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9章
第2059章
“原来福晋跟前儿的诗兰姑娘过来了,快快起来说话吧!”陆格格笑着颔首答道。
“奴婢谢二位格格。”诗兰又屈了屈膝,垂首谢道,这才话锋一转地说起了自家主子已经歇下的事儿。
陆格格闻言,心下暗恼,面上却仍然挂满了温煦随和的笑容,柔声道:“那倒是我和荿妹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了,稍后等福晋得空,咱们再过来给福晋姐姐请安吧!”
这话并不是陆格格对诗兰说的,而是她和荿格格说的。
荿格格笑着点点头,随着陆格格站起身来,对着还戳在旁边候着的诗兰颔首一礼,便跟着陆格格一块离开了正院。
只是二人一出了正院的门口,这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
虽然诗兰说尔芙睡着了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在荿格格和陆格格看来,却是十足十的借口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明明之前尔芙还很是精神地送着李荷茱李侧福晋出远门,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这摆明就是尔芙瞧不上她二人是没有娘家做靠山的小格格呗,竟然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了……
“咱们怎么办啊,陆姐姐!”荿格格扯着手里那块绣着兰草的娟帕,扁嘴问道。
陆格格闻言,瞧瞧身后那扇已经重新关起来的院门,摇了摇头,叹气道:“算了,既然嫡福晋指望不上了,咱们就只能跟着我们公主做跟班了,本来姐姐还想着傍上嫡福晋做靠山,这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呢!”
说完,她就又是一叹气,拉着荿格格往自个儿的院里走去。
陆格格这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她和乌拉那拉氏这个重生的本土女一样,亦是重生归来的本土女,只不过她没有乌拉那拉氏那样的好运气,不但重生到了自个儿的本族,更是进门就顶着侧福晋的头衔,而她就重生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要不是好运气地碰到被藩属国送来和亲的李荷茱李侧福晋,还不知道自个儿混成什么样呢!
只是这人都是有野心的好伐……
她做小乞丐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穿暖。
她成为李荷茱李侧福晋的婢女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傍上李荷茱的大腿。
而再一次来到这个她一败涂地的地方,她又一次成了四爷的妾侍格格,本已达成的梦想就又随之而改变了。
这次她希望她能够压下尔芙这个后来居上的宠妾,成为四爷的新宠。
只是上辈子一手好牌都能被她打得七零八落,也并非都是运气所致,和她本人的性格缺陷,亦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她明明是佟佳皇后特地留给四爷的妾室? 明明有着从小就陪在四爷身边的情分,明明先于所有人和四爷同房共寝? 明明先于所有女人诞下大格格? 但是却一点点丢掉了所有优势,混得连被废的大李氏都不如,最后更是连她千辛万苦生下的两个小格格都没有护住? 直接被人玩死了……
那她又怎么能寄希望于重来一回就翻身做主、吊打女主呢!
正是因为她看不清楚现实? 正是因为她总是管不住心里那点不成熟的小算盘? 所以她进府没多久就被四爷赐下了绝子汤,要不是尔芙劝着,要不是尔芙不愿意养育其他女人生下的四爷骨肉,连小四阿哥的边儿都占不到,偏偏她还觉得是四爷心疼她? 自我感觉良好地将自个儿的地位抬高了许多? 愣是想要和府里的侧福晋比肩? 这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么!
这也得亏她没有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旁人说? 不然一定会笑死几个人的!
不过即便如此,她却也觉得重新回到李荷茱李侧福晋跟前儿去伏小做低? 有些丢脸跌份,不然她也不会愚蠢地赶在李荷茱李侧福晋一离开正院? 便找到倚月阁的荿格格? 跑过来正院坐冷板凳了,而是该去无双阁找到旧主子李荷茱李侧福晋去刷好感度,毕竟有个侧福晋肯护着她的话,她这日子也能过得安稳些。
躲藏在暗处算计旁人,总比明晃晃地站出来上蹿下跳吸引火力,显得更智慧吧!
偏偏她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善于鼓吹煽动,要是让她在现代做一个传销讲师,那才是将她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度的工作,只是仅仅这点小优势,也足够她忽悠住荿格格这个不太熟悉权贵后宅斗争凶狠程度的小萌新了,加之她到底曾经是四爷身边有头有脸的宠妾,摆起谱儿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狐假虎威的虚架子,也就让荿格格更看不透她现在的心虚气短了!
无双阁,李荷茱李侧福晋正坐在矮凳上,身心愉快地领着小五阿哥做游戏呢!
她猛然听说陆格格和荿格格过来求见,先是一怔,随即对近身伺候的婢女点点头,又给了旁边照顾小阿哥的奶嬷嬷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奶嬷嬷将小阿哥抱到后面暖阁里去玩耍,这才起身来到上首位置落座,吩咐近身婢女去外面领陆格格和荿格格进来见自个儿。
“快坐吧,怎么还抱着这么些东西,该不会是过来给我送礼的吧!”她如同没事人似的瞧着陆格格和荿格格,满脸是笑地轻声打趣道。
别看李荷茱李侧福晋是番邦属国嫁过来的和亲公主一枚,但是身边也有忠仆,手里也有大把嫁妆,进府没多久就在府里各处都收买了眼线,她早就知道荿格格和陆格格跑去正院献殷勤的事儿了。
不过陆格格是她随手从街边捡回来的丫鬟,也是她瞧着陆格格模样不错,亲手推到四爷跟前儿固宠的,现在陆格格生出旁的心思来,她也并不觉得意外。
别看她是出身藩属小国的公主,却也是见惯了自个儿父皇宫里那些宫妃斗狠的人。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为了陆格格另攀高枝的做法就怒不可遏呢!
只是显然陆格格并没有看透这一点,她仗着她曾是宋氏的这点小优势,借着以前掌握的一些阴私秘密,收买了在无双阁当差的两个小太监和李荷茱李侧福晋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便自以为自个儿能彻底掌控了李荷茱李侧福晋的耳目,实在是太天真了,她现在还以为李荷茱李侧福晋并不知道她已经去过正院那边讨好献媚了呢!
陆格格笑着推推身侧的荿格格,拉着荿格格往李荷茱李侧福晋跟前儿凑凑,指着荿格格怀里抱着的几块绣活,柔声说道:“公主,奴婢和荿格格知道了乌雅格格有孕的好消息,想着挑礼物送过去道喜,只是这挑来挑去的,也拿不定主意,奴婢知道公主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贵人,必是比奴婢和荿格格的眼光更好些,特地拉着荿格格来找公主您讨主意了!”
说着,她就半蹲在了李荷茱李侧福晋的腿边儿,好似仍然还是那个在李荷茱身边伺候的婢女般笑嘻嘻地做着捶腿的活儿。
“快起来吧,你现在也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格格了,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不怕旁人说三道四的,你也得替小四阿哥想想啊,再说这要是让别人瞧见,还不得以为是我故意折腾你。”李荷茱李侧福晋有些不适应地将腿往旁边挪挪,忙伸手扶住陆格格,轻声提醒道。
她可不能让陆格格这般做小伏低地伺候自个儿,这要是传扬出去,自个儿不就成了故意作践四爷妾室的坏人了……
陆格格亦是就做做样子而已,见李荷茱李侧福晋阻拦,便也就转身坐回了位子上。
“好了,将东西拿过来吧,我瞧瞧都是些什么!”李荷茱李侧福晋瞧着陆格格重新坐好,扭头对着身边诚惶诚恐的荿格格点点头,似是问好,又似是在打招呼,笑着对荿格格伸出手的说道。
一摞绣活儿,足足有七八份之多。
李荷茱李侧福晋抱着颇有些分量的绣活儿,柔声说道:“你也回去坐吧,这都是自家姐妹,不需要在意这些虚礼。”
说完,她就招呼着婢女从外面抬进来一张长条几案,将绣活一块块地铺在了上头,起身细细端详着。
不得不说,这荿格格的一手绣技,还真是不比针线房那些绣娘差,针线细密,配色巧妙,一针一线都透着灵气,不论是那副用色大胆的马上封侯,还是最为常见的福禄双全,亦或是寓意极好的胖娃坐莲,皆是栩栩如生,光艳夺目,放在哪里都是一件不错的摆件。
李荷茱李侧福晋就这样伏着身子,如同是在做精密实验的科学家般的细细观察着,最终满脸钦佩地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妹妹这手绣活,绝对是咱们府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婢妾谢侧福晋夸赞。”荿格格有些害羞地颔首谢道。
“这不是夸赞,这是实话实说。
要我看,你这里的每一样绣活儿送过去都是绝佳的礼物,乌雅格格绝不会不喜欢,不过论起寓意来说,还是这副胖娃坐莲更贴切些,不过这副孔雀回眸来说,寓意倒也是不错的,所以要送那副过去,怕是还要你自个儿做主了!”李荷茱李侧福晋恋恋不舍地瞧着长几上摆着的绣活,给出了一个很是诚恳的意见。
好漂亮的绣活,尤其是那副一枝独秀的空谷幽兰,好有意境喔……
李荷茱李侧福晋好不容易才将开口索要的冲动压下去,再也不敢去瞧那些绣活了。
她太过明显的目光,却还是被荿格格瞧个正着,荿格格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为何物的白目一枚,她顺着李荷茱李侧福晋的角度往长条几案上一瞄,便知道了李荷茱李侧福晋的消耗,荿格格笑着上前,随手拿起那副一枝独秀的空谷幽兰绣活儿,柔声说道:“侧福晋如此帮忙,婢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还请侧福晋不嫌弃婢妾的绣技粗糙,收下这副绣活。”
李荷茱闻言,脸上一喜,半点都不曾推辞地就接过了荿格格送上的绣活,爱不释手地连连抚摸着那支如真花般秀雅矜贵的兰花,口是心非的假装推让道:“这怎么好呢,我也就是随口说上几句而已,实在是不好意思收这么重的礼啊!”
