问题的人就能想到爷是专程过来找你和好的,皇上和娘娘是个什么个性,你不会不知道吧,想想八福晋的事儿,你就该知道他们是多讨厌这种事儿了!”

    说完,他又是一声叹息。

    如果不是怕尔芙性格太直白被宫里那位娘娘套去话,他真不愿意说出这些事儿来给尔芙烦心,越是相处,他就越是心疼尔芙,比起自个儿那位头发丝都长空了的额娘,比起自个儿那个连自个儿这个儿子都算计的额娘,尔芙太值得他悉心守护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田嬷嬷,年过四旬,原本是内务府的一位教习嬷嬷。

    按照花名册上的记载看,她并不是那种年轻时候就自梳头成为嬷嬷的孤家寡人,而是二十五岁出宫后,由家里安排婚事,直接成亲生子,还曾经做过某位小公主的奶嬷嬷,之后又被分配成为专门教导新晋宫女规矩的教习嬷嬷,直到三年前,这才被调到四爷府来当差。

    记录上看呢,也看不出什么毛病,而且也不似背后有主子的人。

    尔芙稍显安心地点点头,提笔在田嬷嬷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圈,以作为更替人选确定的标记,然后又将花名册翻到了其他人的记录上,她根据秦嬷嬷拟定的名单,依次找寻这些人的详细记录。

    秦嬷嬷拟定的名单是从上至下,根据位置的重要与否来作为排列顺序的。

    这样的排列,倒也是方便了尔芙斟酌人选,而且秦嬷嬷的举荐名单还挺有意思的,大部分都是在本房伺候的宫婢,倒是不担心会出现外行人领导内行人的情况,也不担心空降一个外人过去,原本那房伺候的宫婢会架空新人管事。

    除此之外,尔芙通过翻看花名册来查看名单上这些人选的来历出身,还有些大发现。

    那就是这份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有家有口在外面的,而不是那种年轻时候就自梳头的老宫女,这样的人容易有私心,做事却更会谨慎、守规矩些,因为毕竟她们都是有子女的人,便是她们不顾及在外的夫家丈夫会不会受到牵连,却一定不愿意害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样的人也就意味着她的短处更加明显,更容易让人胁迫做事。

    不过不管怎么看,尔芙心里还是觉得是利大于弊的。

    因为就算是那些没有太多亲情羁绊的人,也并非就不会被人收买,反而她们会有种豁出去的想法,大不了干完坏事就撒腿跑,到时候想要找她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倒是那些收买她们的背后主使者想要灭口就很容易了,只要除掉一个人就好。

    du死、淹死、掐死,然后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们会留下后手。

    而相反这些有家有口的人就不同了。

    这些有家人的嬷嬷们,她们并不需要日日夜夜地留在府里,只要在府门落锁前,将手里的差事搞定,便可以溜溜达达地回到距离四爷府仅一条后巷相隔的家里了,和家人在一起,精神放松,很容易就会顺口说出什么秘密来,到时候那些胁迫她们做坏事的幕后主使者想要杀人灭口就需要费大工夫了。

    如此一来,比起那些终生不嫁的嬷嬷们,这些到年纪出宫嫁人又入府伺候的嬷嬷就显得更为靠谱可信些了。

    当然,这也是从大方向来说的,并不是说尔芙就打算任用这份名单上的人选了。

    她细细对照着名单,一个个地查完花名册,歪七扭八地将每个人的详细记录抄录下比较重要的部分,忙活出了满身汗,伸着沾满墨渍的手,对着诗兰招呼道:“去打盆清水过来,我要好好洗洗手,另外再将桂嬷嬷和杜嬷嬷二人请过来。”

    说完,她又抬头瞧瞧窗外,毫无仪态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习惯了早睡早起,习惯了睡午觉,这突然改变作息习惯,还真是不太习惯,这外面天还没黑下来呢,尔芙就已经觉得自个儿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她就算再想睡,这会儿也唯有拼命忍耐了。

    毕竟她这会儿睡下了,不用等到后半夜,她就会彻底睡饱了。

    那到时候她就瞪着眼睛等外面天亮,然后等到天快亮,再次犯困,睡就会耽搁早起的请安礼,不睡就是一整天无精打采,最后彻底搞乱她好不容易才养成的作息时间,与其弄乱她辛苦养成的作息习惯,她宁愿现在忍耐一下。

    好在她不需要傻坐着熬着,她还有大把事情要忙。

    正在尔芙这样对着窗外胡思乱想的时候,晴岚已经端来了清水给她洗手,诗兰也已经去跨院那边请来了杜嬷嬷和桂嬷嬷两人。

    尔芙洗着手,很是随意地让诗兰将杜嬷嬷和桂嬷嬷二人请进来说话。

    她就这样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一边洗着手,一边受了杜嬷嬷和桂嬷嬷二人的礼。

    尔芙也不觉得自个儿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她笑着扭头对杜嬷嬷和桂嬷嬷两人随口招呼道:“坐吧!”说完,她就已经擦干手上的水痕,重新坐正了身子。

    杜嬷嬷和桂嬷嬷二人在尔芙跟前,并不如秦嬷嬷那般自在,很是拘谨地欠身落座,便眼巴巴地等着尔芙开口问话了,而尔芙则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酸梅汤,滋润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口唇,这才浅笑吟吟地说起正经事。

    尔芙请她们过来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问问二人心目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

    杜嬷嬷主管采买,每日过手的银钱颇多,所以她手下的人也是被牵连其中最多的,当尔芙问起她有什么推荐的时候,她很是尴尬和羞愧,尴尬是她担心自个儿举荐的人选会被否决,羞愧则是因为她先前还担心尔芙是否会夺去她的差事,竟然偷偷联系马厩那边一个关系比较好的老友故意给尔芙添堵。

    不过再复杂的心理活动都不会影响她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她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推荐了她的两个跟班望梅和秋水。

    望梅和秋水二人皆是从十二三岁起就跟在杜嬷嬷身边跑腿的小宫女,进府之初,原是跟在她身边跑前跑后,替她给各处传话传信,同时照料她的起居,后来随着二人年纪渐长,到二十岁上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替她分担事务,二十五岁上的时候,直接自梳头留在了府里。

    到现在,二人仍然是一个无品无级无职的宫女,但是却是杜嬷嬷最信任的人。

    杜嬷嬷故意装出深思熟虑的做派,沉默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才开口举荐道:“虽然这两个人仅仅是在奴婢跟前做跑腿传话的小宫女,却都是老实本分的性格,能力也都可以,而且替奴婢办事这么久,对于采买这些事都挺了解的,上手也快。”

    尔芙是真没想到杜嬷嬷竟然会这么直接举荐她身边跑腿传话的宫女,登时就愣了。

    不过她虽然心里有些反感,但是也没有先入为主地直接否决杜嬷嬷的建议,毕竟那样对杜嬷嬷和杜嬷嬷举荐的两个宫女不公平,万一这两个宫女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呢,所以她还是给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哦,我把她二人的名字记下来了,改日我见过她们本人以后,再做决定吧!”

    这样的话,如果那两个宫女真的有能力,那就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反之亦然。

    杜嬷嬷也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不知进退的人,早就被淘汰出局了。

    府里任何一个能够做到管事位置上的人,最起码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尤其是如杜嬷嬷这样身居肥缺的管事嬷嬷,那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位置,等着放冷箭呢,要是没有点本事,怎么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个儿呢。

    尔芙又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杜嬷嬷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她是有心为身边人谋求些好处,替身边人安排一个出路,以谋求更多人的效忠,但是却不代表她会舍弃自己的利益,以激怒府里的当家福晋为条件地替身边的亲信铺路,所以她很快就将话拉回来了,恭声道:“奴婢就是建议而已,如果福晋主子不认可,奴婢也可以另外挑选更为合适的人选送过来。”

    “我知道你们也是想要替我分忧,我请你们过来商量,也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建议,稍后待各处举荐的名单送过来,我都会挨个见一见,合适的就用,不合适的就再选,所以你们举荐的时候,完全可以多推荐些人选。”尔芙闻言,面带浅笑地安抚道。

    当然,这也是尔芙内心深处最真实想法。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对府中各处婢仆的了解程度,远不如身在其位的各位管事嬷嬷们,想要单凭她的能力去挑选出合适的人选,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从一份、两份,甚至更多份的备选名单里,挑选出她认为的最合适人选。

    旁边桂嬷嬷,显得就坦然多了。

    她就是主管府里宫婢仆从人事安排的管事嬷嬷,手上无过往钱财,那些宫婢杂役们塞给她的好处红包,也不需要登记造册,自然而然地就不存在被牵扯的可能性,连带着她手下的那些具体负责差事分派的小管事们,也都逃过了这场查账之难。

    不过尔芙派诗兰请她过来,她也不可能就是过来做背景板的。

    等到杜嬷嬷将话说完,她也举荐了两个名字出来。

    不同于杜嬷嬷举荐的是亲信班底,她真是做到了任人唯贤,一个是前浣洗房的管事嬷嬷秋嬷嬷,一个是前任掌管府里各处修缮的李嬷嬷,这两个人现在都被送到京郊庄上去监督庄子改建成养老院的工程区了。

    至于她们为何会丢了差事。

    原因有二,一是李嬷嬷正好熟悉建筑物修缮的工作流程,秋嬷嬷年纪渐长,精力有些跟不上府里的差事,但是主要原因就是她们得罪了府里的贵人们,有人过来打招呼,让她将这两个管事嬷嬷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又正好有这么一件差事,桂嬷嬷不忍心二人落得晚景凄凉的下场,便将两个人安排了过去。

    不过桂嬷嬷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呢,现在有这个机会,她也就提起了这两个人,而且她为了让尔芙对这两个人的来历出身有个更好的了解,还特地准备了一份详细无比的记录。

    桂嬷嬷说着话,便将这张写着两人出身来历的记录送到了尔芙跟前儿。

    尔芙随手接了过来,粗略地扫视一遍,便已经动心了,但是她为了将一碗水端平,还是如同对待杜嬷嬷那样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稍显敷衍地点头说道:“那就派人过去将她们先接回来吧,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又没有犯什么过错,总不能让她们一直呆在庄子上吧!

