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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不论是谁,都是一副好好长辈的模样,但是一离开水榭,避开四爷眼前儿,那些冷嘲热讽,便如同雨后春笋般钻出来了。

    尔芙大感无趣地快步离开了。

    只是她想要走,别人却未必肯放她走。

    就在尔芙刚吩咐诗晴去将自个儿乘坐的软轿叫过来的时候,一直跟在李荷茱李侧福晋跟前儿如同近身婢女般的陆格格动作迅捷地凑了过来。

    她主动上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要挑拨下尔芙和乌拉那拉氏的关系。

    不得不说,这两条腿的活广告传播速度是真快。

    陆格格成日除了往李荷茱李侧福晋房里走动,便是专心致志地照顾小五阿哥,一心来个母以子贵,便是和她积怨已久的大李氏解除禁足,又一次成为侧福晋,稳稳压她一头,她也不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但是今个儿她却一反常态地主动找到尔芙这位嫡福晋头上了。

    因为她听说一个传言,乌拉那拉氏竟然要将近身侍婢指给弘晖。

    其实照理说吧,这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和陆格格,也就是宋氏宋庶福晋,并没有太多牵扯和纠葛。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正房嫡福晋,一个是四爷的养母佟佳皇后留给四爷的侍寝格格,地位悬殊,便是宋庶福晋抢在先福晋之前诞下了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却到底是个小格格而已,并不能威胁到先福晋和嫡长阿哥弘晖的地位,而且四爷对宋庶福晋的感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乌拉那拉氏也没必要和她计较,虽然未必能够和睦共处,却也不至于见面眼红。

    可惜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们俩儿竟然在大李氏的挑唆下,愣是杠上了。

    宋庶福晋呢,也就是现在的陆格格,她还将对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不忿、痛恨,转移到了现在的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头上了。

    陆格格满脸谄媚地凑到尔芙的跟前儿,柔声说道:“夜里风寒露重,婢妾见福晋身边的宫女也没给姐姐准备一件披风,若是姐姐不嫌弃的话,婢妾这里刚好有一件还未上过身的披风。”

    说完,她就对着身后一挥手,有宫女捧着绛紫色的披风应声上前。

    尔芙闻言看去,又瞧瞧笑得谄媚的陆格格,轻声道:“我瞧着陆格格这身上也挺单薄的,要是我穿了你的披风走,你着了风寒,那可怎么才好呢!”

    说着,她就要摆手拒绝,毕竟诗晴已经领着软轿走到曲径回廊的尽头了。

    陆格格察觉到这点,忙补充道:“福晋心慈,婢妾这外袍瞧着单薄,里面却穿着夹袄呢,脚下还特地穿着絮了棉花的鞋子,特别暖和,根本不需要在外面加件披风了,这会儿都有些冒汗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你客套啦。”陆格格如此一说,尔芙也不好再拒绝了。

    她示意晴岚上前接过披风,笑着披在肩头,柔声道:“到底还是妹妹跟前儿的宫婢更细心些,改日我可得请妹妹好好替我指点指点跟前儿这些泼猴儿似的丫头们,要是妹妹不急着回去,不如就随我一块走走吧。”

    尔芙看出来陆格格是有话想对自个儿说,不然也不会丢开李荷茱李侧福晋,主动跑到自个儿跟前儿献媚讨好了。

    她呢,本就不是一个会拒绝别人的人,也担心陆格格是真有什么不好当着众人明言的事儿要找自个儿,这才这样曲里拐弯地跑到自个儿跟前儿来主动示好,甚至不惜丢开一向同声同气的李荷茱李侧福晋,所以她便主动邀请陆格格陪自个儿走一道了。

    陆格格见状,自是忙不迭地点头跟上了尔芙的脚步。

    “打从陆格格进府,咱们姐妹真是少有独处的机会呢。”走出连接水榭和堤岸的曲径回廊,尔芙并没有坐上软轿离开,而是和陆格格并肩漫步在堤岸上,笑着问道。

    陆格格闻言,腼腆笑着,柔声答道:“是啊,妹妹不善言辞,又无显赫家世,能得四爷垂怜,照养小五阿哥一段时间,本就是府里好些姐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妹妹便更加不敢在外走动了。”说完,她就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尔芙,似是怕尔芙计较她的冒失直言一般。

    尔芙笑笑,丝毫没有不计较陆格格的直言不讳。

    这本就是府里的常态了。

    标准的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

    她从进府到现在,一路受过多少委屈,受过多少算计,更是折损了一双儿女,便是今个儿她位居嫡福晋之位,但是仍然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分毫,更何况是出身不高的陆格格呢。

    尔芙还听说陆格格本就是李荷茱李侧福晋来京朝见康熙帝的路上捡到的孤女流民,虽然不知道此事真假,却也难掩陆格格出身卑微的事实,如今照养着府里的小阿哥,压府里诸位格格一头,难怪她要如此小心,更是抱紧李荷茱李侧福晋的大腿不撒手,不但不敢争宠,还要时时躲着四爷,连每月定额的侍寝之日,她都找各种理由避而不见呢,也是个可怜的人。

    不得不说,尔芙这同情心,真是够泛滥的了。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你既进了四爷府,成了四爷府的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便是这家里不算温馨,但是也不该如龙潭虎穴一般地让你畏惧。

    再说你照养小五阿哥是你的福分,也是小五阿哥的福分,更是四爷对你的信任,你便是不为自个儿打算着,总要为小五阿哥打算下吧,别老是躲在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里了,还是该出来多走动走动的。”想到这里,尔芙低声劝道,劝说着故作胆小可怜的陆格格。

    陆格格闻言,苦涩浅笑,低声回答道:“婢妾明白福晋的好意,婢妾尽量吧。”

    尔芙见她如此模样,便知道自个儿这些话算是白说了,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为避免尴尬,便直接问起了陆格格的来意。

    “婢妾是有些事想和福晋说说,但是又怕福晋觉得婢妾乱传闲话。”

    “无妨,私下里闲聊罢了。”尔芙大度地摆手道,更将身后随侍的宫婢都打发了,让她们远远地跟着,既保证她和陆格格在一众宫婢的视线范围内,又保证她和陆格格的闲话家常不被她们所闻。

    这也是她怕陆格格想要借圆明园多水源的特点暗算自个儿。

    毕竟她看过的好些宅斗小说里,这落水、被落水的戏码,可以说是层出不穷。

    而陆格格本也没打算做那些不理智的事儿,见尔芙如此安排,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着道:“福晋姐姐心善,愿意担待婢妾,婢妾也大胆一次,便将婢妾听到的传言和福晋姐姐说说吧。”

    说着,她就将乌拉那拉氏要将近身婢女指给弘晖阿哥的事儿说了出来。

    “婢妾真不是故意要传闲话,只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妥,虽然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是弘晖阿哥的姨母,与先福晋同宗同族所出,替弘晖阿哥安排这些事是理所当然,但是她的近身婢女身份卑微,本就是奴婢,如何能与四爷府的嫡长阿哥相配呢!”陆格格一脸严肃的说道。

    尔芙闻言,心里有无数句弹幕刷屏而过。

    乌拉那拉氏跟前儿的近身婢女身份低,不适合指给弘晖阿哥做格格,那她陆格格的身份就够高贵了,适合伺候四爷,成为四爷府里的一房主子……

    不过么,她也不能将心里话就这么无遮无拦地告诉给陆格格吧!

    尔芙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嘴角更是一抖一抖的,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陆格格才好,好在她的演技够高,很快就摆出了一张标准的扑克脸,正色道:“这事就是传闻,实在不必当真,再说就算是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给弘晖阿哥指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值得你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说完,她就打算为这话题划上一个句号,快点和陆格格分开。

    因为尔芙觉得陆格格这人不可交,有些忘本,也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过陆格格怎么可能放过挑拨尔芙和乌拉那拉氏之间关系的好机会呢,她继续道:“福晋姐姐,您别怪婢妾多管闲事,实在是这件事里的牵扯太多,婢妾也是不知该如何才好,这才会急着来提醒福晋姐姐的。”

    说着,她有借口李荷茱李侧福晋,说出了一番挑拨之言。

    无非就是说,李荷茱李侧福晋分析说,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是借此插手弘晖阿哥院里的家务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这番安排,并非那般单纯,如此这般的种种猜测吧。

    尔芙自个儿就想不到这点么,她早就想到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一来她知道四爷已经打定主意要送弘晖去军中发展,将弘晖排除在继承人范围外,二来是她清楚乌拉那拉氏的真实身份,一个母亲想要给自个儿的亲生儿子找一个和自个儿投契些的儿媳妇,在现代亦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儿,何况是这个时代呢,所以她选择了静观其变。

    陆格格一番挑唆,并未收获到预期的结果,她有些沮丧,有些无奈,暗道:瓜尔佳氏这个蠢货,真是够幸运了,明明蠢笨如猪,却幸运地成为四爷的继福晋,真不知道她家祖坟是不是常年飘着青烟呢。

    “陆格格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尔芙见陆格格不再言语,笑着道。

    陆格格也不再缠着尔芙不放了,笑着点点头就退到了旁边,一副恭送尔芙这位嫡福晋的模样。

    尔芙笑笑,柔声道:“夜里风寒露重的,陆格格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就解下身上的披风,交到了陆格格的手里,直接坐上软轿离开了。

    陆格格目送尔芙走远,气得恨不能将怀里抱着的披风丢在地上狠踹几脚,以泄心头之忿,只是这府里人多眼杂的,她要是这么做,不需要片刻,便会传到尔芙这位嫡福晋的耳朵里,她不想破坏自个儿苦心经营出来的无争形象,也唯有苦苦忍耐了。

    不过当她的近身婢女问起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碎碎念道:“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乌拉那拉氏这样胡作妄为下去……”

    她的近身婢女都是李荷茱李侧福晋从自个儿的陪嫁丫鬟里拨过来的,并不效忠于陆格格,也不知道陆格格的真正来历,根本搞不懂陆格格烦恼的源泉,一脸懵的回答道:“格格何意,奴婢不明白,还请格格明示!”

    陆格格闻言,忍不住翻着白眼的解释道:“乌拉那拉氏出身名门,又是先福晋的同宗姐妹,本就在府里有着超然的地位,要是让她和弘晖这位嫡长阿哥扯上关系,李侧福晋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那她想要帮助母国的想法,怕是也没有机会实现了。”说完,她就叹着气地往前快步走去。

    玉珍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忙快步追上陆格格,低声问道:“那格格的意思呢?”

    “我本来是希望将这消息告诉嫡福晋,嫡福晋能够拦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但是嫡福晋是菩萨心肠,面慈心善,也不是这人间烟火,所以嫡福晋教训我几句,便直接离开了,你不是也瞧见了么,我和嫡福晋的那番闲谈是不欢而散了,现在也唯有希望弘晖阿哥瞧不中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跟前儿的婢女了。”陆格格抬眸望天,满脸愁苦的感慨道。

    玉珍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因为她就是个见识浅薄的婢女而已。

    不过她也有办法,她可以将陆格格所言都转告给聪明博学的礼盒朱李侧福晋知道,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伺候着陆格格回到住所,一板一眼地伺候着陆格格睡下,将值夜的事儿都安排好之后,便忙活活地去见李荷茱李侧福晋去了。

    而就在她离开陆格格住所的瞬间,本已经躺下的陆格格坐起身来。

    她对着值夜的紫草,低声道:“派人将我刚刚和玉珍说的那些话都传扬出去,我就不信弘晖那小子就一点都不防备乌拉那拉氏这个姨母。”

    说完,她又一次地躺回到了床上,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另外一方面,福全也是心存侥幸,万一耿老三两口子就躲在屋里呢!

    毕竟翻墙也不算什么难事啊。

    只是耿老三都被抓到四爷府里走一趟了,怎么可能还留在京里……原本他还和自家媳妇琢磨着将这套院子卖了,换些个银两做盘缠呢,但是当他被六子等人抓住以后,他就一个想法,那就是躲开京城远远的。

    所以……他从四爷府回到家里,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便领着自家媳妇走了。

    即便那会儿城门都已经关了,耿老三也觉得这家是待不下去了,愣是拉着自家媳妇胡氏在城墙根儿底下和那些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凑合了一晚上,等到早起城门一开,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京城。

    这会儿福全找过来,迎接他的自然就是空院子一座了。

    福全趴在窗边,戳破了窗棂上糊着的窗户纸,凑到跟前儿一瞧,这心里就彻底凉了。

    屋里是乱糟糟的一片,便如同遭了贼似的,地上丢满了鞋袜衣裤等东西,本该整整齐齐叠放在炕柜上的被褥被丢了一炕,明间里的八仙桌和扶手椅,亦是歪七倒八了。

    不用多合计,便能看出这耿老三和他家媳妇走得是多么匆忙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最后,福全还是有些不死心地撬开了门锁,他站在乱糟糟的里屋地上,瞧着身边这乱糟糟的一切,轻声呢喃道。

    他实在是想不通,便是耿老三怕自个儿事后过来灭口,也不需要走得这么急吧。

    “……”只不过这到底不是久留之地,福全就算是有天大的疑惑,也不敢站在这里慢慢思考,最终叹气一声,转身回到了后墙根儿,翻身离开了这个不大的后院。

    此时此刻,他也就剩下一点侥幸了。

    那就是他之前多留了个心眼儿,怕耿老三收了钱不办事,问明白了关人的地方。

    福全拍拍身上翻墙时候沾到的尘土,迈步往外走去,奔着老君庙就去了。

    因为不大熟悉路径,他在城外兜兜转转到下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隐藏在山坳里的老君庙。

    这是个早就已经废弃了的庙宇,虽不是房倒屋塌吧,却也是破破烂烂。

    福全顺着小庙围墙,东寻西找地找了两处荒院,找到了耿老三等人关人的院子。

    一进院子,他就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虽然这里是荒凉些,但是也并非是廖无人烟的地方,耿老三等人竟然连血迹都没有掩盖一番,便将这院子就这么撂在了这里。

    厢房里,六子等人故意伪造的血腥现场,华丽丽地出现在了福全眼前。

    “真是麻烦。”福全捏着鼻子,走进了充斥着血腥味到的厢房,左右环视一圈,又蹲下身瞧瞧还装着大半碗白菜汤的破碗,拧眉叹道。

    说完,他转身回到院里,从已经彻底倒塌的柴房里找出了锈迹斑斑的镐头,认命地干起了清理扫尾的工作,来来回回折腾了足有一个来时辰,这才满头大汗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而就在此时,耿老三等人已经顺顺利利地坐上了一条南下的商船,往江南去了。

    同时,被六子从这里救走的慧如一家人,也被四爷派人送去了一个新置办的别院,并不是四爷打算用他们做证人,待到合适的时候就接过来指证乌拉那拉氏,不然四爷也不会放走耿老三等人了,比起这些连正主面都没见过的受害者来说,起码耿老三还和福全有过多次接触呢。其实四爷是不想白白搭进去几条人命罢了。

    而选择放耿老三等人一马,则完全是因为耿老三等人也并非全无人性的刽子手。

    总之,这件事就好似这样画下了一个不算太完美的句号。

    正因为四爷明面上没有再继续追查,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丢给福全一块还算不错的玉佩做打赏,便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她最近有件大事要忙活。

    虽然年节已过,但是各藩国属地来京中觐见的朝臣还在,也就要迎来一年一次的赐婚高峰期了。

    弘晖,作为康熙孙儿辈里为数不多的成年阿哥,必然会成为重点关注目标。

    不过乌拉那拉氏可不希望自家阿哥和这些外来的野丫头扯上关系,哪怕其中有几位蒙古藩王府里的小郡主。

    除此之外,她还担心着那个寄居在庄亲王府里的琪琪格,想想那种连有娘家都等于没有,空顶着一个亲王贵女偷闲的样子货,她这心里就好似装着无数只小兔子似的安稳不下来。

    可惜,府里没有其他适龄的阿哥替弘晖分担注意力。

    早知道要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地,她当初就不该拘着后院那些格格侍妾们,让她们多多有孕才好,现在平白便宜了瓜尔佳氏出来的那个浪蹄子,失算,真是太失算了。

    不过这些不满,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谁也不敢说,不然她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即便如此,在自个儿屋里坐不住的乌拉那拉氏,还是找个由头就跑到尔芙房里来凑热闹了,尔芙正和几位管事嬷嬷在清点各府送过来的年礼,听说乌拉那拉氏到访,脸色微凝地叹气道:“算了,今个儿就先到这里吧,你们就先下去吧。”

    说完,她就迈着步子往前面穿堂走去。

    打从知道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乌拉那拉氏重生归来以后,尔芙就格外小心了,除非是她信任的人,不然谁也甭想往中庭这边走动,天知道乌拉那拉氏会不会故伎重演地对自个儿辛苦生下的小米团下手。

    除此之外,她也特地叮嘱过小七和弘轩跟前儿伺候的宫人,一切都要格外谨慎。

    她一路想着心事,沿着扶手回廊,舍近求远地绕到了穿堂的正门,穿着一袭素朴雅致的软缎暗纹绣缠枝纹边牙的大襟旗装,抱着汤婆子,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乌拉那拉氏跟前儿。

    尔芙不等乌拉那拉氏请安见礼,笑着免了礼,招呼着乌拉那拉氏一块落座,柔声问道:“侧福晋,你可是稀客,怎么这会儿过来我这儿了,该不会是跑过来告状的吧!”

    “福晋,您言重了。

    妾身这会儿过来打扰姐姐,实在是偶然听人说起宫里娘娘染疾,心里惦记着,又怕是底下人误传,又怕是真有其事,想着姐姐昨个儿才去过宫里给娘娘请安,便壮着胆子过来找姐姐打听打听。”乌拉那拉氏闻言,嘴角的笑容微滞,随口扯着不着边际的谎,左右尔芙也不会找人去证实询问,也没人会揪着自个儿这一句闲话挑刺儿。

    果然,尔芙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根本没有多问,便似是没听见似的笑笑,柔声道:“妹妹这份孝心,实在难得,不过我昨个儿进宫瞧娘娘精神还不错,倒是没瞧出娘娘有哪里不舒坦。”

    “那就好,那就好,那妹妹就放心了!”乌拉那拉氏笑着答道,似是松了口气。

    尔芙懒得去看乌拉那拉氏的表演,却也不会将厌恶和怨毒之色挂在脸上,又陪着乌拉那拉氏说了些闲话,耐心地等待着乌拉那拉氏将话题扯到弘晖身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弘晖,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不过我到底是继室,不好太多掺和这些事儿,倒是你这位姨母要多操些心。”

    “妾身是妾室,难得有机会能够出府一趟,对各府的适龄格格都不甚了解,加之年纪尚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挑选,这事儿怕是还要姐姐多操心了。”乌拉那拉氏闻言,却并没有忙着将这事揽上身,而是笑着推辞道。

    她的诡异身份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一旦曝光出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怎么可能忙着和弘晖凑近关系,再说弘晖很是反感她现在这个身份,便是她精心挑选出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弘晖怕是也不会接受她挑选的福晋,而且这些日子四爷和尔芙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她便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了。

    不过尔芙却并不知道这点,她笑着摇摇头,柔声说道:“,其实咱们说这些事,也是白费心思,弘晖是爱新觉罗氏的阿哥,这事儿自有宫里和内务府那边操心,兴许皇上万岁爷还想着等到选秀的时候替咱们的大阿哥指婚呢。”

    乌拉那拉氏不接这差事,尔芙更加不肯接这差事了。

    她不杀了弘晖替自个儿那对龙凤胎报仇,那就算是她为人和善了,还替他精心挑选福晋,真是美得他……

    “姐姐所言甚是,只是这弘字辈和胤字辈要议亲的阿哥不少,妾身实在是怕宫里和内务府那边安排得不是那么周全,而且四爷要操心的事儿也多,若真是就这么耽搁了弘晖阿哥的婚事,妾身真是对不住已逝的先福晋啊!”乌拉那拉氏一门心思要将这事名正言顺地揽到自个儿身上,这么可能让尔芙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逃脱过去,不等尔芙话音落地,便已经忙不迭地开口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尔芙被乌拉那拉氏烦得要死。

    她倒是并非不知道乌拉那拉氏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要自个儿这个嫡福晋牵头,领着乌拉那拉氏这个侧福晋一块出去替她乌拉那拉氏的宝贝阿哥出去应酬,找到那些家有适龄格格的府上,一个个地考察过去,但是……自个儿本就不是喜欢交际应酬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弘晖这个仇人之子去勉强自个儿呢!

    所以……尔芙自然而然要当做听不懂了。

    所以……乌拉那拉氏一说完,尔芙就笑眯眯地踢起了皮球,柔声说道:“这也是,宫里和内务府那边是人多事多,难以都照顾得那么周全,四爷这边儿呢,又是个粗心大意的爷们,还是得咱们女人家多提醒些。

    今个儿等四爷回府,我就和他说说这事儿,改天我进宫,也将这事和娘娘提提。

    到时候就算是咱们四爷为了朝堂大事,舍弃了咱们这小门小户这点小儿女的事儿,娘娘是协理六宫的四妃之一,有她在宫里盯着些,也就不怕皇上和内务府那边把咱们弘晖阿哥落下来了。

    对了,你也该给你娘家那边捎个信儿去。

    这虽然先福晋已经过世,但是这弘晖阿哥到底是有着一半乌拉那拉氏血脉的外孙,也该是让你的娘家多费费心思啊,有什么适合的人选,也省得咱们和娘娘、皇上那边儿都是两眼一抹黑了!”