“侧福晋,您这话儿说得就不对了,这俗话说得好,宝剑赠英雄,红粉送知己,以婢妾浅见,这副空谷幽兰的绣活和您的气质最为相符,若是落在旁人手里,那才是一大憾事。”随口就能说出各种奉承人的好话,这绝对是荿格格的最大本事,她笑呵呵地退到旁边站定,柔声赞道,便好似这副绣活就是为了李荷茱李侧福晋才绣出来的一般。
当然,这幅绣活,亦是她特地为了这府里的其他女人绣出来的。
别以为荿格格大手笔地将这么多幅绣活儿拿出来就是为了讨好府里的女眷们,她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别人,这里每一幅绣活都是她的心血之作,如果不是有着某种不为外人道的目的,她恨不能将所有绣活都永远留在自个儿身边。
这里的每一幅作品所用的丝线都是她托人从滇南带出来的宝贝啊……
瞧着这些绣活是这般鲜艳夺目,瞧着这些绣活是如此精致巧妙,那都是她为了让这些绣活能更久远的留在那些女人身边特别费心设计的,荿格格笑眯眯地瞧着李荷茱李侧福晋抱着那幅绣活就不撒手的样子,很是委婉地提出了告辞的想法。
“瞧瞧,你们这过来一趟,我也没有好好招待你们,改明儿我让人备上桌席面,咱们姐妹好好热闹热闹……”李荷茱李侧福晋不舍地将手里捧着的绣活,交到身旁伺候的婢女手里,一路浅笑地送着荿格格和陆格格出了无双阁得门口。
这就是传说中的拿人家的手短啊……
另一边儿,荿格格抱着这些绣活儿回到了自个儿院里,本想着抓紧吩咐人将那幅胖娃坐莲的绣活装裱好送去秋雨楼,还不等她这话说出口,陆格格就笑嘻嘻地直接开口讨要道:“没想到妹妹的绣活儿如此得李侧福晋的喜欢,弄得姐姐的心里都痒痒了……”
说完,她这手就已经摸到了荿格格放在角几上的一摞绣活上了。
第2060章
第2060章
尔芙为了维持她做作为额娘的尊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大秘密,同时努力练针线、努力练厨艺、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总之是拿出了高考突击的劲头来自我增值,现在……
就在她走进帐篷的瞬间,她已经听见四爷和小七说从前了。
“胤禛!”尔芙表示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气得当着旁边伺候的宫女都开始直呼四爷的大名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余怒未消,随手将帐篷门口放着的一把鎏金的铜壶冲着四爷就丢过去了。
“你额娘好像生气了!”四爷虽然身手不算太好,却也不至于被尔芙突然丢过去的铜壶打到,只不过显然他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脑抽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他一边接下漫天飘水的铜壶,一边有些迷茫地扭头对着同样愣住神的小七说道。
这次,小七显然很快就明白自家额娘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了。
想想也知道,如果有人将她的各种糗事当乐子和弘轩说出来,估计她会气得立刻化身母老虎吧,这么一看,自家额娘的脾气是真不错,不过也许这是因为自家额娘更加疼爱自个儿,所以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冲动暴怒,她满眼同情地看了眼还在迷茫状态的阿玛,淡笑着说道:“小七觉得阿玛该好好哄哄额娘了,额娘显然是在生您的气。”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往弘轩跟前跑去。
既然知道那些看起来有些丑的小虫子不是小蛇,她就不怕了。
小溪边,一直认真钓鱼的弘轩听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笑着回过头,他刚才就已经听到帐篷那边传来的动静,只不过正好赶上有鱼上钩,也知道自家阿玛和自家额娘打打闹闹是常态,所以并没有立马丢下鱼竿过去看热闹,这会儿小七过来,他自然也免不了会有些好奇自家父母是因为什么样奇葩的事情闹起来了。
“阿玛真可怜。”小七显然不是个很适合讲故事的人,弘轩听得有些无聊,却不妨碍他看到事实本质,他抬手将鱼钩上挂着的小鲫鱼丢到半浸在小溪里的竹篓里,回头望着那顶白蓝相间的帐篷,语气有些古怪地叹气道。
“我觉得额娘才可怜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额娘多要面子,咱们阿玛突然就把咱们额娘才进府时的那些糗事说出来,想想咱们额娘是什么心情。”小七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并不大赞同弘轩的说法,她见弘轩还要辩解,怪笑两声,压低了声音,仿佛喃喃自语般的轻声嘀咕道,“还记得某些人刚出生不久,整天就知道咬着手指头发呆,我觉得某些人傻乎乎地挺好玩,便把某人摇篮上吊着的五彩小玩具涂抹上了蜂糖,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某人为了吃? 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连脚丫子都伸出来了,可是却怎么都够不到,急得哇哇哭? 哭得奶嬷嬷都慌神了,最后还是我好心? 这才免得某人变成小哭包的。”
这绝对是弘轩还没有记事时候的黑历史之一。
别看小七是弘轩的姐姐,但是小七从小就比较调皮和活泼,好奇心很重? 加之尔芙也不拘着她? 所以弘轩就成为了她最大的实验目标。
“小七。”小七话音才落? 弘轩就已经红着脸低吼道? “你说说你还有一点做姐姐的样么,额娘有没有告诉你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弟弟? 结果你就这么折腾我这个弟弟,你还好意思提起,让一个才学会翻身不久的小婴儿变身小哭包,你觉得你很有成就感么!”说完,他就冷着脸,默默望着水面琢磨着要报仇雪耻了。
当然,他所说的报仇雪恨是通过恶作剧的手段,并非其他。
不得不说,年龄太过相近的两个小家伙凑在一块,各种各样的小矛盾,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钻出来,小七听着弘轩又在叫自个儿的名字,很不高兴地扁了扁嘴儿,低喃道:“什么姐姐,从你学会说话那天起,你就没有好好叫我姐姐,刚学会走路就开始迈着小短腿去找额娘告状,我没有揍你,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大气了。”说完,她还威胁地对着弘轩摇了摇小拳头。
只可惜现在的弘轩跟着师傅学习弓马骑射、拳脚功夫,不但比小七个头高,身材也比小七粗壮许多,就小七那双不如馒头大的小拳头,对于弘轩来说,当真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不过别看两个小家伙儿经常会吵吵闹闹的,感情却是真不错,这不两人吵着吵着,话题就偏了,尤其是已经钓鱼钓腻了的弘轩瞟了眼没有动静传出来的帐篷,有些好奇地建议道:“你说额娘和阿玛在干嘛,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显然,不单单是小七爱玩闹,弘轩骨子里也是调皮的性子。
“咱们俩就算是过去,也凑不到帐篷跟前,你没瞧见苏公公一直在外面转圈圈么,估计不等咱们俩凑到那帐篷跟前,便已经有人过来拦路了。”小七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瞟了眼在帐篷外巡逻的苏培盛,双手托腮地蹲坐在大青石上,颇有几分无奈地提醒道。
弘轩闻言,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背对着小七,招呼过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低声交代了几句,小七便看见刚刚还在小溪边的小太监往帐篷方向走去。
“你打算做什么,苏公公可不是寻常婢仆,那是咱们阿玛跟前得脸的大太监,连咱们额娘都不敢轻易得罪,你可别乱出昏招。”瞧着小太监鬼鬼祟祟往帐篷跟前凑过去的样子,小七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
“我又不傻,哪里会得罪苏公公呢!
只不过是我早听说苏公公私下最爱喝两口,这趟出来的时候,我也瞧见苏公公偷偷往车上装酒坛子,所以我让我跟前的高正去后面搞破坏了,我就不信得到信的苏公公会不着急。”弘轩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我就怕阿玛知道苏公公失职会不高兴,教训苏公公,到时候苏公公还不得迁怒到咱们额娘头上。”
“我办事,你放心,咱们偷偷溜过去,小心些就不会被阿玛那边发现,高正也不会真的弄坏苏公公偷偷带来的美酒,所以就不怕苏公公会小心眼地记恨咱们和额娘了。”弘轩起身,一边整理着袍子上的褶皱,一边笑眯眯地说着自个儿的计划,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步步接近的四爷。
就在弘轩准备伸手把小七从大青石上拉起来的时候,小七捂着嘴儿笑了起来,他有些懵地挠了挠头,低声问道:“你到底去不去偷看了,我的人好不容易把苏公公调走了,要是再晚点的话,苏公公就该回来了!”说着话,他就又垫着脚往帐篷的方向望了望,好似很担心苏公公会突然回来一样。
也就在这个时候,四爷终于出声了。
他过来是来催促两个小家伙儿回帐篷里吃点心的,才一走进就听见两个小家伙商量着去帐篷门口偷看的事,他也是好奇两个小家伙儿是如何打算,便故意钻进了溪边的小松林里去,结果没想到小七眼神太好,很快就发现了他,不过小七并没有提醒还在计划中的弘轩,反而流露出了几分看热闹意思的偷笑着,所以他也就乐得配合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场了:“好小子,学会调虎离山了!”
