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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只是这点,丫儿自是不知道的,所以她是白担心了。

    一壶,一壶,又一壶,转眼就是三壶酒下肚。

    尔芙揉了揉有些涨的小肚子,一抹嘴就撂下了手里头的筷子,扭头吩咐丫儿去取了块凉帕子,一边单手拧着帕子,胡乱地擦着脸,一边面露三分醉意的杵着桌子,托腮道:“妹妹,你好酒量,我这实在是不行了,脑袋里就好像有小人打架似的,闹哄哄的难受极了。”

    已经站在尔芙身边,随时准备扶着摇摇欲坠的尔芙撤退的瑶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儿,您说得太客气了,您绝对是已经喝得忘记正事了,她能说打从尔芙喝上第二壶酒,她就等着尔芙和百合说起让尔芙回府的事情,可是她一直等到尔芙都要醉倒了,她也没等到尔芙说起这事。

    啧啧……

    其实尔芙就是已经喝多了,唯一能让她表现得不是喝多的就是她还坐在绣墩上晃悠,而不是出溜到了桌子底下了。

    就在她这般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她感觉到尔芙扯了扯她的衣角,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一边对着站起身的百合摆着手,一边含含糊糊的嘟哝着:“今个儿喝得痛快,等明个儿,咱们姐妹继续喝,我跟你说,我这庄子上,可是正经藏了不少好酒呢!”

    随着尔芙的话音一落,瑶琴就感觉臂弯一沉。

    瑶琴忙低头看去,只见挎着她胳膊的尔芙,已然眼睛一闭就要往地上躺去,她忙扭头招呼了一声丫儿搭手,架住了要栽倒的尔芙,这才分心对着愣在圆桌旁的百合点了点头,和丫儿合力将彻底醉倒的尔芙给抬进了上房的内室里。

    “亏得咱们主子平日不喝酒,不然……”瑶琴一边脱着尔芙脚上的鞋袜,一边扭头对着正在拧帕子的丫儿吐槽着。

    丫儿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拧着温热的帕子就凑到了床边。

    “主子和百合格格说了那事了么!”小心替尔芙擦去脸上的胭脂,看着尔芙红彤彤的脸颊,丫儿突然想起了正事,忙扭头看着瑶琴问道。

    对此,瑶琴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能说她给了尔芙无数个暗示的小眼神,可是尔芙瞪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就跟没瞧见似的,拉着百合说的都是什么花花草草、衣裳、首饰这些无关话题,直说得口干舌燥,连连喝酒润唇,然后就醉倒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尔芙醉倒了,连洗漱都是毫无意识的让丫儿和瑶琴处理的就直接躺在被窝里睡着了,那边百合也是一脑袋的雾水,她傻愣愣的看着快速退场的尔芙一行人,无声地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又瞧了瞧身侧站着的婢女瑜儿,眨巴眨巴眼睛,最终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领着人,直接从月洞门回到了跨院里休息去了。

    已经洗漱过的百合,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袍,慵懒地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打发了房间里伺候的婢仆,只留下瑜儿在内室里替她铺床,眯着眼睛,默默想着心事。

    四爷,瞧着比八爷更稳重些,也更有魅力些,若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是四爷的话,她一定不会像今个儿这般轻易放弃的,只是现在……她只能选择更显温厚的八爷了。

    想到这里,她隔着轻柔的寝衣,伸手摸了摸臂弯处的守宫砂。

    “瑜儿,你说姐姐今个儿请我去饮酒是为了什么呢!”寂静的房间里,百合无声地来到了瑜儿的身后,轻手利脚地替自己个儿倒了一杯热茶,微抿了一口,轻声问道。

    正在弯腰铺床的瑜儿闻言,站直了身子,不解地摇了摇头。

    “就知道问你,那也是白问,我也想不通,她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聪明人的苦恼就在于想太多,在瑶琴和丫儿这些明眼人的眼里,尔芙今个儿说的那些话,就是标标准准的打发时间的闲唠嗑,可是百合这个心思繁杂的人明白尔芙不会无缘无故的请她过去饮酒闲聊,也不知道尔芙会喝多了忘记正事,变一门心思的开始回想起了尔芙说的那些话,简单点说,她就是想多了。

    想多了的百合,就算是喝过酒,脑袋发沉,却也是一夜无眠。

    另一侧的正房里,尔芙的呼吸里,带着微微的酒气,抱着柔软的棉被就这样一夜好眠的睡到了大天光,要不是裕满领着人来到庄子上,她真是能一觉睡到大中午去。

    被瑶琴从被窝里叫起来的尔芙,狠狠揉着眉心,想要缓解酒醉带来的那一丝丝不适,却是没有半点效果,最终还是丫儿精心准备的醒酒汤救了她。

    “好难喝!”咕嘟嘟几口就将一大碗的醒酒汤灌进肚子,尔芙揉着一大早就灌了一肚子水的肚子,脑袋瓜儿抵着床柱,砸了砸嘴儿,轻声嘟咕了一句,便让瑶琴扶着她,手软脚软地来到了妆台前梳妆。

    别看裕满是她的阿玛,但是礼教规矩森严,她想要穿着一袭居家的服饰去见,那也是完全行不通的,一袭厚重的石青色锦缎吉服,头戴繁杂华丽的凤钿,尔芙就这样强忍着不适,带着这整套沉甸甸的装扮,坐着庄子上的小轿,来到了前院和内院之间的花厅。

    正在花厅里作陪的张保,见尔芙一过来,忙退到了一旁。

    狠狠眨了眨眼,总算精神了些的尔芙,对着张保点了点头,轻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皇家命妇,哪怕尔芙是他的亲生女儿,裕满必须遵着规矩行礼问安,哪怕尔芙现在是避疾住在庄子上,他也不愿意给尔芙添麻烦,穿着一袭武将官服的裕满,瞧着尔芙将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眼看就要对他见礼,忙规规矩矩的打了个千儿,自称奴才的问安道:“奴才瓜尔佳裕满,见过瓜尔佳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尔芙对裕满是有着一份对父亲的敬重之情的,眼瞧着裕满对她跪拜行礼,她真真是心疼得很,不过礼不可废,就算她不让裕满这么做,裕满也不会同意的,所以她也就只能尽量让裕满少跪一会儿了,比如现在这样。

    裕满才刚刚扫了扫袖子跪下,她就忙迎上前,将裕满从地上扶了起来,连声说道:“阿玛,您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存心折煞尔芙么!”

    “礼不可废。”如尔芙预料的一般,裕满开口就是这句。

    重新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裕满抬头看了看双眸布满血丝的尔芙,眼神落在了尔芙的小腹位置,很是关切的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吧。”尔芙笑着答道。

    外孙子、外孙女突然离世,裕满是知道的,尔芙和四爷闹不和的事情,在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有意传扬下,也早早就传得京中人尽皆知了,裕满瞧着眼露苦涩的尔芙,看了眼花厅里伺候的婢仆,伸长了脖子,对着尔芙压低了声音的劝说道:“尔芙,听阿玛说一句,你现在可不是小孩子,这出嫁从夫的道理,你也该明白的,你这性子不能太要强了,若是你嫁的人是寻常人家,阿玛定然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但是四爷是皇子,这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就算阿玛想要替你讨个公道,阿玛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阿玛,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尔芙看着裕满说着话,眼眶都已经有些泛红,不禁也是一阵心疼,这就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爱,她能感觉到裕满语气中的那抹自责和无奈,自是不愿意让裕满为她多担心,忙点了点头,忍着泪意,哽咽着答道。

    丧子之痛。

    裕满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能明白那种心痛到极致的难过,眼见着尔芙又露出悲切之色,他也实在是不忍心提起尔芙的伤心事了,忙转移问题的说道:“阿玛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女人家一辈子的依靠就是要有个孩子,虽说小七聪颖、可爱,可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家,你还是该要早早打算,也免得以后没个依靠。”

    作为一个男人,裕满比尔芙更了解男人的心理,宠爱,不过就是一时的事情,尤其是四爷这种坐拥权贵的皇子龙孙,但是他并不知道,尔芙艰难生下一双龙凤胎,让皇室添了这么一对可爱的子嗣,连康熙老爷子都亲自下旨安排了德妃娘娘在圆明园照料她,获得了好大的一份恩宠,可是她却彻底亏损了底子,月子里,又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没能好好调/理好身子,以后再难有孕。

    虽然她也不打算再生,但是不想生和不能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这会儿听裕满提起这事,神情也有些不好看,眼底更满是落寞。

    不过为了让裕满放心,她还是点了点头。

    “你也别觉得阿玛这话说得难听,你女人还是该软和些,别再为了弘轩他们的事情和四爷闹了,更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咱们瓜尔佳氏一族,虽说比不上康熙朝初期的时候风光,可是这骨子里的傲气不能丢了。

    阿玛今个儿过来,除了来看看你怎么样,还是想要将你妹妹百合接回去,她一个未嫁女住在你的庄子里,实在是不大方便。”要不说裕满是个领兵打仗的粗人,他觉得自己个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提起了他自己个儿的来意,连半点过度都没有就提起了百合的事情。

    昨个儿晚上,四爷去了丰台大营见裕满,耍了点小心机。

    四爷和裕满用过一顿很有军营特色的烤全羊,便提起了百合这个在京中颇有些名声的姑娘,从百合的喜好、年龄,一直问到了可曾有婚约、是否要进宫选秀这些私密问题,直问得裕满心惊肉跳,这才说起在尔芙的庄子上,见到了这位风姿绰约的百合姑娘。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理。

    四爷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落在裕满的耳朵里,那就是尔芙有心将百合送到府里去做小,而四爷对这事,也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意思,甚至很感兴趣,这才会去丰台大营见裕满,但是裕满却绝对不愿意两个女儿都送到四爷府去,就如同当初郭络罗氏想要尔芙进宫帮衬尔柔,他不愿意一般,所以他这才一大早的就来到了尔芙的庄子上。

    若是换成了另一种说法,裕满估计就不会这么放在心上了。

    不过这些,尔芙是并不知道的,她虽然原本想过让百合替她进府去照顾小七那孩子,也想过要将百合送上四爷的床,替她转移一下四爷的注意力,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做呢,也完全没有露出半点这个意思,猛然听裕满这么一说,她既觉得被人泼脏水的愤怒,又觉得被人发现的羞恼,登时就气红了脸。

    “阿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红着脸,咬牙问道。

    裕满以为尔芙是被戳破心中的小算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更觉得自己个儿来得及时,想着尔芙才这么点岁数就已经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这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便也没有给尔芙好脸,抬手就拍了拍桌子,很是威严的问道:“说说你就急了,阿玛刚才说的话是彻底白说了,不是让你要软和着些么!”

    “阿玛,您教训的对。”尔芙强忍怒气的应了句,愤愤坐下了身子,接茬道,“只是我待百合如何,我自问对得起自己个儿的良心,她来到这里吃的住的都是顶顶好的,我不曾亏待她半分,不知阿玛是从哪里听了闲话,居然这般误会女儿,既然如此,那尔芙也就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阿玛只管将百合接回去就是了!”说完,她就一扭头,叫进了守在门口的瑶琴,吩咐她去将后院的百合给请过来。

    前院、后院,距离不远。

    瑶琴见尔芙脸色不渝,也不敢多磨蹭,一路小跑的就来到了跨院,对着正坐在院子里绣花的百合屈膝一礼,便将裕满大人来的事情说了,请着她来到了花厅里。

    没了好心情的尔芙,待百合给裕满见过礼,就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圈椅,示意她坐下说话,可是还不等百合坐稳身子,她就直接给百合下了逐客令,似笑非笑的说道:“妹妹,阿玛担心你在我这里住着不方便,所以特地来接你回府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小七,那边该怎么办呢!

    若是让她将小七交给别人照料,她实在是不放心,毕竟这府里的女人都是些心如蛇蝎之辈,哪怕看着是个和善的,那也都是心思坏透了的,可是单靠青黛一个宫女护着,又难免有力所不逮的地方,原本以为会顺风顺水答应下来的百合,也婉言拒绝了她,现在她真是有些左右为难了,难道她真的要辜负眼前的大好形势就这么在外面装几天病,然后自动自觉的滚回府去,她实在是不甘心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古人诚不欺我,无数次为自己的随遇而安懊恼的尔芙,终于在长吁短叹了一盏茶的工夫后,唤醒了瑶琴心里隐藏着的八卦属性,她穿着一袭素白色的中衣,身上披着外袍,一脸忧心地来到了尔芙身边,低声问道:“主子是有烦心事吧?”

    “是呀!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家中。

    ……随着弘轩和小九他们这一走,我总算是见识了王府平和表面下的步步艰辛,我实在是不放心小七自己个儿留在府里。

    这次,我病得不巧,匆匆离府,也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尤其是现在连小生子都来到了庄子上,那西小院的小厨房是肯定要停火的,大厨房的人手太杂乱,我是真怕有人在她的饭菜里动手脚,这病从口入,当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尔芙并没有和瑶琴提起她打算让百合进府照顾小七这事,只说了她眼下的烦恼,这倒不是她觉得让庶妹进府是一件很掉节操的事情,她是怕瑶琴联想到其他的事情,要不是她实在没有个主意,连她在烦恼些什么,她都不想和瑶琴说的,毕竟她这个主子做的真的是太失败了,她都替自己个儿脸红。

    说起来,没有主意,绝对不是尔芙脑袋瓜儿不够用,就是瑶琴猛然听到这个问题都不禁愣了愣神,可见这事是多么的难办了,不过没有解决的办法,瑶琴却有让尔芙宽心的说法在。

    “主子,奴婢有句话,实在是不知该不该说。”瑶琴知道这话说出来,定然是要触痛尔芙内心的,但是让她眼看着尔芙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又实在是做不到,所以她说出了一句特别眼熟的话,每每出现这句话,那么就是这话是一定要说了的。

    果然,尔芙闻言,便点了点头,“你我虽然名为主仆,可是我却是将你当成最亲近的人的,有什么话,你大可以明说,我挺得住。”好吧,就算是尔芙不太善于察言观色,却也看出了瑶琴眼底的纠结,知道瑶琴这话说出来,可能会不大好听,不过她真的不在意,因为她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弘轩、小九他们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的那一幕,那样的痛苦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虽然她尽量去遗忘这种深入骨髓的心疼,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丝痛就会偷偷摸摸地钻出来折磨她。

    坐在小杌子上的瑶琴,起身屈膝一礼,这才操着颇为沉重的语气,缓声道:“主子,奴婢这话不好听,却是实打实的真话。

    也许小七格格和弘轩阿哥在您心中都是一样的分量,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不大相同,小七格格就算是再得四爷的宠爱,再受四爷的看重,也不过就是个早晚要嫁出去的格格,所以奴婢觉得就算是府中有人心存不轨,亦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小七格格下手,那样无疑会得不偿失的彻底激怒主子爷。

    府中诸位女眷都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出这样不值当的事情,所以主子大可不必如此的替小七格格担心。”说完,瑶琴也不等尔芙搭茬就跪在了原地,说起来如此非议府里的主子们,对她来说,她已经是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尔芙太过看重小七,格外喜欢这个她和四爷爱意正浓时诞育的结晶,却忽略了这个时代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不过也对,在这些人心目中,男孩是承继血脉的希望,女孩不过是嫁出去的赔钱货儿,就算是高贵如公主之尊,也逃不出这样的思想怪圈,而她这个自小就没有经历过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现代人,实在是做不到和这时代人的思想接轨,如今被瑶琴一语点破,她心里的烦忧消散了不少。

    当然,也不过就是减少了一丢丢罢了。

    “你说的在理,多亏了有你在身边提醒我,不然我怕是就要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说起来,小七身边真正意义上的危险,也不过就只有和藩蒙古这件事了,她实在不必如此忧心,想通了这些,尔芙松了口气,起身将跪在地上做认罪状的瑶琴扶了起来,笑着拍了拍瑶琴的肩膀,轻声说道。

    一夜无话,一夜好眠。

    一觉睡到大天亮,难得睡得这么香的尔芙,明知道外面的阳光都已经洒满大地了,仍然是恋恋不舍的在被窝里滚了又滚,直到外面的阳光都已经透过床幔,映红了暗红色绣金丝镂空莲花的软枕,她这才叫过了瑶琴取来洗漱的家伙式儿,懒洋洋地歪在床上的简单收拾了一番,艰难地离开了舒适温暖的雕花床。

    此时,小小的庄子上空,早已经飘起了缕缕青烟。

    尔芙伸着懒腰,肩头披着银丝绣镂空月季花纹的云锦披风,斜倚着窗边,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格栅窗,呼吸着山野中独有的清新空气,微眯着眸子,望着刚刚洒水打扫过的小院子,轻声唤过来整理床铺的小丫鬟,指着院子一角,种满了各色花卉的鹅卵石堆砌的小花坛,柔声吩咐道:“取几支花进来摆瓶,再去厢房那边看看百合格格起来了没有,若是她起来了就早点让小厨房那边备饭吧。”

    “主子,喝杯茶醒醒神吧!”眼见着瑶琴恢复正常,丫儿也就照常过来当差了。

    尔芙笑着回过头,接过丫儿手里端着的热茶,微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手边的小茶桌上,她抬手拢了拢脑后随意披着的长发,指了指不知何时送进内室来的那尊镶螺钿的老酸枝木妆匣,微微侧了侧身,方便丫儿上前来替她梳发挽髻,轻声道:“如今不在府里,也不必梳太麻烦的发髻了,只别让我好像个疯子似的披散着头发乱跑就行了。”

    “那奴婢就给主子梳如意髻吧。”打从古筝离开了尔芙身边,这梳头差事就落在了丫儿身上,初时几次,丫儿总是笨手笨脚地扯痛尔芙,还要靠瑶琴在一旁替她打下手,好在尔芙性子好,就算是被弄痛了,也不会对着丫儿发火,丫儿也就慢慢地不再那么害怕了,这一来二去的,手艺也就彻底练出来了,加之她性子爱钻研,倒是弄出了不少新颖的发髻样式。

    比如,如意髻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该叫做古代版的丸子头吧,算得上尔芙最喜欢的一个发髻,不需要簪戴那些沉甸甸的发饰,又不会显得太突兀、失礼,倒是正适合尔芙的脸型。

    “随你吧!”尔芙随手往腰后塞了一个软枕,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稳,微微点了点头就同意了丫儿的建议,连个镜子都没往跟前摆,便任由丫儿折腾了。

    少时片刻,她这边还没有梳妆好,那边的百合就过来了。

    “妹妹,你昨个儿一路从京中赶来,本就是辛苦,怎么还起的得这么早,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太懒怠了些。”尔芙瞧着屈膝见礼的百合,笑着指了指身侧的空位置,招呼着她坐下说话,柔声打趣道。

    百合闻言,抿嘴一笑,怯生生的回答道:“不是姐姐懒怠,实在是妹妹最近早起惯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学规矩,这就算是闲下来,一时也改不了这个早起的习惯了。”

    “学规矩是真辛苦。

    不过功夫不负苦心人,一分辛劳、一分收获。

    虽说我平日不常在外头行走,但是也听说了妹妹在京中的美名。”尔芙说话间,接过了丫儿送上来的铜镜,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让丫儿将妆匣搬到了一旁,将摆在小茶桌一角的几碟点心,往茶桌当间挪了挪,招呼着百合吃些垫肚子。

    “姐姐,妹妹来的时候,曾听额娘说您是染了病疾,不知现在身子可好些了。”百合小心地捻起了一块栗子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夸赞了几句尔芙身边厨子的手艺,不等尔芙接茬就话锋一转的问起了尔芙的病情。

    说起来,她私心里是真的不想来尔芙的庄子上的。

    别看她表现得和尔芙很是亲近的样子,可是见惯了京中的富贵生活,她的心里对尔芙和尔柔、尔蒉等几个姐妹的嫉恨,早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尤其是这次,要不是尔芙发了信进府里,她怎么会被郭络罗氏打发到这个庄子上来,连过几日的府中宴席都参加不了,平白错过了个大展才艺的好机会。

    被百合问得一愣,尔芙看了看身侧站着的丫儿,好似不大舒坦地咳了两声,忙端起茶碗,抿了口热茶,这才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躲开了百合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垂首答道:“让妹妹惦记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就是快到换季,起了几声咳疾。”说完,她就好似是心虚般的看了眼丫儿,借口身子乏累了,命丫儿送百合出去了。

    这事是她疏忽了,但是也是无奈。

    她不敢让郑医士把脉,胡太医之前开的方子,又没有送过来,尔芙就算是想要喝些汤药装病,也实在是没有药可以喝,从昨天到现在,她唯一喝过的算是有润肺止咳效果的药汤就是川贝枇杷膏了,这要是真的吃这个能吃好了肺痨,那真的就是出现奇迹了,而且她这个状态,也实在是不像是个染了肺痨的病人,她也唯有做出这副好似逃避现实的做派来遮掩了。

    果然,尔芙这番故作心虚的做派,让聪明的百合想多了。

    眼瞧着丫儿将百合送回到了房间里,她偷偷笑了笑,命丫儿去找到正在厢房里休息的瑶琴,让瑶琴盯着些百合那边的动静,便抓紧打发了林于氏安排人去见胡太医了。

    而就在林于氏去外面安排人手的时候,奉了四爷命令来捉拿郑医士的人就来到了庄子上,同来的人中,就有尔芙挂记在心上的胡太医,可怜胡太医都这把年纪了,又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两天,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还要这般苦命地来到庄子上,替明明没有半点病痛的尔芙诊病。

    “微臣实在不知道侧福晋这般安排是为了什么,可是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想来您该是明白的,这一副药下去,甭管您是不是病了,总归对身子无碍,尤其是其中几味以毒攻毒的药材,不如侧福晋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吧!”作为一个很有医德的好大夫,胡太医忍受着身体的不适,来到了庄子上,本来以为就是过来做做样子罢了,却不想尔芙居然让他照着治疗肺痨的方子烤开药,他登时就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要不是这尔芙装病的事情是他一手操办的,他还有几分顾忌,怕是就要嚷得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尔芙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指着下首摆着的绣墩,低声道:“我的胡太医,您老都这把年纪了,能不能耐心的听我说完,别这么激动,我自己个儿的身子,我总不会坑我自己吧!