    说完,尔芙就端着茶盏抿了口,一口气说太多,她还真是有些渴了。

    “还是福晋姐姐考虑得更为周到些。”乌拉那拉氏没想到尔芙会如此大撒手,似是也没想到尔芙能如此为弘晖着想,愣了愣神儿,这才傻头傻脑地回答道,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她的打算就彻底落空了。

    她那些紧盯着自个儿那点利益不放松的族人,怎么可能全心全意替弘晖考虑呢!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个儿要是再强求其他,好像又有些过分,但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她又实在是不甘心得很,乌拉那拉氏就这样愣眉愣眼地坐在穿堂里,沉默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词来,致使场面一度尴尬凝重似灵堂一般。

    这也就是尔芙知道乌拉那拉氏的真实身份了,不然还得多思多想一番。

    尔芙耐心地等待乌拉那拉氏回神,有滋有味地品着上好的铁观音秋茶,打量着乌拉那拉氏那阵红阵白的面容,心里一阵阵地偷笑着,暗道:重生女又如何,叫你顶着这么一个躯壳,照样让你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约莫一盏茶工夫,乌拉那拉氏总算是恢复了镇定。

    她抬手拂过鬓边垂下的攒珠流苏,嘴角挂着些许尴尬的笑容,似是不好意思开口般的低声说道:“妾身是将福晋当做自个儿的亲姐姐看待的,这有些心里话和为难事,也就不瞒着福晋知道了。

    您也知道先福晋的阿玛、额娘都也已过世,族中虽有些长辈能够做主,但是到底都是隔着一层的亲戚了,便是弘晖阿哥的身份尊贵些,却到底比不得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亲近,妾身实在是怕他们各有心思,反倒耽搁了咱们弘晖阿哥的婚事。”说完,她就似是难堪之极地垂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别瞎在这儿客气了,我就是不想瞧着你疯疯癫癫的模样罢了。”齐嬷嬷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淡然摆手道。

    说完,她就偷偷对月嬷嬷用了个眼色,转身又回到自个儿倒腾瓶瓶罐罐的暗室去了。

    傻柱子就这样被二人联合耍弄,愣是将那些不曾告诉给陈福和张保的秘密,不知不觉地就说了个干净,差点连小时候偷邻居家打鸣大公鸡的缺德事都交代出来了,这下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傻柱子就成为了月嬷嬷和齐嬷嬷的实验品。

    具体参见医学实验里的小白鼠。

    鞭子、烙铁、老虎凳、辣椒水、痒痒挠、夹棍……等等一系列刑具依次上场,每到傻柱子熬不过的时候,齐嬷嬷就立马出现,送上各种各样的奇葩药汤,保证傻柱子能够一直留着那口气在。

    待到陈福和张保揪着秀儿回到地牢里的时候,傻柱子都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不想如他这般,你就老老实实将你做过的事儿都交代清楚。”有了这个榜样在,陈福也不费力气和秀儿折腾了,指着苟延残喘的傻柱子,厉声道。

    秀儿顺着陈福指着的方向,瞧清楚了火盆前被捆成粽子模样的傻柱子,咧咧嘴,笑着答道:“陈公公,您是主子爷跟前儿的大人物,何必和奴婢这样一个已经被打发到浣洗房做苦差的可怜人计较呢!

    当年奴婢的旧主还活着的时候,奴婢也没少和您打交道,不曾得罪过您呢!”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陈福跟前儿,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您前前后后从奴婢手里接过去的荷包,粗略一算,怕也有百十来个,您就算不看僧面,不看佛面,总得瞧瞧那些给您买茶水点心的银子面子吧!”

    “死丫头,你这是在威胁咱家,咱家还真是不吃这套!”被戳到痛处的陈福闻言,这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再也保持不住了,咬牙喝道,说完就直接拎起沾满盐水的鞭子,冲着秀儿那张清秀的脸蛋抡过去了。

    陈福边抡边威胁道:“这姑娘家的一张脸,最珍贵,你别不知道好歹!”

    “好歹,奴婢就是个无主庇护的可怜人,倒是想能知道知道好歹,但是奈何这手里空空,再想要讨好您这位府里的大管家,奴婢也是有心无力啊!”秀儿还真是个忠仆,便是这身上如刀绞般疼着,仍然是不肯改口,紧咬牙关,冷声嘲讽道。

    “好好好,真是好,咱家倒是小瞧你这个死丫头了!”陈福冷哼道。

    地牢里,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夹杂着傻柱子含含糊糊的求饶声,倒是热闹。

    西小院里的乌拉那拉侧福晋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傻柱子被抓,并不曾惊动她,但是秀儿这丫头在浣洗房被抓,旁边瞧见的宫女婆子不少,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乌拉那拉侧福晋的耳朵里,不同于傻柱子这种用银子拉拢过来的墙头草,死个一个两个的,也不算事儿,秀儿却是乌拉那拉氏从小就带过来四爷府伺候的,和她情分非比寻常,知道她的秘密也多,要真是秀儿熬刑不过撂了,乌拉那拉氏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只是现在她也不敢轻易动作,生怕外面有四爷的眼线耳目盯着。

    左右为难的乌拉那拉氏在明堂转悠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让人去浣洗房那边儿收拾收拾首尾,她阴沉着脸,将小太监福全叫到跟前儿,沉声吩咐道:“秀儿出事了,你一会儿找个由头过去探探消息,尽量帮帮秀儿,实在不行,便让前院的慧如送她一程。”说完,她便似是不忍般地闭了闭眼,摇头叹了口气。

    福全慌忙安抚道:“主子勿惊,秀儿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必不会出卖您的。”

    “她品行如何,我自是清楚不过了,但是我也了解前院地牢那些个黑心肠的东西,他们手段毒辣,且毫无人性,便是铁打的汉子都难以熬过那些大刑,何况秀儿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愿意秀儿太遭罪了。

    算了,你去探探消息,自个儿瞧着办吧。”乌拉那拉氏叹着气道。

    说完这话,她就摆摆手,让福全抓紧去打探消息了。

    小太监福全见状,心知自个儿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劝说乌拉那拉氏改变心意,甚至还可能会惹得乌拉那拉氏对他心生忌惮,还不如自个儿尽可能的帮帮秀儿,想到这里,他矮身应是,快步离开了西小院,塞给角门的守门婆子几钱碎银子,便顺顺当当地出溜到前院了,顺着一条花木葱郁的小路,钻到了前院小厨房的外面。

    这条花木丛里的小路,还是当初赵德柱辛苦淌出来的呢!

    这也怪赵德柱当初喜欢偷懒,放着那些齐整平坦的石径小路不走,非要从花丛里钻出这么一条小路来,不但避开了前院巡逻的护卫,也躲开了府里无处不在的耳目,而打从乌拉那拉侧福晋入主西小院以后,这条小路就成了福全来往前院的捷径。

    慧如是乌拉那拉氏身边早已出嫁为妇的宫女,结婚产子以后,便被安排在了前院。

    她照旧是忙活过厨房里这摊琐事,便拎着小包袱回自个儿在前院的住处,想着歇歇脚、解解乏,再带着这些自个儿从厨房偷摸藏下的好吃食回家去,只不过还不等她将身上这套沾满油烟味的褂子换下来,便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轻轻的叩窗声。

    三短一长,这是她和先福晋那位小堂妹定下来的暗号。

    “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慧如再也顾不上自个儿身上这套沾满油烟味的褂子,胡乱将解开的几枚扣子系好,忙打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将外面东张西望的福全拉扯进房间里来,压低声音问道。

    福全闻言,苦着脸答道:“要不是出事了,我也不能来麻烦姐姐啊。

    行了,这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要是撞见我在您这儿,怕是还要连累了姐姐,我还是抓紧将主子的吩咐告诉您吧,秀儿那丫头被陈福在浣洗房抓走了,兴许是被送到地牢那边儿了,侧福晋让您想法子探探消息,能帮秀儿就帮帮秀儿,实在不行,你明白该怎么做!”

    说完话,福全转身就要走,却一把被慧如抓住了后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佟佳侧福晋的事儿,也不知道咱们这位侧福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一位无宠无子的侧福晋,便是占着侧福晋的位分又如何,偏要想法子设计除掉佟佳侧福晋,结果就有传言,直指是咱们这位侧福晋动的手脚,侧福晋不放心,估计是又私下里安排秀儿去做了什么手脚吧,现在露馅了……

    你就别问了,快点按照侧福晋的意思办吧。”福全满脸苦涩,颤声说道。

    他和秀儿、慧如这些人都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安排下的一颗颗钉子,主子就只有先福晋乌拉那拉氏这么一个人,主子过世了,本来就该是专门照顾先福晋留下的大阿哥弘晖,但是这位侧福晋还未进门就拿出了先福晋的亲笔密信,将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地收拢到了手里。

    只是这位侧福晋的心计、算计都远远不如先福晋,唯有心思阴狠这点,更胜一筹,他们这些把柄都拿捏在这位侧福晋手里的人,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儿,想要保住眼前儿的富贵和安逸,也就只能丢下旧主的吩咐,全心全意地替侧福晋这位新主子卖命了。

    福全不敢再往下想去,实在是心慌得紧、害怕得紧啊!

    他有些心虚地跑出了慧如的房间,不敢去看慧如的脸色,沿着那些不起眼的小路,急匆匆地回到西小院报信去了。

    得知福全将消息传到,一直在房间里转圈圈的乌拉那拉氏停住了脚步,微微点头,迈步走到了窗边摆着的官帽椅前,微提袍摆地坐定身子,端着手边已经凉透的冷茶,微抿一口,叹气道:“可怜秀儿这丫头了,你安排咱们在府外的人,到时候将她接回去好好安葬了吧!”

    说完,她就又是一摆手,将福全打发下去了。

    福全应声称是,快步离开了上房,一直回到自个儿在倒座房居所的门口,这才抬头瞧瞧有些阴沉的天空,暗叹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真是有些过够了呢,早知道是这样一番前景,还不如当初就跟着弘晖阿哥去恩济庄当差了,最起码能落得清静,也全了自个儿和先福晋的主仆情谊。”

    可惜,世上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也没有能够反悔的选择。

    当初是他自个儿贪图府中富贵,死求白赖地到处塞银子、走门路,这才避开了随弘晖阿哥去恩济庄的差事,等到了这位侧福晋进府,现在就算是他后悔了,再想要避开这府里的纷纷扰扰,亦是无能为力了,毕竟他现在不再是先福晋跟前儿当差的奴才了,而是这位侧福晋跟前儿的红人,这位侧福晋不出事还好,要是真出事了,他也甭想着跑。

    与福全如此一般想法的人,绝对不止福全一人,还有和秀儿关系更好些的慧如。

    小太监再是得宠,再是能干,再是风光,但是和这些个包衣旗出身的宫女,总还是差着一层关系,秀儿是乌拉那拉氏从娘家带到四爷府里当差的,那会儿秀儿才五岁上,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到了府里就被乌拉那拉氏交到了慧如手里,让慧如带着她学规矩、学着当差,慧如手把手的教,这一教就教了五年之久,一直到慧如被先福晋乌拉那拉氏指了婚事出嫁,两人这才算是分开了。

    这养个猫啊、狗啊的,时间旧了,还要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呢……

    这么朝夕相处着,秀儿比慧如的亲妹妹都要更亲近几分,现在乌拉那拉侧福晋让她对秀儿出手,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何况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乌拉那拉氏这点,慧如也并不知道,这就更差些意思了,所以就在西小院这位安心饮茶的时候,慧如咬了咬牙,捏着一张手指大小的小纸条回到了前院的小厨房,不动声色地问出了那些吃食是送给地牢那些犯人的,在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上,做了一个只有她和秀儿两人才知道的记号,这才将纸条塞近了馒头里。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告诉秀儿这丫头不要太死心眼儿,该交代就交代,她会另想法子将秀儿从府里救出去。

    这个做了特殊记号的馒头,总算是如慧如期盼的那般传到了秀儿的手里。

    此时,已经被陈福拔光了所有指甲、满身是伤的秀儿趴伏在稻草上,瞧着馒头上的记号,从受刑开始到结束都未曾落泪的秀儿眼泪噼里啪啦地落着,将这个泛着香甜味道的馒头紧紧抵在心口位置,沉默了许久,这才将早就掰开了一条细缝的馒头掰成两瓣,取出了里面那张已经黏糊糊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秀儿还是将慧如的意思都看在了眼底。

    她是个一根筋儿的人,她之所以会为乌拉那拉侧福晋办事,并非是因为她也被乌拉那拉氏拿捏住把柄,更不是因为先福晋那封亲笔手书的密信,不过是习惯性地跟着慧如的意思办,现在连慧如都全着她不要做无畏的牺牲,她又为何要替乌兰拉侧福晋保守秘密呢!

    秀儿将已经有些糟粕的纸条塞进了嘴里,就着口水咽下,胡乱擦干了眼泪,便发狠似的咬着沾满血污的馒头,三口两口地将馒头吃了个精光,只等着陈福和张保再来提审自个儿,这一等就是三天之久,她就如同一个死人似的躺在这冰冷潮湿的地牢里,吃着冰凉生硬的馒头,唯一能带给她安慰地就剩下慧如每日传进来的纸条了。

    就在她以为自个儿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慧如想法子传进来一颗黝黑的药丸子。

    和药丸子一块送进来的,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内容比较多,也比较杂,慧如先是告诉了秀儿这药丸子的使用方法和避忌,又告诉了秀儿出去以后去哪里等自个儿,还有她在哪里偷偷藏了银两和衣裳……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这也得亏房里伺候的婢仆都已经被打发了出去,不然……

    尔芙很是配合地露出一副小女子怕怕的模样,双手紧紧抓着衣襟,颤声答道:“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爷可不要犯糊涂啊!”

    说着,她还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是男人最好的疗伤圣药。

    随着尔芙的配合,四爷只觉得心里涌起了一团团的烈火,哪里还有闲心去回忆自个儿白天在宫里是如何的丢脸和无奈了,大跨步地上前,几步就窜到了尔芙跟前儿,长臂一揽就将装害怕的尔芙打横抱了起来,如同英姿凛然的将军般脚下生风地往暖阁里走去。

    这一夜,正院连叫了三次水……

    对于那些经常流连于床笫间的放荡公子哥儿,这事在习以为常不过的事儿了,但是对于一向颇有自制力的四爷来说,这就相当于是铁树开花马长角一般稀罕了!

    当第二天尔芙揉着好似被卡车碾压过无数次的腰肢坐起身来的时候,四爷府后院里的一众女人都气红了眼睛……

    其中,尤其是乌雅赫赫最为不忿不服不快。

    昨儿明明说好是她的好日子,结果呢!

    花厅摆宴,四爷这个男主人却迟迟不到,千呼万唤地将人从前院请回来吧,又拉长着一张脸,连句话都没和她说上,便直接开口赶人,还整夜整夜地和其他女人玩妖精打架的成年人游戏,这简直就是一巴掌一巴掌地往她脸上扇啊……

    对此,要是乌雅赫赫真能够看淡,那她也就不是乌雅赫赫了。

    满心委屈和不满的乌雅赫赫在明知尔芙免了各院众女早起请安礼的前提下,呼奴唤婢地坐着软轿来到了正院门口,她现在肚里怀着四爷的孩子,任谁都得礼让她几分,她就不信披着钮祜禄氏外皮的瓜尔佳氏敢不让她进门,只要让她进了门,她一定好好寒碜寒碜这个不顾身份就知道和妾室争宠的嫡福晋。

    就在她打算仗着肚里这块肉做些出格的事儿时,毓秀姑姑和还在养伤中的吴嬷嬷追赶了过来。

    孕期女子,不但要补充营养,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心情愉悦。

    毓秀姑姑和吴嬷嬷劝着要上前叩门的乌雅赫赫,好不容易回到了秋雨楼,还不等她们松口气,乌雅赫赫就躺倒在炕上,哎哎呦呦地喊了起来,一双手紧紧地抱着还为隆起的小腹,瞧那模样就知道是动了胎气。

    “我先去找人请太医,这里还要麻烦吴嬷嬷你照顾着些……”毓秀姑姑不敢怠慢,忙将床头放着的软枕塞到乌雅赫赫的臀下,同时扭头对旁边捧着红枣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吴嬷嬷说道。

    说完,她就大跨步地往外跑去。

    而吴嬷嬷目送着毓秀姑姑走远,脸上的慌乱,登时收敛一空,笑眯眯地坐到了乌雅赫赫的身边儿,一边拧着帕子替乌雅赫赫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柔声安抚道:“别怕,嬷嬷在这里呢,嬷嬷陪着格格……”

    “嬷嬷,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事吧……”乌雅赫赫有些不安的追问道。

    “格格是好福气的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有事呢,只是你刚刚气冲冲地跑到正院去找嫡福晋的麻烦吓坏他了,他也和你小时候似的闹性子呢,躺躺就好了,再说毓秀姑姑也去给格格请太医了!”吴嬷嬷很是冷静地笑着答道,说话来慢条斯理的,且语气自信肯定,让人不自觉得就信了她的话。

    乌雅赫赫更是将吴嬷嬷所言奉若圣旨,连忙抬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呐呐自语着,低声哄着肚子里的小宝宝,那模样倒是真流露出了几分慈母范儿来。

    随着吴嬷嬷的安抚,乌雅赫赫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感觉到原本还很猛烈的剧痛减弱了不少,笑着瞧向吴嬷嬷,柔声道:“多亏了嬷嬷在身边陪着我,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好了就好,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可不能再和以前那般莽莽撞撞地犯糊涂了。

    再说,嬷嬷也要说你几句,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敢去正院找嫡福晋的麻烦呢,不论嫡庶尊卑这些理,便是冲着嫡福晋那份如日中天的恩宠,你也得忍耐着些!”吴嬷嬷小心地扶着乌雅赫赫坐起身来,又取了几个软枕塞到乌雅赫赫的腰后,仔细地替她盖好压腿的薄被,这才重新坐回到窗边摆着的绣墩上,沉声说教道。

    乌雅赫赫闻言,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儿,低声道:“嫡福晋也太欺负人了!”

    吴嬷嬷这些日子一直都窝在自个儿房里养伤,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多,加之她仗着自个儿是乌雅赫赫的乳母,对其他宫婢的态度并不友好,也没有个人主动送消息给她。

    说句不好听的话,今个儿要不是毓秀姑姑过去找她,她还在自个儿房间里躺尸呢。

    这会儿她听乌雅赫赫这么说,还真以为她不在乌雅赫赫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里,府里那位嫡福晋起幺蛾子了呢,忙不迭的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瞧那模样,颇有些替乌雅赫赫打抱不平的样子。

    乌雅赫赫就喜欢吴嬷嬷这种不管对错就知道护着她的做派,她如小时候似的拉了拉吴嬷嬷的袖管,笑着撒娇道:“还是嬷嬷对我最好了,要不是有嬷嬷在我身边,我还真不知道自个儿这日子要怎么过呢!”

    说着,她就叭叭地将尔芙和四爷如何不要脸地折腾整晚的事儿给说了,也将她想要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去奚落奚落尔芙的打算说了……

    本以为肯定能得到吴嬷嬷支持的乌雅赫赫话音刚落,吴嬷嬷就怒其不争地开口道:“你真是糊涂!”

    乌雅赫赫闻言,傻愣愣地憋出了一句话:“嬷嬷,您也不向着我了!”

    “嬷嬷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呢!”吴嬷嬷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乌雅赫赫光洁的脑门儿,颇有些自个儿竟养出个白眼狼的挫败感,叹气道,“嬷嬷就是太向着你了,这才会觉得你这事儿干得糊涂呢!”

    说着,她坐在绣墩上的屁股往前挪了挪,伸手抓着乌雅赫赫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格格现在是肚子里怀着孩子,嫡福晋不敢将格格怎么着,但是以后呢……

    这府里主子爷又是个偏心眼的,疼嫡福晋疼得跟什么似的,格格却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胡来,这孩子出生了,主子爷能疼小主子们么,再说就算格格过去,说了些让自个儿痛快嘴儿的话,又能伤到嫡福晋什么呢!

    要是让嬷嬷说啊,格格这会儿就该表现得大度些,这越是懂事的女人才越是惹人疼,何况嬷嬷也特地打听过了,这主子爷心情不快是有原因的,绝不是故意要落格格的脸面,过三过五的,主子爷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别看吴嬷嬷自个儿生下小闺女就一直留在乌雅赫赫的娘家伺候,但是她说起男女之事,却是头头是道,仿佛是一个情感老师般,倒是真哄得乌雅赫赫高兴起来,不再计较昨个儿那场让乌雅赫赫尴尬到死的晚宴了。

    不过乌雅赫赫到底是爱面子的,乌雅赫赫拧着眉心,扁着嘴儿,一副好不甘心样子的低喃道:“那我就这么任由她钮祜禄氏欺负我,你是不知道昨个儿那些女人是怎么笑话我的,我现在想想还觉得这脸皮火辣辣的难堪呢!”

    说着,她又好似撒娇似的嘟嘟嘴儿,扯着吴嬷嬷的袖管,低声道:“嬷嬷最疼我,嬷嬷你可得替我出个好主意,不然我心里这股气就是咽不下去……”

    吴嬷嬷闻言,满脸为难,却还是点头答道:“好吧,真是个磨人的孩子。”

    “我就知道嬷嬷对我最好了!”乌雅赫赫满脸是笑地撒娇道。

    “嬷嬷要是不疼格格,还能去疼谁呢,不过格格想要替自个儿出气的话,还需要找宫里的德妃娘娘帮忙,毕竟嫡福晋是府里的女主人,而嬷嬷只是个下人,也唯有德妃娘娘才能压她一头。”吴嬷嬷闻言,抬手摸摸乌雅赫赫的脑袋瓜儿,低声说道。

    其实吴嬷嬷给乌雅赫赫出的主意,也不能算是个主意,无非是让乌雅赫赫去找德妃娘娘告恶状而已。

    “娘娘能管么?”乌雅赫赫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格格是娘娘的亲侄女,娘娘这些年待格格如珠如宝,怎么可能眼瞧着格格受欺负呢,而且您还怀着主子爷的骨肉呢,这你肚子里的孩子亦是娘娘的亲孙子啊!”吴嬷嬷笑着说道。

    乌雅赫赫闻言,扁着嘴儿思考片刻,点点头道:“那好吧,改日就进宫去!”

