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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这一路上,虽然是没有出什么乱子,弘晖那些妾侍也是盼着能回到富贵窝似的四爷府里,但是她却半点不敢松懈,生怕有人趁机钻了空子,腰背挺直地坐在车里,一副要披挂上阵的模样。

    如今到了家门口了,总算能轻松一会儿了。

    她接过诗兰递过来的热茶,浅浅地抿了一口,感受着唇齿间的微微苦涩,低声感慨道:“这恩济庄上上下下的庄户,怕是都要留不住了,我本是想着他们好歹都是先福晋留下的陪嫁,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弘晖的面子,总不会苛责了这些没有了以后的可怜人,却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真真是辜负了我的这份苦心。”

    恩济庄那边儿,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尔芙本是想着恩济庄上下都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留下的旧人,又有府里按月拨去份例和花费,这些没有了将来的可怜人住在庄上,过得能轻松自在些,却没想到庄上从上至下就没有一个人有良心,这幸亏是弘晖回来得早,不然怕是等弘晖回来,这些可怜人都……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摇头。

    尔芙回想着她刚到恩济庄时的情形,到现在还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呢!

    当初送清雅她们出府时,个顶个都是花一样的娇容,个顶个都是满头珠翠、遍身绫罗,带过去的体己东西,更是足足装了三大车,不说是搬空了清辉阁,却也是差不离了,而等她过去接人的时候……

    除了有孕的那位,瞧着还算是好些,其他几人都如流离失所的难民一般。

    “主子,这也怪不得您,谁能想到他们的胆子那么大,竟然连主子们的东西都敢抢,更是暗中扣下了府里拨过去的份例银两,也怪几位格格太窝囊了些,但凡她们往府里送个信,这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副样子啊!”诗兰闻言,赶忙劝道。

    尔芙摇摇头道:“你说得是有些道理,我也并非是为此自责,就是难过。”

    是的,她就是心里觉得有些难过。

    从古至今,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就没有好过的,不管是电视剧,还是书里,也总是会有所描写演绎,但是甭管是电视剧里,还是书里,却总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更加直接和残酷,起码以前她看到那种情节的时候,从未有如此感同身受的苦闷感觉。

    一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想到了现代。

    相比起古代女人的地位卑微,还是她从小生活的时代更善待女人,女人可以读书上学,也可以工作进取,更有优秀的女子让无数男人佩服仰慕,不同于这时代的女人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一旦离开了男人,便落得人人折辱的境况。

    就在尔芙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跟车的赵德柱提醒道:“主子,到了!”

    马车外,早有机灵的婢仆备好了脚踏矮凳和舒适的软轿。

    尔芙有些疲惫地扶着诗兰的手腕下了马车,瞧着有些拘谨地站在跟前儿的清雅等几位格格,又瞧瞧旁边目露好奇之色的一众仆从,温声交代道:“这一路上,你们也都辛苦了,有什么事,咱们明个儿白天再细细商量,这会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妾身遵命。”清雅等人忙恭声应道。

    尔芙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随着引路的宫婢仆从先行离去,便一头钻进了软轿里,若是平时,她倒是愿意步行回去自个儿的院里,松快松快坐得发僵的身子,但是今个儿她实在是太累了。

    就在她合计着回到院里是该先洗漱沐浴,还是该先吃饱肚子,亦或是直接扑到床上大睡特睡一场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诗兰温温柔柔的声音。

    “主子,青黛过来了,说是主子爷正在院里等您呢!”

    尔芙挑起轿帘,歪头瞧着额头带汗的青黛,眉心微蹙地轻声问道:“是有人将恩济庄的事传到了府里?还是弘晖那边儿有什么事?”

    她之所以会有此疑问是因为青黛本就是她先前打发回府传信的,如无意外,这会儿该跟着管事嬷嬷在清辉阁那边儿,忙着安排几位妾室格格的仆从婢女,何况青黛满脸大汗,却全无气喘之色,显然是早早就等在廊下守着了。

    这显然是出现了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事还不小呢……

    事实亦是如此,青黛忙忙凑到轿旁,也顾不上抬脚的大力婆子会偷听之事了,压低声音的急急说道:“主子,一共有三件事要您心里有个准备。”

    尔芙点头,她继续说。

    “第一件事就是恩济庄的事,主子爷听着就怒了,登时就满脸不高兴。”

    尔芙继续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第二件事是弘晖阿哥院里的宫婢仆从都让苏培盛打发了,主子爷安排的。”

    “哦?”尔芙有些意外地轻呼了一声。

    “主子,您别急,这并非是主子爷刚刚安排的,其实是主子爷上朝前就已经安排下的,上午苏培盛就一直在清辉阁那边儿忙着,也是咱们这边没人注意前院的动静,所以奴婢回府才知道这事,该是和恩济庄那边儿的事无关。”青黛解释道。

    尔芙点点头,轻声答了句:“我知道,你继续说吧!”

    “这第三件事说来就有些尴尬了,已经出阁那位茉雅琦格格哭着回府,和望水居那位李侧福晋缠着主子爷闹了大半天工夫,本来还要等您回来的,还是主子爷不高兴了,让付鼐领人将格格送回喜塔腊氏府里去了,李侧福晋这才消停下来。”

    尔芙抬手轻扣轿身,示意大力婆子快着些走,笑着感叹道:“真有意思。”

    她其实并不意外茉雅琦和李氏会闹出这样那样的荒唐事,只是没想到赶巧赶在了这段时间,当初她就曾明里暗里地劝说过茉雅琦,让她万万要收敛起脾气。

    毕竟姑娘出阁是嫁到别人家里去,不再被人当成是孩子那般疼爱,更不可能和在娘家时候似的能使些性子,但是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茉雅琦是半点没往心里去,大李氏更是连连嘲讽她,似是唯有茉雅琦这般不懂事的模样,才能彰显出皇室格格的风范。

    后来她也是被大李氏和茉雅琦的糊涂样子气坏了,便撒开手了。

    等到茉雅琦出阁前两天,她才知道大李氏不但从来没有规劝过茉雅琦,还给茉雅琦安排了好几个容貌出挑的陪嫁丫鬟,只是那会儿嫁妆礼单都已经送到喜塔腊氏府里了,她便是有心阻拦,却也不好再把人抽出来了。

    关于是否该安排容貌出挑的陪嫁丫鬟这件事,尔芙和大李氏是各有各的看法。

    尔芙认为是不该安排的,因为新婚燕尔,正是新婚男女培养感情的好机会,这时代的少男少女婚前都少有机会见面,互相都不甚了解,少男少女的,突然就成为了一家人,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她倒也不是一定反对安排陪嫁丫鬟这件事,只是觉得时机很关键。

    因为如果新婚夫妇两人能够顺利培养出感情来,相互许以对方,自是再容不得旁人,这些陪嫁丫鬟留在府里,岂不是祸端。

    而反之再安排陪嫁丫鬟,也是一样。

    如此又何必不等姑娘嫁过去就忙忙备下这等明眼人瞧见就明白是作何用途的陪嫁丫鬟呢,若事男方家里没有这样的心思,想来瞧见这么几位,心里也不会高兴,反之夫婿见媳妇都已经备下陪嫁丫鬟,也就越发放任自个儿和其他女人胡闹了。

    综上所述,所以尔芙觉得这安排陪嫁丫鬟给自家姑娘固宠的行为,蠢透了。

    而偏偏大李氏不信她的,还觉得她见识浅薄,根本不明白男人的心思,更是彻头彻尾的妒妇一枚,根本不理会尔芙的劝说,愣是将精挑细选一番的陪嫁丫鬟和茉雅琦一块送进了喜塔腊氏府的大门。

    如今阿兴阿收拢了茉雅琦身边的陪嫁丫鬟,茉雅琦又闹回府来……

    尔芙还真是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只是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以作前车之鉴,避免在安排小七婚事的时候,自个儿会茫然无措,做出错误的决定和安排。

    而她现在更为关心的是四爷插手安排清辉阁庶务的事。

    来到这时代十余年,又几次经历生死之险,她也不是原本那个天真无暇、乐观阳光的傻白甜了,她不禁会怀疑是否是有人在四爷耳边说了闲话,四爷又是否是在疑心自个儿故意暗害弘晖……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催着大力婆子快些早,希望能快点回到四爷身边,好替自个儿解释一二。

    正院里,四爷倒是并没有愁眉苦脸地坐在房间里发呆。

    因为他实在抽不出太多空闲的时间发呆,便是待在内宅里,又被禁足在府,他亦是兢兢业业地翻看着内阁送过来的堂报公文,专心得连尔芙来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到,还是尔芙动手接过苏培盛手里正在研磨的墨块,他这才察觉到身边的人是他正在等待的人。

    “回来了!”四爷轻笑着说道,同时顺手将桌上乱糟糟的堂报公文敛到一块,拉过还在研墨的尔芙,坐到自个儿的身边。

    尔芙有些不自在地挪挪身子,却到底没有躲开。

    “怎么了?”四爷察觉到尔芙的不自在,笑着问道。

    尔芙微微拧拧身子,低声道:“虽说现在是秋日里了,但是天气还是有些热,又在闷热的马车里坐了大半天,我感觉我自个儿都快要臭了,哪好意思和你凑得这么近呢!”

    说完,她还一脸认真地将袖摆往四爷眼前递去,示意四爷闻闻味道。

    其实这就是心理作用,尔芙自个儿觉得自个儿在外奔波大半天,又出了汗,这身上怕是会不大好闻,但是其实并没有任何汗味,反而将她身上涂抹的香膏香脂的味道都发散出来了,更多了些花香的味道。

    四爷笑笑,揉揉尔芙软乎乎的脸颊,抬手将尔芙揽入怀中。

    尔芙见四爷这个隐隐有些洁癖的人都不介意,也不再拘束自个儿,顺着四爷的力道,浑身放松地赖在四爷的怀中,柔声问起了茉雅琦的事,“我听青黛传话,说是茉雅琦今个儿哭着跑回府来,又被你凶巴巴地送回了喜塔腊氏府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茉雅琦就是被大李氏娇惯坏了,半点度量都没有。”四爷淡然道。

    四爷有着这时代男人的普遍价值观,三妻四妾在他的心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而茉雅琦哭着回府的事,在他看来是有些任性胡闹的举动。

    而尔芙显然是不能赞同这点的,她调整了下姿势,轻声反驳道:“那你也不能不问问就让人把茉雅琦送回去吧,茉雅琦的性子是不太好,但是若不是受了委屈,她也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哭闹着回到府里吧。

    再说,就算茉雅琦有不对的地方吧,你也该让阿兴阿来接人才对。

    你就这么将人送回去,喜塔腊氏那些人还不得以为你不看重茉雅琦那孩子,心里更不把茉雅琦那孩子当回事了。”

    “爷是那种不管儿女的人么?”四爷半真半假的责怪道。

    “当然不是。”尔芙认真回答道,别说四爷真不是那种不管儿女的渣爹,就算真是,她也不会傻乎乎的承认啊,更是要为她的儿女多做打算,将四爷变成靠谱的皇帝老爹一枚啊……

    四爷低头瞧着一脸认真地尔芙,轻轻弯弯嘴角,低声解释道:“你既然知道爷不是那样的人,爷又怎么可能随便派人把茉雅琦送回到喜塔腊氏府里去呢,付鼐那张嘴就是死人都能说活了,何况是娘家亲爹给出阁的女儿做主这么名正言顺的事,让付鼐代表爷去和阿兴阿的父母对话,总比爷亲自出面强。”

    尔芙虽然不大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之处,但是知道四爷不是不管茉雅琦,她也就放心了,到底茉雅琦不是她的亲闺女,有些事做到了就够了,要是管得太过细致,茉雅琦和大李氏又要觉得她多管闲事了。

    说完茉雅琦的事,四爷也顺口将清辉阁的事和尔芙说了。

    其实这也是尔芙的主要目的,之所以绕个弯子,也是不好直接和四爷提起清辉阁的事,怕四爷会疑心她的用心不良。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别看他嘴上说得动听,一副对她全然信任、倚重的模样,但是他越过自己,插手府中庶务,又不曾先告知于她的种种做法,无一不表明他对自己的信任,原没有他所说的那般真诚。

    罢了,她实在不愿意为这些事和四爷闹别扭。

    后母难当,一直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左右被先福晋留下的旧仆盯着,又有后院那位来历有异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瑞溪从旁捣乱,她也是懒得去操心弘晖的事,丢给四爷去操心,她乐得轻松。

    这般想来似乎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了。

    尔芙自我安慰一番,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笑意,又和四爷说起了恩济庄的事。

    其实她也不愿意将这些烦心事一股脑如倒垃圾似的倾诉给四爷,但是她在这时代生活十余年的经验告诉她,这府里就容不得含糊懈怠,也不允许她心软,今个儿她顾及四爷的心情,不将这些事第一时间告诉四爷知晓,明个儿就有人借题发挥将脏水往她的头上泼。

    为了自个儿好,也为了替弘、小七他们撑起一片天,还是心狠些的好。

    恩济庄那边的事,还真是怪不到尔芙的头上。

    虽然说都是府里的产业,但是恩济庄的地契是早就被四爷交给了弘晖,已经划拨到弘晖的名下,成为了弘晖的私产,庄上的庄头也换成了弘晖最为信任的人,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还真是不容易牵扯到尔芙头上。

    “既是不忠心的,那就早些赶出去吧!”四爷很是随意的说道。

    尔芙笑笑,轻声反驳道:“怕是不好就这么赶出去,到底都是些先福晋留下的旧人,那里又已经是弘晖的私产了,总是要先和弘晖打个招呼。”

    “爷倒是觉得不必这么麻烦吧!”四爷稍显意外地侧过头来,瞧着尔芙。

    尔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低声解释道:“弘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啦,之前先福晋的事,便是因为你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一些阴私事不宜他知晓,结果先福晋和他胡言乱语一番不说,又有老八趁机挑拨你们的父子关系,若不是皇上插手,整件事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这次咱们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吧!”

    “你……”被尔芙揭短的四爷有些羞恼,却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尔芙的建议。

    尔芙见他面上还有些过不去的窘态,忙笑着安抚了几句,好不容易哄好了闹脾气的四爷,刚打算叫着四爷早些安置休息去,还不等话说出口呢,外面廊上候差的诗兰就带来了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派人请四爷过去的消息。

    对于四爷府后院里这些女人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她真是厌烦极了。

    若是往日,她定要陪着四爷一块过去,好好敲打敲打乌拉那拉氏的不守规矩,免得后院里的其他女人有样学样,彻底乱了刚定好的规矩,但是今个儿她却没有这份精神头了,也不想继续打起精神地应付四爷,甚至是不等四爷开口说话,便懒懒地对外面吩咐道:“知道了,让来人在外面等会儿,四爷这就去。”

    说完,尔芙笑着对闻言颇为意外的四爷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扯扯四爷的袖摆。

    这就是她觉得自个儿越发入乡随俗的地方,哪怕她这会儿累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讨好四爷,根本不敢让四爷就带着火气离开正院,因为她敢这么做,后院那些女人就会趁虚而入,指望着男人守住自个儿的心和身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实在是太累了,真是不想再和后院里的那些醋坛子去打嘴仗了,今个儿就辛苦爷照顾照顾我这个可怜无助的弱女子吧,好么,好么!?”尔芙娇娇柔柔地扯着四爷袖摆撒娇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好似会说话般的连连眨动着。

    对上这样娇娇柔柔的尔芙,四爷表示他真是有些夫纲不振呢!

    不过效果很好,刚刚还不满尔芙将自个儿往外推的四爷,登时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一边满脸心疼地揉揉尔芙的发顶,一边低声说道:“既是累了,那你就早些安置休息吧,记得吃些东西再睡,别饿坏了身体,爷过去看看就回来陪你。”

    “那我等你回来一块用膳,我也不困呢,就是犯懒,不爱动弹。”

    “好,那爷快去快回。”四爷眼底含笑的回答道。

    尔芙也是满脸带笑,一副被爱情滋润温暖的傻妞模样,笑呵呵地将四爷送出了房门口,临了临了还不忘替四爷整理了衣裳,别提多贤惠温柔了,但是等到她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便已经是眉头深锁的怨妇样儿了。

    “吩咐小厨房将现成的点心送两盘过来,再热些牛乳佐餐就是了。”

    别看四爷说得好听,还快去快回,乌拉那拉氏要是能让送上门的四爷就这么轻松地回到正院,那就算她这些年白活了。

    费心劳神地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尔芙还真是没有那么傻呢。

    正因如此,她是气归气,却也不准备为难自个儿,还是早些吃饱喝足地去泡泡热水澡,再让诗兰给自个儿捏捏肩膀、揉揉腿,躺在舒适暄软的床上大睡一场,那才是正经事。

    诗兰她们也知道四爷去西小院见乌拉那拉氏就如同唐僧进了盘丝洞,除非是自家主子扮演齐天大圣去抢人,不然绝没有自个儿跑回来的道理,倒是也没打算劝说尔芙等待四爷,一个个依着尔芙的吩咐,各自忙活开了,取点心的取点心,准备沐浴热水的准备沐浴热水……那叫一个训练有素、井井有条。

    等到四爷随着小宫女赶到西小院的时候,尔芙已经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了。

    再说西小院那边儿,乌拉那拉氏也是掐算好了时间,这才安排了院里最为伶俐的小宫女去正院请四爷过来的。

    因为去得太早,尔芙刚刚回府,四爷可能正要和尔芙说话,肯定无暇理会她,还可能引起尔芙的不满,更可能会跟屁虫似的跟过来了,坏了她的安排。

    而去晚了,没准四爷在正院安置下了,她打发人过去,只会扰了四爷的兴致。

    乌拉那拉氏为了能够顺利地从尔芙手里抢下这么一星半点的恩宠来,也是费尽了心思,连房间里的摆设和熏香都特别换了四爷喜欢的种类,更是早早就吩咐小厨房张罗了一桌颇和四爷口味的吃食,务必要让他来了就舒服得不想走。

    “瞧瞧我这妆容如何?”这会儿乌拉那拉氏正坐在妆台前做最后的准备呢。

    最善梳头的肖嬷嬷抬手替乌拉那拉氏将发簪扶正,将一旁的蜡烛点燃了几根,对着乌拉那拉氏端详了片刻后,笑着点点头:“主子本就是美人胚子,今个儿这妆容更是衬得您如月宫仙子一般灵动脱俗。”

    “那就好。”乌拉那拉氏笑吟吟地瞧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自个儿,柔声道。

    她虽是不满意现在的身份,也不满意现在的家世,却很满意现在这明艳动人、青春无比的脸庞。

    肖嬷嬷却有些不明白乌拉那拉氏的打算,忍不住担心的说道:“主子,您之前不是说不宜和正院那边发生冲突,更不好在府里太高调,又为何要在这时候请主子爷过来呢?”

    乌拉那拉氏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不愿意和尔芙正面对上,更不愿意在这个时间点去谋夺四爷的恩宠,只是事与愿违,瑞溪娘家安排替她调养身子的老太医说,她之前所服用的那种能增加受孕几率的汤药,这几日是药效最足的时候,若是错过了这几日,便要再等三个月。

    而过了今日,再没有合适的机会从尔芙手里抢人,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唯一让乌拉那拉氏觉得庆幸的事,就是她之前从未在明面上和尔芙起过争执,也不曾仗着家世在府里有任何任性胡闹的举动,所以就算她猛然做些出格的事,便是四爷会不高兴,却也不会往深里想,更不会对她彻底生出厌恶之心。

    只是她不知道,她之前自认为已扫除首尾的那些事,早就被四爷发现了。

    就在乌拉那拉氏默默给自己打气加油的时候,四爷到了西小院的门口。

    她得到消息,赶忙领着婢女迎到门口,对着面色稍显难看的四爷,很是造作矫情地屈膝见礼,捏着嗓子道:“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甜腻腻的声音,配合着她刻意要展现给四爷的玲珑线条,那叫一个别扭。

    这让看惯了各色美人儿,又有尔芙那般特别女子常伴身边的四爷,登时觉得大倒胃口,不过他到底不好太驳了乌拉那拉氏的面子,还是抬手虚扶了乌拉那拉氏一把,只是脚步并未过多停留,稍稍点点头,算是给出了回应,便直接往房间走去。

    乌拉那拉氏早就忘了她年轻时候和四爷琴瑟和谐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意外。

    她微提袍摆,将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婢仆从留在门外,笑着追上了四爷,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调动气氛的话,一边主动揽上了四爷的胳膊,喜滋滋地笑弯了眉眼,直接就将四爷往摆着圆桌的次间引去。

    “去正院传话的小宫女说是你有事找爷商量,这就是你的事?”乌拉那拉氏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四爷却懒得配合她了,他抬手甩开了勾着自个儿不放的乌拉那拉氏,一脸不痛快地指着不远处摆满吃食的圆桌,冷声问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微微一怔,很快就又笑吟吟地凑到了四爷跟前儿。

    她丝毫不在意四爷对自个儿的冰冷和无情,左右她也不是想要和四爷谈上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更不是想要似尔芙那般无脑短视地得到四爷对自个儿的爱怜和缠绵,只要四爷不疏远冷待她,她能顺顺利利地怀上个孩子,那就万事大吉了。

    因此,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笑呵呵地继续讨好四爷去了。

    至于四爷问起她要和他说起的正事,她也是早有准备,让她和那些贪慕虚荣的傻瓜一般盲目无脑的争宠,她真是做不到呢。

    乌拉那拉氏笑呵呵地将四爷引领到桌边,带着几分娇蛮味道地将四爷按到主位坐好,一边温柔地替四爷摆好碗筷,一边柔声细语的解释道:“妾身请您过来,自是有正经事想和您商量,只是妾身也有私心,想着正好福晋不在府里,便让人安排了这桌饭菜,却没想到福晋回来得太快。”

    说着,她又故作害羞地抬头瞪了下脸色阴沉的四爷。

    “那你既然知道福晋已经回来了,便该识趣,又为何让人请爷过来呢!”

