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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全文阅读

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42章

    说句实话,这种明知道对方不过是在白日做梦,但是瞧见对方那张笑脸,却又不忍心戳破对方美梦的感觉,真是挺难受的,起码对尔芙来说,这种压力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顺畅了。

    已经不想再说话的尔芙,脚步沉重地回到了自个儿的院里,这发间簪戴着的珠钗还未取下,前院就来人了。

    宫里德妃娘娘真是好速度,估计是尔芙才离开就派人去安排请御医的事儿了。

    虽然她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地起身迎接去。

    别看御医的品级不高,架不住人家是伺候皇帝的近臣啊……

    她苦着脸,脸上写满不高兴地来到院门口,前脚才迈过院门口的门槛,后脚还没抬起来,便已经如同变脸似的堆满了笑容。

    这就是传说中的变脸神技……

    见人三分笑,总是没有坏处的,尤其是和这些皇上近臣打交道的时候。

    她笑吟吟地免了两位御医的请安礼,又与两位御医寒暄几句,这才亲自领着两位御医往秋雨楼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四爷已经和德妃娘娘打过招呼了,两位御医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穿那身象征身份的官袍,更是以乌雅氏族人的身份进府探望乌雅格格的,这倒是让尔芙不需要再去操心如何隐瞒御医来府的事情了。

    两位御医都是年过五旬的长者,走起路来的速度,却是一点不慢。

    瞧着他们的腿脚,看着比尔芙还要利索呢,一看就知道是很擅长保养身体的主儿,尔芙虽然很是好奇他们的保养秘诀,却是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因为他们都是伺候康熙帝身体的御医,要是她哪句话说冒失了,很容易会引起两位御医的误会,那就真是猪队友坑四爷了。

    一行人一路无话地来到秋雨楼,乌雅格格早就已经是翘首以盼了。

    尔芙替三人相互引荐一番,便留在了堂屋里等候结果了。

    少时片刻,乌雅格格毫不掩饰的悲怆呼声就从内室里传到了堂屋里。

    尔芙闻听到哭声,对着身侧伺候的毓秀姑姑使个眼色,示意她进去安抚乌雅格格,她却是迈步往外面走去,因为她真是不太喜欢这种悲戚戚的气氛,也怕她的存在可能引起乌雅格格的不快。

    还不等她在外面站上一会儿,两位御医就已经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方子出来了。

    “启禀雍亲王福晋,乌雅格格的身体虚弱至极,又突然经历大喜大悲,着实需要将养些日子,这是张调理身体、补中益气的方子,只要乌雅格格按时服用,月余时间,也就差不多能用催生药了,到时候微臣等人再过来伺候。”其中一个看起来慈祥宽和的孟御医主动上前,还不等尔芙开口询问,便将那张开好的方子送到了尔芙跟前儿,同时也将他二人的诊脉结果简单说了说。

    孟御医二人的判断和胡太医等人相符,开出的补身方子,亦是相差不多,仅仅是在用药上更多了几分小心,虽然这样会延长用药时间,但是这也是二人习惯所致。

    毕竟成为御医,那伺候的人就是一国之主和后宫宠妃,用药自然是越稳妥越好了。

    尔芙接过方子简单瞧瞧,便直接将其中一份交给了乌雅格格跟前儿伺候的小宫女青雀,将另一份叠叠就塞到了袖管里,她这才对二位御医客气道:“还请二位御医在府里稍稍留上片刻,毕竟您二位是以乌雅格格亲眷的身份进府来请安的,总不好这样来去匆匆,引起其他人的猜测。”

    “那好吧。”显然二位御医来之前,德妃娘娘曾有过交代,二人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笑着点点头就应下了。

    尔芙闻言,笑着让诗兰将两位御医请到了旁边的配楼厢房里歇息用茶。

    她也并非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她也是想要留着两位御医在府里多待会儿,最好能待到四爷回来,便是四爷不想从二人嘴里打听康熙爷的身体情况,让二人替四爷看看如何调理身体,亦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啊!

    不过尔芙也知道自个儿不善言辞,并没有跑过去和两位御医套近乎、拉关系,仅仅是交代了诗兰等人小心伺候着,自个儿就重新回到了秋雨楼的主楼去看乌雅格格了。

    此时的乌雅格格满脸死灰,整个人如同一尊精致的人皮娃娃般坐在窗边美人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嘴角还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苦笑,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便是身为情敌的尔芙,见到此时的乌雅格格,也不禁放轻了脚步。

    她脚步轻缓、神情紧张地来到乌雅格格的身侧,拉过美人榻边儿摆着的绣墩落座,低声说道:“其实遇到这种事,你也不能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凡事都要往开了想,你还这么年轻呢,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只当这孩子和你的缘分不够,只当这孩子太过机灵可爱,老天爷还舍不得就这样将他送到你身边……”

    “呵呵,以后还会有孩子?”乌雅格格闻声,脑袋瓜儿机械地转向尔芙,苦笑着低喃道。

    还不等尔芙开口安慰,她已经伸手拿过旁边角几上的铜镜。

    铜镜里,乌雅格格如花眉目,一如往昔,但是却少了她初入府时的那份灵动,脸色苍白如纸,连本来娇艳欲滴的唇瓣都是全无颜色,明明还是如花年纪,却让人看出了几分破败衰退之色……

    乌雅格格瞧着铜镜里的自个儿,眼底闪过一丝满是讥讽的浅笑,一抬手就将那枚背镶红宝石雕缠枝花纹的手把镜摔在了地上,任由镜片摔得四分五裂地摔了满地,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挪过去,只是紧紧盯着眼前儿落座的尔芙,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觉得我还有机会要自个儿的孩子么,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四爷留在我身边呢……”

    “四爷是念旧的人,并不贪恋颜色,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尔芙低声劝道。

    许是被胎死腹中的消息打击过重,乌雅格格倒是显得比往日里更加平和许多,她听着尔芙的安慰,嗤鼻笑道:“对,四爷于您而言,倒是个顶顶恋旧的人。

    您看您入府到今个儿也有十余年了,但是仍然是荣宠最盛的一个。

    我呢,我从被抬进府来,谁都说我是四爷的小表妹,四爷必是待我如珠如宝,结果呢……

    如果不是这府里有轮流侍寝的规矩,怕是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四爷吧,但是是即便如此,四爷来了,也少有留宿在秋雨楼的时候,便是留宿,也就是换个地方歇着,您知道我这胎儿怀得多艰难么……”

    大概是知道自个儿再无机会登上侧福晋的位子,大概是想要破罐破摔,乌雅格格说到这里,却并没有打住话茬,而是踉跄着从美人榻上爬起来,双腿发软、脚下发飘地走到尔芙跟前儿,俯身注视着坐在绣墩上的尔芙,一手连连拍着胸口,带着几分哭腔的咬牙说道:“进府之初,我也想过就这样不争不显地安守本分过完这一辈子就好……

    虽然我不得宠,虽然我就是个不起眼的格格,但是我是四爷的表妹,我身体里流着乌雅氏一脉的血,就是冲着这一点,四爷和这府里的其他女人都不会太过为难我,必是会让我过着养尊处优、使奴唤婢的自在日子。

    如此好好过完这辈子,这不也是挺好的选择么?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德妃娘娘为何就看不惯我这般清心寡欲地过日子呢,她一封一封的家书送到我的娘家去,我的阿玛、额娘连着派人来给我传话,让我不得不去争,让我不得不抢夺那份不属于我的荣宠,毕竟谁也不愿意每天每人见到你都唠叨同一件事。

    抢吧、夺吧,但是她还是不满意,还催着我调理身体、积极备孕……

    这胎儿,你知道我是怎么怀上的么,要是你知道,你一定会笑话我的吧,那天是我特地将四爷灌醉了,又让身边宫婢点燃了有特殊效用的香料,临做那事儿之前,我还喝了七天的苦药汤,那天过后,我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月,果然月事没有来了。

    从我知道有有孕的那天起,从我将这消息传给宫里的德妃娘娘起,你就看到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了,你以为德妃娘娘每三日就要问及我的胎像是对我的重视和关心,其实她在乎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以为德妃娘娘派人送来那么许多血燕给我滋补身体是为了我好,其实她就是想让我知道有了盛宠尊荣,这些东西才能唾手可得……

    就连刚刚来的御医,你以为德妃娘娘是担心我的身体,其实他们就是来救我肚子里那块肉的,他们知道这块肉没救了,连句话都懒得多费,直接开张方子就打算回去给德妃娘娘报信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府里就要多一位和我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了,到时候我就是那颗无关紧要的废棋了,兴许德妃娘娘还会让我给她腾地方,让我去其他地方清静清静,这一清静,兴许一辈子都回不来这秋雨楼了!”

    乌雅格格一股气说出这么许多话,说完就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般地颓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她这般半坐半卧的姿势会不会窝到肚子里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尔芙见状,忙喊人进来搀扶,自个儿也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连忙拉着坐在地上就抱头痛哭、怎么都不肯从地上站起来的乌雅格格,同时还不忘安慰乌雅格格,低声劝道:“你实在不该这么想,也许娘娘在这件事上的安排是有些激进、有些不顾你的感受,但是你不能说她就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将来,这女人家,总归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的。

    也许你觉得现在有德妃娘娘在宫里帮衬着你,四爷又是你的堂兄,不可能不多关照你,但是德妃娘娘有老的那天,也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四爷也是如此,如果有一天,当德妃娘娘和四爷都不在了,这四爷府里的主事之人成了其他人,你又该何去何从……

    你别怪我说的这话有些杞人忧天的意思,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的日子如何呢……

    而反之,如果你有个孩子依靠,如果你在府里住得不顺心,还可以住到你孩子的府里,到时候你就是府里名正言顺的老福晋,谁又敢慢待你分毫呢!”

    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叹息她们这些女人一辈子过得太不容易。

    不过乌雅格格并没有将她这些话听到心里去,只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个儿的情绪里,哪怕已经被宫婢扶到美人榻上坐好,她仍然保持着那副低头痛苦的模样。

    对此,尔芙也是够够的了。

    不过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乌雅格格仍是往日里那副目中无人的德行,她兴许连瞧都不瞧乌雅格格一眼就回去正院休息了,但是现在乌雅格格这副模样,还真是让她不忍心丢下她不管呢……

    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旁边多少人,乌雅格格就是不搭腔,闷头痛哭,最后被乌雅格格哭得满脸无奈的尔芙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做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保证,她保证不会让德妃娘娘和四爷送乌雅格格去别院休养身体。

    此言一出,乌雅格格的哭声,瞬时就止住了。

    而尔芙也知道自个儿好像是上当受骗了,但是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又是当着这满屋子的婢仆面所说,她就是后悔,也不能反口了。

    她瞧着乌雅格格满怀期待的眼神,苦笑着点头道:“行了,我答应你的事儿就不会再变,你也别哭了,不管怎么说,这身体总归是你自己的吧,伤到了身体,最后吃苦遭罪的人还是你自个儿,别人都是帮不上忙的。”

    此时此刻,尔芙更加确信自个儿是上当受骗了。

第1743章

    他使尽全力地推开了那面厚实的石门,拎起手边的水桶,敛敛衣裳,便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气温足有零下的冰窖。

    府里有一个用冰如流水的嫡福晋,所以四爷府和圆明园的冰窖都是超大型的。

    厚重的石门后,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里面晶莹剔透的冰块。

    这是一处开放式的大敞间,里面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冰块,只用作降温使用,旁边还有一处小小的隔间,里面存放着的冰块,才是食用的,这也是尔芙特别强调后的安排,因为那些大块大块堆放的冰块都是直接从湖里、溪流里切割出来的,从小生活在现代的她,实在不敢食用这样的冰块,虽然她也知道这时代的溪水、湖水并没有被污染。

    小太监拎着木桶,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大片的冰块旁,如变戏法似的从袖管里取出了一个排刷,沾着桶里不知名的液体就开始一层层地往眼前的冰块上刷着。

    冰窖里的温度是很低的,他刷上的液体,很快就和冰块冻结在了一块。

    足足一个时辰,他用桶里的液体将靠近外侧的冰块统统刷过一遍,脸都冻得有些发青了,他这才浑身发抖地离开了冰窖。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一个神神秘秘的身影,也溜进了冰窖。

    自从尔芙偶然间发现了如今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真实身份后,她对乌拉那拉氏的防备等级就飙升到了顶点,不但让四爷安排了陈福和张保特别留意乌拉那拉氏那边的动静,还特地拜托白娇从江湖上找到一对轻功高手,今个儿乌拉那拉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番安排,不知道有没有瞒过陈福和张保的耳目,但是并没有瞒过尔芙的耳朵。

    之所以小太监能够顺顺利利地摸进冰窖去,全在于尔芙想要知道他要做什么。

    冰窖里,迎风被冻得打了个机灵,连忙从衣襟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手里拎着的风灯,他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刚刚那小太监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边连蹦带跳地保证着自身的体温不降低这,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找到了小太监动的手脚。

    “还真是够狡猾的,茶点就疏忽过去了!”迎风跪趴在打磨平整的青石地砖上,用冻得微僵的手指轻轻滑过冰墙正前方那几滴不起眼的冰滴,轻声呢喃道。

    随后,他就一个骨碌地站直了身体,循着味道,找到了小太监加工过的冰块。

    “真是个苦差事。”他苦笑着放下了手里拎着的风灯,将小腿位置绑着的匕首抽了出来,一边低声发着牢骚,一边认命地敲着眼前这块比石头的硬度低不了多少的冰块,因为他能够发现冰块被人动了手脚,却分辨不出冰块有什么问题,所以只能想办法敲下一块冰块带回去,交给他的雇主嫡福晋尔芙去请人辨认。

    这一夜,圆明园的冰窖迎来了先后两位不速之客。

    次日一早,乌拉那拉氏那边收到了她安排的小太监传过来的密信,尔芙也通过诗兰拿到了已经化成水的问题冰块,不过已经有证据在手的尔芙,并没有急着去质问乌拉那拉氏,而是选择耐心地等待着替自个儿请平安脉的胡太医过来。

    当然,在她等待答案的同时,她还是先暂停在房间里使用冰鉴降温了。

    不过为了不让乌拉那拉氏听到风声戒备防范,也担心过后会被人误会成背锅侠,认为是她对冰窖里的冰块动了手脚,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吩咐冰窖那边伺候的宫婢停止对牡丹台这边供应冰块,而是照常将那些冰块搬进房间里。

    过后,尔芙再打发掉房间里伺候的其他人,命诗兰全副武装地将冰块丢到净室的浴桶里,任由冰块慢慢融化,最后通过净室里的下水口流到地下。

    土壤就是天然的净化器,任何杂质都会被层层过滤掉。

    这样尔芙也不需要担心奇奇怪怪的东西会污染到圆明园的溪流和地下水。

    做好这些安排后,尔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给四爷那边通通气,她想:如果这次顺利的话,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乌拉那拉氏这个大仇人了。

    只是乌拉那拉氏就那么容易对付么!

    答案是否定的。

    乌拉那拉氏能够坐稳四爷嫡福晋位子多年,并且在命妇圈有着绝佳的名声,她的心机手段都是顶尖的,她在设计着要除掉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的同时,又怎么可能不安排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来背锅呢,所以当尔芙心心念念要揭穿乌拉那拉氏的诡计时,乌拉那拉氏也在谋划着从四爷府的这些内眷里挑选合适的替罪羊。

    最初,她是打算将黑锅丢给尔芙的。

    作为府里的侧福晋,又是先福晋同宗同族的堂妹出身,如果尔芙这位继福晋被四爷所废弃圈禁,她有很大把握能够重登嫡福晋的宝座,成为四爷府的第三任嫡福晋,但是她仅仅是在心里过过干瘾,便很是痛快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原因无他,因为她没有自信能够将黑锅完美地甩到尔芙的头上。

    从她还是嫡福晋的时候,她就深知四爷对尔芙的保护有多么严密,而她成为侧福晋之后,尔芙成为四爷的继福晋,乌拉那拉氏更明白了四爷对尔芙的爱意有多浓,她很担心自个儿不但没能将黑锅甩给尔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地暴露自个儿,所以她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了。

    随后,乌拉那拉氏又注意到了最近频频往尔芙所居住的牡丹台溜达的董鄂氏格格。

    董鄂氏进府以来,便一直是明哲保身的中立派。

    她背靠家世显赫的娘家淡然度日,却不仗着家世背景在府里刷存在感,不亲近府里任何一位内眷,却也不会疏远府里的任何一位内眷,更不在四爷跟前儿争宠,一直就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如果非要出她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她幸运地诞育下了小格格,成为了四爷心目中比较特别的一位格格。

    不过呢,她也有她的短处,那就是她的出身。

    董鄂氏这个姓氏,在康熙帝心目中,那绝对是一个很刺目的存在。

    虽然说董鄂氏格格就是四爷府里一个不甚重要的格格,康熙帝便是记恨着那位独占顺治帝所有关注度的董鄂妃,进而迁怒到所有姓董鄂氏的人,却也不会和她计较,但是她想要更进一步,却也是千难万难。

    那乌拉那拉氏为何相中董鄂氏做替罪羊呢,原因就在于董鄂氏太聪明了。

    如今康熙帝在位,四爷为了刷个好印象,不会太抬举这位董鄂氏格格,但是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要知道董鄂氏也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贵女一枚,且心计不弱于她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这番打算,其实就是先下手为强,趁着董鄂氏还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先除掉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不过董鄂氏不是尔芙这种性格直爽天真的傻白甜,想要让董鄂氏做替罪羊,也难。

    乌拉那拉氏辛辛苦苦的一番安排,她好不容易将准备好的药包,通过她在董鄂氏住所里钉子,塞到了董鄂氏妆匣的最底层,只等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那边出现症状,便可以通过她安排下的钉子揭发出董鄂氏的罪行时,当天夜里,这枚用油纸包着的药包,便很是神奇的消失了。

    而和这个药包一块消失的,还有乌拉那拉氏安排在董鄂氏住所的钉子。

    次日天明的请安礼上,董鄂氏更是难得地刷了一次存在感,当着所有来牡丹台给尔芙请安的内眷面,开诚布公地将那枚钉子的失踪,归罪到了宫女禁不住诱惑,竟然不顾廉耻地做出了夹带私逃的事儿,狠狠地诉了一次委屈,也为自个儿御下无方的过错,自请禁足于住所。

    这也就是乌拉那拉氏的安排足够小心,董鄂氏没能揪出指示钉子的人,不然……

    董鄂氏自请禁足,尔芙客气一番,便也就同意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给乌拉那拉氏提了个醒,那就是她乌拉那拉氏还是小看了董鄂氏一族的根基,如果不是她足够小心,怕是这次就要被董鄂氏揪住她的把柄了。

    当董鄂氏自请禁足之后,她也唯有将董鄂氏划出了备选名单。

    而与此同时,她也开始着重观察起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的身体状况。

    因为按照小太监回禀的消息来看,便是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不经常用冰降温,也该出现一些细微的症状了,比方说是失眠、心悸、盗汗等等,但是据她观察,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仍然是好吃好睡得很,根本没有任何中招的迹象。

    偏偏她注意到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有所防备。

    这样的情况,让乌拉那拉氏的心里隐隐不安着。

    而就在这种很诡异的氛围里,尔芙一时兴起张罗起的那场赏景宴,终于开始了。

    二伏第三天,天色微阴,伴有如牛毛似的细雨,气温不高,却也不低,空气也不是那种很潮湿的黏人感觉,总之是个适合赏景听戏的好日子。

    早起,尔芙就将玉洁和毓秀姑姑等一众自个儿跟前儿得脸的大宫女和管事派到了圆明园的正门外候着了,她自个儿也领着诗兰和晴岚等在圆明园正门附近的一处花厅里,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随时准备着出面招待来圆明园做客的贵宾。

    秦嬷嬷则是亲自坐镇桃花坞,那边是尔芙安排给闺阁小姐们闲聊玩耍的地方。

    按照尔芙的安排,未婚男女是被分开招待的,为了避免闹出什么落水、偶遇等自导自演的好戏,她肯定是要派自个儿信任的秦嬷嬷守好闺阁小姐们扎堆的桃花坞了,何况桃花坞里,还有她的掌上明珠小七在呢,万一被某些心怀不轨的男子混过去,尔芙一定会懊恼致死的。

    除此之外,男孩子扎堆的清辉阁和四宜书屋那边,她也特地请了陈福坐镇。

    这样的安排,也让尔芙能更加安心随意地和其他皇子福晋、宗室福晋们打交道了,而且将年龄尚小的孩子们分别安排到两边,也能让这些孩子们都玩得随意些,更方便小七和弘他们找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七福晋已经到园门外了。”

    “五福晋和九福晋到园门外了。”

    “十二福晋到了。”

    “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到园门外了。”

    一连串的通禀声如同流水似的传进了尔芙休息等候的花厅里,尔芙笑着整理好了下丝毫不乱的妆容,莲步款款地迎了出去。

    照理说,她是不需要如此的,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够表现出自个儿的友善一面。

    这六位福晋里,尔芙最熟悉的就是老十三和老十四的福晋,因为来往多,而最陌生的就是五福晋他他拉氏和九福晋董鄂氏,这不是尔芙不善交际所致,也是两位很少在外走动的原因,加之四爷和老九的关系,双方都很陌生,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过在此之前就做足功课的尔芙,还是很快就分辨出了两人的身份。

