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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对于四爷这种和稀泥的行为,尔芙并不意外。

    她微微摆手,似是满脸无奈地配合道:“得得得,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揪着不放,怕是明个儿就要人说我是个容不得人的掐尖性子啦,不过乌拉那拉氏格格,你也要记得教训,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今个儿哭得好似个泪人似的,明个儿又生出旁的心思来了!”

    说着,尔芙迈步走到跪地痛哭扮可怜的乌拉那拉氏媚儿跟前儿,屈指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脸颊处的脂粉,然后将沾满脂粉的手指对着四爷晃晃,面露浅笑地往外走去。

    任何耍心眼的小把戏,也经不住这样直来直去的扎心一刀。

    乌拉那拉氏媚儿脸上的神色不变,眼底却满是惊慌,开口就要解释。

    只可惜,这次乌拉那拉氏并没有替她打掩护了,她本就想要送乌拉那拉氏媚儿去地狱,之前也不过是希望这场戏出现意外,让乌拉那拉氏媚儿逃过一劫,但是现在么……她似乎有了更好的机会。

    乌拉那拉氏上前一步,拦住了要跪行到四爷跟前儿解释的乌拉那拉氏媚儿。

    “妹妹,真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要挑拨你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小格格正病着,你怎么还有心情涂脂抹粉呢,便是我这个做庶母的瞧着,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何况是王爷这个小格格的阿玛呢!”说完,她就学着尔芙刚刚的模样,面露可惜地往外走去。

    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开心、欢喜等种种正面情绪未必能够累积,未必能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是如愤怒、不满等负面情绪,却是一定会渐渐累积在一块,最终形成一加一大于任何数的效果。

    她相信乌拉那拉氏媚儿这次肯定能过关,还能够让四爷忘却她的所有过错,但是当小五格格再出事的时候,这些曾被四爷遗忘的愤怒、不满、怀疑、猜忌等负面情绪就会一股脑地钻出来了,到时候就算是皇帝老爷子出面替乌拉那拉氏媚儿求情都没用了,她就要高高兴兴地等着那天的到来。

    果然,如乌拉那拉氏所预料的一般。

    当天夜里,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小半宿,又哭又求地纠缠了四爷好久,总算是让四爷收回了带走小五格格给奶嬷嬷照样的绝情决定,她是顺利过关了,但是四爷离开的时候,脸色却并不见任何欢愉之色,显然是被她烦得不轻。

    乌拉那拉氏站在院门内,透过两扇院门间的细缝,目送着四爷走远,笑着回屋了。

    她挥手打发了贴身伺候的宫婢,扭头对着站在烛光能照耀范围外的黑影,低声吩咐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做得太明显,也别做得太出格,让她先高兴两天,等那个病秧子的情况好些,再将那玩意儿送给病秧子试试味道。”

    说完,她也就打着哈欠,进内室里休息去了。

    这大半夜的,真是够辛苦了。

    隔壁院里,乌拉那拉氏媚儿抱着小五格格,一刻都不敢分神,但是也没耽搁她收拾照顾小五格格的这帮宫人婢从,从奶嬷嬷到门外值夜的小太监,一个不落,挨着个地掌嘴,直将满肚子的羞恼都发泄了出来,这才让这些脸肿得好似猪头似的奴才们滚出去,别在自个儿跟前儿碍眼。

    “春喜,你说咱们是不是错了?”乌拉那拉氏媚儿将睡得还不甚安稳的小五格格交给奶嬷嬷照顾着,自个儿揉着已经酸得快没有知觉的肩膀,挪步来到外间的软榻前,靠着软塌上摆着的南瓜形软枕,低声问道。

    被问到头上的春喜一边将更多软枕塞到乌拉那拉媚儿的身后,一边摇摇头。

    她是乌拉那拉氏媚儿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鬟,也是乌拉那拉氏媚儿最信任的人,往常都是她和茶花伺候在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身边,但是她远不如茶花得宠,一来是她不善言辞,二来是她真的不够聪明,想不明白自家格格的许多行为是什么用意。

    这会儿乌拉那拉氏媚儿问她,显然是已经急晕头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内室里照顾小五格格的奶嬷嬷,低声答道:“奴婢觉得嫡福晋会动怒,并非是为您,而是迁怒于您了。

    奴婢听说小七格格这次病得古怪,太医去看过几次,仍然没能让小七格格的病症好转,王爷还特地将宫里伺候的佛爷们都请回来了,显然这病是有些邪门,那嫡福晋疼爱小七格格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她心情能好就怪了,您又这时候主动撞上去,她怎么可能不为难您呢!