    我的意思是让你来了以后就照着治疗肺痨的方子开药、煎药,毕竟这庄子上,现在是人多眼杂,难保哪个就会发现了我装病的事情,到时候我怕想要逃出火坑没成功,反倒被人钻了空子去,而您是个好大夫,医术高超,对于那些药材的计量,想来定然是拿捏得很精准了,您再把那些有毒的药材,换成模样差不多的无毒药材,这对于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完,尔芙就对着胡太医眨了眨眼睛。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正当老齐再一次打算起身到门口看看的时候,房间里走出一个体态丰腴的少妇,她斜睨了一眼坐立难安的老齐,甩着帕子来到他身边,对着老齐腰间的嫩肉狠狠拧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骂道:“妾身还没看出去你还是个情种了,这么舍不得你的心肝宝贝去被贵人责问,那你当初就该和他一块去府里头,也好好瞧瞧她在亲王府里是如何风光体面!”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老齐的嫡妻赵氏。

    要说赵氏这个人心性不算太坏,出嫁前,亦是个温婉贤淑的闺阁小姐,只不过她所托非人,打从老齐接下家里头的产业,开始走南闯北的经商以后,这一直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份浪荡就彻底钻出来了,他是一个个的娇妾往家里带,硬生生将赵氏逼成了怨妇,尤其是当玉洁出现以后,她这个人就彻底地黑化了,将她对老齐的怨恨和不满,统统都施加到了玉洁的身上,反倒弄得玉洁这个最无辜的人受尽欺辱。

    此番,老齐提出要带着玉洁进京解释,她不放心就一块来了。

    她至今都没有忘记玉洁第一次来到齐家时的样子,那般清丽脱俗,那般秀雅迷人,她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敢贸然对玉洁出手,因为她知道玉洁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宫女,那绝不是一般人,如果当时要不是老齐经营失策,需要求赵氏拿出大笔银两帮忙周转,想出个作践玉洁的办法,赵氏心里的那口怨气,估计还一直压在心里头呢!

    此次,又让玉洁和四爷府拉上关系,她如何能不心惊……

    她当初是如何对待玉洁的,她心知肚明,她也并非不知道玉洁的无辜,但是为了她自个儿的地位稳固和她所生养孩子的前途,她不得不昧着良心将玉洁压下去,只是她到底是不了解玉洁的性格,玉洁和她不同,玉洁跟在尔芙身边多年,早就接受了尔芙那套‘夫若无情,我便休’的理念,若不是没有能力反抗,玉洁早就将一纸休书甩到老齐的脸上,彻彻底底地离开齐家那个虎穴狼窝了。

    听到赵氏拈酸吃醋的老齐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面上却挤出了讨好的笑容,反手揉着后腰处的疼痛,呲牙咧嘴地拉住了赵氏的胳膊,艰难地挪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温声安抚道:“哎呦,我的好娘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和你夫妻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一番情意么,我这不是怕她到贵人跟前去乱说话么,万一她故意报复咱们,我这盯着点后门那边的动静,也好早点有个防备,免得被贵人抓个正着么!”

    老齐这张嘴儿,那虽说是不能将死人说活,但是要说哄赵氏,那绝对是大材小用了,他几句话就已经将赵氏哄得眉开眼笑,皱着眉头替他想起了开脱的办法,“要我说,你这趟就不该随着玉洁那贱婢过来,安排两个可靠的家奴跟着就是了,要是玉洁能哄得贵人不追究咱们以次充好的事情最好,要是不能的话,咱们远在江南,也不怕贵人们找咱们的麻烦,你瞧瞧,你这主动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来,真要是玉洁那贱婢将你我给供出来,岂不是惹麻烦。”说着话,她越发觉得这趟放老齐和玉洁过来就是脑子进水了,暗暗后悔地直咬牙。

    “你这么说,那就是太糊涂了。

    你也不想想雍王府是什么地方,真要是人家贵人追究,咱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别看咱们在当地,有那么几分脸面,但是你怎么不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这贵人要想收拾咱们,还不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

    我这趟进京,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多银票,还不是担心玉洁会反口将咱们供出来,有着银票开路,总能拉拢几个新福晋跟前的人替咱们说说话,到时候咱们再把玉洁推出去抗锅,咱们在新福晋跟前,也更容易解释,兴许这采买的差事都能保住了呢!”老齐强压下不耐烦,尽量语气和缓地解释道,同时也在暗暗后悔着,当初他要不是看在赵氏的娘家对自家产业多有助力,又有一位在朝围观的堂叔做靠山,他早就假戏真做地直接将赵氏休了。

    现在想想,若是换做玉洁打理府中庶务的话,定不会做出这般不明智且短视的事情,居然敢克扣雍王府送过来的采买银子,反过来还要他这个做丈夫地替她收拾烂摊子。

    只不过赵氏听他这么说,却是很不以为然。

    她在家要照顾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还要按月去采购那些个零零碎碎的东西,她肯从府里淘换差不多的东西顶上,那就是她想要赚几个碎银子零花,不然她早就让老齐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推了。

    老齐和赵氏同床共枕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赵氏的想法,他登时就脸色一冷,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和赵氏说说给四爷府做采买是一件多么大的好事,“你常年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你总不会以为外面的天地就是咱们家祖宅那么一处四四方方的小地方吧,便是你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总该明白商人的地位低下,连那些靠天吃饭的老农都比不上吧,我这些年在外面奔走,你以为我就是在外面享受么,别的不说,就算咱们当地的小县官跟前,我都要小心赔笑,按月送上一笔不菲的红利过去,可是自打咱们接了雍王府采买的差事,连县令夫人的簪花宴都给你递帖子了吧,难道你还看不出接下雍王府采买差事是多么大的好处,别总盯着那几个散碎银子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一定要按照雍王府递过来的单子采买,便是送过来的银两不够都没什么的,咱们不差那几个散碎银子,为的就是靠上雍王府这艘大船,可是你就是不听劝,这不就让新福晋抓住把柄了。”

    “哎呦,我过后都已经吩咐底下人照单子去采买了,要不是你堂弟的手脚太快,也不至于将那份凑数的东西给送到京里来,这事就算是怪,也该怪你堂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想要坏了他和雍王府这条线上的来往。”赵氏见老齐脸色发冷,也顾不上拈酸吃醋了,忙扯出笑脸,将身段放软,贴到了老齐的身上,狠狠蹭着老齐的胳膊,柔声解释道。

    老齐虽然明知道赵氏这话就是在狡辩,却也在心里对自个儿堂弟起了几分怀疑,因为当时他明明已经交代管事先不要将那箱东西装上船的,毕竟赵氏不知道这事的轻重,他却是明白的,一直到赵氏以次充好,他就已经快马赶回家去安排了,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将这箱子以次充好的货物送到雍王府了,要是没有人做主,管事绝对不敢不经过自个儿同意就将货物装上船的,而当时负责在码头安排这些琐事的人就是他的堂弟齐二。

    “行了,别说这些用不着的了,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就赶紧想办法解决吧,现在怎么能拉拢几个在新福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这才是要紧的事情,你也别在家里头闲着了,抓紧带着咱们准备的那些礼物去旁边的宋嬷嬷和孔嬷嬷家里去走动走动,我之前听玉洁说过,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在雍王府里当差的人,不是有头有脸的人都住不到这条巷子来。”不过老齐却比赵氏更加冷静些,他还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在心里想想,便将这点怀疑压倒了心底,提起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来,指着堂屋里摆着的大箱子,轻声吩咐道。

    说起要去讨好那些为奴为婢的下人,赵氏本能地想要反对,不过见老齐脸色郑重,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她有些不高兴地招呼过房间里整理行李的小丫头,起身往堂屋去打点箱子里的礼物去了。

    “头发长,见识短,古人诚不欺我。”老齐看着赵氏的背影,喃喃道,却也没有再和赵氏多说什么。

    他来的时候听说,后巷最里面的那个二进小院里,住的就是府里嫡长阿哥弘晖的两个大伴,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贵族子弟,又是弘晖从小到大的侍读,说话分量,绝对比起自家两边住着的那些嬷嬷重,再说新福晋必然是要在雍亲王跟前表示自己对先福晋留下的嫡长阿哥的重视,轻易不敢驳了嫡长阿哥的要求,这样他送出去的礼物才有价值。

    当然,他心里还有给自个儿留条后路的想法,想着就算是丢了后院采买的差事,拉拢上前院的关系,能再揽个前院采买的活,那也是顶好的事,比起之前还能更风光几分呢!

    想到这里,老齐再也坐不住了,他瞧着堂屋还在磨磨蹭蹭挑礼物的赵氏,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又交代了门子看好家,便揣着一千两银票去后巷最里面的二进小院找人、拉关系了。

    这会儿,后巷二进小院里就有几个看门的下人在,老齐贸贸然地上门,这些人肯定是不敢放他进门的,他只得给几个门子都塞上了碎银子打点,便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个儿家。

    就在他刚要进门的时候,老齐瞧见四爷府的后门打开了。

    之前过来接玉洁进府的那位大宫女拎着个食盒,奔着老齐就走了过来,诗情远远地叫住老齐,嘴角儿挂着甜甜的笑容,笑着招呼道:“你就是玉洁姐姐的丈夫吧,我是咱们福晋跟前的宫女诗情,咱们福晋心疼格格好久没有见过玉洁姐姐,便留了你家玉洁姐姐在府里头陪格格说话,这是格格托我给齐大哥送过来的小点心,正巧碰见你,你快接过去吧,我还要给咱们福晋回话去呢!”

    “诗晴姑娘,福晋可有什么话交代下来!”老齐接过食盒,笑着将准备好的小礼物送上,低声问道,他瞧见诗情这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就已经松了口气,应对起来就更加洒脱了些,说到最后,他还故作风流地敛了敛褶皱的袖摆,微微退后了两三步,好似在避嫌似的样子。

    诗情见状,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仍然是笑吟吟的,接茬道:“福晋见到玉洁姐姐就高兴坏了,拉着玉洁姐姐就去西小院和三格格说话去了,哪里还想着要给齐大哥传什么话了,要不是三格格体贴,怕齐大哥在外头惦记着玉洁姐姐,怕是咱们福晋晚上都想不起来要给你传话呢!”说着,她还好似怕老齐不明白这里缘由似的,将尔芙如何假死再嫁四爷的事说了一遍,毕竟这事在四爷府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府里伺候的老人儿都知道,与其让老齐从其他人嘴里探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如她早早就告诉了老齐,也更好安老齐的心,这也是尔芙放她过来给老齐传话时特地交代的,不然她就算是想到这事,也不敢这么自作主张。

    “那……那就让玉洁在府里多陪陪福晋主子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玉洁姐姐有孕,还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些,免得她累坏了身子。”老齐没想到新福晋就是原来的瓜尔佳侧福晋,心里一慌,不过见诗情笑吟吟的样子,显然是还不知道他和赵氏在家里苛待玉洁的事情,也就定住了心神儿,笑着应承了一句,又闲聊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回到了家里头。

    屋里头,还没有去旁边拉关系的赵氏瞧见老齐回来,忙迎了出来,一边接过老齐手里拎着的食盒,一边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好消息么?”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消息有一个,你要听么?”

    赵氏笑着推了把老齐,心里却松了口气,只当老齐已经找好了关系,柔声催促道:“还学会卖关子了,快说说,也省着我这心里头惦记了。”

    老齐闻言,将赵氏抱着的胳膊抽出来,淡淡道:“新福晋就是原来的瓜尔佳侧福晋,也就是玉洁原来的主子,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又算不算是个坏消息呢!”说完,他冷冷地瞟了眼赵氏,自顾自地往房间走去。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拿在手里头,尔芙只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别看这才不过十两银子,可是就这十两银子就足以让一品大员被拉下马。

    户部库银,何为库银,实乃国本。

    这不是一种在市面流通的货币,也不是各地上缴国库的税负,而是经由户部重新烧铸过的细丝银锭,只存在于户部银库,若是换做普通百姓人家,那么这就是百姓省吃俭用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存款,这样的银子出现在范尧一个候补御史的手里头,让尔芙如何不觉得心情沉重。

    这就是赤果果的贪污,这就是赤果果的动摇国本。

    也正因为如此,张保才会说十两银锭就足以让一品大员落马,不过眼下却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她随手将银锭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叹气道:“你让张保安排人继续盯着范尧吧,既然刘宗成那边已经可能被灭口,那么幕后主使也一定不会留着范尧的。”

    说完,她摆了摆手,有些乏累地让人送陈福出去了。

    目送着陈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尔芙揉着肩胛处的伤痛,苦着脸走到了旁边书房里,她从抽屉里找到了大嬷嬷给她抄录的朝中大臣和家眷的名单,细细翻看着,能够从户部挪出大笔库银,这不是一般小人物能做到的事,而且也不可能是胆大妄为的贼寇所做,虽说她没有亲眼看过户部三库的保密程度如何,却也能想象到,想要从这样的地方偷东西,或者是夹带几个银锭子出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能够名正言顺地从户部银库调库银的人,必然是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和皇亲显贵。

    据她判断,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那位已经暴毙而亡的老八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当初老八胤因谋逆犯上被贬为庶人的时候,负责抄家、检搜八爷府邸的人,正是康熙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魏珠,若说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康熙帝,另找码头投靠,而唯有掌握着康熙帝太多秘密的太监总管魏珠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康熙帝亡故前,必然亲眼送魏珠先一步上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又为何要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想不通的事情。

    可要说魏珠没有背叛康熙帝,那么这笔数目庞大的库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可不认为那些手握权柄的户部重臣会如此胆大地贪墨库银,还这么大大咧咧地送给范尧行拉拢之事,只要是在朝堂上混过的人就不会不懂库银的危险性,一个明明手握实权的重臣,需要这么冒险地贪墨库银么,外面捏着银票行贿的人那么多,没有人会愚蠢地选择最危险的这条路,而且即便是库银拿在手里头,不经过重新烧铸,也根本不可能拿出去享乐,最终不过就是堆藏在隐蔽的所在,白白过过眼瘾就算,因为能够烧铸银锭的地方,绝不是说自家做饭的土灶。

    没有一个聪明人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去做个国之蛀虫。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将怀疑的目标定在老八头上,倒不是说老八比那些朝中重臣愚蠢,而是老八拿出这些银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老八离宫开府时,皇上分拨给老八的开府银子,正是内务府库银,而内务府库银和户部库银,除了底部的火印不同,其他地方就是一模一样,老八又偏偏曾统领过户部一段时日,所以她才会有此怀疑。

    不过她却忽略掉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四爷。

    当初在御前领差的时候,老八确实是一早就选定了户部,避开了更加敏感的吏部,可是他一心图谋大位,为了拉拢那些朝臣,他简直就是巧立名目地借给那些官员银两,本是康熙帝为了那些家境困难的官员设置的福礼,却变成了朝中官员随便借去,且有借无还的便宜事,最后致使户部库房空虚,连赈灾和修治河道的银两都没有了,所以不得已下,康熙帝将最是严苛的皇子老四挪到了户部总领,专门负责追讨借款,那段时日,朝中官员对四爷怨声载道,可是让其他皇子好好看了一场热闹,尤其是老九和老十当街变卖家当就为了归还户部欠款的事,将整场追讨仗推向了最高点,也就是四爷腰杆硬、性格也足够执拗,这才硬顶着各种压力,彻底收回户部在外的所有欠款。

    倒不是说尔芙忘记了这件事,而是因为信任。

    她信任四爷,她相信四爷不会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情,所以她单方面地将同样有嫌疑的四爷抛到了脑后,加之老八死得突然,素来比较单纯的尔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却最可能的猜测,那就是老八因为夺位失败被圈禁,已然是再没有指望,而并不甘心就这么被圈禁至死的老八为了拉四爷下水,毅然而然地舍弃了自个儿的性命,成全他的其他兄弟,比如老九和老十,再比如老九的亲兄弟,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胤祺,亦或是其他皇子兄弟。

    毕竟康熙老爷子的皇子那么多,人缘向来不错的老八,除了和四爷针锋相对,和太子不睦意外,和其他兄弟的关系都还不错,虽说他是丢了一条小命,却相信其他皇子登基以后,定然会将他重新收入宗庙,替他过继子嗣,承袭血脉,以免他就这样游荡在外,直至终老,最后做个无依无靠地孤魂野鬼。

    虽说这在现代人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想法,在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目中,却是在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那些帝王也不会做出鞭尸那种无聊的事情了,而老八一时激愤做出过谋逆事情后,却不代表他不后悔,可是他也清楚他没有出去的可能了,更甭想着再去争那把椅子,所以他做出这种事情,陷害负责监管他的四爷,以卖好给其他兄弟,也就是在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总之,尔芙就这样坐在书房里,默默地肯定着自个儿的猜测。

    经过她的添枝加叶,这个猜测越发真实,她也越发确信,为了能更快帮助四爷从宗人府出来,她虽然是按照德妃娘娘的交代,不再自作聪明地去探望,却没有妨碍她将这个猜测告诉给前院忙活着的陈福。

    当然,为了不让这件事成为她自说自话的笑话,她选择了一种很模糊的暗示方法,她给陈福写了个纸条。

    自导自演,区区四个字。

    她相信,陈福那样的聪明人,要是也能从这四个字联想到老八的身上,那么就说明她的猜测更靠谱了,也就更能证明四爷是被陷害的事实。

    只是她没有想到,陈福看到这四个字,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出戏,谁是在自导自演,没有人比身为执行者的陈福更加清楚,其实四爷远没有尔芙想象地那么无辜,老八屡次暗害,早就已经让四爷对其忍无可忍,更何况当初老八利用弘晖刺杀尔芙的事,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经过长达一年有余的安排,四爷想要除掉老八的计划,终于趋于完美。

    夺嫡之路,本就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更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他既然已经将老八送去圈禁,又如何能够不斩草除根,谁知道康熙帝会不会心软地放过老八,所以他选择了在康熙帝心软前就动手,哪怕是这样做,可能会让康熙帝疑心他,但是只要他安排得足够精密,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件悬案,甚至还可能将这个屎盆子扣在其他兄弟的头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动手了。

    只是他疏忽掉了一点,那就是尔芙可能出现的反应。

    当他被禁足的时候,尔芙来宗人府探望他的时候,他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好在多年历练和种种磨难,已经让他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很快就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地将那些他想要对康熙帝说的话,通过对尔芙说体己话的机会表达出来,比原本预想的局面,似乎还更加好了几分。

    而留在外面继续布局的陈福,则也是在演戏。

    此时此刻,被瞒在鼓里的尔芙,突然说起自导自演这句话,如何能让陈福不心惊,虽然他知道这位嫡福晋不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四爷,也不会站出去指证四爷,但是一想到这位嫡福晋的心性,他已然能想象到尔芙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四爷的计划时,将会是如何的暴怒、如何的气愤,而四爷绝对会迁怒到他这个执行者的身上,单单是这么想想,陈福就已然是冒出一身冷汗。

    不过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主儿,陈福也很快冷静下来。

    他急忙将尔芙送过来的纸条凑到烛台旁边烧毁,又交代了小太监继续盯着外面的消息,快步往正院走去,打算找尔芙问个清楚,因为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实在是有太多种可能性,为了不自曝其短,他当然要过去问个清楚。

    只可惜,尔芙并没有想要和他说清楚。

    这纸条交给赵德柱给前院的陈福送过来,尔芙就已经一身轻松地往揽月楼去听戏了,与尔芙一道过去揽月楼听戏的人,还有那个心思复杂的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府中一正二侧三位福晋都到了揽月楼听戏,哪怕这会儿戏班子的角儿都还在睡梦中,也自然要赶紧过来伺候着。

    戏台上,一个暖场的龙套正在努力地耍花腔、翻跟头儿。

    尔芙和佟佳氏、李氏分坐在一张方桌的三个方向上,喝着醇香沁人的热茶,吃着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小零嘴儿,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地就如同是闺蜜聚会似的,这一幕落在晚了一步过来的大李氏眼里,气得眼睛都红了。

    只不过她却也不好坚持凑到跟前去。

    因为一张方桌旁边,也就能坐下三个人,她现在就是庶福晋,根本没有资格让在座的任何人为她腾让个位置出来,最后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坐在了佟佳氏旁边的空桌旁,也不去看戏台上卖力表演的龙套,脖子伸得老长的,努力掺和进三人的聊天内容里,可惜当着尔芙的面,便是佟佳氏有心拉拢大李氏,也根本不理会儿她,最后只让她更显尴尬而已。

    “锵哩锵哩,哩呔哩呔……”

    随着台边上伺候的乐师加快节奏,台上暖场的龙套,翻跟头儿的速度就越快起来,早不知道来看过多少次戏的尔芙,当然明白这是在通知前面的看官们,后台的名角儿都已经准备妥当,正戏即将开锣,她笑着抬抬手,指了指戏台的方向,示意陪着自个儿说话的佟佳氏和李氏注意台上的动静。

    不过很可惜,这边正戏才开锣,陈福就找过来了。

    她虽然不想再去思考那些烦心事,却也不好驳了陈福的脸面,只得对着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抱歉一笑,起身离开了,尔芙这么一走,大李氏可高兴坏了,只不过因为尔芙刚才坐的位置是一张方桌的正位方向,哪怕她恨不得立刻就坐过去和佟佳氏唠唠家常,却也不能不注意着分寸。

    而另一边,尔芙出了揽月楼的主体建筑,那座三层高的小楼,便直接来到了揽月楼后面的暖阁,她看到了满头是汗的陈福,浅浅笑着,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低声问道:“想来公公已经明白我给你的暗示了吧,不知公公接下来打算如何安排?”