“阿玛,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弘轩被吓了一跳,却还没想到是小七故意坑他,被人戳破西洋镜,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喃喃问道。
“我要是不过来,怎么知道你们俩这么调皮,亏得你们额娘还惦记着你们是不是还饿着肚子,特地让我过来招呼你们去吃点心,瞧瞧你们没正经的样子,该好好饿你们几天。”四爷拍了拍弘轩的肩膀,撩着袍摆就坐到了小七的旁边,很是随意地打趣道。
他其实是真的很享受这种自在相处的亲子时光的,这趟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带着弘昀、弘晖和茉雅琦一块,只可惜那三个孩子都太过拘谨了,所以到最后出来野营的人就剩下他和尔芙这四口人了,好在这两个调皮伶俐的孩子在,不然他就真是太可怜了。
旁边坐着的小七并没有注意到四爷眼底的失落,她亲昵地抱着四爷的胳膊撒娇道:“阿玛,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叫额娘出来烤肉吧,这样就能早点吃完,早点吃完就能早点去旁边玩了,早点玩累了以后,咱们也就好早点回圆明园。”
说句实话,之前没提起吃东西这茬,她还真没有觉得饿。
因为出来玩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她已经兴奋得忘记饿了,但是现在顺着四爷手指的方向,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已经准备好的烤架等家伙式,自是口舌生津地回忆起了烤肉的味道,一想到能吃到自家额娘亲手做的烤肉,仿佛跑马啥么的,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这次出来,不必着急回去,阿玛和你们额娘商量过了,你们常年待在府里,即便是来到圆明园,也不过就是从一个比较小的院子,来到一个比较大、花草比较多的府邸而已,其实根本就自在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决定领着你们在外面多住上几天,没看宫人又回去取了很多行李和家具么,一会儿就该给你们挑选合适的地方扎帐篷了。”四爷闻言,收回落在水面上的目光,笑着看了眼小七,抬手拍了拍小七的发顶,指着不远处正在平整地面的粗使仆妇,朗声说道。
其实刚才尔芙气急地丢了四爷一个水壶,便也就很快消气了,她能看出从府里走出来的小七和弘轩都活泼了不少,所以她叫了四爷进帐篷,就是在和四爷商量要在外面多待几天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四爷很快就同意了。
因为四爷也能看出两个孩子很高兴能离开高墙围绕的府邸,再说圆明园上下琐事都有管事嬷嬷料理,尔芙这个嫡福晋来到圆明园就属于放假了,唯一让四爷和尔芙拿不定主意的就是小米团和奶嬷嬷还留在圆明园里,所以她和四爷主要就是在商量要如何安排小米团的事,奶嬷嬷是尔芙和四爷都信任的人不假,不过奶嬷嬷到底难以照顾好小米团的周全,小米团又太小,不可能跟小七和弘轩这样来到野外住帐篷,两人犹豫再三,决定送小米团和奶嬷嬷去畅春园那边给德妃娘娘作伴去。
如今已经没有了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大李氏心灰意冷,佟佳氏的父兄都被流放发配,根基被毁,也就不怕有人能在德妃娘娘那边动什么手脚了,再说德妃娘娘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照顾小米团的时候,也会更加用心,而且毓秀姑姑也是德妃娘娘跟前的老人儿,毓秀姑姑跟着一块去畅春园那边,小米团的安全就更有保证了,除此之外,还是因为畅春园那边的人手比较简单,比起水很深得宫里,更容易被德妃娘娘长空,所以尔芙这才彻底放下来心,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和弘轩、小七,以及四爷在外面好好玩玩。
四爷也为了能更加享受这份难得的假期,打算在康熙爷跟前请假休沐,刚刚苏公公离开,可并非是被弘轩安排的人调虎离山,而是按照四爷的吩咐将四爷刚刚草拟好的奏疏,通过府中长史傅鼐的手递到畅春园里避暑的康熙老爷子手里头,来一出先斩后奏。
“这次阿玛和你们额娘为了你们两个小家伙玩尽兴,将手里的正事都丢到旁边去了,你们也就别拘着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无论是想去旁边山上打猎也好,还是你们想要去附近的草场里跑马也罢,总之自由活动,唯一一点就是要注意安全,带足了人手。”眼瞧着两个小家伙儿眼睛都亮了,四爷更是一挥手,彻底大撒手地让两个小家伙去疯玩了,说完,他又招呼过等在旁边的护卫统领,给两个小家伙安排好了随行的护卫人手,转身回到帐篷和尔芙往五子棋去了。
小家伙儿们放假了,他和尔芙也要放假了。
第2061章
第2061章
已经过了困劲儿的她,没有躺到床上去转辗反侧,边做着绣活,边想着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嗤笑一声,低喃道:“有意思。”
同样坐在墙角摆着的小杌子上做绣活的玉洁和诗兰齐齐抬头,异口同声地问道:“主子,您说什么?”
“没事,我是在想小乌拉那拉氏和那位老福晋喜塔腊氏的事儿,真挺有意思的。
你们有没有瞧见她们离开时候的表情,喜塔腊氏的表情还算正常,可是小乌拉那拉氏那脸都白了,连胭脂都盖不住她的难看脸色,也真不知道小乌拉那拉氏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竟然闹得乌拉那拉家的族长福晋都上门来找麻烦了,还直接找到圆明园来了!”尔芙轻轻放下手里做了大半的绣活,撩着耳边的碎发,柔声说道。
外界的传言,虽然长春仙馆上下都知道了,但是尔芙却是全然不知,不然她今个儿也不能那么平静地面对喜塔腊氏了,玉洁和诗兰闻言,皆是一怔,随即三言两语地就将外面的那些越来越不像样的传言都告诉了尔芙,直听得尔芙整个人都傻了,两人这才停住了话茬。
尔芙愣了足足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出身大家族,也并不全然都是福气,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哪怕是出嫁为妇,却也难以摆脱娘家的治辖,估计喜塔腊氏就是为了这事过来教训小乌拉那拉氏的吧,那她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来缠着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是喜塔腊氏做了件好事呢!”说到最后,尔芙话锋一转,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因为她今个儿真是被小乌拉那拉氏给缠怕了,一想到小乌拉那拉氏好似一尊大佛似的端坐在长春仙馆的样子,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请恕奴婢泼您冷水,依奴婢浅见看,这事怕不是什么好事。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过分,渐渐将您和小乌拉那拉格格之间的这点小矛盾,牵扯到家族大义上,难免会有些人非议您的做法,而且奴婢瞧着喜塔腊福晋的意思,为了保证自家家族荣誉不受辱,这乌拉那拉家必然要给在外当差的主子爷施压,倒是再有人从中挑拨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您和主子爷之间的夫妻情分呢!
奴婢觉得您不如抓紧给主子爷去封信吧,也好探探主子爷的口风。”经历过齐家的阴险,玉洁显得更加沉稳? 她并不如尔芙那般乐观地觉得这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满脸忧色的提醒道。
“你以为这事能瞒过耳目聪慧的四爷,瞧着吧? 估计四爷的信都已经在路上了。”尔芙淡淡应着,别看她不善宅斗,也不懂什么阴谋暗算之道? 可是她来自资讯最发达的现代? 又看过不计其数的小说和电视剧、电影,所以即便她再是愚蠢,也不会盲目自信地觉得四爷这样心思深沉、善于谋算的男人会信任她,她望着清晖阁的方向? 流露出了些许孤寂、落寞的神色。
想来被四爷留在圆明园伺候的傅鼐和张保,早就将这事报上去了吧。
事实亦如同尔芙猜测一般? 越是心思深沉的人就越是难以信任一个人,即便尔芙一次次地经受住四爷的考验? 一直保持着最是娇憨坦直的好印象,却也没能得到四爷百分之百的信任? 四爷每次出去都会留张保和陈福中的一个在尔芙身边? 一来是保护尔芙这个心思单纯的傻丫头? 二来就是防备尔芙可能存在的第二面,而这次的小乌拉那拉氏事件,从一件好似恶作剧般的惩罚开始到尔芙顺利收服小乌拉那拉氏,又闹出这样那样的传言为止,事无巨细,张保都通过驿道加急送到了正陪着圣驾沿官道往泰山去的四爷手里。
就在尔芙和诗兰、玉洁说话的时候,四爷的一封亲笔信就送到了前边的清晖阁,这封信,也很快就由清晖阁留守的张保送到了尔芙的长春仙馆。
而听到外面宫女通禀的诗兰飞快地瞟了眼廊下的动静,一见来人是张保,不禁满脸古怪地转过头来,轻声调侃了一句:“主子,您这嘴儿好像开过光。”
“别玩了,快去外面问问。”尔芙闻言,拿过手把镜看了看,轻声吩咐道。
诗兰得了吩咐,不敢再继续耽搁,忙应了声是,拎着门边放着的油纸伞就迎到了廊下,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张保空空如也的双手,满脸带笑地礼让着张保,来到了上房,恭声禀报道:“主子,张公公从前面过来给您请安了。”
东次间里,尔芙正装作托腮小睡的样子,听见外面的动静,有些迷糊地愣愣神儿,随即对着站在诗兰身后的张保招了招手,很是热络地招呼道:“这阴雨绵绵的,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说话吧。”
说完,她笑着抬腿儿踢了踢玉洁坐着的小杌子,催促道:“你也别坐着绣花了,赶快去后面给张保取热帕子和热姜茶来,这一头一脸的水,再着了风寒。”
安排完这些琐事,她又指挥诗兰取来绣墩给张保,招呼着张保坐下说话。
“福晋,您别忙活了,奴才坐不住。”张保躬身一礼,谢过尔芙赐座,面露几分亲近地客气推辞道,“奴才顶着雨过来,就是过来给您送信的,主子爷特地托驿道加急送回来的家书。”说着话,他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书信,恭敬地送到了尔芙手边。
信封上,铁画银钩的几个行书墨字写着福晋钮祜禄氏亲启的字样。
“送信的人走了么?”尔芙一边拆着信,一边随口问道。
“还没走,傅鼐大人吩咐,说留来送信的差役在前面住一晚。”张保恭声答道。
“哦,那也正好,我稍后就写回信,正好你带回去,交代差役再转送给四爷。”尔芙大致扫过信上的内容,暗地里撇了撇嘴儿,嘴上很是客气地吩咐道。
信里的内容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没有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也没有措辞严厉的怪罪责问,措辞稳妥,字里行间都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不过这就是四爷的风格,那些温情抚慰都是留在两个人最私密的时候了,平时都是要多稳重就多稳重,那样子就好像是个睿智且稳重的父辈。
尔芙吩咐要回信,张保自然不敢催促,正好玉洁取来烫过的帕子和热茶给他,他一边接过热茶捧在手里头,一边拿过热帕子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收拾齐整之后,这才低头凝视着脚尖,等待着尔芙去写回信。
一会儿工夫,尔芙就写好了给四爷的回信。
内容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没有甜甜蜜蜜的私房话,最后着重点出乌拉那拉氏族长福晋喜塔腊氏来访的事儿,便用朱漆火封封好了信封,直接交给了张保,她并没有在信封上多做注释,因为她知道张保必然会给四爷回信,她这封信就捎带脚送过去的,而且她的那手字也真是拿不出手,还是就不要写在明面上给人笑话啦。
“既然福晋的回信写好了,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张保接过信,躬身道。
“行吧,现在四爷不在京里头,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压在你和傅鼐大人头上,你也是忙,那我就不多留你说话了。”尔芙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客气了两句,招呼着诗兰出去送送,便也就让张保拿着信下去了。
打赏这种小事,自然有诗兰这个大宫女会安排好的。
“真是的,这鸿雁传书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打发了张保,尔芙重新拿起了那封看过一遍的书信,闻着纸上淡淡的墨香,她有些无奈地叹气道,通讯不发达,让她真有些思念出门都快小半个月的四爷了,细细看起纸上的内容,想象着四爷写信时候的表情,她淡淡笑了。
只是晚上传来张保又去了翠微堂、一方楼的消息,让尔芙有些不高兴了。
她闷闷地将贴身放着的书信丢到旁边的锦盒里收好,拿起窗边放着的银簪挑了挑不甚明亮的蜡烛,喃喃自语道:“这家书,怕是也是一式几份的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闲工夫,还真是个多情体贴的好男人呢!”