    反倒是十二福晋,也就是康熙帝的十二子胤的福晋,让尔芙感觉到很意外,因为这位继福晋李佳氏的容貌,竟然和履贝勒已经过世的元福晋富察氏模样有六分相似,若是同宗姐妹,这倒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位继福晋和元福晋富察氏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李佳氏的容貌,让尔芙不仅联想到了言情剧里颇为常见的梗。

    至于真相如何,其实尔芙还真并不关注。

    她笑吟吟地将六位妯娌迎到花厅里,热络地聊着家常,而与六位妯娌一块到来的各府侧福晋和孩子们,则统统被送到早前就安排好的地方去了。

    各府的侧福晋,统统由佟佳氏等几位侧福晋在长春仙馆那边招呼着。

    各府的小阿哥们,年纪大一些的那波,由府里的嫡长阿哥弘晖出面招待,年纪不大不小的,则是由弘和弘昀在四宜书屋那边招待,有李卫和张保从旁协助,至于那些小到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阿哥,则是由玉清照顾着和小米团在牡丹台那边玩耍着。

    小格格们就容易安排了,统统都是还未及笄婚配的小格格,茉雅琦和小七招呼,全部都待在桃花坞,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女孩子们颇为喜欢的昆曲和黄梅戏,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不愁这些孩子们玩得不尽兴。

    这么一对比,反倒是尔芙招呼的这些嫡福晋们,显得更为拘谨了些。

第1744章

    格格表示:如果她很怀疑自个儿现在要是将首饰盒给了李畴,李畴八成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地将她赶出去了,那她的忍辱负重的一番安排不就彻底跑趟了,所以在李畴喝下这这壶加了料的酒水之前,这首饰盒就是她钓鱼用的鱼饵。

    只是她的心思太明显了,让李畴不禁疑心起她的来意了。

    而就在他要开口询问的瞬间,外面响起了一阵有些刺耳的猫叫声。

    随着猫叫声响起,刚刚还一只手搭在首饰盒上、故作媚态的格格,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个颜色,只见她动作利落地站起身,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李畴的房间。

    “搞什么鬼!”对于格格这种古里古怪的做派,李畴也是满脑子雾水……

    不过他很快就将心里那点小疑惑丢到脑后去了。

    因为李畴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个装满金银玉雕嵌珠等各色首饰的锦盒吸引住了。

    上好的黑漆描金镶螺钿锦盒,约莫a5纸大小,三寸厚。

    李畴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捧在手心里,摩挲着盒盖上雕刻着的鸾凤纹,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又用裤腿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这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虚掩着的盒盖。

    嘎达……

    盒盖上嵌着的铜锁扣打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李畴那双浑浊的眸子,猛地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手边的茶杯茶碗都挪到旁边,脸上写满贪婪地注视着锦盒里的首饰。

    镶嵌着各色珠翠宝石的金簪、雕琢精美的玉佩花冠……

    有些微弱的烛光下,各色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格外地吸引眼球。

    不过李畴心底的兴奋和狂喜,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愤怒覆盖住了。

    因为他以为装满各类珠翠宝石等名贵首饰的锦盒里,其实就上面有几支华丽的镶宝簪子和两对虚有其表的玉环手镯而已,再下面些,便全部都是造型各异的碎银子和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了。

    其实也正常,因为这本来就是格格准备的鱼饵,怎么可能将所有家当放进去呢。

    别看这些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放在普通百姓人家是好东西,但是在四爷府这样的权贵府邸里,其实就是主子们用来赏人的玩意儿罢了,便是在李畴心里,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此时此刻,李畴的心里,升腾起了一种被背叛、被戏耍的羞恼感。

    而在他将那几支还算名贵的镶宝簪子拿在手里掂过分量之后,心底那种被戏耍、被背叛的羞恼感觉,终于达到了顶峰。

    因为就连那几支簪子,也是鎏金的便宜货。

    “混蛋,贱人……”李畴愤怒地拍着桌子,连连咒骂道。

    不过即便他如此暴怒,也没有将格格送来的这些首饰丢到地上,因为他明白,即便这些东西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名贵,但是也是价格不菲,最起码也够他在逍遥岛上逍遥个三五天时间了,要是能够凭借这些东西翻本,那就更好了。

    赌徒的心态就是如此简单明了,因为所有东西在赌徒眼里都会兑换成等额的筹码。

    李畴余怒难消地咬着牙,将这些徒有其表的珠宝首饰放回到锦盒里,又将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内侧藏好,最后擦去格格用过的茶碗上的唇印,整理好身上微皱的府绸书生袍,再次摆出了谦谦公子的模样,儒雅从容地坐回到了桌边的绣墩上。

    他今个儿还有一位贵客要来访呢……

    而此时的格格呢,她正强忍恼怒地敷衍那个帮她偷溜进耕织轩的小太监呢。

    按她和小太监早前做好的约定,那声猫叫就是提醒她有人过来的警示。

    格格听到小太监的警示,不得不放弃计划,舍弃掉那份华而不实的鱼饵。

    她迅速离开了李畴在耕织轩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察觉到不对劲的格格耐着性子套了几句小太监的话,这才知道这小太监就是心急要和她亲热亲热,所以故意使出约定好的警示,将格格叫过来而已。

    小太监如此坑她,如何能不让她心生愤怒呢……

    “你啊,真是不够心急的。

    我刚要问问师兄有没有如信里所说的那样找到我的家人,你就将我吓出来了,这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师兄呢,我这些年日思夜想就想有朝一日能够找到我的家人……”格格强忍恶心地依偎在小太监的怀里,随口敷衍道。

    小太监一双手在格格的身上上下游走着,过足了干瘾之后,笑着道:“成成成,这都怪奴才不懂事了,奴才不也是想要早些伺候格格么,你说要是奴才能够日日陪在格格跟前儿,那奴才岂不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你想要到我跟前儿当差?”格格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是啊!”小太监紧紧地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笑着回答道,“难道你不想么?”

    “你现在在前院伺候,怎么不比跟在我这么一个无宠无子的小格格跟前儿得脸。”格格可不想将这样一个色迷心窍的人留在自个儿的身边,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和小太监撕破脸,毕竟以后能用到小太监的地方还多着呢,忙绞尽脑汁地安抚道。

    “难道格格不希望奴才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么?”小太监脸色微愠的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你是前院的人,想要将你从前院要到我身边伺候,怕是不容易,所以你可能还要先委屈些日子,等我寻到合适的机会,便求嫡福晋将你派过来。”格格忙抓住小太监的手,柔声安抚道。

    小太监也是个色迷心窍的人,竟然真信了格格随口敷衍的话。

    他重重地在格格脸颊上落下一吻,便心满意足地放格格回去和李畴说话了。

    “呸。”走出一段距离后,格格一边拧着帕子狠狠蹭着脸颊,一边恶狠狠地对着小太监曾停留过的墙角啐了口唾沫,不过很快,她便又诡异地露出了笑脸,因为她发现这种感觉还是挺刺激的。

    格格熟门熟路地跑回到李畴的房间外,刚要叩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她有些好奇地低头凑到门缝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细细打量着房间里的动静,很快就发现了让她忍不住偷笑的一幕。

    原来她离开时留在李畴房间里的那两盘点心和烈酒都已经进了李畴的肚子。

    格格强忍笑意地退到不远处的墙下,静静地等着李畴和那位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因药劲昏睡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房间里传出两声闷闷的重物落地声。

    格格如同脚下踩着弹簧一般,动作神速地窜到了门边,在看清楚房间里的景象之后,满脸欢喜地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走进了房间里。

    “废物。”格格嘴角噙笑地走到了如醉酒般躺倒在地上的李畴身边,低声骂道。

    她没有为了一己好恶就耽搁时间,也没有惊惶无措地满地乱转,而是镇定自若地关好了房门,又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几盏,弄得房间里的人好像已经休息了一般,这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个儿带过来的那些点心盘子和酒壶等杂物。

    唯一让她有些慌的就是她带过来的那盒首饰不见了。

    不过在她使出全身气力将李畴和那个有些眼生的姑娘搬到床上的过程里,她也很幸运地找到了那个镶螺钿黑漆描金的首饰盒。

    当格格离开李畴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扫清了她留在李畴房间里的所有印记。

    “祝你玩得开心。”格格拎着食盒站在房间外,点燃一抹细微如绣线般的药引,嘴角噙笑地望着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如同新年送祝福似的柔声说道。

    夜里,徐徐吹来的微风,带着药引焚烧后的淡淡幽香,吹进了李畴的房间里。

    格格见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耕织轩。

    路过小太监身边的时候,格格还不忘丢过去一记甜甜的笑容。

    夜色渐浓……

    将一切都顺利搞定的格格,心情大好地躺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眉眼含笑地想象着耕织轩里的一幕,最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耕织轩那边的热闹,也并没有传到尔芙的耳朵里。

    毕竟这种丢人败兴的事儿,便是洪班主傻了,也不敢拿到尔芙跟前儿去说,办事不利丢了差事是小,这要是污了主子的耳朵,那他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洪班主表示:虽然自个儿已经年过五旬,但是他还希望能多活几年呢……

    同时,洪班主也在心里无数次地咒骂着这个不知死活的李畴。

    本来自个儿见他嗜赌如命被赌坊那些追债的人毁了嗓子可怜,便留他在戏班里做些打杂的活计,虽然是不够体面,但是总归是有个饭辙,好歹能够活下去。

    赌不赌的,那是个人德性问题,洪班主管不住、也不打算去管,只要是他不给戏班和他洪班主添乱就好啦,再说李畴赌输了钱就老老实实窝在梨园后台帮忙,赌赢了钱,则买些好酒好菜地招呼着戏班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块畅饮,有这么一个打杂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这两年,李畴就是这么混过来的。

    洪班主都习惯了戏班里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了,正因为如此,才会带着他来圆明园给这些贵人们献艺,但是他没想到就这么个人,竟然在圆明园里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连带着自个儿跟他一块倒霉……

    “抓紧搭出去吧!”此时,洪班主站在李畴的房间里,瞧着床上已经凉了的李畴,叹气道,同时丢给了旁边那个裹着被单发抖的女人一记恶狠狠的眼神。

    李畴两腿一蹬就了了,但是这活着的人就要承受这次事件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了。

    比如眼前这个和李畴夜里偷欢的旦角学徒。

    比如眼前满脸愁容的洪班主。

    洪班主花了足足上百两银子才买通了这园子里的太监管事,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死太监帮忙压下这件事,让他能够将李畴的尸首送出去,让他不必在位高权重的主子们跟前儿丢脸。

    不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钱也就能瞒得一时呢。

    洪班主恨得牙根痒痒,连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一把揪起旁边瑟瑟发抖的杜鹃,冷声问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丑事了,难道你们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记得了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杜鹃泣不成声地回答道。

    “你不知道,这房间里就你和李畴两个人,你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洪爷我为了能够获得这次来圆明园献艺的机会,光是给各路小鬼的赏钱就花费了上百两,这次又丢出去一百多两银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能给洪爷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你就等着被卖到楼子去吧!”洪班主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他狠狠甩了杜鹃一个耳光,打得杜鹃一个踉跄,厉声喝道。

    杜鹃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也顾不上自个儿还衣不蔽体的狼狈,连滚带爬地跪行到洪班主跟前儿,抱着洪班主的大腿,哭求道:“班主,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不能被卖到楼子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你这错误的代价太大了。”洪班主抬腿踢开了杜鹃,冷哼道。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他戏班里的这些年轻姑娘都是他费尽心思从人牙子那里挑来的好苗子,模样未必是一等一的出众,但是个顶个的身段绝好,加之杜鹃转眼就能上台赚钱了,这要真是卖去楼子里,那亏损就更大了。

    洪班主又爹长娘短地咒骂了一会儿,总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心底的怒火。

    他拉过旁边倒在地上的矮凳,叹着气坐下身子,冷声问道:“你现在和洪爷从头到尾地仔细说说,你和李畴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又是怎么闹成这副样子的,要是漏下任何细节,别怪洪爷心狠手辣了!”

    说完,他又重重地一拍身边的桌子。

第1745章

    乌拉那拉氏本来是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的,但是架不住两人住得太近,而小乌拉那拉氏又主动往跟前儿凑,弄得乌拉那拉氏的很多行为想要瞒住小乌拉那拉氏的耳目,实在是有些太困难了,所以乌拉那拉氏没办法就只能接受这么个猪队友了。

    不过有这么个猪队友也好,乌拉那拉氏就能够感觉到自个儿智商上的优越感了。

    此时,她优雅地端坐在雕刻有竹报平安图案的高背太师椅上,笑呵呵地瞧着下首打嘴仗的大李氏和小乌拉那拉氏,见二人吵起来了,她这才抬抬手,出面叫停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吵吵闹闹的呢,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么!”

    说到这里,她还着意地指指另一侧,补充道:“尤其是那边儿,四爷还在呢。”

    随着乌拉那拉氏的话音落下,大李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的脸上都是一片红,说起来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她们知道她们吵闹的声音,根本就不可能传到古香斋里面去,但是一想到四爷就坐在古香斋里,还是让她们有种心虚慌乱的感觉。

    两人都有些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乌拉那拉氏也不介意,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继续说道:“今个儿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该如何防范府里这些不动安分的小格格们的,咱们这些个姐妹就别闹了,闹起来,也是便宜旁人罢了。”

    大李氏闻言,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架势,笑着道:“我说句托大的话,我倒是觉得这是件无所谓的小事,我都已经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又何必和这些正值年貌的格格们争那份脸面呢,谁想去争就争好啦。”

    说完,她还意有所指地扭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小乌拉那拉氏,蔑视地笑了笑。

    小乌拉那拉氏见状,哪里看不出大李氏的讥讽之意,她气得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要抓花大李氏那张老脸的冲动,勉强地挤出一抹假笑:“是啊,李侧福晋所言甚是呢,婢妾无能,至今仍是这府里无宠无子的小格格,但是您这把年纪想好好地待在自个儿院里颐养天年,婢妾还怕这后来的格格会惦记着您侧福晋的位子呢,毕竟这侧福晋的位子有限,若是不将前人拉下来,这后来人怎么有机会上位呢,那到时候您再想争,也没本钱去争了吧。”

    说着,她捏着绢丝手绢的手就捂着红彤彤的朱唇,窃笑起来。

    大李氏被小乌拉那拉氏几句话讽刺得满脸通红,但是却又不能不认可小乌拉那拉氏的话有几分道理,暗暗琢磨着自个儿该如何防备被后来人拉下台。

    如小乌拉那拉氏这种无子无宠的格格,看似是可怜,却过得最安稳。

    因为她无宠,便不会妨碍到任何人的路。

    因为她无子,便不会有人故意去算计她。

    而府里的格格数量几何,本就是没有定数的事儿,便是再添上几房格格,新人也不会去招惹如小乌拉那拉氏这样无子无宠的老格格,只要这府里的嫡福晋治家有道,小乌拉那拉氏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所以相比起看似更为贵重雍容的乌拉那拉氏和大李氏,反倒是小乌拉那拉氏不必太着急去对付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复起。

    当然,这只是说正常情况下,若是二人原本就有旧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乌拉那拉氏之所以会坐在乌拉那拉氏的房里,便是因为她不甘心看乌拉那拉氏媚儿成为四爷的新宠,也是怕乌拉那拉氏媚儿会和她玩秋后算账那套把戏,为了自个儿的地位和利益不受损失,她这会儿是肯定要和乌拉那拉氏、大李氏她们坐上同一条船的。

    不过她也知道自个儿在府里的地位太低,怎么可能早早就暴露自个儿的心思呢。

    正因为如此,小乌拉那拉氏来到乌拉那拉氏院里,便摆出了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就是她不愿意被乌拉那拉氏和大李氏当枪使,进府这么许多时日,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坎坷,心高气傲、性格莽撞的小乌拉那拉氏,也学聪明了。

    反倒是乌拉那拉氏自诩自个儿对府里这些内眷的底细颇为了解,有些自负了。

    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不论是小乌拉那拉氏,还是大李氏,亦或是不在这里的尔芙、看似平淡无争的董鄂氏格格等人,或多或少,这性格做派都有所改变,毕竟人是最善变的,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也很可能引起某个人的巨大变化,而乌拉那拉氏还以以前的想法去看待这府里的诸多女眷,便显得有些天真可笑了。

    乌拉那拉氏高坐在上首,也将小乌拉那拉氏那番话听进了心里去。

    不同于大李氏,她比大李氏还要更加恐慌些。

    因为不管如何,这大李氏好歹是四爷跟前儿的老人儿,又有弘昀和茉雅琦做靠,便是如今四爷的恩宠不在了,总归是比她这位无宠无子的侧福晋地位稳固,而她呢,她心知弘晖是自个儿的亲子又如何,在旁人眼里,她就是无宠无子,且和先福晋同族而出,先福晋和四爷又有嫌隙在,更是家族施压才得以进府侍奉四爷的幸运儿,显然对付自个儿这个侧福晋,要比对付大李氏更容易。

    不但如此,而且这府里同姓乌拉那拉氏的女子也太多了些,又有弘晖这位嫡长阿哥在,就算少她这么一位出自乌拉那拉氏的侧福晋,也不会影响乌拉那拉氏家族和四爷绑在一块的命运,这么算计下来,自个儿这位置就显得有些不牢靠了,亏自个儿之前还为自个儿重新回到四爷府做侧福晋的事情暗自欢喜着,这应该不是四爷早就算计好的事儿吧。

    作为和四爷曾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妻子,乌拉那拉氏心里忍不住怀疑着。

    事实亦是如此,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还真是蛮了解四爷的,当初四爷会同意乌拉那拉氏族的要求,在府里添置一位出自乌拉那拉氏的侧福晋,看似是拒绝推脱不掉,不愿意折损手下势力,其实就是他不愿意给康熙帝和德妃娘娘留下他格外偏宠尔芙的印象罢了,而这新侧福晋进府安守本分还好,不然他自有办法收拾掉这位新侧福晋,还让乌拉那拉氏族挑不出任何毛病。

    毕竟比起联姻,还是有血脉情分的弘晖在四爷、在乌拉那拉氏族的眼里更重些。

    乌拉那拉氏如此后知后觉,也是她被重生复活的惊喜,冲昏了头。

    而此时,小乌拉那拉氏的一番话,无疑是提醒了她。

    乌拉那拉氏再也摆不出那副淡定自若的面孔了,别看她面上仍然挂着浅笑,仍然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但是她交叠在小腹前的细嫩玉手,早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更隐隐发抖着。

    同时,她也回想起了,她这些日子伙同小乌拉那拉氏做出的那些无脑事。

    乌拉那拉氏的心里暗暗后悔着,怎么重生一回,自个儿不见长进,还丢了往日里的那份谨慎和小心呢,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做出了这等莽撞的事情,平白无故地得罪旁人呢……

    是,就算是乌拉那拉氏媚儿是一个小格格,小五格格更是个身体不佳的病秧子,但是有小五格格这个亲生血脉在,乌拉那拉氏媚儿在府里的地位,依然不能等同于其他格格,那自个儿怎么会如此无脑地怼上这么一位同宗同族所出的格格呢,拉拢收买成为自己人,这才是上佳之策啊……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小乌拉那拉氏的身上。

    因为她想到了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乌拉那拉氏的心目中,小乌拉那拉氏就是一个蠢笨透顶的女人,而自个儿这些日子和她走得比较近,也是这些日子开始为难磋磨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这该不会就是受到了小乌拉那拉氏的影响吧……

    事实亦是如此。

    任谁的耳边老是有人撺掇着去厌恶另一个人,谁也难免会受到影响,乌拉那拉氏又不是圣人,对方更是和她自个儿有利益冲突的情敌呢,她怎么可能不针对对方呢,加之乌拉那拉氏媚儿的着意配合,故意做出一些惹怒乌拉那拉氏的事儿,她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乌拉那拉氏陷入了反思,却仍然是没想到其中隐藏着的真相。

    那就是小乌拉那拉氏这个老是在她耳边撺掇着她去对付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人,是否就真如她以为的那般无脑和莽撞……

    一个在府里顽强坚持到今个儿的人,小乌拉那拉氏便是曾经天真无脑,也总归会有些进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怼上乌拉那拉氏媚儿这个同宗同族所出的堂亲姐妹,难道就是嫉妒乌拉那拉氏媚儿好运地在她之前产下一个病恹恹的小五格格……

    怎么可能呢!

    小乌拉那拉氏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乌拉那拉氏媚儿这个旁支远房的堂亲姐妹,但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乌拉那拉媚儿互怼互撕,她会如此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借机泄愤,主要原因却是她在来圆明园避暑前就和乌拉那拉氏媚儿通过气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也是在得知尔芙将她们这几位同宗同族所出的堂亲姐妹安排在长春仙馆居住后,这才突发奇想地想到了这个办法的,她和小乌拉那拉氏定下了攻守同盟,以一人之无理取闹烘托另一人的温恭守礼,为了能够说动小乌拉那拉氏配合自个儿的演出,她也是费尽心思呢。

    而她能说动小乌拉那拉氏帮助自个儿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凭借其正房嫡出的身份,进门就是侧福晋,品级远高于小乌拉那拉氏和她,她心中不平,那小乌拉那拉氏又如何甘心情愿地俯首于人呢,后来她又发现乌拉那拉氏在小乌拉那拉氏每日服用的汤羹里动手脚,这也让小乌拉那拉氏彻底狠下心来,拼着自个儿在四爷心目中的好印象不在,也要拉乌拉那拉氏这位侧福晋下台。

    当然,乌拉那拉氏媚儿也保证她得宠之后,一定会帮衬小乌拉那拉氏。

    正因为如此,曾经和乌拉那拉氏处处别苗头的小乌拉那拉氏,才会甘心情愿地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讨好献媚,引得乌拉那拉氏处处针对乌拉那拉氏媚儿,致使乌拉那拉氏媚儿在长春仙馆的一众婢仆中刷尽同情感。

    乌拉那拉氏做梦也没想到她素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小乌拉那拉氏会玩谍中谍。

    即便是此时。

    理清心中思绪的乌拉那拉氏脸色肃穆地瞧着下首互怼正爽的小乌拉那拉氏和大李氏,冷声喝问道:“好啦,你们就别阴阳怪气地闹腾了,该对付谁,你们这心里就没个数么?