    这件事,你明个儿就去安排好吧。”

    说完,她就将桂嬷嬷递过来的几张纸重新叠好,塞到了手边的花名册里,打算待会儿闲下来仔细看看,到底是掌管府里所有宫婢杂役的桂嬷嬷亲自整理出来的详细记录,比起花名册上粗略记载的内容要详细多了,连二人何时何地曾抱病休养过,这几张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由此推想,尔芙甚至觉得桂嬷嬷的手里,应该有一份更多更全的花名册。

    如果她能够将这份花名册拿在手里,对于她掌管四爷府,那是大有好处的事儿。

    果然,这真是身在其位,要是她以前做侧福晋的时候,哪里会管这些事儿呢,吃好玩好,那对于她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儿,撑死就是按照花名册上的记录,挑选出最会伺候人、最会做美食的奴婢来伺候自个儿享乐吧。

    尔芙又留桂嬷嬷和杜嬷嬷二人在房里闲聊片刻,便让二人离开了。

    她目送着二人离开,抬手示意诗兰准备好笔墨纸砚,将秦嬷嬷送来的那份名单完整抄录一遍,又将桂嬷嬷和杜嬷嬷二人举荐的名字都增添上去,待墨迹彻底干透,她便吩咐诗兰将这份名单给赵德柱送去了。

    当然,这份名单并不是交给赵德柱的,而是让赵德柱转交给前院的陈福和张保。

    陈福和张保掌管的粘杆处,在四爷大力扶持下,早已经经营得有声有色,对其他府邸的掌控,兴许还不是那么全面,但是对四爷府这一亩三分地,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有他们帮忙调查这些人的背景,这才是尔芙现在最大的依仗。

    安排好这些,尔芙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正当她打算再去洗个澡的时候,好几天没冒头的大李氏跑到主院来见她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她强忍着怒气,将一本账册从头翻到尾,冷笑着合上了账本。

    “主子,要用印么?”一旁伺候笔墨的诗兰小心翼翼地窥着尔芙的脸色,低声道。

    尔芙闻言,哼哼地冷笑两声,沉声道:“用印?

    明个儿我要当着这阖府上下的大小管事嬷嬷的面用印,让她们好好松快松快乏儿。

    行了,你先将这些账本都收拾起来吧,一会儿给炫彩坊的白娇传信,让她明个儿晨起就安排二十个账房先生过来,我要让二十个账房先生联合查账,让这些管事嬷嬷们贪得无厌,我倒要看看我这一个月到底丢了多少银子!”

    说完这话,她双手重重地拍在了身前的书案上,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了。

    她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留在书房,免得自个儿瞧着这些账本生气。

    同时,她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不懂感恩呢,明明她都已经给各处都预留出了一线灰色地带,足够她们各个都能有一份不错的灰色收入,虽然算不得是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也能各个吃得满腹涨涨了,但是这些人怎么就贪得无厌,非要逼自个儿动怒呢……

    想不通啊,想不明白啊……

    难道这金钱的魅力就那么大么,大到让她们连性命前途都不放在眼里了。

    尔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抬手招呼过晴岚,带着几分困惑的问道:“如果现在我将我院里的私库交给你负责,大笔金银摆在你眼前,你是希望能够一直留住这份差事,还是狠捞一笔呢?”

    “主子,奴婢不明白。”晴岚有些忐忑地轻声答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各处管事嬷嬷为何拼着差事都不要了,也要大肆贪墨,想要问问你的想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尔芙闻言,浅浅一笑,她看出了晴岚的忐忑和不安之处,柔声解释道。

    晴岚稍稍安心,恭声答道:“奴婢不明白其他人的想法,但是若是换做奴婢的话,奴婢应该会努力保住这份体面的差事,因为奴婢知道主子为人宽厚,不论如何都不会亏待手下人,奴婢不去贪墨,主子也会赏下一份体面,比起偷偷摸摸地贪墨,又要藏着掖着,生恐别人发现,远不如风风光光地享受主子赏下的体面。”

    虽然晴岚这番话说得有些隐晦,但是尔芙还是听明白了晴岚话里的隐喻,她沉默了片刻,笑吟吟地点头说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便冲着你这番话,待你出嫁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份体面。”

    说完,她就已经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堂屋里。

    原来是她一直都没有将自个儿的位置摆正,她已经不是龟缩在西小院偏安一隅的侧福晋了,只要料理好她跟前儿那三五十个宫婢仆从就好。

    而现在她是嫡福晋了,四爷府内宅的当家女主人,这阖府上下的所有婢仆都归她统领,抛开那些背后各有主子的少数婢仆不算,她对其他婢仆都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让这些人知道自个儿是个大度宽厚的好主子,那这些人就会回报出同样的诚意。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那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榜样。

    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品味到那份难得的美味,那自然会有后来人前赴后继的大快朵颐,而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挑选出一个合格的榜样,尽忠职守、恪守本分,她再送出一份足以让很多人艳羡不已的赏赐,让府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尽心当差是有回报的。

    那府里有这样合格的榜样人选么……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用,这四爷府内宅上上下下当差的婢仆有两百余号人,管事嬷嬷也有二十余号人,总归会有恪守本分的老实人,但是榜样就不能是那种不起眼的小人物,那样也起不到引人效仿的意义,所以这次要树立成榜样的人,便要从这些管事嬷嬷里挑选出一个了。

    尔芙比较属意的人选,就是府里数一数二的管事嬷嬷秦嬷嬷。

    秦嬷嬷掌管着公中库房的大钥匙,上到金银玉器、下到绫罗布匹,但凡是府里能用到的东西,一切都需要经她的手,手下更掌管着府里的所有采买,就算她不吃拿卡要,那背地里想要讨好她,主动往她手里塞好处的人都大有人在,但是这位秦嬷嬷素来铁面无私,对人对事都是一本正经、不偏不倚,倒是一个很适合被树立为榜样的典型。

    其实尔芙这种认知也不全面,毕竟人非圣贤,谁能全无私心呢。

    她也不是要找出一个堪比圣贤的完人,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所以秦嬷嬷很符合她的要求,所以她很快就打定主意了,派人过去请秦嬷嬷,打算和秦嬷嬷好好商量下树立榜样的具体细节。

    当然,所谓商量,也就是一种比较客气的说法。

    她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叫秦嬷嬷过来,也就是先给秦嬷嬷通个气而已。

    对付秦嬷嬷这些手握实权的管事嬷嬷,一些小打小闹的好处,并不能让她们管住那颗中饱私囊的心,所以她这次要送给秦嬷嬷的是一份大礼。

    一处位于前门外的小院,一处标准的四合院,前店后居的结构,价值千金有余,不论是自个儿经营打理,还是租赁出去收租子,那都是一处挺不错的选择,也足够这些见惯好东西的管事嬷嬷们心头痒痒了。

    少时片刻,秦嬷嬷就丢下手头琐事来到了主院堂屋。

    尔芙将自个儿这想法一说,秦嬷嬷就忙推辞道:“奴婢不敢愧领。”

    “哦?”尔芙有些好奇的反问道,“这送上门的好处,秦嬷嬷又为何推辞呢?”

    秦嬷嬷有些为难地搓着手,沉默了有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终于说出了她自个儿的为难之处,那就是她担心其他人心生嫉妒将她隐藏在暗处的黑历史揭露出来,这就是尔芙所说的那种了,人无完人,谁又能一点缺点、一点黑历史没有呢,秦嬷嬷是担心好处领到手没几天,反倒丢了现在手里这份美差、肥差。

    对此,尔芙并不意外,她笑着摆摆手,安抚道:“秦嬷嬷,你不必忧心这些事。

    我想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送你这份厚礼的原因,无非就是一点,那就是希望府里的各处管事嬷嬷能心里有所期盼,更好地约束住自个儿的贪心,所以就算有人过后会来找我告你的黑状,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事儿,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当然了,你也可以先于其他人一步,自己坦白,将过去的一些错处好好说说。”

    说完,她对着身旁伺候的诗兰使了个眼色,示意诗兰搬把绣墩给秦嬷嬷,让秦嬷嬷能够坐下回答,毕竟秦嬷嬷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让这样年纪的人站着和坐着的自个儿对话,她这心里压力还是蛮大的。

    秦嬷嬷忐忑地欠身落座,有些犹豫,有些惆怅,但是也有些暗喜。

    有些犹豫是犹豫自个儿要不要和尔芙坦白过往的黑历史。

    有些惆怅是惆怅自个儿不争不显,怎么就入了尔芙这位嫡福晋的眼呢。

    有些暗喜,自然是暗喜自个儿苦熬这么许多年,终于熬到了尔芙这位明主的赏识。

    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最终秦嬷嬷决定完完全全的效忠。

    她相信自个儿的眼光,也相信自个儿能迈过眼前这个坎儿,更相信尔芙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主子,所以她仅仅是沉默了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打定主意了,先老实交代自个儿过往的一些黑历史。

    比如她在没有成为管事嬷嬷之前,也曾偷偷给管事嬷嬷们塞过红包讨好。

    比如她在刚刚成为管事嬷嬷的时候,也曾受过底下人的孝敬。

    比如她成为管事嬷嬷以后,她也曾用灰色收入在外面偷偷置办了些产业。

    比如她成为管事嬷嬷以后,府里的其他主子也曾拉拢过自个儿。

    ……

    秦嬷嬷这一说,便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越说就越没底气,越说声音就越低,说到最后,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尔芙的脸色了,果然她是有些高看自个儿的品行操守了,不说还不觉得自个儿有多少短处,这么细细回顾一番,这才发现有好多黑历史,也不知道福晋知道以后会不会反悔,她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好在尔芙是个很靠谱的主子。

    她并没有故意装高深地让秦嬷嬷忐忑不安,等秦嬷嬷话音一落,她就已经送给了秦嬷嬷一颗安心丸,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脸上写满了宽和二字,笑着说道:“过去的事,那就让它都过去吧,你也不必将这些事当做负担,毕竟我和你都知道就府里的情况,如果没有人提拔,一个普通的宫女想要成为有脸面的管事嬷嬷,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要你保证今后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来,那咱们就当做过去的事儿都没有发生。”

    说完,她又让诗兰给秦嬷嬷端杯茶过来,让她能够喝杯茶润润嗓子。

    毕竟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没有人能够不口渴,没有人能保证嗓子不沙哑,何况秦嬷嬷这心里紧张得都快要被自个儿吓哭了,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要是再不喝水补补水,尔芙还真担心她会晕过去。