    就奴婢的愚见,这事要怪就怪侧福晋不好,她故意派去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青柳,那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还故意等在外面和嫡福晋一块过来,谁知道她这一道上有没有故意说您的坏话呢!”

    春喜能分析出这些内容,那就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耐心地听她说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叹着气道:“我怎么能不知道隔壁那位是故意要害我呢……

    只是要怪就怪咱们院里的人手太少了,不然也轮不到她跑前跑后的忙活啦,借着我显示她的贤惠和宽和,好人她来做,还撺掇着嫡福晋那个糊涂蛋来对付我,真以为我瞧不出来是她在背后搞鬼呢,要是我稀里糊涂地和嫡福晋对上,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拍巴掌乐呢!”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到底还是地位太低,手里的银钱不够,连想要培养两个心腹来供自个儿差使都不成,看来等小五的身体好些,自个儿也是该多做些准备了,这受气的小格格,她是彻底做够了。

    “其实格格也不必动怒,奴婢瞧着王爷也并没有怪您,还替您给福晋求情呢,显然是看重您的!”春喜闻言,恭声劝道。

    乌拉那拉媚儿听完,一脸苦笑地摇摇头,却到底没有解释这里面的猫腻。

    因为她怕她解释得太清楚,让春喜和茶花她们都学聪明了,学会了府里宫婢仆从们都会的那手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了,那她这个无钱无势、又无人可用的小格格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缓和了几分,放柔了语气,对着还是一脸懵的春喜,轻声吩咐道:“去取些热水给我敷敷肩膀吧,然后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个儿还要和我一块照顾小五格格呢,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退烧!”

    春喜一脸欢喜地点点头,迈着轻快地脚步往外走去。

    乌拉那拉氏媚儿则是起身回到了内室里,看着奶嬷嬷还有些肿的脸颊,撩着袍摆就跪下去了,她一脸诚恳的说道:“今个儿让嬷嬷受辱,实在是我没有办法所致,还望嬷嬷不要怨恨小五格格,便是要怪就怪我吧!”

    “格格,您这是做什么?”本来背对着门口方向的奶嬷嬷闻声,回过头来,被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举动,吓得浑身一抖,忙将怀里抱着的小五格格放回到床上,伸着手就要来扶跪在自个儿跟前儿的乌拉那拉氏媚儿,同时她也跪了下去,她是个很憨厚的人,不然当初四爷也不会安排她来照顾可能智力有些问题的小五格格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见状,哭着摇摇头,对着奶嬷嬷诉起了自个儿的委屈。

    她玩这一出,所图就是奶嬷嬷在内务府的关系,乌拉那拉氏媚儿很聪明,她清楚自个儿的短处在哪里,无非是没有根基和倚靠,便是手里揣着银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而四爷安排过来的这个奶嬷嬷性格憨厚,却是上三旗包衣出身,来往的亲朋好友都是现成的人脉,如果她能得到小五格格这位奶嬷嬷的帮助,那么她就有了收拢人手的门路。

    奶嬷嬷性格憨厚,却是从小入内务府伺候的宫女出身,便是她不如姐妹们聪颖,却也不是傻瓜,二十来年的宫女生涯,让她深谙这些贵人主子们的习性,乌拉那拉氏媚儿这会儿能哭哭啼啼地给自个儿下跪求助,那么等乌拉那拉氏媚儿得势之后,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自个儿。

    她怎么能够自掘坟墓呢……

    当然,奶嬷嬷也不会一口回绝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请求,满脸愁容地点头应道:“格格的为难之处,奴婢也是看在眼里了,只是奴婢出自小门小户,夫家也是内务府里不甚起眼的小家族而已,怕是帮不到格格太大的忙,但是既然格格吩咐了,那奴婢就试试看吧。”