    乌拉那拉氏媚儿仗着有小五格格养在跟前儿,现在已经出招了,你们总不希望府里再多出一个瓜尔佳氏来吧?

    李侧福晋,你是府里老人儿,你也是这里受害最重的那个,最该明白这点吧?

    小乌拉那拉氏,嫡福晋在四爷心目中的地位如何,你心里没数么?”

    说完,她还忍不住地怒瞪了二人一眼,气愤二人看不清对手是谁的愚蠢。

    大李氏和小乌拉那拉氏见状,终于偃旗息鼓了。

    小乌拉那拉氏更是满脸讨好地表示了对乌拉那拉氏的马首是瞻,笑吟吟地恭维道:“侧福晋勿恼,婢妾也是气急了,这才会分不出敌友地和李侧福晋闹起来,李侧福晋大人大量,千万别怪婢妾这有嘴无心的糊涂蛋,咱们还是该同心协力地对付古香斋里那位,毕竟那位现在已经引得咱们王爷对其怜惜不已了。”

    大李氏也不好再揪着小乌拉那拉氏那些话不放了,敷衍地摆摆手,也将注意力落在了乌拉那拉氏的身上,冷着脸问道:“不知道乌拉那拉侧福晋有何高见呢,难不成咱们还能拦住了王爷往古香斋那边走动?”

    说完,她就好似自嘲般冷笑了两声,低头摆弄起手绢,不再言语了。

第1746章

    当然,她所说的茉雅琦曾闹出过的顽劣举动,多是顺口胡诌出来的。

    因为尔芙从入府到现在,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茉雅琦独处过,而且茉雅琦闹出的那些乱子都比较大,真要是说出一星半点真相来,估计马佳氏这会儿就该掀桌子了,尔芙又不是傻瓜,再说富泰和其福晋马佳氏主动求娶茉雅琦进门,本就是冲着茉雅琦的家世背景而来,所以她在欺骗马佳氏的时候,那真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不过骗人,总归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再说茉雅琦在出阁时就已经是个不清白的姑娘了,放在这个时代,对阿兴阿这位丈夫是不公平的,尔芙这才会主动请马佳氏来,偷偷地先给马佳氏透透口风,免得过三过五的茉雅琦原形毕露,这富泰阖府上下都有种惊掉眼球的诧然感觉。

    尔芙顺利地将她早前就准备好的这些说词说完,便将牡丹台让给了大李氏。

    她是个很懂得眼力见的人,她是茉雅琦的嫡母不假,但是到底不是茉雅琦的生母,而大李氏作为茉雅琦的生母,必然会有些私房体己话是不愿意当着她的面拜托马佳氏转告茉雅琦的,与其等到她这边儿将马佳氏送出门,再让大李氏半路拦客,还不如她早早退场地将牡丹台让给大李氏和马佳氏说话呢。

    再说,她也不觉得她和马佳氏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正因为如此,所以早在马佳氏过府前,尔芙就安排了诗情做自个儿的僚机。只要她这边给出暗示,诗情就会以管事嬷嬷那里有事求福晋做主的借口来请,而尔芙也就可以趁机脱身了。

    此时,尔芙觉得时机到了。

    她轻咳两声,有些心虚地对着马佳氏笑笑,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而一直守在门口候差的诗情见状,则配合默契地假跑几步,装出气喘吁吁的模样,跑进来恭声禀告道:“主子,秦嬷嬷跟前儿的小宫女来说,说是秦嬷嬷那边有点事需要您过去给拿主意,您看奴婢该如何答她呢?”

    尔芙闻言,面露为难地看看马佳氏,又看看诗情,最终好似放心不下地决定离开去处理管事嬷嬷那边的庶务。

    她稍显歉意的说道:“昨个儿匆忙送嫁,明个儿又是茉雅琦那孩子归宁的日子,我这边要张罗的事儿还真是挺不少的,左右马佳福晋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和你客套啦,你先和李侧福晋聊一会儿,等我那边的事儿安排好,我再过来给你赔罪。”

    说完,尔芙又对着马佳氏颔首一礼,便随着诗情退场了。

    马佳氏和大李氏见状,忙起身屈膝相送,丝毫不曾表现出任何不满之色。

    不过也对,她们这心里头高兴都来不及呢,毕竟于她们而言,尔芙这位嫡福晋是外人,反倒是她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家关系,有尔芙在场,让她们想说些体己话都难,便是尔芙不提出离开,她们还得寻个合适的机会私下接触下呢……

    尔芙有事要离开了,对她们来说,那是正适合。

    当然,尔芙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如此识趣地离开牡丹台。

    她脚步匆匆地随诗情走出了牡丹台,但是刚刚走出牡丹台的范围,便放慢了脚步。

    别看现在已经是秋日里,但是这头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还是很毒辣的。

    左右没有急事,尔芙可不愿意在阳光下走得香汗淋漓。

    只是她才刚刚放缓脚步,还没来得及和诗情说说要去哪里躲懒偷闲呢,身后就响起了让她忍不住眉头紧蹙、心底生厌的声音。

    声音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瑞溪的。

    尔芙明知她底细,自是明白她就是和自个儿有弑子之仇的先福晋乌拉那拉氏。

    如果不是乌拉那拉氏好命地又投身到乌拉那拉氏族中,成为乌拉那拉氏族的希望,尔芙和四爷也必须要顾忌乌拉那拉氏族在朝的势力,她早就学一代女帝武则天将乌拉那拉氏这个前世今生的冤家对头塞进瓮里做人彘了,哪里还会这样假惺惺地配合乌拉那拉氏演什么和平共处的狗血剧。

    当然,在这时代生活十余年,她也练就了一手皮笑肉不笑的面具绝技。

    虽然她心里恨乌拉那拉氏恨得要死,恨不能食肉寝皮,但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眼底的怨毒都已经收敛一空,反而是满脸堆笑如见到至交好友那般地热情招呼道:“原来是乌拉那拉妹妹,今个儿怎么这么得闲,这会儿还在园子里闲逛呢?”

    说着,她也已经站在了原地,好似要等乌拉那拉氏上前和自个儿携手游园的样子。

    演戏么,简单至极。

    而乌拉那拉氏也从未想过自个儿已经暴露了真实身份,毕竟冤魂附体重生这种事,本就是志异杂文里的情节,现实里谁会相信呢,如果真有什么冤魂鬼怪,那紫禁城还不早就被冤魂鬼怪占据为根据地了,只是她没想到尔芙的来历更古怪,因为尔芙曾有过那般诡异莫测的经历,很快就从乌拉那拉氏的一些小动作里,发现了乌拉那拉氏的真实身份。

    在乌拉那拉氏看来,她这个身份太好用了。

    她既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自个儿原本在府里各处的安排,因为她是乌拉那拉氏族的新希望,接手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留下的人脉,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她又可以躲在暗处对付尔芙这个死小三。

    直至今日,乌拉那拉氏仍坚信,若没有尔芙从中作梗,四爷不会不顾旧情下狠手,她却浑然忘记了,她所除去的那些孩子,全部都是四爷的血脉,便是四爷对那些妾室无情绝义,却也不可能不在意自个儿的血脉子嗣,什么样的夫妻情深,才能让四爷对这些血仇置若罔闻呢……

    尔芙每每想到这里,也是挺无语乌拉那拉氏的脑回路的。

    但凡这乌拉那拉氏能够聪明些,从根上动手脚,也不会让四爷恨她入骨了,竟然等不得她病到油尽灯枯就使用秘药催她上路。

    不过作为仇人,尔芙自是希望乌拉那拉氏越蠢笨越好。

    她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等着乌拉那拉氏走到跟前儿,抬手扶住了要屈膝见礼的乌拉那拉氏,柔声说道:“你就是太在意这些虚礼了,快免礼吧!”

    乌拉那拉氏也是顺坡下驴地站起身来。

    让她给尔芙屈膝见礼,她也是深感委屈呢。

    “姐姐体恤,妹妹却不能不遵着礼法。”她就这样得便宜卖乖地说道。

    尔芙闻言,微微挑眉,脸上笑意却是不减分毫,似是并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道:“那些虚礼就是讲究给外人看的,咱们私下里就是最好的姐妹。”

    说完,她就牵起乌拉那拉氏规矩摆在身前的一双玉手,迈步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乌拉那拉氏也不拒绝,任由尔芙拉着自个儿,另一只手虚扶着尔芙的胳膊,举止谦卑恭顺地跟着尔芙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主要是想要探探尔芙的口风。

    凉亭里,尔芙笑着和乌拉那拉氏同坐在石桌旁,还不等乌拉那拉氏开口,便是长叹一声,一副很犯愁模样的低喃道:“幸亏在这里遇到妹妹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到那里去磨时间呢!”

    “姐姐是这圆明园的女主人,您去哪里,那都是理所当然,妹妹怎么瞧着姐姐好似被人赶出来似的呢!”乌拉那拉氏一副知心好姐妹模样的配合问道,她哪里不知道尔芙是将牡丹台让给了大李氏和马佳福晋畅聊私房话呢。

    尔芙也是故意装傻,一副心有不满地继续说道:“还不是李侧福晋么……

    你我是姐妹,又和先福晋是同族同宗,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内情,那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本来就是咱们四爷府里的侧福晋瓜尔佳氏,那李氏先于我入府承宠,更是早早就替咱们四爷诞育血脉的功臣,虽然她之后犯错被废,但是到底是府中的老人儿,我总要敬她几分,但是她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昨个儿的事儿,你也是亲眼所见……

    若不是她从背后怂恿,那些宫婢怎敢如此无礼,偏偏我没能抓住她的错处,而那些宫婢更是八旗包衣出身,身份所限,弄得我想要处置了这些宫婢出口恶气,却也无能为力,现在我还要扮豁达地主动避离牡丹台,让她和马佳福晋好好说说私房体己话,我这心里怎么能不委屈呢……”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满脸不甘心地扁扁嘴儿,目光落在了远处。

    乌拉那拉氏见状,心里欢喜,面上却是一脸的不痛快,好似很替尔芙抱不平般的主动提议道:“姐姐无需如此犯愁不已,您大可以和咱们四爷明言,四爷疼爱姐姐,怎么舍得看姐姐受委屈呢,而且李侧福晋如此举动,也实在是太过不懂事了,那到底是大格格出阁的日子,她是大格格的生母,竟然连大格格都不顾及了,也不配为母了。”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似是自觉失言地抬手捂住了涂着口脂的小嘴儿。

    她满脸恐慌地补救道:“姐姐勿怪,妹妹也是一时气愤,这才会口出狂言。”

    尔芙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笑着说道:“我不怪你,你也是性格直爽,替我抱不平罢了,不过这点呢,你倒是和先福晋不大相同了,先福晋素来谨慎,行事妥帖稳重,端庄淑惠,很是能够帮衬到咱们四爷,便是现在先福晋已过世许久,其声誉,亦是极佳,你和先福晋是同宗同族,凡事要更加谨慎,切不可坏了先福晋的名声。”

    说到最后,她不动声色地给乌拉那拉氏在心头扎了一刀。

    便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名声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就香消玉殒了,而你乌拉那拉氏以乌拉那拉氏瑞溪的躯壳复生也好,冤魂附体也罢,却只能屈居妾室之位,对着自个儿屈膝见礼,还要听自个儿给你乌拉那拉氏上课,偏偏你乌拉那拉氏连反驳一句都做不到。

    果然,乌拉那拉氏闻言,脸色有些尴尬地僵住了。

    不过她到底是乌拉那拉氏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皇子福晋人选,心机深沉、手段高明,更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她明知道尔芙和自个儿关系恶劣,这会儿夸赞自个儿就是给与自个儿同宗所出的乌拉那拉氏瑞溪添堵,暗地里不定怎么咒骂她呢,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甚至还能笑脸盈盈的应和道:“姐姐提醒得对,怪妹妹不谨慎了,妹妹以后定以姐姐和先福晋为榜样,再不敢顺口胡诌了。”

    “你也不必如此,私下里说话,随意些挺好的,我也就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并没有教训你的想法,你就是你,先福晋是好,但是你若是处处效仿先福晋,便也失了你自个儿的模样,也便没有什么意思了!”尔芙见状,继续扎心地补刀道。

    她甚至脑洞大开地希望能够借此让乌拉那拉氏自个儿怨怼上曾经的自个儿。

    好吧,这种可能性,除非是奇迹出现,让乌拉那拉氏在扮演乌拉那拉氏瑞溪的过程中精神分裂了,不然尔芙也就是在心里过过干瘾就算了。

    不过世上的事儿,本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比如此时的乌拉那拉氏,她虽然明知道自个儿就是乌拉那拉氏,但是在尔芙屡屡提及自个儿曾经如何之好,而现在的自个儿有东施效颦之意时,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诡异的嫉妒心,嫉妒起了曾经的自个儿,连表情都控制不住地阴沉了下来。

    当然,她这会儿脸色难看些,也挺符合她现在的人设的。

    毕竟她现在就是与先福晋同宗同族所出的乌拉那拉氏瑞溪么,被尔芙这样提点,难免会有些不自在,脸色难看些,也证明着她毫无城府,这样尔芙也不会太过提防她了,也利于她过后算计尔芙,所以乌拉那拉氏也便没有刻意地收敛起脸上的阴沉。

    只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就是了。

第1747章

    “婢妾是八旗秀女出身,您竟然说婢妾和那些娼妓一般无二,实在是太荒唐了!”玉湖闻言,噌地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冷声喝道。

    说完,她就一扭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玉湖一边往柱子旁飞奔,一边如泣血般的吼道:“如此欺辱,婢妾宁愿去死!”

    随着她话音落地,脑门也撞到了不远处的柱子上,登时就脑袋一歪地晕厥过去了。

    血花飞溅……

    玉湖如同没了气息一般地躺在柱子旁,外面守着的诗兰忙冲进来检查,同时也不忘吩咐门外伺候的宫婢去前院请太医过来。

    此时此刻,乌拉那拉氏也坐不住了,忙围了过来。

    诗兰抬手试探着玉湖的鼻息,感觉到玉湖虽然细微,却还算平缓的呼吸,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还有气息呢。”

    说完,她忙扶起躺在地上的玉湖,用帕子堵住了玉湖头上的伤口。

    而同时,她又隔着门,吩咐门边留守伺候的宫婢去后面给偷听的尔芙报信。

    不过为了保证自家主子的面子,她并没有点破自家主子就在穿堂里偷听的真相,而是让宫婢去后面正房报信,这样也就留出足够的时间给尔芙转移位置了。

    少时片刻,尔芙随着来宝信的宫女,假模假样地来到了穿堂里。

    她先是瞧瞧玉湖,又扭头悄悄乌拉那拉氏,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弘晖的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你太糊涂了,你明知道她性格莽撞,你实在不该如此刺激她,你这样不单单是将自个儿坑了,更是要害得你阿玛、甚至是你已经过世的额娘一块倒霉!”

    说完,她就让刚刚过来给自个儿报信的宫婢去前院请四爷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预料范围了。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反而有些后悔自个儿太仔细、太狭隘,如果因为她的那点小心眼儿就害了玉湖这条性命的话,她怕是以后都要难以安寝了。

    而一旁同样站起身来的弘晖,虽然没有如乌拉那拉氏那般围过来,却也能够看出他同样在紧张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湖,差点就快要长在玉湖的身上了,也没有去管尔芙在说什么,整个人不安地搓着手,迟迟没有言语。

    再说前院,已经得到消息的四爷,先是没将此事当回事,随即又收到正院宫婢的传信,这就怎么都安心不下来了,他知道尔芙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打扰他和众兄弟饮酒,而且还接连派人过来传信,显然是后院出了大事。

    他端起酒盅,对着老十三使了个眼色,一口饮尽,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扶着苏培盛的胳膊往外走去,边走,还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话,但是好似酒意上头一般,含含糊糊,任是谁都没能听得清楚。

    四爷就这样装醉离开了前院,一出院门就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那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刚刚他还步履蹒跚、一副不分南北的醉酒状态呢!

    只不过还不等他走到垂花门附近,他就和背着药箱往后院赶的太医碰到了。

    虽然被诗兰安排去请太医的宫女有些眼生,但是四爷还是认出了她是正院伺候的宫婢,他又扭头瞧瞧背着药箱的太医,心里登时就是一沉,忙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诗兰姐姐让奴婢过来请太医的。”小宫女有些忐忑的答道。

    她在撒谎!

    玉湖格格撞柱子的时候,她就伺候在穿堂廊下,穿堂门户大开,玉湖格格的声音,又是那么大,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请太医的缘由,但是这种有损主子们声望的事情,她一个小奴婢怎么敢说,天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小宫女想要好好地活到出府的年头,嘴紧是最重要的。

    诗兰派来请太医的小宫女,显然是深谙此道……

    只是她这一句不清楚,吓坏了四爷,他也顾不上继续问了,抓着梁太医就快步往正院赶去,小宫女忙连跑带颠地跟着,不过即便是她小跑跟着,仍然被四爷甩出去好远,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正院的院门外时,四爷和太医都已经在穿堂里了。

    玉湖撞柱子了!

    四爷一进门,尔芙就已经简单地说明了下情况。

    他闻言,也顾不上去怪责谁,也顾不上问清楚原委,赶忙让尔芙安排人将玉湖送到厢房,又催着太医跟过去诊治,目送着太医走远,他这才迈步走到穿堂深处,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位置上,开始问起事情的原因。

    这次,便是尔芙都没能捞到一个座位,和乌拉那拉氏等人一样戳在原地。

    如此就能看出四爷是如何震怒了。

    四爷在弘晖心目中的威严,那绝对是史诗级的,他一问,弘晖根本不敢隐瞒,忙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述一遍。

    虽然有些地方被他故意含糊带过,虽然他努力减弱自个儿在这事里的过错,但是玉湖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撞柱子的,尔芙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将他、将乌拉那拉氏、将四爷请到这里,所以……

    结果不言而喻了。

    四爷冷冷地瞧着弘晖,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弘晖,你真是爷的好儿子啊!”

    “阿玛,此时就算是弘晖的错,但是也该怪新进府的格格不懂规矩!”弘晖被吓得不轻,却也没有被吓傻,他知道自个儿这会儿再不解释几句,怕是又要去宗人府里和那些黑脸的宗亲长辈学规矩了,忙辩解道。

    只可惜他这种推诿的做法,并不能让四爷消气熄火,反而更多了几分失望。

    四爷迈步走到弘晖和乌拉那拉氏等人跟前儿,咬牙道:“好一个新格格不懂规矩,你真是能言善辩啊,我就问你一句话,新格格姓什么,难道在你心目中,乌拉那拉氏出来的格格,便如同那两个被商人当做货物贩卖的西洋女人一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弘晖也就是故意贬损玉湖这个新格格,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甄妮和戴斯的出身卑微如草芥,他又怎么可能连自个儿额娘的母家都贬损呢,真真就是气话一句,只是他没想到新格格会撞柱子,如果不是将这件事闹大,谁有能揪着随口所说的气话不放呢,便是四爷这般较真的性格,亦是不会如此。

    可惜……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来的。

    四爷满脸失望地瞧着弘晖,摸出衣襟内兜里的怀表瞧瞧时间,冷喝道:“你就给爷跪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哪里了吧!”

    说完,他就一脚将站在自个儿身前的弘晖踹倒在地。

    前院那边儿,自个儿的一帮子兄弟还在等着自个儿呢,四爷不能在这里久留,但是事情却不能不处理,他瞧着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的弘晖,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对着旁边满脸心疼的乌拉那拉氏说道:“如今新格格闹成这个样子,瞒是瞒不住的,新格格是你乌拉那拉家的人,你一会儿派人去给家里传个信吧,好好说说这事儿。

    到底是弘晖这孩子的错,爷不会偏袒他,但是新格格如此任性妄为的个性,怕是也不适合留在府里了,你看看你娘家那边儿是个什么意思,最好请个能主事的人过来详谈一番。”

    说到这里,他又是有一声轻叹,扭头瞧瞧寡眉哭脸的尔芙,低声道:“前院那边,爷还要抓紧赶过去应酬,这事儿还要辛苦你盯着些。”

    “放心,这里有我呢!”尔芙知道四爷是真分不出身来,忙大包大揽道。

    四爷闻言,又瞧瞧跪地反省的弘晖和臊眉耷眼的乌拉那拉氏,这才叹口气地往外走去。

    真是够让他犯愁的,想想自个儿的阿玛康熙帝,不算死的,便是玉牒上排序的阿哥就足有二十几个,也没见自家阿玛如此犯愁,怎么轮到自个儿头上,单单是个位数都凑不全的儿女,怎么就接二连三地给自个儿添堵呢,难道真是自个儿这个做阿玛的有问题么!