    随着她话音落地,外面也想起了毓秀姑姑求见的声音。

    乌雅赫赫忙躺回到了床上,一副病歪歪的模样,抱着肚子,将应付毓秀姑姑的差事推给了吴嬷嬷,瞧着她根本不将毓秀姑姑当回事的做派,也真不知道她非要将人从正院要过来是为了哪般……

    不过如果德妃娘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狠狠捶乌雅赫赫的脑袋瓜儿的。

    毓秀姑姑是宫里老人儿,从德妃娘娘侍寝成为贵人到登为四妃之一,要是没有毓秀姑姑从旁帮衬,德妃娘娘这路也不可能走得如此顺当,别看毓秀姑姑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也不懂医术,但是亲眼看过的事儿多了,对于各种各样的暗算手段,她总能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德妃娘娘才会托尔芙捎密信给乌雅赫赫,让乌雅赫赫找尔芙要毓秀姑姑到自个儿跟前儿去伺候,结果乌雅赫赫真是不争气,根本没将毓秀姑姑当回事,而且一瞧见吴嬷嬷回到自个儿身边伺候了,更是连见都不想见毓秀姑姑了。

    对此,毓秀姑姑也是蛮无奈的。

    如果她不是还念着和德妃娘娘这么几十年的主仆情分的话,早就不管乌雅赫赫了。

    不过这会儿却不是她闹性子的时候,她也过了屁大点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年少轻狂时候,微微侧身,将赶过来替乌雅赫赫请平安脉的梁太医让到前面,低声说道:“今个儿是梁太医在府中当值的日子,梁太医最擅长妇科、儿科一道,让他过来替格格请平安脉,倒是正合适呢!”

    “哎呦,真是不巧了,格格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吴嬷嬷回眸瞧瞧内室方向,苦笑着说道。

    同时她动作迅速地从袖管里抖出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荷包,一把塞到了梁太医的手里,柔声赔罪道:“今个儿怕是要劳烦梁太医白跑一趟了,这点银子就当是茶钱了,还望太医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不等梁太医回答,旁边听着的毓秀姑姑就忙抢着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格格刚刚还觉得腹痛难忍,便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但是还是要小心为上啊,毕竟这事关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大意,我看还是将格格唤起来,让太医替她好好看看才是……”

    “哎呦,格格头一回有孕,难免会有大惊小怪的毛病,你就别在旁边吓唬她了!”

    “我,我怎么吓唬她了,我这也是为了格格的身体着想啊!”

    “得得得,既然你非要坚持,我也不劝你,但是一会儿格格不高兴怪罪下来,你可别怪我没提你着想啊!”吴嬷嬷见毓秀姑姑坚持,也不好太拦,赔罪似的对着梁太医笑笑,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转身回到内室去见乌雅赫赫了。

    其实内室里的乌雅赫赫早就听见门口的动静了。

    她之所以让吴嬷嬷过来挡驾,也不是存心要折腾梁太医白跑一趟,她就是在床上躺得太舒服了,加之肚子里也不觉得难受了,想着左右安胎药方都是太医们开好的,一会儿让婢女去煎上一副过来喝喝就是了,这才懒得动弹了。

    不过毓秀姑姑那些话,她也都听到了耳朵里,又不愿意吴嬷嬷跟着为难,见吴嬷嬷一进来,便让吴嬷嬷扶着自个儿起来了,也不用出去内室,直接在临窗摆着的美人榻边儿上挡一扇屏风,便让吴嬷嬷出去请梁太医进来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成了,你也别在我跟前儿转悠了,抓紧去后面张罗早膳吧,我可得抽空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这进了宫就得饿着了,到时候又困又饿的,你家主子就真要被饿哭了!”醒过神的尔芙揉着发沉发昏的脑袋瓜儿,带着几分困意的轻声催促道。

    说完,她就已经伸手接过宫婢递过来的浓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没有咖啡,没有红牛,浓茶提神,这效果亦是蛮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碗泛着苦涩味道的浓茶下肚了,尔芙还真是觉得自个儿精神了几分,她趁着这短暂的神清气朗,以莫大的意志力从温暖的炕上站了起来,刷牙、洗脸,去净室清理下一晚上堆积下来的废物,梳妆更衣……

    “开窗,凉快凉快!”这女人化妆,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那都是很考验耐心的,尔芙这会儿困得迷迷糊糊的,恨不得一眨眼就能睡过去,怎么敢舒舒服服地靠坐在软垫上等人伺候,为了不让好不容易才精神起来的自个儿又睡过去了,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很刺激的事儿

    比如在大冷天里,天将明未明的时候,便推开窗户吹吹冷风。

    一袭褚红色金丝牡丹暗纹绣鸾纹穿梭其间的旗装上身,三支镂空玉雕的如意长簪簪在发髻之侧,另一侧是一支凤首衔珠的点翠步摇,打扮得华丽端庄,脸上涂脂抹粉,透着精致和漂亮,但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尔芙那双充斥着困意的双眸。

    不过好在,她也算是暂时精神起来了……

    穿堂里,四爷府后院各处的女眷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这里了。

    一瞧见尔芙如此正装出现,她们就知道自个儿想要打探消息的愿望,怕是要彻底落空了,因为这些女人瞧见她这身装扮,便知道尔芙这必然是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去,想想往常尔芙进宫请安前的流程,估计都说不上几句话,尔芙就得把她们打发走。

    不过这些人也不敢把不满之色摆在脸上,不是怕尔芙,而是四爷太偏心正室。

    “你们这么早过来,我知道你们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下乌雅格格是否有孕,我也不瞒着你们,乌雅格格昨个儿身体不适,请太医过来瞧过,已经确定她有孕三月有余了,再过不到七个月的时间,咱们府里就又要添上一位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了!

    好了,你们想要知道的消息,我也告诉你们了,也就不留你们在多坐了!”只是尔芙这人的做法,素来和普通福晋做法不大相同,瞧着这些满脸失望的女人,她也没有绕弯子,朗声免了在座众女的礼,不等其他人开口询问,直接将这些人心里所好奇的答案说了出来。

    说完这话,她也没有在穿堂里多耽搁,扭身就走,走路都带着风呢!

    乌雅格格有孕,于尔芙是一件很纠结的事儿,于后院众女,也并非是什么喜事,而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本就已经享受着侧福晋的份例,又是府中男主人四爷童鞋的亲亲表妹,背后更有德妃娘娘这尊大佛做靠山,要是再生下个孩子,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在座众女,不论是身份比较低的格格,还是稳坐钓鱼台的两位侧福晋,这会儿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了。

    按照祖宗规矩,和说亲王有一正四侧五位福晋,四爷府里,唯有一个侧福晋的位子悬空,现在嫡福晋是和四爷举案齐眉、感情笃定的尔芙,三位侧福晋,包括那位在小善里清修的佟佳侧福晋,个顶个都是名门闺秀、背后有大佛照拂,一旦乌雅格格坐稳最后一个侧福晋的位子,那其他格格就再没有往上爬的可能了。

    府里伺候的格格们心里不安,可以说是因为没有上升空间,不甘心从此做小伏低。

    那么在座的两位侧福晋呢,她们心里也很不安啊……

    以前府里有一个侧福晋的位子悬空,这下面的格格侍妾想要往上爬,只需要在四爷跟前儿刷足好感度,并且盼望着肚子争气些,一索得男就好,有了四爷替其请封,眨眼就能成为有品有级且玉牒有名的侧福晋,但是现在没有了侧福晋的空位子,额外加封,其难度可想而知,所以这些格格侍妾再想要往上爬,肯定是要想方设法地拉下一个侧福晋来给自个儿腾位置了。

    这么一比较,反倒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嫡福晋位子更保靠些了。

    因为尔芙能够破格成为嫡福晋,那是四爷格外偏爱,求得康熙帝格外开恩,替尔芙改名换姓,重新嫁入四爷府,而非妾室扶正,虽然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嫁进门的嫡福晋,这种事是可一不可再的,而且李荷茱李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也不认为自个儿能让四爷为其破例,所以算计不算计嫡福晋尔芙,好似对她们都没有什么益处。

    她们能够想明白这点,那下面那些格格侍妾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所以这些人肯定不会舍易求难去和尔芙这位嫡福晋对着干,反而还会百倍讨好尔芙这位嫡福晋,以求尔芙这位嫡福晋在一些节骨眼上,替她们美言两句,而她们这些侧福晋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这么一想,李荷茱李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不禁满脸苦笑地对视了一眼。

    同盟阵线瞬间达成。

    至于说,还在小善里清修的那位佟佳侧福晋,现在谁还有闲心去关注她呢!

    当然,想关注,也关注不到,她们都是些出入不便的深闺女眷,这耳目眼线能够遍布府中各处就已经是宅斗里的好手了,还想要在外面做到呼风唤雨的话,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了,所以这么一对比,佟佳侧福晋去小善清修,好似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避开了眼前这场乱局了。

    这些心里各有打算的女人在尔芙离开后,又在穿堂里坐了有一炷香工夫,便散了。

    不过这也仅仅是暂时的平静,因为这些女人离开了正院,很快就各找各的同盟去联络感情了,比如说乌拉那拉氏,那是一出正院门就停住了脚步,对着同样顿住脚步的李荷茱李侧福晋热情邀请道:“我院里小厨房新研究了两样小点心,不知道李妹妹可有兴趣过去坐坐呢!”

    李荷茱自然不会拒绝了,笑着点点头,便随着乌拉那拉氏往西小院走去。

    而其他格格呢,也没有闲着。

    比如府里地位最为稳固的董鄂格格吧,她虽然是不争不显,一向都表现得好似没有争宠之心似的,但是随着她所出的小格格一天天长大,她也总要为自个儿的孩子打算打算吧,这母以女贵、女以母贵,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一件事,如果她成为侧福晋,她所生的小格格最不济都能以县主身份出嫁,要是被远嫁蒙古和亲的话,兴许还能被封为公主,这总是要拼一拼、搏一搏吧……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

    董鄂格格自个儿是过着有女万事足的日子,但是她也不愿意她的小格格就比府里的其他小格格低上一头啊,而且她现在在府里的地位稳固,虽不比尔芙荣宠之盛,却也是府里能数得着的小宠妾一枚啊。

    这个时候,她总要做些什么事儿,好好刷刷存在感吧。

    正因为如此,随着李荷茱李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正院门口,她也一转身瞧着还在愣神状态的陆格格和格格,递出了橄榄枝,邀请二人到自个儿院里小坐闲聊片刻。

    陆格格么,摇摇头,找个任谁都瞧出是借口的理由,拒绝了董鄂氏的邀请。

    毕竟这府里好些人都知道她是李荷茱李侧福晋带进府里来的陪嫁丫鬟,而且又曾用过绝子汤,彻底伤了身子,她不掺和这件事,倒是属于正常,所以也没有人觉得意外,便是主动提出邀请的董鄂氏也不意外她的选择,满脸是笑地点点头,便让开了正院院门口的小路,和格格让到了旁边。

    格格,绝不是个自甘寂寞的人,更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

    即便是董鄂氏今个儿不邀请她,她也会死皮赖脸凑上去,现在董鄂氏邀请她了,她自然更是要顺杆爬了,只是她有两个致命的短处,一个就是出身太低,入府前是下九流的戏子出身,第二个短处就是她至今都未曾爆出喜讯来,她入府时间不断了,现在还膝下悬空,如果不是太医保证她的身体没事,她都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不能生养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这两个致命的短处,府里其他格格都不将她当回事。

    现在董鄂氏邀请她,也是想要拿她当枪使,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和她做一对同进退的好姐妹。

    可惜格格虽然不缺心计,而且也算是个心机深沉的腹黑女,但是她见过的世面有限,加之董鄂氏对外表现出来的和善温婉形象,还真是让她有些小看了董鄂氏这种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女。

    随着董鄂氏邀请着格格离开正院院门口,陆格格借口要回去照顾小阿哥也走了,其他几位格格也都忙活开了,两个乌拉那拉氏出来的小格格珍珠和媚儿,这对素来看不过顺眼的同族姐妹,亦是手挽手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去了小乌拉那拉氏的居所碧池苑。

    而乌雅氏同族吴家送进来的那对宫女侍妾雨桐和雨桠……

    她们瞧着这些离开时都不曾丢给她们一个眼神的诸位格格背影,对视一眼,露出些许苦涩笑容,迈步往二人居住的锦瑟苑走去。

    现在,她们也唯有紧抓住乌雅赫赫的大腿不放松了。

    甭管怎么说,甭管怎么嫉妒,甭管怎么不服气,总归是一脉相承的同族姐妹么!

    虽然乌雅赫赫跟着德妃娘娘乌雅氏沾光,一出生就是满八旗出身的贵女,她们还是包衣旗下的包衣奴才一枚,但是这乌雅氏亦是吴氏分支出去的一支血脉,相互之间,总还有着几分情面,何况乌雅氏一族也并非完全脱离了内务府,还在内务府里领着差事,更多了互相利用的可能性,想来乌雅赫赫也不会不顾情面地拒绝她二人的亲近。

    抱着这样的想法,随着尔芙一行人的车驾一离开四爷府,各处就都忙活开了。

    最为忙碌的,还得说是大厨房那边。

    首先是昨个儿夜里,尔芙这位嫡福晋开口就赏给了秋雨楼上下婢仆杂役两桌席面,这食材都要抓紧预备出来吧。

    其次,这后院几位格格那边儿,要点心、要酒菜……统统都要预备。

    而最为重要的就是要筹备晚上那几桌摆在花厅里的席面,这是府里的惯例了,不需要尔芙多吩咐,也不需要管事嬷嬷特别提醒,这不管府里哪院的女眷有孕,花厅摆宴都是一道少不了的程序,一来是给有孕的女眷一个炫耀羽毛的机会,二来亦是给府里各院女眷一个在四爷跟前儿展露才艺的机会。

    如果单单是准备食材这点事,倒是不需要大厨房那边的几个掌灶大厨多操心,自有跟着他们学本事的徒弟、厨娘们张罗着、忙活着,但是现在府里有个有孕在身的女眷,还是宫里德妃娘娘最为疼爱的侄女,这要是才爆出喜讯就闹出小产的事来,还不得要了他们的老命,所以他们只能是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地伺候着,凡是有可能出现在晚上花厅里的菜肴食材都要样样过目,凡是晚上席面有可能用到的配料、高汤,亦是要样样亲偿试味,这么一折腾,需要他们在场的时间就大大拉长了。

    除了大厨房这边,管着库房的秦嬷嬷和毓秀姑姑也不轻松。

    这乌雅格格有孕是件大喜事,总不能赏了在秋雨楼伺候的奴婢杂役,就不管这喜事里的最大功臣乌雅格格了,那不显得尔芙这个嫡福晋太刻薄了,所以自然而然要大赏厚赏地送过去。

    那送过去的东西,也就需要这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一样样地检查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吧,这四爷府上上下下都忙活着,一对比起来,反倒是尔芙这位进宫给德妃娘娘报喜的嫡福晋更加清闲了些。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吩咐小生子准备些糖浆,又让诗兰去冰窖将她去岁秋末存下的红果都找出来,亲手弄了几串冰糖葫芦。

    尔芙就这样满头大汗地捧着准备好的冰糖葫芦回到了上房里。

    前院,四爷并没有亲自进宫,而是让苏培盛往宫里跑了一趟,他则是一直盯着时间,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就领着还在和戴铎研究如何将户部在外那些欠款收回来的李卫回到了后院。

    “奴才李卫请福晋安,福晋吉祥。”李卫进门就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儿,问安道。

    他虽然很怀疑尔芙是穿越同乡,但是考虑到他和尔芙迥然不同的身份,他并不想和尔芙有任何牵扯,甚至表现得更加矜持守礼,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引得尔芙主动找上他,这牵扯到皇室的事情里,那稍有不慎就会连带着满门九族一块倒霉的大事,他很珍惜他现在的亲人家眷生活,所以他更是要小心谨慎了。

    事实证明,他将自个儿隐藏得很好,尔芙根本没有发现他是穿越同乡这件事,也没有想过穿越同行里有异性的存在,她上下打量了李卫两眼,微微颔首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快请坐下说话吧!”

    说完,她就让诗兰将内室里正在重新梳妆的玉清叫了出来。

    李卫又是一礼,这才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如尔芙所说那样落座。

    他并不是个认不清身份的人,尤其是他才穿越来的时候,直接穿越成了吃饱就知道睡的奶娃娃,这些年过去了,他也就完全适应了皇权统治下的封建社会,不会搞什么平等,即便是在现代,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亦是完全不存在的。

    倒是四爷见李卫很是拘束的样子,微微笑了,抬手道:“在你福晋主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放松些吧,将那些虚礼都丢下,赶快坐下说话吧,仔细惹你福晋主子不高兴,到时候爷可不会帮你求情。”

    四爷话音落,玉清也已经落落大方地来到了堂屋。

    她先是对着还在和李卫说话的四爷和尔芙行了标准的万福,又对着李卫甜甜一笑,这才夫唱妇随地坐了下来。

    几人说着话,诗兰就过来询问要在哪里摆饭了。

    一顿不够奢华,却足够丰盛温馨的午饭过后,本来尔芙是打算留玉清在府里小住几日的,不过考虑到玉清现在身怀有孕,她就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她还是收拾出了足足两大箱小七和弘轩之前穿过的小衣裳给玉清带回去,这些小衣裳都是小七和弘轩穿过几次就被收起来的,洗一洗和新的没两样,也足够柔软服帖,最是适合才出生的小婴儿穿了。

    侧门口,尔芙拉着玉清微凉的手,不放心地交代道:“我这往常出府不容易,你现在的身子也重,要是有事就直接让人找玉洁就好,别太勉强自个儿了。”

    说完,她又敲打了李卫几句,免得李卫被外面那些女人勾搭去,这才放二人离开。

    尔芙和四爷回到上房里,她还是紧紧蹙着眉头,一副很担心的样子,看得旁边的四爷都忍不住笑了,满是调侃的开口道:“你这模样真是像极了为自家女儿操心,不过爷却觉得你有些白费功夫了,玉清是个聪明人,李卫待她也好,怎么可能会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胡来呢!”

    “我也不想乱想,可是想想玉洁的事儿,我就觉得心里头没底。”尔芙苦着脸道。

    “玉洁的事是特例,你看玉清和玉冰她们出嫁以后,不都是过得不错么!”

    “……”尔芙闻言,又是一叹气,不过她却还是努力地笑了笑,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因为她自己一个人的坏心情就影响到四爷和其他人的心情,所以她转移话题地提起了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事儿。

    媚儿,进府就是侍妾,哪怕是爆出有孕的好消息,四爷也没有想给她升位分,这眼瞧着就要过去前三个月的危险期,不管怎么说,总该给媚儿提提身份,不然等到媚儿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地,这脸面也不好看。

    四爷听完,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尔芙的建议。

    “左右她的份例是按着格格的份例,也不差一个名分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四爷无所谓地说着,连亲自过去走一趟的想法都没有,这倒是让尔芙有些微酸的心情好了不少。

    随后,她又和四爷说了说京郊田庄上的那个挺有意思的庄头韩庄头。

    对于韩庄头这个人,四爷也有些印象,他捋着颌下的青须,若有所思的敷衍道:“韩庄头那人是有些小聪明,但是还算本分踏实,做事也还算尽心,正好你也打算将府中宫婢仆从荣养的地方定在那里,倒是不怕他会不尽心照顾那些老人儿了。”

    “嗯,那就让他专门管着这摊事吧,但是他家的孩子就不能再进府伺候了。”

    “这都是后院里的事儿,你自个儿决定就好。”四爷无所谓的说道。

    尔芙见四爷‘这也说你自个儿决定就好,那也说你自个儿决定就好’的应付自个儿,登时就有些不高兴起来,加之佟佳氏往四爷房里塞人的事儿,脸色就更难看了,正当她琢磨着是不是要不要和四爷大吵一架的时候,小七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她瞧着脸上带着轻纱帕子的小七,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丫头在玩什么呢?”

    “额娘,您看!”小七小心翼翼地掀开脸上遮着的帕子一角,指着嘴角位置的一颗小痘痘,哭丧着脸道。

    没有姑娘是不爱美的,而小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尔芙见小七因为小痘痘大惊小怪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但是笑过之后,还是让诗兰将太医调试好的养颜膏找了出来,细细交代好用法,叮嘱小七千万千万不要将脸上的痘痘抓破、挤破,又让人取来清水给小七洗脸,将药膏仔细地抹在痘痘上,这才松了口气地重新坐回到位子上,轻声说道:“稍后我让生公公给你准备些清爽可口的饭菜,免得你脸上的痘痘越来越严重。”

    “额娘真好。”养颜膏涂在痘痘上凉丝丝的,小七很是好奇的垂眸瞧着手里小巧精致的鹅颈瓶,笑着说道,同时往自家额娘的身边凑了凑,她很喜欢自家额娘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

    尔芙故意装作很嫌弃似的地推了推越来越凑近自个儿的小七,淡淡笑着。

    “额娘,刚刚玉清姐姐来,您怎么都不叫我,我好想念玉清姐姐。”小七倒是根本不当回事,她笑眯眯地凑回到尔芙的身边儿,搂着尔芙的胳膊,继续撒娇道。

    “你不是要跟着孙嬷嬷学规矩么,左右这次玉清回京要留在京里几年,甚至更久,你有大把机会和你玉清姐姐亲近,我又何必去打扰你跟着孙嬷嬷学规矩,要是引得茉雅琦也一块过来,那场面得是要多尴尬呢!”尔芙勾指敲敲小七的脑门,压低声音地回答道,同时还不忘丢给四爷一记白眼,都是这个臭男人,非要让她多照顾着茉雅琦些,想想茉雅琦每天和小七在自个儿跟前争宠的样子,她就从心里往外腻歪着。

    显然,四爷并没有忽略掉尔芙那不算太明显的白眼儿,他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找了个借口就领着王以诚两兄弟回前院继续忙碌了。

    因为康熙帝将户部重新交回到他的手里,他要操心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这次他将李卫召回京,便是想要李卫动用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帮助他搞定那些拖欠户部银两的官宦权贵。

    正院里,尔芙和小七一块送着四爷出门,便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她一边安排宫婢收拾着堂屋里那些通过的茶碗,一边扭头和小七说着体己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裁剪新衣的事儿,她拉着小七来到书房的书案后,从暗格里翻出那叠四爷亲手绘制的花样子,挑选出两张合适的花样子,直接就往针线房的方向走去。

    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是刘娘子,这是尔芙从绣娘里提拔出来的自己人。

    虽说现在针线房是由李荷茱李侧福晋打理,但是李侧福晋并没有调整针线房的人手安排,刘娘子亦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远远地瞧见尔芙过来,便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绣活,直接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询问道:“福晋,您怎么得空过来,您有事让诗兰她们过来叫奴婢一声就是了!”