    本来就是想过来探听消息的陈福,哪里肯主动冒头。

    他故作苦涩地摇了摇头,装作满脸茫然的样子,出言问道:“福晋大智慧,老奴实在是想不明白福晋的暗示,所以这才特地过来求教。”

    难得有为人师的机会,尔芙也不显摆,笑着对陈福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轻声说起了自个儿的猜测。

    不得不说,听尔芙对他说完自个儿的猜测,陈福都愣住了。

    因为这简直就是四爷交代他时,所说那些话的翻版,连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这样的雷同,让陈福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四爷已经将全盘计划都告诉尔芙了,不过为了不自爆,他还是满脸叹服地表示了对尔芙猜测的赞同。

    “你既然也认同我的猜测,那就抓紧去安排吧。”一心为自个儿智商骄傲、点赞的尔芙却是没有发现陈福眼底的诡异,说完就给陈福下了逐客令,起身回到了揽月楼去听戏了。

    因为自认自个儿看透老八自导自演好戏的她,这会儿就想好好听会儿戏,好好解解乏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这丫头早起就领着张保给她安排好的护卫去了十三爷的园子找十三爷的大格格和二格格玩,另外也是四爷让她去十三爷那边看看。

    要说老十三这小子是真倒霉,小时候就在老十四的影响下,成为了宫里的小透明,虽然有德妃娘娘和敏妃章佳氏的疼爱照顾,并没有被底下奴仆欺辱,却也不是很受康熙帝的看重,好不容易熬出头,借着敏妃过世的事儿,勾起了康熙帝的慈父之心,也顺利凑到了四爷的跟前,却又碰巧遇上太子窥探帝踪被废的倒霉事,虽然没有如同野史所说那样被圈禁十余年,可是住在养蜂夹道小半年里,身体还是落下了点毛病,尤其是腿上的鹤膝风。

    这不年前被康熙帝指派和老十四一块督造水军,不知是不是被气候影响,这腿疾就又犯了,本来四爷求了康熙帝应允,想着让老十四去江南好好养养身体,可是老十三这主儿也是拧种,生怕他和老十四都不在跟前盯着,底下人就懈怠下来,拒绝了康熙帝的安排,一直拖得彻底病倒,这才回到京里来调理身体。

    知道他身体不好,四爷可谓是坐立难安,特地来信让尔芙多照顾着十三爷府上些,受各种影视剧的影响,尔芙也是很惦记着老十三的身体,不过她是兄嫂,兆佳氏的身体又不大好,她不愿意折腾兆佳氏陪着,所以安排好太医的事情,又命人送过去大量珍惜药材,正巧老十三家的大格格、二格格和小七的年纪差不多,也能玩到一块,尔芙就将照顾十三爷府上这事,交给小七负责了。

    当然,这个负责就是让小七盯着些,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是需要尔芙出面。

    “不到天色黑透都不知道,你都快变成疯丫头了,进了门都不知道给你郭罗妈妈请安。”知道小七一直在老十三那玩到现在才回来,尔芙不高兴地点点小七的脑袋瓜儿,轻声教训道。

    “郭罗妈妈吉祥,小七见过郭罗妈妈。”小七笑着揉了揉脑门,屈膝道。

    行完礼,她也不用伊尔根觉罗氏叫起,直接很是亲昵地凑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因为小七真的很喜欢伊尔根觉罗氏这位郭罗妈妈,不单单因为伊尔根觉罗氏经常托人带来外面时兴的小玩意儿给她,还因为她能感觉到伊尔根觉罗氏眼底的慈爱光芒,与之前的郭络罗氏不同,这是小孩子最灵敏的感觉告诉她的答案。

    当初尔芙还曾经担心过小七这个小孩子不能接受这位新外祖母呢!

    眼瞧着小七赖在自个儿怀里,伊尔根觉罗氏满眼是笑地拧着帕子给小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同时扭头瞟了眼还在嘟嘴不高兴的尔芙,压低声音的说教道:“小七的年纪还小,你也不要老拘着她读书习字,累坏了身体怎么好,到时候有你后悔的,还是这样跑跑跳跳的孩子才健康!”

    “额娘,你就知道宠着她胡闹,她这几天都玩疯了,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不是底下嬷嬷三催五催地催着,天黑都不知道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隔辈亲的原因,反正伊尔根觉罗氏的表现就和现代那些宠着孙儿辈胡闹疯玩的爷爷、奶奶一般无二,对此尔芙很是无奈。

    “她难得能出府走走,你就让她自在几天吧,左右这附近都是皇亲贵胄的园子,也不怕她遇到危险,再说身边还有宫女仆从伺候,交代那些护卫仔细点就是了。”伊尔根觉罗氏却没觉得她已经陷入到宠溺孙男娣女的怪圈里,见尔芙还不高兴的教训小七,立马帮腔道。

    “我是怕她累坏了十三福晋,您也知道十三福晋的身体不好。”尔芙继续说道。

    “你真是瞎操心!”对此,伊尔根觉罗氏却是不以为然,别说小七去玩,这身边跟着大大小小的宫女婢仆就有十好几个,十三爷的府邸里,也绝对不缺少伺候人的奴仆,说是十三福晋辛苦,其实也就是动动嘴儿,根本不可能累坏人。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尔芙觉得她可能是不会和伊尔根觉罗氏统一思想了。

    不过她也就是说说就算了,要是让她拘着小七,尔芙也不舍得,所以很快就转移话题地说起了旁的事情。

    有了小七在旁边儿坐着,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好继续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加之时间也有些晚了,还没等说上几句话,膳房那边又派人来询问是否要用些夜宵点心,尔芙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晚膳没用好,也怕小七在外没吃饱,根本没有犹豫,便直接命人传饭了。

    一会儿工夫,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桌了,一家人用饭,尔芙也没有留人在旁边伺候着,吃完饭,她先是催促着小七回去房间洗漱更衣,又陪着伊尔根觉罗氏在院里散步消消食,直忙活到月挂树梢时分,这才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休息。

    可惜显然有些人是故意要折腾她的,她才刚刚洗漱睡下,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如果是往日的话,尔芙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细碎声音,不过许是因为白日里折腾得太疲惫了,所以她一直都睡得不太踏实,听见动静就拧着眉头坐起身来了,尔芙抬手撩起掩得严严实实的床幔,借着外面昏暗的烛光,轻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瞧着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门呢!”今个儿留在上房里守夜的人是诗兰,诗兰早在尔芙听见动静前就已经坐起身来,正半趴在窗边瞧动静,但是因为院子里的光线更弱些,所以她也不太确定,含含糊糊地答了句,便趿拉着鞋子来到了房门口,她披着外袍问清楚情况,眉头登时就拧成了一团。

    一方楼那边又闹起来了,说是佟佳氏腹下现红了。

    这种事事关皇室血脉,饶是尔芙满心不痛快,却也不敢耽搁,一边吩咐廊下守夜的小太监去前边儿请太医过来给佟佳氏看诊,一边招呼着诗兰替自个儿更衣,连头发都顾不上梳齐整,更甭提等着围房那边安排肩舆软轿这些了,直接就腿着往一方楼走去。

    夜里风凉,等尔芙和诗兰打着灯笼来到一方楼的时候,也是走出了满头汗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尔芙叫过站在廊下指挥忙碌的霍嬷嬷,冷声问道,不怪她会不高兴,任谁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佟佳氏白天就已经闹过一次了,现在入夜又闹,便是尔芙脾气好,这会儿也没有好语气了。

    被问到头上的霍嬷嬷,亦是满脸苦涩。

    她是佟佳氏的奶嬷嬷,从佟佳氏落地三天就养在她的跟前,连佟佳氏种痘的时候,也是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跟前儿的,情分非比寻常,现在佟佳氏有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更着急,不过对上尔芙,她却也不敢端架子,忙屈膝见礼道:“奴才见过福晋。”

    见完礼,她才说起了佟佳氏腹痛现红的事儿。

    要说佟佳氏这胎儿的怀像一直不算好,不过安胎药喝着,又有太医行针保胎,想要平安生产,却也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佟佳氏偏偏犯了管不住嘴儿的毛病,那一碗冰镇的乳酪吃下去,一整天都很不舒服,晚上喝过药以后,佟佳氏觉得躺得身子都僵了,便起了去院子里散步的心思,好在她还算慎重,并没有想要满园子的乱走,只是在一方楼前后走走,都是平坦的青石地砖铺地,旁边又有宫婢仆从护着,也不担心会磕着碰着的,但是偏偏就在最熟悉的地方出现了意外。

    佟佳氏贪图晚上凉爽,走了一圈,仍然不肯回房里休息安寝,直到刚刚才起了回房休息的想法,可不知道怎么走到廊下的时候就脚滑了,虽然小宫女反应快,并没有让佟佳氏实打实地摔在地面上,拉住了佟佳氏胳膊,又托住了佟佳氏的腰肢,但是佟佳氏还是动了胎气。

    对此,尔芙也是彻底无语了,“真是……”

    不过她也没有责怪佟佳氏的想法,即便是真的有心责怪佟佳氏不小心,起码也要等到佟佳氏的胎像安稳下来,再瞧瞧进进出出端着铜盆送水的仆从,尔芙也不想进房里去凑热闹了,跟霍嬷嬷问清楚了佟佳氏摔倒的地方,就着诗兰手里提着的风灯瞧了瞧,心里有了些想法,却并没有惊动旁人,一直等着太医施针稳住了佟佳氏的胎儿,她这才施施然地来到了一方楼里,同时也没有忘记交代张保派过来的小太监守住廊下位置。

    “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尔芙坐在床边摆着的绣墩上,瞧着满脸苍白躺在床上的佟佳氏,脸色不算特别好看的低声问道。

    佟佳氏抚着小腹,苦笑着答道:“妾身还好,劳烦福晋惦记着了。”

    “你也别说这样的话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就好。”尔芙勉强笑笑,安抚道。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要询问的正事,比如问清楚佟佳氏滑跤时候的感觉和身边伺候的人都有谁等等问题,同时还让霍嬷嬷将佟佳氏穿过的鞋子找了出来,交给太医细细检查,以证实自个儿心里的猜测。

    事实证明,这次幕后黑手暗算佟佳氏的手段是很粗陋的。

    胡太医很快就确定佟佳氏所穿的那双软底绣花鞋鞋底上的污渍是青苔印痕,和回廊台阶上的痕迹完全吻合,所以也就证明佟佳氏会摔倒,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腿软脚滑,而是中了人的算计。

    “查,细查,从上到下的查!”尔芙闻言,怒极暴喝道。

    说着话,她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安胎的佟佳氏,温声安抚道:“你安心休养身体,既然府里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和四爷不会放过她的。”说完,她就命张保派过来的人将洒扫一方楼的宫婢仆从都抓了起来。

    吩咐完这些事儿,尔芙也没有在一方楼多停留,直接回到长春仙馆休息去了。

    这一晚,尔芙不清楚佟佳氏休息得如何,反正她睡得很糟糕,仿佛只是闭了闭眼,天就彻底亮起来了,偏偏她又不能趴在床上睡懒觉,只得强作精神地坐起身来,吩咐底下人准备洗漱、梳妆的家伙式儿,趿拉着鞋子,来到了妆台前。

    “前边儿有消息传过来么?”她一边儿蔫头耷脑地任由诗兰给自个儿梳妆,一边低声问道。

    “还没有。”诗兰低声回答道。

    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这事放下了,左右佟佳氏和其腹中的胎儿也没有真正出事,再说这件事也有可疑的地方,那就是陷害的手段太粗浅了,昨个儿尔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细细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

    当时因为佟佳氏滑跤,腹下现红,一方楼里是乱糟糟的一片,如果真是有人出手害佟佳氏,想要扫尾,清理这些痕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但是偏偏那青苔还留在那里,而且霍嬷嬷的反应也很奇怪,没有守在佟佳氏身边,也没有调查佟佳氏摔倒的真相,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垂首站在廊下发呆,仿佛是在等着自个儿过去,可是结合霍嬷嬷站着的位置,只要霍嬷嬷不瞎,应该都会看到那里的不对劲,或者该说是霍嬷嬷站着的位置,这才引领着尔芙注意到了那块青苔……单单看一点,兴许还不会觉得这事有蹊跷,一旦联系在一起,她总有种是佟佳氏自己安排苦肉计的感觉。

    不过尔芙怕自个儿的猜测是因为自个儿对佟佳氏的不喜所致的偏见,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连近身伺候的诗兰和诗情都没说,知道伊尔根觉罗氏收到消息过来,她这才大致说了说。

    “是不是苦肉计又如何,交给张保张公公去查就好了。

    只要牵扯不到你的头上,你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件事,另外你也要特别注意一点,那就是如果是苦肉计,这佟佳侧福晋又是为何要安排这出戏,她昨个儿连闹两次,一次是惊动了德妃娘娘出面,最后原因是她自个儿吃下的一杯冰镇乳酪,一次是你发现廊下台阶上的青苔,但是两次都没有伤到肚子里的胎儿,这会不会有些太奇怪……”伊尔根觉罗氏听完,并没有如尔芙那般犯愁,却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将昨个儿发生的两件事彻底联系到了一块。

    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猜测。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东次间里的尔芙才放下筷子,也不需要多吩咐,诗兰就将茶桌上的残羹剩饭都收回到食盒里,拎着放到了外面的廊上,交代小宫女送回厨房,而诗情则利落地从柜子里找出要换洗的衣裳,同时招呼着外面候差的小宫女去厨房那边取水。

    一会儿工夫,香柏木镶铜箍子的浴桶就从外面被搬了进来。

    尔芙端坐在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眼瞧着宫人将一桶桶冒着水蒸气的热水倒进去,又亲眼瞧着一桶桶的冷水倒进去,随后诗兰上前试了试水温,确定了水温以后,她亲手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鲜花瓣均匀地洒在水面上,命宫人留下一桶热水,便将这些拎水过来的宫人都打发出去了,扭头对坐在窗边的尔芙轻声提醒道:“主子,这泡澡要用的水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我自个儿来就行,你趁着这空档把窗帘都撂下来吧。”尔芙淡笑着起身,微微摆了摆手,指着金钩挽着的窗纱,柔声吩咐道,浴桶就摆在内室的地当间,不同于府里的净室,这窗边也没有个遮挡视线的屏风,她可不想这么华丽丽地当着外面那么多婢仆的面,就光溜溜地坐在浴桶里。

    经过尔芙提醒,诗兰这才注意到采光度很好的窗子。

    她那张细嫩白皙的小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脚下如同没了根儿似的,脚步很是飘飘忽忽地几步窜到窗边,动作慌乱地扯下了金钩挽着的窗纱,确认再没有任何疏漏,这才红着脸回到了尔芙身边,“奴婢实在是太疏忽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这也不叫个事,别这么大惊小怪地,没事就抓紧过来替我擦擦背吧,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我总觉得这浑身上下都痒得很。”尔芙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滑动了两下水,她本来搭在桶沿儿两侧的胳膊,交叠地放在前方桶沿儿上,脑袋一歪就趴在了胳膊上,柔声招呼着诗兰上前。

    诗兰闻言,拿过桶沿儿上搭着的干布帕子在水里拧了拧,便要替尔芙擦背,可是还不等她手碰到尔芙的肩膀,外面就响起了一声有些突兀的通禀声,作为尔芙跟前得脸的大宫女,诗兰不高兴地拧了拧眉毛,偷偷窥了眼趴在桶沿儿上的尔芙,见尔芙似是还没有听见外面动静似的闭目养神,心下松了口气,忙压低了声音,轻声回禀道:“主子,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奴婢出去瞧瞧!”

    外面宫女通禀的声音,尔芙其实早就听见了,只不过温水围绕在身边的感觉就如同妈妈的怀抱般舒服,让她舍不得睁眼,加之她也着实有些疲累,所以才……这会儿诗兰开口一说,尔芙自然是痛痛快快地同意了诗兰的提议,随口应了句,“去吧,要是没什么大事就交给圆明园这边的管事嬷嬷去处理好了。”说完话,她的身子就往后一仰,半躺在了浴桶里。

    只可惜,她这个姿势还没有维持太久,匆忙回来的诗兰就打破了她难得的享乐时光,诗兰脸色发青地低声回禀道:“主子,厨房那边出事了!”

    “厨房能出事什么事?”尔芙不解地睁开眼,随口反问道。

    “回主子话,听来报信的小宫女说,厨房那边的一个小丫头刷着刷着碗,突然就暴毙了。”诗兰生怕自个儿说得太急,吓坏了眼前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状态的尔芙,清了清嗓子,见尔芙睁开眼睛,这才正色回答道。

    “你让随行伺候的太医过去瞧瞧,兴许是得了什么急病呢!”尔芙心怀侥幸地淡声吩咐道,,虽然她也知道这种侥幸很渺茫,基本上就是不存在的,毕竟能在圆明园里伺候的宫婢和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说个个如同娇花般鲜艳夺目吧,健康方面,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尤其是在厨房伺候的,那都是有太医亲自检查过的,不然这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谁还能吃得下去呢!

    厨房出现这样的事儿,尔芙也没心情继续泡澡了。

    她随手拿过诗兰之前拧湿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子,又抹了把脸,胡乱将被水打湿的长发盘起,也不等其他宫人过来伺候,就这样湿漉漉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裹着件比较厚实的细棉布浴袍就来到了堂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尔芙总觉得这事和自个儿有关。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一如以往那般灵敏,正当她捧着干布帕子擦头发的时候,四爷已经是快步来到了长春仙馆,才一进门,还不等尔芙反应过来就冲到了她的身边,紧紧地将她揽到怀里,连连说道:“幸好,幸好,幸好出事的不是你。”

    “到底怎么回事?”尔芙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对着跟四爷一块从外面进来的诗兰,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同时不自觉地发问道。

    “没事。”不等诗兰回答,四爷就利落地打断了尔芙的问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看尔芙面上相信了四爷的话,心里却是满满的怀疑,不过她并没有再追问,反而是笑吟吟地陪四爷说了会儿话,免得四爷担心,随后她又笑吟吟地送着不知道要去前面忙碌什么的四爷出了长春仙馆的院门,这才重新回到房里,开始询问诗兰到底发生了何事。

    诗兰不敢隐瞒,忙将她知道的消息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尔芙。

    “真好,我才来到圆明园,这行李都没收拾完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了,得亏今个儿我突然没有食欲,没有动那碗我特地交代厨房准备的面条,不然……难怪四爷会吓成那副样子。”从诗兰嘴里得知真相的尔芙眼睛都气红了,抬手将方桌上摆着的茶壶洒落到地上,恨恨骂道。

    原来经过太医的检查发现,洗碗的小宫女之所以会突然暴毙,完全是因为误食毒物,而藏了毒物的吃食,正是尔芙特地嘱咐厨房准备的细面条。

    因为尔芙突然没有食欲,那碗点了香油的面条几乎没动过,便被诗兰放回到了食盒里,洗碗的小宫女闻着面条香喷喷的,又有配套的香菇肉酱和菜码,她就一时没有管住嘴儿,偷偷将这碗面条给吃了。

    要不是因为毒物发作比较快,那个装过面条的碗还没有洗净,估计这件事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混过去了,毕竟在这个讲究入土为安的年代,根本没有人会做出解剖尸身的事情来,而通过银针刺穴检查,只能确定小宫女是中/毒而死,却根本不能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毒,加之小宫女偷吃是背着旁人做的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所以……

    “你安排人将小宫女好好收敛了,另外再封上二百两银子,一块让她的家人带回去吧,她也算是替我避过一劫了。”冷静下来的尔芙抚着额头,颇有些感慨地叹气吩咐道。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问问小生子的情况。

    这碗加了腌东西的面条是小生子亲手做好、又亲自送来长春仙馆的,所以不论谁来调查都不会放过小生子,可是尔芙却完全没有怀疑小生子,因为没有人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生公公已经被陈福公公的人带到前头去问话了,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诗兰有些忐忑的回答道,她很怕尔芙会觉得她没用,但是谁知道四爷那边会反应那么快,她就是回到上房和尔芙说了几句话就去厨房打探消息了,一路上是连跑带颠的,可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比四爷那边的人晚了一步,等她到厨房时,厨房里都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几个面色阴冷的掌刑太监,正揪着所有在厨房伺候的婢仆问话,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她还能镇定自若地回到长春仙馆来回话,那就得算是她心理素质比较高了。