    “自是因为妾身想您呗。”乌拉那拉氏娇羞地低下头来,手里扭着帕子,柔柔说道,“妾身本来就已经让人安排下了这桌席面,又特地打扮得如此漂亮,结果却碰上福晋回府,底下人也不忍妾身失望空候,劝说了两句,妾身也就顺着自个儿的心思,任性了一次。”

    说完,不等四爷接茬,她就大大方方地跪地请罪了。

    乌拉那拉氏太了解四爷的性格了,如果这会儿她故意装委屈、装可怜,一向看重规矩体统的四爷不作他想,必然会甩袖子离开,反之还有几分留在这里的可能,加之她还没有说起请四爷过来的正事,更增添了几分可能,兴许四爷就会留宿在西小院了呢……

    何况她还有秘密武器呢!

    只要四爷被自个儿劝说着喝下一盏桌上的酒水,再配合着她身上的香囊、不远处香炉里燃烧着的香料,不愁四爷不留在这里,等到成就好事,一切蛛丝马迹都已经消失于无形了。

    果然,就在她跪地请罪的瞬间,四爷稍稍心软地坐在了桌边。

    乌拉那拉氏趁机上前,抬起还泛着泪光的脸颊,一副梨花落雨、可怜柔弱模样地望着四爷,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就放纵了妾身这次吧,妾身也是真有正事和您商量!”

    “下不为例。”美人垂泪,总是能让男人放软心肠,四爷也不能例外。

    乌拉那拉氏闻言,展眉浅笑地拿起手边的执壶,动作优美地替四爷满上了一杯酒水,柔声说道:“妾身再也不敢胡闹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

    次日天明,尔芙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心里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沉重,总之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抬手揉揉微微泛酸的双眸,轻声唤了人进来伺候梳妆。

    “她们都到齐了吗?”坐在妆台前的尔芙,漫不经心的问道,手上把玩着一个雕琢精巧的玉如意,她记得这是去年四爷命宫中金玉匠人特别替自个儿打造的生辰贺礼。

    诗兰低声答道:“除了西小院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染病在身的李侧福晋,其他各院主子都已经尽数到齐,连前边清辉阁的几位格格,也随着管事嬷嬷过来给您请安了。”

    尔芙点点头,继续问道:“李荷茱的身子还未好么?”

    诗兰所提到的李侧福晋,却不是茉雅琦和弘昀的生母,而是无双阁住着的那位李荷茱李侧福晋。

    “是的,今个儿早起韩嬷嬷还来求您给李侧福晋请个太医瞧瞧呢。”

    “既是身体不好,那就好好养着,稍后你让赵德柱拿我的帖子去前院,让前院的人去安排这事,找个好些的太医给她仔细看看,另外再送些滋补的药品过去。”尔芙闻言,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道。

    说完,她等诗兰给自个儿整理好发髻,就领着人往前边会客的厅堂走去。

    随着一声通传,厅堂里正议论纷纷的一众女人,齐齐对着缓步走来的尔芙起身见礼,尔芙神色淡然地坐在自个儿的位子上,瞧着眼前的一片脑瓜顶,朗声道:“自家姐妹,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大家伙儿都坐下说话吧。”

    这会儿在场都是四爷的妾室,弘晖院里的那些格格们,还在偏厅里等着呢。

    随着尔芙一声叫起,堂下见礼的众女纷纷起身落座,动作整齐划一,却也各有各的风韵在其中,尔芙这时才注意到她们都是精心打扮的娇俏模样,显然她们还不知道四爷昨个儿并未留宿在正院的事呢!

    同时,她也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难怪她们会来得如此齐整。

    尔芙还真以为她们是对自个儿充满了敬畏之心,不敢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儿呢……

    果然,在她们注意到尔芙的身边,并没有四爷作伴的瞬间,登时就脸色有变。

    不过她们也不是各个皆是说话不走脑子的小乌拉那拉氏,还不至于为着请安这点小事就和尔芙这位嫡福晋对着干,虽然稍有些失望四爷没能瞧见精心打扮的自个儿,却也没让四爷瞧见其他那些个狐媚子,总算是没便宜了旁人,所以依然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模样,陪着尔芙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

    尔芙也没和她们多浪费时间,留她们在正院待够盏茶的时间,便下了逐客令。

    她轻轻松松打发走了四爷后院里的这些莺莺燕燕,却没有直接让人去通知清辉阁那些妾侍过来请安,而是虚掩着口鼻,吩咐身边伺候的诗兰将窗门打开,待早起微凉的秋风吹散了房间里的脂粉气,这才让人去叫清辉阁的那些侍妾过来请安。

    “婢妾请雍亲王福晋安,福晋万福。”清雅等人乖顺见礼道。

    依规矩,清辉阁院里这些妾侍是没资格称呼尔芙这位嫡福晋为额娘的,便如当初尔芙做侧福晋时,不能称呼宫里那位德妃娘娘为额娘一般。

    尔芙面露浅笑地微微颔首,柔声道:“都是好孩子,快些坐吧。”

    说着,她还不忘和戴格格解释下为何让她们在偏厅多等片刻的原因,“刚刚各院的女眷来给我请安,弄得满屋子都是脂粉气,我怕你闻不惯,特地让人等这屋里的味道散散,再让你们一块过来,毕竟你现在怀着身子,合该谨慎些。”

    “劳福晋惦记着,婢妾铭感在心。”戴格格感恩戴德的说道。

    尔芙无心给她在清辉阁里树敌,也不想对清辉阁里的这些妾侍表现出特别的关心,所以对于她的感激之意,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让她坐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不再过多理会,直接和在场的一众小格格们说起了四爷的一些安排。

    “之前你们带去庄子上的那些婢女仆从,怕是不能用了。”

    因为清雅她们带去庄上的那些下人都被庄上的庄头拉拢腐蚀住了,不但不想着帮主子办事,还做起了欺压主子的事,尔芙过去接人的时候,直接将他们都丢在了庄上,根本没有往府里带。

    “昨个儿我让青黛先行回府,本是想着给你们再安排些新人伺候着的。”

    别看清雅她们的身份不高,只是弘晖跟前儿没有品级的侍妾,却到底算是半个主子,身边离不得婢仆伺候,原本那些婢仆不能用了,总要安排新人补上,便是一时补不全,也要安排个人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

    “不过王爷惦记着你们,弘晖也是个细心的孩子,早早就让苏培盛安排了。”

    昨个儿四爷上朝前就安排了付鼐和苏培盛二人去清点清辉阁的库房、各处摆设和调整婢仆杂役安排,该罚的罚,该撵的撵,将那些个贪心忘主、背主求荣、来历有异的人都换掉了。

    “只是他们到底都是操心大事的男人,安排的婢仆杂役未必合你们的心思。”

    一时间要撤换的人有些多,自然是要以弘晖跟前儿的人为主,如清雅等几位格格院里的婢仆杂役该如何安排才适合,苏培盛和付鼐就有些顾不上了。

    尔芙听昨个儿安排去清雅她们跟前儿临时伺候的小丫鬟们回来说起,清雅她们房里连个值夜的小宫女都没有,若不是有她指派过去的人伺候,她们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呢。

    “一会儿呢,我让管事嬷嬷带些内务府新分派来府里的小宫女给你们瞧瞧。”

    府里送回内务府那边的人不少,撵出去的人也不少,还真是分不出多余的人手去伺候清雅她们,好在早起内务府那边儿临时送过来了一批,全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倒是正好适合用来堵这个窟窿。

    “这都是宫里老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好苗子,规矩好,也识趣,留在跟前儿是跑腿传话,或是做些端茶递水的精细活儿,正好合适,你们瞧瞧,挑两个合自个儿心意的,等改日有合适的人牙子送人进府来,再补全了在院里当差的婢仆。”

    虽然内务府送来的宫女不多,但是也勉强够分给每人两个了,先凑合着吧。

    尔芙将四爷的安排,颇为隐晦地传达给了清雅等人,见清雅她们都听明白了自个儿的意思,给诗兰递去个眼色,便让诗兰领着刚进府的小宫女进来给她们过目选看了。

    不得不说,这内务府那边的人是真有眼色。

    府里长史付鼐才刚给送回去一批,隔天就送来了一批新人,瞧着规矩、模样比先前的还好些,倒是没有瞧着四爷被禁足罚俸,便怠慢分毫。

    少时片刻,诗兰领着一众小宫女回到了厅堂之中。

    尔芙抬眸看去,十二个清清秀秀的小宫女动作如尺子量过似的齐齐见礼,等她叫起后,也不曾东张西望地偷瞄,而是整齐地排成三行,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厅堂中间,等待着尔芙和清雅她们择优选看。

    她不愿意插手清辉阁的事,只是敷衍地问问名字,便直接将挑选近身宫女的活计交给了清雅她们每个人,让她们自个儿挑选自个儿中意的宫婢。

    “你们各自上前瞧瞧吧,瞧着合适的就留下。”说完,她就领着诗兰去旁边的小厅里喝茶去了。

    一大早就爬起来安排这些事,连口水都没空喝,也真是够辛苦了。

    只是还不等她和诗兰她们好好倒倒苦水,诉说一下自个儿的辛苦和委屈,顺便吃上两块点心垫垫独自,清雅她们就挑选好了留用的宫婢,尔芙只得再次打起精神地来到厅堂里,她瞧着已经站到各人身后的宫婢,照规矩赏下赏银和见面礼,简单训诫两句,便让清雅她们领人回去了。

    至于落选的四个人,尔芙也没有让内务府那边的嬷嬷带回去。

    虽然每年都会举行小选,由内务府牵头从包衣旗挑选适龄的女子教授规矩,然后或是送入宫中伺候,或是送入宗亲府里伺候,但是却从来都是不够用的,毕竟这各处宫女的折损率都有些高,尤其是宫中,所以有送到府里的,自是要赶紧留下。

    尔芙瞧着被挑选剩下的这四个人,沉吟片刻,将她们分派给了诗兰。

    “让她们先跟着你,你仔细教教她们府里的规矩,也好好看看她们的性子,再让赵德柱找苏培盛打听打听她们的来历,没什么问题就送去小七那儿。”

    诗兰明白尔芙的意思,笑着点点头,接下了这个分量不轻的差事。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而这一幕看在弘晖眼里就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本就被乌拉那拉氏耳提面命地要谨慎防备这位手段颇高的庶母,虽然曾经觉得自家额娘有些杞人忧天,但是瞧着这位庶母以继母嫡福晋之尊再次出现在府里,他不由得感慨自家额娘是个多么眼明心亮的聪明人。

    如今这位手段颇高的继母竟然在自己和阿玛面前,露出狼外婆般的微笑。

    弘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脑子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画面,一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就更白了几分,他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阿玛,希望能够得到阿玛的温情抚慰。

    只可惜,四爷素来不是个擅长扮演慈父的冰山性格。

    他神色清冷地瞧向迟迟不答话的弘晖,微微不喜地蹙蹙眉头,轻咳了两声,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和眼前这有些诡异的气氛,弘晖畏畏缩缩的模样,也着实是让他心生不喜。

    好在还是尔芙最先反应了过来,她扮演起了乌拉那拉氏曾经的角色。

    不过却收效甚微,没办法,一个是对弘晖不争气不满的四爷,一个是对她心有戒备的继子,便是她有舌战群儒的能耐,怕是也发挥不出来两三分,何况她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

    “明儿您还要领着弘晖进宫给皇上请安,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的,这是尔芙的杀手锏。

    四爷并非是不心疼孩子的人,他瞧着弘晖那张白惨惨的脸,眉心微蹙,赞同地点点头,沉声对弘晖吩咐道:“你这一闹性子,留下的麻烦事不少,更是连累你皇爷爷为你操心受累,如今你回来府里了,自是要进宫里去给你皇爷爷和娘娘都磕个头。”

    “孩儿明白。”弘晖忙起身应道。

    “恩,那你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四爷继续说道。

    弘晖也不愿意在正院久待,登时是浑身一松地对着四爷拱拱手,便随着引路丫鬟离开了堂屋,径直往自个儿在前院的清辉阁走去。

    只是这边儿打发了弘晖离开的四爷,却并不轻松。

    如今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诸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越来越频繁,牵扯的范围,更是越来越广,原来就是互相在皇上跟前儿给兄弟们上上眼药的小把戏,现在却已经牵扯到朝堂上的政令颁行、官员任命等事。

    对于这些事,四爷实在不愿意带回到家里来说,但是却不能不和尔芙通气。

    “那弘晖这时候回来,该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吧!”尔芙虽然不善于权谋之策,却也不是傻瓜,这会儿四爷这般严肃的说起这事,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离开的弘晖身上。

    果然,四爷苦笑着点点头,那笑容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酸不已。

    “这是一定的事,非皇命差使,如爷这样的皇子龙孙轻易不得离京,弘晖又是爷的嫡长子,之后又闹出假死那样的假消息,甚至连皇上追封爵位的圣旨都下了,这会儿爷那些兄弟还不得往死了攀扯这件事啊!”四爷接过尔芙递上的茶盏,轻声说道。

    弘晖的死讯传到京中时,他就不想那般草率相信,但是……

    此时此刻,四爷无比痛恨那时给自己施压的乌拉那拉氏族人们。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虽然尔芙和四爷都知道宗人府会给弘晖安排经验老道的太医看诊,但是太医院那些太医到底不熟悉弘晖的身体状况,用药方面怕是不如府中侍奉的这些医士更果断,弘晖又是急症,自是能早些用药为好。

    她这样的安排,显然很合四爷的心思。

    尔芙瞧着四爷眼巴巴站在影壁墙旁望着自个儿的模样,心下不忍,本已经踩在马车上的一条腿收回,快步回到四爷身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弘晖的身体,不如让苏培盛跟着我一块去吧,若是真有事,也好能快些给你传信,省得你在府里空着急。”

    “如此,那就让苏培盛跟着你走一遭吧!”四爷连声应道。

    尔芙扭头瞧瞧还在四爷旁边戳着发呆的苏培盛童鞋,无奈地出声催促道:“还不抓紧去牵马,难道你还准备腿着跟着马车一块,亦或是你打算和诗兰她们似的与我同车呢?”

    当然,其实苏培盛还可以和府中医士同乘一辆马车的。

    不过他这会儿也是有些晕乎,听尔芙这么一说,对着四爷躬身一礼,便赶忙往旁边偏院的马厩跑去牵马了,一边跑远,还一边对着这边嚷嚷着:“奴才骑马走得快,不如福晋先行一步,奴才一会儿也就追上去了。”

    “真是个糊涂蛋。”尔芙瞧着苏培盛跑远的背影,笑骂道。

    “他也是被爷早起骂糊涂了,不过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弘晖那边儿还急着呢,不如你先行一步,左右他骑马过去快,估计不等你到宗人府呢,他就追上了。”四爷见尔芙有意要等苏培盛同行,心里急得不行,赶忙催促道。

    对此,尔芙也是无奈极了。

    不过她不愿意在这时候和四爷闹别扭,毕竟怜子之心是人之常情,这会儿四爷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也是正常,若是她的小七、弘、小米团他们闹病的话,她也会这般急躁难安,所以将心比心,一切好像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想通了这点,她对着四爷点点头,脚步匆匆地往马车旁走去。

    眨眼间,马车就出了王府。

    虽然宗人府和雍亲王府都在内城,距离紫禁城的距离都不远,但是宗人府和雍亲王府却在紫禁城的东西两侧上,也就意味着从雍亲王府到宗人府的距离是成倍拉长的,好在这时代没有堵车这种可怕的现象。

    不过即便如此,尔芙坐在速度快不起来的马车里,还是忍不住对着车把式,轻声催促道:“快着些,也不知道宗人府那边是什么情况呢,咱们得早些过去。”

    府里赶车的车把式都是经年的老手,一手赶车的工夫,出神入化。

    他本是怕颠簸了车里的主子,这才不敢对驾辕的马匹挥鞭子,如今得了尔芙的吩咐,手上拽着的缰绳微微放松了些,鞭子不轻不重地在马匹的胯骨上轻磕了下,刚刚还优雅迈碎步的骏马就迈开大长腿跑起来了。

    哒哒……听着那频率,明显得比之前快了两三倍有余。

    尔芙这才浑身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她是心急知道弘晖的情况,却远比不上四爷对弘晖的慈父心肠,也不如四爷那般心急焦躁,但是就如刚刚那般让马车慢悠悠地闲逛似的往宗人府里赶,她还真是做不到,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来。

    当然,还有一方面原因是不愿意让苏培盛那么快的追上来。

    若是真让苏培盛早早追上,便是他回府未必告诉四爷,怕是也难免有其他碎嘴子嚼舌根,将这事传到四爷的耳朵里,到时候岂不是要增添误会。

    尔芙乘坐的马车速度提起来了,后面跟着的马车也不敢慢下来。

    只是她乘坐的是工匠精心打造的豪华马车,舒适度极高,驾辕的马匹,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良种,马车跑起来又稳又快,可苦了后边坐在油毡棚小骡车上的两位医士和跟着跑的护卫随从们。

    等苏培盛骑着快马追上来的时候,那些跟车跑着的仆役都快累死了。

    “福晋,奴才来了!”不过苏培盛没心情关心他们是否劳累辛苦,只是随意地扫视一眼,便轻磕马镫地凑到尔芙乘坐的马车旁边。

    尔芙闻声,抬手挑起车帘的一角,轻声吩咐道:“你就别在我这跟着了,咱们谁都不清楚弘晖那边的情况,你骑着快马,到底比我坐车要快些,你还是抓紧去宗人府那边儿瞧瞧吧!”

    其实这也是苏培盛会凑上来的主要原因。

    尔芙是先行出府了,但是四爷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他赶在苏培盛出府前,便打发跟前儿伺候的小太监给苏培盛传了话,让他骑着快马,尽快赶到宗人府那边儿查看弘晖阿哥的情况。

    他凑到车前,本来还有些发愁该如何和尔芙说起四爷的安排呢……

    毕竟四爷这般不信任福晋的做法,便是福晋再心宽,也难免会不高兴,而福晋不高兴,最先倒霉的就是他这个跑腿办事的可怜人,若是再让四爷觉得他办事不靠谱,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苏培盛却没想到福晋如此的善解人意,倒是让他不必左右为难了。

    “那奴才就先过去了!”苏培盛心下轻松,面上也带出了几分,一边轻磕着脚下马镫,催促马匹加速,一边恭声答道。

    尔芙微微颔首,很快就撂下了车帘。

    看来这府里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糊弄的傻瓜呢,连素来办事谨慎稳妥的苏培盛都能在她的面前都不懂得谨慎二字了,那般明晃晃地将松口气的样子摆出来,还真是让人觉得窝火呢!

    她回想着苏培盛松口气似的模样,只是稍稍想想就明白了原因。

    四爷这是半点面子都没有在苏培盛跟前儿给自个儿留。

    尔芙心里恼怒,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本就是后母难当,宗人府又是执掌皇族事物的地方,素来瞧她们这些嫁进爱新觉罗氏的女子就如同恶婆婆挑剔媳妇一般,她若是再在探望先福晋留下的嫡子时,面露不满怨愤之色,那就是自找麻烦了。

    尔芙就这样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着,落后苏培盛半步地赶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宗人令不在衙署,左右宗正在尔芙到的时候露了一面,简单说说情况后,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两位主事跟在她的身边,一路陪着她来到了弘晖禁足所在的静室。

    一处黑漆漆的屋子。

    宗人府里的静室都是这种没有窗子的黑屋子,偏偏又都是三间阔的大开间,只在前墙角落位置开了一扇窄窄的小门,除了这处进出的房门,唯有后墙一人高位置开的两个小气窗,巴掌高,一尺余宽的长度,镶嵌在那么一大面墙上,瞧着都不如个笔记本的大小呢。

    至于说,房间里的摆设就更加简单了。

    猛然瞧过去,那就是一间空屋子,唯有紧里面靠墙摆着一张寒酸至极的板床,床头摆放烛台油灯的家具,连张角几都不算,只是一张瘸腿的方凳,除此之外,这屋里便再没有任何一件能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了。

    而尔芙不知道的是连眼前那张她嫌弃无比的方凳,那都是主事为方便太医给弘晖看诊,特意从前边的屋子搬过来的,要不然就这屋里是连烛台都没有的。

    因为所谓静室就是一间专门关人禁闭的黑屋子而已。

    尔芙站在墙边位置,瞧着弘晖脸色晦暗地躺在那张瞧着就不舒服得硬板床上,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虽然他不是自个儿的孩子,但是也就是个勉强才刚刚成年的大孩子啊,本就在外受苦遭罪,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府里,还来不及养好身体呢,便又被孤零零地关在这样又阴又冷又简陋的屋子里,不病就怪了。

    床边,苏培盛已经让太医替弘晖诊过脉了。

    其结果连尔芙都知道是什么忧思在心,郁结于胸,又着了邪风……如此等等,说白了就是又气又委屈、又被关在这种黑漆漆的阴冷房间里,活生生折腾病了,要好起来也容易,只要放松心情,好好调养几日,离开这种不适合养病的环境,也就很快痊愈了。

    “如此,奴才就放心了!”不管尔芙这边心情如何,苏培盛是真松了口气。

    他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太医手里,一边让随尔芙过来的医士将弘晖的脉案和从府里带过来的药材交给太医,匆匆忙忙地安排好这些,和尔芙打个招呼,便赶忙回去给四爷报信了。

    尔芙则被留在这里暂时照顾弘晖了。

    她瞧着空荡荡的屋子,又瞧瞧弘晖身下那张单薄无比的硬板床,示意诗兰将一个红包塞到了领自个儿过来的主事手里,态度温和的拜托道:“虽然是皇上罚弘晖在静室里反省,但是法外有情。

    他这会儿正病着,还要麻烦你通融一二。

    甭管怎么说,好歹给他寻上两床厚实些的被褥,再备个炭炉什么的,怎么也让他能喝上一口热乎水吧,不然怕是没熬到离开静室的那天呢,身体就彻底垮了!”