    四爷就这样带着满腹沉重,满脸迷离地回到了前院。

    有老十三帮忙掩护,倒是没人发现他趁机偷溜去后院处理家务事,但是他这心里有事,怎么可能如刚才那般和兄弟们开怀畅饮,加之众兄弟间的勾心斗角不断,便是在酒桌上,也没有断了互相较劲的情况,更是让他心烦不已。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场不算愉快的酒局,总算是结束了。

    四爷委派府里长史傅鼐安排人手将醉态迷离的几个兄弟送到各自的护卫手里,又留下关系比较铁的老十三和老七在府里留宿,连口气都没顾上喘,便再一次回到了正院。

    正院穿堂里,乌拉那拉氏借着尔芙房里的笔墨写了封信,便让人给福嬷嬷送去了,再经由福嬷嬷的手给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老族长福晋送去,一块送去的,还有自个儿的贴身玉佩,正是老福晋喜塔腊氏送给她的,她自个儿倒是没有离开,一直留在正院,陪伴着跪地反省中的弘晖。

    而四爷安排她去看看玉湖的事儿,她更是当做了废话一句。

    弘晖都因为玉湖撞柱子的事情受罚了,一个是棋子,一个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她恨不能扒掉害弘晖受罚的玉湖一层皮,哪里还有闲心去安慰已经苏醒的玉湖了。

    好在,尔芙并没有忘记玉湖的事儿。

    她安排了性格温婉随和且颇为信赖的玉洁过去照顾,而且玉湖苏醒以后,也没有再闹着寻死觅活,倒是并没有给尔芙增添其他麻烦。

    而此时此刻的玉湖童鞋呢,她也是后悔不已。

    从小被嫡母养歪的新格格玉湖,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这女子就要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她进府这一天,先是装委屈、扮可怜,随后是哭闹耍性子,但是都没能让弘晖对她别眼相看,当弘晖说出那番锥心之言,她就想到了第三招,上吊寻死。

    她不信弘晖不害怕……

    她想得很好,弘晖也确实害怕了,但是她估计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撞柱子的力道,她本意就是吓唬吓唬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寻死呢。

    别看她撞柱子的时候,冲过去的动作一往无前,却留着几分力呢……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硬生生将自个儿撞晕厥了过去,这是个意外,因为没能及时刹住车,而这样的意外,亦是造成了一个对女子而言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她破相了,虽然朱漆红柱打磨得光滑浑圆,但是撞过去的力道太大,还是会撞伤撞破,甚至是撞死的。

    苏醒过来的玉湖保住了小命,却破了相,这让她很是懊恼。

    所幸,梁太医保证伤口不会留疤,但是就算如此,那实打实的疼痛,还是让她直咧嘴儿。

    “刚刚熬好的安神药,喝下去就睡一觉吧。”玉洁接过宫婢才煎好的汤药,一边用汤匙搅合着降温,一边低声劝道。

    “前面怎么样了?”药虽苦,却是太医开出来的方子,更是名贵药材所熬制,玉湖不会不懂好歹,她接过玉洁手里捧着的药碗,小小口地抿着,频率更快地扯着嘴角,轻声问道。

    她也有些后悔自个儿的莽撞了,早知道闹成这样,她就该忍耐忍耐,好歹忍到三朝回门的日子,再去找老族长福晋去告状,不怕老福晋不替自个儿和清雅出头……

    只是现在已然是有些马后炮的意思了。

    玉洁闻言,低声叹气道:“格格,您真是太冲动了!”

    这回答显然并不是玉湖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她也知道玉洁是嫡福晋跟前儿的人,不是她能够随意指摘的奴婢,所以她哪怕是心里不高兴,却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知道我有些冲动了,但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格格,您还年轻,实在是犯不着和其他人争一时的高低。

    现在弘晖阿哥被罚跪,这会儿还在穿堂里跪着呢,其他的事儿,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您放心,咱们主子知道您委屈,不会为难您的,您只管安心养伤就是了!“玉洁闻言,扯着嘴角笑笑,柔声安慰道。

第1748章

    而就在乌拉那拉氏这般说的时候,通往观景楼二楼的楼梯上,正站着甄妮和戴斯。

    尔芙不爱往园子里走动,一来是她太懒,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更别提为了看两朵花要洗漱梳妆地长途跋涉到花园里来了,二来就是她怕麻烦,这后院里的内眷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算计是挡都挡不住,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窝在自个儿的正院待着,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黑锅就从天而降。

    今个儿,她一反常态地出现在后花园一角的观景楼里。

    其原因就是因为甄妮和戴斯请过安还不走,一直待在正院和她扯闲篇、套近乎,她心里不耐烦,又不好摆出黑脸赶人,正巧甄妮提起她们二女进府以后,一直没机会去瞧瞧后花园里的美景,她就领着她们二人来了。

    尔芙倒不是存心算计乌拉那拉氏,她就是想着换个地方、换换心情。

    来到花园里,她一样是坐在观景楼里歇着,待够了,再找个由头就可以直接丢下甄妮和戴斯二人回到正院去了,那两个丫头总不能一直跟着她吧。

    她就是本着甩包袱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就那么巧地碰上了乌拉那拉氏,而更巧的是乌拉那拉氏过来的时候,甄妮和戴斯二人一块去下面的暖阁里更衣了,脸近身侍婢都带下去了,留在观景楼二楼里伺候的就剩下尔芙身边的诗兰和诗情,乌拉那拉氏根本不知道甄妮和戴斯在,不然无聊那阿里是也不会将话说的那般直白、难听了。

    毕竟这府里的内眷就爱做背地里捅刀子、下黑手的事儿,面上绝不会横眉冷对。

    而乌拉那拉氏更是个中翘楚,别看她恨甄妮和戴斯恨得牙根痒痒,找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刁难二女,但是面上却是个热心肠的姨母,对二人是从头到脚的关心,一直都是躲在背地里折腾人的恶婆婆一枚,还真是没有和甄妮、戴斯撕破脸,哪怕是弘晖和她摊牌的时候,她亦是那副被冤枉、被误解的无辜做派。

    此时此刻,她却华丽丽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刚要走上二楼的甄妮和戴斯心里作何感想,便是不需要太懂得察言观色的尔芙,亦是瞧得清清楚楚,那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牙齿更是咬得嘎吱嘎吱响……

    啧啧,真是好尴尬的场面。

    尔芙生怕被婆媳恶斗的战火波及到,她随手撂下已经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躲,清清嗓子道:“乌拉那拉妹妹,你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虽然甄妮和戴斯二人是从大洋对面来的西洋女子,但是进府以后,亦是懂规矩、守规矩的好孩子。

    就算是她们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私下里提醒下就是了。

    再说弘晖的事儿,甄妮和戴斯才入府不久,实在不适合添新人过去伺候了。”

    她这番话,就是要表明立场。

    她也没有打算让乌拉那拉氏和甄妮、戴斯尴尬地面对面,对着诗兰摆摆手,诗兰就心领神会地往楼梯方向走去,将已经快要走上楼来的二人拦回去了。

    这种送上门坑乌拉那拉氏的机会,尔芙不会放过的。

    她相信,便是她这会儿让诗兰将甄妮和戴斯拦回去,二人也不可能甘心回去,一定会在下面从头到尾地偷听。

    事实,亦是如此。

    甄妮和戴斯对着诗兰又是拱手、又是屈膝的,一通拜托,并且答应诗兰绝不上去添乱,让尔芙跟着为难,总算是求得了留在观景楼楼下旁听的资格,她们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甚至爬到了楼梯中间。

    接下来,她们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她们人生中被批判得最是不堪的一番高谈阔论。

    乌拉那拉氏这番话,比起当初她们被同乡商人当做货物卖给远洋船的船长议价时,还要更加刻薄几分,简直是将她们踩到了泥潭里还不算完,还要将她们骨头都碾碎去喂狗一般……

    相比起清朝本土人的七窍玲珑心思,才初检礼仪风范的西洋人,说话办事更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虽然她们感觉到乌拉那拉氏对自个儿的敌意,虽然她们也会找弘晖告状,但是到底并没有真正发现乌拉那拉氏对她们不满意,甚至她们告状的时候,还有些心虚忐忑,生怕是自个儿太多心了。

    而现在,这般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们眼前……

    当她们知道那个向来对她们笑脸吟吟的姨母侧福晋心里竟然如此看她们,甚至觉得看她们一眼都恶心,她们觉得心都碎了……

    尤其是当她们听说乌拉那拉氏认为自个儿带坏了弘晖,要安排其他女人来分宠的时候,如果不是诗兰一直防备地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她们真想冲上去撕碎乌拉那拉氏那丑陋虚伪的外表。

    “二位格格,你们还是回去吧!”随着乌拉那拉氏越说越是直白、越说越是过分,连站在楼梯口守着的诗兰都替甄妮和戴斯脸红起来,她实在不忍心再留甄妮和戴斯在这里听下去了,压低声音劝道。

    这次,甄妮和戴斯没有再拒绝诗兰的好意。

    她们真的是浑身上下都如同火烧般在泛着红光,不是别的,是被气、被羞臊的……

    二人对着诗兰屈膝一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观景楼,一路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地跑回到了春晖阁里。

    此时,她二人已经是满脸泪痕。

    哪怕是在风气更为开放的西洋,一个女子被人说得如同娼妇般,亦是会羞臊难当,何况她们已经来到这里数月,还跟着教习嬷嬷学了一整月规矩,哪里不懂女子该洁身自好的道理,又怎么不明白闺誉有损是个多重的罪名呢……

    乌拉那拉氏请来的教习嬷嬷是内务府里最为严苛的容嬷嬷。

    二人如丧考般的表情,让这位黑脸包公似的人物都不忍心来折腾她们了,便可想见她们这会儿是如何得痛苦难当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痛苦等着她们呢……

    乌拉那拉氏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又事关弘晖,她更是带着撞到南墙不回头的韧劲而来,便是尔芙不同意又如何,何况尔芙怎么可能不同意乌拉那拉氏这种作死似的昏招呢,所以当夜弘晖还未来得及回到春晖阁瞧瞧一双娇妾的泪雨如花,便被四爷叫到了后院去。

    为了纳甄妮和戴斯进府的事儿,弘晖已经去宗人府受罚一月有余了。

    如果不是有二女的温柔抚慰,他真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为何他会将二女奉若珍宝,毕竟此时此刻的甄妮和戴斯就如同是弘晖的救命稻草一般,想想宗人府那些将规矩都刻到骨子里的人看自个儿的鄙夷眼神,唯有和二女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个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今个儿,他一回府就被苏培盛拦在了府门口,得知四爷召见,他欣喜万分。

    弘晖以为是他阿玛心软了,再也不让他去宗人府遭罪了呢!

    他满心欢喜地随着苏培盛来到他千般不情愿来到的正院,不但见到了他恨不得一刀捅死的尔芙,还见到了他最近颇为讨厌的乌拉那拉氏,反倒是四爷的存在,turnaround显得不是那么太重要了。

    因为乌拉那拉氏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就宣布了喜讯。

    弘晖给四爷见礼的动作一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去,喃喃道:“阿玛,弘晖还未曾迎娶正妻福晋,如何能够连纳四个妾侍,这是否有些不妥?”

    四爷闻言,微微抬手,示意弘晖落座,“虽然是有些不妥,但是事事都有例外。

    毕竟要进门的两个格格,她们都是和你血脉相通的母族小辈,便是阿玛有心拒绝,却也不好退居推拒,何况甄妮和戴斯再好,却到底是异族女子,实在是不适合替你传承血脉,所以……”

    虽然四爷的话没有说到最后,但是在场的这些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甄妮和戴斯就是玩具,只能作为他纾解需要的工具,却不能替他诞育子嗣,也就意味着她们不算是妾室,而还未进府的两个乌拉那拉氏出来的小格格,才是他的妾室,这样也就不会影响他的婚姻大事了。

    这还真不是四爷老古董,实在是这时代人就是这般刻板。

    哪怕弘晖听着难受,尔芙听着刺耳,却也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理由来。

    只是初恋往往是苦涩的,却也是少有的一往无前,弘晖瞧着他从小就颇为畏惧的阿玛四爷,还未坐定的身子,蹭得站了起来,他第一次勇敢起来,为了他懵懂且粗暴的初恋,义无反顾地说道:“阿玛,弘晖不愿意再纳妾,甄妮和戴斯虽然是异族女郎,但是她们同样温婉体贴,有她们在春晖阁里伺候,已经足够了!”

    同为男子,四爷比所有人都要理解弘晖此时的心情,但是出生在皇室中,享受了尊荣富贵,总是要舍弃些身份,比如感情。

    所以他满眼怜惜地瞧瞧弘晖,还是狠心拒绝了弘晖的要求:“你的心情,阿玛能够理解,但是这事儿是乌拉那拉氏老族长提出来的,乌拉那拉侧福晋也替你相看过那两个小格格了,都是不错的出身,正儿八经的嫡女,模样也好,做你的格格妾侍,已经是委屈了!”

    说完,四爷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他也曾对某个清秀可人的小宫女动过爱慕之心,结果呢……

    小宫女在浑浑噩噩之下被杖毙,他被禁足阿哥所数月。

    往事不堪回首……

    不过下首愤然而立的弘晖显然不能理解四爷的复杂心情,他满眼怨愤地瞪着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咬牙道:“好,既然是阿玛吩咐,那弘晖就收了她们又如何,只是弘晖恳求阿玛和嫡额娘、乌拉那拉额娘,弘晖已经是个大人了,这房里的事儿就不要再过多干涉了吧!”

    “好,阿玛答应你了。”对于弘晖这点要求,四爷很是大方地答应了下来。

    尔芙闻言,无所谓地点点头,总归她也不想去管弘晖的事儿,反倒是乌拉那拉氏颇为不快,她怎么放心将那些事都交给弘晖一个孩子去操持,如果不是春晖阁里有福嬷嬷坐镇,她怕是都要忍不住当场反驳了。

    弘晖带着一身的阴霾,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春晖阁外。

    他看着院门上悬挂着的牌匾,瞧着那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心里感慨万千。

    他想:如果额娘还活着,定然不会让自个儿受这样的委屈。

    只是弘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附体重生这种荒唐怪事,更没有想到千方百计刁难他爱妾的人就是他的亲额娘,他站在院门口,止步不前,站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这才抬起如灌铅般沉重的胳膊,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甄妮和戴斯,他满脸沮丧地躲进了书房里。

    不过他想要的清静,并没有得到,这府里的宫婢杂役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好手,连在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亦是如此,他们亲眼瞧见后院那两位妾侍如何得宠,又知道今个儿那两位妾侍在后院受委屈了,哪里会不帮忙传个话什么的呢……

    在小太监们添油加醋、如身临其境般的渲染下,弘晖满脸羞恼地来到了东厢房里。

    这处面阔三间的东厢房,正是甄妮和戴斯的居所。

    二女红着眼圈,迎上了一身沉重的弘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却绝口不提自个儿的委屈,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伺候得格外周到体贴,大大地缓解了弘晖周身的疲惫,却也让弘晖心里更多了几分负罪感。

    明知道二女被府里的长辈女眷刁难,明知道二女都是再温柔不过的好女子,但是他却不能给她们一个像样的身份,甚至替她们说句话都不行……

    他满心愧疚地将二女拉到身前,低声道:“是爷没能保护好你们。”

    “爷,您这是说什么话呢,您让我们姐妹有瓦遮头、有地容身,还能够如此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甄妮和戴斯对视一眼,齐齐拜倒道。

第1749章

    就这样,四爷阴沉着一张脸,一路一言不发地回到府里,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但是他却根本没心情去后院参加那种可有可无的阖府晚宴,连苏培盛上前提醒,也被他一顿臭骂轰出去了。

    那封奏疏是怎么被送到内阁文华殿大学士胡星澜手里,其实很快就被调查清楚了。

    而四爷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因为将这封奏疏送到胡星澜手里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冲动冒进的戴铎。

    戴铎,到底是年轻,一贯被四爷倚重,他也生出了几分飘飘然。

    当邬先生否定了他的建议,且四爷也颇为认同的时候,他就觉得来一出先斩后奏。

    他是府中幕僚,又是四爷颇为倚重的人,所以当他提出要进入书房的时候,前院书房这些当差伺候的小太监根本不敢阻拦,更不敢检查戴铎从书房里带走什么东西了。

    戴铎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拿着这份还未来得及补上封皮的奏疏离开书房,同时顺顺利利地通过府中护卫将这份奏疏转呈到了内阁。

    再然后……内阁之一的文华殿大学士胡星澜就看到了这份满是真知灼见的奏疏。

    胡星澜虽然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中立派,誓死不愿被牵扯到皇子夺嫡这种烂泥潭里,却还是将这份奏疏在大朝会的时候呈了上去,他是一番好意,但是也还是好心办了坏事,非本愿地坑了四爷。

    而戴铎贪功冒进,四爷虽气恼,却也让四爷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才好……

    虽然这件事上,戴铎是有错,但是所幸康熙帝并不太计较,而且这些年戴铎在府里当差兢兢业业,替他出谋划策、助力不少,如果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大动肝火,实在是有些太过过河拆桥了些。

    再说不同于其他皇子府上,四爷府里的幕僚并不多,到今个儿为止,也不过是小猫两三只,真要舍弃了戴铎这样一位幕僚……

    说句实话,四爷还真是舍不得。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戴铎已经主动过来负荆请罪了。

    显然,宫里大朝会上,康熙帝震怒、四爷受罚的消息,已经传回到了府里来,戴铎也已经知道他的选择是不明智的。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果说戴铎没有主动过来负荆请罪,兴许四爷还会狠下心肠做些什么,但是戴铎这主动送上门来了,想到往日戴铎替自个儿提出的那些真知灼见,他还真是不好太揪着此事不放了。

    四爷有些气闷地抬抬手,示意苏培盛将乱糟糟的书房收拾一番,虽然未曾恢复到往日那般整洁吧,起码已经不像是被台风刮过的那般无处下脚,他这才朗声将门口跪着请罪的戴铎请了进来。

    戴铎一进来,便直接跪在了房门口,蔫头耷脑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已。

    “起来!”四爷深吸了口气,单手一拍书案,暴喝道。

    “小人不敢起身,此事都怪小人自作聪明,不顾王爷吩咐,暗自做主,害得王爷在朝堂丢脸,更被皇上所怒……”戴铎闻言,叩首一礼,将背上绑束着的戒尺解下,双手捧着跪行到四爷跟前儿,语带哽咽地沉声说道。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完,便被四爷一声长叹打断了。

    四爷压下满肚子的愤怒和不快,起身离开了书案后方摆着的那张太师椅,迈步来到戴铎的身边,双手扶起跪地请罪的戴铎,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你啊,聪颖睿智,满腹诗书,也有些鬼点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年轻、太气盛了。

    这次的事儿就当是个教训,以后做事多想想就是了,别弄这套假把戏了,如果本王真要怪你,便是你背着一整棵树过来负荆请罪,本王亦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说完,他就拉着戴铎走到了临窗摆着的官帽椅旁,招呼着戴铎坐下说话了。

    四爷虽然不忍心舍弃戴铎这个幕僚,却不代表他看不出戴铎的野心和戴铎这会儿刷的小把戏,人有野心是好事,人有进取之心,亦是理所应当,但是一个合格的幕僚决不能是个就会耍小聪明的人,所以他还是要适时敲打戴铎几句了。

    事实,亦是如此。

    戴铎在府里得知康熙帝当朝震怒、四爷被罚跪在乾清宫外,他就知道他这次这出先斩后奏的把戏玩陷了,但是他并没有想要如何补救,甚至在邬先生找到他,想要和他商量如何解救下在宫里被罚的四爷时,他也是心不在焉,满心都在合计他自个儿的前程富贵,想着如何保住自个儿在府里、在四爷心目中的位置……

    虽然人都是自私的,少有那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英雄圣人,但是戴铎作为一个幕僚,却在该想办法善后的时候,一心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就显得有些没有职业道德了。

    不过还是那话,四爷还是舍不得舍弃这样一个对自个儿助力颇多的幕僚,不然……

    当然,这也是因为戴铎还算忠心,有些小过失,也并非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敲打几句,也就是了。

    戴铎闻言,脸上写满了莫名的感动,连连保证道:“小人以后定然会谨守本分。”

    “谨慎本分是对的,但是有什么好主意,也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出主意是你们这些幕僚的事儿,而该如何做主是本王的事儿,切莫再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了。”四爷笑着拍拍戴铎的肩膀,朗声说道。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罚你这个月都不许饮酒,这事儿就算了!”

    这绝对是四爷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惩罚手段了……

    对于旁人来说,一月不饮酒,许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对戴铎这个习惯睡前喝两口的老酒鬼,那绝对是让他痛不欲生的责罚了,而且也不会伤到他这位幕僚的脸面。

    戴铎苦着一张脸离开了前院书房,回到了他在四爷府前院的居所。

    邬先生正坐在院里树下的书桌旁等着他呢……

    “知道错了么?”他对着蔫头耷脑的戴铎招招手,替戴铎斟上一杯清茶,笑问道。

    戴铎满脸苦闷地点点头,沉声道:“到底是我太自作聪明了!”