    好在尔芙也明白诗兰的为难,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一边招呼过诗兰上前替自个儿擦拭头发,一边轻声吩咐道:“算了,你一会儿让赵德柱跑趟前面,交代他不要多过问旁的事情,只要看看小生子是否安好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免得背后下手的人一计不成,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冤枉我贼喊捉贼。”说着,她又往外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厨房出事,小生子被前院带过去问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换做其他人来照料我和几个孩子的吃食,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会儿寻空把带过来的鸽子放出去,让白娇从百味居调两个可靠的厨子过来,再交代管事嬷嬷在长春仙馆前面的围房开个小厨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着厨房那边小宫女暴毙的原因被查清,还不等诗兰将尔芙交代的事情都办好,杏花春馆那边住着的小乌拉那拉氏和陆格格就折腾起来,上吐下泻的,好似也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小宫女出事,尔芙还可以摆谱不过问,但是事关后院女眷,她即便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交代宫人去准备肩舆了。

    匆忙换过外出的衣裳,又将还有些潮湿的长发用簪子固定好,尔芙就这样有些狼狈地坐上了准备好的肩舆,来到了杏花春馆,住在翠微堂的陆格格还好,虽然已经是满脸憔悴,却还是照规矩给尔芙见礼了,也并没有故意为难尔芙,任由太医替自个儿诊脉开方,有气无力地陪着尔芙说了几句话,便也就强打精神地送着尔芙出了镜水斋,那叫一个谨小慎微,那叫一个安分守己,可是本就不安分的小乌拉那拉氏那边就让尔芙无奈极了。

    小乌拉那拉氏仗着比陆格格先一步进府,又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同宗堂妹,直接就抢占了面阔五间的翠微堂,这也不算事,左右小乌拉那拉氏没有踩到尔芙的头上,尔芙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恼怒小乌拉那拉氏,但是随着小乌拉那拉氏指桑骂槐的一番话说出口以后,尔芙这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按照小乌拉那拉氏的说词,她理所当然地将小宫女的死,说成是了尔芙给自个儿安排下的借口,而目的就是趁机除掉她这个先福晋的同宗堂妹,免得她留在府里碍眼,处处回护先福晋的嫡子,耽搁了尔芙所生的弘轩阿哥的出路。

    虽然所有明眼人都知道小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的关系,根本不是如小乌拉那拉氏所说那般和睦融洽,但是却不妨碍在场众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果真要让这样的谬论传扬出去,尔芙怕是就要面对宗人府那些宗老的质问了。

    偏偏尔芙又没有任何借口替自己辩解,直接被小乌拉那拉氏说了个哑口无言,因为她实在解释不通自己为何没有吃下那碗特别交代厨房准备的面条,而且她还注意到一点,那就是随着小乌拉那拉氏说出这番话,旁边围观的府中女眷都流露出了一抹名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是相信了小乌拉那拉氏这番毫无事实依据的揣测。

    尔芙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摆出了嫡福晋的派头,冷声呵斥道:“小乌拉那拉格格,我看在你是先福晋同宗堂妹的份上,多次礼让于你,但是你若是觉得我的宽仁给了你信口胡说的信心的话,那你真是太高看我的忍耐力了。

    还有我今个儿明白告诉你,若是我真有想要除掉你的心思,根本不需要做这些无用功,你几次三番不敬于我,逾制使用青鸾纹样等等罪过,便是我命人将你打杀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对,顶天就是觉得我没有宽仁之心,心胸狭隘些罢了。

    既然我告诉了你这些,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真不需要再试探我的底线,因为我对你的容忍到了极限,今天圆明园里死了个宫女,我不愿意再多添杀戮,但是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放你一马,若是再有下一次,你就准备去地底下给先福晋作伴吧,我相信先福晋很愿意看到你陪伴在她身边的。”说完,尔芙如利刃般冷冽的眼光就从所有人身上划过,直看得每个人都畏惧躲闪,这才面如冷霜地带着近身婢女离开了翠微堂。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毕竟之前他并没有隐藏他要去关外的事情,难保没人注意到。

    刚刚散朝回到西暖阁的康熙老爷子随手翻了翻密折,浑身放松地倚着椅背,交代魏珠将等在外面的四爷叫了进来,他瞧着下首越发稳重的四爷,心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含笑地朗声说道:“你这小子倒是敢想……”

    康熙老爷子坐在龙椅上几十年,早就厌烦了前呼后拥的阵仗,加之他年少时,便曾经多次领着身边近仆出宫微服私访,吃着街边小摊上的可口食物,听着周围劳苦大众的心声,如同自带金手指的主角一样化身为救世主,为那些上告无门的可怜人主持正义,便是现在这把年纪回想少时过往,也不禁如三伏天饮冷饮般的痛快,所以四爷所担心的他会拒绝这种有些荒唐的安排,并没有出现,他很快就拍板决定了。

    三天后,一众胤字辈的阿哥就奉旨出京了。

    不论是已经出宫开府的三五七九十,还是住在阿哥所和众子侄辈的小阿哥一块去上书房读书的老十七为首的一众皇子,都被康熙老爷子随手指了个地方安排出去了,除此之外,便是简亲王、裕亲王这些宗亲权贵家的小辈,也没能躲了清静,统统都被安排往各地巡视政务了。

    京城上下,茶楼、马场、赌坊这些娱乐场所都清静了不少。

    四爷府里,作为最晚一批离京的阿哥中的其中一位,四爷正坐在尔芙房里头喝茶,尔芙瞧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抹了把额头上忙活出来的汗珠子,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儿,抱着两件还没上过身的棉袍子来到四爷跟前,嘴里头唠唠叨叨的叮嘱着:“这趟往关外,我让人特地给你多准备了几件棉袍子,你既然是和皇上微服私访就不要穿那些貂裘、狐皮等名贵皮料的大氅了,别弄得好像做戏似的,到时候被人盯了你的梢。”

    “这些话,你都说过不下三遍了,爷都会背了。”四爷笑着伸手替尔芙擦去脸颊上的颔首,柔声答道。

    其实他出行要带的衣裳行李,苏培盛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他之所以会这会儿过来就是和尔芙说说话,怕他这次出去时间太长,小妮子心里头不安稳,却没想到他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尔芙忙忙碌碌如同要准备过冬食物的小蚂蚁似的,脚不沾地地替他准备着出去要穿的衣裳,这么半天都没空和他说上一句体己话,不过他又不好直说尔芙做的都是无用功,也只能这样愣眉愣眼地看着尔芙忙活了。

    “我还不是怕你出去遭罪。

    你这一路出去,越往关外走,天气就越冷,你又是个讲究的,必然不肯穿成衣铺那些衣裳,到时候还不得挨冷受冻的!”尔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抢过四爷手里端着的茶碗,咕嘟嘟喝了两口,喘了口气,黑着脸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般忙碌,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么!”四爷忙陪着笑脸道,他发现尔芙这脾气是越来越急躁了,不过他就是喜欢尔芙和他随意发牢骚的小样子。

    尔芙心知四爷不过是在哄自个儿开心,却还是扬了扬嘴角儿。

    她在府中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四爷身边有苏培盛这个细心的人,替他打理衣食住行这些琐事,必然不会让四爷在外受半点苦,而且就算是四爷和康熙老爷子微服出巡,身边也不会少了伺候的人跟着,可是作为四爷的妻子,她还是想要替四爷做些什么,只是她越是想要替四爷做些什么事情,便越是觉得自个儿没用,所以才会对四爷大发脾气,险些就要变身河东狮。

    “好啦,我不唠叨你了,你这么厉害,哪里需要我操心呢!”尔芙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儿,将怀里抱着的棉袍子递给诗兰放到箱子里收好,语带失落的叹气道。

    四爷察觉到尔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起身来到尔芙的身边,摆手打发了房里伺候的一众婢仆,拉着尔芙来到内室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坐定,伸手拿过妆台上放着的梳子,动作轻柔地取下了尔芙发间簪着的镂空玉簪,将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搭在掌心,轻轻梳通着,见她紧蹙着的眉心舒展开,这才压低声音的柔声问道:“爷觉得你这几天有些怪怪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尔芙扭头问道。

    “怎么这么说。”四爷笑着反问。

    尔芙闻言,轻轻咬着下唇,微微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信的垂首低喃道:“这些日子,我总是回想乌拉那拉氏在府里的时候,虽然我并没有经常待在她的身边,但是玉清、玉冰她们,也经常对说起她的事情,以前我还觉得不以为然,可是现在真的让我打理府里这些琐事,我才发现我真的不如她,我好怕自个儿会拖了你的后腿。”

    四爷笑着将尔芙轻轻揽入怀中,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感受着她的呼吸、心跳,待她全然放松地倚在他的怀里,这才轻声说道:“你应该将心里头的这些事,早些和我说说。

    我现在告诉你,我要是靠着内院里的女人出外应酬,拉拢那些权臣亲贵,这样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那爷不如就做个成日吃喝玩乐的大闲人好了,外面的那些事情,你就放心交给爷去安排,你只要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把家里头的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都安排好,闲暇时候听听书、看看戏,开开心心的就好。”说完,他就如同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支雕刻成含苞待放牡丹花样子的玉簪,将尔芙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挽在了脑后,梳了个漂亮的圆髻。

    不得不说,四爷的安慰给了尔芙很大勇气。

    既然已经说了个开头,尔芙也就不怕丢脸,便将心里压着的那些事都说了,她伸手从身侧放着的软枕下,摸出了一封信纸有些褶皱、字迹娟秀的书信,一把拍到了四爷的怀里,苦着脸说道:“我额娘伊尔根觉罗氏给我写信了,她又在信里教训我了!”

    “伊尔根觉罗福晋是太操心了些。

    她担心的你不能承担起亲王福晋的责任,却忘记了作为亲王福晋,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为本王传承血脉,这点你做得很好了,咱们的小七和弘轩,还有米团,全部都教养得很好呢!”四爷一目十行地扫过褶皱的信纸,笑着将信纸团了团,随手丢到了旁边摆着的一尊落地花瓶里,柔声打趣道。

    只是他没想到他安慰尔芙的话,却成为了引燃炸药桶的引信,尔芙眼珠子瞪得溜圆,扭身抓着四爷的衣襟,恶声恶气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喽?”

    “不是,爷还需要你陪在爷身边君临天下。”四爷立马答道。

    “算你会说话。”先不管四爷这话是真是假吧,但是听在尔芙耳朵里,还是蛮高兴的,她松开抓着四爷衣襟的小手,替他整理好衣襟上的褶皱,笑眯眯的说道。

    “爷说的可是心里话,你在爷心中,比弘轩和小七还重要。”

    “哎呦,这话说的,你也不怕酸倒牙。

    好了好了,我还要给你收拾行李,你自个儿待会吧。”四爷的情话,说得尔夫小脸红扑扑的,她羞臊着挠了挠头,起身嘟哝了一句,逃避似的跑到了旁边摆着的衣柜前。

    四爷闷声笑了笑,起身来到了西次间的书房里坐下。

    尔芙没有回头,若是她回头看看的话,便会发现四爷的耳尖,也有些泛红,显然也是害羞了。

    时至晌午,尔芙忙碌碌地给四爷收拾了两个箱子的行李。

    “这箱子里是你用惯的那些杯碟茶具,我特地从小厨房挑出来的,全部都是我炫彩坊瓷窑烧制的,眼睛再尖的人,也不会从这些瓷器中发现你的身份来历,这箱子里是我委托外面的绣庄,按照你的尺寸新裁剪的棉袍子和灰鼠皮披风,另外这包袱里是些小玩意,有清凉醒脑的薄荷膏、有驱虫避蚊的香囊,还有些你日常用惯了的香薰料。”眼瞧着就要到四爷和康熙老爷子约定的出发时辰,尔芙拉着坐在书房里发呆的四爷来到廊下,指着摆在廊下的樟木箱子,如同交代要离家的孩子似的细细叮嘱着。

    “我记下了。”四爷认真听着,郑重点头道。

    以前他或许是疏忽了,不过今个儿听尔芙自责似的低语,他更加珍视尔芙这般做的那份心意,也就不会再有不耐烦,他轻声指挥苏培盛领人将这两个箱子放到他要坐的马车后头,又亲自拎起那个尔芙准备的包袱,牵手和尔芙走到垂花门外,让尔芙瞧着自己抱着包袱上了马车,这才挑着车帘对尔芙摆了摆手,催促着她回房去,免得她冻坏了身子。

    “一路顺风。”当着外人面,尔芙恢复了冷静自持,很是干脆利落地对着四爷摆了摆手,送上一句祝福,便领着诗兰和诗情回到了自个儿院子里。

    重新回到正院上房,尔芙摆手打发了身旁伺候的诗兰等人。

    她独自一人站在上房堂屋里,左右打量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双手环抱着肩膀,随意坐在了一张官帽椅上,哪怕是四爷才刚离开片刻,房间里仍然点着炭炉、熏笼,她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凉意,这就是现代人嘴里最常出现的那句空虚寂寞冷吧。

    “我要打起精神来,我要让四爷回来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可不能在这样做个吃饱就睡的大米虫了。”短暂的失落过后,尔芙起身来到四爷待过的书房,伸手拂过镇纸下压着的那封四爷留给她的书信,攥起拳头做了个加油鼓劲的动作,笑着给自个儿加油打气道。

    只是还不等她的话音落地,外面就传来了诗情急急的通报声。

    “怎么回事?”被人打断了好心情的尔芙,迈步来到堂屋,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黑着脸问道。

    “主子,刚刚静思居的宫女来报,说是茉雅琦格格失踪了。”

    “什么?”尔芙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了句,随即她迅速冷静下来,命诗兰把垂花门和各处角门的守门婆子都叫来正院问话,又让人给东小院的李氏报信。

    她想,不管李氏和茉雅琦的关系如何,茉雅琦不见了的事情,也不能瞒着李氏,总该让李氏早些知道才好,李氏在府里经营这么许多年,想来也有些人脉,对于尽快找到茉雅琦是很有帮助的。

    与此同时,她又让人去西小院把小七找了过来。

    茉雅琦已经不见了,尔芙可不会忘记小七也曾经动过要跟着四爷去关外的念头,要是小七也这么不见了,李氏还不得将茉雅琦私自出府的黑锅,一股脑扣在小七头上,她是小七的额娘,她决不允许李氏牵扯上小七。

    少时片刻,李氏和小七前后脚来到了正院。

    李氏眼圈红红,似是才哭过的样子,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一见到尔芙就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求尔芙抓紧找到茉雅琦,那副担心的模样,当真让人一见生怜,不自觉地同情她。

    尔芙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伸手扶住抓着她裙摆不撒手的李氏,扭头对着跟着李氏过来的东小院宫女冷声吩咐道:“还不抓紧将你家主子扶起来!”

    说完,又不忘安慰李氏,“我已经让人将各处守门婆子都叫过来了,你快跟着宫女下去梳洗下,然后咱们就一块过去问话,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难免会注意不到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你跟着过去一块把把关,这样咱们也能更快找到茉雅琦……”

    “对对对,妾身这就下去准备。”李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

    尔芙目送着李氏往净室方向走去,对着小七摇了摇头,低声问道:“你实话告诉额娘,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我告诉你小七,这事不是个小事,茉雅琦是亲王格格,要是她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怕是咱们府里头那些个守门婆子的小命都保不住了,你要是真的知道什么消息,赶快告诉额娘!”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十月十九,诸事皆宜。

    甭管四爷和尔芙是迷信也好,还是想要图个吉利,总之精挑细选了这个十月里头最好的日子,一块坐着象征亲王嫡福晋身份的四匹朱**马车,来到了畅春园外。

    小米团,在前个儿就已经正式入籍造册了。

    现在的小米团就不能叫小米团了,该称呼他小六阿哥了。

    按照规矩,小阿哥未序齿前是不能上玉牒的,所以也很少有正式的名字,一般都是在上玉牒的之前几天,才会由康熙老爷子亲自取名,不过放到小米团身上,康熙老爷子本意是想要先给小米团取名上玉牒定下名分的,只是四爷觉得小米团身体弱,还是先照着民间习俗取个小名儿压一压,康熙老爷子和四爷商量一下,便也就同意了四爷的做法,却是直接安排了宗人府替小阿哥上了玉牒,先行定下了名分,免得有人再拿小阿哥的出身说事。

    “这是额娘特地从娘家挑选来的新奶嬷嬷,刘氏。”抱着小阿哥从畅春园宫门出来的奶嬷嬷是个面相和善,年约三十岁的妇人,她嘴角含笑地对着尔芙和四爷俯身一礼,躬身站在了旁边,由四爷替自个儿引荐。

    刘嬷嬷是个很合尔芙眼缘的人,她笑着点点头,接过了米团,随口问了问刘嬷嬷的年纪,又问了问刘嬷嬷家里人的情况,让诗情送上了准备好的荷包,柔声道:“以后小阿哥的事情就要麻烦嬷嬷多照顾了。”

    “福晋太客气了,奴婢照顾小阿哥是奴婢的本分。”刘嬷嬷可不敢端架子,她早在被安排到米团跟前当差之前,便被四爷和德妃娘娘轮番敲打过了,也私下里了解了下尔芙的出身来历,更特地找到了弘轩和小七以前的奶嬷嬷问过,心知她以后的荣辱都牵挂在尔芙身上,自是忙不迭地表忠心。

    畅春园外,虽说不是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也没有那些探头探脑盯梢的眼线,但是却也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她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她跟着自个儿一块坐上了马车,往四爷府去了。

    四爷府突然多了个小阿哥,绝对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起码尔芙领着刘嬷嬷抱着襁褓内睡着的小阿哥回正院的一路,便引来了围观,她有些好笑地环视了眼树荫后头、墙角边等不易察觉地方探出来偷瞄的脑袋瓜儿,朗声唤过跟在身后伺候的诗情,吩咐道:“小阿哥回府是件大喜事,你给各院都送个信过去,让她们一块过来热闹热闹。”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尔芙第四次招呼人过来热闹了。

    不过这次和以往每次都不同,诗情都没来得及给比较僻静的院子送信,四爷府里大大小小的女眷就已经来到正院扎堆了,尔芙却也不觉得意外,那些躲在暗处探头探脑的眼线,必然会将这惊天猛料给各院女主子都送去,这些被猛料吓晕头的女人,当然会立马赶过来探听消息了。

    当然,这里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小乌拉那拉氏。

    她在行宫别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尔芙大肚子的样子了,之前尔芙嫁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不过她却不齿尔芙这样的做法,一个为了自身荣耀,却连自个儿生下来的孩子都能抛下的女人,当真是无耻极了。

    当所有女人齐聚正院的时候,她正站在自个儿院里发牢骚呢!

    虽说那天尔芙好像替她打了个圆场,没有让四爷当场就将她从花厅撵出去,却也罚了她三个月的体己钱小惩大诫,她倒是不在乎这点散碎银子,从乌拉那拉家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带着大笔嫁妆的,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口当众出丑的恶气。

    “来人,伺候我洗漱更衣。

    我倒要瞧瞧她钮祜禄氏要怎么圆这个谎。”身边跟着的都是乌拉那拉家替自个儿精心安排的忠仆,小乌拉那拉氏也不用收敛自个儿的嚣张气焰,她拧眉听完小太监的回话,笑吟吟地捏碎手边清幽的茉莉花,冷声吩咐道。

    一袭艳丽逼人的玫红色绣大幅杜鹃花的大襟旗装,头戴点翠镶宝的华丽首饰,如果不是了解小乌拉那拉氏的名分,尔芙还得以为她是谁家的当家福晋呢,不过为了这点小事,她也真不在乎,她笑着指了指下首空着的位子,满脸带笑地招呼着她落座,柔声说道:“妹妹来得晚了些,不过也不算太晚,我这边正事还没说呢!”