    主事过来,本就是宗正安排过来配合尔芙照顾弘晖的。

    对于尔芙这些要求,他自是不会不理,而且尔芙的要求也不过分,便是传到外面去,其他曾被关在静室里的宗亲也挑不出毛病来,所以他很是干脆地点点头,领着赵德柱就去准备尔芙要的东西去了。

    她留在静室,也没有闲着。

    尔芙一边安排了诗兰和弘晖的小厮去厨上要热水,一边将房间里的气窗打开透气,这屋子又闷又暗的,实在是不适合养身体,不过眼下就这个条件了,她也没能力改变什么,唯有尽量让弘晖住得舒服些了。

    一会儿工夫,去厨上要热水的人,去前院取厚被褥和炭炉的人,便都回来了。

    “赵德柱,你们先把炭炉点起来,一个摆在弘晖的脚底下,一个摆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好好驱驱这房间里的潮气。

    诗兰,你先拧个帕子搭在弘晖的额头上,让他降降温。

    至于其他人,你们就先把这屋子的地擦擦吧,这屋子里的灰尘太大,也利于弘晖养病,一会儿等屋子里暖和了,再把弘晖身上的衣裳换换,这贴身的衣物就得干干净净地穿着才舒服,被褥也要换换,这褥子太潮了。”

    尔芙站在地当间,如同老妈子似的一样样吩咐着,好容易安排好,外面熬药的太医也回来了,他已经将一碗浓浓的药汤熬好了,闻着就泛着一股苦味。

    良药苦口,再说府里的医士看过方子,也检查过药材了,确认是一副良药。

    她稍显抗拒地退后两步,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股萦绕在鼻尖的苦涩味道一般,随口对小厮吩咐道:“趁着药热着,你赶紧给你家主子喂药吧!”

    说完,尔芙又往后闪了闪,她就怕这股中药汤的味道,一闻就不舒服。

    小厮是四爷刚刚安排到弘晖跟前儿的新人,正是求表现、求露脸的时候,尔芙讨厌这股药味,他却不介意,甚至还主动替弘晖试了药,这才一点点地将药喂给弘晖服用,既是细心,也是个谨慎的人。

    安排好弘晖跟前儿的事,尔芙又和太医询问了下弘晖调养身体的方子,和太医对了下带过来的药材,吩咐诗兰将缺少的几位药记住,安排人送来,问好了食补的方子和饮食方面的忌口,这才客客气气地送着太医离开了静室。

    这位太医是专门在宗人府这边侍奉的老太医,毕竟宗人府经常有宗亲受罚,甭管是外伤上药,还是体虚调养,总需要有这么个人就近照顾着。

    而未来几天,弘晖就需要这位老太医多加照顾了,尔芙怎敢慢待他呢!

    尔芙送过了太医回来,小厮已经喂弘晖喝完药,重新躺下了,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给弘晖擦拭身上的汗渍呢,她见状,赶忙又避到了门外去,隔着门,对着里面的人吩咐道:“一定要注意温度,别让你们阿哥再着凉了!”

    而就在尔芙走出静室门的瞬间,一直在床上装睡的弘晖睁开了眼睛。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老话说得好,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受不了的罪。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趟在外面受了大罪,身体亏空得厉害,本就不算康健的他,该如脆弱得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一般,但是只有弘晖自个儿知道他的身体不但没有任何亏损,甚至还比出府前都要强壮了些。

    如果放在他出府前,在这般冰冷阴湿的房间里住一夜,病倒是正常的。

    而如今,别说是这样的环境下,便是比这环境再糟糕几倍,他也能够住得安然自在,毕竟他连破庙、桥洞,甚至是山边溪流旁都住过,早已经锻炼出来了。

    至于现在他为何会病倒……

    一切都是弘晖自个儿作出来的病症,他可不想被关在宗人府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哪怕暂时的都不愿意,为了能够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他该待的地方去,又无外力相助的情况下,他唯有病倒这一条路了。

    为了能够病倒,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如尔芙看到单薄潮湿的被褥,那是他将宫人给自个儿准备的饮水,一口口含在嘴里,化身为人工喷泉,一点点喷洒出来的效果。

    不但如此,他还整夜地在房间里进行着剧烈运动,坚持了大半宿的时间。

    每当他折腾出一身大汗,他就将外袍尽数脱去,只着中衣地站在房间唯二的风窗下方,任由窗外萧瑟的秋风带走身上所有热量,待浑身上下都冻得瑟瑟发抖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继续折腾出满身大汗,再站在风窗下吹风……

    周而复始,如此这般地折腾了半夜,直到天色微微泛红,他如愿地病倒了。

    当弘晖浑身发抖地躺在又湿又冷的被褥上时,欣喜若狂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至于太医所说的烧得说胡话的情节,无非是他装出来的假象,毕竟他身染风寒的病灶是真的,他根本不担心太医会发现他在做戏。

    “水,给我水。”将戏做足的弘晖,再也忍不下去了,沙哑着嗓子吼道。

    小厮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手忙脚乱地取过炭炉上温着的参茸鸡汤,小心翼翼地喂给弘晖,既是补充身体耗损的营养,又是补充水分。

    只是弘晖仅仅抿了两口就抬手将凑在自个儿嘴边的汤碗推开了。

    他可不能赶快好起来,他还要借着身染风寒的由头,尽快离开宗人府呢,要真是两服药下去就养好了身体,那之前受的苦,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水,汤太腻了,我喝不下。”弘晖双眼微阖地颤声说道。

    小厮瞧着汤碗里和炖盅里剩下的汤水,稍有犹豫,却还是顺着弘晖的意思,端起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温开糖水,小心翼翼地喂给弘晖饮下。

    毕竟他玩命似的折腾了大半宿,出了那么许多汗,又半点水分都不曾补充,这会儿早就渴得不行了,一小碗微甜的糖水,弘晖很快就喝了个精光,只是为了扮虚弱,他并没有放任自个儿喝个痛快,舔舔还有些泛干的嘴唇,便继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杯有些凉的清茶下肚,她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虽然尔芙还是一副精力不济的疲惫模样,但是总归不是那样要死不活的模样了,这倒是让旁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去请胡太医他们过来替尔芙请平安脉的诗晴,稍稍放心些了。

    “昨个儿没睡好,脑袋瓜儿昏昏沉沉地就好像一锅粥似的,你帮我捏捏吧。”

    说着,尔芙调整了下姿势,扯过床榻上的软枕,脑袋瓜儿朝外、脚丫朝里地横躺在了床上,以方便诗晴各处替自个儿拿捏脑袋瓜儿上的穴道,舒缓脑袋发沉的症状。

    虽然诗晴推拿的手艺不如晴岚,但是也是特别练过的。

    一会儿工夫,尔芙就觉得自个儿的精神好多了,她轻轻拍拍诗晴的手背,柔声吩咐道:“停停吧,拧条热帕子来敷敷就行了。”

    说着,她就将耳边的碎发都往后拢了拢,免得一会打湿了,粘在脸颊旁不舒服。

    因为是晨起时分,铜盘里的热水都是现成的,诗晴也不需要招呼旁人,自顾自地拧了条湿帕子,又稍微抖了抖,免得湿帕子的温度太高,烫伤自家主子的娇嫩肌肤,这才叠好敷在尔芙的额头位置,顺带着连尔芙那双布满血丝的杏核眼,也用湿帕子捂住了。

    “奴婢见主子的眼睛里都有血丝了,也用帕子捂捂吧。”

    尔芙双眼微阖地躺在床上,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笑着答道:“行,那我就再躺会儿吧,你也别守着我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然后抽空跑趟咱们自个儿的小厨房,让小生子给我多准备几碟开胃的小咸菜。”

    说完,她就闭着眼睛挥挥手,示意诗晴快些去准备了。

    “那奴婢这就去安排,一会儿奴婢再过来给您换敷脸的帕子。”诗晴恭声答道。

    说完,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尔芙的房间,走出内室后,她还不忘让堂屋里正在擦拭桌椅板凳的晴岚替自个儿进去伺候着,免得尔芙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找不到人。

    而尔芙呢,她脸上敷着热乎乎的帕子,竟然还真是有些犯困了。

    整晚不知道在哪里玩耍的瞌睡虫,也一只只地钻出来了,伴随着外间传来的声音,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脸上的湿帕子还热着呢……

    她打着哈欠,闷声闷气的问道:“诗晴回来了么?”

    “诗晴姐姐去小厨房了,主子有什么事吩咐?”晴岚忙凑到床边,恭声答道。

    尔芙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掀起脸上蒙着的湿帕子,一翻身就坐起来了,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似是心情好好的模样。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觉得她这会儿的精神好多了。

    虽然她睡得时间并不久,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质量够高,连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都彻底清楚了,她趿拉着鞋子走到地当间,瞧着外间还在做洒扫工作的小宫女,低声吩咐道:“让她们都先下去吧,等过会儿我去长春仙馆的时候,再让她们进来收拾吧,瞧着怪闹得慌的。”

    说完,尔芙就已经走到妆台前摆着的绣墩上,稳稳当当地落座了。

    该洗漱洗漱,该梳妆梳妆。

    自打成为这四爷府的嫡福晋以来,真是全年无休,逢年过节,更是忍着气温上的各种不舒适,穿着或是太厚、或是太薄的大礼服进宫去刷存在感,连跪带拜,一天下来,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的,但是你还得保持着优雅和美感,见人三分笑,不然没准谁就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了。

    这差事太苦了。

    要是这差事的痛苦就来自于宫中诸妃和宗人府诸位宗亲等上级的压制还好,背后还有等着放冷箭的一众妾室内眷,简直就是腹背受敌,而你却连一个能安心休息的地方,连自个儿的住所、别院,亦是如此。

    比如此时,尔芙身体不适,正应该卧床休息,但是府里的庶长女茉雅琦携夫婿回府省亲归宁,她作为嫡母,作为府里的嫡福晋,除非病得爬不起来,不然怎么敢躺在床上静养,不然不需要别人发难,怕是连四爷这位男主人都会觉得尔芙是在装病。

    为了不被人揪住小辫子往死里坑害,她唯有强撑精神地起来梳妆打扮,甚至还必须要用胭脂替自个儿修饰出一个好气色,免得别人觉得她是心情不好,导致得脸色难看。

    想想,唯有心塞二字能形容尔芙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尔芙也确实是如此想的,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朦朦胧胧的倩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柔声吩咐道:“在脸颊和唇上多用些胭脂,别让人瞧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府里等着揪我错处的人是真不少呢,我可不能给她们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说完,她就端起手边一盏有些凉的冰糖燕窝,三两口吞咽了个干净。

    说句实话,她是真不爱喝燕窝,真不是她故意矫情摆姿态,实在是这心里犯恶心,因为她喝燕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这玩意儿是燕子用唾沫制作成的小窝,里面还夹杂着燕毛等各种杂物,便是小生子将味道调得极佳,甜滋滋,又不腻人,她还是忍不住恶心。

    不过有些时候就需要用这玩意儿提提元气了。

    论起补品,燕窝最是平和,不挑人,也是这府里女眷们最常用的补品,每月府里要花在燕窝这类补品上的银两,便足以让寻常百姓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因为晴岚不常在尔芙身边伺候,她不知道尔芙用过燕窝,总要用些清茶漱口。

    而尔芙等了有几个呼吸,还未等到漱口用的清茶,这眉头越蹙越紧了,因为她感觉她就要控制不住正在造反的五脏庙了。

    就在此时,去小厨房取早膳的诗晴回来了。

    诗晴眼睛真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尔芙手边已经空了的白玉汤碗,也注意到了尔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紧紧抿着的双唇,忙撂下沉甸甸的食盒,倒上一杯微凉的清茶,利落果断地送到了尔芙的手边。

    “喝杯茶漱漱口吧,主子。”她笑着说道。

    尔芙如蒙大赦般地端起了茶碗,一口喝了个精光,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得亏你这丫头聪明,不然你家主子我今个儿就要出丑了。”她拧着帕子,擦擦耳后和脑门上的薄汗,轻声感慨道。

    “奴婢有眼无珠,还请主子恕罪。”晴岚呢,则是立马屈膝请罪道。

    尔芙见状,笑着摆摆手,柔声安抚道:“不管你的事儿,也不怪你不知道,毕竟你很少有早起就在我跟前儿伺候的时候,便是平时,总有诗晴她们在,我用惯了她们,也少叫你,不过你也得多留心些,好好注意注意诗晴她们照顾我的细节,你也是我跟前儿的大宫女,总不能一直跟在诗晴她们身后做个端茶送水的小透明。”

    说完,她亲手将屈膝见礼的晴岚拉起来了,笑着拍拍晴岚的手背,以作安抚。

    尔芙如此做,一来是她不觉得这种事是晴岚的错,毕竟晴岚才在她身边伺候几天,谁也不是生而知之的神仙,总要给晴岚留下学习的时间;二来是晴岚是四爷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四爷的面子,她也不好太为难晴岚;

    更别说,晴岚还是曾跟着太医学习过简单医术的医女,四爷将她安排过来,本就不是让她成为照顾尔芙日常起居的普通宫婢,所以这晴岚有些疏忽,那就更是可以理解的事儿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晴岚并非不仔细、不尽心,或是认不清自个儿的位置。

    如果晴岚有上述几个毛病,别说她是四爷安排过来的宫婢,便是宫里德妃娘娘安插过来的眼线,尔芙照样是要收拾她的,因为不论是四爷,还是德妃娘娘,谁都不会允许有认不清自个儿位置的宫婢出现。

    尔芙表现得越是温婉,晴岚也就越是自责。

    因为她到底是尔芙跟前儿的大宫女,便是有着医女的身份,便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个儿的本分,没能照顾好主子,怎么说都是她的失责,不过她也了解尔芙的性格,并没有故作姿态地请罪认错,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更加用心地伺候好尔芙。

    她不是一进内务府就被分过来伺候尔芙的幸运儿,她更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她虽然是在籍的包衣奴才,但是她孤女的身份,注定她被安排去做那些宫女不愿意做的苦差事,好在她遇到了刚扩建完府邸,正需要补充宫女的四爷派张保来内务府选人。

    全然放松下来的弘晖,这一觉就睡到了大晌午。

    他睁开眼睛,瞧着守在床边的小厮,满脸茫然的哑声问道:“你是谁?”

    “奴才是王爷特地指过来照顾您衣食起居的小厮,昨个儿刚到清辉阁当差,还不曾给主子您请安呢!”小厮闻声,动作娴熟地跪倒在地,恭声答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一张紧挨着屏风摆放的镶云石镂雕卷云纹边角的绣桌旁,摆着一圈绣墩,桌上有整套的青瓷茶具,另一侧贴墙根儿摆着梳妆台和洗手架,而临窗位置,则是两张上好的花梨木官帽椅和角几,角几上还有插着花枝的青瓷花瓶做妆点。

    如果不是身在四爷府里,尔芙还当这是那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所居住的闺房呢!

    当然,仅仅是如此,并不足以让尔芙动怒,这府里各院的女主子身边儿,哪个都不缺少这么一两个得宠的宫婢仆从,而且府里也不差这些家居摆设,左右摆在库房里,亦是浪费,还不如拿出来使用呢!

    尔芙之所以会一脸怒容是因为乌雅赫赫竟然敢让胡太医跪着替吴嬷嬷诊脉。

    撇开胡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品有级的官员不说,就是他的年纪,也该被人善待几分,即便胡太医保养得宜,虽须发花白,却神清目明,颇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但是到底是年过半百的老者了,又是悬壶济世的医者身份,这放在哪里,也都能成为座上宾啊!

    再说吴嬷嬷就是再被乌雅赫赫重视,却改不了她是个婢仆的身份。

    胡太医能够来替她看诊,便已经是尔芙格外施恩,而现在乌雅赫赫竟然如此作践胡太医,这就是赤果果地在打自个儿的脸了。

    如果这样,尔芙还能够容忍下去,那她就是百忍成神的龟丞相了。

    单扇开的隔扇门被推开,惊动了厢房里的所有人。

    乌雅赫赫头都没回地冷声骂道:“谁这么没规没距的,滚出去跪着!”

    “乌雅格格好大的气派。”尔芙闻言,止住步子,厉声喝道,随即就随着诗兰使了个眼色,示意诗兰上前跪在架子床旁边替吴嬷嬷诊脉的胡太医扶了起来。

    她并不想在这里和乌雅赫赫多说,待到诗兰将胡太医扶起,她就转身离开了。

    乌雅赫赫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慌忙追出,路过门口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瞪一眼枝儿,暗恨枝儿这个奴才不能及时提醒,致使她做出这般不占理的事情来。

    尔芙虽然是怒火中烧,却并未转身就回去自个儿的正院,而是回到了秋雨楼中。

    她不想将这种小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在等着乌雅赫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胡太医,尔芙早就安排诗兰送他先回到正院区休息了。

    一来是她担心就这样让胡太医回到前院去,怕胡太医心有怨怼,和其他太医、医士乱说一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因为她对吴嬷嬷的身体状况有好奇,想要细细询问。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怕胡太医心有不满。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这好大夫都是值得任何人尊重的,而胡太医的医术和医德都是顶好的,有胡太医在府里伺候,绝对是四爷府所有人的福气,她可不希望胡太医因此对府里有什么不满,辞了在四爷府里轮值的差事。

    正因为如此,尔芙对乌雅赫赫的不满就更多了几分。

    少时片刻,乌雅赫赫就已经连跑带颠地出现在了尔芙跟前儿。

    “乌雅格格,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尔芙面露不快地端坐在上首摆着的太师椅上,冷声问道。

    “福晋姐姐息怒,婢妾实在是太担心乳母的身体,这才没能及时过来给姐姐请安,劳烦姐姐再次久候。”乌雅赫赫虽然不知道尔芙今个儿是哪里来得这么大火气,但是从小就经常在宫里宫外走动的她,很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她忙行了个大礼,轻声解释道。

    “你以为我是在为你不曾过来给我请安怪罪你,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气量了。

    我问你,胡太医是何身份?”尔芙闻言,怒极反笑地起身来到乌雅赫赫身前儿,冷声问道。

    乌雅赫赫面露不解地轻声答道:“胡太医是太医院侍奉的太医。”

    “你既然知道他是太医,便该明白他虽然是个大夫,却不同于市井间的医者郎中,也是有品级的官身,你怎么敢让他跪着替你身边的乳母诊脉……

    难不成你觉得从小照顾你长大的乳母比起朝中正八品上的太医更尊贵些。”尔芙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奈感觉,却又不能不点名她不快的原因,不然这乌雅赫赫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宫里找德妃娘娘告自个儿的恶状呢!

    说完,她就一甩袖子地回到了太师椅前坐稳。

    显然到现在,乌雅赫赫都不觉得自个儿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该说是她从小到大都见惯了那些跪着诊脉的太医,所以当她未曾给胡太医赐座,而且胡太医也并非是跪着替吴嬷嬷诊脉,只是一种和跪姿相差不多的半蹲动作。

    乌雅赫赫是有些看不清自个儿的位置,但是还不至于这般狂妄自大。

    所以,待尔芙话音一落,她就已经替自个儿辩解开了。

    不过已然是满肚子恼火的尔芙哪里有闲心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丢下一句:“既然你不觉得胡太医值得尊重,更不觉得自个儿有错,我也就不和你多废话了,你自个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过有一点,胡太医到底是有品有级的太医,实在是不适合替吴嬷嬷这样的奴才看诊开方,所以你还是自个儿另寻良医吧。”

    说完,她就直接一转身离开了秋雨楼,免得被乌雅赫赫气死自个儿。

    丢下秋雨楼这边不说,回到正院的尔芙连口气都没顾上喘,便让诗兰把在厢房喝茶的胡太医请了过来。

    胡太医进门,刚要行礼请安,尔芙就摆摆手,示意诗兰将他扶了起来,面露歉意的轻声道:“今个儿真是对不住胡太医了,还请胡太医多担待些。”

    “无妨,福晋言重了!”胡太医并非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笑着拱手道。

    “那就好,那就好,快快请坐吧!”尔芙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连忙礼让道。

    说完,她又招呼着宫女上茶。

    这才不紧不慢地问起了吴嬷嬷的情况,这仅仅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对此,胡太医也没有想要隐瞒,他慢条斯理地将吴嬷嬷的情况说完,提醒道:“虽说现在看来,情况还不大言重,但是要是找不到这东西的源头,怕是吴嬷嬷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尔芙有些惊讶的感叹道。

    “这……恕微臣直言,这断肠草听着骇人,其实它并非是一种药草,而是一系列的数种草药的统称,其中以钩吻最烈,但是也有一些药性并不是特别猛烈的du/草。

    据微臣观察,吴嬷嬷所触碰到的应该就是其中药性不算猛烈的那些,所以行针催吐,再佐以清热解毒的汤药就可以了!”胡太医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他捋着颌下的花白胡须,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那就好,这次多谢胡太医了。”尔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说道。

    说完,她就让诗兰将一枚内装两颗鎏金银珠的荷包送上,作为打赏,交到了胡太医手里。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问问为何其他大夫都没有看出这个问题来。

    针对于这个问题,胡太医也给出了一个很靠谱的解释。

    那就是因为这du并不是特别猛烈,而且还是少量多次碰触到,致使吴嬷嬷的症状和寻常中du有些不同,他如果不是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例子,也不能发现这个问题。

    尔芙认为胡太医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欺骗自个儿,她点点头就让诗兰送他出去了。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她也没有故意将这消息瞒下来,等诗兰送胡太医走了,便让晴岚将这消息给秋雨楼那边的乌雅赫赫传了过去。

    至于乌雅赫赫信不信,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她也不掺合。

    安排好这些,尔芙揉揉还有些酸胀的脑门,抱过在脚边蹭来蹭去的雪球,迈步网暖阁走去。

    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还真是不值。

    她抱着软乎乎、肉嘟嘟的雪球,脱掉鞋袜,半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好似逗孩子般和雪球说着悄悄话,一点点地培养着困意,只是还不等她困意上涌,坑爹的乌雅赫赫就又来了。

    对此,尔芙在心里暗骂了无数句的mmp,却不得不面露浅笑地迎出了暖阁。

    她笑吟吟地招呼着乌雅赫赫落座,自个儿抱着雪球坐在上首宝座上,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气问道:“看来妹妹是已经见过晴岚那丫头了,你这会儿过来又是为了何事?我先说好,你乳母的事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福晋姐姐,您大人大量,还请您救救我的乳母……”只是乌雅赫赫显然并不相信尔芙的话,只当尔芙还在为先前的事情不快,她也知道该怎么表现女子的娇弱一面,眼泛泪光地跪在地上,凄凄切切地恳求道。

    尔芙见状,有些无奈地轻抚额头,叹气道:“我不是已经都说过了么!”