    秦嬷嬷得到了尔芙的保证,心里一轻,接过茶碗,也不拘谨了,连忙喝了两口。

    “行了,该说的正事都说完了,我再和你说点闲事吧。”尔芙见状,脸上的笑容,又增添了几分,她示意诗兰又取杯茶给秦嬷嬷,这才漫不经心的柔声说道。

    秦嬷嬷闻言,忙应道:“主子有事,尽管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我明个儿要请账房入府查账,阖府上下的各处账目都不例外,你管着的公中库房的账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可不想当众出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尔芙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警告道。

    秦嬷嬷连忙回答道:“关于账目的问题,主子您大可放心,奴婢没那么糊涂。”

    “那就好,我要请账房先生进府查账的事儿,现在除了你我和我房里伺候的这些近身宫婢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也不希望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所以你也要做到守口如瓶。

    如果有和你关系密切的人被牵扯进去,咱们过后再细细商量解决,我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尔芙却没有想要就此打断这个话题,她隔着镂空的落地罩和博古架指着书房书案上的那一摞子账本,正色道,她可不希望因为秦嬷嬷一个人,坏了自个儿杀鸡儆猴、斩草除根的好主意。

    秦嬷嬷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自是忙不迭地保证道:“主子,您放心。”

    “成,那你就回去忙吧,我将公中库房的大钥匙交给你,你要将这差事放在心上,约束好手下人,不要让我这个做主子的丢脸,也不要让我对你失望。”该说的事儿都已经说完,尔芙也不打算留秦嬷嬷在自个儿房里多待,她又简单叮嘱两句,便给秦嬷嬷下了逐客令。

    秦嬷嬷也不是那种分不清脸色的人,见尔芙这么一说,便恭声告辞了。

    尔芙坐在堂屋里的太师椅上,笑吟吟地目送着秦嬷嬷的背影走远。扭头瞧瞧诗兰和诗情等人,嘟着嘴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全心信任着的秦嬷嬷,连她都能背着我在河间府置办下数十亩的良田,这其他管事嬷嬷到底在外藏了多少私产,你们敢想,怕是比一般地主乡绅的家产都要富裕吧!”

    “主子,这也是常态了。

    虽然咱们府里发下的月钱不多,但是能收到的赏钱不少,便是那些做洒扫的粗使宫女、抬轿的大力婆子,暖房伺候花木的花匠,一月下来,也能收到数十上百个大钱,这要是放在庄户人家,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何况秦嬷嬷这样的管事嬷嬷,那赏钱都是真金白银,在外置办些田产、铺面,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其实不单单是咱们府里这样,京中各处府邸都是如此,所以主子您不必太多心。”晴岚闻言,抬头瞧瞧尔芙已经有些难看的脸色,忙低声解释道。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说完,德妃娘娘也不理会满眼呆滞的尔芙,抬抬手就将房间里伺候的宫婢都打发了出去,摆出了一张晚娘脸瞧着尔芙。

    经过短暂的慌乱过后,尔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有些心虚地扭着衣角,坐回到了罗汉床下首摆着的绣墩上,吞了吞口水,低声道:“不知娘娘有何示下。”

    “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本宫对你进府多年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你算不上是多机灵,性格也有些绵软,但是也并非是全无优点,作为嫡福晋,你待人宽和,驭下有方,赏罚有度,不过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本宫作为你的婆母,实在是有些不高兴。”德妃娘娘见尔芙脸上写满了紧张,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本以为是铁石心肠的心底,不禁涌起了几分心软来,她放缓了语气,淡声说道,“你应该也都知道,老四是皇上和本宫都寄予厚望的儿子,他应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当然,本宫也不是要求他就要舍弃所有的闲暇时光,只是他刚刚才好不容易从老八暴毙的事情里抽身,正是他该要收拢失地的时候,他却任性地领着你这位嫡福晋和孩子们去郊野玩耍,还一去就是三天之久,这难免会让那些依附于他的朝臣对他失去信心的。

    作为嫡福晋,你该好好规劝他,而不是和他一块胡闹。

    今天,本宫特地叫你过来,便是想要嘱咐你几句,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生在皇家,他既然享受到他头上皇子光环带给他的优渥生活,便要承担起他皇子的责任来,事事都要更加注意分寸,不能随着心思胡闹。”

    “妾身明白,妾身日后定会好好规劝四爷。”尔芙泪目道。

    “你也不必觉得心里不舒服,本宫让你过来,也并非是要教训你,妻贤夫祸少,这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就更不好做了,现在你是亲王福晋,再想要如以往那些年那样随心所欲,更是不可能了,老四钟情于你,你就更要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这些年对你的疼爱,你也不希望他就做个游山玩水、提笼架鸟的闲散王爷吧。”德妃娘娘心知尔芙性格绵软,又被老四宠得太娇气,她也不好说太重的话,本该摆着婆母和宫妃谱的她很是为难地拧着眉毛,左思右想地将肚子里的话改了又改,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听德妃娘娘这样说,尔芙真想不管不顾地说上一句,她发自肺腑地希望四爷是个闲散无忧的王爷,这样她就可以恃宠生娇地将府里那些情敌都赶出去,拐着四爷找个风清水秀的地方,领着小七和弘轩几个小娃娃,自由自在地过他们的小日子去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算了,面上仍然是那副恭顺样子,听着德妃娘娘滔滔不绝地发牢骚,好不容易捱到宫人进来续茶,尔芙这才算是得到了片刻清静,偷偷坐直了身子,瞟了眼已经趴在德妃娘娘腿上对她挤眉弄眼的小银子,缓解下紧张的情绪,以更加饱满的热情去面对德妃娘娘的下一波吐沫星子。

    事实证明,这婆媳之间就算相处得再好,也不可能和平共处,尤其是在古代这种没有一夫一妻制度保证的封建社会里,所以当尔芙晕头晕脑地走出畅春园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德妃娘娘赏下来的一对姐妹花。

    这对姐妹花出自德妃娘娘的家族乌雅氏。

    两姐妹都是刚刚及笄的好年纪,虽然看着稚嫩,却是从小就养在教习嬷嬷身边的真正聪明人,厚厚的宫规能倒背如流,琴棋书画茶道女红,无一不精,行为做派比大家闺秀更优雅、端庄,这么两个姐妹花被德妃娘娘塞到尔芙的身边,其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了。

    偏偏尔芙看着这两个小丫头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因为德妃娘娘也没有明说这二人就是指过来伺候四爷的,而是借口她尔芙这个嫡福晋身边就有两个陪嫁丫鬟和两个大宫女伺候,实在是有些不够排场,所以特地选了这么两个机灵体贴的宫女给尔芙,这甭管在哪里说都是德妃娘娘这个婆母对尔芙的关心。

    长者赐、不敢辞,这情敌就这样被塞到了尔芙的身边当差了。

    重新回到长春仙馆里坐定,尔芙有些苦闷地看着眼前娇俏的姐妹二人,却到底没有将她们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因为德妃娘娘能塞过来两个,便能再塞过来更多,她能打发掉这两个美婢,却不可能各个都打发到四爷看不见的地方去,所以她还不如就这样顺顺当当地接受下德妃娘娘的安排,起码这样她还能在德妃娘娘跟前留个好印象。

    尔芙抬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勉强自己挤出一张虚伪的笑脸,指着给分立在罗汉床两侧的近身宫女,轻声介绍道:“雨桐、雨桠,诗兰、诗情……你们几个都相互认识下吧,往后她们姐妹俩就要留在咱们四爷府里当差了,暂时先领着一等宫女的差事,跟着你们跑跑腿儿什么的,稍后我再具体安排她们的差事,不过你们切莫仗着资历老就欺负新人,多照顾照顾她们。”

    说完,她就摆摆手将房间里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毓秀姑姑一个人在跟前,低声询问起了这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的来历。

    其实毓秀姑姑也不算太了解二人的来历,因为毓秀姑姑这趟回畅春园的凝春堂当差,除去陪德妃娘娘闲聊的时间,更多的时候都在照顾小米团,再说有顶替她差事的新掌事宫女如同防贼似的盯着她,她连找老姐妹一块说说话都不方便,不过她到底比尔芙更加清楚这对姐妹花的底细些。

    “听奴婢那些老姐妹说,这雨桐和雨桠俩姐妹年前就进宫了,换句话说,要不是皇上那边先安排了佟佳侧福晋入府,这对姐妹花早就被娘娘送过来了。”毓秀姑姑脸色发苦地将自个儿从老姐妹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尽量简洁地说了一遍。

    “呵呵,来了就来了吧,反正咱们府里也不差这点花费。”

    “奴婢只怕是主子爷瞧见这对姐妹花会不高兴,而娘娘那边也可能会因此误解主子。”

    “我相信娘娘是聪明人,不会不了解四爷的性子。”

    “正因为娘娘了解主子爷的性格,这才会将人交到您的手上,所以就算主子爷再不高兴,也不能越过您去处置这对姐妹花。”

    “我本来就没有想要处置她们。

    堵不如疏,这天底下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四爷没有那份心思,便是有再多娇花似的姑娘在他跟前打转转儿,他也不会做出有失体面的事情,可要是他起了花花心思,就算我千方百计地防备,最后也不过是将他越推越远罢了,我之所以问问她们的来历,无非是不愿意身边多两个不知道根底的生人伺候罢了。”说完,尔芙就挠挠头,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了之前厨房小宫女暴毙被牵连到的小生子。

    关于小生子的事,毓秀姑姑也不甚了解。

    因为毓秀姑姑是和尔芙前后脚离开圆明园的,尔芙也是知道这点的,她突然提起小生子的事,不过是她不想要再继续和毓秀姑姑探讨争宠这件有些尴尬的事情罢了,所以听到毓秀姑姑的回答,她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尔芙又和毓秀姑姑说了几句闲话,便送着毓秀姑姑出了上房。

    长春仙馆的院子里,雨彤和雨桠看到尔芙出来,忙迎了上来。

    她们小小年纪就和众姐妹被送到家里最擅长宅斗争宠的女眷跟前养着,由名师指点琴棋书画,跟苏杭绣工大家学习针黹女红,与家中大厨一块练习厨艺,这姐妹俩是所有姐妹中的佼佼者,她们有着一朝麻雀变凤凰的野心是事实,不甘心就这么庸庸碌碌的过活是真,但是却并不莽撞、冒失。