    “说说……”邬先生笑着端起茶碗抿了口,低声问道。

    戴铎闻言,叹了口气,将手边的茶碗,一口将碗里微凉的茶水饮尽,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他是如何自作聪明地一番好戏复述了一遍,如果换做旁人问,他绝对不会将这么丢人的事儿都说出来,但是邬先生是他的老师,他是不服气他的老师后来居上成为四爷府的第一幕僚,却不代表他不懂尊师重道。

    不过这次他也真是服气了……

    看来比起老师邬先生,他有时候还太稚嫩了些。

    “以后就收起你那点小算盘吧,你看李卫那小子入朝为官是风光无限,但是他那也是拿脑袋拼出来的前程,不管他是在江南做县令的时候,还是他出任杭州织造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虎口夺食、状况百出,他能够走到今个儿是他小子命好,也是他那个小子鬼机灵。

    不过在我看来,更重要的就是他命硬。

    如果换做是你身处他的位置,怕是你老师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邬先生撂下手里的茶碗,慢条斯理地捋着颌下的几缕花白胡须,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低声说道。

    邬先生和戴铎同院而居,又是多年师生关系,他太了解戴铎了。

    从李卫被四爷从江南召回来,待到李卫坐稳户部侍郎位子的时候,戴铎就不甘心做一个隐居幕后的幕僚了,他也希望能够如同李卫那般入仕为官,他也希望他满腹学识有展露人前的那天,他更希望能够荣归故里、光耀门楣。

    只是入朝为官、光耀门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呢!

    先不说现今的朝堂上各党纠葛不断,也不说各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单单戴铎曾做过四爷府的幕僚,掺和过四爷追讨各部官员在户部欠银这件事,便足够他被各部官员联合排外了。

    除此之外,戴铎的个性,也不适合踏足官场,很可能会走到四爷的对立面上。

    作为戴铎的老师,邬先生深知戴铎就不是一个能经得住诱惑的人,官场险恶,更充满诱惑,但是四爷最恨那些仗着手中权力就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从他这些年的做事手段来看,那可谓是除恶务尽,只要抓住就是斩草除根,戴铎和四爷旧日情分,早晚有被磨灭的那一天,他还真不愿意看到他这辈子最为珍重的两个人针锋相对。

    正因为如此,当四爷提出想要保举戴铎入仕为官的时候,邬先生拒绝了。

    这点,戴铎并不知道,戴铎以为四爷是厚此薄彼,实则是四爷曾动过几次要保举戴铎入仕的想法,一直都是邬先生竭力要压下戴铎,不允许戴铎入朝为官。

    以前邬先生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戴铎,但是今个儿他打算和戴铎好好谈一谈了。

    当戴铎知道自个儿的登云路都是被邬先生阻断的时候,戴铎满脸懵逼。

    当戴铎知道四爷曾几次想要保举他入仕,戴铎又觉得他的才干得到了四爷的首肯。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惑,对着他这位如父如友的老师,沉声质问道:“您为何不肯我入朝为官?”

    “安守本心,中正为官,你做不到。”邬先生没有扯任何旁的借口,直言答道。

    说完,他抬眸注视着眼前双目赤红如充血的戴铎,稍显失望地摇了摇头。

    “老师,您并非不知道我的能力,也并非不知道我的理想,您如何就判定我不能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戴铎被邬先生一句话说得脸都气红了,咬牙问道,如果他不是念着邬先生是自个儿的老师,真想给邬先生两巴掌,没有这么埋汰人的,这不就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那些鱼肉百姓的赃官贪官么!

    邬先生不急不躁,微微抬手,示意戴铎不必激动,缓声说道:“李卫为官,虽然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在任杭州织造这般肥差的时候,却能青菜豆腐下饭,且甘之如饴,李卫虽然不如你见识广博,却是个至真性格,他能为了四爷的一句吩咐就上刀山、下火海,你能做到么?”

    “前一项,我能做到,而后一项,我还真是未必能做到。”

    “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捧着数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求你帮忙在四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你能否忍住不伸手!”邬先生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继续问道。

    “数十万两银子就换几句好话,谁能那么傻呢!”戴铎闻言,冷声嘲讽道。

    “这只是一种假设,我只是问你能不能忍住不伸手,你实话实说,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个儿。”邬先生笑着摆摆手,摇头问道。

    戴铎闻言,登时傻眼了。

    他傻坐在树下,连邬先生离开都没有反应,认真思考着邬先生提出的问题,考虑了许久,似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承认邬先生的问题有些可笑,但是他就是给不出一个肯定回答,甚至觉得如果真有人捧着几十万两银子来贿赂他,便是做些无关大局的徇私之事,亦不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不觉得邬先生的问题可笑了。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邬先生的意思,他还真是未必能够一直保持本心,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好官。

    他也不是个蠢蛋,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武先生为何压着他、不准他入仕为官了。

    因为他知道四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冷面王,四爷自个儿做到了清廉自守、不收下属孝敬,以身作则,他也就不能允许他的下属里有贪赃枉法的人了,如果他入朝为官,不犯事还好,别人找他的毛病,四爷会护着他,但是一旦他动了私心贪念,怕是第一个找他算账的人就是四爷。

    四爷不会允许他四爷府出来的人做出任何贪赃徇私的事儿……

    想到这里,坐在树下愣神的戴铎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幸好,幸好……

    幸好他的老师压下了四爷要保举他入仕的想法,不然他怕是早就成为菜市口被砍头抄家的一员了,哪里还有什么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那天呢……

    这么一看,留在四爷府里,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幕僚,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1750章

    她目送着毓秀姑姑和乌雅赫赫等一行人消失在正院中庭,招手唤过诗兰,低声道:“这些日子,咱们院里的事儿就需要你多上心些了,另外有事不明白就去找秦嬷嬷商量,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过去打扰毓秀姑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奴婢明白,奴婢保管约束好院里的婢仆杂役,不让人往秋雨楼那边走动。”

    尔芙闻言,如同一个深谙宅斗之道的睿智女人般,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提醒道:“好了,有些事,你心里有数就是,不必非要说出来,这点不好。”说完,她就伸着懒腰往旁边的暖阁里走去。

    她暗道:这回打发了乌雅格格,应该不会有人打扰她休息了吧!

    只不过她到底小看这府里众女的阴险程度了。

    表面上,好像在尔芙去宫里请安的时候,各院女眷就已经达成了阵线同盟,但是没有人会嫌弃自个儿的盟友多,尤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强有力盟友,所以就在乌雅格格领着毓秀姑姑离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这往日可以用门庭冷落来形容的正院就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李荷茱李侧福晋。

    ——这个来自番邦属国的公主童鞋,虽然知道自个儿的位置特殊,轻易不会被废,却也不愿意和四爷之间就剩下面子情,所以为了自个儿能够增加安全,也为了自个儿能够有更多小伙伴帮助,她借着尔芙曾指点她如何更好照顾小五阿哥的情分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对此,尔芙心里就只有无数句MMP送上了。

    她昨夜心事繁重没睡好,又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去前门外和白娇闲聊,好不容易将心里那块大石头都落了地了,回到府里安排好各处需要调整的问题,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接连被人从炕上叫起来,这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呢!

    可惜,她是府里宽厚仁和的嫡福晋,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脸上写满了无奈二字的尔芙,不得不重新梳妆,不得不穿起待客的外袍,努力打起精神地来到了堂屋里应付过来卖好的李荷茱李侧福晋了。

    李荷茱为了更好的和尔芙套近乎,还特地将小五阿哥都抱了过来。

    尔芙瞧着被李荷茱养得白白胖胖的小五阿哥,脸上倒是显露出几分慈母般的笑容,柔声问道:“呦,这么些日子没见,咱们小五阿哥都长这么大了,会说话了吧!”

    说完,她还走到近前,伸手摸摸小五阿哥嫩呼呼的小脸。

    小五阿哥的眉眼和已逝的吴格格很是相似,他穿着一身大红滚白色风毛的大襟小袄袍,虎头虎脑得透着股机灵劲儿,也不怕生,瞧着尔芙过来,张开双臂就嚷着要抱抱,倒是可爱得很。

    “今个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尔芙笑着抱起颇有些分量的小五阿哥,笑着问道。

    “妹妹贸然登门,怕是打扰了姐姐休息吧!”李荷茱李侧福晋瞧着尔芙微红的双眸和那头明显才刚梳好的发髻,柔声说道。

    说完,她满脸写满了宠爱地瞧着赖在尔芙怀里的小五阿哥,接茬道:“这不是么,妹妹领着小五去花园里散步,他在假山上远远地瞧见了姐姐院里明黄色的琉璃瓦顶,便闹着要过来,妹妹实在拗不过他,便只好随了他的心意啦!”

    “你倒是宠着他,也不怕宠坏了他,不过也没有打扰我,我正闲着没事呢!”尔芙闻言,笑着将小五阿哥往腿上一放,低头蹭了蹭小五阿哥光溜溜的脑门,柔声说道。

    她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还不至于驳了李荷茱的面子,愣是要将李荷茱李侧福晋上门示好这层窗户纸捅破,而且她也喜欢和孩子们亲近,相比起府里这些大人的人心叵测,还是这些孩子的天真无邪更可爱些。

    说完,她就吩咐诗兰去后面取了些蜜饯、果茶过来,给小五阿哥嚼零嘴儿,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吩咐宫婢给自个儿和李荷茱李侧福晋上茶,这也是待客的标准流程了。

    李荷茱瞧着赖在尔芙怀里不动地方的小五阿哥,心里有些泛酸,却又不好说什么,强作笑脸的询问道:“姐姐今个儿去宫里,不知道娘娘那边儿可有什么吩咐?”

    “娘娘那边儿还是老生常谈,无非是让我督促着诸位妹妹替咱们四爷开枝散叶,不过这诞育子嗣这种事,到底还是要随缘,所以娘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另外也赏了点东西给秋雨楼那边的乌雅格格,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妹妹不必太在意了。

    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我早就将诸位妹妹叫过来了!”尔芙很是随意地用银签子扎着蜜饯凑在小五阿哥嘴边喂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

    说完,她笑着抬头瞧了瞧李荷茱李侧福晋。

    尔芙有些后悔自个儿的心直口快了,想想李荷茱进府这么长时间,侍寝的机会也不少,但是就是肚子没有动静,她这话一出口,难免有些扎心了!

    好在李荷茱李侧福晋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并没有尔芙想象得那般敏感。

    随后,两人的话题就从现下的时兴首饰,扯到了后花园新培育出来的早春桃花,又从大厨房新研究出来的小点心,扯到了针线房新设计的花样,话题之广、之杂,便是尔芙都不知道这些跨越度颇大的话题是怎么顺利过渡过去的,但是倒是一直都没有冷场,加之小五阿哥时不时不甘寂寞地闹腾一会儿,气氛也还算是比较和谐。

    约莫有一个时辰,尔芙满脸是笑地将李荷茱李侧福晋和小五阿哥送出了门口。

    “得空就领着小五过来玩,正好和米团互相做伴了!”太过和谐友爱的氛围影响,让尔芙情不自禁地给李荷茱李侧福晋送了把梯子过去。

    李荷茱李侧福晋本就希望能够和尔芙达成一种阵线上的联盟,有了尔芙先递出来的梯子,她肯定不会推辞啊,简直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她的急切心情了,登时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到李荷茱李侧福晋高高兴兴地离开,尔芙很是后悔地跺了跺脚。

    “你们怎么就不拦着我呢,我怎么就没管住嘴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回到堂屋,尔芙挥手打发了正在收拾李荷茱李侧福晋用过的那套茶具的小宫女,满是羞恼地冲诗兰和诗情发泄道。

    “主子,您不喜欢她,等她再过来,奴婢想法子将她拦下就是了,您就别气了。”

    尔芙当然知道诗兰等人可以替她将人拦在外面,但是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自个儿给李荷茱递过去顺杆爬的梯子懊恼,她懊恼的原因是自个儿管不住嘴,这在大宅门里生活,这要是有个心直口快的毛病,那基本上就是在作死,所以她才会如此烦恼。

    她瞧着根本不能领会自个儿中心思想的诗兰和诗情二人,苦着脸道:“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那么回事,我是在生气我怎么就没有管住嘴呢,该不会是她故意坑我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主子不必太在意了!”瞧着如此痛苦的尔芙,诗兰安慰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尔芙也知道再后悔都不可能将自个儿之前说的话都抹净擦平,而且她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其实更像是小孩子想睡觉时候的哭闹,说白了就是没有睡好,这心里头不舒坦,所以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气道。

    说完,她就吩咐诗兰去给自个儿取杯浓茶过来醒醒神儿。

    尔芙也算是看明白了,她今个儿是甭打算在白天补补觉啥么的了,这乌雅格格和李荷茱李侧福晋就如同商量好似的接连登场,之后肯定还会有人过来主动示好,与其自个儿一趟趟地折腾,还不如就踏踏实实地坐在堂屋里等着这些情敌登场呢!

    一杯加了三份茶叶的浓茶,苦之又苦。

    她拿出喝苦药汤的勇气,一口气将一碗茶都喝进了肚,又吃了两块点心,便直接挪步到了厢房小米团的房间里去卖呆了。

    冯嬷嬷,也就是小米团的奶嬷嬷。

    她瞧着靠在墙角和小米团两对面玩木头人的自家福晋,有些好奇地挪到了诗兰身边儿,低声问道:“咱们主子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李侧福晋欺负了吧?”

    和尔芙在一块待得时间久了,这正院的婢仆都多了些调皮作死的八卦精神。

    诗兰闻言,微微摇摇头,低声道:“主子没睡好,困着呢,又不敢睡,怕又有其他院的主子们过来请安,这不喝了浓茶就过来了,估计还没有过困劲儿呢,一会儿就好,嬷嬷要忙,你就忙自个儿的去吧,这边有咱们伺候着就是了!”

    “成吧,那我先去院里活动活动筋骨儿,小阿哥有事,你直接在门口招呼我就行,我就在这厢房旁边那块空地走动走动。”冯嬷嬷闻言,回头瞧瞧和尔芙凑在一块,显得格外安静的小米团,舒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了,这天天带着小六阿哥,愣是折腾得她腰酸背疼的。

    说完,她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门口。

    再说厢房里,尔芙靠在包着软垫的墙上,靠着靠着就打起了瞌睡,她将还坐得标标溜直的小米团往怀里一搂,也不管自个儿还坐在地上呢,便这样枕着一个布老虎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主子到底还是睡着了!”诗兰瞧着渐渐躺平的尔芙,撞了撞诗情的肩膀,笑道。

    “还笑呢,快去暖阁取锦被过来,你总不能让咱们主子就这样睡吧,还是你打算让咱们主子盖冯嬷嬷的被子……”诗情闻言,无语地翻着白眼说道。

    说完,她就迈步走到一旁的婴儿床旁,将小米团的小被子从婴儿床上拿了下来,暂时搭在了尔芙的腿上,免得尔芙这样睡着冻坏了身子,同时她还很是仔细地摸摸地上铺着的毡毯,生怕地下有寒气往上窜。

    好在这厢房的地上铺了两层毡毯,中间还有每日都特别晾晒过的棉被做夹层。

    这也是诗情多虑了,小米团不睡觉的时候就在厢房到处爬,尔芙怎么可能会吝啬几块毡毯,自然是铺得越厚越好了,也省得小米团练习走路的时候磕碰了胳膊腿儿的,不然尔芙也不敢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躺下睡过去了。

    一会儿工夫,诗兰也从暖阁取了锦被过来,还不等她将被子盖到尔芙身上,外面伺候的小宫女就跑过来了。

    “你留在这里照顾主子,我去瞧瞧!”诗兰见状,忙将怀里抱着的锦被塞给诗情,压低声音的说道,同时快步往厢房门口走去,她可不想让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宫女吵醒了尔芙的好眠。

    昨个儿是她在上房里值夜的,别人不知道尔芙没有睡好,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外面,诗兰拉着小宫女来到距离厢房有三五米远的位置上,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儿啊,你不好好在前面当差,怎么跑过来了?”

    “诗兰姐姐,前面陆格格和荿格格抱着绣品过来,说是她们特地给乌雅格格挑选的几块屏风,自个儿不好做主,想来求咱们主子给拿个主意!”小宫女苦着脸答道。

    其实她也不想这会儿往后院跑,这在正院当差的人,谁不知道自家主子每次进宫请安回来都要窝在房间里补觉,但是那是两个格格啊,一个还是养着小四阿哥的陆格格,她不敢私下里做主啊。

    “我过去瞧瞧吧!”诗兰也知道这事儿是小宫女不能做主的事儿,笑着说道。

    说完,她还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宫女的肩膀,毕竟自个儿刚才的语气也是有些生硬,别再吓坏了这个一副哭腔的小宫女了。

    小宫女闻言,登时流露出了笑容,笑呵呵地引着诗兰往前面走去。

    她就知道这在自家主子跟前儿当差的几个姐姐里,数诗兰姐姐的性格最好,不然她也不敢收下陆格格塞过来的银锞子,替陆格格传这个话啊。

    陆格格和荿格格二人,这会儿已经坐在前面厢房里喝茶,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瞧见诗兰那身招牌似的淡紫色宫女袍,便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一个宫女而已,还不值得她们不顾身份地凑上前迎接。

第1751章

    虽说她入府前,德妃娘娘曾安排宫里过老嬷嬷教导,但是乌雅赫赫这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又仗着有德妃娘娘这尊大佛做靠山,加之她根本就不甘心嫁到四爷府里做个格格,根本就没有对这些事上过心。

    宫里来的老嬷嬷回宫禀报后,德妃娘娘这才不得不从内务府挑了四个得力的宫女送到乌雅赫赫身边儿去。

    乌雅赫赫到底是她当做女儿疼护了几年的亲侄女,不然她才懒得管乌雅赫赫呢!

    正是因为如此,德妃娘娘对她颇为失望,虽然并未完全放弃,却也不似之前待她那般亲如母女了,不然乌雅赫赫更张狂了!

    加之吴嬷嬷从中挑拨,几个大宫女抱着效忠的心思被德妃娘娘送进府,见乌雅赫赫分不清好赖人,便也渐渐熄了那份忠心耿耿,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应付着差事……

    比如此时,兰草瞧了瞧已经往暖阁里间走去的乌雅赫赫,便将目光挪开了,根本没有想要跟过去伺候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不可能注意到里间床下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巴掌大香炉了。

    这香炉放在床脚后侧,借着床脚的遮掩,加之里面燃烧的香料不多,香味也不浓,乌雅赫赫也没有注意到,她反倒如同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脸上写满贪婪地伸手摸着床边摆着的一个比人还高的穿衣镜,上好的铜胎鎏金边琉璃穿衣镜,这还是当初四爷从海外那些西洋商人手里重金淘换来的呢……

    “嫡福晋还真是会享受!”乌雅赫赫喃喃自语道。

    这么一间不经常使用的暖阁就布置得如此精致考究,让她忍不住嫉妒……

    少时片刻,出去泡茶的紫苏端着那套琉璃茶具和回去秋雨楼取换洗衣裳的柳苗一块回到了暖阁。

    乌雅赫赫很是慵懒地坐在那张有半间屋子大小的拔步床上,倚着床柱,手托香腮地朗声道:“直接端进来吧,我懒得动弹了!”

    说完,她又调整了下姿势,换了个更方便宫婢伺候她更衣的姿势。

    紫苏和柳苗等人闻言,有些不适应地拧拧眉心,却不敢怠慢,忙跑过去伺候了,该准备洗漱工具的就低头准备洗漱工具,该伺候乌雅赫赫更衣的伺候乌雅赫赫更衣,等到乌雅赫赫那边换好衣裳,这泡着鲜花瓣的洗脸水就送到了她的跟前儿。

    净面、漱口,重新梳妆……

    从头到脚都收拾完,她端着琉璃茶具,美滋滋地抿了口香茶,得意地笑了起来……

    坐在这间格外精致考究的暖阁里,乌雅赫赫再次感觉到了身份尊贵的好处,她若有所思地抬手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以前都是她太傻了……

    虽然四爷比不得话本子里形容的那些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俊朗不凡,但却是实打实的亲王之尊,她要是能够独揽四爷的宠爱,区区一个侧福晋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竟然还想着窝在秋雨楼里偏安一隅……

    人的野心,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就钻出来的。

    此时此刻的乌雅赫赫瞧着这间雅致舒适的暖阁,心里对权柄多了几分渴求……

    不过她并不着急,她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她是四爷的亲亲表妹,只要她这胎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便是生个格格出来,想要晋封侧福晋,亦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抚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乌雅赫赫好似真的感觉到了血脉相连的那种奇妙感觉,她的耳边,好似响起了砰砰砰的胎心搏动声音一般。

    可惜但凡曾经经历过孕期的宝妈都会知道,凭借肉耳就听到胎心搏动的声音,显然是不正常的,但是因为乌雅赫赫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对这方面了解有限,便是毓秀姑姑,亦是个自梳头的老嬷嬷,何况现在毓秀姑姑又不在她身边,她也就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在暖阁里略微休息片刻,丢下满室狼藉,便领着紫苏等人回到了自个儿的秋雨楼。

    一直到她怀胎九月有余,生下一个死胎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个儿中了谁的算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她这会儿捧着还为隆起的小腹,心里高兴极了,那种欢愉的感觉就好似她小时候抢过吴嬷嬷小闺女手里的糖葫芦般痛快无比。

    另一头,正院里,也是挺热闹的!