    “福晋姐姐,我知道您最是心善了,求求您救救我的乳母吧!”乌雅赫赫却是不管这套,继续纠缠道。

    “你想我怎么救你的乳母,我又不会医术!”尔芙将怀里抱着的雪球放在地上,迈步走到乌雅赫赫的身边儿,俯身将乌雅赫赫从地上拉了起来,轻声问道。

    “胡太医,胡太医的医术高超,必然能将吴嬷嬷治好。”乌雅赫赫闻言,紧紧抓着尔芙的手臂,连声说道。

    说着,她还似是怕尔芙不同意似的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叠叠得齐齐整整的银票,一边往尔芙的手里塞着,一边恳求道:“这些银票是我特地为胡太医准备的茶水钱,也是我为之前自个儿的失礼之处,向胡太医道歉了,还请福晋姐姐帮帮忙。”

    “你先把银票收回去……”尔芙有些无奈地推拒道,她这人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要是乌雅赫赫还是那副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做派,自个儿还真懒得搭理她,但是现在……尔芙还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她只得对着诗兰使个眼色,示意诗兰安排人去请胡太医过来了。

    少时片刻,胡太医又一次地背着药箱回到了正院。

    胡太医瞧见乌雅赫赫和尔芙坐在堂屋里,再结合着赵德柱传的那些话,他就知道尔芙请他过来的意思了,他拱手一礼,借着诗兰准备好的笔墨,很快就写出了一张方子。

    他将方子递到尔芙的手边,恭声道:“这就是微臣替吴嬷嬷开出的药方。”

    “直接给乌雅格格吧!”尔芙低头瞧瞧,却并未接手,而是直接指指下首坐着的乌雅赫赫,淡声吩咐道,她是看出来了,这乌雅赫赫就是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和这样的人计较,还真是有些自找罪受的感觉。

    所以……她现在是恨不得离乌雅赫赫越远越好。

    为了保守起见,她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胡太医的医术,我是很相信的,但是到底是入口的东西,你还是要找人瞧瞧这张药方吧,免得到时候又出了乱子。”

    “福晋姐姐,您这是何意?”乌雅赫赫刚要伸手接过药方,听见尔芙这些话,登时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带着几分不安和忐忑的轻声问道。

    另一边,胡太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对此,尔芙先是对着乌雅赫赫摆摆手,示意乌雅赫赫先把药方接过去,这才转过头来安抚面露怒色的胡太医,温声道:“胡太医勿恼,我说这话儿,并不是质疑你的医术和品德,实在是这府里人多事多,难保不会有人借着您开出的方子胡来乱来,趁着这药方还没有多过人手,安排人查验清楚了,对您好,对乌雅格格也好。”

    “那就按照福晋之意吧。”胡太医虽然是官身,却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再说尔芙这话说得也算合理,他要是再拒绝,岂不是让人觉得他心虚,所以他虽然心有不快,却仍然点点头,同意了尔芙的安排。

    尔芙能瞧出胡太医脸上的不快,更能听出胡太医话里话外的不满,却不能不这般小心翼翼的,因为胡太医和自个儿的牵扯颇深,而乌雅赫赫这人吧,很有些胸大无脑的意思,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估计都不需要什么人证物证来证明,乌雅赫赫肯定会死咬着自个儿不放。

    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不多事地让晴岚去传那句话呢!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别瞎在这儿客气了,我就是不想瞧着你疯疯癫癫的模样罢了。”齐嬷嬷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淡然摆手道。

    说完,她就偷偷对月嬷嬷用了个眼色,转身又回到自个儿倒腾瓶瓶罐罐的暗室去了。

    傻柱子就这样被二人联合耍弄,愣是将那些不曾告诉给陈福和张保的秘密,不知不觉地就说了个干净,差点连小时候偷邻居家打鸣大公鸡的缺德事都交代出来了,这下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傻柱子就成为了月嬷嬷和齐嬷嬷的实验品。

    具体参见医学实验里的小白鼠。

    鞭子、烙铁、老虎凳、辣椒水、痒痒挠、夹棍……等等一系列刑具依次上场,每到傻柱子熬不过的时候,齐嬷嬷就立马出现,送上各种各样的奇葩药汤,保证傻柱子能够一直留着那口气在。

    待到陈福和张保揪着秀儿回到地牢里的时候,傻柱子都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不想如他这般,你就老老实实将你做过的事儿都交代清楚。”有了这个榜样在,陈福也不费力气和秀儿折腾了,指着苟延残喘的傻柱子,厉声道。

    秀儿顺着陈福指着的方向,瞧清楚了火盆前被捆成粽子模样的傻柱子,咧咧嘴,笑着答道:“陈公公,您是主子爷跟前儿的大人物,何必和奴婢这样一个已经被打发到浣洗房做苦差的可怜人计较呢!

    当年奴婢的旧主还活着的时候,奴婢也没少和您打交道,不曾得罪过您呢!”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陈福跟前儿,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您前前后后从奴婢手里接过去的荷包,粗略一算,怕也有百十来个,您就算不看僧面,不看佛面,总得瞧瞧那些给您买茶水点心的银子面子吧!”

    “死丫头,你这是在威胁咱家,咱家还真是不吃这套!”被戳到痛处的陈福闻言,这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再也保持不住了,咬牙喝道,说完就直接拎起沾满盐水的鞭子,冲着秀儿那张清秀的脸蛋抡过去了。

    陈福边抡边威胁道:“这姑娘家的一张脸,最珍贵,你别不知道好歹!”

    “好歹,奴婢就是个无主庇护的可怜人,倒是想能知道知道好歹,但是奈何这手里空空,再想要讨好您这位府里的大管家,奴婢也是有心无力啊!”秀儿还真是个忠仆,便是这身上如刀绞般疼着,仍然是不肯改口,紧咬牙关,冷声嘲讽道。

    “好好好,真是好,咱家倒是小瞧你这个死丫头了!”陈福冷哼道。

    地牢里,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夹杂着傻柱子含含糊糊的求饶声,倒是热闹。

    西小院里的乌拉那拉侧福晋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傻柱子被抓,并不曾惊动她,但是秀儿这丫头在浣洗房被抓,旁边瞧见的宫女婆子不少,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乌拉那拉侧福晋的耳朵里,不同于傻柱子这种用银子拉拢过来的墙头草,死个一个两个的,也不算事儿,秀儿却是乌拉那拉氏从小就带过来四爷府伺候的,和她情分非比寻常,知道她的秘密也多,要真是秀儿熬刑不过撂了,乌拉那拉氏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只是现在她也不敢轻易动作,生怕外面有四爷的眼线耳目盯着。

    左右为难的乌拉那拉氏在明堂转悠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让人去浣洗房那边儿收拾收拾首尾,她阴沉着脸,将小太监福全叫到跟前儿,沉声吩咐道:“秀儿出事了,你一会儿找个由头过去探探消息,尽量帮帮秀儿,实在不行,便让前院的慧如送她一程。”说完,她便似是不忍般地闭了闭眼,摇头叹了口气。

    福全慌忙安抚道:“主子勿惊,秀儿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必不会出卖您的。”

    “她品行如何,我自是清楚不过了,但是我也了解前院地牢那些个黑心肠的东西,他们手段毒辣,且毫无人性,便是铁打的汉子都难以熬过那些大刑,何况秀儿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愿意秀儿太遭罪了。

    算了,你去探探消息,自个儿瞧着办吧。”乌拉那拉氏叹着气道。

    说完这话,她就摆摆手,让福全抓紧去打探消息了。

    小太监福全见状,心知自个儿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劝说乌拉那拉氏改变心意,甚至还可能会惹得乌拉那拉氏对他心生忌惮,还不如自个儿尽可能的帮帮秀儿,想到这里,他矮身应是,快步离开了西小院,塞给角门的守门婆子几钱碎银子,便顺顺当当地出溜到前院了,顺着一条花木葱郁的小路,钻到了前院小厨房的外面。

    这条花木丛里的小路,还是当初赵德柱辛苦淌出来的呢!

    这也怪赵德柱当初喜欢偷懒,放着那些齐整平坦的石径小路不走,非要从花丛里钻出这么一条小路来,不但避开了前院巡逻的护卫,也躲开了府里无处不在的耳目,而打从乌拉那拉侧福晋入主西小院以后,这条小路就成了福全来往前院的捷径。

    慧如是乌拉那拉氏身边早已出嫁为妇的宫女,结婚产子以后,便被安排在了前院。

    她照旧是忙活过厨房里这摊琐事,便拎着小包袱回自个儿在前院的住处,想着歇歇脚、解解乏,再带着这些自个儿从厨房偷摸藏下的好吃食回家去,只不过还不等她将身上这套沾满油烟味的褂子换下来,便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轻轻的叩窗声。

    三短一长,这是她和先福晋那位小堂妹定下来的暗号。

    “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慧如再也顾不上自个儿身上这套沾满油烟味的褂子,胡乱将解开的几枚扣子系好,忙打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将外面东张西望的福全拉扯进房间里来,压低声音问道。

    福全闻言,苦着脸答道:“要不是出事了,我也不能来麻烦姐姐啊。

    行了,这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要是撞见我在您这儿,怕是还要连累了姐姐,我还是抓紧将主子的吩咐告诉您吧,秀儿那丫头被陈福在浣洗房抓走了,兴许是被送到地牢那边儿了,侧福晋让您想法子探探消息,能帮秀儿就帮帮秀儿,实在不行,你明白该怎么做!”

    说完话,福全转身就要走,却一把被慧如抓住了后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佟佳侧福晋的事儿,也不知道咱们这位侧福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一位无宠无子的侧福晋,便是占着侧福晋的位分又如何,偏要想法子设计除掉佟佳侧福晋,结果就有传言,直指是咱们这位侧福晋动的手脚,侧福晋不放心,估计是又私下里安排秀儿去做了什么手脚吧,现在露馅了……

    你就别问了,快点按照侧福晋的意思办吧。”福全满脸苦涩,颤声说道。

    他和秀儿、慧如这些人都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安排下的一颗颗钉子,主子就只有先福晋乌拉那拉氏这么一个人,主子过世了,本来就该是专门照顾先福晋留下的大阿哥弘晖,但是这位侧福晋还未进门就拿出了先福晋的亲笔密信,将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地收拢到了手里。

    只是这位侧福晋的心计、算计都远远不如先福晋,唯有心思阴狠这点,更胜一筹,他们这些把柄都拿捏在这位侧福晋手里的人,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儿,想要保住眼前儿的富贵和安逸,也就只能丢下旧主的吩咐,全心全意地替侧福晋这位新主子卖命了。

    福全不敢再往下想去,实在是心慌得紧、害怕得紧啊!

    他有些心虚地跑出了慧如的房间,不敢去看慧如的脸色,沿着那些不起眼的小路,急匆匆地回到西小院报信去了。

    得知福全将消息传到,一直在房间里转圈圈的乌拉那拉氏停住了脚步,微微点头,迈步走到了窗边摆着的官帽椅前,微提袍摆地坐定身子,端着手边已经凉透的冷茶,微抿一口,叹气道:“可怜秀儿这丫头了,你安排咱们在府外的人,到时候将她接回去好好安葬了吧!”

    说完,她就又是一摆手,将福全打发下去了。

    福全应声称是,快步离开了上房,一直回到自个儿在倒座房居所的门口,这才抬头瞧瞧有些阴沉的天空,暗叹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真是有些过够了呢,早知道是这样一番前景,还不如当初就跟着弘晖阿哥去恩济庄当差了,最起码能落得清静,也全了自个儿和先福晋的主仆情谊。”

    可惜,世上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也没有能够反悔的选择。

    当初是他自个儿贪图府中富贵,死求白赖地到处塞银子、走门路,这才避开了随弘晖阿哥去恩济庄的差事,等到了这位侧福晋进府,现在就算是他后悔了,再想要避开这府里的纷纷扰扰,亦是无能为力了,毕竟他现在不再是先福晋跟前儿当差的奴才了,而是这位侧福晋跟前儿的红人,这位侧福晋不出事还好,要是真出事了,他也甭想着跑。

    与福全如此一般想法的人,绝对不止福全一人,还有和秀儿关系更好些的慧如。

    小太监再是得宠,再是能干,再是风光,但是和这些个包衣旗出身的宫女,总还是差着一层关系,秀儿是乌拉那拉氏从娘家带到四爷府里当差的,那会儿秀儿才五岁上,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到了府里就被乌拉那拉氏交到了慧如手里,让慧如带着她学规矩、学着当差,慧如手把手的教,这一教就教了五年之久,一直到慧如被先福晋乌拉那拉氏指了婚事出嫁,两人这才算是分开了。

    这养个猫啊、狗啊的,时间旧了,还要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呢……

    这么朝夕相处着,秀儿比慧如的亲妹妹都要更亲近几分,现在乌拉那拉侧福晋让她对秀儿出手,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何况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乌拉那拉氏这点,慧如也并不知道,这就更差些意思了,所以就在西小院这位安心饮茶的时候,慧如咬了咬牙,捏着一张手指大小的小纸条回到了前院的小厨房,不动声色地问出了那些吃食是送给地牢那些犯人的,在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上,做了一个只有她和秀儿两人才知道的记号,这才将纸条塞近了馒头里。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告诉秀儿这丫头不要太死心眼儿,该交代就交代,她会另想法子将秀儿从府里救出去。

    这个做了特殊记号的馒头,总算是如慧如期盼的那般传到了秀儿的手里。

    此时,已经被陈福拔光了所有指甲、满身是伤的秀儿趴伏在稻草上,瞧着馒头上的记号,从受刑开始到结束都未曾落泪的秀儿眼泪噼里啪啦地落着,将这个泛着香甜味道的馒头紧紧抵在心口位置,沉默了许久,这才将早就掰开了一条细缝的馒头掰成两瓣,取出了里面那张已经黏糊糊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秀儿还是将慧如的意思都看在了眼底。

    她是个一根筋儿的人,她之所以会为乌拉那拉侧福晋办事,并非是因为她也被乌拉那拉氏拿捏住把柄,更不是因为先福晋那封亲笔手书的密信,不过是习惯性地跟着慧如的意思办,现在连慧如都全着她不要做无畏的牺牲,她又为何要替乌兰拉侧福晋保守秘密呢!

    秀儿将已经有些糟粕的纸条塞进了嘴里,就着口水咽下,胡乱擦干了眼泪,便发狠似的咬着沾满血污的馒头,三口两口地将馒头吃了个精光,只等着陈福和张保再来提审自个儿,这一等就是三天之久,她就如同一个死人似的躺在这冰冷潮湿的地牢里,吃着冰凉生硬的馒头,唯一能带给她安慰地就剩下慧如每日传进来的纸条了。

    就在她以为自个儿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慧如想法子传进来一颗黝黑的药丸子。

    和药丸子一块送进来的,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内容比较多,也比较杂,慧如先是告诉了秀儿这药丸子的使用方法和避忌,又告诉了秀儿出去以后去哪里等自个儿,还有她在哪里偷偷藏了银两和衣裳……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她有些不懂四爷这会儿回到后院的原因,但是她觉得能够让四爷破例天不黑就回到后院的人,好似也就她一个人儿了,所以她忙活活地收拾好自个儿,免得让四爷看到自个儿现在狼狈的样子。

    只可惜,她收拾好了自个儿,茶点小吃也预备好了,却没能等到四爷。

    站在门边,已经张望有些时候的尔芙有些失落地回到了房间里,她捏着甜滋滋的豌豆黄心不在焉地吃着,冲着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个儿的诗兰和诗情,含糊问道:“你们说,四爷这会儿会去哪里呢?”

    对此,诗兰和诗情是一脸懵。

    好在这种尴尬,很快就得到了破解。

    正院这边儿负责收集各处消息的赵德柱,他很快就将四爷去哪里的消息送过来了。

    暖阁。

    什么鬼!

    这就是尔芙的第一反应,随即想到那一个个花枝招展跑过去主动抓人的女人们,她咬着下唇,做出了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决定,沉声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说完,她就一马当先地往外走去,连穿上披风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花厅附近,众女云集,各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香氛环绕、环佩叮当,别提多热闹了,她们都瞪着眼睛在寻找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花厅附近的男人四爷童鞋。

    而尔芙的出现,让这场追寻赛的紧张氛围达到了顶点。

    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尔芙在四爷心目中的魅力,有了尔芙在,其他人都成陪衬了。

    这让这些辛辛苦苦打扮好,迎着阳光、手持团扇,故作纤柔秀美姿态的女人,一个个都恨恨地咬紧了牙关,暗骂尔芙这人吃肉就算了,连口汤都不想给别人留,实在是自私得紧、狭隘得紧,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都没有。

    对此,尔芙倒是不知道。

    她还真没有其他女人那些想法,比如想要将四爷引到自个儿院里坐坐的打算,她仅仅是好奇,好奇是什么原因致使四爷天没黑就来到后院而已。

    尔芙后知后觉,但是诗兰却注意到了那些女人恨不得要吃人的眼神,她颇有些胆怯心虚的建议道:“主子,不如咱们回去吧!”

    “为什么?”尔芙柔声问道。

    诗情显然也感觉到了那些女人眼里的威胁,抢先道:“您瞧瞧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

    “算了算了,左右我也累了,这腰酸背疼地就不跟着她们瞎折腾了。

    咱们去花厅里坐着等四爷出现吧。”尔芙闻言,左右环视一周,瞧着那些和自个儿错身而过的女人,感觉了一下那些女人凶狠的小眼神,也是心惊胆战地吞吞口水,毫不犹豫地怂了,选择了暂避锋芒。

    说完,她就直接奔着雕梁画栋的花厅走去。

    花厅这边当差的小宫女不敢怠慢,一边给管事嬷嬷传信,一边张罗着茶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嫡福晋尔芙,连答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尔芙见状,摆摆手,便让她下去了。

    她抿了口微涩的热茶,叹气道:“早知道就不过来凑热闹了,瞧瞧那些女人那吃人似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福晋抱着她们孩子跳井了呢!”

    “这不正说明主子荣宠之盛,她们是怕您呢,怕您将主子爷请回正院去。”

    “切,稀罕……这府里规矩早就定好了哪天该谁侍寝,我才不会带头破坏规矩。”

    “主子您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做的,但是怕是其他各院的女主子们不会这么想,奴婢听赵德柱说过,这各院女主子天天往前院送的各类补汤、点心都够书房伺候的婢仆杂役吃三天了,那些人哪是惦记着主子爷的身体,还不是想着讨好主子爷,希望主子爷能多过去她们院里坐坐……”

    “别胡说,让人听见了,又是事。”尔芙闻言,白了眼诗情,低声提醒道。

    虽然她知道诗情是好心要安慰自个儿、开解自个儿,但是有些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尤其是在花厅这种算作工作场合的地方,别看这里就她们主仆三人说话,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诗情也知道她的话说冒失了,娇憨地吐吐舌头,退到了旁边。

    不过有诗情这么一打岔,尔芙还真是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她又吃了两块点心,还没听说谁遇到四爷,觉得坐在花厅里傻等着也不是回事,好像还真有些对不住她这嫡福晋的身份,略一思索,对着诗兰二人招招手,示意二人附耳上来,低声说道:“你们说本福晋是不是该回到正院去呢……”

    “主子要是不想回去,不如去暖阁里休息一会儿,奴婢听苏公公说,主子爷特地给您在暖阁里添置了些新玩意儿呢!”诗兰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建议道。

    “是么,那我可得去瞧瞧去!”尔芙眼睛一亮,笑着答道。

    说完,她就招呼着诗兰和诗情跟着,直接出了花厅,奔着旁边的暖阁走去。

    而与此同时,四爷也已经在暖阁周围转了一整圈。

    虽然四爷府是仿照江南园林修建,曲径通幽、回廊环绕,并非是规规整整的四合院结构,但是大体还能看出四合院的风格来,毕竟是工部那些郎中设计出来的官邸,总有些固定的条条框框要遵守。

    比如四爷在外院的居所、尔芙在后院的居所,还有待人宴客的花厅,这都是刚好在那条中轴线上的。

    而花厅要是比较宫里的某一处建筑的话,那就应该是衔接前朝后宫的交泰殿。

    四爷站在花厅旁边这片暖阁后身的一座假山顶上,遥遥望着花厅方向,恨恨地攥着拳头,他没能很好的领会到那张佛签上的内容,更不知道乌雅赫赫是惦记着那处独属于尔芙的暖阁,反而误以为乌雅赫赫是想要住到这处专门负责待人宴客的花厅来,以彰显她的特殊和尊贵呢!