    从年前就经由内务府送到德妃娘娘身边等待时机,她们并没有被宫中的繁华迷花眼,反而将家里送过来的体己银钱都用来打探消息,小半年时间,足够她们将尔芙和四爷的好恶都记在心底。

    她们知道想要挖尔芙的墙角不容易,也知道被德妃娘娘突然塞到尔芙跟前当差,必然会被尔芙小心防范着,但是她们却并没有心灰意冷,甚至已经设计好了全盘计划,她们的计划很简单,考虑到尔芙对外和善柔婉的性格,考虑到四爷对她们可能会有反感之心,所以她们打定主意要徐徐图之。

    十五岁的年纪,她们有大把时间去打持久战。

    所以她们来到圆明园,并没有将自个儿当做是四爷的妾室,而是完完全全按照内务府教导宫女规矩时候的做派,摆正了自个儿宫女婢仆的身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尔芙,比如此时,还不等尔芙吩咐,眼瞧着尔芙往凉亭方向走,雨桠就已经姐姐姐姐地招呼着诗兰一块去房间里给尔芙取软垫和点心等东西了,而雨桐则微弓身子地虚扶着尔芙往凉亭方向走去。

    “主子,虽说现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可是这石凳坐着又凉又硬的,还是要垫着软垫舒服些。”雨桠和诗兰的动作很快,尔芙才刚刚走进凉亭里,她二人就已经抱着软垫和点心匣子追上来了,雨桠笑眯眯地铺好了软垫和绣缎桌布,柔声解释道。

    “你倒是细心。”尔芙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夸赞道。

    尔芙这样的反应,也全在雨桐和雨桠的意料之中,两人心里平静如水,面上却显露出了些许委屈,她们知道尔芙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要真是她们和其他宫女那样任劳任怨地当差,反倒不容易让尔芙所信任,适当地表现出些许不甘心的神色,也好让尔芙认为她们都是些没有什么心机的单纯姑娘。

    就如她们所预料的一般,尔芙见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虽然尔芙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却也能看出她是不自在的,雨桐二人适时地收敛了脸上的委屈,乖顺地站到了旁边,似乎有意要和尔芙分开些距离般地退到了凉亭的边上,既不主动上前伺候,却也没有再继续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脸色木然地候在旁边。

    尔芙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喝着有些苦涩的清茶,时不时地环视一眼身边的宫女婢仆,等到了四爷回来。

    “添新人了?”四爷笑着来到凉亭里,扶起起身见礼的尔芙,瞟了眼凉亭里站着的陌生面孔,很是随意地拿起尔芙用过的茶碗抿了口剩茶,随口问道。

    “是啊,你们还不快见过四爷。”尔芙的笑容有些难看。

    她到底还是个小气的女人,做不到高高兴兴地和别人一块同侍一夫,尤其是当四爷一眼就注意到雨桐和雨桠后,她发现她就好像喝了一碗酸醋似的满肚子酸水,说出的话都多了分拈酸吃醋的味道来。

    四爷不明就里地看着规矩见礼的两个小宫女,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免了二人的礼,随即就抬手将凉亭里伺候的宫女都打发了。

    他和尔芙在一块的时候,格外不喜欢旁人在跟前伺候,而且他也注意到尔芙说起这两个宫女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便更加好奇起这两个宫女的来历,这也怪他太着急过来陪尔芙用膳,不然他就会从张保的嘴里得知这两个宫女的来历了。

    而尔芙则误会了。

    她以为四爷已经知道这两个宫女的来历,见四爷才来到长春仙馆就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个宫女身上,心里就更加不得劲,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夹枪带棒了,连带着说起德妃娘娘的时候,这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许怨气来。

    “还能是谁,你额娘德妃娘娘同族送进宫里伺候的两个宫女。

    那个戴淡紫色绢花的是姐姐,闺名雨桐,耳边有一颗红痣的是妹妹雨桠,都是十五岁如花似的好年纪,模样也娇俏,听说还很是擅长舞文弄墨、弹琴作曲……”尔芙瞟着二女离开的背影,不情不愿地介绍道。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其一,自然是傍内务府的大腿。

    不过这个方案,毓秀姑姑才一提出,尔芙就出言反对了,倒不是说她思想多么高洁,不愿意占国有资产的便宜,实在是内务府的采购价格是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亲王福晋承受不起的超高价,那加价三五倍都得算是内务府那些大佬们响应康熙老爷子的号召节约了,真是将采购这事委托给内务府负责,用不了三次,四爷府就得清盘破产了。

    毓秀姑姑给出的第二个建议是彻底裁撤采买上的人手,将府中采买之事委托给各地产业管事负责,再由水路送过来,这个方法的最大优点就是能更好地完成府里给出的采买清单,但是弊端就是各处产业的管事未必就能做到不贪不拿,最后很可能造成更大的资产流失,所以关于这个方案,尔芙略微想想就摇头否决了。

    一来是因为本来府中各地采买的人手就已经和各处产业管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眷关系了,这种安排,无非是掩耳盗铃,虽然是不需要府里在给各地采买划拨银两,但是府里在各处的产业就要进入入不敷出的境地,尔芙从来不曾小看人的贪心,一旦采买的权利,落到这些掌管产业的管事手里,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守住本心。

    二来,府里安排到各地的采买,必然不甘心丢掉到手的油水,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找她这个嫡福晋的麻烦,她倒是不觉得这些采买联合起来就能威胁她的地位,但是她不愿意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

    毓秀姑姑连着给出两个建议都遭到了尔芙的否决,却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前两个改革方案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她想出的第三个办法就比较靠谱了。

    那就是将采买这事连人带差事都外包给遍布各地的便利坊。

    便利坊是明里是四爷的私产,其实东家是尔芙,这件事府里知道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敢轻易点破,而将采买人手统统打包转手给便利坊,也就不会闹出底下采买暴动的事情来,便利坊又是直接对百姓服务的一种连锁杂货铺,控制成本是最擅长的事情,也就不需要担心价格虚高的问题,同时掌握住采买的源头,也便于尔芙更好掌握府中中馈,这绝对是一件一举三得的事情。

    正如毓秀姑姑的信心满满,尔芙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拒绝的理由,只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她贸然插手采买这摊事,杜嬷嬷心里会觉得不痛快,所以她也没有说到底要从何时开始这种改革,便让毓秀姑姑先回去休息了,自个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叠罗纹纸勾勾画画,想着如何能更好地将采买这件事不伤害任何人利益的进行改革。

    只是这注定是个不可能的事情,任何改革都是会到伤害一些人的利益,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顶多就是将这种损害降低到最低,低到什么程度,那就需要聪明人想办法了,尔芙自认自己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完全没有想过一己承办这种事关改革的大问题,琢磨着等四爷那边清闲些,便将这件事交给前院那些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幕僚去处理。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四爷晚上回到后院用膳的时候,她抽空就提出了自个儿想要改革采买方式的决定,而素来讲究节俭为本的四爷,自是不会反对这种有利于府中开源节流的手段,大包大揽地将这个事就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四爷府的采买改革,终于定下了基调。

    一切以省钱为主。

    “稍后就让人将这册子给前院的戴铎戴先生送过去吧。”甩锅成功的尔芙心里轻松了不少,脑子也活络起来,各种点子就如同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她忙活活地钻进书房,勾勾画画地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工夫,笑眯眯地拿着一叠罗纹纸交给诗兰去装订,转身对四爷说道,别看她不善于治家,也不善于勾心斗角的宅斗生活,但是她却是个有见识的嫡福晋。

    她来自现代,尔芙从小到大看过那些多连锁商场的铺货方式,她虽然做不到分毫不差的复制出来,照猫画虎,模仿个大概其,还是能做到的,便如她在各地设立起来的便利坊一般,那就是一个微缩古代版的连锁商场模式,她勾勾画画这么久,忙活地就是这种铺货经营的方式,尽量清晰明确地写出来,她相信戴铎那些幕僚一定会根据这些铺货方式,安排出一个最适合四爷府的采买办法来。

    至于说,这种采买改革会不会伤害到掌管采买的杜嬷嬷一派的利益,那她也没有办法事事周全了,不过她还是打算在改革前就给杜嬷嬷通个风,免得杜嬷嬷觉得自个儿过河拆桥,毕竟杜嬷嬷是最先投诚她的管事嬷嬷,一旦采买的事情都外包给便利坊负责,那杜嬷嬷手里的权利就再也比不上同级的其他管事嬷嬷了。

    务求将采买改革做到尽善尽美的尔芙,想到了权力交叉。

    之前,府里各处都有管事嬷嬷负责,但是这些管事嬷嬷的权利太大,除了她这个嫡福晋和四爷有权干涉外,便是府里其他女主子都没有资格掺和其中,致使各处管事嬷嬷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侍妾格格还要更滋润,底下人更是争相讨好,既然她已经动了杜嬷嬷的蛋糕,便不在乎给其他管事嬷嬷都上一道绞索控制。

    权力交叉,让各处管事嬷嬷互相监督,彼此之间形成制约,那么她这个嫡福晋就更轻松些了,便如现在的毓秀姑姑和秦嬷嬷之间的制约一般,毓秀姑姑负责杂务和库房,秦嬷嬷亦是如此,二人一人占着管事嬷嬷的名头,做事更加名正言顺,一人占着是德妃娘娘亲信的名头,不好轻易得罪,所以两人形成了权力制约,显然府里杂务和库房的管理,更加正规了些,如果将这种权力交叉推广开,那各处都会更加井然有序,管事嬷嬷也不好再凭借一己好恶,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不过和采买改革一样,全府上下的势力改革,更不容易操控,对府里的日常影响,也会更大些,所以这件事必须要等到她和府中众女都随着四爷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在进行,圆明园和四爷府这边,没有太多交集,人事自主,由内务府分摊安排,这样就算是府里乱起来,也不会影响到众人的日常生活。

    而为了防备影响过大,她就必须将府里主子都尽量带走,尤其是四爷那一连串出生的小娃娃们,偏偏圆明园到处都是清溪水流,对于这些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小孩子太危险,这样要带过去伺候的宫婢就要大大增加,总之是一件很麻烦、也很琐碎的事情。

    原本已经准备地差不多的出行人员名单,又要重新拟定,掌管府中人事安排的桂嬷嬷,从尔芙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不过长久以来的惯性思维,让她并没有意识到尔芙正摩拳擦掌地要给各处管事嬷嬷搞事情,所以略微狐疑片刻,便也就安心配合尔芙挑选合适的人手,增添出行人员名单去了。

    这样一来,反倒是没有人注意玉洁一家人入京的事情去了。

    就在四爷府阖府上下要前往圆明园避暑的前一天,已做妇人装扮的玉洁给正院送来了请安帖子,明明已经是午后时分,正要简单小睡片刻的尔芙,一看到玉洁递过来的帖子,还是让诗兰去府外接人了。

    入府多年,玉洁等几个人陪着她从入府开始,一步步在府里站稳脚跟,这份感情是尔芙做梦都难以忘记的,只不过随着玉洁等人年岁渐长,她不愿意玉洁等人好好的年纪就在府里这样蹉跎下去,这才挑选了合适的夫家,将她们一个个地嫁出去,难得有机会见一面,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小睡就错过呢!