    一张用半月桌拼起来的圆桌旁,四爷、尔芙、小七、弘轩,还有还需要坐在婴儿椅上的小米团围坐一团,一个冒着红彤彤火焰的赤铜火锅摆在桌子当中,周围摆放着切成薄片的牛羊肉、手工制作的虾滑、牛肉丸等各类食材,正热热闹闹地吃着热烘烘的涮锅子。

    锅里用厨上熬煮了一整天的老母鸡汤锅底,里面还放着滋养补身的枸杞、桂圆、红枣等药材,配上鲜美肥厚的野山菌,闻着都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旁边各种各样的调味料都用小瓷碗装着,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张长几上。

    饶是四爷闻着空气里飘荡着的香味,也将满肚子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食欲大开地和弘轩抢起了锅里涮好的口外羊肉片了。

    要说小生子切出来的牛羊肉片,比起现代那些用机器刨出来的肉片都要更薄以些,夹上一筷子肉片往锅里一出溜,连等待都不需要,沾上蘸料往嘴里一松,融合着鲜美锅底的肉片又嫩又香……

    时不时地再往锅里丢上几片切得有些厚度的土豆片、地瓜片……

    啧啧,吃起来,岂是一个爽字能形容的。

    “你们俩父子是真有出息,一会儿别再打起来……”尔芙好笑地瞧着筷子打架的四爷和弘轩,轻声调侃道,手上却将整盘羊肉片都滑进了锅里,免得这两父子赶不及吃,同时也不忘往锅里添上几根小七爱吃的宽粉,小米团唯一能吃得动的地瓜片,细心地照顾着这一家子人。

    四爷闻言,手下的筷子飞舞不停,挑眉道:“弘轩是懂规矩的孩子……”

    “阿玛,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么,还说额娘是得什么吃什么,这块牛百叶就让给弘轩吧!”弘轩也不甘示弱,直接反唇相讥道,心里暗道,涮锅时候无父子,你以身份压我,那我就让额娘知道知道你私下是怎么议论额娘的饮食习惯的,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让前院的师傅给我穿小鞋……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颇有些惧内潜质的四爷小心窥了眼尔芙的脸色,含糊道,手下一滑就丢了已经快到自个儿碟子里的牛百叶,只得重新夹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靠近自个儿这面的锅里,同时满眼戒备地提防着如小仓鼠似的嘟着嘴猛吃的弘轩,暗暗咬牙地想着是该给这小子多增加些功课了……

    尔芙见状,只能是满脸苦笑地摇着头,摆起一家之主的河东狮吼范儿,冲着就要为了口吃的就翻脸的两父子,冷声道:“这后面厨房预备的食材足够满院上下多吃上一顿涮锅子了,你们实在不必这样又争又抢的,要是让人瞧见了,还以为谁饿着你们两个了呢!”

    “额娘,您不懂,这就是要抢着吃才香呢……”

    “福晋,你不懂,这就是要抢着吃才香呢……”

    随着尔芙的话音一落,四爷和弘轩两父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对此,她也是无奈极了,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不管他们了,半扭过身去,一心照顾着正用小木勺小心翼翼盛着地瓜泥往嘴里送的小米团。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四爷和弘轩吃得太像了,小米团也咿咿吖吖地吵着要吃肉了!

    可怜小米团才这么点大,脾胃都还不能消化这些食物,连地瓜泥都不能多吃,逼得尔芙不得不让诗兰去后面小厨房取碗鸡蛋羹过来,用香喷喷的鸡蛋羹哄逗着小米团,免得小米团哭闹起来,扰了桌上的好气氛。

    这顿涮锅子,一直吃到月上中天,屋子里满是热气,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尔芙瞧着捧着肚子歪到罗汉床上就不动地方的弘轩和四爷两父子,抱起抓着小木勺不撒手的小米团,冷声吩咐道:“今个儿你们吃得太多了,赶快起来活动活动……”

    说完,她就抱着小米团往厢房走去。

    时间太晚了,弘轩和小七都已经大了,熬熬夜还成,小米团还小,还要乖乖睡觉长身体呢……

    走在夜风习习的回廊上,尔芙头一次感觉到了孩子太多的幸福烦恼。

    等她好不容易哄着小米团睡下,又交代了冯嬷嬷仔细照顾,离开厢房的时候,弘轩已经屁颠屁颠地领着自个儿跟前儿伺候的小太监回前院去了。

    “你怎么还没回去呢?”尔芙瞧着还抱着百福不肯撒手的小七,拧眉问道。

    “额娘,小七都好久没有和你一块睡过了!”小七闻言,抱着正在吐舌头卖萌的百福凑到尔芙的身边儿,小脑袋瓜儿蹭着尔芙的手臂,扁着嘴撒娇道。

    尔芙低头瞧瞧小七那双紧抱着百福不撒手的小手,没有好脸色地翻了个白眼,伸手点着百福的脑门,冷声答道:“如果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将它放到地上的话,额娘觉得更加可信些!”

    说完,她就伸手将百福从小七怀里抢了过来,催小七快点回自个儿院里休息去了。

    “哎呦,额娘,您真是太绝情了……”小七扁着嘴儿,小手抓着尔芙的袖摆,嗲嗲地撒着娇,她都好些天没有和百福好好亲近过了,难得今个儿在额娘这里看到百福,她才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呢……

    只不过今个儿尔芙有心要和四爷好好说说话,真是半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抱着百福往旁边走动几步,躲开了又要凑过来撒娇卖萌的小七,扭头冲着诗兰抬抬下巴,直接吩咐道:“送她回去自个儿院里吧!”

    说完,她又将百福放到地上,示意小七,百福今个儿可以跟着她去听雨阁住一晚。

    小七见目的得逞,也不再继续纠缠,对着摇头晃脑的百福招招手,待百福跑近,动作飞快地弯腰捞起百福往怀里一揽就迈着欢快轻松的小步子往外跑去。

    尔芙目送着小七头也不回的离开,苦笑地摇摇头,回到了四爷的身边坐定,轻声问起了他今个儿不高兴的原因。

    四爷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常随约束甚严,便是尔芙想要打探前院的动静,也是千难万难,而且尔芙也知道四爷不喜后宅女眷过多掺和前院的事儿,所以她也没有想过找苏培盛问个究竟,反而选择了等待,等到没有其他人在侧,直接询问四爷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对于尔芙如此做法,四爷还是觉得蛮熨帖的。

    他也没有想要瞒着尔芙这件事,他抬手挠挠光秃秃的脑门儿,叹气道:“还能怎么了,昨个儿爷写的那份奏疏被戴铎先斩后奏地送去了内阁,内阁学士不敢做主压下,直接在大朝会上呈上去了,皇上一看就如你所预料的那般当场震怒,爷在乾清宫和养心殿跪了一个多时辰,这真是又憋屈、又丢脸……”

    尔芙闻言,笑着抱住四爷的胳膊,将温软香柔的身子往四爷身上贴了帖,柔声安慰道:“那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也是为国为民,又不是做了什么坑蒙拐骗的丢人事儿!”说完,她还很是调皮地做了个鬼脸,逗绷起脸生闷气的四爷开心。

    “今个儿是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入宫,足有百十多号人,怎么可能不丢脸呢,你都没瞧见爷那会儿的脸皮多红,爷估计要是放个鸡蛋在上面都能烫熟了!”四爷这会儿也已经缓过劲了,不过见尔芙这样放软身段地哄自个儿高兴,他还是故意板着脸保持着自个儿很生气的状态,尽情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小意。

    只不过尔芙和四爷相伴多年,哪里看不出四爷是在故意装相呢……

    她感觉四爷的大半个身子都往自个儿这边压过来,趁着四爷不注意,直接就闪身逃跑了。

第1752章

    当然,她们这些曾经连吃饱都是种奢望的人,倒是并不挑剔,也觉得很是满足。

    但是人不是咸鱼,没有谁能乐安天命,即便是那些坐在街边靠乞讨为生的乞丐,也会想要吃些好的,何况了忙活了一上午的粗使婢仆和大力婆子,有了大厨房精心准备的席面垫底,这些人干活就更有动力了,劲头也就更足了,还不到太阳落山,这听雨斋里里外外就已经被收拾得齐齐整整了。

    虽说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需要以后慢慢归置,但是大面上的东西,却已经是样样俱全,西次间那面好似一堵墙般大小的书架上,已然摆满了各类书籍和装饰用的古董花瓶,房间里里外外空落落的落地罩上,也纷纷挂起了颜色清丽淡雅的轻纱帷幔,连不起眼的耳房里,藤架和竹椅,也都已经摆到了该摆的位置上。

    在正院用过晚膳的小七,在得到孙嬷嬷回禀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听雨斋来,尔芙自然也一块跟了过来,她并没有让小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住下,而是领着小七如同巡视领地似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一番,又安排早就已经候着的胡太医和梁太医二人细细检查,免得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到听雨斋里头来,坏了小七的身子。

    有茉雅琦和弘晖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容不得尔芙不仔细些。

    事实证明,她这般看似画蛇添足的做法,也并非就没有半点收获。

    虽说小七就是个一份嫁妆就能送出门的格格,牵扯不到四爷府分产等大事里,那些迎合讨好四爷和尔芙的妾室都该捧着小七这位名为庶出、实则嫡出的格格,却不妨碍有些人就是喜欢迁怒和欺软怕硬,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人将手伸到了小七这个还未成年的小格格房间里来了,妄图早早就给小七留下宫寒的毛病……

    不管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尔芙瞧见这些从房间角落那些不起眼的物件里,一样一样找出来的腌臜东西,真真是气得头顶升烟。

    如果不是她存了份小心,等到小七真出事了,她还不得活活后悔死。

    “真舍得下本钱!”尔芙气极反笑,低声嘟哝着,便让诗兰将这些东西统统打包,收到了一个密封甚好的厚重箱笼里,打算等晚上见到四爷就好好告告状,让四爷好好看看他后院这些女人的真面目,免得四爷还以为他那些妾室都是什么良善温婉的好人,被那些女人一同枕头风吹得敌视她这个嫡福晋,最后一不留神地就栽了跟头。

    曾经乌拉那拉氏如何倒台,还不是众人其利断金,各种放大乌拉那拉氏的缺点和狠辣手段,让四爷发自内心地仇视对他子嗣动手的乌拉那拉氏,不然四爷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利落地除掉乌拉那拉氏,他还没心狠到如此忘情绝义,那乌拉那拉氏纵然有千般过错和万般不对,却到底是和四爷结发多年的嫡妻,并为他生养子嗣,即便是他恨,却也不一定就非要和乌拉那拉氏走上生死离别的路,哪怕是冲着他们共同孕育了弘晖这个孩子这点牵绊……

    即便是在四爷心目中如她这般纯良的尔芙,当初也曾给四爷吹过枕头风。

    “今个儿,孙嬷嬷也前前后后跑一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尔芙暂且按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感慨,嘴角扬起浅笑,示意诗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送上,满脸体恤的笑着说道。

    孙嬷嬷推辞两句,便也就顺坡下驴地退出了上房。

    说句实话,当她瞧见那一样样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腌臜东西,连孙嬷嬷这样曾经在宫里打滚过的经年老人儿,也华丽丽地出了一身冷汗,她是真没有想到这四爷府的后院比康熙帝的深宫内帷还要更乱套,这得亏是发现早,要是让小七格格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房间里,那后半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即便是在思想更开放的现代,一个女人不能生产,也是会被人耻笑和说嘴的,何况是在礼教森严的现在,哪怕小七格格出身四爷府,有着新帝阿玛做靠山,却也难免有直不起腰的时候,就算明面上没人敢为难她,私底下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更何况,这清朝格格都是要嫁到蒙古草原的,到时候就算有雍正帝给小七做靠山,这远隔千山万水的,四爷想要护佑小七,也是千难万难了。

    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孙嬷嬷也是恨得半死。

    谁让她注定是要陪着小七远走草原的奶嬷嬷和管事嬷嬷,小七能不能过得风光,自然而然也关系着她的晚年安康,人就没有不自私的,孙嬷嬷也毫不例外,一旦自个儿的利益受损,那便是再敦厚仁和的好性子,也会变身霸王龙、炸药桶。

    不过尔芙却是不知道孙嬷嬷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在安慰小七身上了,毕竟小七就是再聪明、再早慧,这到底年纪摆在哪里,哪里经过这样大的阵仗呢,偏偏她又很聪明,寻常糊弄小孩子的手段,根本瞒不住眼力见超群的小七,所以这种不该被小七知道的事情就毫无意外地被小七知晓了,可怜没什么安慰人经验的尔芙,干巴巴地说着车轱辘话,急得眼圈都红了。

    最后还是诗兰和玉洁会说话,在旁边帮忙打着圆场,应付过去了这场为难事。

    “让赵德柱彻底调查这些腌臜东西是怎么混到府里头来的!”走出听雨斋,尔芙脸上的笑容就再也维持不住了,她满脸苦闷地拧着眉头,冷声吩咐道。

    诗兰等人知道尔芙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闲话,应了句是就忙安排快腿的小太监去通知赵德柱了,至于那箱从听雨斋抬出来装满各种腌臜东西的箱子,则后一步由玉洁盯着,直接送到了赵德柱房里,全程未经其他人手,只有胡太医配合着细细检查,确定那些对女子不好的药物的出处来历,还有秦嬷嬷这位掌管公中库房多年的老嬷嬷检看各类物件的来历……

    不过这听雨斋里有问题的各类摆件,有些是直接从公中库房抬过去的,有些是四爷送的礼物,有些则是从尔芙的私库挑出来的精品,更有一些是尔芙还是侧福晋的时候给小七的,来源广,年头久,一时半会的,还真是很难查清楚,所以直到四爷拖着满身疲惫来到正院的时候,也没有调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又气又急的尔芙不等四爷换下身上的外袍,便已经竹筒倒豆子地将小七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更是让诗兰将几样比较有象征性的腌臜东西给搬了出来,满脸委屈地求着四爷做主。

    事关自个儿娇宠多年的格格,还有尔芙在旁边扮委屈,四爷也是气得不轻,不过他到底比尔芙要冷静些,他淡定地扶起难得给他屈膝行礼的尔芙,一边拧着帕子给尔芙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温声安抚道:“没事,你别着急,这事有爷给你做主呢,甭管是谁做的,爷都不会放过她们!”

    “我就知道爷不会不管我们娘俩的。”得到四爷承诺的尔芙抽泣着点头道。

    “好了,别哭了,你也不怕其他人瞧见了笑话你,小七这件事,爷会让张保和陈福帮着你一块调查,保管不会让小七白白受委屈。”四爷长臂一揽,将尔芙揽入怀中,接茬说道。

    “嗯,其实我就是奇怪那些公中库房送过去的东西,那都是内务府直接拨过来的,怎么还会有腌臜东西混进去,该不会是内务府那边儿……所以我打算抽空让胡太医和梁太医将公中库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也免得其他人再受这样的暗害。”其实等着四爷过来的这段时间,尔芙也算是渐渐冷静下来,这番故作坚强的委屈做派,亦是她对着镜子练习好久,这才摆出来的表情,现在见四爷已经许下承诺,她也就将自个儿心里的一点小怀疑说了出来。

    之前她翻看着秦嬷嬷送过来的检查结果,发现竟然有一尊三足落地镂雕云蝠纹的珐琅彩香炉是有夹层的,而这对女子不好的药材就藏在夹层里,一旦香炉加热,这些药材就会结合着各种香料挥发出来,如果不是特别检验,绝对没有发现的可能。

    这样精妙的做法,不是尔芙小看四爷府后院的这些女人,没人会将这样一尊足以毁掉女人未来的香炉送到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格格房里。

    而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小七的房里,只能说明这东西出现在府里是个意外。

    显然,尔芙将手里这单子递给四爷以后,四爷打眼一看就也联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不喜欢将朝堂上的大事带到后院来,也不想尔芙为此烦心、忧心,所以他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将这事折过去了,但是尔芙和四爷相伴十余载,即便是不擅长察言观色,却也发现了四爷眼底闪烁着的幽幽冷光。

    “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就是再着急,也得等着下面的人调查。

    不过你还是要多过问几句,那些人才知道你是惦记着小七的,也就不敢怠慢了!”眼见着四爷发散思维地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整个人都沉默了,尔芙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说两句,谁让四爷的心思太重,这样的人做事认真尽责,却很容易钻进牛角尖,为了四爷的身体健康和心情愉快,她不得不做一次解语花了。

    可惜,尔芙显然没有点亮解语花的技能点。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反正她越说越劝,四爷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渐渐的,四爷的眉头就拧成了一团,最后更是不顾尔芙阻拦地直接回前院去了,再过不久,尔芙就得到前院小太监传来的消息,说是四爷领着苏培盛和一众护卫去找掌管宗人府的宗人令叙旧去了。

    “真烦,真烦……

    这位爷是怎么想的,大半夜地往宗人令的府里跑,他怎么就不怕犯了宫里那两位爷的忌讳。”得到这消息的尔芙并不是那么高兴,她即便是希望四爷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也不希望四爷表现得如此急切,天知道四爷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盯着,这历来皇子和宗亲多走动都是很容易引起太多误会的事情,现在也就是亏得四爷已经成为康熙帝属意的继承人,不然……想想都是一件会成为诸多皇子攻讦四爷的事儿。

    不过现在四爷已经出府,便是尔芙想要阻拦,也是无能为力了,折腾了一整天的她也是很累的,又哭了一场,虽说并非是真哭,但是眼泪却是实打实流出来的,也会消耗体力,她有些无力地瘫坐在罗汉床上,接过诗兰递上的热茶抿了口,交代守门婆子给四爷留好门,简单洗漱一番,她就直接回到内室里休息了。

    入夜,尔芙也不知道自个儿睡了多久,隐约地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强打精神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正好瞧见四爷等着一双亮晶晶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瞧着自个儿,登时就精神了,她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我听说你去裕亲王府上了,可是你发现什么事情了?”

    “只是过去叙叙旧,保泰早前就曾经下过请帖给爷。”四爷很是敷衍的答道。

    “呵呵,爷,你还真是有闲心呢!”尔芙很是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儿,打着哈欠,低声嘲讽道,压根不相信四爷的说词,也不怪她会如此,实在是四爷这假话太假,三岁小孩都不可能相信,因为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没有这般不顾礼节,突然登门拜访的,除非是突然有很紧急的大事发生。

    四爷也知道这话瞒不过尔芙,却也不想将他突然拜访保泰府邸的真实原因说出来,他很是爽朗的笑了笑,按下要翻身坐起来的尔芙,胳膊腿儿齐上阵,直接就将尔芙紧紧地锁在了怀里,同时轻轻在尔芙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低声道:“爷不想骗你,但是这事却也不方便告诉你,你就别问了!”