    如此一想,满心都是如何宠爱尔芙的四爷,怎么可能不满肚子怒火,加之他又瞧见花厅附近那些个走来走去玩偶遇的众女,便更觉得心里不舒坦了,恨不能将这些女人都打发到自个儿看不见的地方去。

    不过这一切负面情绪都在他看到尔芙身影的瞬间,得到了大大的缓解和释放。

    “去,把你福晋主子请过来!”四爷抬手招呼过随身伺候的苏培盛,指着下面就要走到暖阁里的尔芙身影,冷声吩咐道,说完,他就迈着步子往假山下走去。

    因为四爷知道尔芙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米虫,这假山上到处都是青苔,特别湿滑,他可不想摔着了小妮子,那他得多心疼……

    好在,假山旁边就是一个小巧得仅能容纳四五个人说话的凉亭,倒是正适合独处。

    四爷一边催促着苏培盛过去请人,一边快步往凉亭里走去,同时还不忘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去准备小坐休息要用的软垫、熏炉等玩意儿,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很是仔细,如果不是知道苏培盛苏公公已经过去请福晋过来,这跟在四爷身后伺候的小太监还以为是康熙帝就要驾临四爷府呢!

    堂堂亲王之尊,竟然如同一个管事婆子似的操心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

    “去前院小厨房取些芝麻酥和桂花糕过来,这都是你们福晋主子爱吃的东西!”就在四爷还琢磨着缺些什么的时候,尔芙已经领着诗兰等人,跟在苏培盛的身后,绕过那处少有人踏足的假山,来到了四爷跟前儿,正好听见四爷安排小太监去取自个儿爱吃的点心过来,这心里登时就觉得暖烘烘的,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不过她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个性,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

    所以尔芙一过来,便故做不快地挑起了毛病,扁着嘴儿娇声说道:“四爷,您这说得妾身就好似是个就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似的,岂不是让他们私底下笑话妾身么!”

    “别胡说了,快过来坐吧!”四爷闻言,摆摆手就催着小太监快些下去准备了。

    尔芙笑着,示意诗兰等人和其他太监一样在凉亭外伺候着,迈步走到了四爷的身边儿,还不等她屈膝见礼,四爷就已经拍着身侧铺好了软垫的汉白玉雕鼓凳,招呼着尔芙坐下说话:“快别装模作样了,这里谁不知道福晋是个颇为随性的人,快点坐吧!”

    说完,他还不顾身份地伸长胳膊,拉了拉尔芙的袖管。

    尔芙见状,也不和四爷客气,直接就挨着四爷坐下了身子,她瞧着四爷身上那件衣襟、袖摆沾着墨渍的褂子,笑着揶揄道:“您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这里偷闲了呢!”

    “爷就不能忙里偷闲,也学你喝茶赏景么!”四爷敛了敛袖摆,傲娇道。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七岁定八十,您要是能和我一样随遇而安、得过且过,那您就不是四爷了,怕是我就要求宝华殿的法师来好好做做法事了,免得有脏东西影响了咱们一向勤勉克己的雍亲王。”尔芙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说道,她就知道这个臭男人越来越觉得她懒怠了。

    四爷抬手给了尔芙一个爆栗,敲得尔芙抱着脑袋瓜儿喊痛,绷着脸教训道:“你这张嘴儿是一点把门的都没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知道自个儿哪里错了没有,不然爷可要动大刑了!”

    说着,他还故意掰了掰手指头,眼里写满了威胁二字。

    尔芙见状,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忙摆摆手,连声告饶道:“妾身失态,还请四爷千万不要怪罪。”

    四爷和尔芙闹了会笑话,心情好了些,却不好再继续和尔芙胡闹了。

    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的外面,不比二人在房里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些比较出格的举动,也不会引起朝臣非议,所以他心虚地掸了掸袍摆上不存在的尘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好说话吧,再胡闹,爷就让人扣你的月钱了!”

    “好好好,好好说话,那爷让苏公公把我叫过来,有什么要吩咐的么?”尔芙也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二人打闹嬉戏的地方,也学着四爷的样子,挺直腰背,唇角微扬,摆出一副温慧淑雅的做派,柔声问道。

    说完,她还很是体贴地拎起石桌上的茶壶,替自个儿和四爷都斟上了一杯茶水。

    真是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将身边伺候的宫婢杂役都赶到了凉亭外面候着,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不留,弄得这茶水都晾得有些凉了,这要是自个儿和四爷似的,也不自己动手自给自足,这好好的明前茶就要浪费了,尔芙在心里如此想着,又丢给了四爷一记白眼。

    四爷倒是没有注意到,他正低头抿茶,默默合计着德妃娘娘送过来的那封书信呢!

    少时片刻,小太监就拎着一个朱漆描金的食盒过来了。

    不单单是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了,还有跟在小太监身后的一众女眷,花枝招展、香氛环绕,圆圆的还未走近,尔芙就已经闻到了那股子缠人的香味,她有些不快地扭过头来,正好瞧见四爷走神的模样,忙招呼道:“咳咳……各院女眷过来给您请安了,精神精神,别魂游天外了!”

    说完,她就已经笑吟吟地转过头去,和众女玩着眼神交锋。

    而四爷也重新收敛心神,搬出了常年挂在脸上的扑克脸,神情淡漠地瞧着眼前这群气质各异的女人们,沉声说道:“这倒是巧了,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呢!”说完,他就丢给了拎着食盒不知道该进该退的小太监一记眼刀,一定是这个蠢货将这些人引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害得他想要和尔芙独处一会儿都不成,还不如就直接去正院了。

    想到这里,他盯着小太监的眼神就更凌厉了几分。

    别看这片暖阁后面是一处少有主子踏足的地方,但是这里到底是靠近花厅附近,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有来府做客的女眷走到这里,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修饰得格外精致,颇有些样子工程的意思,四爷也是瞧见这处景致不错,这才将尔芙招呼了过来,想着和尔芙在树下、假山旁喝喝茶、聊聊天,说说他心头的烦心事儿……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以往本宫见你,你可不似现在这般拘束,你这是和本宫疏远了啊!”瞧着下面太过拘束的尔芙,佟佳贵妃稍显失落,颇为感慨的低语道。

    “娘娘容禀,这宫里规矩森严,妾身不敢太过轻佻。”尔芙规规矩矩地答道。

    佟佳贵妃轻笑两声,却并未答话。

    尔芙见状,贼头贼脑地瞧着周围伺候着的一众宫婢,接茬道:“娘娘,您瞧瞧您这身边左右是多少人,要是妾身表现得太轻佻,这不但是丢了妾身这个亲王福晋的脸,更怕旁人说妾身不懂规矩,您若实在是不喜欢妾身这般拘谨约束的样儿,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么!”

    她倒并非是故意卖乖讨好,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佟佳贵妃流露出失落之态。

    同为女人,佟佳贵妃明白她要求尔芙做的事太强人所难,尔芙也同样明白佟佳贵妃并不如她表现得那般乐天安命,不过是无奈,不过是不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所以尔芙对佟佳贵妃不但有发自内心的尊敬,亦是同情的,亦是怜悯的。

    正是因为如此,当她看到佟佳贵妃郁郁不欢的样子,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这番小女儿的做派,不为旁的事儿,也不是存心讨好,仅仅是想让佟佳贵妃高兴些。

    “好好好,要顾着你亲王福晋的脸面!”佟佳贵妃见状,笑着打趣道。

    说完,她就冲着这殿中伺候的诸多宫婢摆摆手,将这些似木头人般地戳在柱子边儿候差的宫婢都轰出去了,只留下若兰一人在旁,待到殿门被关起的刹那,更是拎着袍摆就走到了尔芙身边,拉着尔芙往偏殿走去。

    不同于正殿的庄重肃穆布置,偏殿的摆设,更显清新雅致。

    当间是一张罩着明紫色绣金丝暗纹云锦坠流苏桌布的镂空雕花圆桌,上摆着冰裂纹的素色茶具,周围是有同色同花纹软垫的三足圆凳绣墩,临墙位置是一截刷着朱红色镶琉璃同心花纹的大炕,上摆着软垫、靠垫、软枕等同色同花纹的装饰,而临窗位置上,则是一张和窗子齐平的红褐色长几案,摆着一对插有红梅花枝的淡青釉冰裂纹双耳花瓶和一个巴掌大的剔红锦盒。

    佟佳贵妃拉着尔芙同坐在圆桌旁,又招呼若兰将正殿摆着的点心和蜜饯都挪过来,笑呵呵地端着茶碗,柔声道:“早晨就知道你要过来,我知道你爱吃零食,特地让御膳房赶制送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娘娘,早知道您这有好吃的等着妾身,妾身早就过来了!”尔芙也放松下来,乐滋滋地捻着一块如意糕送到嘴边儿,含笑答道。

    她还真是已经有些饿了,早起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在从顺贞门走到永和宫的路上了,在永和宫里,更是连口茶都没混上,忙叨叨地来到景仁宫,闻着这些泛着甜味的精致点心,不说是口水直流,却也是口中生津、馋虫闹海,这会儿她也不必端架子了,先填饱肚子是正事。

    佟佳贵妃亦是随性,见尔芙吃得香甜,又让若兰去端了两杯奶酥茶过来,和尔芙一块吃起来了。

    一盘如意糕、一盘桂花糖糕、一盘马蹄红枣糕、一盘水晶碗糕……

    四样点心,并一碗热乎乎的油酥茶,尔芙吃得是肚儿圆,她拧着帕子擦擦嘴角儿,笑着提起了自个儿的来意,没有外人在场,她也不需要和佟佳贵妃多绕弯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很是直接的说道:“您之前让小太监给我传话,我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不过想想您也为难,到底是同族晚辈求到您这儿了,甭管是冲着谁的面子,您总归是要替她说说话,所以我也就理解了,只可惜这事儿到底如何,并不是我能做主的,还是要看四爷是个什么想法,毕竟当初佟佳氏借假孕小产构陷我的事儿,四爷是抓了现行,动了大怒的,现在四爷疏远她,亦是一种惩罚,只有四爷自个儿接纳她,不然就是我也就似劝劝罢了!”

    “这些本宫都是明白的,其实本宫给您传过信,便也就后悔了,只是……

    这宫里宫外的,来往多有不便,想要将传信的小太监拦回来的时候,那小太监都已经告假离宫了。”佟佳贵妃似是没想到尔芙会如此直接,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答道,她就是喜欢尔芙这副直爽不做作的样子,不然她也不会将自个儿在外的产业都交给尔芙去打理,她家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亲戚能帮忙了,所以尔芙直话直说,她还真不觉得不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此,尔芙亦是明白的,笑着摇头道:“其实就是您不传信,我也会劝四爷的。

    恕我说句难听的,这佟佳侧福晋的姓氏和身份就是她的免罪牌。

    虽然她阿玛掺和进科举舞弊一案,却也不过是被发配至边陲,但是您也知道,其他犯官都是何下场,我敢说,不出五年时间,佟佳侧福晋的父母兄弟必被召回。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只要佟佳氏不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不但是我拿她没辙,连四爷都不能轻易的责罚她,现在四爷不过是疏远她,这也是四爷能做出的最严厉的惩罚了,不然就算您不管,皇上也不会不管佟佳氏,所以我早前就已经准备劝说四爷,不过是还没有找到机会,有您派人来传信,我倒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还免得让人觉得是我想要拉拢佟佳侧福晋,引得四爷不高兴。”说完,尔芙就无所谓地笑了。

    “虽然你这样说,但是你我同为女子,我明白你的苦。”不过佟佳贵妃并没有就此展露欢颜,反而眉头紧蹙地拍着尔芙的肩膀,安慰道,“这爱新觉罗家的媳妇不好当,尤其是你这个四福晋,后院里的几个侧福晋不是秀出名门吧,便是番邦属国的公主,哪个都不好管,现在还多个和老四是表兄妹的乌雅格格,但是你也不需要烦,你只要记得一点,你是嫡福晋,你是府里的女主人。

    因为不论侧福晋的出身是如何尊贵,进了雍亲王府的大门,就是雍亲王府的人,真要有那种桀骜不驯、不尊规矩的人,你该打打,该罚罚,再不行就送到宗人府去管教,不必太在意她们的出身,依着规矩行事,让那些妾室的家族想为她们出头都没有借口就是了。”说完,佟佳贵妃又轻轻拍了拍尔芙的肩膀,趴在尔芙的耳边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一句话,愣是吓出了尔芙一身冷汗。

    因为这句话是不论如何,不能让乌雅格格有诞育子嗣的机会。

    尔芙闻言,心中大惊,她有些忐忑,不知道自个儿该不该追问是何原因让佟佳贵妃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据史料记载,佟佳贵妃终生未育,佟佳皇后虽产下一女,却早早夭折,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闻,比如近亲结合多出畸形儿,会不会佟佳皇后所出的女儿有什么异样……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皇上应该不会允许乌雅赫赫进府才对,可如果不是如此的话,佟佳贵妃为何劝自个儿不要给乌雅赫赫诞育子嗣的机会,总不可能是担心德妃娘娘干涉继承人人选的事儿吧,因为毕竟这宫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四爷对德妃娘娘的态度并不亲近,所以德妃娘娘想要以额娘的身份干预四爷的选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就在尔芙还有些纠结不定的时候,佟佳贵妃给出了答案。

    “别怕,本宫就是给你提个醒而已。”佟佳贵妃哪里看不出尔芙脸色突变,笑着劝道,她抬手拂过自个儿平坦如女儿身的小腹,忍着尴尬,说出了一件连她近身宫婢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她到如今都仍然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身。

    尔芙听佟佳贵妃如此一说,还有何不明白呢!

    近亲结合,隐性基因被激发出来,生出畸形儿的几率大大提高。

    佟佳贵妃微微停顿,然后说出了一段隐藏了三十年的秘闻,这个秘密是仅有佟佳皇后和康熙帝、佟佳贵妃三人知晓的秘密,其余对此事有所了解的人都被康熙帝处置了。

    当年佟佳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爆出有孕,康熙帝大喜。

    佟佳皇后不同于现在的佟佳贵妃,她不但是康熙帝的表妹,更曾经在康熙帝身染豆疾的时候,伴随康熙帝左右,两人的感情非同寻常,她从康熙十六年以贵妃之尊入宫,至康熙二十一年,好不容易有孕,让康熙帝如何不欣喜若狂呢,不过很快就有烦恼找上门了。

    太医指出佟佳皇后的脉象有些不妥,这种说词一直持续到佟佳皇后诞下一个不算康健的小格格为止,虽然小格格不算康健硬朗,但是太医诊脉觉得细心调养,亦是能平安长大,只是康熙帝、还有当时还是贵妃的佟佳皇后,以及接生的稳婆和照养小格格的奶嬷嬷都知道,这仅仅是表象而已。

    因为小格格的尾椎骨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尾巴,软软的,肉肉的,很是古怪。

    在这个封建迷信满天飞的年代,这无疑是妖异之象,即便是康熙帝亦不能做到冷静自持,当时还是贵妃的佟佳皇后更是惶惶不安,最终小格格未能熬过满月,便在闰六月的一个夜里,安安静静地过世了。

    近亲结合,小格格不但体弱,身有异样,其五脏六腑都有些异变。

    过后,康熙帝召数位太医探究此事,翻看无数典籍发现,这种事不常见,却也不少见,多发生在近亲结合的人家里,不过典籍记载隐晦,康熙帝亦不能确定小格格的异常是因为他为帝不慈被天谴责,还是是血脉所致,但是打那以后,他却再未和佟佳皇后行亲密之事,仅在彤史里做假记录,保持着佟佳皇后的尊荣。

    现在的佟佳贵妃入宫时,他更是百般推搪,但是到底拗不过母族坚持。

    当时佟佳皇后所出的小格格夭折,虽有胤这个养子在身边作伴,不过佟佳氏一族还是坚持送小佟佳氏入宫,一来是希望佟佳皇后和佟佳贵妃两姐妹相互扶持,更容易在宫里站稳脚跟,二来亦是希望宫里能有一个有着佟佳氏血脉的阿哥降世。

    可惜佟佳皇后产下身形有异的小格格这件事是皇上不愿意言明的秘辛,佟佳皇后和康熙帝没有合理的理由推拒,小佟佳氏就这样在不被期待中进宫了,进宫以后,数年未曾得到晋封,一直是享受着妃位份例的庶妃,且从未侍寝,小佟佳氏一直以为是姐姐不愿意她和康熙帝有所接近,屡次和亲姐闹内讧,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大佟佳氏撕开了多年前的伤疤,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小佟佳氏,让小佟佳氏熄了争宠的心思,安安心心地做个空有尊荣的摆设妃子。

    而如今佟佳贵妃将此事和尔芙说起,其目的就是不想有人借机攻讦胤的德行。

    胤是佟佳皇后的养子,虽然其母子情分淡薄,仅仅数年,甚至未必真实,很可能有逢场作戏的成分,但是胤到底是佟佳皇后曾抚育过的,佟佳贵妃也喜欢尔芙这个性格,加之她知晓康熙帝有意传位胤,自是愿意给尔芙提个醒了,也算是提前卖好吧,毕竟比起其他皇子,还是胤和佟佳氏一族的关系亲近些,即便家里那些还看不清楚事实真相的族人未必赞同她的想法,深谙康熙帝性格的佟佳贵妃还是更看好胤些。

    “多谢娘娘提醒,妾身回去以后,定然会提醒四爷。”尔芙听佟佳氏说完秘辛,有种早就预料到的失望感,不过还是很感谢佟佳氏的好心提醒,她很是郑重地起身谢道。

    佟佳贵妃说了这么多话,心力憔悴,便也没有多留尔芙,招呼若兰送客了。

    站在景仁宫门外,尔芙还有一种分不清是梦是真的荒唐感觉,她从未想过佟佳贵妃会如此和自个儿掏心掏肺的说话,这种宫中秘闻,非至交亲朋是不会说起的,虽然佟佳贵妃有故意卖好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很感激佟佳贵妃。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她这会儿躺在晒得暄软的被褥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吟,本想着叫白芷过来替自个儿拿捏下肩膀腰椎等地方舒坦舒坦,才刚要开口,便想到玉洁那边了,她将本来都已经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扭头对着正在往柜子里摆放随身行李的诗兰,低声吩咐道:“先别忙着整理这些玩意儿,交给外面候着那些小丫头们就行,你领着白芷去趟厢房那边,让白芷给玉洁瞧瞧,这一路过来,她坐着油毡小车太辛苦,我怕她那身子骨吃不消,早知道这路上这么难走的话,我就不该让她跟着我一块过来,或是安排个轿子给她了。”

    在旁人看来,尔芙将玉洁留在身边是一种收买人心的做法,但是她却是实打实地心疼着身边婢仆,或者该说她并没有将身边伺候的婢仆当做奴才,反而有点类似于是雇员、钟点工、全职保姆这类型的职业,她负责发薪水,婢仆们领着工资就该尽心伺候,即便是这些婢仆出嫁以后,她也会尽到领导者的责任,能帮的时候就帮上一把,比如此时受委屈来求救的玉洁。

    只不过旁人并不能理解尔芙的想法,即便是她身边的诗兰和诗情都不可避免地认为尔芙这般善待玉洁是想要留玉洁在府里做个榜样,以求身边婢仆更加尽心伺候,也更加忠心不二,所以对待玉洁的时候,表现地并不像是对待同样当差的姐妹,而更像是在招待一个过府做客的客人一般,恭敬客气有余,亲近体贴不足。

    虽然知道这样的相处模式并不利于玉洁再融入府中的大环境,但是尔芙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现在表明自个儿的真心,那么诗兰和诗情,甚至是白芷和其他大宫女都会拧成绳地一起抵制玉洁这个曾经在尔芙跟前最得脸的大宫女,如同宫中的女人从进宫第一天就开始不停地争斗一般,这些在府里当差的宫女仆妇亦是如此,谁让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有限,有了新人被主子看重,也就意味着一个老人儿失势,没有人会轻易将嘴边的肥肉让给其他人。

    所以相对来讲,现在的这种误会更容易让玉洁重新站稳脚跟。

    关于这点,尔芙因为担心玉洁经受太多挫折会心理敏感,也趁着没有人在旁边碍眼的时候和她细细解释过,所以玉洁倒也并没有表现出不自在来,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即便是尔芙多次要求她要好好在房间里休养身体,但是该是她的差事,她也从来都没有疏忽过,便如此次来圆明园避暑的事,已经接下正院管事嬷嬷差事的玉洁就和府里的其他管事嬷嬷都做了很好的配合,让尔芙更加轻松地安排调度府里的人手。

    不过尔芙的种种做法能瞒过外面伺候的二等宫女和底层洒扫的粗使婢仆,却到底难以瞒过身边最常接触的诗兰等人,诗兰等人开始是有些误会尔芙的打算,但是慢慢也就想明白了,所以这一次次的小试探就不自觉地钻了出来。

    比如此时,诗兰照着尔芙的吩咐领着白芷去了厢房给玉洁把脉看诊,留在房间里伺候的诗情就有些不高兴地嘀咕上了:“主子,您待玉洁姐姐真好,奴婢瞧着都眼红了!”