    想想,她和玉洁等人也是多年未见,还有点小激动呢!

    激动地坐立难安地尔芙,笑着坐在了妆台前,她那时候最喜欢清丽如水的清秀打扮,加之因为四爷的偏爱,致使府里想要找个颜色鲜艳些的女子瞧瞧都难,如今想想,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不过随着年纪越长,心理年龄越来越大的尔芙,已经很少在正式场合穿着的那般清丽素雅,今个儿要和玉洁那丫头见面,她打算重温一下那时的打扮。

    “将柜子底下压着的那身白底淡蓝色折枝梅纹的大襟旗装给我找出来,另外再替我找套素银镶宝的头面过来。

    诗兰,你替我梳个精巧些的发髻。”

    尔芙笑着吩咐几句,便自顾自地从妆匣里,摸出了一对镶珠耳坠,放在了旁边,打算等着一会儿梳妆打扮好就戴起来,只不过还不等她这边梳妆打扮好,四爷就不知道被哪阵风给吹了过来。

    瞧着富贵平安牡丹屏风前的尔芙,四爷怔住了神,他随手拿过妆台上放着的那对镶珠耳坠子给站在屏风前臭美的尔芙戴好,随口问道:“今个儿怎么打扮得这般清秀?”

    “不好看么,会不会看着有些装嫩了?”尔芙听四爷的语气有些诡异,慌里慌张地跑到人高的穿衣镜前站定,左照右照一番,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即满脸迷茫地抬头问道,难道是她的审美和古代人不同,所以她这种打扮怪怪的,可是也不会啊,明明那时候四爷很喜欢她这样清秀淡雅的打扮,不然府里也不会吹起一股仙女风了。

    四爷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替尔芙扶正了鬓边略有些歪斜的镶蓝宝半月形镂空雕缠枝花纹的银簪,贴在尔芙的耳边,低语道:“当然不是,尔芙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娇俏动人,只是好久没曾看到尔芙如此装扮,猛然一瞧,有些惊讶罢了,倒是尔芙今个儿怎么会想要做如此打扮呢,该不会是有什么旧人来给你请安吧!”

    没有女人是不喜欢听好听话的,尤其说这话的人是她最心仪的男子,尔芙听完就笑弯了眼睛,她扯着一角袍摆,点着脚尖,微抬着有些重的脑袋瓜儿,转了个圈儿,笑眯眯的柔声说道:“四爷真聪明,玉洁那丫头递了帖子来给我请安了。”

    “她不是随丈夫去了江南道上么,怎么突然回来了!”四爷扶着还打算臭美的尔芙到堂屋里坐定,一边接过诗兰奉上的热茶,一边有些奇怪的问道。

    尔芙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敛,低声说起了采买上的人以次充好的事情,她实在没脸说起自个儿跟前出去的宫女会做出如此事情,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识人不明,说到最后,她又担心四爷会误会她存心包庇玉洁一家人,忙解释道:“玉洁进府请安,我不好不见见她,但如果她和她的亲人有贪墨公中的事实,我也不会包庇她们一家人的。”

    “她既是你身边出去的人,你就该对她多几分信任,也许就如毓秀姑姑所说,她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举,你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是对的,但是你也不能不顾及着你和她之间的主仆情分,便是她真有贪墨公中的事儿,还是该给她个机会。”四爷知道尔芙和玉洁冰清几个婢女的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将往日的严苛作风带到家里来,他见尔芙有些慌了,笑着安抚道。

    “那我就先替玉洁谢谢你这位主子爷了。

    不过你说得对,我该相信我身边出去的人,她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人,兴许这事是事出无奈、事急从权,但是若是她真的做出贪墨公中的事情来,我不会轻易放纵她,我会替她赔上公中的损失,再免了她和她家里人的差事,放她们自由,也算是全了我和她之间的这场主仆情分。”听完四爷的话,尔芙心里安稳了许多,她略微思考片刻,笑着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这话不是说出来敷衍四爷的,她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少时片刻,乌拉那拉氏刚刚到内室里躺平躺好,福全就拎着暗黄色的药包,领着还未显出孕态的戴斯和甄妮等人过来了,为了不让甄妮和戴斯二人起疑,和她们一块过来侍疾的,还有出自乌拉那拉氏娘家的玉湖和清雅两位格格。

    她脸色苍白地靠着大软枕,歪歪斜斜地坐在床上,笑着对屈膝见礼的四女点点头,柔声道:“这些日子,怕是要多多辛苦你们了。”

    “侧福晋言重了,这本就是婢妾们的本分。”四女异口同声的答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更显随和了几分,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活计要你们伸手,毕竟我这跟前儿有绿意她们呢,就是我这腿上伤到了,一时半会儿的不能下地走动,总是躺在床上怕烦闷,留你们在跟前儿说说话,总比她们这些拘着主仆礼数不敢吱声的丫头们强,再说了,瞧着你们这些花骨朵似的俊姑娘们,这心情也能好些。

    行了,我这腿儿上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你们也就别拘着那些礼数了。

    绿意啊,去把桌边儿的绣墩搬过来,让她们这些孩子都坐下,再去小厨房那边儿取些瓜果点心来给她们嚼零嘴儿,别让她们饿着、累着了!”

    说完,她就摆摆手,催着绿意快些下去准备了。

    如果不是乌拉那拉氏之前表现得敌意太重,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咬死戴斯和甄妮这两个异域格格的话,兴许戴斯和甄妮两人,还真能被她这副体贴慈和的模样骗过去,不过现在么,二人虽未听说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句俗语,却不妨碍她们在心里暗暗警惕着。

    至于玉湖和清雅二人,倒是显得更加从容随意些。

    毕竟乌拉那拉氏是她们二人的族中长辈,也算是利益共同体,总不至于挖坑设套地害她们吧,所以她们该吃吃、该喝喝,说着凑趣讨喜的话,一点都不觉得约束,反而还为自个儿能够如现在这般逍遥自在地享清静高兴着。

    眨眼工夫,便是日落时分。

    乌拉那拉氏喝过煎好的汤药,又含了两颗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便张罗着让绿意等人在东次间里摆膳了。

    一桌四荤四素两道汤的席面在东次间摆好,乌拉那拉氏也由绿意等人搀扶着,从内室里出来了,她坐在桌边儿,手拿着汤匙,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碗里的冬瓜汤,瞧着对面坐立难安的戴斯格格,柔声说道:“戴斯格格有孕,怕不适合这般久坐,一会儿就早些回去前院休息吧。”

    说着,她就对着戴斯格格善意的笑笑,继续说道:“以前啊,我总想着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老话儿,也怕弘晖那孩子太早接触男女这些事儿,耽搁了前途,经常为难你和甄妮两个,都是我这个长辈不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弘晖的骨肉,甄妮也越发懂得规矩了,我瞧着你们,也就不觉得别扭了,希望你们也别把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了,毕竟咱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久着呢,实在没必要为了那些过去事儿不开心。

    今个儿在这里,借着这桌饭菜,我也给你们赔个礼。”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就对着下首落座的二人,分别颔首一礼,态度虽然诚恳,但是动作就显得太敷衍了。

    即便是如此,甄妮和戴斯二人闻言,还是忙应承道:“侧福晋言重了,您也是为了婢妾们能够更好的时候弘晖阿哥,婢妾们都明白,再说您是长辈,便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也轮不到婢妾们挑理。”

    面上,二人是如此,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却未放松对乌拉那拉氏的戒备之心。

    乌拉那拉氏,那是什么人物……

    她从十四岁大婚,被迎进阿哥所那天,无时无刻,不在和其他人斗心眼儿,别的都不说,单单是和已经被圈到佳思院如同废人般的李氏就斗得不亦乐乎,要是拍成戏,那都足够十个戏班子演上十天半个月的了,戴斯和甄妮两个宅斗新手能糊弄过她,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戴斯和甄妮口不对心。

    所以,她倍显落寞的笑着自嘲了一句:“看来你们是不愿意原谅我这个长辈了。”

    甄妮和戴斯闻言,便再也坐不住了,忙齐齐起身行礼,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婢妾们不敢。”

    这次,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借着由头让二人立规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摆摆手道:“好啦,你们都起来吧,这用着膳呢,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快坐下。

    其实你们心里怪我,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当初我那么为难你们。

    不过以后相处时间久了,你们也就明白我当初那么做的原因了,其实我那也是无奈为之,在这四爷府里,别看弘晖是嫡出的大阿哥,好像是身份尊贵无忧,但是也不敢大意,稍有不慎就要被其他人踩到泥里了。

    那时你们突然成了弘晖的侍妾,我既担心弘晖沉迷女色,消极懒散,又担心你们是有心人安排到弘晖身边的,尤其是你们又是这副模样,我这心里就更害怕了,但是我这份担心啊,现在就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了。

    得,咱们用膳,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又是爽朗一笑,热络地招呼着下首陪坐的四女动筷子。