    “左右我也是闲着,只当是散步了。”尔芙笑着摆摆手道。

    说话间,尔芙和小七就已经随刘娘子走进了专供绣娘做绣活的绣房里,一溜三间的大开间里,十几个绣娘都在忙活着,手里头都有着做不完的活计,五颜六色的绣线如同彩星似的点缀在房间各处,她左右瞧了瞧,好似也唯有刘娘子手里的活儿少些,便直接叫着刘娘子去旁边的偏房里说话去了。

    其实刘娘子的绣技超好,一手苏绣工夫,比起宫里伺候的绣娘都不逊色分毫,原来绝对是针线房里最忙的一名绣娘,只不过因为她得了尔芙的看重,其他有资格自个儿挑选绣娘的侧福晋们担心尔芙会命她在自个儿的衣裳上动手脚,所以就舍弃了她这位绣技精湛的绣娘,选择了其他的绣娘,而其他那些不够资格自个儿挑选绣娘的格格不敢那么张扬地和尔芙同用一个绣娘,这才让刘娘子有些清闲了。

    尔芙坐下来,还不等宫婢将热茶奉上,便从袖管里掏出那两张精心挑选出来的花样子,对着刘娘子轻声吩咐道:“我打算用这个花样做一身粉白色的对襟旗装和明紫色的半长无袖褂子,另外再给小七多置办几套新衣,她这个年纪,正是该打扮的岁数,料子就由你自个儿决定,花样素雅些,只在袍摆和领口、袖口等位置点缀些就好,别弄得太复杂了。”

    “奴婢都记下了。”刘娘子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拿着笔,速度飞快地记录着。

    交代好这些琐碎事以后,尔芙又仔细地问了问针线房这些日子的动向,刚想要起身离开,李荷茱李侧福晋就领着近身宫婢忙活活地赶过来了。

    “妾身请福晋安,福晋吉祥。”李荷茱一到针线房的小院就直接奔着偏房过来了,才进门,还不等尔芙开口说话就满脸堆笑地屈膝见礼道,同时还偷偷瞟了眼起身冲着自个儿见礼的刘娘子。

    “坐吧。”尔芙指着下首空着的绣墩,含笑让道。

    “福晋姐姐,您今个儿怎么会这么闲在呢,有空来针线房这边溜达!”李荷茱告了声谢,坐在了尔芙下首的位置,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带着几分试探的开口问道。

    看来是她和小七突然出现在针线房里,让这个好不容易有机会插手中馈的李荷茱李侧福晋担心起来了,尔芙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温煦,她笑盈盈地指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花样子,说道:“我这不是特地过来让刘娘子给我裁剪两件新衣么,你放心吧,料子不会动用针线房的库从,我稍后就会让宫婢送过来。

    倒是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说着,尔芙故作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被问到头上的李荷茱李侧福晋先是一怔,随即学着尔芙的样子,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旗装,有些羞涩地垂眸说道:“妾身亦是过来找刘娘子帮忙裁剪新衣裳的,这不换季是真不觉得自个儿发福,妾身昨个儿将去岁的秋装找了出来,一试才发现,之前那些旧衣裳都不合身了!”说完,她还很羞涩地扯了扯袍摆,好似在遮挡腰间越来越多的赘肉。

    她虽然不是个贪权的人,但是她却不喜欢这样被当贼似的防范着,左右她想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何必在留在针线房这边,引起李荷茱李侧福晋的误会呢,所以她掩唇笑笑,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直接领着小七往其他地方去了。

    因为尔芙太着急离开,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荷茱和刘娘子桌面下的那点小互动。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其实尔芙之所以让大家伙儿等着赵德柱将那个药包找出来,而不是让赵德柱去抓人的时候就将药包找出来,便是想要揪出那个她看到亲手将药包交给柳儿的人,本来她以为等待几天,总能等到那个人和柳儿再接头,结果那个人根本没出现过,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柳儿这个经手人了。

    “想说了么,那就说吧!”瞧着柳儿几次张口欲言,尔芙笑着问道。

    柳儿闻言,浑身发抖地跪直了身子,她有些羞涩地红着脸,终于说出了隐藏在心底的真相。

    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只因为是上三旗包衣出身,被迫参加小选,成为宫女,她原本是想着就这样忍耐到二十五岁,熬到出府的念头,便可以和她家里早已为她选定的未婚夫成婚,但是就在三年前,她十四岁上,家里为她选定的未婚夫,那个英俊潇洒的情哥哥和其他人成婚了,她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正在此时,心情沮丧的柳儿偶然遇到了四爷府里一位能言善道的护卫齐苏图。

    照说护卫是外男,即便她被指派到四爷府里当差,也没有机会和护卫齐苏图再续前缘,但是事有凑巧,她被分派到了花房里工作,经常要跟着花房的管事公公去前院更换各处摆置的盆景,这一来二去地就找到了和护卫齐苏图说话的机会。

    齐苏图性格外向、开朗,柳儿面嫩含蓄恬静,两人是男有情、女有意,这渐渐地就有了超友谊的关系,可是宫女在没有出府前,便相当于四爷的专属物品,失节就成为了一件后果很严重的大事,如果这件事被人揭露出来,不但她的小命保不住,连齐苏图的性命都有危险,所以当那个神秘的宫女拿着她送给齐苏图的定情信物,找到她的时候,她答应了那个神秘宫女的条件,接过了那个不知是何物的纸包。

    柳儿交代的这些内容,尔芙早就让赵德柱和张保调查清楚,所以她没有半点意外,她淡定地听柳儿眉眼含情地说完这番自白,勾着嘴角,神色古怪地追问道:“那你能告诉我,那纸包里的东西,她要你放在送去哪里的盆景泥土里么?”

    “奴婢自知自个儿罪孽深重,不求福晋饶恕,只求福晋能放过齐苏图。”柳儿答非所问地叩首一礼,恳切道。

    尔芙怪笑着问道:“你这是要挟我?”

    “奴婢不敢。”柳儿忙摇着头,含泪望着尔芙,轻声解释道。

    见柳儿还算识相,尔芙也没有想要故意掉着柳儿的胃口,她故作不耐烦地摆着手说道:“那就我问你什么说什么,至于你和齐苏图那点事儿,我没兴趣知道,更不会插手到前院的事情去,真想要求饶的话,那等我处理完你往花盆里下药的这些事以后,我让赵德柱送你去前院找四爷去解释,看看四爷肯不肯放过你和你的情人。”

    说完,她就端起茶盏抿了口,等着柳儿回答。

    只是这等待的时间,还真是有点长。

    正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柳儿犹犹豫豫、忸怩地说出了答案:“福晋看到奴婢那天,那个宫女将纸包交给奴婢的时候,交代奴婢找机会将纸包里的粉末混合到过几日要送到福晋房中的四季海棠中。”

    说完,她就急急地低下了头。

    毕竟这种做坏事被当场揪到当事人跟前的感觉,那是真尴尬。

    “四季海棠,我记得我房中的盆景都是新近才送过来的,并没有到更换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要求花房准备其他盆景,还有你说我遇到你和那个宫女碰面的那天,她交代你将那纸包里的粉末混合到要送来我房中的盆景里,你特别强调那天,那就是说之前还有其他的事儿了!”尔芙却没有这种感想,她有些迷惑地环视了眼穿堂里的盆景,轻声发问道。

    对于尔芙的发问,柳儿不敢不答,脑袋却是越垂越低。

    根据柳儿交代,她这前前后后地已经十数次将粉末混合到盆景泥土里,送到包括正院在内和东西院、倚月阁……等等有女眷入住的院落,连已经被废的大李氏李庶福晋的佳思院都没有落下,因为各院的主子都没有告病、请太医,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发展到根本不在意的份上,收到装着粉末的纸包,直接就往要送过去的盆景泥土里混混,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更甭提想要找主子、管事嬷嬷自首请罪这种事了。

    “你还真是够坦诚的。”尔芙嘴角扬起讽刺的冷笑,冷嘲道。

    说完,她就直接招呼过在旁候着的胡太医上前给各院的女人把脉检查了,同时还让秦嬷嬷和桂嬷嬷安排人手,按照柳儿交代的证词,将送到各院的混合了不明粉末的盆景都取来给胡太医检查。

    最先被送到穿堂廊下的就是正院书房高几上摆着的一尊五针松盆景。

    松柏类的盆景是花房送到正院最多的,一来是照料方便,二来是常年青松翠绿,尔芙这种懒人最喜欢这种,所以房间里最常摆的就是这类型的盆景,而新近被送到书房摆着的五针松盆景,虽然被混合了不知名的粉末在泥土里,但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且树形端庄、巍然挺立,她很是喜欢,所以经常会站在旁边欣赏,难怪她会在几天之内就突然显出气血两虚的古怪脉象来!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胡太医检查过那些送过来的盆景中的泥土后,又检查过府中众女的脉象后,肯定了尔芙的猜测,她的脉象和泥土里混合着的粉末有很大关系。

    而泥土里混合着的粉末,其实并不特殊,不过是些黄杜鹃花的花粉、桃仁末、红花晾干后研磨成末、鸡血藤的粉末、又混合了些不利于有孕的麝香末,组成的一种暗褐色药末,虽然不能致人小产,但是长时间接触到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有孕的可能性,所以不得不说,安排下这种损招的人,还真是断了后院里所有女人的出路。

    “胡太医,这后宅里的腌事儿,实在是让您笑话了,还要烦请您按照各位妹妹的脉象抓紧开方子吧,虽说这种东西见效慢,却到底是对身体不好,喝两副药调养下,也省得各位妹妹心里头不舒坦。”尔芙接过胡太医送上的诊断结果看了看,随手就放在了旁边儿,对着还在检查盆景里泥土的胡太医,轻声吩咐道。

    胡太医其实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纷杂的地方了。

    他一听到尔芙这么说,果断地将沾满泥土的手在官袍上蹭蹭,便跟着诗兰去外面厢房开方子了。

    “这般恶毒的手段,福晋可万万不能放过做下这事的人!”

    “是阿,这是存心要绝了咱们后院女人的希望啊!”

    “这婢子也不能放过,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就给往各院送的盆景里下药!”

    “婢妾求福晋做主,难怪婢妾这些日子就觉得身体不舒服!”

    只是胡太医刚离开穿堂,穿堂里就炸锅了,这些如鹌鹑似的坐在旁边装背景板的女人都活了过来,齐齐跪在柳儿的旁边,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柳儿,一边对着上首的尔芙哭诉着。

    “好了,乱什么乱!

    我不是请了胡太医给你们开方子调养身体,也已经将这件事彻底揪出来了,你们算计人的时候,个顶个地都是机灵鬼儿,落到自个儿的头上就慌了、乱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你们都忘了吧!

    我说句心里话,也不怕你们不爱听,你们被人设计暗算,这是你们该得的报应!”尔芙重重地敲着身下宝座的扶手,冷笑着呵斥道,同时也为了避免这些人冲动下做出不优雅的举动来,命诗兰和诗情将浑身瘫软如烂肉似的颓坐在地上的柳儿拉下柴房关起来了。

    少时片刻,胡太医已经按照每个人的脉象和体质,开好了调养身体的方子。

    诗兰将胡太医开好的方子,交到尔芙的手里,尔芙瞟了眼,便让诗兰将个人的方子分发下去,交给每个人自个儿保存,又将另外一份交给秦嬷嬷保存造册留证,安排好这些,她这才对着站在下首等待着的胡太医交代道:“这抓药熬药的事情,还要麻烦胡太医多照看着些。”

    胡太医忙躬身一礼,“不敢说麻烦,这都是微臣的本分。”

    “好,那胡太医就先回藏药院去准备吧,诗兰,送送胡太医吧!”尔芙笑着点头,随口应付了一句,扭头对着站在自个儿身旁伺候的诗兰吩咐道,同时递给了诗兰一记颇为隐晦的眼神,示意诗兰送上准备好的赏钱。

    目送着胡太医走远,尔芙将注意力落在了穿堂中重新落座的众女身上,她真是没耐烦和这些女人继续在这里打嘴仗了,而且她也坐得有些累了,所以她很是果断地给在场女人都下了逐客令,冷声道:“热闹看完了,估计你们这心里头也乱着,那就会都回去好好想想吧,以后到底该怎么过日子,到底是要继续这么勾心斗角地互相算计,还是要相敬如宾地和睦相处,甭管你们怎么选择,只要越过线,我绝不会含糊手软,到时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她就摆摆手,直接让大家伙儿散去了。

    至于说,本来打算让这些女人一块参观对柳儿行刑这个事,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她考虑到柳儿是上三旗包衣出身,虽说是在四爷府当差的,但是到底生杀予夺都要内务府的慎刑司处置,即便是她处置个把小宫女,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可还是要避讳些,免得再给四爷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放弃了给那些女人下马威的机会,选择了将柳儿送到慎刑司去治罪,照着祖宗规矩办事。

    就在尔芙要起身回到后面上房休息的时候,赵德柱顶着满脑袋的汗珠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惊恐的回禀道:“柳儿房里的纸包找出来了。

    奴才回来之前就找胡太医看过了,这个纸包里的粉末,看似和之前在盆景花盆泥土里发现的那些粉末相同,但是成分并不一样,功效也是完全不同的,这里面都是些有迷惑神智和催发情绪的药物研磨成粉末的。

    主子,幸亏您发现得早,不然怕是就不好了!”

    尔芙闻言,亦是一怔,稍后她回过神来,笑着将赵德柱手里攥着的纸包接了过来,对着秦嬷嬷吩咐道:“刚刚赵德柱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种东西是怎么混进府的,到底是有人从府外带进来的,还是有人借着抱病请太医的机会弄出来的,我希望你能尽快查清楚,另外再将成分单子抄一份给我,我也好让人在外面查查,查清楚这些东西的来路,我可不想我好好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傻了、疯了,甚至是死了。”

    说完,她就让诗兰将纸包递给了秦嬷嬷,领着诗兰和诗情回到了后面上房。

    回到房间里,刚刚一直镇定自若的尔芙暴怒地摔碎了手边的茶碗,冷冷咒骂道:“这些害人的东西,还真是无孔不入。

    本来我以为是病从口入,想着管好了厨房,总不会在遇到危险,后来就发现有人竟然能在家具摆设的桐油漆里做手脚,在脂粉和衣物的染色染料上动手脚,我又将秦嬷嬷拿捏在手里,现在连房间里摆着的盆景都出现了问题,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如果连正院这属于我自个儿的院子里住着都不安全,我还要怎么过日子!

    查,给我细细的查。

    另外传话给守门婆子知道,以后但凡是要送来正院的东西,甭管是什么东西,必须经太医过目,不然就给我通通挡在门外,还有那些要送洗的衣裳和被褥等物,也不要再送去浣洗房那边,左右咱们后院就有口井,用水也方便,去浣洗房挑选两个得力的小宫女过来,专门在咱们正院伺候。

    这件事就交给你安排了,诗兰,你现在就去安排吧!”她这一通折腾,将堂屋里摆着的茶碗花瓶都摔了个干干净净,直折腾出一身汗,这才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太师椅上出神,对着旁边愣神的诗兰和诗情吩咐道。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不同于雍亲王府等其他府邸京味十足的四合院,庄亲王府不在内城里,也不是什么前朝大臣的官邸改建,而是一处庄子改建,要是真要说,倒是和江南园林颇为有些相似,外面是一圈高高的青砖院墙,里面则是全无遮拦的开阔大院落,只用了低矮的树墙做分割,曲径通幽,有假山、有池塘、有小桥,更有高三层楼的观景凉亭等建筑。

    如此一处大气且美不胜收的园子,饶是尔芙见多识广,亦不禁感慨道:“好大气的园子。”

    “庄亲王打年轻时候就是宗亲里最懂行的顽主,这园子自是精致。”乌拉那拉侧福晋适时上前,笑着附和道。

    这话倒是不假,就看着园子就能看出几分了。

    说话间,引路的嬷嬷就已经引领着尔芙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来到迎客的松鹿堂中。

    松鹿堂是一处面阔五间的大开间,朝南面是一流水的琉璃窗,明亮通透,配上成套的黑漆家具,当真是大气雅致俱全,再瞧上首穿着绣满寿字纹滚灰鼠皮对襟大袖袄裙的庄亲王福晋,尔芙忙收敛起之前的随意之色,躬身见礼道:“侄媳钮祜禄氏见过婶母。”

    “起吧,快坐。”庄亲王福晋虽已是年过六旬,却眼不花、耳不聋,她含笑抬手,指着下首空着的椅子招呼道,却瞧都不瞧跟在尔芙身后的乌拉那拉侧福晋一眼,别看这侧福晋是上了玉牒的正经主子不假,但是到底是偏房妾室,终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她又是长辈,还真是犯不着主动招呼这么一个妾室去。

    可惜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没能很好地认准自个儿的地位。

    庄亲王福晋对她毫不理睬,让她很是不喜,不过康熙帝以孝治国,最在乎孝道,她还真不敢和长辈身份的庄亲王福晋起冲突,只能在心里生闷气,但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这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松鹿堂里,在座的诸位福晋、侧福晋,刨除尔芙这个命运眷顾的女主角般的人物,哪个不是机灵通透之辈,尤其是坐在最高位上的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更是清楚地将乌拉那拉侧福晋眼底的不满和怨怼之色瞧了个清楚,这些养尊出游的女眷,谁还能没有点脾气呢,尤其是如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样顺风顺水过完大半辈子的老福晋。

    不过今个儿是各府宗亲福晋扎堆聚会的场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好太明着发脾气,但是话里话外,真可谓是句句话都不离嫡庶之论,直说得乌拉那拉侧福晋和其他几位过来刷存在感的侧福晋都红了脸,最后还是一直负责在垂花门口负责迎客招待的女眷上前,主动替这些就要无地自容的侧福晋讨了个脸面,安排到旁边的偏厅去休息了。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老福晋借着去后面更衣的空档,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腕来到了厅堂后面的暖阁,一边喝着茶水润喉,一边似是感慨般的低喃道:“四福晋似是个不爱说话的腼腆性子,这么半天都没有说过话!”

    “四福晋是妾室扶正,比不得其他福晋出身清白,怕是有些拘谨吧!”一直跟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伺候的那位女眷笑着上前,柔声说道。

    “你说得有理,只是这般柔婉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在皇家生活。

    不过她这样柔柔诺诺的性格也好,琪琪格要是真能如你所愿,得到皇上赐婚,指给雍亲王府的大阿哥为福晋,起码不会被她这个不大名正言顺的婆婆为难,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何要主动提起和雍亲王府结亲,这京中的权贵府邸不少,怎么就瞧中雍亲王府那个早就失恃丧母的大阿哥呢!”老福晋抚了抚鬓边微斜的点翠衔珠步摇,面露不解的询问道。

    “就是因为大阿哥在雍亲王府的身份尴尬,不然侄女哪敢与其攀亲呢!”身侧女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笑容,叹气道。

    不同于宫里的良妃,到底是否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之女是迷,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却是毋庸置疑,不论是哪本史料上,她都是这位察哈尔亲王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因为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有庄亲王拼命维护,这倒霉事才没有牵扯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头上,但是她娘家的其他兄弟姊妹就没有她这般好运了,两个兄弟布尔尼和罗卜藏战死在沙场上,家眷亦是被流放漠北,其他姊妹在夫家的日子亦是不大好过,而眼前这个女眷就是她那些不被夫家、娘家看重的表侄女之一。

    偏偏她这个表侄女的运气不好,一直未曾诞下子嗣,膝下只有一女琪琪格。

    那一年,康熙帝领着他的数字军团来到察哈尔部巡幸,她随着庄亲王伴驾同往,缅怀儿时那段最是幸福的日子,无意中看到了身为可汗正妃的表侄女要对其房里妾室伏小做低,更见到琪琪格被其兄弟姊妹打骂折辱,便将这一对可怜的母子都带到了身边,这一晃都快十年了。

    “那些往事就不要挂在嘴边上了,若是让人听见,又是祸事一桩。

    不过既然你和琪琪格都相中了雍亲王府的大阿哥弘晖,我就去和四福晋说说,再去宫里求求我的老姐妹太后娘娘,尽量全了这场好事,你也就能放心了。”老福晋想起那段过往旧事,亦是满脸悲伤,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扬起了笑脸,拍着身旁女眷的手背,轻声安抚道。

    说完,她也没有多在暖阁里停留偷闲,起身就回到了松鹿堂里。

    此时此刻,平日里被府里庶务缠身、无暇玩乐的福晋、侧福晋都已经被人请到松鹿堂后侧西北角位置上的戏楼了。

    老福晋笑着应付过上前打招呼的众多女眷,便坐在了尔芙身侧的空位上。

    尔芙见状,先是一怔,忙笑着起身,屈膝见礼道:“老福晋吉祥!”