    说着话,她扭头给诗情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工夫,带着小阿哥去厢房收拾洗漱的刘嬷嬷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她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阿哥对着尔芙,以及府里头的众位女眷屈膝一礼,恭声问安,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尔芙的身后,如同一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接受所有人饱含探究的眼神。

    “想来你们中消息灵通的人,应该知道我请诸位过来的意思。

    刘嬷嬷,你领着小阿哥给咱们府里头的女主子们瞧瞧,这是咱们府的小六阿哥,小六阿哥是个苦命的孩子,生母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偶然机会伺候了四爷,便这么巧的有了孩子,只是他的生母太不起眼了,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事,就连一向细心的苏公公都忘记给他的生母送去避子汤了,一直到他的生母在庄上产子,这事彻底瞒不住了,这才被一层层地禀报到四爷这里。

    早前,我已经查过府里头这方面的记档册子,也细细询问过四爷跟前伺候的婢仆,小六阿哥是咱们四爷的血脉无疑,可惜他生母没有这份运气,拼死产下小六阿哥,却到底没有熬过去这关,现在小六阿哥已经被正式过继到我的名下,我今个儿把大家伙儿都招呼过来,也是为了将这事一次性地和你们说清楚,免得过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坏了咱们四爷的名声。”尔芙清楚地看到小乌拉那拉氏眼底闪过的鄙夷,却不得不按照已经和四爷对好的说法,这样违心地当做真相告诉给大家知道,毕竟她是真的不愿意小六的成长过程中,身边一直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或各种饱含深意的眼神,这是她这个不负责任的额娘,如今唯一能替小阿哥做的事情了。

    这种话,骗得过外人,也骗得过寻常百姓,却骗不过四爷府里头的女人,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心知尔芙敢这样说,这事就是在康熙老爷子那里过了明路的,也是四爷暗许的,便在再多证据拿出来,证实小六阿哥是尔芙这位继福晋在府外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过是平白惹四爷不痛快罢了,更是让小六阿哥这个记名的嫡子,身份更加名正言顺些而已,还不如就这样让尔芙自说自话好,等到小阿哥长大了,她们还可以从中挑拨二人母子关系,单单是想想那一幕可能出现的母子对峙画面,在场众女就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了。

    因为这些女人的心思叵测,或者是说这些人的放长线钓大鱼对策,尔芙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乱子,并没有出现,这让她和四爷商量好的那些话都省了,既然该说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这些人也都乐得做尔芙和四爷掩耳盗铃的配合者,她也就不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不如早早帮助刘嬷嬷去安顿小阿哥的行李去。

    交代诗情和诗兰将各院女眷都送出去,她就领着刘嬷嬷去了简单收拾规整过的厢房,要说正院两侧都有两进跨院,小阿哥并不需要和尔芙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尔芙觉得自个儿亏欠米团的,米团好不容易回到自个儿身边来,她自是一刻都不愿意和孩子分开。

    好在小米团的年纪还小,这样同住一个院子,也不会觉得挤。

    昔日弘晖阿哥用过的那间书房,被尔芙选定成了米团的住所,小小的一间半厢房,内外用绢纱屏风隔成了两间,一间是摆着架子床和衣柜等家居摆设的睡房,外面半间摆着圆桌、绣墩和长几、角几等家具,布置成了一间小巧的休憩室。

    尔芙这会儿过来,也就是帮忙让宫女再重新擦洗擦洗。

    毕竟小米团的年纪太小,身体也弱,这时代也没有什么消毒水之类的消毒,她还真怕一时疏忽就闹出什么乱子来,之前她就已经让宫女用醋消毒过一遍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让宫女细细擦洗一遍,另外将刘嬷嬷从畅春园带过来的那些行李都在阳光下晾晒消毒一番,这才让人将小阿哥抱了过来。

    “主子,您看小阿哥都已经睡了,不如还是……”刘嬷嬷从诗情怀里接过睡得正熟的米团,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正在收拾房间的宫女,轻声提醒道。

    “对对对,你看我都忙糊涂了。”尔芙连忙接茬道,挥了挥手将还在忙活着的宫人都打发出去,又让人抓紧把小阿哥要睡的婴儿床准备好,眼瞧着小阿哥睡在婴儿床上,她这才上前来,隔着帕子轻轻抚摸着米团的小手。

    米团是个很乖很懂得心疼人的孩子,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就真的如同小天使一般,吃饱了,也不哭不闹的,便是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过就是哭两声就算了。

    “米团睡着,刘嬷嬷和我去外面说两句话吧。”眼瞧着米团彻底睡熟,尔芙停下了推婴儿床的动作,扭头对着刘嬷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外间里,小宫女很快就摆上了茶碗。

    尔芙客气地让刘嬷嬷落座,细细询问了下小米团的事情,又问了问刘嬷嬷日常吃喝的习惯,交代诗兰细细记下来,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嬷嬷辛苦了,如今进了府,嬷嬷也可以松口气了,这边伺候的宫女都是四爷精心挑选的,虽说人少些,但是都是懂事的,跟着你一块在畅春园当差的那些宫婢,过些日子也会过来,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是觉得这些人不听使唤,便直接找诗情和诗兰她们,她们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人,后头跨院住着的毓秀姑姑,那更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你要是有事就只管交代她办,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主子安排得如此妥帖,奴婢真是好福气,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主子了!”刘嬷嬷略显拘束地谢道,她不是第一次给人当奶口了,但是有如此待遇,却绝对是第一次了。

    尔芙笑着摇头,指着内室里睡着的米团,柔声说道:“你能将小阿哥给我照顾得妥妥当当,别让我提心吊胆地睡不安稳觉,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你往后在这院子里的日子还多,今个儿你也累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休息了。”说完,尔芙就起身离开了厢房这边,路过门口的时候,她还不忘交代小宫女要小心伺候,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回到了上房里坐下休息。

    早起就跟着四爷跑了趟畅春园,虽说是坐着马车过去的,但是这一路上也不轻松,回来又安排小阿哥的住所,又是和府里头众女眷打嘴仗的,她也真是累坏了,一坐下就不爱动弹了,连午膳都没吃就这样蜷着腿儿躺在了美人榻上,呼呼呼地补起觉来,要不是四爷突然过来了,她能这样一直睡到晚上去。

    她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也不管旁边还有宫婢伺候着,直接揽住了四爷的腰肢,将脸埋在四爷平坦的小腹位置,呼吸着四爷身上淡淡的竹香味,喃喃说道:“谢谢你把米团还给我……”

    “咱们是夫妻,夫妻间,还要说谢谢么!”四爷勾唇道。

    “我就是说说而已,还没怪你把米团都饿瘦了呢!”尔芙也觉得她这样的举动有些矫情了,她红着脸坐正身子,娇嗔道,同时顺手接过了四爷脱下来的外袍放在身边,招呼着诗情下去准备摆膳,也不管这会儿时间是不是合适摆饭,反正她觉得自个儿饿了,又觉得四爷实在是太瘦了,能糊弄着四爷多吃些,也是好事。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昨个儿四爷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起过,这趟回京,康熙帝从杭州那边一登船就有些不舒坦,虽然有医术高超的御医悉心照料,大船也足够平稳,并没有太严重的不适感觉,却难免有些精神不振,所以回到京里就直接给这些随行出巡的皇子和重臣都放假了。

    四爷也不打算一回京就上蹿下跳地去吸引旁人的注意力,打定主意要好好歇歇乏。

    而素来看重规矩的四爷现在不在自个儿房里,显然是去看望身怀有孕的媚儿了,想起媚儿有孕的事,尔芙有些心塞,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很显然从四爷下午过来说的那些话的内容来分析,四爷似是对媚儿有孕这事,亦是有颇多不满。

    除此之外,尔芙怀疑乌拉那拉氏一族知道这消息都不会很高兴。

    刨除已逝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留下的嫡长阿哥弘晖不说,从媚儿被英哥塞到四爷身边的随意做法就能看出,显然那位被乌拉那拉家的老族长上钻下跳想法子安排了一个侧福晋名分的瑞溪格格更被寄予希望,而现在瑞溪还没有入府,媚儿就先一步有孕,乌拉那拉家族该如何在两个同样出身乌拉那拉氏的姑娘投资,这显然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了。

    最重要的就是这里头还搅合着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嫡长阿哥弘晖。

    乌拉那拉氏是满洲八大贵姓,在朝堂上,也很有话语权,可是要分别投资在三个人的身上,显然会力所不逮,而不论谁被舍弃,怕是都会如同现在的小乌拉那拉氏珍珠格格似的满肚子牢骚委屈。

    不过尔芙可不会滥好心地替这些情敌操心未来,更不会为了贤良的名声去主动提及瑞溪进府的事情,她随口又问了问其他各院女眷的动向和反应,吩咐诗情替自个儿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圆髻,便素面朝天地往书房走去。

    相比起府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尔芙显然更在意自个儿在外的产业,虽说有白娇这么一位精明干练的好帮手帮忙打理产业,操持全盘生意,不过她也不能显得太无所谓,毕竟是成百上千万两银子的买卖,谁也不是圣人,即便白娇忠心于她,更感恩她的救命之恩,但是财帛动人心,总还是要注意几分才能更加放心。

    这趟去圆明园,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即便是经常有书信往来,可是有些问题,也绝对不是信上的只言片语就能说清的,既然是回到府里,府里这些女人也都已安顿好了,她也该打理自个儿的事儿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命诗情给管事嬷嬷那边送去了对牌,定下了明个儿出府的事。

    安排好这些,尔芙又命人去门房那边取来最近两月送来府里的请帖、拜帖,另外也命人给揽月楼那边送去信,吩咐府里养着的戏班子好好排演新戏,准备过上个三五日就将交好的福晋、夫人们请过来热闹热闹,天知道看着那足足有一篓子的请帖和拜帖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无奈和苦闷,谁说古代统治阶层的日子清闲来的,自打她坐上嫡福晋的位子以后,她就不知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滋味了。

    事实证明,没有人是能够随随便便成功的,如已逝的先福晋乌拉那拉氏那样在外有着不错名声的福晋,个顶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好手,放在现代的写字楼里,也绝对个顶个都是商场称雄的白骨精,别看尔芙在玉牒上是雍亲王的嫡福晋,但是想要在皇室宗亲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却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儿,谁让当初的乌拉那拉氏对外形象太完美了,也正因如此,才会弄得即便是四爷已经发现乌拉那拉氏表里不一、阴狠毒辣的一面,却不能名正言顺的休妻另娶,只能另想办法地做出下/毒暗算的事情来。

    正因为四爷当初的做法上不得台面,也就害得尔芙在宗亲眷属间的名声不大好了,虽说没人会戳尔芙的后脊梁骨,私下的传闻和各种流言蜚语,却是一直不断,除了少数几个曾经和她有过来往的宗亲女眷愿意理会她,其他更多明媒正娶进门的嫡福晋都对尔芙这个继福晋颇为不屑。

    当然,上述所说都是和尔芙身份地位相差不多的亲王、郡王福晋。

    那些地位比不得尔芙的官宦女眷,即便是心里不齿尔芙是侧室扶正的继福晋,面上却还是很乐意和尔芙这位性格随和的四福晋套套交情,为自家爷们在四爷跟前刷刷存在感的,谁让她一直深受四爷恩宠的,她们巴不得能求着尔芙替自家男人吹吹枕头风,也亏得她们不了解尔芙的心态,不然怕是她们也舍不得带着大把好东西上门逢迎了,因为尔芙知道自个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无知妇孺,压根不会掺和到四爷官面上的那些大事,更甭提替那些毫无了解的官员给四爷吹枕头风这种事了。

    “你一会儿拿着这摞拜帖去趟秦嬷嬷那边儿,和她商量下,挑选个合适的日子,办上一场赏花宴,请她们过来热闹热闹,另外这叠请帖,你让秦嬷嬷代笔,委婉地推辞了吧,至于最后这几张请帖,你让秦嬷嬷记好了日子,从库里挑选合适的礼物备好,我是打算要亲自过去的。”尔芙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对照着大嬷嬷离府之前给自个儿抄写的关系表,将一篓子的请帖和拜帖分门别类的放好,依次指点着,沉声吩咐道。

    其中,有两份大红洒金的请帖,被尔芙格外郑重地放到了书案抽屉里。

    一份是老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请帖,美其名曰的说是新近得了一盆金色的茶花邀请妯娌们过府热闹热闹,不过尔芙再详细问过毓秀姑姑以后,这才知道敢情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所出的小阿哥弘暄种痘成功,兼着刚刚过去生辰没几日,所以特地摆宴庆祝一番。

    另一份则是老十四福晋完颜氏前两日亲自送到圆明园的请帖,亦是摆宴庆祝,庆祝的原因和老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摆宴庆祝的原因是一模一样,一样是为她所出的两个小阿哥弘明、弘庆祝顺利熬过种痘的险关,顺道也是给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小阿哥庆祝种痘成功。

    “今年还有谁家的小阿哥和小格格被送到太医院那边参加种痘了?”尔芙仔细将请帖放好,又将日子格外郑重地记到桌面放着的记事簿上,扭头对着诗兰问道。

    细说起来,现在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要么是已经种过痘的,要么是还没有到种痘岁数的小家伙儿,倒是让她都快要忘记弘轩和小七去种痘时候的那种忐忑不安了,不过这小孩子是迎风就长的,今年没有自家的孩子们去种痘,但是明年、后年呢,还有自己亲生的小米团,那也是眨眼就要到种痘年纪的,她或许是时候该把牛痘这个思路和四爷说说了,也免得到时候又要经历一次那种生死不受掌控的危机感了。

    想到这里,尔芙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落寞和无奈。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个时代,她永远想象在这个时代养大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在这个没有优生优育理念的年代里,不论男女,成婚的年纪都太小,明明自个儿的身子骨都没有长好,又如何能生出康健的孩子,小七和弘轩能够健健康康的养大,尔芙已然觉得是幸运无比了,但是单靠幸运,实在是太无助了。

    即便有可能会引起其他穿越女的注意,她也不能在缩在乌龟壳里了。

    当然,她也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再继续隐藏在自个儿的存在,只要有穿越女存在,甭管那个穿越女是四爷粉,还是温润如玉的八爷粉,亦或是温敦忠厚的十三爷粉,皆不可能疏忽掉她这个不该出现的四福晋,甭管是谁都会针对她,所以她又何必做那些掩耳盗铃的事儿,反而可能坑害了自家粉嫩可爱的小米团。

    尔芙这么想着,便也就打定主意,倒也没有再去注意诗兰的回答,她抚了抚发顶簪着的白玉雕玉兰花簪,起身就着门边盆架上摆着的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擦拭去手指上沾染的墨痕,迈步来到了次间里坐下,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针线活儿。

    虽说有针线房里的绣娘伺候,但是她还是渐渐习惯了自个儿做些针线活,尤其是荷包、香囊这种小东西,并不是特别繁琐麻烦的东西,也不大讲究绣技,用来练手艺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也是赏人的好东西,尤其是用来打赏那些来钱道多的仆从婢女们,比起赏赐金银财宝,更是合适。

    只可惜,她这针线活才拿到手里,还没绣上几针,四爷就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听着外面的通禀声,尔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仔细地将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扎在花朵形状的针包上,一边起身整理着衣袍,一边轻声嘀咕着,不过动作却是不慢,随着她话音一落,便已经来到门口,正好迎上进门来的四爷。

    走到门口,尔芙抬眼一看,暗暗后悔,自个儿出来地太着急了。

    因为她看到四爷的身后,竟然还跟着臊眉耷眼的媚儿呢。

    虽说媚儿是臊眉耷眼的狼狈样子,不过脸上妆容精致,发髻梳得精巧,一袭淡绿色绣云纹的大襟绸袍,应是衬得她多了几分曼妙来,这么一对比自个儿的邋遢做派,尔芙如何能够不觉得后悔呢!

    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一边随着四爷进门的脚步来到堂屋摆着的太师椅坐稳,一边很是平静地打量着进门就跪在堂屋里的媚儿,好一会儿才满是困惑地对着四爷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阿!”

    “让她自个儿说。”四爷没好气地回答道,冷冷瞟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

    “既如此,那媚姑娘就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惹着四爷不痛快了!”尔芙闻言,虽然知道四爷这话不是冲着自个儿来的,却也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她扭头看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淡声说道,好像她喜欢管这种事似的,真是……

    被尔芙问到头上,媚儿不敢继续装委屈,忙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不等媚儿说完,尔芙就想骂娘了,她就知道小乌拉那拉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明知道媚儿有孕,还不好好约束着身边的宫婢仆从,竟然任由身边宫婢做出欺辱媚儿的事情来。

    如果这事是发生在私下里,有尔芙这位做福晋的压着,倒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谁让媚儿进门就是个侍妾,说是主子,其实地位比宫女高不了多少,便是没有小乌拉那拉格格故意支使,底下宫女也不会将她看在眼里,毕竟府里的正经主子这么多,谁还会将个侍妾放在眼里头呢,可是偏偏事就那么巧地赶在四爷过去的时候发生了,再然后四爷就满脸不痛快地领着媚儿过来了。

    目的不用说,就是要尔芙重新给媚儿安排住所。

    不怪四爷会如此反应,虽说四爷不看重媚儿是事实,却不可能不重视媚儿腹中的子嗣,四爷一进门就这么拉着脸装冰山,便已经是很不高兴了。

    对此,尔芙只能是认倒霉了,她苦着脸看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苦思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此番府里修葺,因为要修葺的院落角落,所以最先修葺的就是有主子入住的院落,另外那些空着的院落,重新涂刷过的油漆还没有干透,怕是不好住人,也唯有碧池苑旁边的听雨斋一处,方便安排媚儿姑娘了。”

    听雨斋是一处新修的带水榭的院落,前后两进,前院上房,面阔五间,前接抱厦,左右有厢房和倒座,后院有面阔三间的二层绣楼和一处延伸到水面上的凉亭水榭,比起碧池苑还要更宽敞几分,本来是尔芙特地给小七修建的学堂,只不过还没有在四爷这里过明路,看起来好似是一处空着的院落,突然冒出媚儿的事情来,看来就唯有割爱一条路了。

    不过尔芙到底是有些不甘心,所以说完就问起四爷的意见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不管尔芙在不在意四爷多几个儿子,或者是以后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小阿哥和自家弘轩争夺现在还不属于四爷的帝位,但是这里面都有一件让那个尔芙心慌慌的事情在,那就是大李氏曾经肯定地说过她已经彻底坏了佟佳氏的身子,那佟佳氏现在为何能安安稳稳地窝在一方楼里安胎。

    如果说是假孕,佟佳氏必然是要上蹿下跳地将这个黑锅扣在某个人头上。

    如果不是假孕,那么当初大李氏又是如何被骗的!

    两个答案,如同两条曲里拐弯的林中小径般摆在尔芙眼前,甭管是哪一种,对于尔芙来说都不是好消息,第一种最惨,因为她在四爷府里找不出另一个比自个儿适合背黑锅的人选,第二种稍次之,但是她就需要更加努力地防备佟佳氏身边的人了。

    “明个儿又到各院女眷过来给我请安的日子了吧。”为了让自个儿能睡个安稳觉,她决定主动出击,尔芙翻翻手边放着的黄历,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日子,扭头冲着诗兰问道。

    “是的。”诗兰虽然不知道尔芙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将黄历放回到它本来的位置上,抬手摸着脸颊上突然就冒出来的两个小痘痘,若有所思的吩咐道:“你明个儿估计着时间,把胡太医请过来,让他过来给我请个平安脉。”

    “主子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奴婢现在就让赵公公跑一趟前边儿吧。”难得尔芙主动要求请太医过来看诊,诗兰倒是没有联想到佟佳氏的身上,只当是尔芙哪里不舒坦了,不禁有些着急了,忙建议道。

    “无妨,我就是想让胡太医给我瞧瞧脉象,你看我这些日子也没吃什么特别东西,怎么脸上就起了红痘痘,虽说这红痘痘不痛不痒的,但是总是有碍观瞻,若是让旁人瞧见了,也不美观。”尔芙忙解释道,她可不愿意身边人因为丁点小事就这样一惊一乍地请太医过来,到时候惊动了畅春园那边的德妃娘娘,还不是要折腾她过去解释,再说又是这种节骨眼儿的时候,难免会有有心人联想到府里要增添新人的事上,一旦传扬开,保管会将这最平常的请平安脉的事,拔高到她这个嫡福晋是否不够大度的事上,如果不是佟佳氏的肚子,弄得她已经好些日子睡不安稳,她还真是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叫胡太医过来长春仙馆走动。

    次日天明,记挂着要请太医给佟佳氏诊脉这事的尔芙,难得早早就起来梳妆了。

    早起微风清爽,带来园里淡淡的花香,尔芙眉眼带笑地坐在堂屋里,穿着一袭淡紫色滚银白色边牙的大襟旗装,很是端庄地坐在桌边儿,陪着各院女眷唠了会家常,总算是等来了胡太医,她略显尴尬地拂了拂袖口,轻声说道:“我这两日总觉得身子骨有些沉,便让太医过来瞧瞧,正好诸位妹妹也在这里,那就一块让太医瞧瞧吧。”说完,她便一抬手,吩咐诗兰请胡太医进来了。

    尔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有忘记打量佟佳氏的表情。

    她希望能从佟佳氏的脸上看出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佟佳氏就如同没事人似的,嘴角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单手虚抚着小腹位置,整个人散发着母爱光环,倒是看不出是假装有孕的迹象来。

    随后胡太医也证实了佟佳氏确实已经有孕,且孕期足有三个月了的事实。

    这样一来,尔芙也能松口气了,起码她不需要担心自个儿会成为倒霉的背锅侠啦,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柔声说道:“佟佳氏进府不足一年就能顺利有孕,果然是好福气。我今个儿特地让太医替佟佳妹妹把脉,便是想要借此提醒众位妹妹,千万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咱们后院诸位姐妹互相怎么算计都好,千万不要牵扯到皇家血脉传承这种大事上,别到时候好处没落到自个儿手里,反而连累了诸位妹妹身后的家族。”

    随着大李氏被禁足,小乌拉那拉氏成为家族弃子,圆明园里是真的平静了许多,尔芙可不想因为佟佳氏有孕这事,让眼下暂时的平静被打破,好在能安稳留在府里的女眷都是聪明人,连一向最喜欢挑拨是非的小乌拉那拉氏都消停下来,倒也轻易不会有人冒险对佟佳氏的肚子出手了,但是尔芙还是决定好好敲打敲打后院的众女,免得有人猪油蒙了心,选择铤而走险,连累了她这个嫡福晋。

    就这样,尔芙和后院诸位女眷细细说了说伤害皇室血脉是个什么罪过,又细细说了说宗人府的黑牢是多么恐怖,见佟佳氏脸上出现了些许疲惫之态,这才随意地摆摆手,打发了过来请安的众女。

    打发了来请安的众女,本着小心无大错原则的尔芙,直接下令封了大李氏的院子。

    另外,她还交代毓秀姑姑去茉雅琦那边转了转,也吩咐赵德柱给前院的张保送信,让张保格外注意下弘晖、弘昀,包括弘轩在内的几个小阿哥的举动,交代完这些事,她又坐在堂屋里愣了会儿神,确认再没有疏漏的地方,这才如往常那般拎着小生子准备好的小点心过去畅春园陪德妃娘娘听书。