    说完,他就好似很困地用被子将自个儿和尔芙裹好,闭起了眼睛。

第1753章

    “别哭,先说正经事,你别忘记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不是班主不懂得心疼你们,也不是班主不近人情,实在是这事太严重了,你扛不住,班主也扛不住。”洪班主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离开后,伸手拍拍杜鹃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洪班主说的是实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堂堂雍亲王的别院,一个戏班子里打杂的小人物,竟然敢死在这儿,那就是天大的过错,尤其他死得那么不光彩。

    杜鹃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如果她不懂,她昨夜就不会犹犹豫豫地耽搁到那么晚才过来见李畴。

    按照她的本意,她是想要做个守规矩的聪明人,但是她实在是被李畴迷住了心,一想到李畴那么坚持地要求她过来,她就没有守住女子最后的那份矜持,深夜背着人来到外男的房间里。

    如果这是在旁的地方,那也就罢了。

    左右她和李畴都是男未婚、女未嫁,便是有些不循规蹈矩的地方,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即便是在雍亲王的别院,她和李畴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儿,只要不惊动到别院里的贵人们,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谁想到偏偏就出事了。

    她现在既担心被别院的贵人们知道此事,自个儿的小命不保,也为李畴伤心着。

    说白了,杜鹃就是一个没有太多见识的小姑娘,被李畴几句话就糊弄住了,几支不值钱的珠花、两对不值钱的耳坠子,便将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过洪班主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她也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伤心的感觉里。

    杜鹃抿抿唇,拧着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颤声回忆起了昨夜到今朝被人发现之间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错过,连她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块点心都说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和李畴还喝酒啦?”洪班主听到最后,惊声问道。

    杜鹃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因为她从被人吵醒到现在,这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根本没有注意打昨夜摆着点心和酒水的桌上,早就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或者她已经注意到了,却以为是戏班里的其他人收拾起来了,毕竟这酷暑闷热的天气里,点心过夜就会变质泛酸了,兴许是谁觉得味道不好,便手脚麻利地打扫了呗。

    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洪班主这般惊讶的原因。

    而洪班主呢,他没有想要和杜鹃解释这里面的细枝末节,起身就往外走去。

    不过他才刚走到房门口,便被杜鹃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洪班主闻声回头,耐着性子问道。

    杜鹃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一条坠珠的银链子摘了下来,她脸色囧红地将还裹挟着自个儿体温的银链子递到洪班主的跟前儿,低声道:“这是畴哥昨夜里送给我的……”

    “我知道啦,你也别太担心、伤心啦。

    班主也给你交个底,这事情既然是出在我的洪家班里,要是这些贵人们真的怪罪下来,我也不会不管你,别看我平时对你们是严厉些,那是我希望你们成材成角儿,但是其实你们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孩子。”洪班主接过杜鹃递过来的银链子收好,轻声说道。

    他这番话有三分真心,因为他找到能替自个儿和戏班里的其他人开脱的借口了。

    无他,这条明显非街边铺面能够买到的银链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初时他以为这件事就是他戏班里的人不检点,做事没脑子,但是当他从杜鹃嘴里得知她昨夜和李畴曾举杯邀月、品茗谈心,最后不知不觉地才滚到一块,又得到了这条做工精致的银链子,那么他如何猜不出这件事是有人挖坑设计呢。

    洪班主不在意这个挖坑设套的人是谁,他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够了。

    有这么个人,当那位性格宽和的嫡福晋问起来的时候,他就能给出交代了。

    毕竟从耕织轩这边抬出去了一个死倒的事,想要靠那百十两银子就堵住所有知情者的嘴,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之前怕被别院里这些贵人们知道,那是他没办法交代,现在他不怕了,他巴不得让这消息能快些传出去,他打点各处的百十两银子亏空就有替他填补了。

    事情也确实如同洪班主预料的发展着。

    约莫过晌时分,赵德柱就脸色阴沉地找过来了。

    “赵公公,您是稀客啊,您怎么得空来小人这里啦?”洪班主装作不知赵德柱来意地将赵德柱让进了房间里,又是摆茶,又是摆点心地招呼着。

    而赵德柱呢……

    他本来是打算在院里就对洪班主发难的,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洪班主这般笑吟吟地迎出来了,他一想,也不好太驳洪班主的脸面,跟着洪班主进了房间,脸色就彻底阴下来了。

    他目光淡淡地在洪班主脸上扫过,冷声说道:“你就别装傻充愣了,咱们主子让我过来请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吧,你真以为这圆明园是处随便什么人都能往外搭死倒的地方呢!”说完,他为了缓和气氛,也确实是走得有些热了,还是端起洪班主准备的茶水咕嘟嘟地喝了两口。

    赵德柱这动作,让洪班主更加放心了。

    洪班主心里暗道:果然什么主子就带什么奴才啊……

    这雍亲王的嫡福晋性格宽和柔婉,身边伺候的奴才,亦是如此和气,比起耕织轩外面守着的那些太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呢,这样的人,便是让他出银子打点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很果断地将早就预备下的荷包塞到了赵德柱的手里。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赵德柱忙推脱道。

    “赵公公,您就别跟小人客气了,小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帮忙替小人在福晋跟前儿说上几句好话。”洪班主坚持将荷包塞到了赵德柱的手里,诚恳说道。

    “罢了,那下不为例。”赵德柱也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的事,点头应下了。

    洪班主闻言,这心里又安稳了不少。

    虽然他表现得还算镇定,但是他心里一直提着口气呢,毕竟他也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证,这位性格宽和的嫡福晋就真不计较这般晦气的事儿发生在圆明园里。

    洪班主忙倒腾着小短腿跟上赵德柱,一路无话地来到牡丹台。

    赵德柱和洪班主刚走到门口,守在廊下的宫女就已经开口催促道:“快进去吧,主子早就等着你们啦。”

    “主子心情如何啦?”赵德柱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还好。”小宫女脸色如常的答道。

    得到小宫女如此回答,赵德柱递给了洪班主一个安心的眼神。

    因为他清楚自家主子的性格,直率坦诚,高兴与否都摆在明处,也不会算后账。

    堂屋里。

    尔芙脸色微沉地坐在正迎着门口摆放的官帽椅上,虽然有竹帘阻隔视线,但是她也瞧着赵德柱和洪班主两人在门口磨磨蹭蹭不肯进来的样子了,她有些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朗声问道:“门外是谁在说话,有事就进来回话吧!”

    赵德柱闻声,不敢再耽搁,拉扯着洪班主就猫腰弓背地贴着门边溜进来了。

    “小人见过四福晋,请四福晋安。”还不等赵德柱提醒、催促,洪班主就已经双腿一软地跪在地当间,他对着尔芙连连作揖地问安道。

    “安,我如何能安呢?”尔芙闻听此言,嗤鼻一笑,冷声反问道。

    “小人管教不严,没能约束好戏班里的孩子们,请福晋恕罪。”洪班主闻言,心里一慌,但是却没有想推脱罪责,或是狡言辩解,而是不等尔芙将话挑明就直接诚恳认错道。

    他这么一来,尔芙早前准备好那些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有些接不上茬地眨眨眼,求救似的看向了身边伺候着的诗兰。

    “你既然已经知错,那为何还要错上加错,你竟然胆大妄为地伙同园子里伺候的太监,私自将李畴的尸身运走……”诗兰见状,忙上前一步地冷声质问道。

    对此,洪班主也想好了说词。

    他诚恳地将过错都揽到自个儿的头上,也说明了他私下将李畴的尸身运出别院的原因,总之就是一句话,那就是认错态度是诚恳的,认错态度是明确的,但是嘴边也没有忘记挂上恕罪、宽恕等等求饶的字眼儿,反正不愿意受罚就是了。

    “你也别开口饶命、闭口宽恕了,我也不是吃人的妖怪。”尔芙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抬抬手,示意赵德柱扶起跪在地上磕头磕得脑门都有些发紫的洪班主,又让诗兰将内室里的矮凳搬出来一把,让老泪纵横的洪班主能够坐下答话。

    毕竟这洪班主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她怕折寿。

    洪班主神情忐忑地坐下身来,又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终于算是稳定住心神了,叹着气开始正经八百地和尔芙解释李畴出事的前因后果等具体经过,包括那条坠珠的细银链子,也经由诗兰的手,交到尔芙的手里了。

    李畴就是戏班里一个打杂的小人物,他的生死,真不是太严重的问题。

    即便是尔芙也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接过诗兰递过来的银链子打量一眼,便直接放到了旁边,反而和洪班主就他私自挪尸的事儿掰扯着:“这件事里,你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想要隐瞒。

    圆明园这边住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你该清楚,你这种遮遮掩掩的做法,到底能不能瞒住我和园子里的其他人再说,但是肯定瞒不过左右八方住着这些邻居的耳目,还可能害到四爷,毕竟在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看来,什么错都能扯到四爷头上。”

    说完,她也没有为难洪班主,又敲打几句,便让洪班主回去了。

    洪班主见状,虽然心里还有些话想说,但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着不要再横生枝节的原则,他还是乖乖地应声离开了尔芙所在的房间。

    只是那条银链子,留在了尔芙这里。

    洪班主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关这么容易过,他又何必将那条银链子交出去呢。

    他脚步蹒跚地走出牡丹台,望着被树影环绕的牡丹台方向,幽幽叹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四福晋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兴许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说完,他就蔫头耷脑地回耕织轩去了。

    而就在洪班主离开后,这条银链子就真的惹出事来了。

    不过发现问题的人不是尔芙,而是经手的诗兰。

    虽然她就是从洪班主手里接过银链子,又交到尔芙的手里,在这短短的过程里,瞟了那条银链子一眼,但是她作为负责掌管尔芙名贵首饰的贴身大宫女,看过的好东西无数,早就练就出火眼金睛了,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条银链子是宫中造办处的手艺呢。

    诗兰之前没当着洪班主的面挑明这一点,不过是她不想府里的腌臜事被外人知晓。

    洪班主离开了,她也就可以开门见山地提醒尔芙要正视这个问题了。

    尔芙经过诗兰的提醒,她将那条被自个儿随手丢在桌上的银链子重新拿到了手上,细细端详着,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甚清楚的记号。

    “你说得对,这还真是造办处的手艺。”尔芙摩挲着记号,点头说道。

    不过她没有一双能观察入微的鹰眼,也没有练出盲摸的本事,造办处留下的小记号又太小了,所以让她分辨出这条链子的出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到,为了彻底调查清楚李畴的死因,她抬手将诗兰叫到跟前儿,低声吩咐道:“你将这条链子送去秦嬷嬷那儿,让秦嬷嬷好好查查来历。”

    说完,她又是一声叹息,很是烦恼的低喃道:“真是没有个清净日子过啦!”

    “主子,左右就是一个戏班里打杂的小厮,再说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您又何必深究呢!”诗情见状,有些意外的问道。

    因为在她心目中,自家主子一向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

    如此认真地揪住这点小事不放,显然有些不符合尔芙平日的作风啊……

第1754章

    好像请不请她来的结果,都是相差无几。

    就在尔芙打算说出自个儿决定的时候,一直沉默中的四爷开口了。

    他如此说:既然你打算请所有妯娌来园子里聚聚,不好例外。

    尔芙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四爷继续说道:“放心吧,那天太子也会过来,便是她不顾及自个儿的脸面,总不会不在意太子的脸面,即便是心有不快,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来。”

    说完,四爷就将一张比较特别的大红洒金请帖摆到了尔芙面前。

    太子妃瓜尔佳氏。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尔芙却写得很是艰难,一会儿工夫,将请帖写好的尔芙,伸手将请帖交给了对面而坐的四爷,她明白四爷的意思,太子妃到底还是太子妃,不同于其他妯娌的身份,不能让前院管事安排小厮将请帖送过去,而显然四爷是打算亲自做这个信使了。

    同时,她也明白四爷愿意成为这个信使的原因。

    无非是四爷不想给太子妃瓜尔佳氏为难自个儿的机会而已。

    四爷于太子妃而言,他的身份是外男,轻易不能和太子妃私下接触,他要送请帖过去,必然是将这份请帖先送到太子的手里,这份请帖在太子手里过一道,到时候太子妃不论是否来赴宴,总归是要给太子一个面子的,也就自然而然不能趁机闹事了。

    “请帖写好了,你再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人。”尔芙压下心里的颇多感慨,对照着大嬷嬷留下的那本名册一一写好请帖,将已经摞得足有一尺高的请帖往四爷跟前儿推推,笑着说道。

    俗话说得好:宁落一村,不落一人。

    她是这一众妯娌里最不爱凑热闹的人,难得张罗办次赏景宴,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不然这要是疏忽得落下了哪府的福晋、侧福晋的,那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得罪人,那她辛苦操办这场赏景宴又是为了什么呢……

    四爷也知道这种事要格外谨慎,倒是也没有拒绝尔芙安排给他的活计,他将一摞请帖摆在身前,一摞摞地分着,很快就按照数字兵团的排序清点好了其中的一部分,随后他又翻看了下宗室里的其他各府请帖,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这才让苏培盛和诗兰两人帮忙将请帖一份份地装进了信封里。

    一场让人回味无穷的宴会,之前需要做好的准备颇多,下帖子就是其中一桩小事而已,虽然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但是相比起其他需要准备的事情来看,便有些不值一提了。

    比如招待宾客的厅堂布置情况,比如招待宾客的各种菜单的设计……

    尔芙这次要举办的宴会,又是一场更加麻烦的赏景宴,除了那些常规性的准备外,还要在各处都安排好供宾客小憩歇脚的花厅暖阁,而且圆明园里的湖泊颇多,她又特别邀请了各府的小孩子们来玩耍,所以还要安排好水性尚佳的宫婢伺候,免得发生一些谁都不愿意发生的危险。

    作为四爷府的女主人、嫡福晋,这些事都需要尔芙去细细安排。

    虽然她也可以大撒手地将这些烦心事交给宫婢仆从去负责,也可以将这些苦差事分摊给府里的侧福晋去准备,但是她实在是不放心让其他人主动这些事,也怕乌拉那拉氏等人趁机做什么手脚坑她,所以她就只能自个儿忙碌了。

    当然,她也就是坐在牡丹台里动动嘴儿而已,那些动手的活计都有宫婢们呢。

    不过即便如此,随后的几天里,她也显得特别忙碌。

    因为毕竟有些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还是要她亲自去实地指挥,而一些布景上的问题,她也需要一一过去验收。

    而在这所有的准备里,最让尔芙觉得心塞的就是设计菜单这件事了。

    圆明园有一个特别豪华的膳房,在这里当差的大厨,那都是苏培盛从御膳房精心挑选出来的能手,各个都有一些拿手绝活儿,但是这一个地方的高手太多,也就容易造成互不服气的顶牛现象,尤其这又是一次能够在各府主子跟前儿大大露脸的机会,尔芙还没去膳房走上一遭呢,膳房里这些本就互看不爽的大厨就杠上了。

    今个儿,这位送上一道腊味合蒸。

    明个儿,那位送上一品飞龙汤。

    后个儿,便有另一位大厨送上一道东安子鸡。

    三天的时间里,尔芙每日的份例菜单上就没有出现过一道重复的菜品,也没有一道菜品是出自小生子的手,连午后的果盘点心都被膳房这些大厨一力承包了。

    天天品菜,日日品汤……

    这让一向吃惯了家常菜的尔芙和四爷等人别扭坏了。

    好在这些菜都做到了色香味俱全,便是尔芙他们都有些吃不惯这种摆盘精致、分量比较少的珍馐美味吧,却也不会觉得难吃,但是一天两天的还好,时间一旦长了,四爷这张脸就难免露出了几分嫌弃来。

    又是一日清晨,早起天不亮就在庭院里练拳健身的四爷,舒舒服服地出过一身透汗,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澡后,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细棉布褂子来到了堂屋摆着的饭桌旁,仅一眼,他这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彻底耷拉下来了。

    “这些人是闹起来没玩了吧!”他瞧着桌上摆得满满登登的小盘子,冷声道。

    对此,尔芙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了。

    这堂屋地当间摆着的八仙桌上,竟然满满登登地摆满了巴掌大的小盘子,足足有二十几个,每个盘子里都摆着两块精致的点心,且每盘都不一样。

    有尔芙常吃的豌豆黄,也有四爷爱吃的栗子糕,但是这些小点心的造型却是格外不同,豌豆黄被做成了金丝菊的模样,每块有小酒盅的大小,朵朵盛开,栗子糕也做成了真栗子的造型,连栗子壳上的细微纹路都被精细地雕刻出来了。

    除了几样尔芙和四爷常吃的点心外,还有一些尔芙都叫不出名字的点心,分别被捏成了各种花卉鱼鸟等造型,味道好坏不说,但是却透着精致。

    这些精致的点心用到宴席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想来来园子里赴宴的宾客,也会喜欢的,但是要是日常吃用的话,那就显得过于麻烦了,起码尔芙不觉得这样的点心就比朴实造型的点心好吃,也不愿意一大早晨就用这些腻人的点心做早餐。

    与其费心费力地弄这些点心,还不如来碗小米粥配小笼包和炝拌小菜呢……

    好吧,尔芙就是这样没有追求的咸鱼。

    其实也不单单是尔芙不喜欢这样的早餐,四爷也不喜欢。

    他站在桌边,眼光森冷地扫过桌上的盘盘点心,最终丢下一句话走了:“爷没什么胃口,今个儿就不在牡丹台用膳了。”

    如果说,尔芙之前是不愿意打击膳房那些大厨们的积极性,也愿意忍耐他们互相较劲的种种举动,但是四爷这甩袖子就走的行为,真是刺激到尔芙了,敢情你一个大老爷们不高兴了就甩袖子走,这是在给谁脸色看呢,那肯定是给她脸色看呢,那又是谁害得她要看四爷的脸色呢,肯定是膳房那些个不安分的大厨们了。

    她有些不高兴地命诗兰将这些点心装回到食盒里,派人去请秦嬷嬷过来了。

    秦嬷嬷是府里内院的总管事,也是圆明园内园范围的总管事,平时府里主子们不过来的时候,圆明园这边儿有她的亲信负责料理园中的大小庶务,但是一旦她随同主子们过来避暑,这所有庶务就又由她负责了。

    而尔芙这会儿请她过来,也就是想让她控制一下膳房那边的开支问题。

    这一个早餐就弄出这么二十多种点心来,这是家里有矿呢,还是这些大厨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呢,答案不是第一种,肯定就是后一种了。

    如此浪费,尔芙表示坚决不能忍了。

    一会儿的工夫,住在牡丹台不远处厢房的秦嬷嬷就过来了。

    尔芙示意诗兰将那满满登登的一食盒点心送到秦嬷嬷跟前儿,冷声说道:“膳房那边的大厨们实在是有些不成样子,你一会儿抽空过去劝劝他们吧,要是有不遵你命令的人,你也不必过来回禀了,直接赶出去就是。”

    “奴婢明白。”秦嬷嬷忙恭声应道。

    她能说她还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么……

    秦嬷嬷表示,她不能,她是一位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的好奴婢,她怎么可能做不到和主子们心意相通呢……

    她接过诗兰拎着的食盒走到外面,忙将诗兰拉到了旁边,低声问道:“咱们主子这是为了什么动怒呢?”

    “我说秦嬷嬷,您这还没瞧出来么,主子是心疼府里的银子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呢,您也不想想咱们主子平日里的菜单都是什么样的,这膳房那边的大厨将这样的早膳送过来,这不是自找倒霉呢么!”诗兰和秦嬷嬷的关系不错,她也不介意多说两句,笑着解释道。

    秦嬷嬷听完诗兰的解释,有些无奈地咧咧嘴儿,拎着食盒笑了。

    她有心进去和尔芙好好解释一番,这还真不是膳房伺候那些大厨浪费成性,这是各府摆宴前的惯例了。

    毕竟这各府当家的福晋又不是厨房里干活的厨娘,便是再精明的福晋,也未必能够了解厨上掌勺擅长的菜品,所以这厨房那边儿掌勺的大厨就会在摆宴之前自觉地将自个儿的拿手绝活菜做一遍给府里的主子们试菜,这也是方便主子们定下宴席餐单的一个不成文的惯例了。

    只是尔芙成为嫡福晋之后,四爷府没办过几次宴席,所以她不清楚这一点。

    再说,这圆明园膳房那边掌灶掌勺的大厨也是有点多,这才造成尔芙觉得这些大厨在故意炫技的错觉。

    秦嬷嬷站在廊下和诗兰将这些话简单说说,便拎着食盒去膳房那边儿了。

    不管是主子误会,还是主子故意挑刺,既然主子吩咐到了,她就要尽职地去提醒提醒膳房里当差的那些大厨们了,这早膳就送过去二十几样点心,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至于尔芙那边能不能改变对膳房这些大厨们的想法,管她什么事儿呢!

    不过诗兰是个很尽责的好宫女,她从秦嬷嬷这边儿了解到这些事,那是一点都没有保留,统统告诉了尔芙,也让尔芙明白了这些大厨们的想法,但是尔芙也没有打算将去膳房找大厨们谈话的秦嬷嬷拦回来,因为她相信秦嬷嬷能拿捏好这里面的分寸。

    “你一会儿将膳房这几日呈过来的菜品都记录一下,我研究下菜单。”尔芙笑着点点头走到妆台前,一边让诗兰替自个儿梳妆打扮,一边吩咐道。

    而膳房那边,秦嬷嬷也确实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她先是找到膳房的管事吩咐几句,又挨个将灶前忙活着的大厨敲打一遍儿,然后又安排厨房里帮忙的宫女挑拣出几样还算朴实的吃食装进食盒,将一份比较和尔芙心意的早膳送回到牡丹台,她这趟差事就算办完了。

    尔芙呢,用过一顿还算比较家常般的早膳,也坐在书案前忙活起来了。

    因为考虑到最近的气温颇高,她很是痛快地舍弃了大部分太过油腻的菜肴,又着重在饭后甜点的一栏里,增加了几道用冰制作的甜点,同时还将一些清爽可口的小菜也加到了正餐里,她勾勾画画忙碌有一个时辰,终于确定下了最后的餐单。

    八荤八素,有山珍、有海味的席面。

    尔芙在菜单上,舍弃了猪牛羊肉,选用鸡肉、鸭肉和鱼肉等比较清爽些的肉类,配合着正当季的新鲜蔬菜,和膳房大厨精心腌制的小菜,安排了一份特别适合夏日里食用的菜单。

    “这些用冰制作的甜品,怕是膳房那些大厨都不太了解,你一会儿叫着小生子一块过去,让他教会膳房当差的那些大厨们,另外再让膳房给四爷送些吃食过去,这位爷一口茶都没喝就跑去前湖那边和幕僚们议事了,也不怕饿坏了身子。”尔芙重新将菜单抄录一遍,这才将菜单交到诗兰的手里,低声吩咐道。

第1755章

    是否要将已经生出爬床心思的晴岚送走,她有些矛盾。

    一方面,晴岚还未做出任何不利于自个儿的事,对四爷也并未做出任何不妥的事,这时候将她赶到其他地方去,好似有些对不住这个伺候自个儿有些日子的丫头。

    毕竟被主子赶出去的奴婢,再想被安排个好差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呢,尔芙又怕养虎成患,怕晴岚做出伤害自个儿和孩子们的事情来。

    就在她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弘晖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领着同样背着包袱的冯宝,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清辉阁,奔着小丽娘藏身的僻静院子,一路小跑地赶去。

    他到底还是决定要领着小丽娘逃跑。

    虽然之前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说了好些安抚他的话,身边的冯宝更是劝了他整天,但是一想到军营里的苦日子,一想到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再想想小丽娘的温柔缱绻,再想想江南水乡的清丽多情,那颗要逃离出府的心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挖空心血、耗时颇久地留下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书信,便跑了。

    小丽娘躲在树丛之间,强撑着精神,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远远瞧着越走越近的弘晖,只来得及往外挪动几步,蹭到更加显眼些的路边,便不可自控地晕倒了。

    这一天,她过得无比艰难。

    既要忍耐越来越冷的气温,又要忍受树丛里那些还未被北风冻死的小虫骚扰,更要担心被发现的后果,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让她度日如年,要不是她心里有所期盼,怕是等不到弘晖来找她,她就已经就此一睡不醒了。

    梦中,她感觉自个儿趴卧在暖暖的床上,一阵冷、一阵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而现实里呢,弘晖背上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时不时地回眸看看冯宝背上背着的小丽娘,低声催促着:“快些走,咱们赶到附近的于家庄就好啦,那里是孟府医离府荣养的住所,有他替咱们安排其他琐事,咱们也就能轻松些了!”