    “坐,坐下听戏。”老福晋抬手扶起尔芙,满眼慈爱的笑着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着身旁笑得和蔼可亲的老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尔芙心底冒出了这样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怪她会如此防备,实在是这位老福晋的态度太古怪了,不同于庄亲王博果铎随和的性格,据大嬷嬷之前所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性格,虽然不算是难打交道的主儿,却绝对不是个任谁都能套近乎的随和性格,而尔芙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无亲无故,这位老福晋却突然凑过来,如何能让尔芙不心生戒备呢!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老福晋的来意,做月老。

    弘晖,这名字从老福晋的嘴儿里,往外一冒,尔芙就已经有些不喜地扁了扁嘴儿,随即她又是笑着摇摇头,道:“老福晋美意,只是您也知道妾身是后过门的继室,这先福晋留下那位嫡长阿哥的婚事要如何安排,实在不是妾身好多嘴的事情,还要看四爷的主意,也要听听乌拉那拉氏那边母族的意见,所以……”

    “哈哈哈,这事儿是老身太冒失了些,后母难为,老身明白你的难处。”

    “多谢老福晋体恤,不过我瞧着琪琪格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姑娘,要是真能让这孩子嫁到府里来,我自是一百个高兴的,必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惜爱护。”

    “哈哈哈,那老身就放心了!”

    说完这件不算正经事的正经事,老福晋也没有在尔芙身边多留,起身离开去找自个儿的老姐妹闲聊去了,到底是隔着辈分的两个人,坐在一块,还真是没有什么好聊的话题,别说尔芙浑身不自在,其实老福晋心里也别扭着呢。

    这老福晋前脚一离开了,尔芙就已经忙不迭地躲到外面暖阁里去松泛身子了。

    “真没意思!”她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疲惫的嘟哝道。

    诗兰见状,忙上前几步,来到尔芙的身侧,动作轻柔且准确地替尔芙拿捏着肩膀上的穴位,替尔芙舒缓着身体上的不适,同时含笑打趣道:“主子,您这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奴婢瞧着乌拉那拉侧福晋倒是如鱼得水得很呢,这会儿正和各府侧福晋在外面逛园子说闲话呢!”

    “哦?”尔芙有些好奇地顺着诗兰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就如诗兰所说,如鱼得水。

    虽然庄亲王府没有能上得台面的侧福晋,但是今个儿各府过来送年礼的侧福晋还真是不少,倒不是这些女人跑来刷存在感,实在是这些侧福晋能够出门露面的机会不多,难得有个机会出来露露脸,但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都会来,一来是出来见见世面,二来亦是找找同盟军,比如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如此。

    她知道自个儿娘家能为自个儿出力的地方不多,也知道府里那些情敌指望不上,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跟着尔芙来到庄亲王府上走动,毕竟今个儿能够出现在庄亲王府里的各府侧福晋,皆是有子有宠、且家世不低的侧福晋,有这样一个同盟,互相递递帖子,也有个合适的名目出来走动走动,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这些人才能如此融洽和睦的相处。

    这些事儿,以前是尔芙不愿意做的,先福晋怕她做的,但是她却并不太在意这些,一来是一个妾室就算做得再体面,在外的名声再好,只要她自个儿不自乱阵脚的话,便越不过去她,二来是乌拉那拉侧福晋连个子嗣都未曾诞下就如此急不可耐的表现、大刷存在感,必然会惹得四爷不满。

    既然乌拉那拉侧福晋如此自掘坟墓的作死,她又何必拦着呢!

    尔芙站在窗边瞧了一会儿,摇着头回到了位子上坐定,轻声道:“那就让她在这折腾吧。”

    说完,她又问了问时辰,暗暗算计着自个儿还要在庄亲王府里待多久时间。

    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开这个入目皆是虚假笑容的地方,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层写满了善意和友好的面具,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挖坑设套,实在是不适合尔芙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当然,她也明白她必须要适应这样的生活。

    尔芙又在暖阁里休息片刻,喝了一杯香浓绵柔的油茶,吃了两块小点心垫垫肚子,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地回到了戏楼里坐定。

    “四弟妹真是闲在啊,放着好好的戏不听,怎么去外面这么久,该不会是瞧着院子里的花草太迷人,一不留神就走错路了吧!”她这才刚刚坐定,三福晋董鄂氏就满脸假笑地凑了过来,柔声打趣道。

    随着康熙帝越发重视四爷,诚亲王胤祉在朝上的地位就尴尬了,所以尔芙和董鄂氏原本就不算和睦的妯娌关系就更加紧张了,素来自视甚高的董鄂氏更是将冷嘲热讽的工夫都发挥到了极致,好在尔芙这人不擅长和人勾心斗角,很多时候都听不出她话里藏着的那些小把戏,愣是让董鄂氏吃了不少闷亏,让董鄂氏原本贤良淑德的好形象,亏损了不少。

    此时,尔芙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笑着道:“不比三嫂家学深厚,我素来不喜欢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昆曲,您觉得这戏好看,我却觉得无趣得很,加之早起辛苦,便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去后面暖阁里休息了片刻,倒是劳三嫂惦记着了。”

    “四弟妹这嘴儿,仍是这么刁滑伶俐,冷嘲热讽的,真是半点规矩都不在乎了!”董鄂氏被尔芙几句话顶得脸色发白,手里攥着的绣帕,猛地收紧了几分,咬牙道。

    “额……”尔芙满脸不解地歪歪头,随即就一脸无语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她有时候是真觉得董鄂氏这人脑筋儿有问题,就许她冷嘲热讽地挖苦自个儿,还不许自个儿反唇相讥,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真当她董鄂氏是公爵府里出来的姑娘,真当她董鄂氏是个亲王福晋,便要全天下的人都恭维她、谄媚于她……

    想到这里,尔芙冷哼一声,扭头看戏去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这也就是这时代还没有那句‘自个儿约的炮,含泪都要打完’的话,不然……

    想想也是有趣,有漂亮姑娘主动投怀送抱,本该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但是于四爷而言,却是一种让他有口难言的负担,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四爷的身份和地位,让他在府里那些心存野望的宫婢眼里就如取经路上那些妖魔精怪眼里的唐僧肉一般甜香诱人,任是唐僧的修养再好,突然被洗干净送进锅里蒸,即便有孙悟空跳出来搅局,并没有让唐僧真正受到伤害,但是这心里也不会太舒坦,总会有些心理阴影的存在。

    此时,四爷就是这种感觉。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代沟就如同天堑般难以逾越,四爷的苦闷,尔芙不理解,尔芙的无奈,四爷也未必能够感同身受,她拧眉瞧着四爷,稍显不悦地抿了抿嘴儿,低语道:“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虽有不妥当的地方,却也曾与你共赴巫山,你现在会不会显得太绝情了些。”

    说完,她拧着帕子沾沾唇角,起身离开了外间桌边儿,回到了更暖和的暖阁里。

    其实尔芙也知道她这种为背叛自个儿的婢女不值的想法说不通,但是她就是觉得四爷这种用过就丢的态度太冷漠了些,她强大的联想能力让她不由从惜儿身上,想到了自个儿的身上,今个儿被四爷随手丢掉的人是惜儿,那他日会不会就轮到自个儿的头上,毕竟这男人喜新厌旧的臭毛病是天性。

    翻看史书、翻看野史杂记,纵观古今,痴情相许的女子就如同过江之鲫数之不尽,但是说起痴情的男儿郎,还真是屈指可数,反倒是那些抛妻弃女的渣男,占据了历史人物中的大部分,而这些喜新厌旧的渣男,又以位高权重的居多,想想也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时候,尔芙已经完全忘记了爱新觉罗氏子孙骨子里流传着的那份专情了。

    前有皇太极钟情海兰珠、顺治帝为董鄂妃舍弃皇位遁世出家、康熙帝守着韶华不再的德妃数十年如一日,后有乾隆帝的孝贤皇后,光绪帝的珍妃,虽然这里面都离不开这些女人的高情商智斗情敌,但是却也说明这爱新觉罗氏的男人动了心就不会轻易动摇。

    只是,只是就算尔芙现在还能想到这点,却也难免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天知道谁才是雍正帝的真命天女……

    不过外间堂屋桌边儿坐着的四爷却注意到了尔芙情绪上的不对劲,他不在意府中众女,唯独放不开尔芙这个爱耍性子的小妮子,他快速地吃光碗里剩下的几点饭粒,擦擦嘴儿,连漱口的茶水都没顾上喝,便也跟着尔芙来到了暖阁里。

    已经猜出尔芙为何不快的四爷不想将自个儿塑造成情圣,不想说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尔芙伤心才故意疏远冷待惜儿,却也不愿意看着尔芙绷着张小脸乱想的样子,他眼底闪过些许心疼,迈步上前,轻轻揽过了背对着门口坐着的尔芙,低声道:“不许乱想,爷不是个绝情的人,爷会好好养着她一辈子,只是你也该明白此风绝不可长,不然这府里就乱套了!”

    尔芙不知道那些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系列小说里的女主在看到那些男主角对待其他女人的态度是何感受,但是尔芙发现自个儿做不到那般淡然自若,还为此暗暗窃喜着,这也应该是所有人的正常反应,不过她知道她会防备、会躲闪,甚至会疏远,现在四爷的解释,总算是让她找到了一丝认同,心里舒坦了不少。

    可惜就在她要转身和四爷和好的刹那,她又想起了之前府里那些无声无息就死去的妾室们和先福晋乌拉那拉氏,不过她又很快地摇摇头,压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暗暗安慰自个儿:或许是她太敏感了,毕竟她是知道乌拉那拉氏戕害过不少妾室所出的子女,那些无声无息被病故的妾室也都或多或少做过些心狠手辣的事儿,即便是还好好被关在佳思院里的李氏,也并非是个无辜受害的人,四爷未曾牵扯到她们背后的家族,还为她们保留下生前的尊荣名分,绝不会是个心狠阴毒的人。

    对,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尔芙如同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将脸埋在了四爷的怀里。

    这夜,庄上别院的上房里格外安静,仅有两人的私语声隐隐传出,当次日第一缕朝霞洒落在窗棂上的时候,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明明足够睡下五六口人的大炕上,两人竟然如同连体儿似的纠缠在了一块。

    按照昨个儿的约定,他们短暂的二人世界就要结束了。

    尔芙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眸,懒懒地打着哈欠,最终咬咬牙坐直了身子,她推着还在闭着眼睛装睡的四爷,带着还未彻底清醒的些许睡意,似是撒娇、又似是牢骚似的低喃道:“快起来吧,既然今个儿要回去,那就抓紧起来收拾收拾回京吧。”说完,她又不高兴地捶了捶四爷的胸口,亏她过来的时候,还特地将百福和雪球从京里带过来,结果这两个可怜的毛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体验一次奔跑的乐趣就要回去,想想颠簸且狭窄的车厢,她心底的铲屎官觉悟就让她羞愧又心疼的低下了头。

    “不用那么急,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四爷长臂一揽就将尔芙拉回到了被窝里,难得能够贪睡的早晨,他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离开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妮子,就让他放纵一次,任由自个儿睡个够吧,抱着这样懒散的想法,他不情愿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伸手摸到炕边儿落地罩上专门固定床幔的金钩,将厚重的锦缎床幔都放了下来,将满室阳光都挡在了这方小天地外。

    刚刚还明媚的榻上,瞬间回归黑暗之中,仅有几缕顽皮的朝霞钻过床幔衔接处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墙上留下过于玄妙的淡金色痕迹。

    本就没有彻底清醒的尔芙见四爷都这样懒洋洋的样子,便也就不再勉强自个儿了,敛了敛缠绕在脖颈处的长发,重新躺回到了暖暖的炕上,手臂随意地搭在四爷紧实平滑的腰间,脑袋瓜儿枕在四爷的肩窝处,嘴角噙笑地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炕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揉着还有些懵的脑袋瓜儿,倚着炕边摆放着的数个软枕坐起身来,招呼过在外面候着的诗兰,低声问道:“四爷呢?”

    “主子爷领着百福和雪球在院子里玩耍呢。”诗兰含笑答道。

    “伺候我梳洗吧!”尔芙闻言,挑眉瞧瞧窗外,只能瞧见四爷的脑袋瓜儿,她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扭头瞧瞧眉眼含笑的诗兰,低声吩咐道。

    少时片刻,诗兰和诗情就捧着一干洗漱要用到的家伙式儿回到了房里。

    刷牙、洗脸,外带着擦湿长发……

    一切都收拾妥当,尔芙趿拉着软底的绣花鞋来到地当间,换上方便出行的骑装,扎紧裤腿,又换上更加服帖合脚的羊皮小靴,满头青丝用玉簪固定在发顶,打扮利落如同行走江湖的女侠般来到了院子里。

    百福和雪球这两个好吃好喝娇养着的毛孩子不用尔芙招呼,一瞧见尔芙就迈着小短腿儿,撒着欢地跑回到了尔芙的身边,围绕在她的腿边儿,一下下的蹭着,时不时还抬起前腿儿搭在尔芙的腿上,蹦着高地够着尔芙的手,那副撒娇卖萌的模样就别提多可爱了,尔芙见状,登时就展露出了最明朗的笑容,满眼慈爱地半蹲下了身子,抬手抚摸着两个毛孩子的脑瓜儿顶,扭头冲着还在院子里练拳的四爷问道:“你今个儿怎么想起陪它们出来玩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将它们带出来了呢!”

    “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爷的!”四爷傲娇道。

    尔芙笑着丢给四爷一枚白眼,盘腿儿坐在诗兰送过来的软垫上,任由两个毛孩子踩着自个儿的腿儿往上爬,毫不在意地替两个毛孩子抓着痒,继续问道:“切,用过饭了么?”

    “还没呢,等你一块,谁知道你这一睡就是两个多时辰,瞧着都到中午了!”

    “那就别在那摆花架子了,进去拾辍拾辍,换件清爽的衣裳,然后一块用午膳。”

    “好。”四爷爽快地应道,然后就利落地收起架势,掸着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迈步往上房里走去。

    一会儿工夫,已经换上新袍子的四爷重新回到尔芙的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软垫,他学着尔芙的样子,盘膝坐在软垫上,伸手拉过瞧都不瞧自个儿这个主人一眼,一心赖在尔芙怀里摇尾巴的百福,玩着作揖的小游戏,同时嘴上不闲着的教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连自个儿的主人是谁都忘了吧,小心爷让人把你关禁闭。”

    尔芙闻言,笑着揉了揉百福的脑袋瓜儿,再得到百福的回应,一双手被百福舔得湿漉漉的,她满意地低下头蹭了蹭它巴掌大的脑袋瓜儿,柔声反驳道:“它能知道什么,你整日忙得连瞧瞧它的空档都没有,忘记你这个主人也正常。”说完,她就将还在自个儿膝上趴着的雪球推开,拉着四爷一块回到屋里用饭去了。

    而雪球和百福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主人的身后,摇头摆尾地做着你追我逐的幼稚游戏,为这个有些空的房间增添些许生气活力。

    午饭,亦是比较随意的农家饭菜,有荤有素,有汤有饭,一个个圆滚滚的肉包子,摆在桌子中间最明显的位置,尔芙和四爷洗过手后,并肩坐在桌边儿,齐刷刷地奔着肉包子伸出了筷子,要说四爷本来是不该对这种看起来就很油腻的大肉包子下筷子的,但是经过昨个儿他发现尔芙这个小妮子是真会吃,所以他一瞧见桌子中间摆着的肉包子,便不自觉地伸出了筷子。

    尔芙动作流畅地夹过肉包子,瞧着四爷,含笑调侃道:“这好似不大符合你四爷的胃口啊!”说完,她就将那个和自个儿脸差不多大小的包子凑到了嘴边儿,嗷地一口,咬出一个大大的豁口,露出了里面混合着汤汁的肉馅。

    肥瘦正好的猪肉,混合着蘑菇碎儿、姜末、葱末,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魅力,让人吃上一口就放不下,一点点醋,一点点酱油,蘸在雪白雪白的包子皮上,不咸不腻,味道刚刚好,再配合旁边腌得酱红的糖蒜,更显清爽,只不过吃完是一定要刷牙的,不然那味儿……不过既然这会儿吃着东西就不想那些用不着的事儿了,相比起尔芙豪迈的吃法,四爷的吃法就秀气许多了。

    一盘四个脸大的包子,一人吃了两个大包子,可见尔芙的胃口是多好了。

    吃过午饭,尔芙又一次提出回府的事儿,四爷淡定地摇摇头,指了指还在桌边儿绕圈圈的百福和雪球,低声道:“难得出来一趟,这两个小家伙儿是该好好放放风了,再待一天吧,左右爷和宫里那边请假,也没说准要休息几天,与其匆匆忙忙地到庄上别院接了你就回去,还不如在这边忙里偷闲地待两天,也免得那些御史言官揪着事儿不放,惹得皇上和娘娘都不高兴。”

    “皇上和娘娘为何会不高兴呢?”尔芙傻愣愣地抬眸问道。

    四爷闻言,撂下了手里端着的茶碗,低声解释道:“你想想,爷过来之前在府里干了什么事儿,爷这么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但凡一个脑袋瓜儿没问题的人就能想到爷是专程过来找你和好的,皇上和娘娘是个什么个性,你不会不知道吧,想想八福晋的事儿,你就该知道他们是多讨厌这种事儿了!”

    说完,他又是一声叹息。

    如果不是怕尔芙性格太直白被宫里那位娘娘套去话,他真不愿意说出这些事儿来给尔芙烦心,越是相处,他就越是心疼尔芙,比起自个儿那位头发丝都长空了的额娘,比起自个儿那个连自个儿这个儿子都算计的额娘,尔芙太值得他悉心守护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对此,尔芙倒显得不是那么太在意,她目送着苏培盛如逃跑似的消失在暖阁门口,又摆摆手将诗兰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待暖阁里就剩下她和四爷二人,这才拿出了哄孩子的耐心,拉着四爷的袖摆,柔声哄道:“让给她,让给她,你就别沉着脸不高兴了,为了这点事就把自个儿气了个半死,实在不值!”

    不过四爷闻言,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几分,瞪着一双锐眸,冷声道:“你不在乎?”

    就他这没头没尾的几个字,也亏得尔芙和他相处得时间够久,对他足够了解,不然哪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呢,忙摆出一个‘我也不愿意’的表情,满脸不舍地环视着这间温馨雅致的暖阁,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副四爷以她为原型画出来的仕女图,幽幽道:“这是你辛辛苦苦替我布置的暖阁,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居住,只是德妃娘娘和乌雅格格借着命相之说来讨要,不论是真是假吧,我也不能不顾忌着几分啊,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亦是你的亲生血脉啊!”

    说完,她就起身走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前边,抬手拂过那枚朱红色的钤印,对着还黑脸做暴怒状的四爷甜甜一笑,只是笑中带着太过明显的些许苦涩,引得四爷又是一阵心疼。

    “不舍得就不要让,你总是这么委屈自个儿,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还真是个不争气的嫡福晋,连一个格格都能欺负到你的头上,你要在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四爷这个人表示疼惜怜爱的方式有些特别,他迈步走到尔芙身边,伸手点着尔芙光滑的脑门儿,颇为尴尬的教训道。

    这既是四爷对尔芙表示歉疚的方式,又是一种对宫中娘娘低头的态度。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德妃娘娘是借口乌雅赫赫安胎待产开口要一处暖阁,就是她蛮不讲理地一道吩咐传过来,亦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儿,而四爷如果有半点不高兴表现出来,那就是不孝,所以四爷也就剩下死鸭子嘴硬这点本事了。

    乌雅赫赫看似是想要给尔芙添堵,却到底是在一点点地消耗着她和四爷之间本就不算深厚的情分,还将宫里的德妃娘娘拉进了这场妻妾暗斗的小把戏里了。

    想到这里,尔芙也不知道该说乌雅赫赫是聪明,还是傻了!

    不过她瞧瞧四爷那副强忍着不快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言解释道:“我可不是个泥人,谁想捏就捏一把,我虽然是将这暖阁让给她安胎待产,但是那是我的一份慈心,这房间里的东西,我还是要全部搬走的,连个板凳都不给她留下,到时候爷可别觉得我这人心眼忒小才好呢!”

    她真是不愿意让四爷心里觉得她自个儿太受委屈,这样也能让四爷心里好受些。

    只是她这点小心眼儿、小算计,怎么可能瞒得过最善察言观色的四爷童鞋呢,尔芙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自个儿这个男人没用,他本该是小妮子的保护伞,结果却是让尔芙一次次地推让、成全……

    “这屋里从上到下的家具摆设都是你的私产,你爱搬哪儿就搬哪儿,爷才不管!”

    “那就好,那就好,我正觉得自个儿屋里少一副挂画呢!”

    “你就知道哄爷高兴,你真当爷不知道你库房里堆着一柜子的名家书画呢!”

    “切,那些书画名家的书画再好,却也比不得四爷您的妙笔丹青出色!”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你要是喜欢,等今年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爷再替你在各处美景旁边画上几幅。”

    “这可是您答应的,到时候不许赖账哦……”尔芙说着,已经掰着手指头合计圆明园里的那些景致最合适入画了,这女人就没有不想将美貌留存下来的,后世有各种自拍狂魔,而现下她也要多留下几幅自画像才好,待到自个儿头发花白、眼角起褶的时候,将这些画像找出来,和四爷同坐在炭炉旁,说着那些年的回忆,想想就是一件特别浪漫美好的事儿。

    好吧,这一刻,尔芙是有些文艺青年附体的感觉,颇为感性地抱住了身旁的四爷。

    四爷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主动投怀送抱,但是软香在侧,他要是没有半点表示的话,岂不是和那些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一样了。

    想到这里,他长臂一揽,揽着尔芙纤细的腰肢就往暖阁内室里走去。

    不过一走进内室,四爷那张逐渐明朗的脸就又沉了下去。

    眼前儿是一张比单人床宽不了多少的三面镂空雕松鹿平安图的矮榻,显然是不允许他和尔芙做出太剧烈的运动啊。

    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自个儿,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在这里摆张舒适些的床榻呢!