显然,尔芙是吃醋了。
这也就是她早早就写好了回信,不然定会在字里行间中带出几分酸气来,她动作粗鲁地胡乱将手边还没有做完的绣活儿团成一团,撒气似的丢到一边儿,翻了个身就直接躺在了罗汉床上,将罗汉床当间摆着的小茶桌踹得都歪了,茶杯、茶碗都叮叮当当发出了一阵碰撞声,外间里摆膳的玉洁和诗兰这才注意到尔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尔芙是为何动怒,不禁齐齐瞪了眼摆桌的小宫女,诗兰忙飞也似的跑到尔芙的跟前,语气带着几分调皮地转移话题道:“主子,您看小生子给您准备了什么吃食,正儿八经的川锅子,您最喜欢的。”
另一面,外面堂屋里,正在摆桌的小宫女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动作更加麻利,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冒着滚滚气浪的火锅从大食盒里搬了出来,随后几碟洗干净切好的蔬菜摆好,她连抬眼瞧瞧的勇气都没有,敷衍地对着东次间里躺着生闷气的尔芙屈了屈膝,便直接拎着大食盒跑路了。
长春仙馆这边儿的大宫女太可怕了,眼神好似能吃人。
没有了摆膳的外人在,玉洁细细调整好锅下的炭火,放下了夹炭的大粗筷子,也转身来到了东次间里,她瞧着仍然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的尔芙,笑着道:“主子,您可不能辜负生公公的一份心意,这为了给您张罗这桌川锅子,他可是没少费工夫,瞧瞧这切得都快透明的肉片,这么一大盘子,估计都够他坐在案板后头忙活一下午了吧。”
“别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就是下午的点心吃多了些,这会儿还不大饿,不过既然是吃火锅,那也就没有什么所谓了,你就去招呼孩子们过来吧,他们俩也馋着这口吃食呢!”尔芙苦着脸起身,瞧着堂屋摆满两张桌子的盘子,瞧着上面一样样挂着水珠的蔬菜和肉片等食材,呼吸着房间里弥漫着的麻辣味道,叹气道,她并不是容不得人,只是一想到连收到家书都是和其他女人一块,她就觉得心里头闷得慌罢了。
不过‘天大地大,没有吃喝二字大’的吃货精神,让她还是做不来不思饮食的怨妇范,所以她就是闷闷地坐了会儿,便还是痛快地坐到了饭桌旁边,一边挑着自个儿喜欢的小调料做吃火锅用的蘸料,一边翻动着锅里不容易熟透的地瓜片、土豆片等食材,耐心地等着小七和弘轩过来。
一会工夫,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动静,尔芙动作利落地端起盘肉片放在了红汤滚滚的火锅里,同时起身来到了房门口,盯着小七和弘轩洗手,她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儿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竟然连饭前要洗手这规矩都忘了。
盯着两个小家伙洗好手,尔芙拍了拍两个小家伙儿的发顶,指着桌上已经沸腾的火锅,笑着说道:“好啦,快去吃吧,不过记得吃完要喝酸梅汤解腻去火。”
许是因为子女的口味都容易受到父母的口味影响吧,小七和弘轩都很喜欢**过瘾得川锅子,两人一闻到屋子里的麻椒味道,便已经在狠狠吞口水,得到尔芙的准许,更是齐齐奔到了桌边,连本来和四爷一样口味清淡的弘轩,瞧见锅里翻滚着的牛肉,也不嫌腻得慌了,狠狠夹了一筷子,蘸着麻酱就塞到了嘴里边儿,嘴角都挂着一流芝麻酱的痕迹,倒是真有几分饿狼下山的架势。
“慢点吃,别再掖着。”尔芙看着,满脸宠溺地笑着,轻声唠叨着。
火锅是人越多就吃着越香的东西,本来还有些没胃口的尔芙瞧见小七和弘轩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觉得食欲大开起来,也大口朵颐起来。
第2062章
第2062章
他抬头看过去,正好瞧见陈福在给他递眼色。
他和陈福一块共事多年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些什么,陈福是在制止他。
他虽然不懂,虽然费解,不过他不会怀疑陈福对四爷的忠诚,他更清楚陈福是个老奸巨猾、头发丝都长空了的家伙儿,不可能看不出现在的情况,只要继续逼问慧如背后主使者是谁,一定有所收获,但是陈福却突然做小动作阻止自个儿问下去,那唯有一个理由,陈福有其他更加重大的发现了。
所以……他稍稍一犹豫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了。
陈福则适时地站了出来,他得四爷恩典,特准黏着花白色假胡须在府里行走,让他比张保显得老成持重,也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为温善和煦,他上前两步,俯身扶起了已经无力站起的慧如,似是邻家坐在树下晒太阳的和蔼老人似的替慧如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含笑安慰道:“咱家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这该如何选择,心里必是早有打算,所以根本没必要一味地对你用刑,还不如留给你个清静的地方,让你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呢!
得了,该说的话,咱家都说了,你自个儿琢磨着。”
说完这话,他转身瞧着门口守着的一众小太监,沉声吩咐道:“好好守着。”
同时,他又拜托月嬷嬷在房间里陪着慧如,免得慧如钻了牛角尖,做出不理智的事。
安排好这些,陈福清清嗓子,叫过张保,一块往外面走去。
刚刚就在慧如支吾着,似是要交代出幕后主使者是谁的刹那,正站在慧如对面的张保没有注意到身后某人的小动作,但是当时侧身站在张保身边儿的陈福,却还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只不过因为视线所限,他瞧得并不真切,只是恍恍惚惚地瞧见那些守门小太监里的一个从袖管里取出了些什么东西来。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并未曾看见? 到底是谁在做小动作,他亦是不清楚? 但是他却通过慧如那一刹那的瞳孔收缩,猜测出了几分,正是因为如此,陈福才会出手阻拦张保继续追问?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张保磨破嘴皮,也不可能让慧如吐露出任何线索? 还不如先揪出藏在粘杆处里的内奸。
陈福拉扯着张保走到庭院当中? 见四下无人? 这才将自个儿的发现说了出来。
“那老哥您怎么不将那些个小太监都抓起来审审清楚呢!”张保闻言? 眼神凌厉地望向了偏厢门口? 厉声道。
“呵呵? 没证没据的? 抓起来审问,根本是白费劲儿。”
“那咱们就这样将慧如丢给月嬷嬷不管了?”
“也不是不管? 耐心点,这是狐狸就有藏不住的尾巴? 咱们着急,但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主使者比咱们还要更着急? 这人急起来,便会方寸大乱? 与其逼着慧如交代,还不如等着那人急不可耐地从暗处跳出来!”
“我是怕,怕那幕后主使者又要杀人灭口了!”
“你不相信月嬷嬷,还是觉得那人能当着那门口四双眼睛动手呢!”