    其实她也不想大热天的来回奔波,尤其是要去畅春园那边守规矩,可是谁让德妃娘娘瞧中了四爷给自个儿挑选的说书女先生,愣是直接将说书女先生要到畅春园去了,这让没有了其他文娱活动的尔芙不得不选择了追剧这项苦差事,好在来回都是坐着肩舆,不需要她顶着大太阳走路,不然她都能哭死在长春仙馆里。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交代诗兰留守长春仙馆,免得有人在自个儿房里动什么手脚。

    尔芙这一去畅春园就是小半天,不到晌午饭口时分,那绝对是不会打道回府的,所以这长此以往下来,难免长春仙馆里当差的婢仆就会有所懈怠,这还是尔芙上次偶然发现有人动过自个儿屋里妆台上的脂粉,安排赵德柱在院里偷偷留意着,这才发现她离开长春仙馆以后,那些闲下来的婢仆,竟然会做出呼朋唤友闲聊天、做针线活的事,虽然她并没有受到伤害,却不能不防备着些,所以打那以后,她离开长春仙馆,一定会留下诗兰、诗情,或者是玉洁中的一个人看守上房。

    至于说那些呼朋唤友地来长春仙馆闲聊天的宫婢仆从,她倒是没有多计较。

    毕竟这人是群居动物,总不能进了长春仙馆当差就要彻底地断六亲,只要不耽搁了差事,想要招呼几个一块当差的小伙伴过来热闹热闹,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她又何必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呢,不过她也给底下人定下来规矩来,那就是甭管是谁招呼了朋友进长春仙馆,那就要负责自个儿小伙伴的行踪,不能任由外人在长春仙馆里到处乱转,所以之后倒是也没有出现有人私自进入上房的事情来。

    今个儿,尔芙仍然拎着食盒去畅春园,不过却是空跑一趟,因为德妃娘娘早起就去陪仍然康健爽利的太后娘娘说话了,这位吉祥物般存在的太后娘娘,别看少时过得不甚如意,可是随着顺治帝蹬腿崩逝,小皇帝康熙继位登基,可谓是时来运转,不但住到了新建的宁寿宫里,康熙帝还经常陪伴老太后去热河行宫避暑,比起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若不是老太后年纪越来越大,估计这趟去江南游玩,老太后也不会留在畅春园里。

    知道德妃娘娘过去陪老太后闲聊天,尔芙并没有追过去的打算,一来是她实在不喜欢规矩森严的宫苑所在,二来就是她一句蒙语不会,去了太后娘娘跟前,那就是赔笑脸做摆设的命。

    为了不让自个儿太悲催地当背景板,她很是果断地选择了转身回圆明园。

    不过回到圆明园,她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好主意,更不想招呼后院其他女眷过来打牌消闲,傻愣愣地坐在次间罗汉床上,看了会儿没意思的话本子,估摸着时间,抬眸瞧了瞧艳阳高照的院里,招呼过诗兰近前说话,低声吩咐道:“之前咱们出来的时候,四爷请了内务府修葺府宅,现在也不知道收拾得怎么样了,你去前院跑一趟,让张保安排车辇护卫,咱们今个儿就回去瞧瞧,晚上若是赶不回来圆明园,正好我就回娘家住上一晚。”

    说完,她也不给诗兰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往内室里更衣去了。

    已经出嫁的女儿还经常回娘家,必然会被婆家嫌弃,而身份越是尊贵的妇人,便越是不容易回娘家,尤其是宫妃,回娘家省亲,那就更是艰难了,不但要经过钦天监算日子、时辰,还要安排当地府衙迎送之事,不过尔芙这样的亲王福晋,想要回娘家一趟,还是蛮容易的,特别是如她的娘家这样本就在京中的,便是随随便便回去吃顿饭,那也是可以的,但是想要留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尔芙这次,可谓是投机取巧了。

    因为四爷随圣驾出京去了,府里修葺扩建这种事,也不可能任由底下人做主,尔芙找的这个借口,那简直就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了,偏偏圆明园距离四爷在京中的府宅,又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要是赶着些,早出晚归,也能做到,要想随意些,早起出发,次日回来,也说得通,所以就算是谁也不能揪着这个事来挑尔芙的毛病。

    当然,尔芙绝对不是回去做监工的,她就是想要去大栅栏逛逛解闷的。

    前院那边,张保得到吩咐,登时就忙活起来,一来是他要安排人盯着几个阿哥那边的动静,免得那些阿哥被人挑唆地做出忤逆不孝的错事来,二来是他也要安排人守卫圆明园的门户,这偌大一个园子,到处都是草木葱茏,钻进个把贼子进来,那就是天大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这么忙碌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要陪着尔芙这位嫡福晋一块回京城去。

    好在王府长史傅鼐大人还在圆明园这边儿,不然就是打死张保,张保都不敢溜号,顶多就是抓紧派人给傅鼐去信,劝说傅鼐丢下四爷府修葺扩建那些事情,赶到尔芙这位嫡福晋跟前伺候。

    若是不了解尔芙性格的人,见到尔芙这时往京中走动的话,一定会以为尔芙是故意给后院其他女人留出机会来暗算佟佳氏,不过张保却是完全不会误会,因为就他看来,自家这位福晋就根本没有那算计人的脑袋瓜儿,再结合自家福晋刚刚去过畅春园,他可以肯定尔芙就是在圆明园待闷了。

    匆忙安排好车辇仪仗和随行护卫这些事,张保赶忙来到长春仙馆给尔芙报信,尔芙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备用的衣裳首饰都装在包袱和便于携带的小妆匣里,路上花用的散碎银两,也已经都让诗兰带好了,另外还有给娘家钮祜禄凌柱府里诸人带去的礼物,也都从库房找出来了,一样样地摆在次间地当间的圆桌上,只等着底下人过来装车带走了。

    “那咱们就出发吧。”尔芙瞧见张保过来,笑着迎到了廊下,抬手免了张保的礼,摆手道,那模样别提多么地意气风发了。

    张保闻言,笑着退到旁边,目送着尔芙登上回京要乘坐的大马车,刚要吩咐婢仆将房间里的礼物都装车带走的空档,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小乌拉那拉氏就赶了过来,尔芙听着外面的动静,撩开车帘的一角,低声呢喃了一句,“她怎么过来了!”,便又从马车上下来了。

    不等尔芙开口询问,小乌拉那拉氏就当着满院婢仆的面,直接撩着袍摆跪了下去,恳切哀求道:“福晋,婢妾冒昧前来,实在是想求福晋恩准婢妾能回娘家探亲。”

    “这……算了,那你就抓点紧吧。

    不过我可和你说清楚了,最晚明早儿,咱们就得赶回来。”尔芙本想开口拒绝,不过想到左右还有那么多婢仆在看着,她也实在不好太驳小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只好点头同意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小乌拉那拉氏就是故意掐在这个节骨眼来为难自个儿的。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尤其是那些宋唐版的珍籍善本,很多都是传世孤本,也就是独一无二的东西,这已经不单单的是金银这等俗物能衡量价值的了,哪怕尔芙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慌了手脚,连拒绝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

    “这些东西就算是留在咱们家,也只能深埋地下,还不如送给你做陪嫁,起码这些珍籍善本能重见光明,哪怕是充实宫中典籍收藏也好,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初咱们满洲八旗进关,原本并不想要大动杀机的,也想着能和汉人和平共处,毕竟咱们满人比汉人少太多太多,可是那些前朝的遗民太忠心明朝宗室,宁可那些珍籍古玩烧掉、砸掉都不肯让这些东西落到咱们这些人手里头,他们觉得咱们是蛮夷之邦,不配入主中原,不知多少士子走在街上痛声叫骂,这才引得许多八旗兵丁起了杀心,就这些珍籍善本很多都是你阿玛祖上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有些都已经残缺不全,不过有残本在,总有修补完全的一天。”说起那段被时光遗忘的旧日往事,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叹息不止,不同于钮祜禄氏一族多善战,伊尔根觉罗氏的娘家多是些向往汉人文化的文臣,连带着伊尔根觉罗氏也多了几分汉家女子的温柔味道,她从小就是听着祖辈说的故事长大的,说不清是同情被八旗兵丁打杀的汉人士子,还是该怪汉人士子太过执迷不悟,最终引来杀机,但是她是真心心疼被焚毁的旧日典籍的,在她看来,书籍是传播知识的桥梁,实在不该被销毁一空。

    “既然额娘这么说,那我可就舔着脸收下了。”尔芙虽然不能理解伊尔根觉罗氏的这种痛心感觉,却也明白这些旧日典籍所代表的意义,古人著书立说,其中很多都没有大范围刊行过,有些更是只有作者私下撰写的几本而已,虽然这些书籍不曾大范围刊行,其中却包含着编写者最独到的见解,一旦丢失,便会造成巨大损失,旁人不知道未来会有多么严重的文字狱事件发生,她却是一清二楚,只有这些书籍被皇室收揽,才不可能被文字狱牵扯其中,这也算是她为后世子孙做下的一点点贡献吧。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点头,接过尔芙递过的嫁妆单子,柔声说道:“瞧不出来咱们二格格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户,这些单子就留在额娘这里吧,额娘保管让咱们二格格风风光光的出门子。”

    相比于伊尔根觉罗氏替她准备的嫁妆,尔芙这点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她略有些羞涩地跺了跺脚,连饭都没吃就红着脸离开了正院。

    重新回到芙蓉园里,她瞧着整洁一新的上房,暗自点头。

    如果可以,尔芙真希望将诗兰和诗情这些得力的丫鬟都带到四爷府去,一来手里掐着这些人的卖身契,让她会更有安全感些,二来就是她还是习惯身边跟着熟悉的人伺候,只是这些人都是钮祜禄凌柱府的人,她能带谁走,还要看伊尔根觉罗氏的安排,收了伊尔根觉罗氏送出来的那份丰厚嫁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人了。

    “你领着小丫头去大厨房那边取饭吧,明儿还要跟着宫嬷嬷和荟嬷嬷学宫规,我可得早些休息,不然身子骨都吃不消了。”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尔芙坐在圆桌旁边,瞧了眼摆在窗边长几上的珐琅彩座钟,轻声嘟哝着吩咐道。

    ……

    随着嫁期临近,尔芙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八月末,造办处和礼部协办的嫁衣,送到了凌柱府上。

    尔芙在一众宫人的服侍下,换上了那身如同烟霞般绚烂夺目的嫁衣,大红色嵌东珠金丝绣龙凤呈祥暗纹的小圆领嫁衣,镶嵌着红钻、明珠等名贵宝石的凤冠霞帔,衬得她如洛神下凡般光彩照人,听着宫婢仆妇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的好听话,她唯一的感受就是难受,分量十足的凤冠,压得她一直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身上暗波流转的喜服,吸光能力很强,明明已经是在秋风飒爽的八月里,她还是被热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

    想想古代繁琐的婚嫁礼仪,她默默在心里替自己点了蜡。

    就在尔芙忙着换下身上大礼服的时候,旁边经验老道的绣娘正在小本子上记录着数据,嘴里头碎碎念着要修改的位置,“腰线收紧一分,领口紧了些,盘扣还要往外放放……”

    为了保证尔芙能成为最光彩照人的新娘子,这些日子,四爷真是没少往造办处跑,折腾得她们这些绣娘都要罢工了,不过眼瞧着跟前如同神女般的尔芙,绣娘还是很骄傲的,瞧瞧,这就是咱们做出来的衣裳,那叫一个巧夺天工。

    一切收拾停当,尔芙快步回到堂屋,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心事,她可能需要好好补补身子了,不然就穿着这么厚重华丽的衣裳折腾一整天,她还不得累得背过气去,尤其是那套沉甸甸的首饰,想想都替她细细的脖子担心,还要穿着一寸多高的花盆底走来走去的,她更担心会摔倒丢脸……

    “四福晋,这衣裳奴婢带回去修改下,明儿再给您送过来。”就在尔芙为出嫁之日犯愁不已的时候,将华丽名贵的吉服重新装回到锦盒里的绣娘上前,对着尔芙恭恭敬敬俯身一礼,柔声说道。

    “行,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尔芙笑着应付道,随手一挥,诗情上前将准备好的大红包塞到绣娘手里头,又另外掏出几个装着散碎银两的荷包,打赏来伺候尔芙试嫁衣的宫女,这些都是尔芙悉心安排好的,如果以前,她绝对想不到这些,不过跟着伊尔根觉罗氏学了这么多日子的治家手段,她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大妇了,完全可以驾驭交际应酬、人情往来这些琐碎事情了。

    一阵道谢声,尔芙迈步送着绣娘和内务府的宫人出了垂花门,转身来到正院伊尔根觉罗氏的院里,她瞧着正院里忙忙碌碌的仆妇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笼,几步就走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额娘,您也不怕晒坏了自己个儿,这些事情交给管事嬷嬷处理就是,咱们还是进去喝喝茶吧。”

    “蠢丫头。”伊尔根觉罗氏不高兴地瞪了眼尔芙,扭头瞧着旁边忙乎着的仆妇,拉着她走到旁边树荫下,压低了嗓门,教训道,“你有没有将额娘告诉你的话都记到心里面去,你可以信赖身边的仆从婢女,却不能什么都撒手不管,比如今个儿你说的话,那要是让旁人听见就得把你当棒槌看。

    你现在是咱们府里头的未嫁格格,有什么事情都有额娘替你操心打理,你想怎么自在都行,想怎么玩闹都成,但是等你去了四爷府上,你就是府里头的当家福晋了,不管大事小情都需要过问,不说让你亲力亲为,可是时不时的翻翻账册、去大厨房、各管事屋里走动走动,这些都是必须的,这也能让时常和银钱打交道的管事婆子们做事谨慎些,不至于背着你搬空你的家底,明白么!”

    “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疼您么!”尔芙娇声道。

    “行了,别跟我这撒娇了,去吩咐她们搬两把椅子过来,再备上果盘茶点等玩意儿,咱们就坐在这里说说话。”伊尔根觉罗氏也不想将尔芙管得太古板了些,毕竟这各花入各眼,既然四爷就是喜欢这样性格的尔芙,要是她将尔芙教导得如同寻常女眷似的,怕是也就画蛇添足了,她瞧着尔芙红扑扑的小脸,指了指虚掩着房门的上房,轻声吩咐了一句,迈步往旁边走动了两步。

    一会工夫,两把圈椅、并一张角几就被从上房搬了出来。

    尔芙又交代人准备了茶水点心等吃食,这才重新回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坐定,瞧着不远处院子当间忙忙碌碌的仆妇们,眼瞧着一个个箱笼被装上车,她有些不解地瞄了眼身侧的伊尔根觉罗氏,轻声问道:“这些不是要随着我出嫁那天一块送到四爷府的么,怎么这么早就装车了?”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这晒嫁妆的时候,你见过大箱子小箱子摆在那里给人瞧的么?

    这些都是要先一步送到四爷府里的,剩下那些金银玉器、珠宝绸缎等小玩意,那才是随着你一块被抬过去的,总不能你出嫁的时候,还要搬着家具跟着你走吧,这些大件的东西都是晒晒单子就完事的。”伊尔根觉罗氏都不愿意承认尔芙是她精心教导过的,连婚嫁晒嫁妆这种事都不了解,她真也是佩服已经过世的郭络罗福晋,怎么能将尔芙教导得连婚嫁风俗都不了解,她却不知道,尔芙压根就是个冒牌货,原主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没人教导过,看也能看个差不离了,谁家还没有几个成亲嫁人的亲戚。

    尔芙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傻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不就是随口说一句么,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了!”

    “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伊尔根觉罗氏压根不信的反驳道,她扭头看了眼红着小脸低头做羞臊状的尔芙,又是一声叹息,“你到底跟在我身边时间太短,有些事情,我也没法子立马就教会你,等你嫁到四爷府以后,还是要多和府里年老的嬷嬷学学,别总是想着玩闹。

    这女人的容貌是最经不起折腾的,等你到了额娘这岁数,要是还想能在四爷跟前站稳脚跟,绝不是凭借着率真、坦诚,而是凭借着得体的谈吐、丰富的学识等等年轻女子没有的东西,毕竟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女人还在撒娇,那想想就是很恶心的一件事。”

    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

    尔芙也明白伊尔根觉罗氏说的事情是事实,她连连点头,举手保证道:“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好好跟着嬷嬷们学习,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学针黹女红……”

    不等她说完,伊尔根觉罗氏就忙抬手打断道:“这些东西,你闲着的时候,学学打发时间就好了,并不需要太过认真,也不需要将太多精力放在上面。

    不过针黹女红这点,你可是要好好练练。

    我瞧过你绣的鸳鸯戏水枕面,那瞧着就是两只四不像,你说你绣出这样的玩意,怎么好意思让四爷穿戴在身上,便是想给四爷绣个荷包,你那手艺都是拿不出来的。

    再说,你还要好好练练厨艺。

    寻常厨子做的吃食,哪比得上你亲自给四爷做顿饭更温馨些。

    除了这些以外,你还要管住自己个儿的小脾气、小性子,保持住底线,你要知道一点,四爷府里,永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眷,就算是四爷为了你不再纳新人进府伺候,宗室长辈也不会允许四爷废掉后院里的其他女眷,你可以不喜欢那些女人,却不要和四爷说这些女人的坏话,你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对四爷说你不喜欢她们,因为耍小心机这种事情,也许一时能有些作用,可是不能长久。

    最重要的就是你永远不要伤害四爷和其他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你做不到待他们视如己出,大不了就眼不见为净好了,你在讨厌那些孩子是其他女人所生的时候,万万不要忘记,这些孩子,也同样是四爷的子女。”

    这些话,伊尔根觉罗氏本来没打算和尔芙说的,一来是她到底不是尔芙的亲生额娘,话一旦说过了,总难免会伤到两人之间的情分,二来就是她觉得尔芙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应该也做不出阴险歹毒的事情,所以说不说的,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但是她也是女人,她能明白女子嫉妒起来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还是没忍住说出这些话。

    “我记下了,额娘,我保证不会做这些事情。”尔芙能明白伊尔根觉罗氏的担心,她收敛起眼底的随意,一本正经地举手保证道。

    伊尔根觉罗氏抬手将尔芙的手拉下来,微微摇了摇头,单指点了点尔芙的鼻尖,低喃道:“这话,你不该和额娘保证,你记在心里面就好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唯一让她觉得不大方便的就是芙蓉园里是没有小厨房的,每日吃的饭食都是丫鬟从大厨房那边取过来的,也亏得现在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不然怕是吃不上热乎饭菜了。

    “格格,大格格给家里来信了,您要不要过去瞧瞧。”刚从大厨房取点心回来的诗情,一边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来摆在石桌上,一边笑着说道。

    尔芙淡定地摇头,捏着清甜爽口的点心,小小口地吃着。

    她到底不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亲女,更甭提和那位传说中的大格格连面都没见过,大格格给家里头来家书,她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了,不然难免会有些尴尬,而且如果是那位大格格的来信和她有关系的话,等到酉时去给伊尔根觉罗氏请安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一定会和她说的,既然早晚都会该知道的,她又何必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去正院那边走动呢!