    别看乌拉那拉氏说得情真意切,好似是将心都掏出来给甄妮和戴斯看似的,但是谁也不是傻瓜,甄妮和戴斯又怎么可能会几句好话就忽悠了呢,尤其是身怀有孕的戴斯。

    她早就受过弘晖阿哥的提点,知道这内宅女眷最爱在吃食上动手脚,她现在又是特别时期,肯定是要格外注意,所以乌拉那拉氏越是热情招呼,她就越是紧张,一双筷子看似是在动弹,却是半点吃食都没有往嘴里送过。

    乌拉那拉氏看在眼里,却是全不在意,只当没瞧见,乐呵呵地大口朵颐着。

    因为她就算是想要对戴斯腹中胎儿动手脚,却也不会让戴斯在自个儿房里出事,那就显得太蠢了。

    怀胎十月,大把时间动手脚,那需要表现得这么急切呢……

    再说,就戴斯这个状态,乌拉那拉氏觉得就是她不动手脚,估计戴斯都能把自个儿这胎吓没了,孕妇是最忌讳忧思过重的,尤其戴斯又是初次怀孕,本就坐胎不稳,到时候就算这胎还在,那也是岌岌可危,随便弄些生冷的吃食给戴斯吃,连药都不需要动,直接就能让她来个乐极生悲。

    一顿饭,除了乌拉那拉氏吃得痛快,其他几人都是吃得没滋没味的,所以这边儿乌拉那拉氏才撂了筷子,下首陪坐的四女就也忙活活地撂了筷子,尤其是戴斯,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乌拉那拉氏故意装作瞧不见的样子,笑呵呵地吩咐绿意去安排软轿,送身怀有孕的戴斯回去前院休息,同时也将坐在一旁当背景的清雅,一块打发回去前院了。

    对此,乌拉那拉氏也是自有说法。

    毕竟戴斯现在有孕在身,这回去一路,虽说都是坦途,但是身边不跟着个人,她也是不放心。

    此时此刻,甄妮和玉湖都明白了乌拉那拉氏的用意。

    是了,戴斯有孕,不能承宠,更不能和弘晖阿哥同室相处,那这时在春晖阁里的清雅格格就成为了最佳替补了,加之清雅格格模样清秀、性情温婉柔顺,虽然她是不得弘晖阿哥的看重,但是弘晖阿哥也不厌烦她啊,那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对于清雅格格得了乌拉那拉氏的眼缘,玉湖格格发自内心地嫉妒着。

    不过她和清雅同出乌拉那拉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便是心里再恼火、再不甘,却也不敢破坏清雅的好事,再说她也想着有一就有二,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总不能厚此薄彼到不管她了,所以她心里不高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帮忙将甄妮留在了西小院里。

    已经半躺在罗汉床上的乌拉那拉氏见状,很是满意玉湖的识趣,同时也暗暗打算,要是玉湖能够一直如此乖巧懂事,等到清雅的事儿定下来,也抬举抬举玉湖,起码不让她独守空闺,实在不行,还可以在戴斯身上玩一把去母留子的把戏,让玉湖有个孩子做依靠,也算是全了二人的姑侄情分。

    玉湖不知道乌拉那拉氏的打算,甄妮却是一肚子火。

    她就知道这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不是好人,果然是时时刻刻不忘给自个儿添堵,看看吧,这不就趁着戴斯有孕的时机,愣是将住在后罩房好些日子都不曾被弘晖正眼瞧过的清雅格格推到前面去了。

    不过侍疾这种事,她也不能逃避,毕竟这是以孝治国的大清朝。

    甄妮面上看似如常,心里却是如同火烧般难熬,她现在已经落后于戴斯一步,未能成为春晖阁里最先有孕的侍妾,这要是让清雅格格再抢到前面去,怕是等着自个儿的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以前,她还觉得她和戴斯冒险一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挺好的。

    随着在四爷府里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后悔自个儿当初的冲动了,弘晖阿哥是亲王府的阿哥不假,但是却至今未曾被请封世子,再看前院那些婢仆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便知道这个世子之位不好争,再想想十三爷府里的模样,夜半无人之时,她也不禁会猜测,如果当初她留在十三爷府里,又该如何呢……

    只是这些事,她也就只能在心里合计合计而已,要是真说出口,等着自个儿的就是一条白绫子赐死的结局了。

    正在甄妮胡思乱想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注意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生怕她抽空溜回前院去搅和清雅的好事,笑呵呵的提议道:“我瞧着你们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怕是有些无聊了吧,不如咱们摸几把牌吧!”

    说完,不等甄妮和玉湖表态,她就命人将桌子摆起来了,就摆在罗汉床前。

    这样的话,乌拉那拉氏就算是不方便动弹,也能够和甄妮、玉湖二人打牌解闷了。

    “婢妾从未玩过,不如还是在旁边瞧瞧热闹吧!”甄妮瞧着桌上全然陌生的金牌,柔声拒绝道。

    可惜,乌拉那拉氏怎么可能同意她的建议呢,这要是玩起劲了,那不就更容易忽略她的一举一动了,所以乌拉那拉氏很是利索地笑着拒绝道:“不会玩啊,也没关系,就是个解闷的小玩意儿而已,你玩上几把就会了。

    那个那个……绿意,你就坐在甄妮这丫头旁边吧,也好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

    说完,她又让青柳将她妆台上那盒装满金瓜子的巴掌大锦盒拿过来,用来做筹码。

    乌拉那拉氏几句话就张罗起来了牌局,玉湖更是早早就坐在桌边儿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甄妮也不好再拒绝了,她手里端着一个细白瓷的浅口瓷盒,接过宫婢分过来的一部分金瓜子放好,便学着乌拉那拉氏的模样,动作有些笨地码起了牌。

    麻将这玩意儿的起源,到底是什么年代,现代人说不清,古代人也说不清楚,史料里,也并未详细记载,反正在明末清初的时候,麻将就已经是一种全国上下普及的娱乐方式了。

    原本尔芙还想着用麻将牌和纸牌扑克狂揽一笔巨富做私房体己呢。

    结果,那自然是呵呵哒了。

    乌拉那拉氏手里这套麻将牌,还是她陪嫁妆奁中的一幅精品呢,上好的象牙雕刻,背面雕刻着缠枝宝相纹,牌面用描金的方法画出条万饼和东南西北风中发白等花牌,处处透着精致,便是作为拿在手里把玩的玩意儿,也是不错的,但是现在就这样华丽丽地成为了一种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酸枝木的方桌上,铺着细绒棉的桌布,四排码牌,呈斜角摆放好。

    乌拉那拉氏坐在北方向上,甄妮和玉湖,分坐在乌拉那拉氏的两侧,对面还有一个空位,她左右瞧瞧,对着旁边垂首而立的肖嬷嬷招招手,笑着道:“嬷嬷,还要麻烦你过来给凑个手。”

    说完,她就将手里搓得有些发热的象牙色子丢到了方桌中间。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她忙站起身,快步迎到穿堂门口,拦住了对面满脸震怒的四爷,低声劝道:“弘晖年纪还小,你就算是不高兴,就算是要教训他,也要讲究下方法,怎么能张口就骂呢,再说还是当着我的面,他不是更下不来台了!”

    说完,尔芙就对着身后跟过来的乌拉那拉氏使了个眼色。

    虽然她是不喜欢弘晖,也气愤弘晖的不懂事和莽撞,却舍不得四爷为此动气伤身,不然她才懒得跑出来往炮仗筒上撞呢,只是她没想到乌拉那拉氏竟然在这个时候玩闪现溜走了。

    当尔芙听见乌拉那拉氏直接找借口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如果她还不知道乌拉那拉瑞溪已经换芯儿成为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她还不至于如此惊诧,她从未想过一个当母亲的人能为了保证自个儿的利益,连自家孩子都不顾了……

    乌拉那拉氏的所作所为,简直颠覆了尔芙的人生观……

    恍惚间,她甚至好似听见了三观碎裂的声音。

    “进去说话吧,爷好好和他说说。”就在尔芙三观重塑的呆滞阶段,对面四爷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这就是宫里所有宫妃的常态,他见惯了,尤其是在德妃娘娘身上,他抬手拍拍尔芙的肩膀以示安慰,低声答道。

    说完,他就绕过眼前整个人都傻住了的尔芙,迈步走进了穿堂。

    穿堂里,弘晖还保持着刚刚拱手告辞的诡异造型,显然是被四爷一声暴喝吓到了。

    “别站着了,今个儿正巧碰上,咱们爷俩儿好好聊聊!”他很满意弘晖的反应,迈步走到弘晖的身边,拍着弘晖的肩膀,沉声说道。

    穿堂外,缓过神来的尔芙见四爷和弘晖两父子并肩坐在一块,好像气氛还算和谐,也没有再进去破坏气氛,直接领着诗兰等人离开了。

    只是还不等她绕过穿堂前面的回廊,便被四爷和弘晖的交流方式吓到了。

    “跪下……”尔芙只听得四爷一声暴喝,浑身一颤,还不等她再迈动脚步,便听见穿堂里传出了一连串的责问和呵斥,那爆发力、那穿透力、那震撼程度……反正她是有些不放心地拐回到了穿堂门口。

    苏培盛守在穿堂外面,已经将庭院里当差的洒扫婢仆和粗使杂役都赶走了。

    尔芙走到他跟前儿,低声说道:“四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你也不进去瞧瞧他,就这样听着他教训弘晖,你这个领事太监怎么当的……”

    苏培盛闻言,苦着脸答道:“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主子爷的脾气,谁劝得动啊!”

    “那就让他这么扯着嗓门教训啊,这要是传扬出去,弘晖的面子往哪儿搁!”

    “反正奴才不敢去劝。”苏培盛表示他才不要去做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鱼呢,连忙摇头拒绝道。

    尔芙见状,无语地扁扁嘴儿,却也不敢迈腿进去。

    她倒是不怕成为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里的鱼,她是担心弘晖面子上过不去毕竟她和弘晖的关系,本来就很是紧张,弘晖又正是一个青春期少年,到时候为了自尊啊、自信啊,还不得直接和四爷顶撞起来啊……

    为了不让四爷被气得更狠,尔芙哪里还敢往里面凑热闹去呢!