    “呵呵,咱们坐下说说话吧,外面那些绣墩坐得我腰都酸了!”尔芙瞧着四爷的脸色从红变白再变黑,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毕竟二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四爷揽着自个儿来内室里是个什么念头呢,只是硬件条件跟不上,硬生生将这事停在一个有些尴尬的环节上,她就是想想,也知道四爷现在有多么羞恼了。

    在她看来,她可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可爱,当然要开口替四爷解围了。

    不过很多时候,当一个男人被色火冲昏头脑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被激怒,比如尔芙此时眼底闪烁而过的笑意,看在四爷眼里,那叫一个刺眼呢!

    只是四爷也不是不顾身份的人,更不可能不顾忌着尔芙的脸面,这里是专门给女眷小憩休息的暖阁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要真拉着尔芙在这里胡闹开了,传扬到外面去,那尔芙这嫡福晋的脸就丢尽了,任谁说起这事儿,怕是都要说尔芙没规矩、不懂矜持二字为何物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自个儿当初让人在这里摆了一张矮榻。

    如果不是这张矮榻,破坏了那抹缱绻旖旎的氛围,今个儿他就真要犯糊涂了。

    越想越为自个儿不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恼怒的四爷童鞋,狠狠掐着尔芙的腰肢,咬牙道:“你等着,等晚上的,叫你逗弄爷……”说完,他就敛了敛袍摆,遮掩住腰间的不妥当支出,快步往暖阁外面走去。

    他知道自个儿是不能和这个小妮子继续独处下去了,不然就真要把持不住了。

    而被独留在暖阁里的尔芙,则直接浑身发软地坐在了矮榻上,双手捂脸地偷笑着,入府多年真是很少有机会看到如此失态的四爷,想想就觉得特别有意思,特备富有挑战感、成就感……

    说白了,她就是自个儿犯了作死的毛病。

    外面伺候着的苏培盛等人可不知道暖阁里的这对男女主子在耍花腔,四爷黑着脸,脚步狼狈地冲出了暖阁,隔着暖阁当间摆着的绢丝屏风,隐隐能瞧见尔芙捂着脸坐在矮榻上的无助模样,这些人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该不会是两位主子又闹矛盾了吧……

    一想到此,苏培盛就觉得双腿发软、浑身生寒……

    因为每每这个时候,四爷就如同是压抑着怒火的死神般可怕,而前院书房就如同身处在暴风圈中心点一般的岌岌可危,他作为四爷跟前儿最得脸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就无比后悔自个儿被自家老娘生出来遭罪。

    而诗兰等人,则满满都是心疼,心疼自家主子又要伤心了,也是蛮紧张的。

    不过就在苏培盛等人惶惶不安地回到各自主子身边以后,却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四爷看似不高兴,但是嘴角却一直保持在一个诡异的上扬弧度上,尔芙则更是直接多了,脸上写满了‘我很高兴’的喜悦,这让诗兰等人在心里琢磨了几个来回的安慰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证明,诗兰等人的神经还不够强大,脑洞却很大。

    诗兰等人对视一眼,由最是粗线条的青黛出面,带着几分胆怯的安慰道:“您没事吧,主子,这主子爷也不是故意和您摆脸色,兴许是前院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呢!”

    好吧,这些人都脑洞大开地以为尔芙是被气疯了呢!

    尔芙闻言,无语地丢给诗兰等人一记白眼儿,清了清嗓子,强压下止都止不住的笑意,柔声吩咐道:“别胡说了,去请秦嬷嬷过来一趟,将暖阁里的这些家居摆设都登记造册搬到我的私库里去,另外再给乌雅格格那边传个信去,让乌雅格格准备准备就抓紧搬过来吧!”

    说完,她就亲力亲为地将墙上挂着那副仕女图画轴摘了下来,如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一路无话地回正院去张罗晚膳了。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

    府里,尔芙和乌雅赫赫为了这么一间暖阁,里里外外地折腾了有三五天工夫。

    前门外,白娇清点好库房,又折腾了些时日,总算是彻底清点好了各处产业收益,这一年忙碌下来,炫彩坊、百味居、淘沙居、霓裳阁、通达票号等产业,一共获得了纯利有三百万两白银。

    她将该分给各个掌柜的那份分红兑换成方便携带保存的银票,挨着个的送到各个掌柜的手上,又将尔芙那份最大份额的红利,换成了清一色百两一枚的金锭,用包着鎏金护角的箱子装着,亲自送到了四爷府上。

    安排好这些,白娇又用留在炫彩坊的预留银子,在南城那边新买了个铺面。

    她特地从官家牙行挖了十数个能言善道的老道牙记,开起了京中第一处房产中介。

    这也是尔芙出的主意,既然想要在南城搞旧城改造这种劳师动众的大买卖,总要更多地了解这南城各处房产的买卖动向吧。

    为了能够和官家牙行竞争,她甚至免了买卖双方的中介费用,只收个在衙门办理过户文书、改换地契、房契的跑腿费,这么一来,这就成了尔芙手底下唯一一处赔本买卖了。

    而与此同时,一直不懂收敛的乌拉那拉氏也没有闲着。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通了德妃娘娘,还真将张罗弘晖婚事的差事揽到了手里,堂而皇之的出入四爷府,一边借着替弘晖挑选合适福晋人选的名义,接连出入各个官宦亲贵府邸,一边玩着命地接触旧日里的手帕交,仗着通晓这些人的喜好,还真是让她在京里闯出了好大的名声。

    当四爷从七皇子胤的嘴里听说此事的时候,坊间传闻已经变成了继尔芙这位已经过气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四爷府里又冒出一个不动安分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气得四爷差点要将她禁足了。

    好在,在最后的时刻,他控制住了脾气,没有和乌拉那拉氏撕破脸。

    不过能够控制住,却不代表他消气了,四爷走到拐弯处,脚步一顿就找尔芙去了,他瞧着还坐在榻上吃点心的尔芙,沉声教训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你怎么能让她随意出去走动呢!”

    “那我该怎么办呢?”尔芙没好气地反问道。

    “你才是府里的嫡福晋,弘晖就算是她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子,这与理于情来讲,婚事也该你亲自操办张罗,你怎么能双手一推就不管了呢!”四爷表示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尔芙发脾气,一瞧见尔芙那张脸就消火了,但是却还是强做不快模样的说出了他的打算。

    对此,尔芙也知道这是她嫡福晋的本分,但是……

    她还是摇摇头,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拒绝了这项分内工作,缓声说道:“是我应该应分的事儿,但是弘晖那孩子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你就算是不太操心府里庶务,估计也从苏培盛等人那儿了解清楚了吧。

    所以啊……便是我没有私心,且任劳任怨,走东家、窜西家,百里挑一地替他挑选一房再般配不过的好姻缘,怕是他也要疑心我的好意,还可能害了人家姑娘。

    与其如此,不如让乌拉那拉氏去张罗这事。

    再说,这事儿还真怪不得我,谁让娘娘这么安排呢!”说完,她就笑着将一杯热茶递到了四爷的手边。

    真不想为了这些事儿和四爷闹起来,不然她才懒得解释呢!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虽说她入府前,德妃娘娘曾安排宫里过老嬷嬷教导,但是乌雅赫赫这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又仗着有德妃娘娘这尊大佛做靠山,加之她根本就不甘心嫁到四爷府里做个格格,根本就没有对这些事上过心。

    宫里来的老嬷嬷回宫禀报后,德妃娘娘这才不得不从内务府挑了四个得力的宫女送到乌雅赫赫身边儿去。

    乌雅赫赫到底是她当做女儿疼护了几年的亲侄女,不然她才懒得管乌雅赫赫呢!

    正是因为如此,德妃娘娘对她颇为失望,虽然并未完全放弃,却也不似之前待她那般亲如母女了,不然乌雅赫赫更张狂了!

    加之吴嬷嬷从中挑拨,几个大宫女抱着效忠的心思被德妃娘娘送进府,见乌雅赫赫分不清好赖人,便也渐渐熄了那份忠心耿耿,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应付着差事……

    比如此时,兰草瞧了瞧已经往暖阁里间走去的乌雅赫赫,便将目光挪开了,根本没有想要跟过去伺候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不可能注意到里间床下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巴掌大香炉了。

    这香炉放在床脚后侧,借着床脚的遮掩,加之里面燃烧的香料不多,香味也不浓,乌雅赫赫也没有注意到,她反倒如同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脸上写满贪婪地伸手摸着床边摆着的一个比人还高的穿衣镜,上好的铜胎鎏金边琉璃穿衣镜,这还是当初四爷从海外那些西洋商人手里重金淘换来的呢……

    “嫡福晋还真是会享受!”乌雅赫赫喃喃自语道。

    这么一间不经常使用的暖阁就布置得如此精致考究,让她忍不住嫉妒……

    少时片刻,出去泡茶的紫苏端着那套琉璃茶具和回去秋雨楼取换洗衣裳的柳苗一块回到了暖阁。

    乌雅赫赫很是慵懒地坐在那张有半间屋子大小的拔步床上,倚着床柱,手托香腮地朗声道:“直接端进来吧,我懒得动弹了!”

    说完,她又调整了下姿势,换了个更方便宫婢伺候她更衣的姿势。

    紫苏和柳苗等人闻言,有些不适应地拧拧眉心,却不敢怠慢,忙跑过去伺候了,该准备洗漱工具的就低头准备洗漱工具,该伺候乌雅赫赫更衣的伺候乌雅赫赫更衣,等到乌雅赫赫那边换好衣裳,这泡着鲜花瓣的洗脸水就送到了她的跟前儿。

    净面、漱口,重新梳妆……

    从头到脚都收拾完,她端着琉璃茶具,美滋滋地抿了口香茶,得意地笑了起来……

    坐在这间格外精致考究的暖阁里,乌雅赫赫再次感觉到了身份尊贵的好处,她若有所思地抬手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以前都是她太傻了……

    虽然四爷比不得话本子里形容的那些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俊朗不凡,但却是实打实的亲王之尊,她要是能够独揽四爷的宠爱,区区一个侧福晋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竟然还想着窝在秋雨楼里偏安一隅……

    人的野心,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就钻出来的。

    此时此刻的乌雅赫赫瞧着这间雅致舒适的暖阁,心里对权柄多了几分渴求……

    不过她并不着急,她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她是四爷的亲亲表妹,只要她这胎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便是生个格格出来,想要晋封侧福晋,亦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抚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乌雅赫赫好似真的感觉到了血脉相连的那种奇妙感觉,她的耳边,好似响起了砰砰砰的胎心搏动声音一般。

    可惜但凡曾经经历过孕期的宝妈都会知道,凭借肉耳就听到胎心搏动的声音,显然是不正常的,但是因为乌雅赫赫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对这方面了解有限,便是毓秀姑姑,亦是个自梳头的老嬷嬷,何况现在毓秀姑姑又不在她身边,她也就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在暖阁里略微休息片刻,丢下满室狼藉,便领着紫苏等人回到了自个儿的秋雨楼。

    一直到她怀胎九月有余,生下一个死胎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个儿中了谁的算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她这会儿捧着还为隆起的小腹,心里高兴极了,那种欢愉的感觉就好似她小时候抢过吴嬷嬷小闺女手里的糖葫芦般痛快无比。

    另一头,正院里,也是挺热闹的!

    一张用半月桌拼起来的圆桌旁,四爷、尔芙、小七、弘轩,还有还需要坐在婴儿椅上的小米团围坐一团,一个冒着红彤彤火焰的赤铜火锅摆在桌子当中,周围摆放着切成薄片的牛羊肉、手工制作的虾滑、牛肉丸等各类食材,正热热闹闹地吃着热烘烘的涮锅子。

    锅里用厨上熬煮了一整天的老母鸡汤锅底,里面还放着滋养补身的枸杞、桂圆、红枣等药材,配上鲜美肥厚的野山菌,闻着都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旁边各种各样的调味料都用小瓷碗装着,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张长几上。

    饶是四爷闻着空气里飘荡着的香味,也将满肚子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食欲大开地和弘轩抢起了锅里涮好的口外羊肉片了。

    要说小生子切出来的牛羊肉片,比起现代那些用机器刨出来的肉片都要更薄以些,夹上一筷子肉片往锅里一出溜,连等待都不需要,沾上蘸料往嘴里一松,融合着鲜美锅底的肉片又嫩又香……

    时不时地再往锅里丢上几片切得有些厚度的土豆片、地瓜片……

    啧啧,吃起来,岂是一个爽字能形容的。

    “你们俩父子是真有出息,一会儿别再打起来……”尔芙好笑地瞧着筷子打架的四爷和弘轩,轻声调侃道,手上却将整盘羊肉片都滑进了锅里,免得这两父子赶不及吃,同时也不忘往锅里添上几根小七爱吃的宽粉,小米团唯一能吃得动的地瓜片,细心地照顾着这一家子人。

    四爷闻言,手下的筷子飞舞不停,挑眉道:“弘轩是懂规矩的孩子……”

    “阿玛,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么,还说额娘是得什么吃什么,这块牛百叶就让给弘轩吧!”弘轩也不甘示弱,直接反唇相讥道,心里暗道,涮锅时候无父子,你以身份压我,那我就让额娘知道知道你私下是怎么议论额娘的饮食习惯的,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让前院的师傅给我穿小鞋……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颇有些惧内潜质的四爷小心窥了眼尔芙的脸色,含糊道,手下一滑就丢了已经快到自个儿碟子里的牛百叶,只得重新夹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靠近自个儿这面的锅里,同时满眼戒备地提防着如小仓鼠似的嘟着嘴猛吃的弘轩,暗暗咬牙地想着是该给这小子多增加些功课了……

    尔芙见状,只能是满脸苦笑地摇着头,摆起一家之主的河东狮吼范儿,冲着就要为了口吃的就翻脸的两父子,冷声道:“这后面厨房预备的食材足够满院上下多吃上一顿涮锅子了,你们实在不必这样又争又抢的,要是让人瞧见了,还以为谁饿着你们两个了呢!”

    “额娘,您不懂,这就是要抢着吃才香呢……”

    “福晋,你不懂,这就是要抢着吃才香呢……”

    随着尔芙的话音一落,四爷和弘轩两父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对此,她也是无奈极了,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不管他们了,半扭过身去,一心照顾着正用小木勺小心翼翼盛着地瓜泥往嘴里送的小米团。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四爷和弘轩吃得太像了,小米团也咿咿吖吖地吵着要吃肉了!

    可怜小米团才这么点大,脾胃都还不能消化这些食物,连地瓜泥都不能多吃,逼得尔芙不得不让诗兰去后面小厨房取碗鸡蛋羹过来,用香喷喷的鸡蛋羹哄逗着小米团,免得小米团哭闹起来,扰了桌上的好气氛。

    这顿涮锅子,一直吃到月上中天,屋子里满是热气,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尔芙瞧着捧着肚子歪到罗汉床上就不动地方的弘轩和四爷两父子,抱起抓着小木勺不撒手的小米团,冷声吩咐道:“今个儿你们吃得太多了,赶快起来活动活动……”

    说完,她就抱着小米团往厢房走去。

    时间太晚了,弘轩和小七都已经大了,熬熬夜还成,小米团还小,还要乖乖睡觉长身体呢……

    走在夜风习习的回廊上,尔芙头一次感觉到了孩子太多的幸福烦恼。

    等她好不容易哄着小米团睡下,又交代了冯嬷嬷仔细照顾,离开厢房的时候,弘轩已经屁颠屁颠地领着自个儿跟前儿伺候的小太监回前院去了。

    “你怎么还没回去呢?”尔芙瞧着还抱着百福不肯撒手的小七,拧眉问道。

    “额娘,小七都好久没有和你一块睡过了!”小七闻言,抱着正在吐舌头卖萌的百福凑到尔芙的身边儿,小脑袋瓜儿蹭着尔芙的手臂,扁着嘴撒娇道。

    尔芙低头瞧瞧小七那双紧抱着百福不撒手的小手,没有好脸色地翻了个白眼,伸手点着百福的脑门,冷声答道:“如果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将它放到地上的话,额娘觉得更加可信些!”

    说完,她就伸手将百福从小七怀里抢了过来,催小七快点回自个儿院里休息去了。

    “哎呦,额娘,您真是太绝情了……”小七扁着嘴儿,小手抓着尔芙的袖摆,嗲嗲地撒着娇,她都好些天没有和百福好好亲近过了,难得今个儿在额娘这里看到百福,她才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呢……

    只不过今个儿尔芙有心要和四爷好好说说话,真是半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抱着百福往旁边走动几步,躲开了又要凑过来撒娇卖萌的小七,扭头冲着诗兰抬抬下巴,直接吩咐道:“送她回去自个儿院里吧!”

    说完,她又将百福放到地上,示意小七,百福今个儿可以跟着她去听雨阁住一晚。

    小七见目的得逞,也不再继续纠缠,对着摇头晃脑的百福招招手,待百福跑近,动作飞快地弯腰捞起百福往怀里一揽就迈着欢快轻松的小步子往外跑去。

    尔芙目送着小七头也不回的离开,苦笑地摇摇头,回到了四爷的身边坐定,轻声问起了他今个儿不高兴的原因。

    四爷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常随约束甚严,便是尔芙想要打探前院的动静,也是千难万难,而且尔芙也知道四爷不喜后宅女眷过多掺和前院的事儿,所以她也没有想过找苏培盛问个究竟,反而选择了等待,等到没有其他人在侧,直接询问四爷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对于尔芙如此做法,四爷还是觉得蛮熨帖的。

    他也没有想要瞒着尔芙这件事,他抬手挠挠光秃秃的脑门儿,叹气道:“还能怎么了,昨个儿爷写的那份奏疏被戴铎先斩后奏地送去了内阁,内阁学士不敢做主压下,直接在大朝会上呈上去了,皇上一看就如你所预料的那般当场震怒,爷在乾清宫和养心殿跪了一个多时辰,这真是又憋屈、又丢脸……”

    尔芙闻言,笑着抱住四爷的胳膊,将温软香柔的身子往四爷身上贴了帖,柔声安慰道:“那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也是为国为民,又不是做了什么坑蒙拐骗的丢人事儿!”说完,她还很是调皮地做了个鬼脸,逗绷起脸生闷气的四爷开心。

    “今个儿是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入宫,足有百十多号人,怎么可能不丢脸呢,你都没瞧见爷那会儿的脸皮多红,爷估计要是放个鸡蛋在上面都能烫熟了!”四爷这会儿也已经缓过劲了,不过见尔芙这样放软身段地哄自个儿高兴,他还是故意板着脸保持着自个儿很生气的状态,尽情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小意。

    只不过尔芙和四爷相伴多年,哪里看不出四爷是在故意装相呢……

    她感觉四爷的大半个身子都往自个儿这边压过来,趁着四爷不注意,直接就闪身逃跑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下月初六,诸事吉。

    尔芙又回到永和宫和德妃娘娘说说此事,带上德妃娘娘准备的几样小礼物,这才领着诗兰等人回到了府里,一路折腾,那叫一个辛苦,那叫一个疲惫。

    她揉着还泛酸的腰肢,双眸微阖地半躺在罗汉床上,出嘴不出力地吩咐诗兰等人去准备认亲礼上需要的那些东西,一点点理顺流程,反正就是不闲着吧。

    这一溜,足足折腾了有六七天时间。

    宫里下的恩旨也到了,内务府那边的那份贺礼也送过去了,也到认亲礼的日子了。

    为了让场面显得更加正式些,为了让外人不至于再就着弘晖和齐布琛那点事传闲话,今个儿这场认亲礼的见证人,四爷特地将在京郊别院斗蛐蛐的庄亲王夫妇请了过来,又请了现任的宗人令。

    除此之外,宫里德妃娘娘也派来了身边的掌事宫女做代表。

    尔芙还将她的阿玛额娘,钮祜禄凌柱和伊尔根觉罗氏都请了过来。

    一场兴师动众的认亲宴后,齐布琛有了一双亲王夫妇做干爹、干娘,弘晖带给她的那些负面的声誉,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过齐布琛还是不大适应多出来的新爹新娘,好在尔芙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且特地找齐布琛谈了谈,免得待到日后康熙帝又打算用皇室格格和亲的时候,博尔康大人府上会有什么不好的猜测,坏了这桩缘分。

    她本就不是个很在乎尊卑主次的性格,私下里更不将重重规矩放在心上,一副知心大姐姐模样地将齐布琛叫到内室里,细细询问过齐布琛的想法,她很是果断地给出了一个让齐布琛比较容易接受的说法。

    尔芙是这样说的,让齐布琛不要压力太大,只当是多了个勤走动的亲戚就是。

    古代生活,各家各户都讲究个人丁兴旺,三叔六婶二大爷,谁家都有一堆曲里拐弯的亲戚和十来个直系亲属,所以就造成了一种很怪异的模式,走动勤的亲戚,便是血脉疏远,也是正常,少走动的亲戚里,也可能有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亲姐妹。

    尔芙这般一说,齐布琛就显得平静淡然了不少。

    博尔康大人和其家眷又在四爷府里稍坐坐,待来观礼的宾客和见证人都撤了,又和四爷府里的一大家子人一块在花厅用了一顿所谓家常便饭的晚宴,这才顶着月色回到了自个儿的府上。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尔芙收到了若干以齐布琛名义送来的小礼物。

    不过多是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比如说一盆花草,比如说一块齐布琛亲手绣的娟帕,比如几样齐布琛亲手做的小点心等等……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纳喇氏会做人,借着齐布琛的名义送来的,还是齐布琛自个儿想要送来,反正尔芙收到这些小礼物的时候,心里是蛮高兴的。

    她也几次给齐布琛下帖子,邀请齐布琛来府里玩玩,但是被博尔康府那边拒绝了。

    再然后,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常时候的样子。

    除了那些隔三差五就送过来的小礼物,尔芙就再没有和齐布琛那孩子见过面了。

    初时,尔芙这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是她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时间久了,也就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了,将齐布琛这个人都丢到了脑后,要不是逢节日的时候,毓秀姑姑总会过来提醒她给名义上的干女儿送份小礼物过去,她基本上都要不记得自个儿还有这么个干女儿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她再得到齐布琛的消息时,也已经是半年以后的秋末季节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下不提也罢。