    “我真希望我永远都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如同照顾瓷娃娃般地对待你们。”尔芙闻言,坐起身来,懒懒地扯过枕头塞在腰后,慵懒地倚着床头,神情有些苦涩地看着诗情,语气很是沉重地低声呢喃着,“你和诗兰是额娘安排给我的陪嫁丫鬟,所以我有什么心里话,也不想瞒着你们这些自己人。

    在我看来,甭管你们在府里是多么有头有脸,那都是些虚的,身为女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在该嫁人的时候,遇到一个是你们如珠如宝的丈夫,生下三两个听话懂事、聪明伶俐的子女,和和美美、安安乐乐地过完这辈子,所以不论是玉洁也好,还是你们也罢,只要你们有了想嫁人的心思,我都会尽可能的成全你们,并且盼望着你们能过得好,我实在是不愿意再看到玉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今个儿,我将这些话告诉你,你也好将这话转告给诗兰她们,别再吃醋玉洁在我跟前受宠,她比你们都可怜得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孤零零地留在我身边当差了。”说完,她就鼻头发酸地红了眼圈,不是她矫情,她只要想到玉洁白发苍苍的时候,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

    偏偏尔芙没有能力给玉洁一个孩子,也没有能力给玉洁幸福。

    听尔芙语重心长说出这番话,诗情有些感触地怔住了。

    不可否认的说,世间女子在年少时都无一不期盼着有场风风光光的婚礼,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也许她们不会像现代少女那般憧憬着王子公主般的幸福生活,但是没有人会是生来就不愿嫁人的,除非是看过太多悲剧、遭受过严重情伤的女子,可是身为奴仆的诗情等人,想要谈婚论嫁都想要主子做主,有尔芙这番话作保,即便是最是沉稳的事情,眼中也不禁闪过些许喜色。

    “好好当差,好好干活儿,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挑选合适的人家替你们安排婚事,你们结婚以后,若是不愿意留在家里头做个围着灶台转的妇人,我也可以给你们安排合适的差事,再将你们召回到身边来,要是想要做个本本分分的黄脸婆,我也不会强求,所以别再和玉洁较劲了,眼界放宽些,心情也会好很多。”尔芙见诗情神色微动,笑着招呼她上前,抬手摸着诗情顺滑如剥了皮的鸡蛋似的脸颊,柔声保证道,“而且我也保证不会留你们在我身边到被人嫌弃的老姑娘年纪,这女儿家的好年纪就那么几年,要真是耽搁了,我还不得被你们埋怨一辈子。”

    说完,她笑着缩回到了被窝里,

    不过是从府里到圆明园坐了小半天的马车,她就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地浑身难受,尔芙也说不清自个儿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骨发沉,还是因为缺少锻炼、太过虚弱,总之就是靠着床头坐一会,她都觉得有些气喘了,本来还打算过会儿去看看小七和弘轩那边安顿如何的她,有些苦闷地反手捏了捏脖颈,交代诗情等诗兰回来替自个儿过去看看,便懒懒地掖好被角,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都有些黑了。

    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本来只是有些发酸疲惫的身体,已然是酸痛不已,尔芙抬眼看着坐在窗边就着廊下灯笼的微光做绣活的诗兰,勉强地坐起身来,拢着耳后散乱的长发,轻声吩咐道:“你跑一趟厨房那边,让那边多送些热水过来,我要泡个澡,好好解解乏儿,另外再交代小生子准备几道清淡的小菜做晚饭,最好是能来一碗爽口的过水面条。”

    “主子,厨房那边已经都准备好晚饭了,做面条也方便,不如您还是吃过晚饭再泡澡吧,不然怕是对身体不好啊。”已经一下午没有出过声的诗兰猛然说话,这嗓子还有些哑,她动作麻利地来到床边,一边将床梢放着的松软靠枕塞到尔芙的腰后,让尔芙能更加舒服地靠在床头上醒神,一边含笑提醒道。

    尔芙在诗兰的帮助下,动作艰难地调整好姿势,很是慵懒地倚在床柱边儿,单手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笑着同意了诗兰的建议,“那就让小生子那边抓紧准备面条吧,你不说的时候,我还不觉得饿,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我都快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说完,她还不忘催促诗兰将装着蜜饯干果等零嘴儿的攒盒取过来,捏着蜜糖花生垫肚子。

    坐在床边吃了会零嘴儿,尔芙觉得身子骨轻松了不少,加之她也不愿意总窝在床上,便将怀里捧着的攒盒交回到诗兰的手上,自顾自地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单手托着还有些僵硬的腰肢,步履缓慢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儿,等到身子骨都彻底活动开了,小生子也拎着食盒过来送饭了。

    尔芙不喜欢讲究排场,深知尔芙性格的小生子准备的吃食,自然而然就比较简单,两样清爽小菜和两碟切成细丝的菜码,配合着一小罐儿泛着酱香的肉酱和一小盆浸泡在山泉水中的细面条,也不需要在堂屋摆桌了,她懒懒地对着小生子招了招手,柔声招呼道:“辛苦你了,一路从四爷府跟到圆明园来伺候,半点都不得闲,抓紧坐下歇会儿吧,这摆饭的活儿就交给诗兰负责吧。”

    虽然尔芙这么说,但是小生子还是接过了挑面条的活计,这是很需要巧劲的,他一边操着长筷子挑面条,一边笑吟吟地回答道:“主子,奴才不觉得累。”说着,一碗晶莹剔透的面条就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青花缠枝纹的大海碗里,他又熟练地将菜码都放好,这才将大海碗交给诗兰,再由诗兰送到尔芙的跟前,他这才坐在旁边摆着的绣墩上,接茬补充道,“虽说已经是到了夏天,但是早晚的天气还有些凉爽,所以奴才没有将面条弄得太凉,免得主子吃过肚子不舒服。”

    虽说圆明园的膳房和长春仙馆的距离不远,但是要是真将面条泡在冰冰凉的山泉水里太久,这送过来的面条就一点温呼气都没有了,也并不会很好吃,尔芙因为贪凉,并没有想到这点,她听小生子这番解释,这才反应过来。

    尔芙摸着还有些余温的海碗,略有些感触地笑着说道:“还是你心细,不然估计这碗面条就要浪费了,我可是很挑嘴儿的呢!”说完,她笑着让诗兰将自个儿刚刚吃过的攒盒赏给了小生子。

    别看这攒盒里的干果点心都是尔芙吃过的,小生子作为正院的掌灶大厨也不缺这口吃食,但是这时代的风俗就是这样,能得到主子赏赐的吃食是一件很提气的事情,所以尔芙也就入乡随俗,并没有让诗兰给小生子碎银子打赏。

    这绝对不是她小气,而是她真心将小生子当成了自己人。

    除此之外,她还不忘特别交代几句,“这在圆明园不比在府里的时候,厨房都是混在一块用的,所以还要你多警醒些,免得有人趁机在吃食里动手脚,尤其是弘轩那边,那孩子跟前儿的人都是新调配过去的,更要格外注意。”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也会特别小心。

    往后在园子这边时,您和三位小主子的吃食就奴才一力操办,再亲手送过各位主子跟前。”小生子也明白尔芙的担心,笑着拍胸脯保证道。

    “即使如此,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以后就不必分开送了。

    到了饭点的时候,我会把小七和弘轩都叫过来一块用,晌午的时候,你也不需要管深柳读书堂那边的伙食,府里的小阿哥都在那边,自有前头的厨房张罗着,这样你也能少点麻烦了。”尔芙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她也知道小生子无分身之术,这虽说小七和弘轩的住所就在自个儿院落的旁边,但是尔芙不想他太过劳烦,又补充了几句,免得到时候小生子自个儿忙不过来,最后累坏了身体。

    “奴才明白,奴才就先回厨房那边准备夜宵用的小点心去了,不耽搁主子您用膳了。”小生子笑着点头,随即注意到尔芙碗里的面条迟迟没动,主动提出了告辞,躬身退出了长春仙馆。

    尔芙目送小生子出门,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面条,发现面条放的时间有些久,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坨子,不过好在小生子挑面条的时候,特地往里洒了几滴香油,所以简单拌一拌,便又恢复了刚放到碗里的样子,只不过尔芙这人有点挑嘴儿,看过面条打团的样子,一时间,也没有了食欲,简单吃了几口还有余温的小菜,直接撂了筷子,吩咐人准备泡澡要用的家伙式儿去了。

    至于那碗面条,则有被收回到了房门口摆着的食盒里。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目送着陈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尔芙揉着肩胛处的伤痛,苦着脸走到了旁边书房里,她从抽屉里找到了大嬷嬷给她抄录的朝中大臣和家眷的名单,细细翻看着,能够从户部挪出大笔库银,这不是一般小人物能做到的事,而且也不可能是胆大妄为的贼寇所做,虽说她没有亲眼看过户部三库的保密程度如何,却也能想象到,想要从这样的地方偷东西,或者是夹带几个银锭子出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能够名正言顺地从户部银库调库银的人,必然是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和皇亲显贵。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既有规矩就要执行,尔芙没有旁的心思,她就是要确定新家规的执行,随意责罚宫婢仆从的事情,必须要无限期抵制,人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生来为奴为婢就已经是悲惨,要是还任人欺辱打骂,那就着实太可怜了。

    不过桂嬷嬷也并非是莽撞、粗鲁之辈,她敢在垂花门口责罚婢女,便是有充足的借口,她迟迟没有给出一个回答,只是因为她在考虑尔芙的来意。

    这身为奴婢,勤勤恳恳当差是本分,更重要的要眼明心亮。

    桂嬷嬷从五岁就被小选入宫,她自知相貌不出众,没有其他宫女想要攀龙附凤的野心,从跟着老嬷嬷学规矩开始,到成为宫里最不起眼的洒扫宫女,再到顺利地坐上大宫女位置,一步步走到嬷嬷的位置上,凭借地就是机灵和守规矩,她甭管在哪里当差,这双眼睛都会睁得大大的,不过该看到的事情,她一定会看到,不该看到的,她也会死守秘密,将那些主子们的阴私事都藏在心底,甭管旁边有多少人在说主子们的是非,她也绝对不会多言。

    正因为如此,她压下了与她一块进府当差的荟嬷嬷,成为了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总管府中所有宫婢仆从,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府里的主子换人了,她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日子,所以她更要小心谨慎。

    她沉吟考虑片刻,决定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既是如此,你就该直接将人送回到内务府去,虽说宫女进了咱们四爷府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但是到底是包衣旗出身,这该给的脸面,还是要顾虑到,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些,也免得有人拿这些借口攻讦咱们四爷。”知道桂嬷嬷重责宫婢是有原因的,尔芙也不会蛮不讲理,她微微点了点头,最后还是低声敲打了几句,免得桂嬷嬷以后行事越发随意,找到由头就任意责罚宫人。

    桂嬷嬷也早就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尔芙是个心善仁义的主子,所以并不意外尔芙会有如此反应,她心底却是暗暗冷笑,鄙视尔芙的妇人之仁,当时府里因为四爷被宗人府禁足,谣言四起,要是不重罚几个人的话,这股子歪风能压下去才怪,不过做奴才的就是为主子分忧的,眼瞧着尔芙不高兴她如此处置安排,她也不会顶风上地替自个儿表功,恭声应付几句,便也就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尔芙又在桂嬷嬷的房间里坐了会儿,见外面有小宫女探头探脑地想要进来,便也就准备起身离开了,不过在她走到门口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正事,“你将府中宫婢仆从的名单抄录一册,稍后让人送过去正院那边给我,我打算给府里的小孩子们挑选几个伶俐的小太监作伴。”

    说完,她洒脱地摆了摆手,笑着让桂嬷嬷回去了。

    从桂嬷嬷的房里出来,她本来是打算往专门负责内院各处采买的杜嬷嬷那里走一趟,可是眼瞧着天色渐暗,她也有些乏了,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只不过她不知道她这一时犯懒,真是将后罩房那边住着的杜嬷嬷给吓坏了。

    杜嬷嬷在自个儿房间里忐忑了好一会儿,确定尔芙不会过来,忙叫了小宫女守门,往秦嬷嬷和桂嬷嬷房里去打探消息了,可是她们都是共事有些年头的老伙计了,谁不了解谁,她在院里转了有一个多时辰,半句实话都没有探听出来,这心里头越发不安,再也坐不住了,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便直接找个由头往正院去见尔芙了。

    只不过她坐立不安地没吃饭,尔芙却是正美滋滋地和小七、弘轩一块享受美食,猛然听见杜嬷嬷过来请安,嘴里头的半块拔丝苹果都忘记嚼了,眨巴着漂亮的杏眼,扭头瞧了瞧博古架上摆着的那尊掐丝座钟,这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究规矩的宫婢仆从,居然在这个时间点过来请安,居然还是个管事嬷嬷,还管着府里头油水最足的差事,当真是好大的一个惊喜。

    不过杜嬷嬷再有头有脸,也就是个宫婢而已,尔芙可不会为了见她,便疏忽了好不容易从前院过来陪自个儿用饭的弘轩,她略显不喜地拧了拧眉,对着旁边伺候的诗兰吩咐道:“先让她在厢房等等吧。”

    说完,她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着诗兰下去应付了。

    回廊台阶下,正忐忑等着尔芙召见的杜嬷嬷,听完诗兰的话,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不过她也很快就意识到自个儿来得真不是时候,因为廊下明显站着两个做常随打扮的小厮,她忙跟着诗兰往厢房去了,路上各种赔笑卖好,连她素日最喜欢的那对绞丝金镯都塞给诗兰做赏钱了,只求诗兰能在尔芙跟前替她说上几句好话,谁让她越老越糊涂,居然连晚膳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还这么急吼吼地跑过来给尔芙请安,也难怪尔芙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就将她打发到旁边厢房候着了。

    虽然说是没有搅和了母子三人的晚膳,但是因为外面有管事嬷嬷在候着,小七和弘轩用过饭,也不好再拉着尔芙玩闹,略坐会儿就各自起身离开了,目送着两个孩子走出庭院,本想着和两个孩子玩会儿花牌的尔芙不高兴地嘟着嘴儿,冷声发着牢骚道:“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要这工夫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故意冷着杜嬷嬷。

    少时片刻,诗兰就将一头大汗的杜嬷嬷从外面领了进来,尔芙抬手免了杜嬷嬷的礼,指了指下首摆着的绣墩,没好气的问道:“你这么急过来给我请安,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哪里有什么急事要赶过来回禀……

    杜嬷嬷闻言,心里发苦,勉强地挤出了一抹浅笑,脸色很难看地回答道:“那个……呃……其实奴婢是给主子送采买账目的,如今正逢换季的时候,各处需要置换的东西不少,尤其是针线房那边采购了不少名贵布料,许是和主子给各处定下的份例银子不符,奴婢不好暗下做主,所以特地过来求主子拿个主意。”

    她磕磕绊绊地说完,这才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把账本带过来。

    尔芙也看出杜嬷嬷身上不似带着账本的样子,满脸揶揄地看杜嬷嬷如何自圆其说,可怜杜嬷嬷明明穿着一身很单薄的褂子,这脸上仍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也就是诗兰好心解围,不然她估计都没脸继续在正院坐下去了,她慌乱地擦了擦汗珠,最后苦笑着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实在找不到自圆其说的借口,也实在是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反倒惹怒了尔芙这位嫡福晋。

    “你实在是太多心,我过去秦嬷嬷和桂嬷嬷那里是有事情要吩咐她们,没有去你那里是因为时间有些晚了,眼瞧着就到晚膳的时候,我要回来安排晚膳的菜单,我这么解释的话,你能不能理解,哪里有那么多阴谋算计,就算是算计,我犯得着算计你一个管事嬷嬷么,我若是真想要免了你的差事,直接吩咐一句就是了,你觉得我连你这样一个管事嬷嬷都处置不了么?”尔芙苦笑着,和杜嬷嬷解释了几句,她还真怕杜嬷嬷就这么自己吓自己地吓死了自己,不过话说到最后,她还是说了两句重话。

    因为她实在是太生气了,怎么在杜嬷嬷眼里,自个儿连免除一个管事嬷嬷的差事都需要寻找借口和理由么,她可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便是管事嬷嬷的权力大,却也大不过她这个女主人,而府里唯一一个比她权利大的男主人四爷,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她对着干。

    其实杜嬷嬷也知道,要是尔芙真想要对付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她过来解释,也不过就是想要趁着尔芙没有对付她之前,争取个好印象,让尔芙放过她这个勤恳当差的管事嬷嬷而已,并没有她慌乱解释时候的那种怀疑尔芙在试探她的想法,只能说她实在是太心急,最后弄得越说越错,也越解释越黑,到底激怒了因为她打扰了尔芙和弘轩、小七三人亲子活动,致使心情不大好的尔芙。

    当然,尔芙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免了杜嬷嬷的差事。

    其实说起来,尔芙是个很公平、公正的人,她相信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只要底下人不是做得特别过分,她并不会以势压人,如同她给各处拨过去的份例,都会给管事嬷嬷留出些许灰色地带来,所以只要杜嬷嬷不做出背主的事情来,差事就丢不了。

    为了让杜嬷嬷能安心当差,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来,她还是将底线给说了出来,她倒不是说要收买人心,她不过是怕杜嬷嬷心慌意乱地再投靠了其他主子,给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今个儿她留了杜嬷嬷在房间里说话,还将自个儿的底线告诉给杜嬷嬷知道,那就意味着杜嬷嬷是自己人了,所以她也收敛了脸上的不渝,一边招呼着杜嬷嬷吃些点心。

    既然是自己人,有些虚礼就不是特别重要了,而且她也不愿意亏待了自己人,总不能让自己人饿着肚子吧,她瞧着杜嬷嬷渐渐镇定下来,最终说出了她的目的,“采买这摊事,我彻底交给你负责了,这底下人是好是坏,一切都需要你自个儿控制了,如果采买这边出了问题,我不问旁人,质问你,我相信杜嬷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奴婢明白,奴婢定不辜负主子信任。”杜嬷嬷恭声应道。

    尔芙又留杜嬷嬷在房里说了会儿话,知道她还没有吃饭,倒是也没有赏赐其他金银俗物,直接交代小厨房给杜嬷嬷做上两道菜,让她拎着个食盒回到了旁边跨院去。

    旁边跨院里,秦嬷嬷和桂嬷嬷,乃至于住在大北屋里的毓秀姑姑都在盯着杜嬷嬷这边的动静,一瞧见她拎着个食盒回来,秦嬷嬷和桂嬷嬷就知道她不但没有惹尔芙不高兴,还讨了尔芙的欢喜,所以都纷纷迎了出来,陪着她一块回到后罩房里,追问她去正院的事情,只不过刚刚的角色调换了过来,之前杜嬷嬷跑到秦嬷嬷和桂嬷嬷那边套话,两人都顾左右而言他的和她打太极,她这会儿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告诉她们真相,她故作高深地应酬着过来凑热闹的秦嬷嬷和桂嬷嬷,将食盒里的两道小菜和一炖盅补汤摆在桌上,又叫小宫女去大厨房那边买了一桌席面,笑眯眯地招呼着秦嬷嬷和桂嬷嬷一块喝两盅。

    “瞧着杜姐姐如此高兴的样子,该不会是福晋赏您了吧!”桂嬷嬷的年纪偏小,她也不在乎伏小做低地赔笑脸,见杜嬷嬷一朝小人得志的样子,虽然心里头不痛快,面上却挂满了谄媚的笑容,含笑问道。

    杜嬷嬷笑着摆了摆手道:“哪有什么赏赐,瞧瞧,我还不是这两手空空的,我就是觉得咱们姐妹好些日子没凑在一块了,难得一个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找上来烦人,可不得好好热闹热闹。”

    说完,她就已经让房间里伺候茶水的宫女都退了下去,打算和桂嬷嬷和秦嬷嬷好好说上几句体己话。

    别看她们看起来是斗个不休,相互之间,也是藏着各种心思,其实是一个阵线上的,因为乌拉那拉氏提拔起来的这几个管事嬷嬷都不是背后有包衣世家做靠山的人,她们必须要彼此协助,这才能压住底下那些心存野心的对手,当然会提拔这样几个没有包衣世家做靠山的嬷嬷管事,也并非是乌拉那拉氏故意这样安排,而是四爷不喜那些包衣世家继续在内务府做大,所以早在建府之初就将这些事都考虑到了,所以就算是乌拉那拉氏想要借此拉拢包衣世家,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听四哥一句劝,完颜氏是你的嫡福晋,就算是为了她在府里头的体面,你也不该做出深夜出府的事来,今个儿若不是爷将你送回来,如若不然,你有没有想过明个儿她要如何去面对府里头的其他女人。

    她不同于其他皇子福晋,本就出身不高,你府里又有膝下有子的妾室在,你经常这样半真半假地落嫡福晋的脸面,你心里头明白你对完颜氏的看重,可是那些从旁看着的女人不会明白,府里头的宫婢仆妇也未必能猜透你这位爷的心思,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有人心生非分之想,也不利于完颜氏打理中馈。”

    说到这里,四爷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屏退了房间里伺候的仆从,头一次将一些心里话说出来,和他从小就有些看不上的弟弟说了出来,“……

    经过乌拉那拉氏的事情,四哥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女人的野心,很多时候都是咱们这些男人一些不经意的举动挑拨出来的,就如同当初的李氏和屡次对其他妾室动手的乌拉那拉氏。

    也许那时候我不是太在意你的新四嫂,乌拉那拉氏不会做出那样阴狠毒辣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有李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也许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设计你的新四嫂……

    再比如最初不是我偏疼李氏,屡次抬举李氏的族人,也不会让本该安分守己的李氏,生出那么多的非分之想,她也自然而然就没有胆子和乌拉那拉氏叫嚣,弄得乌拉那拉氏行事越发偏激,最终一步步将自个儿送入死地。