    她才不会承认她就是在犯懒,实在是天气太热。

    “一会把房间里的床褥都抱出来晒晒吧。”闲来无事的尔芙指了指墙边搭着的竹竿,对着站在廊下发呆的小丫鬟吩咐了一句,转身往花池旁走去。

    在没有话本子、没有说书女先生、没有能聊些家常话的亲近人的三天,每天对着个空房间发呆是真的很无聊的,她必须找到一个娱乐项目了,不然她一定会无聊疯的,所以她决定趁着这会儿工夫弄些凤仙花汁出来给丫头们染指甲玩儿,没错就是玩。

    凤仙花,绝对是一种很常见的花卉,但凡家里头有女眷的,总会种植上几丛备着,除非是那些终日为一日三餐奔波的穷苦百姓人家,如钮祜禄凌柱这样的小官宦人家,那更是会在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种满凤仙花,冬日里还会在暖房里养着,便是备着女眷要染指甲用,不过今儿尔芙不但要研究研究染指甲的方法,她还打算弄弄染头发的实验,反正都是些花汁,也不会出现过敏什么的问题,能做出这种全植物的染发剂更好,弄不出来也没有大损失。

    “你们几个也别闲着,抓紧去拎些水过来,这花瓣都得洗洗,不然那些尘土什么的会影响花汁颜色的。”尔芙指挥着诗情去房间里取来剪刀和小笸箩,搬着小马扎就坐在花池旁边开始剪花朵了,忙活出一脑门汗,回头一瞧,看着阴影下偷闲的小丫鬟,淡声吩咐道。

    用凤仙花染指甲,绝对是个考验耐心的活计,上色需要两三个时辰那么久,还需要细细调配颜色,毕竟凤仙花的颜色就那么多,想要弄出新颖的颜色来,一定要用各种颜色的凤仙花来调配,这调配的过程,便是尔芙想出来打发时间的小玩具。

    一会儿工夫,尔芙剪秃了凤仙花花池。

    各色凤仙花或多或少地摆在小笸箩里,一朵朵地洗好,又去掉当间的花蕊,这才放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新捣蒜臼中,加入少许食盐,细细捣出花汁,这一切都做好后,她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抬手招呼过在旁边帮忙清洗花瓣的诗兰和诗情,柔声说道:“今儿你家格格给你们拍个好活,快去把头发都洗洗干净,这些活计就交给小丫头们忙活吧。”

    “奴婢还是等晚上再洗吧。”诗兰和诗情异口同声答道,别问为什么,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尔芙脸上的古怪笑容,也会拒绝这么古怪的要求的,天知道这位有些陌生的格格要闹出什么花样来,两人同时在心里想着,到底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格格了。

    尔芙瞧着旁边那些正在沥水的花瓣,满脸认真地摇头,出言恐吓道:“不行,必须现在去洗,我还要替你们染指甲呢,快去吧,不然我可就叫小丫头拖着你们去洗了,到时候你们大丫鬟的脸面就保不住了。”

    “那奴婢就先去了。”抱着上刑场的心思,两人满脸沮丧、无奈地回到后罩房去准备洗头发了。

    “真是不知道时尚为何物的古代人。”尔芙擦干手,喃喃道。

    她绝对不会因为要拿两个大丫鬟做没有保证的实验就良心不安的,她顶多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心虚的感觉,但是这凤仙花汁染发的法子是她逛贴吧时候发现的,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吧,毕竟网友都是有节操的。

    好吧,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信心。

    当然她也不会很不负责的将两个丫鬟的满头长发都染色,顶天就是用一缕发丝试试,如果好用、且其他人都能接受的话,她才会替人染发的。

    一会工夫,捣好的凤仙花汁被烤干了多余的水分。

    尔芙招呼过两个在洗花瓣的小丫头,取过准备好的小刷子,开始她的美甲师工作了,不同于染上色就算完活的落后染指甲手段,她打算给两个小丫头搞一搞花卉美甲,也就是在原本的底色上,再用白色的凤仙花汁做些小花样,她觉得凭借她的艺术造诣,应该能弄得美美的吧。

    颤颤巍巍的手、哆哆嗦嗦的动作,总之磕磕绊绊地完成了。

    用白色凤仙花汁点出来的梅花,已经模糊不清,好在原本的底色很好,有一种模糊美的感觉,尔芙自觉满意地取过旁边准备好的叶子包好,细细交代两个小丫头不要碰水,笑着去准备她的全植物染发剂去了,这些活计,她本来可以交给其他丫鬟做的,不过如果古代人都能接受染发这种事情的话,这染发剂的方子就是一个聚宝盆了,她可得小心些。

    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计划,她都已经想到赚钱的事了。

    尔芙自己想想,也是醉醉哒。

    诗情和诗兰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尔芙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两人才扭扭捏捏地回到上房里,她们瞧了眼已经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小丫头,苦笑着对视一眼,来到了尔芙的身边,略带哭腔的低声说道:“奴婢准备好了。”

    “好好好,快来这边,把我之前弄的罩衣穿好。

    今个儿,我给你们弄个新花样瞧瞧。”尔芙高兴地放下手里头搅和得差不多的凤仙花汁,对着满脸不安的诗情和诗兰招了招手,指着桌上叠放着的深色罩衣,柔声说道。

    这染头发要用的凤仙花汁与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在调制的时候,有些小不同,里面加了碾碎的茶叶末调色,又加了些蜂蜜调稠,不宜久放,需要现用现弄,这也是尔芙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原因。

    她上前,如同一个熟练的美发师似的摸了摸两人的头发,满意地点头,这才拿起小刷子和放着染发剂的瓷碗,率先来到诗兰的身边,相对于诗情来讲,诗兰的头发更清爽些,诗情的头发还有些湿漉的感觉。

    “我就用你们鬓角的几缕头发而已,别怕,要是弄得不好,梳起来也看不见的。”尔芙察觉到两人的紧张,笑着安抚道,待两人乖巧地点头,她这才拿着挂着染发剂的小刷子往诗兰的发丝上刷去。

    尔芙也是很谨慎的,她按照她的说法一样,只在诗兰鬓边一缕头发的发梢处,弄了约莫一扎长的一块而已,染发剂有些稀,她取过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细棉布包好,这才转身来到诗情身边,按照刚才的动作,又来了一遍。

    “呼呼,好了,等到晚上就差不多能看到颜色了。”尔芙如同完成了什么高精尖实验似的坐在圆桌旁,满脸骄傲的劝说着仍有些忐忑的二人道,“你们就是太胆小,你想想如果你们的头发如指甲似的那么鲜艳多彩,那该多漂亮。”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她这话一说完,两人齐齐哭了出来。

    古代人是很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只有罪犯发配的时候,才会在脸上刺青,可见是多么保守了,如今两人好好的黑头发被尔芙弄成花花绿绿的颜色,要不是她们还记着为奴本分的事,她们都能把尔芙活吃了。

    正当尔芙琢磨着要怎么安慰两个悲伤逆流成河的丫鬟时,伊尔根觉罗氏轻缓从容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听见有两个丫头在哭,便笑着打趣了一句,“哎呦,这是怎么了,这哭哭啼啼地可不像咱们府大丫鬟的做派了。”说完,她人就已经来到尔芙的身边,扶起了起身见礼的尔芙。

    “额娘万福。”尔芙规规矩矩地屈了屈膝,道。

    “你就是忒守规矩了,额娘不是说过没有外人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么!”伊尔根觉罗氏瞥了眼身旁披头散发的抹泪二人组,虽然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却也没有多问,转头拍了拍尔芙搭在桌边的小手,低声教训了一句,又说了说大女儿来信的神情,这才问起诗情二人组的事情。

    诗情和诗兰都是懂规矩的,哪敢告主子的状,只能委委屈屈地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尔芙笑着给她们解了围,指着她们发梢处缠着的细布条,和伊尔根觉罗氏说了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撒娇道:“

    我瞧着额娘发鬓处有几根白发,想着这凤仙花汁能染指甲,应该也能染发吧,便先从她们俩的头发上试了试,要是好用的话就给额娘的白发都弄弄。”

    “你有孝心是好事,可是也不能这样没轻没重的胡闹,也亏得你还懂得分寸,要真是把她们俩的头发都变得花花绿绿的就完了。

    行了,你俩也别哭哭啼啼的了。

    不过就是一缕头发而已,只当是讨你家格格高兴了吧。”伊尔根觉罗氏伸手揽了揽尔芙的肩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扭头看着还在落泪的两人,轻声训诫道,说完就挥手打发两人下去梳头发去,这大白天就披头散发的,也亏得是没有外人瞧见,不然还得以为是她们钮祜禄凌柱府没规矩呢!

    两人如蒙大赦般就要往外走,想着格格说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彻底上色,要是这会儿洗下去,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却没想到她们才一迈步子,尔芙就叫住她们俩,满是认真地叮嘱道:“记得那缕头发不要沾水,梳发的时候就直接裹着细棉布塞在里面就好,等到明个儿早晨让我瞧过再洗。”

    好吧,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了。

    两人无奈地点头,转身回到房间里梳发,又将身上的罩衣交给小丫鬟送到浣洗上去清洁,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这才重新回到上房里伺候,便瞧见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两人,正坐在内室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有说有笑地染着指甲。

    其实伊尔根觉罗氏的年纪不算大,还不如尔芙在现代的老妈年纪大,但是穿着打扮都已经往一些比较厚重、深沉的颜色上靠拢,尔芙很不喜欢这样,她故意用了比较鲜艳的紫红色凤仙花汁给伊尔根觉罗氏染指甲,像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大家女眷,绝对不会弄出搭配不协调的衣裳首饰来的,这样就可以让伊尔根觉罗氏打扮的年轻些了。

    她没有将自己个儿的小心机告诉伊尔根觉罗氏,瞧着伊尔根觉罗氏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贼兮兮的笑了笑道:“额娘的手好白,不管是涂什么样色都特别好看,而且指甲形状也好,指尖纤细圆润,要是再画上一道白边就更好看了吧。”

    “你这嘴儿上是抹了蜜吧。”伊尔根觉罗氏年轻的时候和已经过世的婆婆不大对付,后院婆婆也总是以她不够庄重做借口,让她在身边立规矩,她也是下了狠心,能不笑就不笑,常常板着一张脸,弄得几个孩子都比较畏惧她的威严,和她并不是太亲近,更没有尔芙这样和她撒娇的时候了,所以她也很享受尔芙这种和她亲近的方式,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教训了一句,这真是把尔芙当成自家孩子了。

    尔芙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着,比起她在现代的老妈,伊尔根觉罗氏真是太和善了,要是她老妈的话,那巴掌都已经拍在身上了,她笑着替伊尔根觉罗氏包好指甲,挥手打发了房里伺候的婢仆,犹豫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的询问道:“额娘,我瞧着凌柱大人的房里都没有个旁的女人,您能和我说说是怎么让他做到这样的么?”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裕满去盛京接百合的时候,她也有那么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的失态,这次又是如此,尔芙看着快步走到百合身边,急急拉着百合的手就上下打量、检查的裕满,脸上的苦闷,更重了几分,为了不让自己个儿的失态被大家伙儿注意到,她郁郁地端起了手边放了好一会儿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眼下,百合还没有获得足够的权势,她可不想就这么和尔芙闹翻,她从一进门就发现尔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眼见裕满就要将话题扯得太远,更是说着话就要将她带走,她自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她忙拉着裕满回到了尔芙身侧,将裕满重新按回到太师椅上,笑着倚在他的膝边,扯着身上的烟粉色绣海棠花的琵琶襟马甲,柔声说道:“阿玛,姐姐待百合很好,瞧百合这几日都有些长胖了,连身上的衣裳都紧了些呢。”

    “你这丫头……”裕满捋着颌下的连腮胡子,大笑着点了点百合的脑门,很是宠溺地嘀咕了一句,他扭头看了看默默喝茶的尔芙,心里想着四爷说的那些话,心里仍有些不大自在,但是见百合这么开心,又一副对尔芙很是亲昵的样子,便也知道尔芙并没有亏待百合。

    不过作为父亲,他自然不会为了自己个儿的有些唐突的话,便给尔芙道歉,这或许就是每个父亲的通病吧,越发不自在的裕满,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将尔芙和百合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个儿身上,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阿玛知道你们姐妹俩感情好,可是尔芙现在的身子不好,该好好静养才是,百合的性子跳脱,难得跟着教习嬷嬷才学得稳重了些,可别让她再玩得忘了分寸,还是跟阿玛一块回京里吧,也免得她在这里打扰你修养身子!”

    果然,这场面话是谁都会说的。

    尔芙实在是不想看裕满和百合在她跟前表现父女情深,听裕满这么一说,她便也就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顺坡下驴的让眼前的这双父女抓紧消失了,“阿玛说得有理,百合在这里怕是也待闷了,可怜我这个做姐姐的身子不争气,也没法子陪她多出去,让她自己个儿出去,我又实在是不放心。

    正巧阿玛过来,那就麻烦阿玛将妹妹送回京中吧。

    现在天色虽说还早,但是这里离京城不近,阿玛晚上还要赶回丰台大营,那妹妹就抓紧跟丫头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也免得路上太赶了些。”说完,她就笑吟吟地站起了身子,吩咐瑶琴去准备马车了。

    少时片刻,约莫半个时辰,百合就收拾好了行李。

    来了庄子上,一直没好好用过一碗茶的裕满,终于捧着热茶,咕嘟嘟的喝了几口,便领着百合来到了院子里,亲自扶着百合上了回城的马车,这才扭头看了看站在房门口看着他的尔芙,低声说道:“等过些日子,阿玛再过来看你!”

    说完,裕满就一翻身,坐上了小厮牵过来的快马。

    尔芙披着薄披风站在院子的大门口,瞧着裕满坐在马背上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这个过些日子,怕是要等到过年了吧。

    自己本来就是个盗版货,裕满更不是她的亲爹,算了!

    尔芙挠了挠脑后的圆髻,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了瑶琴的手腕上,转身就往内院的上房走去。

    不管她的心情有多郁闷,总归是将百合送走了!

    这应该算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吧。

    抱着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尔芙一步步地回到了上房中,揉了揉咕咕叫起来的肚子,笑着吩咐丫儿去小厨房传菜,转身进了西次间的书房,从博古架上取出了一叠罗纹纸,开始给白娇那丫头写信。

    事情有了其他的变化,她要离开的打算,貌似要无限期延后。

    尔芙捏着墨块,一边缓缓研磨着,一边在心里措着词,只是她越想越烦,手下的动作就渐渐乱了,几下就将砚池里的墨汁弄得到处都是……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站在一旁伺候着的瑶琴,忙上前取下尔芙手里攥着的墨块,低声询问着。

    尔芙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坐到了书案后。

    她其实是在烦恼,她该怎么和已经开始准备离开事宜的白娇说起她又不想要离开的事情,弘轩的假死是一个秘密,她不知道弘轩在哪里,她实在舍不得丢下任何一个孩子就这么离开四爷府……但是她又不能将弘轩没死的事情告诉白娇,倒不是她不信任白娇,她只是担心知道的人多了,这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如此这般,她在左右为难着,可是这些话,她不能告诉瑶琴。

    瑶琴见尔芙不肯说,也便没有再追问,她拿过帕子,将尔芙弄到书案上的点点墨汁,一一擦拭干净,拿着尔芙放在砚池边的墨块,继续着尔芙没做完的事情。

    研墨是个很考验耐心的活计。

    尔芙默默地注视着砚池里,渐渐多起来的墨汁,终于将浸泡在笔洗中的毛笔拿在了手里,浸满了墨汁,掭好了笔尖,提笔写下了一封给白娇的信。

    信中,她并没有说出她要放弃离开的打算,她只写了让白娇来庄子上一趟,顺便给她带来几块料子,她现在还不能回府,但是她迫切地想要给小七做些什么,哪怕是一件简单的常服,那也是极好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的信就写的很流畅了。

    “你拿过去交给张保,让他送去炫彩坊,亲手交给白娇。”尔芙仔细封好了信封,笑着将信封交到了瑶琴的手里,轻声吩咐道。

    瑶琴笑着应了个声,接过了信封,转身往外走去。

    “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么!”四爷府里,难得休沐一天的四爷,身穿着藏青色的长袍,很是悠闲地坐在假山旁的躺椅上,一边喝着苏培盛送上的热茶,吃着后院女人送来的小点心,扭头对着垂首站在一旁的陈福,轻声问道。

    陈福不敢怠慢,忙上前一步的恭声答道:“还没有消息。”

    “早知道就该再下记猛药就好了。”四爷摩挲着颌下的呼吸,略有些不痛快地嘟哝着。

    他可不希望那么危险的女人留在尔芙的身边。

    从陈福搜集来的情报看,那女人是个为了得到荣华富贵就不择手段的人,连自己个儿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手除去,何况是旁人,想想这些,四爷都觉得心惊肉跳的,他怎么没早点发现百合的可疑,居然让百合和尔芙同住那么长时间!

    这也是幸亏百合没伤害尔芙,不然他不得自责死,他明明知道尔芙并没有病,只不过是想要离开府里这个让她觉得压抑的环境,这才串通胡太医装病的出府的,而他却完全没有阻拦。

    是的,就在胡太医答应尔芙帮助她装病的当晚,胡太医就将这事完全的告诉给了四爷知道,也是四爷让胡太医装病,让钮祜禄氏的安排露出了马脚,让他能轻而易举的将钮祜禄氏的罪名坐实,将钮祜禄氏送进宗人府去审判……

    说白了,好像在某种程度上说,四爷又利用了尔芙。

    正是因为如此,四爷就更怕尔芙会出现意外,所以他才会在得到陈福送过来的消息以后,他就不惜名声的找到裕满,做出了那副色迷心窍,一副想要将百合纳进府做小的样子,吓得裕满立马将这个危险的女人带离了尔芙的身边。

    “让人盯着庄子上那边,爷总觉得百合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裕满带回京中去的!”随着四爷的话音一落,之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陈福就应声退出去安排了。

    不得不说,四爷有着比女人还灵敏的第六感。

    就在他在府中安排的时候,已经坐上回京马车的百合,吩咐贴身婢女瑜儿取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包巴豆粉,眼睛都不眨的就这样就着苦茶喝进了肚子里,才一盏茶的工夫,她就疼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

    “阿玛,阿玛……”疼得满脸苍白的百合,无力地趴在车窗口,对着车前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的裕满,轻声唤着。

    裕满闻声回过头,一眼看去,便忙来到了车旁。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裕满瞧着满脸苍白的百合,自是不敢耽搁,一翻身就从马背上面跳了下来,叫停了车把式,两步就窜进了车厢内,一边伸手摸着百合冰凉的脑门,一边急声询问道,同时将狐疑的眼神就落在了瑜儿的脸上。

    不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别看他常年在军营里打滚,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撞人,百合从庄子出来的时候,还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般严重,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百合,而是怀疑上了尔芙。

    他甚至以为是尔芙并不愿意百合离开,这才安排了这出戏。

    而最容易对百合下手的人,自然是跟在百合身边的贴身婢女瑜儿了,一个区区小丫鬟,他可不认为是个什么忠肝义胆的人物,大把银子撒下去,他相信尔芙很容易就能将瑜儿收到手下。

    这般想着,裕满就要撂了车帘,叫副将过来拿人。

    百合自然是绝对不会让他误会的,毕竟是她自己个儿不想离开尔芙的身边,要是裕满误会了,她不就不能回到尔芙的庄子上了,那么她这苦不就白受了,所以就在裕满要叫过副将将瑜儿押下去审问的时候,一直抱着肚子哼唧着的百合,拉了拉裕满的袖管,强忍着腹中的不适,将裕满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个儿的身上。

    “怎么了!”裕满顾不上去看瑜儿,忙低头问道。

    百合面露羞涩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招呼着瑜儿帮忙,将她扶正了些,她又对着裕满招了招手,让裕满低下头,她这才将唇瓣紧贴在裕满的耳朵边,蚊似的低声道:“阿玛,百合是小日子到了,您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啊?啊!”被百合一句话就说得满脸通红的裕满,先是扬声惊叫一声,随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低头一看,发现百合都已经凑到了他的怀里,他很是不适应的忙退后了些,后背都紧贴在了车厢壁上,这才眼神游离不定的到处瞟着,磕磕巴巴的问道,“那可怎么办呀,这荒郊野外的,你要不再忍忍,等回了府就好了!”

    说完,他就要往车外钻去。

    说句实话,别看他有尔芙、尔柔连个养在身边的女儿,可是这样子的亲近接触,这绝对是第一次,更甭提说这般私密的话题了……

    不过他想要转身逃跑,百合哪能让他如意呢!

    百合忙伸手抓住了裕满坠在腰间的缀银色流苏玉佩,哑声道:“阿玛,百合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腹痛就如同刀绞似的难熬,也不知道是不是昨个儿吃了些寒凉的东西,所以……”

    先前还想要逃跑的裕满,一回头对上百合那双满是痛苦的眸子,这脚下的步子就迈不开了,也忘记了男女大防这事,忙回到百合身边,将就要栽倒在车厢里的百合扶正,没有主意的问道:“那可怎么办呀,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家都瞧不见,想给你弄碗热水喝都不行,更别提给你灌个汤婆子暖身子了!”

    “阿玛,百合好难受,再说……”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顿了顿,眼睛往小腹位置扫了扫,只是这一眼,裕满就明白了过来,敢情百合不光是肚子疼,还缺少某种女人离不开的神奇东西月事带,这可不是能凑合的事情,那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便也只有尔芙的庄子上了,毕竟才从庄子出来一会工夫,那是距离最近的地方,只要到了那里,百合就能缓解现在的痛苦了。

    只是一想到四爷那边,裕满略有些犹豫。

    不过这点犹豫在百合的抽气声响起的刹那,便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忙招呼着车把式掉头,同时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将还温热着的茶壶拎到了手里,一边往百合的手里低着,一边扭着头,低声道:“先拿着这个凑合凑合,等一会儿去了你姐姐那里就好了!”

    说完,他就将茶壶往百合的怀里一塞,撂了车帘出去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那倒不是,只是有块裁剪过的料子脏了。

    实话说,若是这料子是其他的,我就让人丢了就算了,那几块料子是我在盛京的时候,特地给小七和弘轩他们剪裁的,弘轩他们走了,这料子再也用不上了,可是对我来说,却也是一种纪念,如今却染上了污渍……”

    说到最后,尔芙面露忧伤之色的叹了口气。

    张保听到这里,额头上就冒起了冷汗,这事是真不大,不过就是几块料子,但是牵扯到了已经过世的几位小主子,也难怪这位好脾气的侧福晋会这般失态了。

    随着尔芙的一声叹息落下,房间的空气都凝结住了。

    就在张保以为尔芙等着他回答的时候,尔芙嗤笑一声,抬手拨动着鎏金镶珠的护甲,眼中闪过一丝冷幽幽地厉色,恨声问道:“除此之外,我还想问问,这料子是我特地吩咐瑶琴收到库里的东西,又故意压在底下,若是不特意找的话,怕是过个几十年都未必有人能将这料子给翻出来。

    你怎么就偏偏将这料子翻出来了,还带到了庄子上!”说完,她就重重地一拍角几,以配合她摆出来的威吓架势,给了张保更沉重的一击。

    张保随着尔芙的一声落下,又一次滑倒在了地上。

    他这绝对是因为大年夜的时候,没有系上寓意吉祥的红腰带,所以才会犯了太岁,打从过了年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现在还要背上这么大的一个黑锅……

    想到这里,他深深的眼窝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侧福晋明鉴,奴才实在是不知道,衣料首饰这些东西都是青黛姑娘亲自收拾打包的。”张保表示这口锅太沉重,他实在扛不动,尤其是在被尔芙揪住了小辫子的时候,立时三刻的就将西小院留守的大宫女青黛姑娘给交代了出来。

    尔芙实在是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

    她是真的没想到是青黛把这几块料子,塞进张保带来庄子上的行李中的,毕竟张保这个外人兴许不知道这些料子的来历,可是陪着她一块去盛京反省己过的青黛,陪着她去霓裳阁亲自选料子的青黛,定然能认出这几块料子是她的伤心物,更清楚这些料子一送到她手里就被她丢给瑶琴收起来的全过程,怎么青黛还会做出这么莽撞的安排呢!