    再说四爷府这场轰轰烈烈的认亲礼后,京中各处眼瞧着就要控制不住的各种流言蜚语,登时就烟消云散了,谁家哥哥妹妹还不能有个来往了,齐布琛已经是四爷府里的一个小格格,要是再揪着这些花边消息不放,便有些显得多管闲事了。

    即便如此,弘晖的名声,还是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谁让他先有和博尔康大人府里的小格格私相授受的嫌疑,还没等这盆污水被洗清,随后就纳了两个西洋小妾呢,便是前面的事儿是一场误会,后面这件事是怎么都成了他甩不掉的污点之一。

    当乌拉那拉氏再次打起精神张罗弘晖的亲事,发现这些传言时,愣是气得吐血了。

    她也是老谋深算的人,她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一盆污水就想往尔芙身上泼,但是这京里的官宦福晋又不是傻子,尔芙抬进四爷府这么许多年,便是外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传言,真正接触下来,各人都有各人的看法,哪里还是一点传言就能说服她们相信弘晖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呢……

    不但如此,便是一些有些人怀疑弘晖并非性格浪荡的纨绔子弟,但是一想到府里有尔芙这样一位看不惯他的继母,但凡是疼爱自家孩子的额娘,又怎么舍得将自家孩子嫁过来,而那些福晋舍得嫁出来抬高家世的庶女,乌拉那拉氏又瞧不上……

    这样一来就弄得弘晖的婚事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

    偏偏乌拉那拉氏身在其中,还看不透这点,瞧着每日往正院跑得要多勤有多勤的甄妮和戴斯二人,也就越发不顺眼了。

    在她看来,如果没有她们两个搅局,自家弘晖早就和名门闺秀定下亲事了。

    只是她有时候就是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如果她还是府里的嫡福晋,她折腾甄妮、戴斯两个小妾侍,于情于理,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甄妮、戴斯两个人就算心里有委屈,却也不敢生出怨怼的心思来,但是她现在已经换了一个壳,虽然仍然是出自乌拉那拉氏,到底仅仅是弘晖的姨母,还是那种隔着好几个房头的远房姨母,连尔芙这个继福晋都不管她们,乌拉那拉氏跳出来就显得太多管闲事了。

    甄妮和戴斯入府月余,两人也知道她们身份低微,又是远渡重洋而来的孤女,连一个能够依仗的娘家和亲朋都没有,加之春晖阁就她们两个小妾侍,倒是也没有生出互斗的想法,反而联起手来,在弘晖跟前儿吹足了枕头风,已然在春晖阁站稳脚跟儿。

    眼下,便是福嬷嬷这个弘晖嫡母身边的老人儿都不敢和甄妮和戴斯二人硬刚,何况是本就不被弘晖当回事的乌拉那拉氏呢……

    当乌拉那拉氏又一次摆起长辈的谱儿,命身边宫婢揪二人过去教训的时候……

    春晖阁的主人弘晖,毫无意外地站了出来。

    他可不管乌拉那拉氏是不是长辈,更不管乌拉那拉氏和自家额娘同宗所出的身份,直接就挑明了他的立场,希望乌拉那拉氏能够将伸得过长的手缩回去,不然他就要直接去宗人府告状了。

    这让乌拉那拉氏深受打击……

    在她看来,弘晖是她倾尽心血教养出来的依仗,现在却为了两个玩物就和自个儿翻脸,心里就如同针扎似的那样痛苦万分,偏偏她还是有苦说不出,所以她一合计,便又出了一个昏招。

    本来按照乌拉那拉氏的计划是希望弘晖定下亲事以后,再接自己娘家的侄女进府,这样既能够替弘晖拉拢一门家世显赫的妻族做靠山,又能够替自家侄女求个正儿八经的名分,而不是一侍妾格格的名分进府,还能够预留出些时间,让娘家挑选出更合适的人选送进府,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但是随着弘晖态度的转变,让她不敢等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一想到甄妮和戴斯,竟然敢挑拨着弘晖和自个儿对着干,连和福嬷嬷互通消息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派人给自个儿娘家的几位宗老都送去了一封信。

    弘晖是四爷府的大阿哥,便是还没有请旨册封为世子,却也是身份显赫的主儿。

    乌拉那拉氏的几位族老凑在一块一合计,心说: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甭管弘晖阿哥以后前途如何,一个皇室贝勒的身份是肯定跑不掉的,送过去两个小格格站住先机,总归是有利无弊的事儿。

    得,这些人登时就拍板了,挑人,命自家福晋可着劲地挑选模样出众的呗。

    不过有一点,他们这些将注意力都放在朝堂大事的大老爷们,还是小看了自家福晋们的那点小心眼儿。

    在这个三妻四妾合法化的年代,娶妻求贤、纳妾求貌是个早已定下的规矩、惯例。

    不但如此,这但凡是三书六聘娶进门的原配正妻,往往在年纪上和这些已经胡子一大把的族老们相差不多,自然而然,正妻所出的孩子们,年岁也要比妾室所出的孩子要大些,一代人之间,年岁就相差十数岁以上,何况还是隔着两辈人、甚至是三辈人呢……

    如此一推算下来,那些正妻福晋所出的嫡枝血脉里,很少有和弘晖年貌相当的,便是有那么小猫两三只和弘晖同辈、且年岁相近的,容貌也不如妾室所出的庶出小辈们,但是这种好处,谁又愿意拱手送到自个儿的情敌手里呢,这万一送过去的人得宠了,回头帮着她们那些小妾额娘和正房嫡母争宠,岂不是要乱了府里的规矩……

    再然后,这些早已经过起含饴弄孙日子的老福晋们就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甭管怎么着,这种好事都不能落到那些已经分家另过的庶子房里去。

    她们合计合计,挖空心思,直接从自个儿亲生血脉的家里,挑出了两个容貌不错的嫡女,虽说是嫡女吧,却是那种从小被记养在自个儿名下的庶子房里所出的嫡孙女,空有个嫡女名头,却没有嫡女的气派,更甭提什么满腹学识,跟着她们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额娘,又没有良师教导,勉强能够将列女传读完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不过这些老福晋挑出的这两个小丫头容貌是真不错,既有北方女子的高挑身材,又有南方女子的细嫩皮肤和娇软嗓音,眉眼间,亦是满满的温婉清秀,比起正儿八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亦是不逊色分毫的。

    那些族老瞧着两个有些羞涩的小姑娘,皆是一脸地舍不得……

    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送到四爷府里去伺候弘晖了,虽然也是为府里出力,但是到底是比不得嫁到旁的府邸,还能拉拢来不少助力,颇有些好白菜都让猪糟蹋了的想法。

    当然,他们也就是在心里合计合计就算了。

    如他们这种名门望族,人丁兴旺,最是不缺这种娇俏动人的小姑娘了。

    乌拉那拉氏的老族长达哈苏陪着族里族老们见了这两个小丫头一面,记下了两个小丫头的名字,便直接将教导小丫头的差事丢给了自家老妻喜塔腊氏,自个儿又一次和老兄弟们钻进了青春貌美的小妾房里玩乐去了。

    喜塔腊氏对此,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便是那些小妾得宠又如何,不过是玩意罢了。

    她神情淡然地瞧瞧和她年岁相差不多的这些老妯娌们,直接将两个神情忐忑的小丫头丢给了自个儿房里的管事婆子去看管照顾,又命小丫鬟在厢房摆好了牌桌,也招呼着这些明争暗斗大半辈子的老妯娌们找乐子去了。

    至于这两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小丫头,很快就被管事婆子带到了后罩房里住下。

    该请教习嬷嬷就请教习嬷嬷,该替她们裁剪新衣就裁剪新衣,每个人还都给添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丫鬟,待遇比起在自个儿家里的时候,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她们倒是也没有什么意见。

    而乌拉那拉氏见到娘家派人送过来的画轴,也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一切准备就绪,她也没有主动挑出来张罗此事,而是选了个尔芙心情不错的日子,直接找到了在后花园里赏花看景的尔芙,商量起要给弘晖阿哥再添两房妾侍的事。

    她故作不经意似的望着不远处的莲池,笑吟吟地说道:“福晋姐姐,有句话,我真是不吐不快,还请您不要怪我说话直,我就是觉得那些个从蛮夷之地出来的姑娘不行,模样长得怪就算了,还半点礼数都不懂,您是不知道我替她们请来的教习嬷嬷都找我告过多少次状了。

    咱们还是该替弘晖阿哥考虑考虑,不能由着那些蛮夷女子在春晖阁里胡闹了!”

    说完,她装出一副‘我是在替你分忧’的模样,满眼期待地瞧着尔芙。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她忙站起身,快步迎到穿堂门口,拦住了对面满脸震怒的四爷,低声劝道:“弘晖年纪还小,你就算是不高兴,就算是要教训他,也要讲究下方法,怎么能张口就骂呢,再说还是当着我的面,他不是更下不来台了!”

    说完,尔芙就对着身后跟过来的乌拉那拉氏使了个眼色。

    虽然她是不喜欢弘晖,也气愤弘晖的不懂事和莽撞,却舍不得四爷为此动气伤身,不然她才懒得跑出来往炮仗筒上撞呢,只是她没想到乌拉那拉氏竟然在这个时候玩闪现溜走了。

    当尔芙听见乌拉那拉氏直接找借口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如果她还不知道乌拉那拉瑞溪已经换芯儿成为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她还不至于如此惊诧,她从未想过一个当母亲的人能为了保证自个儿的利益,连自家孩子都不顾了……

    乌拉那拉氏的所作所为,简直颠覆了尔芙的人生观……

    恍惚间,她甚至好似听见了三观碎裂的声音。

    “进去说话吧,爷好好和他说说。”就在尔芙三观重塑的呆滞阶段,对面四爷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这就是宫里所有宫妃的常态,他见惯了,尤其是在德妃娘娘身上,他抬手拍拍尔芙的肩膀以示安慰,低声答道。

    说完,他就绕过眼前整个人都傻住了的尔芙,迈步走进了穿堂。

    穿堂里,弘晖还保持着刚刚拱手告辞的诡异造型,显然是被四爷一声暴喝吓到了。

    “别站着了,今个儿正巧碰上,咱们爷俩儿好好聊聊!”他很满意弘晖的反应,迈步走到弘晖的身边,拍着弘晖的肩膀,沉声说道。

    穿堂外,缓过神来的尔芙见四爷和弘晖两父子并肩坐在一块,好像气氛还算和谐,也没有再进去破坏气氛,直接领着诗兰等人离开了。

    只是还不等她绕过穿堂前面的回廊,便被四爷和弘晖的交流方式吓到了。

    “跪下……”尔芙只听得四爷一声暴喝,浑身一颤,还不等她再迈动脚步,便听见穿堂里传出了一连串的责问和呵斥,那爆发力、那穿透力、那震撼程度……反正她是有些不放心地拐回到了穿堂门口。

    苏培盛守在穿堂外面,已经将庭院里当差的洒扫婢仆和粗使杂役都赶走了。

    尔芙走到他跟前儿,低声说道:“四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你也不进去瞧瞧他,就这样听着他教训弘晖,你这个领事太监怎么当的……”

    苏培盛闻言,苦着脸答道:“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主子爷的脾气,谁劝得动啊!”

    “那就让他这么扯着嗓门教训啊,这要是传扬出去,弘晖的面子往哪儿搁!”

    “反正奴才不敢去劝。”苏培盛表示他才不要去做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鱼呢,连忙摇头拒绝道。

    尔芙见状,无语地扁扁嘴儿,却也不敢迈腿进去。

    她倒是不怕成为城门失火被殃及的那池子里的鱼,她是担心弘晖面子上过不去毕竟她和弘晖的关系,本来就很是紧张,弘晖又正是一个青春期少年,到时候为了自尊啊、自信啊,还不得直接和四爷顶撞起来啊……

    为了不让四爷被气得更狠,尔芙哪里还敢往里面凑热闹去呢!

    此时此刻,她无比向往那种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大家族生活了,那样她就可以请来德妃娘娘、或者是皇上劝阻住暴怒状态下的四爷了。

    可惜,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不靠谱。

    她就如同拉磨的驴子似的在回廊上转着圈圈儿,随着四爷教训弘晖的声音大小、语速快慢,决定着叹气的速度,明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愣是急出了一脑门汗。

    好在,四爷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语速和音量,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尔芙也不必在回廊上绕圈圈儿了,她一撩袍摆就坐在了回廊外侧的围栏上,侧耳听着穿堂里的动静,这么仔细一听,她才反应过来,敢情是有人将弘晖和博尔康大人府上那位小格格私下传信的事儿给捅出去了,四爷这才带着怒火从东小院赶过来堵人。

    “谁传的闲话?”她对着同样满脸冷汗的苏培盛问道。

    这种事,到底是有些丢脸的事儿,她不相信乌拉那拉氏会主动告诉四爷知道,更不相信博尔康大人会跑来找四爷告状,瞒着藏着还来不及呢,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议论起来,顶多就是说弘晖这孩子太过胡闹,不知轻重,但是涉及到齐布琛这姑娘的话,哪怕是就要说她闺誉有暇了。

    苏培盛闻言,紧贴在门口的身子往尔芙的方向挪了挪,低声答道:“回福晋的话,这事儿是佟佳侧福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偷偷告诉主子爷的,主子爷当时一听就气坏了,摔了茶碗、掀了桌子,又先去了前面春晖阁,连打了弘晖阿哥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这才过来您这儿的。”

    说完,他又装作不是自个儿偷偷告密似的往相反的方向躲了躲。

    对于苏培盛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尔芙也是无奈了。

    她捏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才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句话:“福晋,你进来下!”

    我勒个去……

    尔芙闻声,闭了闭眼,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往穿堂里走去。

    还不等她在穿堂里站稳脚,便听四爷继续说道:“博尔康大人府里的小格格齐布琛性格和你挺像的,想来你也会喜欢她,年纪又和咱们小七相差不多,你不是一直觉得膝下就小七一个小格格,总觉得是件挺遗憾的事儿,不如就收了她做干女儿吧!”

    尔芙先是一怔,随即忙点点头道:“额,哦,好啊,我正愁小七连个作伴的小姐妹都没有呢,我可是早就听说齐布琛小格格德容兼备,性情温婉,要是有她和咱们小七多来往,不愁小七那猴子性格扳不过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四爷在替弘晖做出的莽撞事儿找补呢。

    一旦齐布琛成为她的干女儿,那齐布琛和弘晖就是兄妹了,要是自家兄妹相互有书信来往,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她更替四爷觉得辛苦了,也替齐布琛感到了一阵庆幸。

    得亏四爷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家孩子就不管别人孩子死活的蛮横父亲,不然四爷不管不顾地求皇上指婚,这齐布琛的一辈子就要和弘晖连在一块了,要是两人相处得好,那还算是错有错着,不然怕是这孩子的幸福就彻底毁了。

    正因为考虑到这点,她更是忙里张罗起来,对着身后跟着的诗兰吩咐道:“这齐布琛小格格要做我的干女儿了,我这个做干额娘的,可是不能小气了,你将我之前置办的那套雪裘披风和那套东珠凤钿找出来,另外再去库里将那套文征明所画仕女图的玉骨团扇装上,明个儿我要带着去给我的干女儿送见面礼。”

    说着,她好似觉得自个儿太过急切般羞涩一笑,对着四爷问道:“您觉得可好?”

    “这点小事,你自个儿安排就是。”四爷显然很是满意,笑着点头答道,同时也没有忘记提醒尔芙早点给博尔康大人府上下拜帖,毕竟认干亲这种事儿,总归是要表现得正式些才妥当。

    “行,一会儿我就给纳喇福晋下帖子去。”尔芙笑着答道。

    “那你就去忙吧,爷还要和弘晖去老十三府上坐坐,他十三叔派人传话来了,说是想念他这个有些不成才的大侄子了。”四爷闻言,没好气地白了眼弘晖,继续说道。

    “哦,十三爷从南边回来了?”尔芙很是惊讶的问道。

    “昨个儿夜里回来的,今个儿早起在宫里碰到的,爷也吓了一跳呢,前院还有他从南边给你和乌拉那拉侧福晋等人捎回来的小礼物呢,一会儿爷就让人给你们送过来,你看看,给后院这些女人分分。

    行了,不说了,有事回来再说,爷赶着过去找老十三喝酒了!”

    说完,四爷就招呼着弘晖,领上苏培盛等人,迈着大长腿往外走去。

    尔芙见状,无语地撇撇嘴儿,也招呼着诗兰等人回到后面上房去安排认干亲的事儿去了。

    对于尔芙来说,认干亲这种事儿,最麻烦的就是写拜帖这道工序了。

    她先是在纸上用鹅毛笔打好了草稿,又让诗兰去把毓秀姑姑请了过来,帮忙修改了下措辞和错别字,将一些用简体字写好的汉字改成繁体字,又抄写了两遍熟悉笔画,最后才规规整整地抄露到熏过香的浣花笺上,不过百余字的拜帖,足足折腾了一个来时辰才搞定。

    搞定了拜帖,还要挑选送给齐布琛的见面礼。

    尔芙连口气都顾不上喘,领着诗兰和诗情就钻进了自个儿的私库。

    这是专门存放珍稀贵重物件的小库房,入口就在内室的床梢旁边,不但要爬梯子,因为不能随便安排人进去打扫,还要忍受里面无处不在的粉尘,弄得尔芙接连打了数十个喷嚏,可以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送给齐布琛的见面礼挑选好了。

    除了她之前提起的那几样东西,又选出一整套镶东珠嵌红宝石的赤金头面和几支宫中内造的发簪步摇,都是镶嵌着东珠美玉红蓝宝石的好东西,另外还有两张百亩良田的地契,如果不是怕送的东西太多,有炫耀的嫌疑,她还打算送给齐布琛两个铺面呢,为了将这些小礼物体面地送出,她又特地找出了一个两尺余高的镶螺钿妆匣。

    等她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妥当,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主子,前院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过来,您看要不要他们搬进来瞧瞧……”诗兰瞧着没精打采的自家主子,又瞧瞧院子里摆得几口大箱子,轻声提醒道。

    敢情前院来送东西的小太监都已经等待了好半天了。

    尔芙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命人将那些箱子都搬到了堂屋里,一样样的赏玩着。

    十数套颜色各异、款式各异的西洋女装……

    十数套镶嵌各色钻石的项链、戒指、手链……

    两尊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石膏雕塑,穿着衣服的那种……

    三幅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油画,画风景的那种……

    一块画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羊皮地图,据说是藏宝图的那种……

    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妆镜,大的有落地穿衣镜那么大,小的有巴掌大、粉盒大的……

    一整套从落地钟到最精致的座***六个大小各异的西洋钟……

    一盒十二支镶嵌着水晶笔管的铜制鼻尖蘸水笔,雕琢精美,且书写流畅那种……

    一套四个大小相同的铜座地球仪……

    除了这些尔芙能叫出名的东西,还有一辆看起来像是自行车,但是和自行车又有着些许区别的双轮移动工具和好几个锦盒的各色钻石、宝石。

    瞧着眼前这些东西,她有种老十三打劫了外洋客商的感觉。

    不过这也没关系,左右不关她一个内宅女眷的事儿,尔芙很是爽快地一摆手,命诗兰等人将刨除衣裳首饰和妆镜外的所有东西都收到后面后罩房库房去,又安排赵德柱等人将衣裳首饰、妆镜这些要送给各院女眷的东西,按照人头分成了数份,留下自个儿看重的那份,剩下一份不留地送到了后院众女的手里。

    当然,造型精致的西洋项链,她还特地给自个儿多留下了一条。

    一条由超大粉色椭圆水滴形钻石和数颗稍微小一些的同色钻石组成的流苏项链,特别华丽出彩,瞧着就如同后世那些价值数亿的晚礼服项链似的,便是尔芙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一打发了赵德柱等人,便忙不迭地进去试戴了。

    这个时代的西式裙装,还是带着那种束腰的款式,大大的蓬蓬裙里是厚朴厚重的衬裙,配合着有些俗气的荷叶一字肩,露出光洁的肩膀和性感的锁骨,再戴上那条粉色钻石组成的流苏项链,尔芙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露出了一抹颇为自傲的笑容,学着电视里曾看到过的那些外国女人的做派,微提裙摆地走到诗兰等人跟前儿,笑着转了个圈儿,柔声道:“瞧瞧你家主子漂亮不漂亮?”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她这心里怎么可能就全无怨言呢,虽说算不上是怨恨,但是一时的想不通,却总归是在所难免的,便如叛逆期的孩子稍有不顺心就会选择离家出走一般。

    好不容易捱到散课,小七在正院和听雨斋的分路口,扁扁嘴儿就回听雨斋了。

    正院里,诗兰已经几次催促要摆膳,却都被尔芙拒绝了,她还在等小七过来用膳,随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尔芙有些坐不住地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已经点起落地烛台的庭院,如同拉磨的驴子似的团团踱步,一直等到月上树梢,也没能等到小七过来用膳,她担心不已的蹙着眉头,招呼诗兰取来外出要穿的披风,胡乱系好披风领口的细绸布,径自就往听风楼走去。

    她还以为小七这会儿还被孙嬷嬷拘在听风楼练琴呢!

    她这趟过来,心里就如同烈火烹油似的不痛快着,暗道:孙嬷嬷太过严苛。

    毕竟孙嬷嬷晌午就已经惩罚小七和茉雅琦二人不许吃午膳,好在她带着点心过去,两人倒也饿不到哪里去,但是晚上到了这会儿还不放小七她们回去休息,这做法就有些过分了,小七和茉雅琦到底不是宫里那些包衣旗出身的宫女,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折腾,身体不都饿坏了么!

    不过她这一路带着火过来,一进门就瞧见已熄灭烛火的听风楼,整个人都懵了!

    她耐着性子,强作笑脸地唤过守门的小宫女,轻声问道:“孙嬷嬷呢?”

    听风楼的守门宫女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在主子跟前答话,很是紧张,往常刻在骨子里的规矩都丢到了脑后,有些含糊的回答道:“孙嬷嬷早就已经回后面罩房休息了!”