“那咱们就这么继续等着……”
“不不不不,你一会儿去趟演武场那边儿,找到伊尔泰大人,拜托伊尔泰大人去查查慧如的家人亲眷,我觉得那幕后主使者为了能够封住慧如的嘴儿,可能会对她的家人动手,最可能的就是用她的子女要挟她,如果救出她的子女,不需要用刑,慧如就会将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那好,我现在就去!”张保闻言,赶忙就要往外走。
却不想他才迈步,便又被陈福抓住了胳膊,他满脸不解地回头,陈福笑着摇头道:“你这个人就是性子太急躁了,你是咱们粘杆处的管事,这么急火火地往外冲,谁不得在心里合计合计,叫你等会儿去就等会儿去,起码让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消停消停的。”
“好好好,老哥教训的是,我现在就回屋躺着去。”
“那也太假了吧,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不亚于是掩耳盗铃,还不如消消停停地和我去屋里商量商量该如何说服慧如开**代得好,待到各处都用过膳的时候,你再照着你往常的习惯去演武场那边遛弯消食,顺道找到伊尔泰安排这些事。”陈福知道张保这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他却并不气恼,笑呵呵得如同说闲话似的继续嘱咐道。
此时,便是张保有满腹牢骚要说,却也不得不服气陈福这老狐狸的计策了。
今个儿是大年初二,随着各处用过晚膳,府门、侧门、角门都要落锁,没有四爷、长史傅鼐、嫡福晋尔芙的对牌,谁也甭想着能出去报信传话,而唯有伊尔泰统领的护卫旗不在这范围内,到时候就算有人察觉到他的打算,再想要安排什么事儿,却也只能等到第二天天明时分了。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今个儿后院的各位女主子是要在揽月楼听戏的。
张保和陈福二人似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上房里,窗门紧闭,叽叽咕咕地商量着慧如的事儿,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得越久,这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动静就越大,连守在廊下的小太监都隐隐约约能听见二人的争执声了。
“这年过得……还真是够乱的。”一个平素就爱发牢骚的小太监,轻声呢喃道。
“闭嘴,少说两句,这顶头的主子们不高兴,肯定是要为难咱们上头的管事,咱们上头这些管事们,还没来找咱们麻烦呢,你就管不住嘴儿地瞎叨叨,你是怕咱们的日子不够惨啊!”和他一块当值的一个大太监闻言,脸色陡变,稍显心虚地瞧瞧上房那边的动静,压低声音教训道。
“切,我也不就是和老哥说上两句么!”小太监不以为然地嘀咕道。
“别别别,你胆子肥,你不怕事儿,但是千万别牵扯我,我这人胆子最小,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也不想冒险去求什么前程,能吃饱穿暖就好,能安稳一天是一天,所以这些闲话,你爱和谁说就找谁说去,千万别找我说,我可不想找麻烦。”旁边的太监却是满脸戚戚地摆手道。
这年头,压根就没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说法,小心谨慎是保命诀窍,能在府里安安稳稳回到老的奴才少,并不是上面的主子有多么难伺候,其实最大的危险就来自于自个儿身边这些一块共事的同僚伙计们,一旦管不住嘴儿,说不准就让谁牵扯死了,所以想要安稳地活到老,最重要的就是管住嘴儿。
显然,这个和自个儿一块当差的小太监不是个能管住嘴儿的聪明人。
想到这里,刚刚还劝着小太监不要老是发牢骚的大太监就往旁边躲了躲,暗暗告诫自个儿,千万不要和这个糊涂蛋走得太近,太危险了,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往门旁边让去的瞬间,刚刚还一脸苦闷的小太监,眼底闪过了一丝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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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正院里的尔芙才换下一身厚重的大礼服,懒懒散散地躺在大炕上。
大年初二是出嫁姑娘回门的日子,她现在是府里的嫡福晋,四爷这尊大佛是肯定要跟着她一块回去的,估计是钮祜禄氏的那些族人也早早就预料到这点了,竟然都丢下自个儿家里的一滩事去凌柱府上扎堆了。
本来这凌柱府上就不算是个多么大的府邸,但是也绝不算是小门小户……
不过即便如此,等她和四爷回到凌柱府上的时候,迎接她的亦是一幕堪比戏台底下似的胡乱场面,虽说算不上人挤人、人挨人吧,可是这一个厅堂就坐了有三十几号人,还是让尔芙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拥挤感觉,而且个顶个都是族中长辈,她是和谁都不敢摆冷脸,这一整天折腾下来,她觉得她这脸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快帮我揉揉我这脖子吧,我觉得我这脖子都快被脑袋上的冠帽压断了!”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尔芙哎哎呦呦地坐起身来,瞧着又端起书卷苦读的四爷,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招呼道,到底是身为皇子,这女婿上门,不但不需要小心讨好丈母娘和老丈人,还被奉为上宾招呼着,可是比她这个回门的亲王福晋待遇好多了。
四爷闻言,抬头看向抚着脖子哎呦唬叫的尔芙,笑着撂下手里的书卷,打趣道:“你是该好好锻炼锻炼身子了,这也就是现在咱们入关了,不然就你这身子骨,让你去骑马放牧,还不得要了你的老命啊!”
“谁老?谁老了!”尔芙挑眉问道。
“你不老,你不老,爷老了,爷老了!”四爷忙服软道,大过年的,他还是不要招惹这小妮子不痛快了。
说完,他就认命地站起身,迈步走到了尔芙的身边儿,替她拿捏着脖颈。
“你倒是轻点,我又不是你练拳用的木头人,这都是肉做的,疼着呢!”
“稍微再往下点,稍微再往下点……”
“你真是当惯了大爷,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没吃饭啊,让你轻点捏,你就直接改成摸,还是你故意糊弄我啊!”
自觉自个儿累坏了的尔芙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伺候,也可着劲地刁难着四爷,直说得四爷老脸通红,她这才一翻身坐了起来,嫌弃得如同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将还要替自个儿揉捏肩膀的四爷赶到旁边,一边招呼着诗兰取来热水伺候自个儿洗手净脸,一边嫌弃道:“你真是够笨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弄得我这身上更疼了!”
“看来爷是太宠惯着你了,再胡说,爷就要家法伺候了!”早就被尔芙撩拨得满心是火的四爷闻言,脸色一沉,威胁似的扬了扬大手,压低声音恐吓道。
说着,他就撩着袍摆,直接坐在了尔芙的身边,大爷似的指了指自个儿的肩膀,朗声招呼道:“爷都伺候你这么半天了,你也该好好伺候伺候爷了,爷这肩膀啊、这脖子啊、这腰啊、腿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舒坦着的,快点好好给爷捏捏……”
“好的呢!”尔芙闻言,脸颊泛红地呢喃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家庭暴力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四爷刚才是何意思,不过就是威胁自个儿要打屁/股呗,要不是自个儿嫌丢脸,鬼才要理会她呢!
当然,这些话,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就是了。
尔芙满脸嫌弃地凑到四爷的身后,有一搭无一搭地替四爷捏着肩膀,只捏了有十几下就停下了,她是真累了,这还不单单是心累,这会儿身上也累,累得要死……
显然,四爷也知道尔芙这趟回门累坏了,直接就将靠坐在自个儿身边的尔芙,揽进了怀里,继续替尔芙拿捏肩颈和腰肢,免得尔芙这个妮子就这么硬挺着,那还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才能彻底缓过乏来呢!
尔芙就这样半倚在四爷的怀里,双腿搭在炕边儿。
诗兰则蹲在脚踏旁边,小心翼翼地替她褪下了鞋袜,将她已经懒得抬动一下的脚丫泡在了热水里,轻轻揉捏着她脚上的穴位,希望能借此替她消除疲惫。
只是尔芙实在是太累了,还不等脚丫洗完,便已经趴在四爷的腿上睡着了。
“你下去吧。”四爷侧耳听着尔芙越来越清晰的鼾声,轻声吩咐道,将诗兰打发出了暖阁,便这样以一种诡异且艰难的姿势,抱着赖在自个儿腿上睡着的尔芙挪到了炕里面,又用指尖挑下了摆在炕柜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尔芙盖好,做完这些,四爷这后背都渗出了一层汗珠。
打从他出生到现在,还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过人呢!
不过四爷却是甘之如饴,他手肘杵在微凉得窗台上,大手托着脑袋瓜儿,歪着脑袋瓜儿,打量着已经睡熟过去的尔芙,嘴角挂着甜滋滋的笑容,其实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只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有一个这样爱撒娇、爱拈酸吃醋的婆娘在屋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
第2063章
第2063章
“福晋才是真聪明人,你们都想得太天真了。
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乌拉那拉格格被禁足圈禁起来,这小格格交给谁照顾,是你,还是我,还是要落到福晋头上,咱们不说别的,只说小格格那身子骨儿,胎里带来的虚症,稍有不慎……啧啧,这黑锅谁背呢,乌拉那拉格格是亲额娘,即便小格格出事,也顶多就是个照顾不到的事儿,可是要换做福晋抚养呢……”
“你觉得福晋能想的这么多么?”
“别太小看了福晋,福晋能从侧福晋一路走到今个儿,没有点手段,我不信。”
“行了,咱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乌拉那拉格格闹出那样的笑话来,即便是不禁足,想要更进一步,也是不容易,总归算是好消息吧,不然让乌拉那拉格格那样的身份爬到咱们这些正儿八经以秀女身份进门的格格头上,那咱们才叫丢脸呢!”
齐聚在东小院佟佳氏房里的众女就乌拉那拉媚儿被禁足、被解禁一事,议论纷纷,却皆是满脸喜色,这四爷府内院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虽然说四爷和尔芙商量要抬乌拉那拉媚儿格格做庶福晋的事儿时,身边并没有外人在侧伺候,但是却也没瞒过后院里的其他女人们,现在乌拉那拉媚儿自个儿作死,好好的一手牌,被她折腾得就剩下小猫两三只,这些还是格格位分的女人,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这些人议论着,那满脸嘲讽和幸灾乐祸,简直是藏都藏不住。
不过就尔芙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佟佳氏等人分成了两派,府里老人儿如荿格格和董鄂氏、李荷茱李侧福晋这些人,她们觉得尔芙就是个吃一百个豆不嫌猩的老好人,而后进府的佟佳氏、陆格格、雨桐和雨桠这些人则认为尔芙是在扮猪吃老虎,心机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个善茬,但是不管怎么认为,她们都并不太担心,因为甭管尔芙真傻,还是她故意装傻,尔芙留在四爷心目中的温良贤惠印象? 让尔芙不能轻举妄动? 只会善待府中妾室? 只要她们小心谨慎,也就不担心会被尔芙斩草除根了。
与此同时,尔芙和四爷也在凉亭里商量着乌拉那拉媚儿的事儿。
虽然说府里抬庶福晋是不需要得到皇上的恩旨册封,但是总是要像模像样的上个奏疏? 说明下情况? 总不能是府里不明不白就多出一个有资格养育子嗣的妾室吧? 现在这替乌拉那拉媚儿在皇上跟前儿过明路的奏疏送上去了? 如果没有内阁插手故意拦截? 定是已经摆在西暖阁的书案上了,结果乌拉那拉媚儿自个儿作死,现在四爷后悔上奏疏替她在皇上跟前儿过明路? 却不好朝令夕改,再上奏疏废除乌拉那拉媚儿庶福晋的名分? 但是乌拉那拉媚儿犯下达到错,总不可能不罚? 所以现在四爷很是犯愁呢!
“这但凡和乌拉那拉氏族沾上边儿的事儿,便没有一件能让爷顺心的。”四爷喝了口温热、苦涩的浓茶,叹气道,那蹙眉抿唇的样子,不知道内情的人,兴许还以为他是在为了什么朝堂大事烦心呢!