    不管怎么说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四哥那头是捋顺了,但是四哥实在是不愿意瞧见你也犯四哥之前犯过的错,你自个儿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琢磨琢磨。

    你想想,你现在常年都要在军营里训练水师,完颜氏就算是不需要如同寻常妇人似的侍奉公婆,却也要替你照顾好府里头的所有妾室和子嗣吧,加之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受了委屈,也没有个地方倾诉,这脾气就自然而然的会暴躁些,你是个男人就该多包容她些,让她想起你,便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替你照顾那些个女人和孩子的时候,她也会心甘情愿些。”

    太多的话,四爷不好多说,他到底是从小就和老十四分开了,就算是这些年过去,两兄弟的关系好转了许多,却还是会觉得相互之间有些隔阂,他要真是非耳提面命的要求老十四善待、敬重完颜氏,兴许还会适得其反,而且他也相信老十四对完颜氏是有几分好感的,可能比不得他和尔芙之间的感情,却也足以让老十四多为完颜氏考虑几分了。

    “四哥,您放心吧,不然我也不会被她赶出正院就直接出府,连旁边跨院的妾室主动出来拦我,我看都不看一眼了。”老十四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瞧着左右旁边也没有外人在,也不怕丢脸了,略显忸怩地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其实别看完颜氏现在有变身霸王龙的架势,老十四却是越发喜欢完颜氏了,只不过习惯了和完颜氏对着干,或者是习惯了自个儿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控制心底的小情绪罢了。

    说白了,老十四就是犯了初恋小男生的通病而已。

    四爷看得出来老十四说的都是真心话,便也松了口气,他扭头瞧着门口庭院里站定的护卫,拍了拍老十四的肩膀,又说了两句闲话,便领着苏培盛,骑着老十四的宝马坐骑,将自个儿的坐骑留在老十四府里,直接踏上了回府的路。

    夜深如墨,北风瑟瑟,点点繁星,隐匿在厚厚的云层里。

    老十四府外的路上,不知何处散下来的零星烛光,带着几分暖意地投来微弱的光亮,四爷高坐在马背上,有些不安地拧起眉头,叫旁边跟着的苏培盛将灯笼凑近了些,努力望着远处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仿佛能清楚地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和隐约传来的私语声。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高速度回府的时候,一道泛着蓝光的利箭自黑暗中冲着四爷的眉心射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也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嚓……”四爷顾不上指挥旁边的护卫保护,反应极快地拔出腰间的软剑,在千钧一发间,挡下了那枚浸染着毒素的利箭,这绝对是他记忆里距离生死线最近的一次。

    “主子爷,快走!”没有太多时间给四爷发表感慨,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的杀手,足足有护卫的双倍、乃至于三倍之多,苏培盛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魅身影,压低声音提醒道。

    他真心不认为这些护卫能挡住这些杀手,他的小命稀罕,四爷的性命却更重要,他私心认为,他留在这里未必死,但是要是有四爷在他身边,他这个大太监就一定活不成,因为他必须成为四爷的最后一道护身符,甚至要以身相替地替四爷挡剑,所以于他而言,四爷趁着这会儿这些杀手没有形成合围之势前跑出去,那么对他的利益最大,而他作为舍生取义替四爷断后的大太监,一旦安全活下来,那好处必然不少。

    不得不说,苏培盛能在短短的刹那内想这么多,也是人才。

    四爷和那些拼死阻拦杀手脚步的护卫,却没时间想那么多,前者是想走,已然走不了了,他相信幕后安排这次暗杀的人,不会给他留下跑出去的机会,他这般匆忙自个儿离开,面对的必然是死路一条,后者则是已经和杀手短兵相接上了,他们这会儿无比后悔自个儿之前想要在四爷跟前露脸,千方百计地抢下这次当差的机会,谁想到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还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生死关头,早已经在朝堂历练出来的四爷,沉着脸,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看起来好似火折子的玩意儿,这是之前尔芙死活让他贴身收着的东西,据说是一种能引起巨响的神奇东西。

    按照当初尔芙的说法,这人人都有看热闹的八卦心思。

    如果自家门口突然发出很大响动的话,没有人会不好奇,而伴随着巨响所发出的刺眼光芒,又刚好能给白娇打理的炫彩坊那边报信,负责守卫各地炫彩坊金库重地的守卫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边,这是尔芙给他的保命东西。

    原本是尔芙担心他随圣驾出京微服私访遇到危险准备的东西,没想到他在外面没用上,反倒是在京里头用上了,也亏得他之前觉得这玩意不算碍事,便一直都放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四爷不敢多耽搁,抱着拼死一试的想法,扯掉了保险,将这枚不比火折子大多少的改良版信号弹给丢了出去。

    “砰!”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巨响,冲天而起。

    人们对未知的东西,往往充满着恐惧感。

    虽说这枚信号弹本身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那道刺眼的白光,还是将那些如同杀人机器的死士给吓了一跳,而一块吓了一跳的人里,还有四爷和苏培盛,虽然四爷和苏培盛都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这么点的小玩意儿能发出这么大的响动,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好伐,随着耳边的炸响和那道足以晃瞎所有人的白光,不远处的十四爷府门口,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儿。

    事实证明,老十四给四爷准备的护卫很有用。

    虽然他们本身的杀伤力不强,也并不能保护四爷从这些死士的围剿中全身而退,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护卫跟着四爷出府,门房留守的小太监就不会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也就不会注意到那匹一直在四爷身边踱步的马匹上,那明晃晃镶宝石的马鞍,自然而然就不会迅速将四爷遇险的消息传禀上去。

    这边,随着白光渐渐散去,被震退几步的死士就又围了上来。

    担心迟则生变的死士杀手们,下手越发狠辣,而结果就是眼瞧着两个护卫就浑身是血地躺倒在了地上,还不知道十四爷那边已经收到四爷遇险消息的苏培盛,看着眼前越来越凶悍的杀手和越战越退的护卫们,伸手就要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四爷手里塞,咬牙低吼道:“主子爷,您就快走吧!”

    说着话,他就要撩着袍摆跪了下去。

    四爷无暇分心和苏培盛解释,抬腿就将好心劝他离开的苏培盛踹开,拎着软剑就冲了上去,现在他唯有相信尔芙给他的新鲜玩意有用了,不然他怕是就要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死到临头,一向不善舞刀弄枪的四爷,竟然升出了几分豪气。

    苏培盛见劝不动四爷,也就认命了,别看他白面无须,看起来就好像个养尊处优的胖员外似的,却也曾经是和四爷一块跟着拳脚师傅学过、练过的,比起这些看起来英勇无双的护卫,也是半点不差,他随手摸过死去护卫丢在旁边的钢刀,也就跟着四爷一块往杀手中冲了过去。

    随着四爷身先士卒的举动,其他护卫也升起了几分英勇,各自拿出了看家本事,反倒是扛住了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杀手的攻击,为老十四和炫彩坊护卫队的救援,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当老十四领着护卫从府里赶来,将已经升起退意的死士杀手打退时,四爷身上那件藏青色的棉袍子,早就沾满了数不清的血迹,直看得老十四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到四爷跟前,一双手在四爷身上上下寻找着伤口,颤声问道:“四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说完,他也不等四爷回话就扭头吩咐小太监进宫请御医了。

    眼瞧着事态要越闹越大,四爷连气都没有喘匀就狠狠抓住了老十四的胳膊,急声道:“我没事,千万别去请太医,你大半夜的打发了近身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看诊,你是怕吓不坏咱们皇阿玛和额娘,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等明个儿我再直接上奏疏求皇阿玛做主就是了。”

    “四哥……”老十四有些不赞同地唤道。

    四爷不待他说完,便已经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略微平复了下呼吸,望着眼前横七竖八躺倒的身体,叹气道:“你也不想想能在京里头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动用死士来要我的性命,除了咱们的那些兄弟,还能是谁,咱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阿玛也能看得出来,别看皇阿玛处理朝政是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却不能免俗,他是咱们所有皇子的父亲,最痛心的就是咱们这些皇子为了那张位子手足相残了,左右我也没什么大事,何必再让他心里头难受呢!”

    “那你就这么忍下这口闷气么!”老十四心底不甘的反问道。

    “呵呵,你觉得四哥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么,何况幕后黑手摆明是打算要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事,我是说不想让皇阿玛为此事伤心,却不可能不去调查,等一切都查清楚,我自然会上奏疏,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禀报给皇阿玛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话,皇阿玛也能少伤心些。”四爷半真半假地安抚着暴脾气被点燃的老十四,同时也交代苏培盛去招呼炫彩坊过来的那些护卫了。

    遍地血腥气,满目疮痍,四爷也怕尔芙听见之前的巨响担心自个儿的安危,见老十四还要拉着自个儿说话,苦笑着指了指身上四处透风的棉袍子,低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兄弟俩,还是明个儿再说吧,我还要抓紧回去府里头交人,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估计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那边也要来过来人查看了,你也快点回府吧,到底是夜里头,谁也不知道这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藏着什么事。”说完,他又是重重一拍老十四的肩膀,转身和苏培盛就往四爷府的方向去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那可怎么办呢!”尔芙也是满脸愁云地叹气道。

    “要不你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再仔细问问吧,女人家心细,兴许会有爷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四爷抬手拍了拍尔芙的肩膀,领着尔芙坐在了矮榻上,轻声安抚道。

    “那好吧。”尔芙接过四爷递过来的茶碗,点头道。

    说着话,喝过药睡下的茉雅琦醒过来了,她哑着嗓子唤宫女,四爷忙站起身来,和尔芙一块来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扶起她靠坐在软枕上,又接过宫女送过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着茉雅琦喝了两口,这才说起了尔芙的来意。

    说完,四爷就对着尔芙点点头,起身去后面的净室方便去了。

    “嫡额娘有话就问吧。”茉雅琦目送着四爷走出房间,扭头看了眼愣神的尔芙,勉强说出了一句话,只是话音未落,便已经气喘吁吁地倚在了软枕上,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尔芙轻轻地拍着茉雅琦的后背,待茉雅琦呼吸稳定了许多,这才微微点点头,小心坐在了茉雅琦腿边,同时仔细地替她掖好了被角,又让人取来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免得身体虚弱的茉雅琦,再受风着凉,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尔芙才轻声问起了那套在饭桌上显得有些突兀的紫砂壶茶具。

    只是她没想到,茉雅琦听完她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样,可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你先忍忍,我让人去请太医过来!”尔芙忙起身就要往外走,朗声招呼着在廊下伺候的宫女去旁边厢房请太医,同时着急地扶着茉雅琦躺回到床上,她还真怕刺激到茉雅琦,现在的茉雅琦就是一尊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虽然已经苏醒过来,却到底是不如普通人身康体健。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离开,茉雅琦就已经伸手拉住她了。

    “嫡额娘,您的意思是我变成这副鬼样子,都是因为那套紫砂壶茶具里的茶水不对劲?”茉雅琦红着眼睛,勉强抬头看着尔芙,颤抖着声音问道,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记得太清楚,那杯茶是李氏亲手端给她喝的,还提醒她不要暴饮暴食,免得弄坏了身体,她本来还以为是李氏良心发现,终于愿意来关心她这个女儿,而不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弟弟弘昀身上,却没想到……

    “你先别着急,你身体还没好,最忌就是情绪浮动。

    我就是恍惚记得好像在你的桌上有那么一套茶具,所以顺口问一嘴,并不是确定那茶水有问题,再说要是那茶水有问题的话,太医不是早就发现了,哪里还需要我来问你呢!”尔芙生恐茉雅琦激动之下,再次昏厥过去,也着实不敢肯定茉雅琦中/毒昏厥的事,所以忙将话圆了回来,轻声安抚道。

    果然,茉雅琦听完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起码平静了下来。

    尔芙含笑抚了抚茉雅琦苍白的小脸,柔声道:“你别急,你阿玛已经把宫里头专门照料皇上老爷子身体的御医请来了,保管你很快就能康复起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跟着你阿玛一块去跑马、爬山,我记得你是最喜欢跑马的,你阿玛还特地让人给你选了一匹小小的蒙古马做坐骑,那匹马叫什么名字来的,好像是叫追风吧?”

    “对啊,嫡额娘的记性真好,只不过那匹马已经不是小小的马驹了,它已经和茉雅琦一块长大了。”说起茉雅琦养的那匹马,茉雅琦脸上多了些许神采,她笑眯眯地弯着嘴角,带着几分得意的娇声说道。

    四爷回到前院书房简单洗漱一番,再次回到静思居的时候,便瞧见尔芙和茉雅琦并肩坐在床上说笑的样子,从茉雅琦和冯家小少爷冯林订下婚约以后,茉雅琦就再没有露出过笑脸,而昨个晚上,当茉雅琦晕厥在饭桌旁边,如同水晶娃娃似的毫无生气时,他更是有些懊悔他为了脸面就不顾茉雅琦心愿的做法,现在终于又看到茉雅琦展露笑颜的样子,他觉得与冯家解除婚约和能让茉雅琦开心起来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到这里,他搓了搓脸,迈步来到内室,瞧着并肩坐在床头说体己话的尔芙和茉雅琦,轻声问道:“和阿玛说说,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聊追风的事情。”尔芙笑着答道。

    茉雅琦也是满脸带笑地点点头,还特地往床里面挪了挪,好像在招呼四爷也坐下一块说话似的,四爷笑着伸手摸了摸茉雅琦额头的温度,又交代宫女将之前就已经煎好的药汤热好送过来,这才揽着尔芙的肩膀,坐在了床边,和茉雅琦一块说话,那模样就宛若一家人似的。

    当李氏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气疯了。

    不过为了缓和她在四爷心目中的形象,她忍着怒火走了过来,对着并肩坐在床上的尔芙和四爷屈膝,行了个福礼,柔声道:“妾身请四爷、福晋安,四爷吉祥,福晋吉祥。”

    “起来吧。”四爷淡声道,却连头都没有回。

    “茉雅琦,你觉得身体好些了么?”李氏强压怒火地笑笑,坐在了宫女搬过来的绣墩上,扭头看了眼坐在最里面的茉雅琦,轻声问道。

    “额娘,茉雅琦觉得好多了。”茉雅琦笑笑答道,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深处,只不过是她不想让李氏在四爷面前太丢脸罢了,她心里还在疑惑之前尔芙提起的那套紫砂壶茶具的事情,如果不是尔芙和四爷还在,她都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追问了。

    李氏却不知道这事,微微一笑,便对着尔芙下起了逐客令。

    当然,她并没有急赤白脸地出声赶人,而是提起茉雅琦中/毒晕厥的事情,询问尔芙的调查结果,尔芙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她还真是不好意思说她过来就是想要茉雅琦想想,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新线索,而且她也着实有些坐不住了,不然要是茉雅琦当场和李氏闹起来的话,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摆脱不了挑拨离间的嫌疑。

    想到这里,尔芙就对着四爷笑了笑,起身往花厅那边去了。

    花厅里,张保正领着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检查呢,眼瞧着尔芙走过来,忙迎上来,躬身见礼,请安道:“主子,这边还没有什么结果,不如您还是先去旁边的暖阁休息一下吧,这里乱糟糟的,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我就是来看看。”尔芙说着话,迈步往花厅里走去。

    在花厅西北角的位置上,并排摆着五张圆桌,正是之前大年夜使用的饭桌,桌上还摆着吃剩的残羹剩菜,另外旁边的长几上,还摆着从梁柱上撤下来的落地纱幔,她拧着眉头,捂着鼻子,凑到跟前,伸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紫砂壶,叫过旁边正在检测窗纱的太医,低声吩咐道:“您再仔细查查这个茶壶吧!”

    老太医拧拧眉,撂下手里头的活计,接过尔芙递过来的茶壶,又是闻、又是舔,最后更是将茶壶里头都已经泡得快没有颜色的茶叶放在嘴里头尝了尝,肯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四福晋,微臣可以肯定,这就是最普通的绿茶叶子,要是和桌上的饭菜一块用,喝过这壶茶水的人,顶多就是会肠胃不适而已,并不会有其他的不良反应。”

    “真的?”尔芙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老太医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他拧眉看着尔芙,略带不满地沉声道:“回四福晋的话,微臣虽然是医术不精,比不得左右院判医术精深,但是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这就是最普通的茶叶,不信您大可以请其他太医过来查验。”

    说完,他就丢下一句少陪,转头去检查其他的东西去了。

    其实尔芙会反问太医,也不过就是顺口说一句的事,并不是不信任老太医的判断,或者是非要把幕后黑手的帽子扣在谁的头上,她见老太医动怒,讪笑着解释了句,见太医仍然怒气不减,有些窘迫地往旁边的暖阁走去,免得再说错话,惹怒了这位脾气不大好的老太医。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也是真让尔芙松了口气。

    起码证明茉雅琦的事情和这壶突然出现在桌上的茶水没关系,也就说明和李氏没有关系,不然要是查出来真是李氏这个亲生额娘对茉雅琦痛下毒/手,这样的事实,绝对可能将茉雅琦逼疯。

    想到这里,她忙将最新的调查结果转告给静思居那边的众人。

    只不过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就在她离开静思居没多久,四爷就被苏培盛请回到了前院,茉雅琦已经就这件事逼问过李氏了,李氏自然是满口否认,同时指天发誓说是尔芙在挑拨离间,让茉雅琦不要糊里糊涂地就成为了尔芙戳李氏心的那把尖刀,弄得茉雅琦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这件事的是与非,最终呕出了两口黑血,再次陷入了昏迷。

    尔芙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相隔不过一天,四爷府的众女再次齐聚在花厅中,连勉强还有口气在的茉雅琦都被人抬了过来,尔芙满脸羞愧地站在地当间,轻声解释道:“四爷,我真不是存心想要挑拨李庶福晋和茉雅琦的关系,只是一时口快就将心里头的怀疑告诉了茉雅琦,之后我已经有些后悔自个儿太冲动,也特地让人将重新检查过的结果告诉了茉雅琦,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弄得茉雅琦毒/气攻心,再次昏厥。”

    今天,李氏的表演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她穿着一袭染着血色的淡蓝色棉袍站在颓坐在美人榻上的茉雅琦身边,将自个儿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上,单手拍着胸口,声嘶力竭地冲着尔芙吼道:“福晋,您这话说得真是太轻松了。

    您不是存心挑拨,您一句怀疑就弄得妾身母女反目,若是换做平时,妾身也会相信您就是心直口快,将这事轻轻揭过就算了,可是就现在茉雅琦的身体状况,您心里头应该清楚,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

    如果刚才不是太医抢救及时、医术高绝,又有大量补药撑着的话,现在妾身和茉雅琦就要阴阳相隔了,若是您一句心直口快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的话,那妾身和茉雅琦这条命也太不值钱了吧!”说着话,她就如同孟姜女哭长城似的双膝一软,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似的软软扑倒在了茉雅琦坐着的美人榻的床脚位置,哭天抹泪地诉着委屈。

    而坐在美人榻上的茉雅琦,也强撑着孱弱的病体,一次次地努力想要扶起李氏,哭求道:“额娘,这事要怪就怪茉雅琦吧,茉雅琦知道错了,您别哭了,您这些日子本就为了茉雅琦的事情没能好好休息,您若是再哭坏了身体,那茉雅琦这罪过就大了。”

    “行了!”坐在上首的四爷,无奈地看着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尔芙,沉默了许久,重重一拍手下握着的扶手,冷声喝道,“李氏,你起来吧,这么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爷还没有死呢!

    你不过就是想要让爷责罚福晋罢了,没必要这么折腾茉雅琦。

    钮祜禄氏,你身为福晋,此事难辞其咎。

    爷若是再偏袒你,怕是旁人就要背地里说爷为了女人,连自个儿子女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不过爷念在你也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对你从轻发落,从今日起,你就将府中中馈暂时交托给毓秀姑姑负责,在正院闭门思过,另外为茉雅琦抄经十卷,以作祈福之用。”说完,四爷也不给李氏再哭闹的机会,重重一拍桌案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这还算不偏袒,那什么才能算是偏袒呢!”

    本就看尔芙不顺眼的小乌拉那拉氏瞥了眼愣在地当间的尔芙,故意用大家伙儿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议论着往外走去,而李氏的表现就更是直接了,扭头让宫人抬起茉雅琦坐着的美人榻,直接用肩膀撞开了还站在地当间愣神的尔芙,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狠狠落了尔芙的脸面。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先有小宫女误食她特地交代准备的面条暴毙,后有小乌拉那拉氏和陆格格两个妾室女眷腹泻不止,如果这两件事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圆明园膳房那边出了问题,因为旁人可能会误会她,她自己却心知肚明,她根本就是侥幸逃过杀机的幸运儿。

    少时片刻,胡太医和梁太医从翠微堂里出来了。

    随着二人走近来回话,尔芙能清楚地看到两人的脑门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些汗珠,胡太医的官袍衣角处,还沾染着几片茶叶,显然是小乌拉那拉氏撒泼了,她有些替小乌拉那拉氏脸红地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客气地礼让着二位太医落座,柔声问道:“两位太医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福晋容禀,微臣和胡太医细细检查过两位格格房里放着的茶水和零嘴儿,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东西。”梁太医抹着汗,轻声回答道,抬头同情的看了眼胡太医,“不过根据胡太医检查两位格格的呕吐物发现,其中有一人的呕吐物有些问题,看着和身体不适引起的自然呕吐不同,更像是故意将吃食弄碎,又在其中掺杂了粘稠的米粥,这才做成和寻常呕吐物相差不多的样子,只是因为这些秽物都已经倒在了一块,所以微臣和胡太医也不好分辨到底是哪位格格再故意作假。”

    听过梁太医这番话,尔芙都快吐了。

    这画面感太强了,强大到她都联想到自个儿孕吐时候的样子,也亏得她晚上没有吃太多东西,不然她就要丢脸了,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有些反胃,忙让诗兰去镜水斋去要壶茶水过来,好不容易压下腹中不适,她挪开了落在梁太医身上的目光,扭头对着一直沉默不言的胡太医问道:“胡太医,您从脉象上,可曾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装病和真病,脉象上不能一模一样吧!”