    此时此刻,她无比向往那种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大家族生活了,那样她就可以请来德妃娘娘、或者是皇上劝阻住暴怒状态下的四爷了。

    可惜,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不靠谱。

    她就如同拉磨的驴子似的在回廊上转着圈圈儿,随着四爷教训弘晖的声音大小、语速快慢,决定着叹气的速度,明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愣是急出了一脑门汗。

    好在,四爷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语速和音量,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尔芙也不必在回廊上绕圈圈儿了,她一撩袍摆就坐在了回廊外侧的围栏上,侧耳听着穿堂里的动静,这么仔细一听,她才反应过来,敢情是有人将弘晖和博尔康大人府上那位小格格私下传信的事儿给捅出去了,四爷这才带着怒火从东小院赶过来堵人。

    “谁传的闲话?”她对着同样满脸冷汗的苏培盛问道。

    这种事,到底是有些丢脸的事儿,她不相信乌拉那拉氏会主动告诉四爷知道,更不相信博尔康大人会跑来找四爷告状,瞒着藏着还来不及呢,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议论起来,顶多就是说弘晖这孩子太过胡闹,不知轻重,但是涉及到齐布琛这姑娘的话,哪怕是就要说她闺誉有暇了。

    苏培盛闻言,紧贴在门口的身子往尔芙的方向挪了挪,低声答道:“回福晋的话,这事儿是佟佳侧福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偷偷告诉主子爷的,主子爷当时一听就气坏了,摔了茶碗、掀了桌子,又先去了前面春晖阁,连打了弘晖阿哥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这才过来您这儿的。”

    说完,他又装作不是自个儿偷偷告密似的往相反的方向躲了躲。

    对于苏培盛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尔芙也是无奈了。

    她捏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才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句话:“福晋,你进来下!”

    我勒个去……

    尔芙闻声,闭了闭眼,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往穿堂里走去。

    还不等她在穿堂里站稳脚,便听四爷继续说道:“博尔康大人府里的小格格齐布琛性格和你挺像的,想来你也会喜欢她,年纪又和咱们小七相差不多,你不是一直觉得膝下就小七一个小格格,总觉得是件挺遗憾的事儿,不如就收了她做干女儿吧!”

    尔芙先是一怔,随即忙点点头道:“额,哦,好啊,我正愁小七连个作伴的小姐妹都没有呢,我可是早就听说齐布琛小格格德容兼备,性情温婉,要是有她和咱们小七多来往,不愁小七那猴子性格扳不过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四爷在替弘晖做出的莽撞事儿找补呢。

    一旦齐布琛成为她的干女儿,那齐布琛和弘晖就是兄妹了,要是自家兄妹相互有书信来往,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她更替四爷觉得辛苦了,也替齐布琛感到了一阵庆幸。

    得亏四爷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家孩子就不管别人孩子死活的蛮横父亲,不然四爷不管不顾地求皇上指婚,这齐布琛的一辈子就要和弘晖连在一块了,要是两人相处得好,那还算是错有错着,不然怕是这孩子的幸福就彻底毁了。

    正因为考虑到这点,她更是忙里张罗起来,对着身后跟着的诗兰吩咐道:“这齐布琛小格格要做我的干女儿了,我这个做干额娘的,可是不能小气了,你将我之前置办的那套雪裘披风和那套东珠凤钿找出来,另外再去库里将那套文征明所画仕女图的玉骨团扇装上,明个儿我要带着去给我的干女儿送见面礼。”

    说着,她好似觉得自个儿太过急切般羞涩一笑,对着四爷问道:“您觉得可好?”

    “这点小事,你自个儿安排就是。”四爷显然很是满意,笑着点头答道,同时也没有忘记提醒尔芙早点给博尔康大人府上下拜帖,毕竟认干亲这种事儿,总归是要表现得正式些才妥当。

    “行,一会儿我就给纳喇福晋下帖子去。”尔芙笑着答道。

    “那你就去忙吧,爷还要和弘晖去老十三府上坐坐,他十三叔派人传话来了,说是想念他这个有些不成才的大侄子了。”四爷闻言,没好气地白了眼弘晖,继续说道。

    “哦,十三爷从南边回来了?”尔芙很是惊讶的问道。

    “昨个儿夜里回来的,今个儿早起在宫里碰到的,爷也吓了一跳呢,前院还有他从南边给你和乌拉那拉侧福晋等人捎回来的小礼物呢,一会儿爷就让人给你们送过来,你看看,给后院这些女人分分。

    行了,不说了,有事回来再说,爷赶着过去找老十三喝酒了!”

    说完,四爷就招呼着弘晖,领上苏培盛等人,迈着大长腿往外走去。

    尔芙见状,无语地撇撇嘴儿,也招呼着诗兰等人回到后面上房去安排认干亲的事儿去了。

    对于尔芙来说,认干亲这种事儿,最麻烦的就是写拜帖这道工序了。

    她先是在纸上用鹅毛笔打好了草稿,又让诗兰去把毓秀姑姑请了过来,帮忙修改了下措辞和错别字,将一些用简体字写好的汉字改成繁体字,又抄写了两遍熟悉笔画,最后才规规整整地抄露到熏过香的浣花笺上,不过百余字的拜帖,足足折腾了一个来时辰才搞定。

    搞定了拜帖,还要挑选送给齐布琛的见面礼。

    尔芙连口气都顾不上喘,领着诗兰和诗情就钻进了自个儿的私库。

    这是专门存放珍稀贵重物件的小库房,入口就在内室的床梢旁边,不但要爬梯子,因为不能随便安排人进去打扫,还要忍受里面无处不在的粉尘,弄得尔芙接连打了数十个喷嚏,可以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送给齐布琛的见面礼挑选好了。

    除了她之前提起的那几样东西,又选出一整套镶东珠嵌红宝石的赤金头面和几支宫中内造的发簪步摇,都是镶嵌着东珠美玉红蓝宝石的好东西,另外还有两张百亩良田的地契,如果不是怕送的东西太多,有炫耀的嫌疑,她还打算送给齐布琛两个铺面呢,为了将这些小礼物体面地送出,她又特地找出了一个两尺余高的镶螺钿妆匣。

    等她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妥当,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主子,前院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过来,您看要不要他们搬进来瞧瞧……”诗兰瞧着没精打采的自家主子,又瞧瞧院子里摆得几口大箱子,轻声提醒道。

    敢情前院来送东西的小太监都已经等待了好半天了。

    尔芙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命人将那些箱子都搬到了堂屋里,一样样的赏玩着。

    十数套颜色各异、款式各异的西洋女装……

    十数套镶嵌各色钻石的项链、戒指、手链……

    两尊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石膏雕塑,穿着衣服的那种……

    三幅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油画,画风景的那种……

    一块画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羊皮地图,据说是藏宝图的那种……

    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妆镜,大的有落地穿衣镜那么大,小的有巴掌大、粉盒大的……

    一整套从落地钟到最精致的座***六个大小各异的西洋钟……

    一盒十二支镶嵌着水晶笔管的铜制鼻尖蘸水笔,雕琢精美,且书写流畅那种……

    一套四个大小相同的铜座地球仪……

    除了这些尔芙能叫出名的东西,还有一辆看起来像是自行车,但是和自行车又有着些许区别的双轮移动工具和好几个锦盒的各色钻石、宝石。

    瞧着眼前这些东西,她有种老十三打劫了外洋客商的感觉。

    不过这也没关系,左右不关她一个内宅女眷的事儿,尔芙很是爽快地一摆手,命诗兰等人将刨除衣裳首饰和妆镜外的所有东西都收到后面后罩房库房去,又安排赵德柱等人将衣裳首饰、妆镜这些要送给各院女眷的东西,按照人头分成了数份,留下自个儿看重的那份,剩下一份不留地送到了后院众女的手里。

    当然,造型精致的西洋项链,她还特地给自个儿多留下了一条。

    一条由超大粉色椭圆水滴形钻石和数颗稍微小一些的同色钻石组成的流苏项链,特别华丽出彩,瞧着就如同后世那些价值数亿的晚礼服项链似的,便是尔芙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一打发了赵德柱等人,便忙不迭地进去试戴了。

    这个时代的西式裙装,还是带着那种束腰的款式,大大的蓬蓬裙里是厚朴厚重的衬裙,配合着有些俗气的荷叶一字肩,露出光洁的肩膀和性感的锁骨,再戴上那条粉色钻石组成的流苏项链,尔芙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露出了一抹颇为自傲的笑容,学着电视里曾看到过的那些外国女人的做派,微提裙摆地走到诗兰等人跟前儿,笑着转了个圈儿,柔声道:“瞧瞧你家主子漂亮不漂亮?”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不待她说完,四爷就果断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秘药能被称为秘药,便是因为它不会被人察觉,乌拉那拉氏这些年做过的错事太多,要不是顾虑着弘晖那孩子的名声,爷宁可不要这层窗户纸,也要将这个毒妇送到宗人府去。”

    该怎么说呢,男人总是要比女人心狠。

    哪怕尔芙恨乌拉那拉氏入骨,但是想到乌拉那拉氏就要死去,心底仍然是有些不忍,更有一些兔死狐悲的危机感,她怕未来有一天,也许这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个儿身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爷的嫡妻,该让她走得体面些。”

    人往往容易同情弱者,尤其尔芙本就不是个狠心毒辣的女子。

    她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的四爷,轻声嘀咕了一句,便也就转移话题说起了旁的,只是府里最近没有什么高兴事,就算是换个话题,仍然也难改房中压抑的气氛。

    “小四和小五是两个可怜的孩子,您打算怎么安排他们俩的去处呢?我先表明我的立场,我是不打算养在自己个儿身边的,一来是我本就不是个好母亲,连小九和玖儿都没有养好,二来是我这个人自私,要疼也是疼自己个儿的孩子,为了不让您以后埋怨我,您还是另给他们找额娘吧!”尔芙挽着四爷的大手,拨动着四爷手上的那枚翡翠扳指,漫不经心的说道,继母难为,她没信心能教好两个不是自己个儿生的孩子,再加上府里头的情况,要是她将小四、小五都拢在身边,怕是那些日日夜夜恨不得她去死的女人就更要气得牙根痒痒了。

    “旁人都恨不得把所有孩子拢在自己个儿身边,你倒是怕麻烦的,半点都不想替爷分忧,你就不怕爷生气,再也不理会你了!”四爷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嘴角噙着一抹几近不可察觉的笑容,故作生气样子的压低声线,沉声问道。