对此,尔芙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有错不罚的话,这四爷府里就没有规矩可言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乌拉那拉媚儿这件事的时候,旁边伺候的诗兰对着尔芙使着眼色,偷偷伸手指着碧池苑的方向,挤眉弄眼地做着怪脸儿。
“有话就说,别挤眉弄眼的。”尔芙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道。
诗兰也是真服气了自家主子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但是她却也不敢有话就说,只能随口扯了个借口,稍显羞怯,脸颊微红的回答道:“刚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只小虫,奴婢怕小虫飞到眼睛里,一时有些失态了!”
“是么?”尔芙挑眉反问道。
四爷也适时出声,他瞧着刚刚诗兰指过的方向,带着几分揣测意味的开口道:“你刚刚又是歪头、又是指方向的,显然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是有小虫飞到眼前,而按照你手指的方向,那边有针线房和浣洗房,再有就是临湖而建的碧池苑、揽月楼和倚月阁几处院落了,所以爷觉得你应该是心里有什么主意了吧,你也别藏着掖着地耍心眼儿了,有什么话就照实说,不然等爷自个儿琢磨出来,可别怪爷不顾念你们主子的脸面,直接让苏培盛将你送去慎刑司治罪。”
说完,他还未配合自个儿的气势,重重地撴了下手边的茶碗儿,直弄得水花四溅,这才扯着袖管里藏着的汗巾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只留一双锐眼死死地盯着已经双膝发软的诗兰。
诗兰闻言,不敢再敷衍,双膝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垂首答道:“其实奴婢是想和主子说,您和主子爷不必如此为难,府里一共有三位出自乌拉那拉氏的主子,其中有出自乌拉那拉氏的侧福晋一人,而乌拉那拉格格就有两位,只要主子爷替飘雪苑那位乌拉那拉格格请封的奏疏,内容不是特别严谨,完全可以用另一位乌拉那拉格格顶上。”
这种冒名顶替的做法,倒是四爷没有想到的,他来了几分兴趣:“仔细说说。”
“小乌拉那拉格格进府时间不短,又正是身怀有孕的时候,主子爷替小乌拉那拉格格请封,也是合情合理的。”诗兰的脸上闪过些许紧张,却还是强作镇定的将自个儿想的主意说了出来,她会这么说,倒不是她收了小乌拉那拉氏什么好处,她仅仅是心里这么想了,便做了些小动作暗示自家主子,根本就没想到自家主子会直眉楞眼的要求自个儿有话就说,更没想到四爷会有这么好的观察力,弄得她进退两难了。
“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办法。”尔芙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沉吟片刻,点头赞同道。
“这小乌拉那拉氏没少给你找麻烦,你这是准备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要收服她为己用呢!”尔芙没想到的点,不表示四爷想不到,他见尔芙也赞同诗兰的说法,毫不意外的想多了几分,他目光森然的注视着旁边跪地垂首做请罪状的诗兰,看都不看身侧坐着的尔芙,沉声问道。
尔芙是真的很讨厌四爷这分分钟翻脸给你看的性格,更不喜欢被四爷怀疑自个儿别有用心,她脸上的笑脸,登时收敛一空,大力的抽回了被四爷攥着的手,冷声回答道:“我是就事论事而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在后院里拉帮结派,我也没兴趣去和那些面甜心苦的女人讲姐妹情分,你觉得这办法不成就算了,别总想着说我要拉帮结派。”
“爷就是随口说说。”四爷见尔芙不高兴,又忙轻声哄着。
不得不说,尔芙和四爷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一对别扭至极的欢喜冤家。
尔芙有些矫情地将自个儿的位子往旁边挪了挪,不再去理会转过头来哄自个儿的四爷,盯着还跪在地上的诗兰问道:“你为何会突然提起小乌拉那拉格格的事儿,我和她素来不睦,难道是她塞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你准备另投靠山呢!”
“主子明鉴,奴婢只是见主子爷和您没有更好的主意,这才想到小乌拉那拉格格,并非是收了小乌拉那拉格格的好处,更不敢存任何背主的念头。”诗兰满心后悔的哽咽着道,她就知道她是被尔芙传染了心直口快的毛病,这种事关后院主子们晋位的事儿,哪里能容得她一个奴婢多言,稍有不慎就被人怀疑用心,果然她就该好好做个背景板才对,怎么就管不住嘴儿呢……现在唯有期盼着自家主子信任自个儿了,不过想想,这种可能该是微乎其微了吧!
正当诗兰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尔芙笑着招呼她起身说话了。
其实尔芙从未怀疑过诗兰的用心,她会那么问,也不过是给诗兰一个解释的机会,让诗兰能将心里那些想法一股脑儿的说给四爷知道罢了,因为尔芙知道四爷是不会允许自个儿身边有可能不忠的婢仆存在的,今个儿要不能彻底打消四爷心里的猜忌,四爷一定会寻机会将诗兰赶回到凌柱府去,即便诗兰是个已经入了旗籍的包衣宫女。
尔芙信任诗兰,原因有二。
一来是因为自古就有一仆不侍二主的老话儿,今个儿诗兰背叛她,投靠后院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都会将诗兰奉若同胞姐妹般优待,但是一旦自个儿倒台,诗兰的好日子就算是彻底过完了,背叛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没有人会留下一个曾经背叛过旧主的婢仆在跟前伺候自个儿。
诗兰留在她身边,诗兰就是她最亲近、最倚重的大宫女。
二来,则是因为背叛是需要筹码的。
诗兰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假,但是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在凌柱府里伺候,已经和凌柱府里的一个年轻管事成婚,正怀有身孕,两姐妹从小相依为命,情分非比寻常,想要让诗兰不顾同胞姐妹的身家性命,实在是太难了,她在尔芙身边是最得脸的大宫女,她的妹妹诗韵就能做府里最体面的管事娘子,一旦诗兰背叛尔芙,不管伊尔根觉罗福晋为何,总不可能放过卖身契还捏在她手里的诗韵。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而且就算是有朝一日诗兰要背叛自个儿,诗兰也不可能选择小乌拉那拉氏这个注定不可能翻身成为嫡福晋的小格格投靠,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么,诗兰得傻成什么样,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而说诗兰可能收了小乌拉那拉氏的好处,替小乌拉那拉氏说些好话,那更是荒唐。
显然,四爷也明白这点,他也并没有再揪着这事不放,反倒是开始和尔芙商量着要抬小乌拉那拉格格做庶福晋的事儿了。
这庶福晋的名头,叫着好听,其实并不比格格的品级尊贵多少。
正因为如此,所以将格格抬成庶福晋,连请旨册封都不用,仅仅是由四爷给皇上上道奏疏过个明路就可以了,要是能赶上编纂玉牒的机会,兴许能混上个玉牒留名,不然那就是摆设一个。
四爷之所以为此犯愁,不外乎是他不想留给康熙帝一个办事不牢靠的印象罢了。
诗兰给出的建议,让他觉得天都亮了,左右都是姓乌拉那拉氏的格格,又不是编纂玉牒的年头,两人的岁数有些不同,一个已经产女,一个还在孕期,一个是四品郎官府里出来的嫡格格,一个是七品小县令府里出来的嫡出格格,虽然有所差异,却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庶福晋是没资格出门应酬的女眷,也不怕别人会发现这些端倪,而且即便是被人发现这些端倪,估计也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不在玉牒上的庶福晋,即便是皇上那边儿,也仅仅是在奏疏最后留下一个朱批的圆圈而已,等到编纂玉牒的时候,他再给宗人府那边负责编纂玉牒的人打个招呼就是了。
沉吟片刻,四爷打定主意,朗声吩咐道:“抬小乌拉那拉氏做庶福晋的事,还是等她生产以后再公布吧。”
说完,他端起已经凉透得茶水,浅浅抿了口,便拉着尔芙往正院走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小乌拉那拉氏这胎儿还没有落地,她这顶了几年的格格头衔就变成了庶福晋,虽然仅仅是个庶福晋,却也有资格在府里那些格格跟前自称一句姐姐了,连后院那些小格格们都要唤小乌拉那拉氏一声庶额娘了。
重新回到正院上房里坐定,还不等尔芙吩咐诗兰奉茶,四爷就将房间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尔芙满脸不解地瞧着站在自个儿跟前的四爷,轻声问道:“您这大白天的就将人都赶出去了,到底是要做什么呢?”说完,她就有些脸红地往后躲了躲,她还真有些担心四爷要拉着她白天胡闹,到底不是自个儿还是侧福晋的时候,这要是传扬出去,她这脸面往哪里搁呢!