    “这个……还请福晋恕微臣医术不精,这微臣着实没有从脉象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也是微臣疑惑不解的地方。”被问到头上的胡太医又赶紧抹了把汗,他觉得他在四爷府的地位要不稳了,但是让他信口胡说,他又做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两位太医好好照料着她们的身体吧。”

    又是一个无头公案,尔芙心塞地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端着的茶碗,对着两位太医客气地颔首一礼,便吩咐诗兰叫过肩舆,直接往距离长春仙馆不远的厨房去了。

    厨房里,如诗情所说的一样,乱糟糟得如同市集似的,只不过多了许多市集上没有的声音,哭爹喊娘地求饶声和哎呦哎呦的哀嚎声交杂,让人听见就觉得心里头发酸,她狠狠闭了闭眼,迈步走到附近一处还算比较清静的房间里,叫了留在这里主事的小太监过来问话。

    重刑之下,这些经常和锅碗瓢盆打交道的人,并没有能紧咬牙关不开口,只不过却没有任何人说出和小宫女暴毙有关的事情,多是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谁谁谁交代出来谁谁谁趁着给主子炖补汤的机会,偷摸克扣了几片山参,谁谁谁又交代谁谁谁经常偷吃主子们的好吃好喝的,谁谁谁又咬出谁谁谁和采买上的谁谁谁关系密切……反正当小太监将这些事回禀上来的时候,反正尔芙是听得小脸通红,很为自个儿治家不严这点事,觉得丢脸,“行了,行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件件都告诉我了,另外你也不要太为难厨房这些当差的仆从婢女了,稍后你去问问太医那边,有什么能让人放松心理戒备的药,给他们按个喝一碗,兴许会有些不错的发现。”

    说完,尔芙又在厨房这边坐了会儿就回到了长春仙馆。

    她还没有进门,小七就已经蹦蹦跳跳地迎出来了,她抱着尔芙的胳膊,摇来摇去地撒娇道:“额娘,咱们好不容易来趟圆明园,您也该好好放松下,不如明个儿您陪我一块去外面跑马吧!”

    “就知道玩,你不怕先生教训你?”尔芙勉强笑着问道。

    “先生心疼小七读书辛苦,加之她身体有些不适,所以特地给小七放了两天假,让小七能好好放松放松。”小七还不知道厨房那边出事的事情,所以整个人显得很是轻松活泼的样子,她笑眯眯地回答道,同时也不忘请尔芙安排个太医过去给女先生看看,虽然她知道女先生就是受不得车马颠簸,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放假了,小七真是好幸福。

    不过额娘可没有时间和你一块去外面跑马,你稍后问问弘轩那小子,要是他得空就让他陪你去吧,但是你要记得这附近住着的都是皇亲国戚,切莫太过张扬,免得无意中得罪了谁,给你阿玛添麻烦!”尔芙搓了搓小七的脑瓜儿,笑吟吟地答应了小七想要出去跑马的请求,低声提醒道。

    小七连连点头,笑嘻嘻地拍着胸脯对尔芙保证不会惹事。

    尔芙知道小七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加之又更加稳重的弘轩跟在旁边,她也就没有多说旁的,微微点了点头,便领着小七往长春仙馆的上房走去。

    当然,她心里还是在琢磨要不要请四爷安排些护卫跟着。

    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四爷学习马术,虽说比不得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兵能在马背上吃喝拉撒睡吧,但是在平坦开阔的地方跑马,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可是这跑马到底不比读书习字文雅,安排些人在旁边照顾着,总是要更安全些。

    正当她这般合计着,便听见外面响起了四爷的声音。

    “你家主子刚才出去了?”原来是四爷过来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还停在长春仙馆门口的肩舆,他有些不高兴地对着院里伺候的小宫女问道。

    “乌拉那拉格格和陆格格那边不知怎么就突然上吐下泻的,我这个做福晋的,总不能躲在长春仙馆里闲着吧,这不才从杏花春馆那边回来,你就紧跟着过来了,该不是你在前头听说了什么,特地跑过来兴师问罪的吧,难怪一进门就绷着张脸,好似谁欠你百十两银子似的。”不等外面伺候的小宫女答话,尔芙就已经推开窗子,探着脑袋对四爷发脾气了,她又不是犯罪失去自由的罪犯,怎么出去一趟,还需要什么人特别准许,尤其是刚刚被小乌拉那拉氏冷嘲热讽一番的她,这脾气本来就是强压着,偏偏四爷就这样一头撞上来了。

    四爷闻言,满脸懵地抬头看着从窗子伸出脑袋瓜儿的尔芙,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还是苏培盛提醒了一句,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莫怪他会如此愣神,从小就生活在规矩森严的宫里,他还真是没有见过从窗户伸出脑袋瓜儿的人。

    不过他想想做出这样事的人是尔芙,仿佛就不觉得意外了,但是他考虑到尔芙的身份,还是脸色发沉地露出了几分不高兴,只见他健步如飞地走进了上房,动作利落地将还趴在窗边长几上发呆的尔芙拉回到房间里,冷声吩咐苏培盛将窗户和金钩挽着的纱帘都放了下来,然后就摆手将房里伺候的宫婢都轰了出去,连小七这个他格外疼爱的小格格都没有例外。

    “你干嘛?”尔芙不高兴地拧着身子问道。

    四爷怒极反笑地单指敲了敲尔芙的脑门,反问道:“你还问我干嘛,你刚刚在做什么,堂堂亲王福晋,居然从窗户探头到外面,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让别人瞧见,该怎么说你。”

    “切,这又算是什么事。”尔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也不怪尔芙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记得她在现代的时候,那会儿她家住的地方没有电梯,她觉得爬楼梯上上下下很辛苦,还做过用绳子吊着筐子从楼上放下去买东西的事情呢,这么趴在窗子说几句话,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她之前之所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她顾忌着身份,也怕旁人看见丢脸,但是今个儿她特别不高兴,又听见四爷在外面语气不善地质问她院里的小宫女,一时冲动就推开窗子,做出这个在四爷看来有些荒唐的举动,要说她会丢脸,那也都要怪四爷看她看得太紧了。

    越想越觉得自个儿有理的尔芙,很是不高兴地鼓起了腮帮子。

    四爷表示小妮子这样反常,兴许是被厨房那边的事情吓到了,他可不能再火上浇油,还是要好好安抚着才对,所以随着尔芙脸色越发难看,他放下身段地笑着哄道:“爷还不是怕你一不小心就从窗户折出去,你想想这窗边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你又跪在罗汉床上,万一这窗边没有摆长几,你想想你这个动作多危险。”

    说完,他还好似怕尔芙不相信他说的话似的,学着尔芙刚才半跪在罗汉床上,从窗户探出身说话的样子,做了个歪歪斜斜要摔倒的样子。

    尔芙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要是四爷摆着黑脸教训她,她还能鼓着脸生气,或者是和四爷对着吵一架,但是见四爷这样不顾身份地扮小丑哄她高兴的样子,她也摆不出黑脸了,嘟着嘴儿,有些嘴硬地辩解道:“还不是你一进门就厉声严词地教训我院里的宫女,我一时激动才会这么做,不然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这么做了,还有要不是你那些不懂规矩的妾室找我麻烦,我也不必强打精神地去料理后院里的琐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四爷见尔芙脸色好转,笑着问了句。

    “乌拉那拉格格和陆格格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上吐下泻的不舒服,我怕是她们也和小宫女似的出事,便过去瞧了瞧,结果就被人指桑骂槐地教训了一顿,还被人冤枉说是我故意做戏地要了小宫女的性命,目的就是要除掉你和先福晋的嫡子弘晖和弘晖的保护神小乌拉那拉格格呗。”尔芙也不藏着掖着,左右她也犯不着替小乌拉那拉氏打圆场,嘁哩喀喳几句话就将小乌拉那拉氏给卖了个底掉,说完还不高兴地白了眼四爷。

    四爷听完,也明白尔芙是为何生气了,更加心疼尔芙。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尔芙,要说尔芙会不会还记恨着已经过世的乌拉那拉氏,那答案是肯定的,毕竟乌拉那拉氏要了尔芙一双龙凤胎的性命,这基本上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实,尔芙不喜欢弘晖,这也是尔芙早就说过的,但是要说尔芙想要害弘晖,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别看四爷放弃了让弘晖承袭世子之位的想法,但是却从未疏忽过对弘晖的保护,弘晖所住的春晖堂,到处都是四爷安排的眼线,要真是尔芙想对弘晖做什么,那么最先知道的人就会是四爷,而四爷也清楚小乌拉那拉氏几次三番对弘晖示好,却是连春晖堂的门都进不去,所以就小乌拉那拉氏这番话,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这也就难怪尔芙会如此生气了,想想也是要生气的,明明她都已经委曲求全地不去注意弘晖,反而有人时时刻刻不忘地提醒她,提醒她仇人的孩子还好好地活在自个儿跟前,换做是四爷,估计早就已经忍无可忍地对仇人之子出手了吧。

    “呵呵,她是弘晖的保护神,她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越想越觉得心疼尔芙的四爷,冷笑着呢喃了一句,朗声唤进在外面候着的苏培盛,吩咐苏培盛代表自己去教训小乌拉那拉氏,免得小乌拉那拉氏整日窝在内院里无事生非。

    “不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气坏了身体,爷心疼。”四爷摆手催促着苏培盛快去杏花春馆那边教训小乌拉那拉氏,待苏培盛重新将房门关好,便凑到了尔芙跟前,笑着将尔芙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

    “我不生气,我就是觉得有些无奈罢了,古人诚不欺我,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爷府里的女人凑在一块都够摆两桌了,要是能有个清静的时候都怪了。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

    明个儿小七想要和弘轩去跑马,你看看能不能安排几个马术好的护卫跟着,我怕她毛毛躁躁地会出危险,也担心她无意中冲撞了谁。”尔芙见四爷小心赔笑的样子,这心里的火气也就散了,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替四爷下了结束语,转头说起了小七要去外面跑马的事情。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四爷念及大李氏是伺候他的第一个女人这点情分上,也对她多有包容,顶多就是废了大李氏侧福晋的名分,还想着过后再想办法替她重新请封,总不能让弘昀和茉雅琦两个孩子跟着大李氏吃瓜落就是,可是大李氏丝毫没有反省之心,甚至是越发变本加厉,连对亲女下d/u这般令人发指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简直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若是再不对其加以惩治,怕是就要变成乌拉那拉氏第二了。

    已经下手除掉嫡妻,四爷不愿意手上再沾染亲眷的鲜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略带抱歉地看了眼尔芙,叫过苏培盛上前来,低声吩咐道:“你带人过去东小院,传爷的吩咐,将李氏挪到爷看不见的地方关起来,终生不许她再出来,还有她身边的那些婢女仆从,留下两个底子清白的小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其余地都发卖出去吧,至于那些宫女,也不必她们在府里伺候,直接送到慎刑司去做苦力吧。”说完,他就摆了摆手,催促苏培盛抓紧下去安排了。

    “别怪爷,爷并非是不舍得处置李氏,实在不愿意让茉雅琦和弘昀那俩孩子记恨爷,那到底是他们的亲生额娘,便是冲着两个孩子的面子,爷总归要荣养她一辈子。”将房间里伺候的宫婢都打发出去,四爷将尔芙抱入怀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是犹豫地开口解释道。

    “你的为难,我都明白。”尔芙笑着答道。

    这样的结果是尔芙早就预料到的,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四爷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绝情,尤其是四爷和李氏之间,不但有多年相伴的情分在,还牵扯着孩子的问题,所以能这般处置大李氏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毕竟乌拉那拉氏那样的处置方法,已然有弘晖做例子摆在眼前,四爷不可能不顾虑弘昀和茉雅琦的想法。

    当然,她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在。

    不过听着四爷略带抱歉的解释,那点不甘心,便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既是接受了注定会有三妻四妾、七十二嫔妃的四爷,又何必心胸狭窄地去和大李氏计较,最终不过是为难了四爷,也将四爷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四爷和尔芙相拥而坐的说着心里话,东小院那边却已经闹开锅了。

    苏培盛遵照四爷吩咐,领着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大力婆子来到东小院的院门口,最先惊慌失措的人,并非李氏,而是佟佳氏。

    佟佳氏得到信儿的时候,苏培盛已经领着大力婆子进门了。

    她茫然地看着院里一字排开的十数个大力婆子和站在最前头的苏培盛,腿都软了,虽然她知道四爷不会废弃她侧福晋的位分,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娘家做靠山,想要在府里过得如鱼得水,一切都指望着四爷,而现在四爷这样落她的脸面,苏培盛还领着十来个大力婆子在她院子里示威似的一字排开,她如何能不惶恐……

    佟佳氏再也顾不得摆侧福晋的谱,反应比身边伺候的宫女还要快,几步就走到了苏培盛的身边,一边褪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塞给苏培盛,一边陪笑道:“原来是苏公公过来,快请上房喝茶吧。”

    “侧福晋,奴才苏培盛有礼。”只不过苏培盛并没有半点挪步上房说话的意思,躬身避开佟佳氏塞过来的白玉镯,一板正经地说起了来意。

    知道苏培盛和这些大力婆子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佟佳氏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升腾起了一缕不痛快,不过这点不痛快,很快就被她强压了下去,她可不认为苏培盛会如此没规矩地领着一群大力婆子冲进来,这必然是四爷在故意敲打她,既然明白这是四爷的安排,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生出半点怨怼之心来,陪着笑脸,让宫女领着苏培盛去了同往跨院的月洞门,目送着苏培盛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这才转身回到了上房里坐下。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才刚刚坐稳,她的陪嫁丫鬟菊香就捧着一杯热茶来到了她的身边。

    菊香将热茶放在佟佳氏手心里,抬手打发了房里伺候的其他婢女,半跪在佟佳氏的身前,拿过刚放在旁边的药罐,一边替佟佳氏跪得青紫的膝盖上药,一边有些担心的提醒道:“格格,您说主子爷怎么会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动作,那李庶福晋虽说是不在册,可到底是有子嗣绕膝的妾室,这事该不会又是正院那边存心挑拨吧。”说完,她微微挑眉,看了眼愣神的佟佳氏。

    只是往常最爱听这些话的佟佳氏,却再没有流露出半点鄙夷和嘲讽来,反而伸腿儿踹开了半跪在身前替自个儿上药的菊香,她冷着一张脸,沉声教训道:“这些话,你以后少说。

    钮祜禄氏是嫡福晋,又先于我入府,不论是从哪里论起,我都要尊敬于她,再拿你那点小心思来撺掇我和嫡福晋对着干,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相伴的情分,直接将你送回本家去。”说完,她也不给菊香解释的机会,直接朗声唤进了其他宫女过来伺候,命菊香去外面候着了。

    替代菊香跪在佟佳氏身前,替佟佳氏上药的是府里安排过来伺候的宫女桂兰,桂兰虽然不知道为何往常最得佟佳氏欢心的菊香姐姐被罚到外面去跪着,但是却很珍惜能在佟佳氏跟前露脸的机会。

    别看她是内务府分拨到四爷府伺候的宫女,空领着一等宫女的份例银子,但是却并不受佟佳氏的看重,加之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所以她这个一等宫女,却连个正经差事都没领到,在这东小院就是跑腿打杂的小透明,难得有机会来佟佳氏跟前伺候,她自是要格外珍惜这个机会了,只不过她实在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话,来安慰眼前心情不大好的佟佳氏。

    不过错有错着,或者该说是时来运转,本就心情有些不痛快的佟佳氏这会儿就是想要清静清静,桂兰这笨嘴拙舌的宫女,便也入了她的眼,她勉强扯出一抹还算和善的笑容,低头看着全神贯注地给自个儿上药的桂兰,幽幽问道:“你多大年纪了!”

    桂兰被佟佳氏的突然问话吓了一跳,忙撂下手里捧着的药罐,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恭声答道:“奴婢今年虚岁十三了。”

    十三岁的宫女,模样、身段都没有张开,性格也比较单纯,加之桂兰看起来就是个憨直的性子,佟佳氏很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吩咐到:“我瞧着你挺伶俐的,往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说完,她就命人取来了一支素银鎏金的杜鹃花簪,随手赏给了桂兰。

    东小院的上房就这样多了一位叫桂兰的大宫女。

    而菊香这个昨个儿还风风光光的大丫鬟,自然而然地就要退居二位,这也是佟佳氏深思熟虑过的安排,菊香和她年纪一般大,加之从小就跟着她一块学诗作画,一身温润气质,在宫婢里是很出类拔萃的,模样也算娇俏,虽然现在菊香还算本分,可是难保以后不会生出旁的心思,防备于未然,这是她额娘从小就教会她的本事,所以她就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淡化菊香这个人在东小院里的影响力,最终让菊香心甘情愿地自梳头,成为她身边的嬷嬷,一点点接替她的奶嬷嬷霍嬷嬷的位置。

    其实佟佳氏还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比如将菊香配人嫁出去。

    左右现在霍嬷嬷的年纪不算太大,佟佳氏大可以等到菊香在外生下子嗣以后,再回到府里来当差,由霍嬷嬷一点点带着,最后成为她院里的管事嬷嬷,不过她认为女子一旦成婚生子就难免会有私心,也容易被人抓住短处威胁,反而不如从年轻时候就自梳头的不嫁宫女好用,所以她就自私的选择了更利于自己的路,至于桂兰,这样憨直的宫女留在自个儿身边伺候,也就更能映衬她的伶俐和聪慧了,所以今天佟佳氏借题发挥地夺了菊香的差事,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另一边,东小院一侧的跨院里,李氏可以说是如丧考般沮丧地坐在堂屋里发呆着,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培盛领着大力婆子将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婢仆都押了出去,却没有办法替这些宫婢解围,也没有办法阻止苏培盛继续在她的院子里胡作非为,她哭过、骂过,甚至还要闯到正院去找嫡福晋辩个明白,可是当她看到苏培盛丢到她眼前的册子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李庶福晋,您就别慎着了,将您库房的记档册子交出来,让咱家好好核算过数目,也好早些上封条送到公中库房去。”苏培盛阴着脸,坐在大李氏下首的官帽椅上,沉声说道。

    他实在搞不懂大李氏到现在这下场,还在挣扎什么,难道她以为她这么拖着,便能等来四爷的心软和宽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还不如早早就起身挪院子,也免得惹四爷不痛快,落得个自个儿遭罪的下场么!

    其实李氏不是想要抗命,也不是在等待不可能出现的宽恕,她只不过是不甘心就这样从高高在上的侧福晋跌落谷底,加之也是没有力气起身去给苏培盛找账册,最终她还是没有敢继续磨蹭下去,她哭丧着脸,语带哀求的低喃道:“苏公公,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的老朋友,若是您还愿意给我这个废人几分脸面,便请你自个儿去内室妆台那边取下账本吧,至于我,让我在这间房子里稍坐坐吧,也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间屋子了。”

    说完,她眼底一直打转的泪珠子就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

    梨花带雨是很美,不过她藏在这层美好皮囊下的阴狠,早已经被四爷和苏培盛都记在了心底,又怎么可能被她的这番做派迷惑,但是苏培盛是聪明人,他不会将事情做绝,更不会糊涂地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来,他见李氏这么说,便也就没有麻烦李氏动手,自顾自地去内室里取账本了。

    厚厚的一册账本,这就是李氏这些年积攒下的身家。

    苏培盛捧着沉甸甸的账本走出房间,又回头看了眼坐在堂屋里发呆的李氏,幽幽叹了口气,便直接往安置在后罩房的库房走去。

    掌管公中库房的秦嬷嬷,领着两个擅长账目的小宫女,这会儿正盯着大力婆子从库房里往外搬东西,件件精致、件件华贵,里面还有一部分是烙着四爷府徽章的公中之物,不过这会儿秦嬷嬷就只当瞧不见了,她对照着苏培盛送过来的账本,一样样清点、装箱,登记造册,最后再贴上封条,命大力婆子装上独轮小车送去公中库房那边,忙忙活活一个多小时,折腾出了一身大汗,她这活儿就算是干完了。

    秦嬷嬷捧着重新抄录过的账册和之前苏培盛送过来的账册,起身来到堂屋,将其中一份交给大李氏保管,对着大李氏浅浅福礼,又对着苏培盛点点头,便直接去正院那边给尔芙回话去了。

    而李氏这边,本来摆设华贵的房间,除了李氏身下的那张太师椅,早已经是空空如也,她抬眸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房间,再也找不回自个儿做侧福晋时的风光,眼底闪过了一丝凄苦和无奈,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来,一边慢慢往外走着,一边轻声问道:“不知道四爷要如何安置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庶福晋呢?”

    “回李庶福晋的话,府里西北角上有一处两进小院,虽然不如东小院这边宽敞,但是也是刚刚翻修过的,家居摆设都算齐整,也足够清静,主子爷吩咐,以后那个院子就是您禁足的地方,不许您再随意在府中走动。”苏培盛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打开,指着一处不起眼的院子,低声回答道。

    说得好听,刚刚翻修过的两进小院,但是李氏曾协助乌拉那拉氏执掌中馈,如何不知道那偏僻的院子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能留在府里就已经是四爷开恩,她又怎么敢要求太多,她苦笑着点点头,便随着抬着她随身行李的大力婆子往西北角的僻静院子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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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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