    “那二格格和三格格是何时散课的呢?”尔芙没有责怪小宫女的失礼,继续问道。

    “和往常一个时辰,酉时初刻,孙嬷嬷就让两位格格回去了。”小宫女似是有些不解的小心抬眸窥着尔芙的脸色,忙又垂下头,恭声答道,她心里也确实不懂,府里这位嫡福晋怎么一天就跑来两趟听风楼,还竟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不过她就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甭管什么情况,也轮不到她多操心。

    尔芙闻言,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在听风楼停留,径自就往听雨斋走去。

    此时的听雨斋里,小七正抱着被一个缝制成葫芦状的软枕坐在床上生闷气呢……

    她猛然听见外面传来福晋来访的通禀声,第一个反应就是从床上跳下来,但是随即想到自个儿今个儿才被额娘当着孙嬷嬷的面教训过,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就钻上来了,她重新爬回到床上坐定,又将金钩挽着的床幔放下,闷声闷气的对着旁边还愣着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宫女,低声吩咐道:“我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下了,你们就这么应付额娘吧,让额娘早些回去休息,我明个儿再过去陪额娘说话!”

    这些话,小七敢说,小七亦能说,但是她身边伺候的婢女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就在被吩咐出去传话的小宫女进退两难的时候,堂屋虚掩着的房门就已经被心急火燎的尔芙推开了,她瞧着屋子里的明灯亮烛,再瞧瞧那些宫女如雷劈般的呆滞表情,她就能够猜出小七在闹性子的真相了。

    尔芙竖起一指凑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让诗兰故意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房门口走去,待到房门重新关起的声音传来,仍然没见床上有动静传来,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迈步来到其中一个宫女的身侧,低声询问道:“你家格格可曾用过晚膳了?”

    被问到头上的小宫女不敢不答,恭声回道:“不曾用过。”

    尔芙闻言,苦笑着摇摇头,挥手屏退了房中伺候的其他婢女,迈步走到床边,挑眉唤道:“额娘都过来了,不见到你的人,怎么可能回去,你还是快点出来吧,你也不怕饿坏身子呢?”

    “小七不出去,小七是没人疼爱的笨丫头,饿死更好。”小七隔着床幔,娇嗔道。

    “不出来,那就不出来吧,额娘就坐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好啦!”尔芙唇角微扬的柔声应道,同时拉过了摆在圆桌边儿的绣墩坐定,半边身子靠在镂空雕琢的床栏上,笑眯眯地打量着听雨斋里的摆设。

    闹性子的小丫头,哪有那么容易就消火呢!

    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的小七瞧着尔芙投影在床幔上的身影,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儿,低声回答道:“小七困了,小七整天都盘坐在琴桌后练琴,这会儿觉得浑身乏累,想休息了!”

    “跟着孙嬷嬷上课,确实是挺辛苦的,额娘也心疼你,不如你以后就不要去上课,每日就留在听雨斋里疯玩好了,反正咱们府里家大业大,也能养得起你,只是就怕你以后和你那些堂姐妹都玩不到一起去,毕竟她们三五岁就已经启蒙了,说起话来,必然是咬文嚼字的,那些隔三差五的小聚宴会,也不可能玩小姑娘才玩的翻花绳,吟诗作画、诗文往来,这些你都不会,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尔芙并没有想要如自个儿的老爸、老妈那样强迫着小七学习,她故意装作很心疼样子的要免了小七去听风楼上课,却以小七的玩伴相激,说白了就是推崇邻居家、朋友家的孩子罢了。

    而事实证明,这招在任何时候都很好用,尤其是尔芙这种正话反说的做法。

    本来还藏在床幔里不肯露面的小七听说自个儿可能被小伙伴们嫌弃,忙撩起床幔,扁着嘴儿反驳道:“小七才不觉得辛苦。

    额娘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七虽然不是要做名满京师的才女,却也希望自个儿能有些特长。”说完,她又羞涩的低下头,没有哪个孩子就是不懂上进的,只不过就是被经常打击得失去了信心,最后便听之任之的随波逐流了,而小七现在还没有被人打击过,嘴上是说不求做千古传名的才女,心里却是铆着一股劲儿要学有所成的。

    尔芙见小七从床幔里出来,笑着将小七抛在身后的床幔挽好,重新固定在两侧围栏上垂下的金钩上,还不等小七躲开自己越凑越近的身影,她就已经坐在了小七身边,将胳膊搭在了小七的肩头,如同好姐妹似的揽着小七还很瘦弱的肩膀,柔声问道:“那小七今个儿为何在课堂上就不用心呢?”

    小七闻言,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手指头不安地搅在一块,低声答道:“其实小七没有不用心,只是茉雅琦姐姐说,我和她都是亲王格格,根本不需要学这些讨好男人的本事,那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学习的东西。”

    说完,她怯怯地抬头,瞧着垂眸看着自个儿的尔芙,眼底写满了不安和忐忑。

    “那你觉得呢?”尔芙笑着摩挲着小七的发顶,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其实觉得弹琴挺有意思的,只是抬手拨动几缕琴弦,便能弹奏出天籁之音,好像是在变戏法般神奇。”不管小七有多聪明,她到底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最是容易被身边人所影响,尤其是茉雅琦言之凿凿的指出尔芙和已逝的乌拉那拉氏就从未抚过琴,所以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一边是她颇为喜欢的抚琴,一边是茉雅琦说抚琴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讨好男人的把戏,但是见尔芙问起,她还是说出了自个儿的心里话。

    尔芙闻言,笑着拍拍小七的肩膀,满满都是鼓励的朗声说道:“这抚琴的人不同,自然有着不同的用意,你读过史书,这有一曲广陵散名传千古的嵇康嵇叔夜,亦有倚床卖笑的顾横波,音律本就是人闲来无事消磨烦闷的一项消遣,怎么可能一概而论呢!

    而你身为亲王格格,以后赐封为郡主、县主,确实是身份尊贵,但是你也不想别人提起你时,只有你尊贵的身份,却连点出众的本事都没有吧。”说着,尔芙为了让小七能有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受,还不顾身份的学起了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妇,挤眉弄眼的做着怪样子,说着极尽嘲讽的话。

    尔芙直听得小七脸色大变,这才坐正了身子,笑着揽住了小七的肩膀,接茬道:“这人甭管坐在什么位置,总归是要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本事,额娘为何放着好好的显贵日子不过,非要每日埋首于后宅庶务,无非是希望外人提起额娘的时候,不单单是因为额娘是你阿玛的福晋,更是因为额娘治家有方。

    这任何人都不能活得没有自我,虽说女子要三从四德,但是一个没有自我的女人是没有吸引力的,有趣的女人如同让人看不腻的传世名著,空有美貌的女人,只能是看过就随手丢弃的话本子,而空有家世背景的女人就如同是那些用时才想要翻翻的黄历,你见过谁没事的时候捧着黄历苦读的,想要做个让人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必然是聪颖且博学的。”说完,她得意的笑着,别看她不通诗画,但是单单是她来自现代这一点和本土女子的不同经历,便足以让四爷对她百看不厌。

    小七傻乎乎的听着,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尔芙话里的深意,却也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她为她在课堂上分心走神,觉得心里发虚,又为自个儿和额娘闹性子,觉得羞臊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好在尔芙在其他事上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个性,但是对待自家孩子,却是格外仔细,她见小七满脸羞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笑着将小七揽入怀中,柔声道:“以后你心里有不懂的事儿就要问,问额娘也好,或问阿玛,问孙嬷嬷,不过就是不要闷在自个儿心里瞎琢磨,因为你不懂的事儿,即便是你将脑袋瓜儿都想破了,也还是想不明白。

    好了,现在额娘和你解释清楚了你心里的疑惑,该是你回报我这个额娘,陪额娘过去正院用晚膳吧!”尔芙就这样满脸是笑的缓解了小七的尴尬,拉着她从听雨斋里走了出来,一路有说有笑地往正院去了。

    而眼力见满分的诗兰,见到尔芙和小七格格携手走出房门,便先回正院摆饭去了。

    待到尔芙和小七有说有笑地回到正院上房里的时候,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在了堂屋里,尔芙笑着招呼着小七洗手净脸,亲手盛了碗熬煮得甚是入味、汤色乳白的羊肉汤,轻轻放在小七的跟前,柔声道:“先喝口汤,暖暖胃,晌午就没有吃好,晚膳又拖到这会儿,你不怕胃里难受,额娘瞧着还觉得心疼呢。”

    说完,她又特别把小厨房送来的滋补粥,往小七的跟前推了推。

    小七喝着味道不算上好的羊肉汤,正好瞧见自家额娘眼巴巴看着自个儿的样子,一向聪明的她哪里还不猜不出这道味道寻常的汤品出自谁手,她笑着将碗里的羊肉汤大口喝光,似是还有些没喝够似的舔舔嘴唇,娇声夸赞道:“还有么,小七还要再喝一碗,这汤好好喝,不过又和生公公的手艺不大相同,难道是额娘亲手炖的?”

    “好喝,可也不能多喝,适量就好,这羊肉汤太滋补了。”尔芙笑而不答,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高兴着,但是却拒绝了小七要多喝两碗的要求,转而夹了一块滑弹爽口的木耳,放在了小七眼前的碟子里,柔声劝道。

    “额娘别光着给小七添菜了,您也快些吃吧,您为了等小七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膳,小七也心疼您。”小七闻言,笑着点点头,也学着尔芙的样子,夹了一块尔芙最爱吃的酿豆腐,递到了尔芙眼前的碟子里,轻声说道,她是真有些后悔和自家额娘闹性子了,想想自家额娘在房里等着自个儿过来用膳的模样,再想想自家额娘过去听雨斋时的通红脸颊,她就气死之前混账无比的自个儿了。

    而就在小七和尔芙温馨满满的用着晚膳的时候,茉雅琦正在摔盆砸碗的发飙着。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秦嬷嬷新宣布的家规,说是家规,却比大清律还要更加严苛些。

    罚跪、抄经,这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惩罚,禁足、扣份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那条由四爷用朱笔写在家规最后的责罚,却足以让众女都掀桌翻脸了。

    什么叫不敬嫡福晋……连个最起码的划定标准都没有,而惩罚却格外严苛。

    轻则是送往别院禁足半年至一年不等,重则是送往家庙剃发出家。

    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好伐。

    岂不是说,以后只要尔芙抬出家规来,这些想要往上爬的妾室就要举手投降,那她们还在折腾什么呢,抱紧嫡福晋的大粗腿就是了!

    如这种不利于后宅和谐的家规,定然是尔芙狠吹枕头风的结果吧!

    别问为何后院女人会将罪魁祸首定在尔芙的头上,这只是女人不理智的通病而已。

    所以……

    四爷府后院的女人,甭管是一心要守着自个儿的小院过安分守己小日子的格格、董鄂格格,还是野心勃勃的陆格格、乌拉那拉氏媚儿格格等人,不需要串联就已经凑到了一块,齐齐聚在乌拉那拉氏瑞溪的房里,开始了对尔芙这位嫡福晋的声讨。

    最先开口出声的就是一向沉不住气的小乌拉那拉格格。

    她可不管她之前是不是想要投诚尔芙,她绝对不能容忍家规中出现这种不合理的霸王条款,她戴着鎏金镶珠护甲的玉手紧紧攥着官帽椅的扶手,咬牙道:“不能这么下去了,看来是得找宫里的德妃娘娘做主了,只可惜妹妹身份卑微,又家世不高,所以这事就只能拜托诸位姐姐牵头了!”

    只可惜,她这种时候还藏小算盘,在座众女亦不是傻子,谁又会愿意做出头鸟呢,所以小乌拉那拉氏的话音一落,和她不睦已久的董鄂格格就接茬开口了!

    因她那位在顺治朝风光无限的族中长辈所牵连,董鄂氏一族从康熙帝继位的那天,便开始被其他八大贵姓和新兴贵族所联合打压,不然她也不会成为不在册的小格格,所以从小就被家人教导要隐忍、退让的她,也就最讨厌张扬霸道的小乌拉那拉氏。

    这会儿见小乌拉那拉氏又不顾身份的出头,她这股邪火就怎么也压不住了,加之她和小乌拉那拉氏同品级,而她却已有一个格格在膝下承欢,她嘲讽起小乌拉那拉氏就更没有压力了。

    她斜睨着被禁足还不安分守己的小乌拉那拉氏和乌拉那拉氏媚儿,冷哼着道:“妹妹倒是会说话,一句身份卑微、家世不高就将这出头得罪人的差事给推脱了,那我阿玛都已经赋闲在家多年,岂不是就更上不得台面了,那是不是婢妾就先退席等着好了,等到诸位姐姐有了安排以后,婢妾听着姐姐们安排就是了!”

    “董鄂妹妹,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呢!

    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咱们同在四爷府里伺候,甭管娘家家世如何,亦不要计较位分,这种紧要关头就该同心应对才是。”眼见好不容易组成的联盟就要土崩瓦解,一直坐在旁边做壁上观的乌拉那拉氏瑞溪忙打圆场道。

    说完,她更是主动揽麻烦上身地提出就由自个儿的阿玛去找四爷说项。

    “既然乌拉那拉侧福晋如此说,那婢妾也就略尽些绵薄之力,给家里去封信吧。”老好人似的董鄂氏见乌拉那拉氏瑞溪主动打圆场,也不会让乌拉那拉氏瑞溪下不来台,她的脸上挂着几分腼腆的笑容,颔首道。

    “如此,虽然我家中获罪,但是我娘家还有几位族中叔伯在朝上有些脸面,我明个儿就出府去和几位还算疼爱我的婶婶们求援吧。”佟佳氏也适时表态道。

    除了外面已没有娘家的格格和藩属国公主李荷茱外,其他众女都做出了表态。

    “行,那咱们就这么定好了。”

    “两位出身乌拉那拉家的格格还在禁足,那就早些散了吧。”

    “说的是呢,这事还没个一定之前,咱们还是要小心些才好,免得被迁怒上。”

    “还是佟佳姐姐想得周到。”

    众女又商量好细节,便互相见礼地分别离开了佟佳氏的院落。

    目送着众女走远,还未走到自个儿院里的佟佳氏就顿住了脚步,扭头对着跟在身侧的宫女,压低声音的吩咐道:“稍后就将今个儿的商议结果给四爷那边的人透透气吧,德妃娘娘到底是四爷的亲额娘,即便是四爷这次做得有些过了,本就和媳妇不对付的婆母,又怎么会替媳妇们出面说情呢!”

    别看她在乌拉那拉氏瑞溪的房里没说什么,还一副和这些女人同仇敌忾的样子,但是那也不过就是做样子给旁人看而已,她还指望着能够卖好给四爷,让自个儿重新得到四爷的信任,最好是能够得到四爷赐药解了体内的避子药,早日怀上个一子半女的,这样也好借机求四爷帮忙,将自个儿还在边疆受苦的亲人们都接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只能对不住那些异想天开的情敌们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聪明,后院里的其他女人也不傻。

    她们虽然不能接受家规中出现那样不成体统的霸王条款,却也明白这四爷府里是谁做主,即便她们今个儿求了德妃娘娘出面做主,废除了这条霸王条款,但是惹怒四爷,她们在府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没有了四爷的宠爱,空有位分,又有何用呢,德妃娘娘再关照她们,也不可能让德妃娘娘压着对她们不满的四爷和她们恩爱吧!

    这个看起来是有共同利益的联盟,早在联合在一块的刹那就崩塌得一塌糊涂了。

    当四爷得到众女想方设法送过来的消息时,他都被这些女人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给气笑了。

    “不过这个佟佳氏还是有几分可用呢!”四爷就这样和尔芙同坐在罗汉床上,指着陈福送过来的册子,笑着说道。

    尔芙闻言,接过写满蝇头小楷的册子翻了翻,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

    “你就将她留在你身边吧,以后有什么不好自个儿出面说的话就交给她出面,她有把柄掐在爷手里,你只管安心用她替自个儿办事,不怕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毕竟她还指望着求爷出面,将她那些被发配到边疆受苦的亲人接回到京里来享福呢。”四爷抬手揉了揉尔芙的发顶,低声说道。

    “好吧。”尔芙闻言,点点头道。

    她其实并不想和后院里的其他女人有太多牵扯,但是既然四爷替自个儿安排好了,她总不能不感恩吧,所以她笑着挤进了四爷怀里,拉着四爷的衣襟,轻声撒娇道:“既然爷信任她,那妾身就听爷安排,不过你可不要分不清远近,别到时候妾身没指望上她帮忙,爷反而信她,不信妾身,最终让爷厌恶了妾身。”

    她这么说,绝不是再无的放矢,这后院女人的小算计,还是要防备些。

    四爷闻言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忘记这些女人联合起来给自个儿添堵的事情,他瞧着坐在身前无所事事的尔芙,坏笑着道:“正好今个儿没事,不如咱们一块进宫和娘娘说说话吧!”

    说完,他就不等尔芙同意,直接招呼诗兰替尔芙梳妆打扮了。

    别看四爷是皇子,紫禁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家,但是已经离宫开府别居的他想要携妻子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亦是要按照规矩递牌子请准,得到内务府宫人传回的准许入宫的口信,这才能够光明正大的从顺贞门走着去永和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

    内务府,别看是专司服务皇室的衙署,摆起谱来,一点不比六部差。

    如果不是四爷是如今在位的康熙帝颇为看重的皇子,就他这突然起意要进宫请安的做法,保管会让他在宫外候个几日,还甭想找到告状伸冤的地方,谁让宫禁森严这句话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所致,层层规矩走下来,耽搁些许时间,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尔芙这位亲王福晋给德妃娘娘递牌子请见地话,就需要提前一日准备。

    这边儿,尔芙还未梳妆好,内务府那边负责传信的宫人就到了。

    难得自家性格清冷的老四递牌子请安,德妃娘娘乐不得地就同意了呗。

    四爷跟前伺候的苏培盛不需要四爷指派就已经果断地应付好内务府传信宫人,用塞着两枚银角子的荷包打赏过,又客客气气地安排了小太监送着出去,便转身回到了正院这边伺候了,路过前院马厩的时候,他还不忘检查下马厩那边伺候的奴才为四爷准备的马匹。

    待到他重新转回正院的时候,尔芙已经穿戴齐整地和四爷站在廊下等候了。

    不同于以往尔芙自个儿进宫穿戴着品级大妆的打扮,今个儿她打扮得是仙女范儿十足,一袭淡蓝色绣银色小碎花的旗装,领口和袖口位置镶嵌了一圈飘逸的银狐毛领,外罩着同色的缎面兔皮内衬的大氅,发间仅簪戴着几支素银镶粉蓝碧玺的簪钗固定发髻,一副居家打扮,她身侧站着的四爷亦是如此,一袭藏蓝色卷云暗纹镶灰鼠毛皮的褂子下是同色同花纹的长袍,腰间佩戴着一对雕如意平安的玉佩,比往日更多了些温雅如玉的气质。

    “都准备好了?”不待苏培盛走近,四爷就已经率先走下台阶的开口问道。

    苏培盛忙恭声应道,同时招呼着等在院门口的软轿进来,因为他从诗兰闲谈中了解到,自家这位福晋主子认为踩着花盆底绣花鞋走路是一种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的酷刑,如果以往时候,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毕竟他是专门伺候四爷的首领太监,但是现在他既然想要靠上正院嫡福晋这尊大佛,总要有些表示才好,所以他就毫无压力地抢了诗兰和诗情的差事。

    对此,诗兰和诗情私下对视一眼,狠狠剜了眼卖好于尔芙的苏培盛。

    她们倒不是气苏培盛抢了她们的差事,也不是在意苏培盛和正院这边的关系好转,只是觉得苏培盛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害怕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家主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们二人暗暗决定,一会儿一定要偷偷给自家主子提个醒,免得自家主子那个对人没有防备心的滥好人上了苏培盛的当,所以待到四爷离开尔芙身边,带走了苏培盛以后,她们就凑到了尔芙的轿旁。

    “那就多多注意些就是了!”尔芙倒是没有太在意,随口应了一句,便将这件事给丢到了脑后,倒是让她白白错过了一个和苏培盛这位首领太监扯上关系的好机会,让苏培盛几次示好都没得到回应,便也就放弃了靠上尔芙这棵大树的打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且他也没有靠向后院里的其他女主子。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坐在正殿宝座上,瞧着携手从门口走进来的男女,抿嘴笑了。

    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宫妃,她虽然有和寻常母亲不相同的争权想法,但是却不妨碍她也希望她的孩子发自内心地敬爱着她这个母亲,以前她总是觉得老四冷冰冰如同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让她堵心,先入为主地认为老四是在记恨她将其寄养在佟佳皇后身边的事儿,她心中有愧,却也责怪老四不懂她的难处,不过后来有了尔芙这个爱撒娇的福晋在她跟前,经常替老四说好话,做些老四自个儿做不出来的贴心事儿,她发现是她误会了这个不善于表达的儿子。

    本就对老四心有愧意的德妃娘娘在尔芙这只小蝴蝶的影响下,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彻底疏远老四,视老四如冤家对头,转头去独宠老十四,而是更加用心地表示她对老四的疼爱,缓和她和这个性格清冷别扭的儿子之间不大融洽的母子关系。

    比如此时,她知道老四要入宫请安,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做雍容端庄打扮,生怕逊色于已逝的佟佳皇后,被性格别扭清冷的老四看低,而是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袍服地斜坐在宝座上,热络地招呼着要行礼请安的两夫妻过来坐下说话,直接免了二人的请安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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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穿越成了瓜尔佳氏的小姐,苏灵儿表示咱很知足,顺利当上米虫,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情。 至于那个冷的让人心寒的王爷,咱还是躲远的吧,您这么优秀,咱高攀不起! 咱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呆萌二货,可得抱好几位大人物的粗腿,至于那个什么李氏,你能不能离咱远一些! 当呆萌小吃货遇到冷面雍亲王 是宠溺一生,还是蹉跎一世;清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