    在尔芙的记忆中,青黛一直都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冷性子,平日除了当差的时候会出现,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自己个儿的小房间里,也不见她和什么人走得近些,也不搅合进府里的那些乱事中,这次做出这样的安排来,不得不让尔芙多想些。

    想到这里,尔芙对着跪在地上的张保点了点头,接茬道:“那就劳烦张保公公安排人往府里去一趟吧,让青黛那丫头过来庄子上给我作伴的,至于西小院的事情就统统交给从盛京跟过来的那两个大宫女费心盯着吧。”

    说完,她又对着瑶琴使了个眼色,示意瑶琴跟着张保安排的人跑一趟,有了瑶琴这么个一等大宫女跟着,也可以避免有人从中作梗了,细细交代完了这些事情,她望着窗外和煦的阳光,露出了一抹苦笑,缓缓起身,越过了跪在地上打颤的张保,神情落寞地带着丫儿就回到了内院里。

    尔芙心急知道那些料子中的谜题,自是不会让人将料子送回京中去重新印染,她也更怕中途出现什么岔子,所以一回到内院的上房,她就命丫儿关好了门窗,去西次间的书房研墨去了,而她则将重新收起来的几块料子都拿了出来,转身进了净室,取出了装满了清水的铜盆,只等着丫儿研好了墨汁,来替代染布的染料,便这般简单粗糙地对怀里抱着的这几块料子重新印染。

    少时片刻,砚池里,积满了浓稠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尔芙深吸了口气,拍了拍丫儿一直捏着墨块研墨的手腕,示意她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捧着莲叶叠叠的砚台,来到了被挪到堂屋的洗手架旁边,将一砚池的墨汁倒在清水中。

    “哗……”

    上好的松香墨汁,很快就将整盆清水都染成了黑色,淡淡的松香味道,更加浓重了几分,为了让颜色更加浓重些,尔芙还将她妆台上摆着的青黛色眉粉都倒了进去,一点点地用素银簪子调和好,这才将一块素白色的娟帕,按进了这盆颜色诡异的水里。

    眨眼间,绣着红梅的雪白娟帕就染上了一丝青墨色。

    “这颜色差不多能用了!”尔芙喃喃自语一句,取过最小的一块料子,按在了盆里,直到黑乎乎的水都漫过了那块料子,眼瞧着浅紫色的料子,渐渐变了颜色,她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说白了,别看她从头到尾地每一步都做得那么果断,心里却并没有多少信心,生怕哪里出现了差错就毁了这可能存在着大秘密的料子。

    眼瞧着浅紫色的料子,一丝丝的变了颜色,唯有中间一块,浸泡了许久,仍然没有半点变化,她这才三指掐着料子未变色的位置,将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料子给拎了出来,浸泡在了一旁丫儿准备好的清水盆里。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尔芙自娱自乐地想着,扭头看到瞪大眼睛的丫儿,忙一摆手,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丫儿也赶了出去。

    她有一种预感,这料子的秘密很大,她不想旁人知道。

    堂屋的门,重新被丫儿关好。

    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的尔芙,就如对着洪水猛兽一般,神情紧张的看着那块在清水中的那块渐渐被洗去青墨色的料子,最终在料子彻底变回本来颜色前的刹那,她一咬牙就伸手将那块料子丢在了眼前那块早就预备好的干布帕子上,动作轻柔地铺平、放好。

    已经瞧不出本来颜色的料子当间,露出了几块淡紫色的痕迹。“这是什么鬼东西,该不会真的就是个巧合吧!”看着完全分辨不出的痕迹,尔芙心底那抹希望的小火苗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般熄灭了,她略显恼怒的将料子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气冲冲的地吼了一句,便将其他几块料子都按到了那盆黑漆漆的墨汁水里。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眼看着那盆本该清澈见底的水都快要变成黑色,经历过几次失望的尔芙,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她真是太异想天开了,想着小小年纪的弘轩会躲过钮祜禄氏一族安排下的黑手,想着他不过是暂时没能回到她的身边,其实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的心都被失望碾成了细碎的粉末,她也并没有就这么放弃最后的希望。

    墨汁水中的最后一块料子,看形状,应该是一块衣襟,看大小,应该是四爷的,这绝对是这些料子中,最大的一块,也浸染了更多的墨汁水。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尔芙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墨汁水弄脏手和衣裳,抬手就把料子给拎了出来,随意地在那盆已经脏兮兮的清水中漂洗了下,便将颜色诡异的料子,这般捧着凑到了眼前。

    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尔芙以为一切都是她的美好幻想的时候,她看清了。

    在这块料子当间的位置上,那些并没有染上墨色的浅紫色留白处,居然是用满文书写的几个词。

    ‘额娘,勿念,儿子一切安好。’

    歪歪扭扭的几个词,显然书写的很是匆忙,也看不出是谁写的,但是最后留下的那个用艺术体英文书写的xuan落款,却还是让尔芙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弘轩留给她的话。

    太多的咨询,一下子冲进她的脑子里,尔芙有些乱。

    她重新将丢在旁边的几块料子摊平,细细对照着能清晰辨认的那块料子,总算是认出了这些她之前认为如图腾一般存在的痕迹,居然都是同样的几个词汇,只不过是书写的太匆忙,所以有些晕染开了,最终并没有将几个词清晰地表现出来。

    “弘轩,弘轩到底是生是死?

    如果他没死,他在哪里?”尔芙腿软地跌坐在了满是水渍的浮雕纹地砖上,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布料,双手双膝地将脑袋埋在了怀里,无声自语着。

    被尔芙赶出门口守着的丫儿,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渐渐平息,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她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惊慌,乒乒乓乓地拍门唤着尔芙,生怕尔芙又一次情绪崩溃。

    是的,尔芙在得知弘轩几个孩子的死讯后就崩溃过一次。

    只不过本能自我保护,让她在被丫儿和瑶琴合力救下以后就忘记了她曾经自寻短见过的事情,更忘记了她在弘轩下葬后就在庄子上,昏迷了整整七天。

    丫儿和瑶琴知道尔芙爱几个孩子爱到了骨子里,实在不愿意刺激她,见尔芙不记得这些事,便也让底下人都闭紧了嘴巴,让尔芙以为自己好像很坚强似的就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其实尔芙却不知道她比她以为的脆弱得多得多,更不知道就在她守着弘轩和小九、玖儿尸身的时候,四爷已经无数次地对她道歉过,忏悔自己未能在尔芙不在的那些日子,好好照顾几个孩子,更赌咒发誓的必报此仇,必定不会让几个孩子枉死。

    一切的一切,均在这一刻被揭开了。

    如潮水般涌入的记忆,让尔芙又一次沉浸在了这种悲痛中,撕心裂肺地痛,让她不自觉地佝偻起了身子,她双手紧紧握住如刀绞般疼痛的心口儿,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看着地上零散分布的数块料子,深吸了一口苦涩的空气,双眼泛着水光地仰着头,看着一缕缕从上垂下的轻纱帷幔,幽幽叹了口气,道:“额娘会好好活着,额娘不会做傻事了,额娘一定要抱着那些人一块死,不然额娘就算是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了。”

    如同是发誓,又似是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嘟哝了一句,尔芙俯身将地上丢着的料子都捡了起来,也不管那盆里的水是多脏就这么将料子按了进去,使劲揉搓着未变色的位置,直搓得手都红肿发痒,几块料子都变得如同破布一般,她这才晃悠着站起了身子,让在外面紧张得就要破门而入的丫儿进来了。

    “主子,您没事吧!”丫儿看着满地的狼藉,颤声问道。

    尔芙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递给丫儿一个放心的眼神,抬腿轻轻踢了踢脚边的铜盆,哽声说道:“放心吧,我没事,你赶紧把这里收拾出来吧,这些料子也不能用了,你拿到外面烧了吧,就在这院子里烧,我看着你烧。”说完,她就让丫儿将几块料子丢在了廊下,又让丫儿取了房中备用的煤油过来,浇在了湿乎乎的料子上,亲自点燃了火苗,看着缕缕浓烟冲天而起,这才关上了窗子,重新坐回到了罗汉床上,静静想着心事。

    她似乎忽略了某些事情,她也许该见的不是青黛,而是四爷。

    坐在罗汉床上,略微平复了些心情的尔芙,大脑总算是开始运转了,她随手摸过小茶桌抽屉中的鹅毛笔和装在琉璃瓶里的墨汁,又拿过一叠罗纹纸摆在身前,便开始画起了时间轴。

    作为一个不算聪明的人,她觉得要好好捋一捋了。

    尔芙随手在纸上,画出了一条不算平直的线,将她回京的时间作为中心点,便开始回忆起了那段日子发生的各种事情。

    随着一样样的事情被标注好,时间轴就清晰了许多。

    看着纸上越发清晰的事态走向,她突然就笑了,从时间上来判断,这些料子是她从盛京出来的前两天,才从霓裳阁选好的,所以当绣娘把几套衣裳剪裁好的时候,她已经骑快马随老十三回京了,这才需要经由驿道送回京中,辗转送回到她的手里。

    而作为一家以客为尊的铺子,霓裳阁绝对不会将不合格的料子送到客人手里,尤其这个客人就是铺子的东家的情况下,换句话说,也就是当这些衣裳片子从盛京那边送出来的时候,料子还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说明弘轩在料子上,留下这些报平安的话的时候,尔芙已经误认为他死了。

    这么一看,弘轩的死活就有了一定,她怎么能不笑呢!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他甚至不想知道原因,只要想到小阿哥小小年纪就要遭这么大的罪,四爷这心里头就如同刀搅似的难受,恨不得立马将这个恶婆子拉出去杖毙。

    于嬷嬷不敢再多狡辩了,连连磕头求饶着。

    她也不想丢了给小阿哥做奶嬷嬷的美差,不过要是真的被人从小阿哥的脉案上发现是她对小阿哥下药,才造成小阿哥接连染病的话,她真是全家老小的命都不够往里面赔的,为了掩盖住可能要了她小命的真相,她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地承认是她疏忽照顾小阿哥的身体,这才弄得小阿哥接连染病。

    她相信只要她承担下罪责,她的同盟军李氏会帮衬她的。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随着于嬷嬷的话音一落,四爷和尔芙还没等说话,李氏就已经忙不迭地开口替她在四爷跟前求情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样,柔声求情道:“这人么,难免会有个疏忽的,便是亲生娘亲带孩子,有时也难免有个磕了碰了的,于嬷嬷兴许是这些日子太辛苦,这才会疏忽了小阿哥,依妾身看的话,不如就罚几个月月钱,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妾身相信于嬷嬷以后会警醒着些,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小惩大诫,说得真轻松,当真不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小阿哥就算是病得再严重些,您也不会觉得心疼,只是这小阿哥就算不是您所生,也到底是咱们爷的亲生骨血,堂堂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她于嬷嬷一个小小仆妇都敢如此轻待咱们爷的亲生骨血,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姐您故意纵容的呢。”只是可惜李氏有个猪队友,乌拉那拉氏珍珠,这个一直在府里头上蹿下跳地怒刷存在感的小格格,还没有瞧清楚是谁再说话,便陷入为主的将说话的人当成了是一向心慈手软的尔芙,没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发表了高论,所以当她进门瞧见满脸铁青的李氏时,她还很是不解地拧了拧眉头,简单对着尔芙行了个敷衍的福礼就姐妹情深似的凑到了李氏跟前坐下了。

    “虽说乌拉那拉氏这话说得难听些,但是我也觉得很是有理,这于嬷嬷作为小阿哥的奶嬷嬷,吃穿住行都有专门的小丫鬟在跟前伺候着,无非就是照料着小阿哥而已,若是这样都说辛苦,那些寻常人家的妇人就不要活着了。”尔芙瞧着李氏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满脸恶心,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四爷攥紧的拳头,免得四爷怒极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情来,忙接茬说道,转移着四爷的注意力。

    于嬷嬷跪在下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刻,她知道她想要轻松过关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这眼看着就要等到的好日子是没指望了,这四爷府小阿哥奶嬷嬷的美差是丢定了,心下倒是安定了。

    “行了,你们也不必阴一句,阳一句地在这里打嘴仗了。

    李氏和乌拉那拉氏,你们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这里的事情有爷和福晋来处理就可以了。”四爷挑眉看了眼满是担心的尔芙,微微点了点头,横了眼还在挤眉弄眼传消息的乌拉那拉氏和李氏二人,冷声吩咐道,说完也不给二人回嘴的机会,一摆手就让苏培盛送二人出去了。

    临水阁里,该走的人都走了,重新清净了下来。

    梁宇轶见这里没有自个儿的事情,也着实不耐烦听于嬷嬷的哭声了,找了个由头就也走了,四爷对着苏培盛挥了挥手,房间里就剩下了四爷和尔芙,以及在内室里照顾小阿哥的诗情和外间跪着的于嬷嬷两个仆从。

    四爷端坐在太师椅上,动作轻缓地宽着茶叶,凝神注视着微微波动的水面片刻,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了跪在下首的于嬷嬷身上,他眼神冰冷地再无半点温度,将茶碗重重往于嬷嬷跟前一甩,茶水、茶叶和茶碗崩裂成一地的碎瓷片子,形成了满地的狼藉,厉声喝问道:“这里没有旁人了,福晋和爷就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在为何人做事!”

    “奴婢实在不明白主子爷这话是何意,奴婢当真是一时疏忽,这才让小阿哥蹬了被子着凉,奴婢实在不是存心要害小阿哥的,奴婢担不得这么大的罪名。”于嬷嬷心脏猛跳,眼神闪烁地连连叩首求饶道。

    “好,你既然这么说,爷就姑且信你了。”四爷哪里不知道她是在为谁办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李氏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之所以要追问一句,也不过就是四爷想要给于嬷嬷一条生路,不过既然于嬷嬷如此嘴硬,他也就狠下心来了,他冷冷笑着,朗声唤进苏培盛来,交代他将于嬷嬷锁到厢房里关起来,另外让内务府立马挑选新的奶口过来,同时让人找来粗使婆子收拾行李,即可将小阿哥挪到正院去。

    眼瞧着苏培盛应声就要往外走,尔芙忙出声阻拦道:“爷,这小阿哥挪院子的事情,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吧,您这般坚持将小阿哥养在我房里,李氏那边必不会甘心,与其让她在背后动小手脚,不如就从了她的心思吧,左右我有弘轩和小七呢!”

    “若是爷这般答应她,她往后不是更要肆无忌惮了。

    那是不是她以后想要做什么,只要动些小手段,爷和你就要退让三分,那她有天想要你嫡福晋的位子,你是不是也要让给她!”四爷瞧着尔芙又要委曲求全,肚子里的邪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指着尔芙的鼻尖训斥道,那眼红脖子粗的模样,当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尔芙无语地失声笑了笑,起身拉住四爷青筋毕露的胳膊,对着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眼内室那边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劝说道:“爷这话说的太严重了,这次是因为事关小阿哥,我不愿意为了这些无谓的纷争就让小阿哥置身在危险中,若是换做旁的事情,我定是不会让她的,别说是想要我嫡福晋的位子,便是她想要多看你一眼,我都会抓花她那张故意装嫩的老脸。”

    “你就糊弄爷吧,你说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养小阿哥!”四爷表示他绝不是个被女人三言两语就糊弄的糊涂鬼,他瞪着眼睛,盯着眼前娇俏笑着的尔芙,冷声追问道。

    “有点吧!

    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好额娘,对待小七和弘轩都没有耐心照顾,小七和弘轩是我亲生的,我平日里训他们两句,气急了打他们两巴掌,你不会多想,可是换成是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一次、两次,你瞧见会觉得很平常,次数多了,又有旁人在你耳边挑唆,我怕你会认为我心胸狭窄,坏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之前你想着把小阿哥养在我身边是给我做个伴,既然弘轩都快要回来了,也就不必再这样折腾了,李氏想要把小阿哥养在身边,那就由着她吧。”尔芙知道自己骗不过四爷,也不想欺骗四爷,见四爷这样直白问起,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小算计,却也没有半点遮掩搪塞,言语恳切地说起了自己心里的顾虑。

    “行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爷要是强把小阿哥塞到你身边,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再说你心里头有顾虑,难免会和小阿哥离心离德的,小阿哥一天比一天大了,这皇家孩子都懂事的早,要是没有可信的人在旁边好好引导着,真要是长歪了,背地里和你对着干,你又是个心软的,到时候也难受,还不如就顺了李氏的心思。

    不过爷也不会就这么轻松让她如意的,她既然想要养小阿哥,爷就让她好好做这个养母,明个儿爷就替吴氏请封,她虽然出身卑微,但是到底是德妃娘娘母族出来的姑娘,想来皇阿玛冲着德妃娘娘的面子,也会允了这道请封。”见尔芙如此坚持,四爷也不再纠结这事,他冷笑着捋了捋唇上的八字须,说出了自个儿的打算,他这也是怕尔芙会多心,别以为尔芙装作大度的样子,他就真不知道尔芙爱拈酸吃醋的小性子。

    尔芙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不知道四爷心里的小算计。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敲定了挑选奶嬷嬷的标准,这才叫上诗情带着小阿哥一块回到正院,一直到傍晚工夫,两人用过晚膳,总算是等来了内务府送过来的奶嬷嬷人选,三五个平头正脸的仆妇,打扮得体地站在廊下,作为府中当家主母的尔芙并没有出面,四爷亲自挑选,着重问了问几人的出身,最终挑选了吴家出来的奶嬷嬷霍氏。

    “走吧,和爷去临水阁去转转吧。”挑选完奶嬷嬷,四爷转身回到房中,叫过歪在榻上翻记档册子的尔芙,笑着打趣道,他虽然相信额娘送过来的人选,却还是不放心李氏拉拢人下水的手段,打算给霍氏来个下马威,而人选就是之前死不吐口的于氏,让霍氏见见前任的凄惨下场,心里头也有个忌讳,免得轻易就被李氏用糖衣炮弹拉拢下水。

    少时片刻,关在厢房小半天的于嬷嬷被拖到了院子里。

    霍氏被苏培盛盯着站在廊上瞧着,廊下院子里,几个从内务府慎刑司临时找过来的掌刑嬷嬷,凶神恶煞地站在一张沾满血迹的长条板凳旁边,于嬷嬷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被按在凳子上,哭着喊着求饶着,一杖一杖地打在她身上,便如同弹棉花似的发出闷响,哪怕尔芙坐在房间里,也听得是心惊胆战,更别提亲眼瞧着的霍氏了,等于嬷嬷被掌刑嬷嬷打得就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她已经脸色惨白地摔倒在了院子里。

    “爷就告诉你一句话,爷将你安排到小阿哥身边伺候着,你唯一的主子就是小阿哥,若是小阿哥病了,你这条命就赔给小阿哥,若是小阿哥出了意外不幸夭折,那你全家老小就跟着小阿哥一块去死,你也别觉得爷心狠,爷实在是怕极了你们这些奶嬷嬷。

    喏,那个于嬷嬷就是你之前小阿哥的奶嬷嬷。

    她的下场,你应该瞧见了,如果你以后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四爷听院子里没动静了,撂下了手里头的茶碗,拍了拍尔芙有些凉的手背,不让她想太多担心,迈步走到廊上,斜睨了一眼瘫在地上如烂泥般的霍氏,冷声教训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必定尽心竭力地照顾小阿哥。”有时候大棒比甜枣更有效,人性本贪,但是没有人想要人死了,却留下大笔钱财的,更何况是一个人犯错就全家陪葬的恐吓在眼前,她哪里还敢有旁的心思呢,她可不觉得家里头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奴仆,便对上宫中得宠的德妃娘娘和堂堂亲王殿下。

    “你放心,只要你悉心照料小阿哥,爷定保你全家富贵。”大棒之后,便该是甜滋滋的蜜枣了,四爷对这套是烂熟于心,他瞧着哭着表忠心的霍氏,笑着丢下一句不知何时实现的大饼,便让苏培盛安排人送她下去梳洗了。

    安排好霍氏的事情,四爷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他瞧着脸色惨白的尔芙,心下一痛,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心不希望自己心心念念疼爱着的小妮子经历这样的痛苦,只是如果不让小妮子亲身经历这样的人心险恶,他怕他会有疏忽的时候,保护不好心性单纯的小妮子,不过亲眼瞧着小妮子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又有些后悔自己太残忍、太冷酷、太理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尔芙紧紧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尔芙总算从失魂状态,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她呼吸着四爷身上熟悉的味道,渐渐心安,颤声低喃道:“我没事,我就是有些怕,于嬷嬷的声音,现在好像还在我的耳边响着,明明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不能完全怪罪于于嬷嬷,可是我们却要这样残忍地对她……她会不会觉得冤枉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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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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