第2064章
第2064章
“这是后院嫡福晋送过来的一些线索,你看一看,安排几个人过去范府附近盯着,另外再去找咱们安排在吏部的眼线调查下,这范尧何德何能,居然有人如此重金拉拢。”他随意地将尔芙送过来的小册子递给张保,轻声交代道,他和张保二人,一内一外,共同掌握四爷麾下的暗探组织,他负责全盘把控暗探们的调查方向,张保则是负责具体执行,这十几年磨合下来,两人早已是配合默契。
是以,张保接过册子,连半点疑问都没有就边看边往外走去。
如今时间紧迫,每分每秒的耽搁,皆有可能造成幕后主使趁机清除掉不经意间留下的蛛丝马迹,这边陈福和张保手底下的眼线都动了起来,没有能力在各个衙署安插眼线的白娇,也命手下人都忙活起来。
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胡同三百六十条,各个胡同里头都有端着大茶碗儿打诨凑趣的帮闲懒汉,这些人多数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鳏夫,往日除了给自个儿赚口饭钱,便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耍耍闹闹的,那一双双的眼睛就如同是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便是想要知道胡同里跑过的一只耗子是谁家里的,他们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而白娇手底下的人就是利用这些帮闲懒汉打探消息。
灯市口大街,绝对是一处热闹非凡的街市,哪怕是过午时分,这里仍然是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荣景象。
可往往在热闹的街市背面,都有一条芜杂、逼仄的暗巷。
镶白旗都统府的后身是一条老百姓扎堆的狭窄巷子,范尧的范府,便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作为一个候补御史,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就说明他根本没有余钱去四处打点,也就致使他一直牢牢地顶着候补的头衔,空领着从五品每年八十两银子的官俸和禄米八十斛。
也许八十两银子在寻常百姓人家,那已然是一笔足够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巨款,可是放在他范尧这样的官宦人家,这笔钱,也就不算钱了,勉强能够阖府上下吃喝嚼用,便已经是范尧家中女眷勤俭了,当张保领着三五个穿着不起眼、模样亦不起眼的眼线? 来到这条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胡同口的时候? 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抬脚汉子正扛着大包小裹地往外走着。
“老哥,您这是替这胡同里的哪家搬家呢!”张保挥手打发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眼线,顺手抄起不知谁放在胡同口的一个旧水桶拎着? 扯了扯身上还算齐整的细棉布袍子? 装作要回家的样子,迎上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抬脚汉子? 粗着嗓子? 很是熟络的问道。
“呶,最里头的范家……”说完? 他就迈着沉重地步子走了。
“早就听说范家老爷是个大官,以前还为是他家小娘子吹牛,没想到是真的,可惜这么个大人物就住在自家旁边? 我却是连门都进过? 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可得赶紧过去给搭把手? 兴许能得点赏钱呢!”张保则装作很是好奇的样子,探头巷子深处望了望,喃喃自语着? 放下了手里头拎着的水桶? 一副很是心急的样子就往里面跑去。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抬脚汉子? 顿住了步子,上下打量着张保那有些单薄的小体格,咧嘴儿笑了笑,掂了掂肩上分量十足的包袱,便加快脚步地往外走去。
不怪他会小瞧张保,实在是张保长得太秀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张保装作街坊邻居,混进了范府的府门,四爷府这边,陈福则拿着安插在吏部里的眼线送过来的密信,直接来到了后院见尔芙。
正在内室里,侧卧在美人榻上,抱着册子找线索的尔芙闻讯,急忙让诗兰出去招呼陈福,自个儿也是忙趿拉上鞋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裳,便满脸带笑地迎了出来,将陈福让到了旁边的厢房里坐下说话。
“陈公公这时候过来,可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她才刚刚坐定身子,便已经开口问道,因为她知道陈福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后院,而且她也不认为陈福会有耐心和她扯闲篇。
果然,陈福很快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密信,递给了尔芙。
尔芙顺手接过,信封的朱漆火封已经打开,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比豆粒大不了多少的字迹,看得她有些眼晕,不过从内容的断句和简洁程度看,应该是有人从什么资料文档上抄录下来的,通篇都是她不大理解的古文,所以她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陈福身上,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实在是看不明白。”
“这是福晋所说的那位范尧范大人入仕以来的官籍记档,后面则是一些和范尧范大人关系比较好的同科好友、同乡的官籍记档,老奴怀疑有人想要通过范尧范大人想要拉拢什么人,因为范尧范大人的官位和他所处的位置,实在不值得幕后主使的关注。”陈福也不卖关子,起身上前,指着信纸上的几个人名,轻声解释道,他之所以拿着这份密信过来就是希望尔芙能从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有的时候,这女人的直觉,当真可怕极了。
比如他通过调查发现,范尧范大人的妻弟刘宗成,竟然任职宗人府经历,虽然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连个入流的宴会都没资格出席,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冒出这样一位宗人府经历来,若说和八爷暴毙之事无关,也着实是有些说不通。
如陈福会注意到这个名为刘宗成的宗人府经历一般,尔芙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不过她对于古代的官名、品阶和职能范围都不甚了解,所以她并没有贸然做出判断,而是指着刘宗成的名字,低声询问道:“这宗人府经历是个什么官职,主要掌管什么,怎么宗人府里,居然还会出现外人呢?”
她会这么问,倒是并非完全出于好奇,而是觉得奇怪。
因为在尔芙看来,宗人府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宗族象征,上到宗人令,下到各司笔帖式都该是出自宗室,若是让外人掌管宗人府,如何能让那些生来金贵的皇亲国戚甘心情愿听命呢!
事实证明,她觉得奇怪的这点,也着实是很奇怪。
虽说宗人府里,并非是所有官职都是出自宗室,可是历任宗人府经历都是宗室担当,而刘宗成不但不是爱新觉罗氏子孙,还是个汉人,出任这样的职位,确实是有些不对劲,这也是陈福会注意到刘宗成的原因。
“回福晋的话,宗人府经历,官位六品,掌出纳文移,早有定论是由宗室出任,刘宗成担当此任,确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不过在之前是有过汉人出任宗人府经历一职的,也许是宗室那边和这位刘宗成刘大人有何关系吧。”说起这事,陈福也有些糊涂,因为早在康熙三十八年时,便已经下令宗人府经历不再由汉人出任,不过宗人府向来是个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地方,所以很多事都是很难说得清楚的。
得到了陈福的回答,尔芙仍然是一头雾水。
因为她不明白出纳文移是个什么意思,明明四个字,她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这四个字联系在一块,她实在不好确定是何解释了,若是单独翻开每个字解释的话,那出就是出继,纳则是指各府收纳妾室,文和移,想不明白,而两两解释的话,大概就是个传达室之类的部门吧,可是一个传达室,好像也不需要非要宗室出任,不过她却是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刘宗成很可疑。
“那就查查这个人吧,他住在什么地方?”尔芙挠了挠头,低声吩咐道。
“老奴已经安排张保领着人过去打探消息,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只不过据底下眼线回报,这个刘宗成已经抱病几日,不曾到衙点卯了,很大可能这个人已经死了,或者是被人控制起来。”陈福苦着脸答道,他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跑来找尔芙寻求帮助,虽然他手底下的眼线很多,可是大部分眼线都是有差事在身的,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如范尧和刘宗成这样的小官,现在猛然想去调查,最终只能是一无所获,而尔芙手下的人就不同了,尤其是便利坊那种寻常百姓最常出入的地方,更好查出这种小人物的讯息。
“那我稍后就让人给白娇传信,让人找找刘宗成的消息。”尔芙闻言,也明白了陈福没有点破的暗示,她挠挠头,叹气答道。
说句实话,她也有些沮丧。
本以为事关朝中官员,便是幕后主使想要扫尾,也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她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能够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证明四爷的无辜和清白,却没想到幕后主使者如此心狠手辣,一个正六品的宗人府经历说抱病就抱病了,这要是没有出现问题就怪了。
不过为了让底下人安心当差,她还是要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所以她送着陈福出门的时候,仍然是满脸笑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刚才愁眉苦脸的德行了,她拿着陈福留下的密信回到上房,便直接走到了书房,拿着抽屉里放着的放大镜,难得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文言文,虽然遣词用句都很省墨,可是读起来,真要命。
尤其是尔芙这样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现代人来看,她整个人就如同重新回到了那个被老师要求背诵全文的年头,嘴里头是念念有词,手里头是比比划划,不过就是区区一张纸的内容,她足足研究了有小半个时辰,才不过看了小半篇,而且还大多都不能理解。
她苦着脸,放下了手里头的放大镜,捏了捏有些发涩的眉心,拿过手边放着的一叠罗纹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录,她坚信她将这份密信重新抄录过,起码看起来会比较舒服,不至于这么稀里糊涂地分不清楚该在哪里断句,也不至于需要一直拿着放大镜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
当她将这张纸上的内容,按照姓名,重新抄录过后,起码她从这些人的官位判断出,大部分人名都和老八暴毙扯不上关系,因为这些人都已经外放多年,唯有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一个同乡有可疑,因为刘宗成任宗人府经历,想要打探老八被圈禁地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而范尧的同乡在内务府当差,任广储司的主事一职,广储司掌内府库藏,领银、皮、瓷、缎、衣、茶六库,虽说老八胤禩被废为庶人,但是因为他到底是皇上亲子,皇上也并未想要苛待他,所以他被禁足这段时间的吃喝穿戴所有花费,都是从内务府拨过去的份例。
虽说内务府不需要亲自将这些东西送过去,每月都有护卫按时过去领取份例银子,但是也难保不会有人发现老八禁足的地点,毕竟一个被废为庶人的皇子,注定无缘大位,也就不会有人想要暗害他,所以他虽然说是被秘密圈禁,可是却没人将这事太放在心上,这也就造成这个秘密圈禁,其实并不是那么保密。不在意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位皇子被圈禁在哪里,因为圣旨上没有言明,可是有心人想要打听的话,却也是一件太难的事。
不过这个不难,指的是幕后主使能够找对门路打探,比如找到宗人府、内务府等这样和皇家有千丝万缕关系得衙署去打探消息,那很容易就会找到老八的所在。
而其他衙署的官员,却是并不清楚老八在哪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这个同乡,才会被尔芙和陈福注意到。
当然,这一切的怀疑都是以范尧可疑这点为标准判断出来的。
尔芙捏了捏眉心,将写着刘宗成入仕之后经历的官籍记档收进了信封里,相比于同乡这样的关系,她更怀疑刘宗成这个人,所以她抬手招呼过外间伺候的诗兰,低声吩咐道:“让人将这封信给白娇送出去。”
第2065章
第2065章
听四哥一句劝,完颜氏是你的嫡福晋,就算是为了她在府里头的体面,你也不该做出深夜出府的事来,今个儿若不是爷将你送回来,如若不然,你有没有想过明个儿她要如何去面对府里头的其他女人。