    说完,他又抬手试了试小丽娘额头上的温度,感觉着小丽娘额头上的高温,一脸担忧地叹着气。

    “主子,咱们真要走么?”冯宝背着浑身滚烫的小丽娘,犹豫道。

    “留在府里,你觉得能有爷的好日子过么?

    你也不是没瞧见咱们府里那些个女人都什么样啦,爷看她们看爷那眼神都觉得后背发冷,再想想战场上刀枪无眼,到时候爷要能全须全影地回到府里才怪呢!”弘晖胡乱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啐着唾沫说道。

    相比起担忧府里的这些小妈偷偷摸摸下手坑害自个儿,军营历练并不可怕。

    冯宝听得心里发凉,也知道弘晖所言不虚,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这样莽莽撞撞地跑出来,并不一定就能安全,还不如早早将心里顾虑和四爷说清楚呢……

    可惜,弘晖并不认同他的建议。

    弘晖对着明月的方向,神色沉重地叹气道:“额娘活着的时候,我是府里的嫡长阿哥,人人追捧,但是打从额娘过世起,我就是没娘的孩子啦,阿玛一颗心都歪到弘昪的身上去了,哪里还有精力管我的死活呢,不然他也不会想出送我去军营历练的主意。”说完,他就又是一声叹息。

    许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弘晖狠狠地搓了搓脸颊,勉强露出一抹苦笑,主动转移话题道:“好啦,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既然都已经跑出来了,便没有回头路了,咱们还是想想去了江南该怎么好好玩玩吧。”、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自个儿在房里留的那些小机关了。

    为了能给自个儿争出更多的逃跑时间,他可谓是绞尽脑汁,除了拴紧门栓,将雕花床两侧挽着的床帏、窗前悬挂着的轻纱窗纱都放下来了,另外还在入夜前,装出了身体不适的模样,这样他没能早起送茉雅琦和阿兴阿这双新人出府,也就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了。

    不但如此,他还将那只价值千金、口吐人言的八哥挂在了紧闭的房门内侧。

    这样就算是有人在外面叫起,八哥也会代替冯宝回答,最起码能糊弄一两个时辰,其实要是更保险的话,应该安排个宫人在房间里伺候,这样一定能替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但是那样留在房间里替他打掩护的宫人就注定是小命不保了。

    弘晖不忍心这么做,也不信有人能如此替他卖命!

    事实亦如他猜测的那般。

    当次日天明,阖府上下的大小主子通通来到了圆明园的大园门外,弘晖未曾露面,大家伙儿也都不觉得意外,除了尔芙和四爷关心地问了几句,便再没有人提起他弘晖的事情了,一直到晌午,清辉阁的宫婢担心弘晖饿坏身体,再次叩响房门才发现弘晖偷跑出府的事儿。

    四爷闻信,勃然大怒。

    虽然送弘晖阿哥入军营历练这种事是私事,也不是非去不可,便是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会有人追究问责,但是四爷却觉得弘晖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太可耻了,恨不能立刻将他追回来,狠狠动用家法,打得他个皮开肉绽。

    愤怒过后,他却不得不亲自出面地替弘晖遮掩。

    弘晖是皇室子孙,更是八旗子弟,一个连军营都不敢去的懦夫是被人看不起的,为了他不成为宗族里的笑话、耻辱,四爷不得不强忍怒火地出面替他打掩护。

    所幸弘晖是个男孩子,四爷还可以借口说他是外出游学离府,加之四爷要送他去军营历练的事是他和十三、十四私下决定的,并没有惊动旁人,也唯有康熙帝这位大权在握的皇上知道,不然便是四爷也没办法替弘晖打掩护了。

    此时此刻,四爷对弘晖是失望到了极致。

    不单单是他对弘晖很失望,连后宅得到消息的乌拉那拉氏也失望至极。

    她对着窗外,默默地抹了会儿眼泪,深吸一口气,将肖嬷嬷叫到了跟前儿,低声吩咐道:“弘晖阿哥私自离府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这次我是没办法替我已经过世的堂姐照顾他了,你是堂姐留下的老人儿了,便由你将他找回来吧!”

    说着,她从袖管里取出一张叠得齐整的银票,递到了肖嬷嬷手边儿,“府里这边,你不必操心了,我会替你和管事嬷嬷那边打好招呼的,你抓紧收拾收拾出府吧!”

    肖嬷嬷接过银票,神色郑重地点头答道:“奴婢必不负主子所托。”

    乌拉那拉氏闻言,摆摆手,一脸苦涩地出声打断了肖嬷嬷的话,沉声提醒道:“这些漂亮话就别说啦,你抓紧将弘晖那孩子找回来是正事,能不惊动乌拉那拉氏族那边是最好的,不然难保那些利欲熏心的族老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毕竟现在这四爷府里有乌拉那拉氏族血脉的女人不少,想要再生出个把有着乌拉那拉氏血脉的皇室子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再说,我也担心咱们四爷府里有些人会按捺不住地对弘晖出手。”说完,她就又是一阵叹息地往内室里走去,虽然她很想撒手不管弘晖的事,但是到底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能如此绝情以对呢……

    她左思右想一番,还是决定将自个儿在府外的一些耳目眼线写给肖嬷嬷。

    乌拉那拉氏最了解肖嬷嬷的能力,忠心有余、灵动不足,要是自个儿不给肖嬷嬷安排一些帮手,指望着她把弘晖安全带回府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她手下飞舞如彩蝶穿花,眨眼间就写好了几个地址。

    乌拉那拉氏指着纸上还未干透的墨字,又从妆匣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玉佩,塞到肖嬷嬷的手里,低声说道:“这是几个还算用得上的人,你拿着我的信物过去,她们暂时就归你调遣了!”

    “侧福晋大恩,奴婢替弘晖阿哥先谢过侧福晋!”肖嬷嬷很是仔细地将玉佩收好,撩着袍摆就双膝着地地跪下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

    “要谢,便让他亲自回来谢我,快些走吧!”乌拉那拉氏脸色不佳的摆手说道。

    肖嬷嬷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见乌拉那拉氏催得急,也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又对着乌拉那拉氏屈膝一礼,便拿起那张写满了墨字的纸,如同一阵风似出去了。

    她动作匆忙地收拾了两件外出穿戴的常服,连身上的袍服都顾不上换,便出府了。

    而此时,尔芙也是满脸懵的状态。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诗晴等人替自个儿拆开发髻,许久未动,连眼睛都没有眨过,满脑子都是弘晖偷逃出府的事,她实在是想不通弘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真是有样学样地在效仿茉雅琦曾经的举动……

    尔芙一脸呆滞地沉默了许久,最终叹着气道:“派人去请乌拉那拉氏侧福晋。”

    说完,她就拢拢脑后披散着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揪揪,用一支玉簪固定好位置,起身往外面走去。

    房间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她需要好好吹吹风,吹散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

    诗晴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因为她走到半路就想起乌拉那拉氏被禁足的事儿了,这会儿就算是尔芙派人去请,乌拉那拉氏也没办法出来。

    尔芙也是被吓懵了,被诗情这么一提醒,也就缓过神来了。

    她抬手摸摸脑袋瓜儿上散乱的发髻,稍显无奈地叹着气,示意诗晴将门边衣架上挂着的披风取来,将披风从头到脚地罩在身上,便这样闷头往长春仙馆的方向走去。

    “主子,您这会儿去长春仙馆,乌拉那拉侧福晋也未必知道弘晖阿哥的下落啊?”

    “这府里要是还有人知道弘晖阿哥的去向,那就唯有乌拉那拉侧福晋了,你也瞧见四爷被气成什么样了,我怎么忍心四爷为弘晖如此操心劳神,自个儿待在房间里偷懒躲懒呢,走这一趟,也算是替四爷分忧了!”

    “主子,您就是太善良,奴婢就怕乌拉那拉侧福晋知道,也不肯告诉您啊!”

    “她说不说是她的事,但是我不去这一趟,我这心里就不安稳。

    对了,你也别忘了给白娇送个信,炫彩坊现在是遍地开花,有她帮忙,也更容易找到弘晖阿哥的踪迹。”

    “主子,您真的打算动用炫彩坊的人手去找弘晖阿哥?”诗兰一脸震惊的问道。

    尔芙闻言,脸上满是不解地回眸看去,低声道:“你这是何意?”

    “主子,您在府里走动走动,打听打听消息,也就够了,这要是动用了炫彩坊的人手,顺顺利利将弘晖阿哥找回来还好,要是弘晖阿哥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怕是您到时候就有嘴说不清了!”诗兰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里就跟着着急,赶忙往尔芙跟前儿凑了凑,压低声音地解释道。

    是啊,弘晖阿哥是先福晋所出的嫡长阿哥,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有他在,这府里的其他小阿哥就主动要矮上一头,而她是四爷的继福晋,膝下有弘昪和米团两个儿子,假如弘晖在外遇到什么意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她不插手这事还好,要是被人发现她动用了炫彩坊的人手,那成为背锅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尔芙想到这里,停住了脚步,抬眸望望天边越飘越近的大片云彩,最终摇了摇头。

    自保为重。

    她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府中内眷的心思和想法,她相信如果真的出现了诗兰所说的那种情况,这些往日和睦亲善的姐姐妹妹们,一定会如同饿狼、鬣狗那般冲上来撕咬自个儿,不管有没有证据,也不管这件事是否与自个儿有关,一切都是利益所驱使。

    因为一旦自个儿倒下了,那么弘昪和米团就会被四爷所厌弃。

    也许她们不能如自个儿这般坐正嫡福晋之位,但是她们却替她们的孩子除掉了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如此风险低、收益高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儿,便是自个儿也会动心吧,更何况是她们呢……

第1756章

    再说,你也知道四爷他最近心情不好,因着弘晖阿哥的事,这府里上下,谁不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连点颜色艳丽的衣裳都不敢穿,生怕惹怒了四爷,咱们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而此时,锦兰还满心欢喜地往耕织轩跑呢……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该带她们进府来的。”乌拉那拉氏倚窗而立,喃喃道。

    锦兰以为她将自个儿心里的那些怀疑、猜测都隐藏的很好,却没有瞒过乌拉那拉氏的那双锐眼,她偷偷和同屋的小姐妹商量要不要将乌拉那拉氏那些反常举动传信回府里的事儿,也毫无意外、一字不漏地都传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耳朵里,而乌拉那拉氏之所以没有对锦兰下手,只是因为她担心引起更多人的猜测和怀疑,弄得自个儿更加被动。

    而今个儿弘晖上门提起小丽娘的事儿,却如同送到乌拉那拉氏手里的一把刀。

    她之所以让亲信传口风出去说,她要将近身伺候的大宫女指给弘晖做格格,照顾弘晖的起居生活,就是希望让旁人误会所指的大宫女是锦兰,到时候她又将小丽娘接到自个儿跟前儿,弘晖阿哥心仪小丽娘,而锦兰却心仪弘晖,两女争风吃醋、暗地谋算,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是情理之中了。

    最后不论是那个心有野望的小丽娘,还是心有猜忌的锦兰,也就统统都玩完了。

    她作为锦兰和小丽娘的主子,也就是失察失职而已,弘辉便是不高兴,却也怪不到她的头上,甚至还可能会对她心怀愧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几分。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眼底的冷色消减了不少,露出了一抹轻快的笑容。

    为了让这出戏更加逼真些,她也会在其中做些小动作,争取在秋狩之前就将这两件烦心事同时搞定,免得她日日都要防备锦兰和瑞溪的娘家双亲联络,引起原主瑞溪的双亲猜忌,坏了她在府里的前途。

    …………

    而与此同时,锦兰已经跑到耕织轩去见小丽娘了。

    小丽娘这姑娘,真是够狠、够利落的。

    她知道弘晖的身份,深知她想要麻雀变凤凰不容易,错过这机会,定会懊悔终生,便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最佳情况,凭着弘晖对她的那点小情义,促使弘晖这位身份尊贵的主儿承担起责任来,主动去找府中长辈做主,纳她进门。

    是的,小丽娘从未奢望过成为弘晖的正妻,能够成为弘晖房里的妾室,便足够了。

    二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就是她将自个儿落水,被四爷府里的嫡长阿哥所救的事儿闹大,闹到惊动四爷府里的所有贵人们,博取众人同情地成为弘晖的妾室。

    这样做的后果,实在是有些冒险,增添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不过便是再冒险,她也愿意冒险一试,因为她不甘心窝在戏班子里做个下九流的戏子,更不甘心就这样瞧着唾手可得的富贵优渥生活溜走,所以她一回到耕织轩,便忙着洗漱梳妆,将自个儿打扮得俏丽清秀,如小家碧玉般甜润透彻,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贵人召见。

    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丽娘的脸色越发难看、僵硬。

    因为事情好似并未如同她预期那般往好的结局发展着,那么她就需要冒险了。

    想到这里,她抬眸瞧着头顶上方的横梁,咬咬牙,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条白绫拿到了手里,起身抬腿站到了绣墩上,更将白绫轻轻地抛到横梁上,系好了死扣。

    她要一死以证清白。

    不过她又并不是要真的一死了之,所以她还需要等待时机,等到外面有人经过的时候,再凭借踢凳子的声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让她一死以证清白的这出戏有人围观,不然她这出戏又要演给谁看呢……

    “我真不愿闹得如此难看!”她站在绣墩上,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着。

    就在她在绣墩上,站得发鬓露汗、浑身发软的时候,锦兰由一个在戏班里伺候热水的小丫头带领下,来到了小丽娘的房间外。

    “叩叩叩……”轻轻的叩门声从外面传进来了。

    与之一块响起的,还有小丫头的招呼声,“丽娘姐姐,贵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也就是这句话,制止住了小丽娘要踢凳子的动作。

    虽然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但是她还是狠果断地停住了要踢凳子的动作,同时动作利落地从绣墩上跳下来了,一边抽出袖管里的帕子擦拭额头、鬓角的汗水,一边快步走到了门口,打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没有人不怕死。

    尤其是如小丽娘这样心存野望的女人,便是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但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在,她也不会轻易寻死。

    “不知姐姐是替哪位贵人来传奴家过去的?”小丽娘瞧着锦兰身上那套比寻常宫女袍服要精致许多的旗装,含笑问道,脚下却稳定如山地站在房门口,因为横梁上挂着的那条白绫,还未取下来呢,她怕被锦兰瞧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锦兰也没有进去的意思,笑着答道:“奴婢是乌拉那拉侧福晋跟前儿伺候的。”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在身旁的小丫头身上游走了一圈。

    小丽娘见状,笑着摆摆手,将还站在自个儿门口等着讨要好处的小丫头打发走了。

    锦兰见小丫头走远了,这才继续说道:“我们侧福晋是弘晖阿哥的姨母,刚刚弘晖阿哥狼狈不堪地求到我们侧福晋那里,我们侧福晋心疼他,也心疼你,便让我过来请姑娘过去商量下,该如何安排姑娘和弘晖阿哥的事儿。”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笑了下。

    “姐姐所言,奴家实在是不明白。”小丽娘故意装傻的回答道。

    锦兰也懒得和她在这里废话,再说她也要顾忌小丽娘的身份,毕竟这事要是成了,那小丽娘就是弘晖阿哥的妾室,也是主子了,她怎么能莽撞地得罪这样一位可能麻雀变凤凰的女人呢。

    她浅浅一笑,柔声打圆场道:“奴婢就是个跑腿的,具体有什么事儿,奴婢也不清楚,但是我们主子还等着您呢,您不管怎么着,总得和奴婢走一趟啊,不然我们主子要怪奴婢办事不利了,还望姑娘能心疼心疼奴婢呢……”

    小丽娘见锦兰都如此说了,她也不好再拒绝,笑着点点头,便跟着锦兰走了。

    毕竟她还惦记着要成为弘晖阿哥的房中妾室呢,这主动送上门的通天梯,她哪有错过的道理……

    路上,她也没有忘记问问锦兰,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喜好……

    毕竟锦兰说得明白,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不单单是府里的侧福晋,更是弘晖阿哥的姨母,便是她成为弘晖阿哥的房中妾室,也少不得和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打交道,能够让这样一位侧福晋多多帮衬自个儿,她也能在府里更快站稳脚跟儿了。

    一个聪明人就要时刻把握住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脉关系。

    锦兰也不隐瞒,笑呵呵地如实相告,也是想着这位小丽娘得势以后能帮衬帮衬自个儿,她现在是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跟前儿得脸的大宫女,但是也总是要出府成亲的,等到自个儿成亲生子以后,再想要回府伺候,便需要一些门路了,而小丽娘就是她替自个儿准备的门路之一。

    小丽娘不知道锦兰的打算,见锦兰如此客气,心里暗暗欢喜着。

    两人的心里各有盘算,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曲意奉承,倒是相处得很是融洽,这也是乌拉那拉氏早就预料到的事儿,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利用这两个人,完成她自个儿心里的算计,最好两人能够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地黏在一块,到时候这好友反目的戏码,也就更加真实可信了。

    小丽娘和锦兰有说有笑地回到了长春仙馆里。

    锦兰成为了小丽娘的至交好友,小丽娘也从锦兰这里打听到了乌拉那拉氏的打算。

    她得知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并没有想要阻止自个儿成为弘晖阿哥的房中妾室,甚至还已经打算好如何替自个儿铺路,她这心里也就更觉得安稳了。

    至于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做一段时间的婢女,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只要能够达成她麻雀变凤凰的心愿,便是让她付出更多,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长春仙馆的上房里。

    乌拉那拉氏穿着一袭亮紫色绣团花纹的大襟旗装,雍容华贵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吟吟地注视着下首屈膝见礼的小丽娘,柔声道:“瞧着就是个懂规矩的好姑娘,快别拘着这些俗礼了,坐下说话。”

    说着,她又转头瞧着锦兰,轻声道:“你去外面守着些,别让人凑过来偷听。”

    锦兰应声退下。

    乌拉那拉氏也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小丽娘的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丽娘,就在小丽娘忐忑得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这屋里就咱们俩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弘晖那孩子相中你了,我是他的姨母,不愿意他委屈自个儿,更不在意那些规矩,但是我还是要问问你,那就是你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替他生儿育女,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此时此刻的乌拉那拉氏,便如同一位最是慈爱和蔼的长辈一般。

    小丽娘闻言,脸上适时地显露出些许惊喜和诧然,又好似认真思考般地沉默片刻,这才勉强地点点头,有些腼腆的轻声说道:“侧福晋和阿哥抬爱,奴家自是愿意,只是奴家身份卑微,实在是不敢高攀。”

    “你这丫头太不真诚了。”乌拉那拉氏见状,笑骂道。

    她对着小丽娘招招手,待到小丽娘来到自个儿的跟前儿,抬手拉住小丽娘的小手,接茬道:“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就好,那些客套话、场面话就不要说了,我既然让锦兰叫你过来商量这事儿,便说明我已经考虑过你和弘晖身份上的差异,更是想好了解决办法,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

    这次,小丽娘没有再玩欲拒还迎那套把戏了,连忙点头道:“奴家愿意。”

    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点头笑了,继续说道:“你愿意就好,只是在你过去伺候弘晖之前,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我要留你在跟前儿做几天宫女,到时候我作为弘晖的姨母,这府里的侧福晋,便可以以照顾弘晖的名义,将你指过去侍奉弘晖了。

    你呢,进门就是格格,总比一步步从通房侍妾往上爬,来得更容易些吧。”

    说到这里,她抬手拂过小丽娘俏丽的脸庞,意有所指的喃喃道:“有你在弘晖跟前儿伺候,我也能放心些,弘晖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该是往外清一清的时候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如果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愿意无偿地帮助她,小丽娘还真要好好想想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用意,但是有了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若有似无的那句话,她彻底安心了。

    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无非是想要利用她在弘晖心目中的地位,辖制弘晖的行动罢了。

    如此,她也就不必担心太多了。

    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有需要她帮助的地方,她也需要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帮自个儿成为弘晖阿哥的妾室,互相利用而已,她笑吟吟的点点头,恭声答道:“奴家一切谨遵侧福晋吩咐。”

    “别这么严肃,我也是想要成全弘晖的一片爱慕之心罢了。”乌拉那拉氏笑道。

    她就是要给小丽娘形成这样的错觉,不然小丽娘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等待成为弘晖枕边人的那天到来呢,要是惹出旁的麻烦来,岂不是要害得弘晖在四爷跟前儿更没有位置么……

    “好啦,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傻站着了,抓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用这张银票赎了身,安安心心地来我跟前儿伺候吧!”乌拉那拉氏按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笑容和蔼地从袖管里取出一张银票,交到小丽娘的手里,柔声吩咐道。

    说完,她就让守在外面的锦兰带小丽娘出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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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穿越成了瓜尔佳氏的小姐,苏灵儿表示咱很知足,顺利当上米虫,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情。 至于那个冷的让人心寒的王爷,咱还是躲远的吧,您这么优秀,咱高攀不起! 咱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呆萌二货,可得抱好几位大人物的粗腿,至于那个什么李氏,你能不能离咱远一些! 当呆萌小吃货遇到冷面雍亲王 是宠溺一生,还是蹉跎一世;清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