    “怕,但是我也不能不自私些,先考虑自己个儿。

    若是小四和小五是个格格,我养着就养着了,无非就是从私房给她们出一份嫁妆,我也不会舍不得这点银钱古玩字画的,可是他们是阿哥,虽然现在看似我身边没有子嗣在,但是爷和我都知道,弘轩那孩子还活得好好的呢,以后他总是要回来的,他小小年纪就要离开父母身边,我已经绝对很对不起弘轩那孩子了,我不能再让旁人占了他的位置。”尔芙难得正经一次,她推开四爷抓着她的手,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格栅窗,环视了眼窗外的动静,见左右都没有盯梢的人影,这才轻声回答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不单单怕麻烦,她更怕弘轩吃醋。

    “得得得,左右府里头没有孩子的妾室不少,等乌拉那拉氏走了以后,爷再研究着将孩子寄养在谁的名下吧,再不济就将两个孩子早早挪到前院去住,也省得被那些个心思阴毒的借着孩子争宠,反倒是你,这几天要辛苦辛苦你,天天早起往正院那边走一走,到时候才好顺理成章的陪在爷的身边,做爷的嫡福晋。”四爷怕尔芙再想起小九和玖儿的事情,不等尔芙说完就忙出言打断道,他起身来到尔芙身边,将尔芙揽入了怀中。

    恨不相逢未嫁时,好在就要将小妮子变成嫡妻了。

    为了让小妮子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身边,他不在乎背上谋害嫡妻的名声,就算是此番康熙老爷子不同意他的做法,他也会想法子送乌拉那拉氏最后一程,看着尔芙对乌拉那拉氏卑躬屈膝、事事隐忍退让的样子,他早就心疼得快要疯掉了。

    转眼三天,乌拉那拉氏的状况比四爷预期的要好些。

    她虽然觉得气力不济、精神倦怠,仿佛怎么睡都睡不够的样子,却并没有出现病得起不来身的情况,照常打理着府中琐事,甚至还很有心情的在昨天办了一场颇为新颖的赏雪宴,许是昨个儿饮过酒,早起她有些不舒服地咳了几声,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有些发涩,不过一想到一会儿就能看到西小院的尔芙过来给自己个儿请安,她还是强打精神地来到了穿堂里。

    “妾身见过福晋,福晋万福。”

    穿堂里,府中诸位女眷都已经到齐,连抱病养身子好些日子的尔芙都没有例外,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迈着莲步走到了上首宝座落座,这才微微抬了抬手,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故作大度的朗声叫起,“大家伙儿都是自家姐妹,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其实这早起让你们顶着寒风往这边走上一趟,我也是不想让咱们的姐妹情分疏远了。”

    说着话,她瞄了眼尔芙的方向。

    一直低头盯着脚尖不出声的尔芙,只觉得后背一寒,还来不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见乌拉那拉氏继续说道:“我瞧着瓜尔佳妹妹这几天的身子好了不少,胎像也稳了,该是抓起府里的一摊事了,总不好任由其他姐妹忙碌着,自己个儿藏起来偷闲吧。”

    以前乌拉那拉氏可不是这样的,谁要是想动她手中的中馈,那都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恨不得咬死对中馈伸手的那人才甘心,怎么会突然想要放权了,难道是因为小李侧福晋在府里头的威望越来越高所致。

    尔芙这般想着,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她那双黑白分明、水润晶莹的眸子里,显露着满满的疑惑,微红的唇瓣,轻轻开启了一条缝隙,似是很忐忑的问道:“不知道福晋说的是哪一摊?您也知道妾身是个爱清静的,怕是难当重任呀!”

    “放心吧,咱们府里的人口少,事情也清闲,保管耽搁不了你养胎的工夫,要是累坏了你,姐姐也心疼呀!

    眼瞧着就要到年根儿下了,各处都忙活,我实在是有些分不开身来,虽说有两位李侧福晋帮衬着,但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还是需要人盯着些,正巧我记得你素日就爱研究穿戴,你就专门盯着针线上的那摊事情就好了,管针线的闵嬷嬷是个精明能干的,估计也不会太占用你的时间,要是有谁不听话了,你就只管责罚就是了。”乌拉那拉氏才不会说她就是看不惯尔芙成日吃饱了当米虫的废物点心生活,自己个儿明明是嫡福晋,反倒要操心她们的吃喝穿戴,难得最近四爷看重自己,她要是不趁机折腾折腾,她都对不起她这些年跟额娘、教养嬷嬷学习的治家手段了,将中馈分给几个侧福晋一块打理,瞧着是抬举她们,其实却是占去她们的大把时间,而她也可以趁着这机会牢牢抓住四爷的心,让弘晖更好的在四爷跟前刷存在感。

    对此,尔芙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就应下了。

    “大厨房那边的事情多,那就麻烦两位李侧福晋一块打理了,另外浣洗房、花草房那边,你们也要多多操心些,别辜负了我和四爷对你们的信任。”

    乌拉那拉氏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愿意再看这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情敌,抬手敛了敛绣着牡丹花的袖摆,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一句,便给大家伙儿下了逐客令,只留下了想要回房歇着的尔芙,拉着尔芙一块进了后院上房,一副知己好友的样子,肩并肩地坐在铺着玫红色锦缎桌布的圆桌旁边。

    “之前咱们之间的误会不少,但是总算都过去了。

    你入府也有些年头了,我最最欢喜咱们在圆明园避暑的那些个日子,你研究的那些个吃食,我现在想想,仍然觉得口水横流呢!”乌拉那拉氏亲手替尔芙添了一筷子冬笋,满脸恬静笑容的低声说道,似是从未和尔芙起过龌龊那般的招呼着尔芙一块用膳。

    尔芙不好太过明显地拒绝乌拉那拉氏的好意,加之她也不信乌拉那拉氏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对她的肚子下手,便也就笑着配合了,虽说满桌素斋都不大合她的胃口,但是清清爽爽的味道,倒是也并不太难吃。

    “多吃些,我瞧着你最近都有些瘦了。

    这怀孕的时候是最辛苦的,胃口也不好,当年我怀着弘晖的时候,那会儿我和咱们爷还住在阿哥所里,吃的是宫里头的膳房,每日的菜单是早早就顶好的,想着做些顺口的东西吃都不行,别提多辛苦了,也亏得弘晖那孩子争气,虽说在我肚子里折腾了整整一晚,身子却康健极了,说哭声震天响有些夸张,但是整个阿哥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人都能听见,连太医都说弘晖这孩子养得好。

    跟我那会儿一比较,你现在就幸福多了。”

    听着乌拉那拉氏忆苦思甜,尔芙地愣住了。

    她能说她就是不适应封建礼教下这些古代女子的笑里藏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恨不得拿着刀子狠狠在对方身上戳上几个窟窿,却还要满脸是笑的说着虚伪的假话,她们不嫌累,她自己个儿还嫌膈应人呢!

    好在乌拉那拉氏也没有想要尔芙回应,只自说自话着,“你现在怀着身子,不比往常,吃喝穿戴都要精细着些,虽说你日日吃的都是自己个儿院里的小厨房,但是食材到底都是从大厨房这边领过去的,这病从口入,你可千万要小心些,现在我将大厨房交给了两位李侧福晋,为的就是让她们之间有个牵制,免得她们哪个动了坏心思。

    我跟你说这些,你也别多想,我不是想要你感激我,我是实在不舍得瞧见四爷的子嗣再遇到危险了,想当年康熙爷在咱们爷这个岁数,早就已经有好几个阿哥了,可是瞧瞧咱们爷,要我说,咱们爷就是太糊涂了,成日里就光惦记着朝堂上的那些大事,反倒疏忽了子嗣传承这件最大的事情。

    之前的小九和玖儿的教训,你可千万要记得。”说到最后,乌拉那拉氏的话锋一转,狠狠戳中尔芙心中一直未愈合的伤口,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是呀,妾身时刻都不敢忘记呢!”尔芙轻声应着。

    若是换了昨个儿,她听到这句话,她都做不到这般镇定自若,怕是当场就要撕了乌拉那拉氏那张伪善的脸,但是现在……她仿佛看到了乌拉那拉氏死在床上的样子,乌拉那拉氏那些话,她也就只当是鸟叫就算了。

    乌拉那拉氏或是也没有想到尔芙会这般镇定,微微一怔,随即展眉一笑,接茬说道:“我听说爷为了你这胎能安然无恙,特地在园子里给你修了个小佛堂,你可千万别辜负了爷的一番美意呀,这拜佛要诚心,你闲暇的时候就要过去多走走。”

    什么叫不给人留一点念想,这就是。

    “妾身谨记福晋教诲。”乌拉那拉氏一番话,硬是打破了尔芙心底对她的最后一丝善念,话不投机半句多,和这么一个女人一桌吃饭,她嫌噎得慌,尔芙状似恭顺地应了一句,便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借口要去针线上转一转,起身出了正院。

    “主子,您消消气,慢点走。

    这昨个儿才下过雪,虽说仆妇都一寸一寸地打扫过了,但是这鹅卵石小路到底不如往日好走,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不如还是绕远从那边回廊走吧。”一直跟在尔芙身边伺候着的丫儿忙紧走两步,追上了负气往西小院走的尔芙,低声劝解道,同时狠狠剜了一眼身后正院的方向,要说这满人入关称帝,也有些年头了,可是到底不如传承世家里的规矩好,嫡福晋明明该是个雍容大度的大妇,居然会为了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拈酸吃醋的,当真是丢脸极了,她也不怕那些话说出去,让人瞧着笑话。

    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不理智的。

    尔芙虽然开始有些生气,但是被风一吹就已经冷静下来,她之所以还这样气冲冲的,无非是做给那些盯梢的眼睛看的,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敛些了,何况她也不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做戏,见丫儿一劝,便也就沉着脸点了点头,转头往不远处的抄手回廊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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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穿越成了瓜尔佳氏的小姐,苏灵儿表示咱很知足,顺利当上米虫,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情。 至于那个冷的让人心寒的王爷,咱还是躲远的吧,您这么优秀,咱高攀不起! 咱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呆萌二货,可得抱好几位大人物的粗腿,至于那个什么李氏,你能不能离咱远一些! 当呆萌小吃货遇到冷面雍亲王 是宠溺一生,还是蹉跎一世;清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