她不同于其他皇子福晋,本就出身不高,你府里又有膝下有子的妾室在,你经常这样半真半假地落嫡福晋的脸面,你心里头明白你对完颜氏的看重,可是那些从旁看着的女人不会明白,府里头的宫婢仆妇也未必能猜透你这位爷的心思,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有人心生非分之想,也不利于完颜氏打理中馈。”
说到这里,四爷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屏退了房间里伺候的仆从,头一次将一些心里话说出来,和他从小就有些看不上的弟弟说了出来,“嗐……
经过乌拉那拉氏的事情,四哥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女人的野心,很多时候都是咱们这些男人一些不经意的举动挑拨出来的,就如同当初的李氏和屡次对其他妾室动手的乌拉那拉氏。
也许那时候我不是太在意你的新四嫂,乌拉那拉氏不会做出那样阴狠毒辣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有李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也许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设计你的新四嫂……
再比如最初不是我偏疼李氏,屡次抬举李氏的族人,也不会让本该安分守己的李氏,生出那么多的非分之想,她也自然而然就没有胆子和乌拉那拉氏叫嚣,弄得乌拉那拉氏行事越发偏激,最终一步步将自个儿送入死地。
不管怎么说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四哥那头是捋顺了,但是四哥实在是不愿意瞧见你也犯四哥之前犯过的错,你自个儿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琢磨琢磨。
你想想,你现在常年都要在军营里训练水师,完颜氏就算是不需要如同寻常妇人似的侍奉公婆,却也要替你照顾好府里头的所有妾室和子嗣吧,加之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受了委屈,也没有个地方倾诉? 这脾气就自然而然的会暴躁些,你是个男人就该多包容她些,让她想起你,便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替你照顾那些个女人和孩子的时候,她也会心甘情愿些。”
太多的话? 四爷不好多说? 他到底是从小就和老十四分开了? 就算是这些年过去? 两兄弟的关系好转了许多? 却还是会觉得相互之间有些隔阂? 他要真是非耳提面命的要求老十四善待、敬重完颜氏? 兴许还会适得其反,而且他也相信老十四对完颜氏是有几分好感的? 可能比不得他和尔芙之间的感情,却也足以让老十四多为完颜氏考虑几分了。
“四哥? 您放心吧,不然我也不会被她赶出正院就直接出府? 连旁边跨院的妾室主动出来拦我,我看都不看一眼了。”老十四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瞧着左右旁边也没有外人在,也不怕丢脸了,略显忸怩地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其实别看完颜氏现在有变身霸王龙的架势,老十四却是越发喜欢完颜氏了,只不过习惯了和完颜氏对着干,或者是习惯了自个儿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控制心底的小情绪罢了。
说白了,老十四就是犯了初恋小男生的通病而已。
四爷看得出来老十四说的都是真心话,便也松了口气,他扭头瞧着门口庭院里站定的护卫,拍了拍老十四的肩膀,又说了两句闲话,便领着苏培盛,骑着老十四的宝马坐骑,将自个儿的坐骑留在老十四府里,直接踏上了回府的路。
夜深如墨,北风瑟瑟,点点繁星,隐匿在厚厚的云层里。
老十四府外的路上,不知何处散下来的零星烛光,带着几分暖意地投来微弱的光亮,四爷高坐在马背上,有些不安地拧起眉头,叫旁边跟着的苏培盛将灯笼凑近了些,努力望着远处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仿佛能清楚地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和隐约传来的私语声。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高速度回府的时候,一道泛着蓝光的利箭自黑暗中冲着四爷的眉心射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也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嚓……”四爷顾不上指挥旁边的护卫保护,反应极快地拔出腰间的软剑,在千钧一发间,挡下了那枚浸染着毒素的利箭,这绝对是他记忆里距离生死线最近的一次。
“主子爷,快走!”没有太多时间给四爷发表感慨,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的杀手,足足有护卫的双倍、乃至于三倍之多,苏培盛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魅身影,压低声音提醒道。
他真心不认为这些护卫能挡住这些杀手,他的小命稀罕,四爷的性命却更重要,他私心认为,他留在这里未必死,但是要是有四爷在他身边,他这个大太监就一定活不成,因为他必须成为四爷的最后一道护身符,甚至要以身相替地替四爷挡剑,所以于他而言,四爷趁着这会儿这些杀手没有形成合围之势前跑出去,那么对他的利益最大,而他作为舍生取义替四爷断后的大太监,一旦安全活下来,那好处必然不少。
不得不说,苏培盛能在短短的刹那内想这么多,也是人才。
四爷和那些拼死阻拦杀手脚步的护卫,却没时间想那么多,前者是想走,已然走不了了,他相信幕后安排这次暗杀的人,不会给他留下跑出去的机会,他这般匆忙自个儿离开,面对的必然是死路一条,后者则是已经和杀手短兵相接上了,他们这会儿无比后悔自个儿之前想要在四爷跟前露脸,千方百计地抢下这次当差的机会,谁想到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还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生死关头,早已经在朝堂历练出来的四爷,沉着脸,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看起来好似火折子的玩意儿,这是之前尔芙死活让他贴身收着的东西,据说是一种能引起巨响的神奇东西。
按照当初尔芙的说法,这人人都有看热闹的八卦心思。
如果自家门口突然发出很大响动的话,没有人会不好奇,而伴随着巨响所发出的刺眼光芒,又刚好能给白娇打理的炫彩坊那边报信,负责守卫各地炫彩坊金库重地的守卫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边,这是尔芙给他的保命东西。
原本是尔芙担心他随圣驾出京微服私访遇到危险准备的东西,没想到他在外面没用上,反倒是在京里头用上了,也亏得他之前觉得这玩意不算碍事,便一直都放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四爷不敢多耽搁,抱着拼死一试的想法,扯掉了保险,将这枚不比火折子大多少的改良版信号弹给丢了出去。
“砰!”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巨响,冲天而起。
人们对未知的东西,往往充满着恐惧感。
虽说这枚信号弹本身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那道刺眼的白光,还是将那些如同杀人机器的死士给吓了一跳,而一块吓了一跳的人里,还有四爷和苏培盛,虽然四爷和苏培盛都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这么点的小玩意儿能发出这么大的响动,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好伐,随着耳边的炸响和那道足以晃瞎所有人的白光,不远处的十四爷府门口,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儿。
事实证明,老十四给四爷准备的护卫很有用。
虽然他们本身的杀伤力不强,也并不能保护四爷从这些死士的围剿中全身而退,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护卫跟着四爷出府,门房留守的小太监就不会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也就不会注意到那匹一直在四爷身边踱步的马匹上,那明晃晃镶宝石的马鞍,自然而然就不会迅速将四爷遇险的消息传禀上去。
这边,随着白光渐渐散去,被震退几步的死士就又围了上来。
担心迟则生变的死士杀手们,下手越发狠辣,而结果就是眼瞧着两个护卫就浑身是血地躺倒在了地上,还不知道十四爷那边已经收到四爷遇险消息的苏培盛,看着眼前越来越凶悍的杀手和越战越退的护卫们,伸手就要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四爷手里塞,咬牙低吼道:“主子爷,您就快走吧!”
说着话,他就要撩着袍摆跪了下去。
四爷无暇分心和苏培盛解释,抬腿就将好心劝他离开的苏培盛踹开,拎着软剑就冲了上去,现在他唯有相信尔芙给他的新鲜玩意有用了,不然他怕是就要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死到临头,一向不善舞刀弄枪的四爷,竟然升出了几分豪气。
苏培盛见劝不动四爷,也就认命了,别看他白面无须,看起来就好像个养尊处优的胖员外似的,却也曾经是和四爷一块跟着拳脚师傅学过、练过的,比起这些看起来英勇无双的护卫,也是半点不差,他随手摸过死去护卫丢在旁边的钢刀,也就跟着四爷一块往杀手中冲了过去。
随着四爷身先士卒的举动,其他护卫也升起了几分英勇,各自拿出了看家本事,反倒是扛住了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杀手的攻击,为老十四和炫彩坊护卫队的救援,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当老十四领着护卫从府里赶来,将已经升起退意的死士杀手打退时,四爷身上那件藏青色的棉袍子,早就沾满了数不清的血迹,直看得老十四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到四爷跟前,一双手在四爷身上上下寻找着伤口,颤声问道:“四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说完,他也不等四爷回话就扭头吩咐小太监进宫请御医了。
眼瞧着事态要越闹越大,四爷连气都没有喘匀就狠狠抓住了老十四的胳膊,急声道:“我没事,千万别去请太医,你大半夜的打发了近身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看诊,你是怕吓不坏咱们皇阿玛和额娘,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等明个儿我再直接上奏疏求皇阿玛做主就是了。”
“四哥……”老十四有些不赞同地唤道。
四爷不待他说完,便已经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略微平复了下呼吸,望着眼前横七竖八躺倒的身体,叹气道:“你也不想想能在京里头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动用死士来要我的性命,除了咱们的那些兄弟,还能是谁,咱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阿玛也能看得出来,别看皇阿玛处理朝政是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却不能免俗,他是咱们所有皇子的父亲,最痛心的就是咱们这些皇子为了那张位子手足相残了,左右我也没什么大事,何必再让他心里头难受呢!”
“那你就这么忍下这口闷气么!”老十四心底不甘的反问道。
“呵呵,你觉得四哥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么,何况幕后黑手摆明是打算要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事,我是说不想让皇阿玛为此事伤心,却不可能不去调查,等一切都查清楚,我自然会上奏疏,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禀报给皇阿玛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话,皇阿玛也能少伤心些。”四爷半真半假地安抚着暴脾气被点燃的老十四,同时也交代苏培盛去招呼炫彩坊过来的那些护卫了。
遍地血腥气,满目疮痍,四爷也怕尔芙听见之前的巨响担心自个儿的安危,见老十四还要拉着自个儿说话,苦笑着指了指身上四处透风的棉袍子,低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兄弟俩,还是明个儿再说吧,我还要抓紧回去府里头交人,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估计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那边也要来过来人查看了,你也快点回府吧,到底是夜里头,谁也不知道这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藏着什么事。”说完,他又是重重一拍老十四得肩膀,转身和苏培盛就往四爷府的方向去了。
第20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