    “那媚儿就在这里先多谢嬷嬷的仗义相助了。”乌拉那拉媚儿笑着道。

    陈嬷嬷苦笑着,摇头道:“奴婢身份卑微,实在当不得格格您这般礼遇,您快请起身吧,若是让旁人瞧见,怕是不好!”说着,她就将还跪在自个儿眼前的乌拉那拉氏媚儿搀扶起来了,她自个儿也顺坡下驴地站起身来,谁跪谁腿疼,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那就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也没打算和陈嬷嬷多做纠缠,因为她也怕春喜取水回来瞧见自个儿给陈嬷嬷屈膝做礼的模样,一个主子混到给身边婢仆行礼作揖的份上,实在是有些丢脸了。

    显然,陈嬷嬷也没有趁机和乌拉那拉氏媚儿联络感情的打算,趁势抱起小五格格,稍显尴尬地对着她笑笑,便走到内室的屏风后面去给小五格格加宵夜了。

    乌拉那拉氏媚儿见状,有些不高兴地抿抿嘴儿,径直回到外间休息去了。

    她有些气恼陈嬷嬷的不识相,自个儿便是身份再低,却到底是亲王府里有名分的格格,更替四爷诞育下小五格格,就算小五格格的身体有些不妥之处,那她也是有功于爱新觉罗氏的功臣,但是陈嬷嬷却这般疏冷自个儿,真真是狗眼看人低,待自个儿登上高位的那天,定要将这刁奴处死,这才能补偿自个儿今日所受之屈辱。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媚儿的心态被憨厚的陈嬷嬷看得真准确。

    再说,尔芙回到小七在桃花坞那边的住所,连睡了整日的小七已经在诗晴轻柔和缓的声音抚慰下,又一次地睡过去了,她面露甜笑地看着睡相较差的自家宝贝儿,替小七掖掖被角,便这样褪去鞋袜地坐在了床边。

    “我刚刚可能做错了某件事!”她看着还未休息的诗晴、诗兰二人,低声说道。

    “主子何出此言呢?”诗兰闻言,轻声问道。

    尔芙并没有答话,而是抬头望向光线稍暗的窗外,满脸苦笑地摇着头,好一会儿才说起自个儿是如何为难乌拉那拉氏媚儿的事,又着重说了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反应,她是刚刚在路上才反应过来的,正因为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过于反常的做法,让她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诗兰和诗情二人耐心地听尔芙说完,对视一眼,齐声道:“主子,您实在是不必如此烦恼,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格格再不对付,也牵扯不到您的头上,咱们约束好咱们院里的宫婢仆从就是,任由她们打破头才好,反正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胡说,我是这府里的嫡福晋,内宅不宁,便是我这个做福晋的未能尽到本分。”尔芙却并不这么看,她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叹气道。

    接着,还不等诗兰等人出言安慰,她便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内宅不宁,我被宫里娘娘训诫,这还是小事,我就怕王爷那些兄弟们会借此攻讦王爷的私德,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旦牵扯到王爷头上,那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乌拉那拉氏格格的私怨,便不再是咱们府里一点小事了!”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她迈步走到窗边,遥遥望着根本看不到的长春仙馆方向,想象着住在长春仙馆里,越发得意的乌拉那拉氏,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角色互换的荒唐感觉,这也让她更加不安起来。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宫规森严四个字,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别说雪鸾就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哪怕是贵为宫妃碰到这种事,也难以全身而退。

    此时此刻,德妃娘娘恨不得立刻杖毙这个惹出祸端的宫女,但是宫里人多眼杂,她若真是动了雷霆之怒,直接下手除去雪鸾,难免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而不处置雪鸾的话,这件事又不好收场,难道真如同对待尔芙那样,将雪鸾也塞到老四的府里去。

    显然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是可一不可再的。

    原因有二,一来当时的尔芙是在选秀女,且选秀之前,康熙帝就早有明言,此次选秀不为充实后宫所用,只为给诸多已经成年的宗亲皇子择选合适的内眷,德妃娘娘请旨求康熙帝指婚,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就算是有人借机指责四爷和尔芙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但是仅仅是路上偶遇这点事,实在也不是个事。

    而雪鸾的身份则大为不同,她已经是内务府小选入宫伺候的宫女,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康熙帝的女人,便是德妃娘娘也不好轻易将这样一个宫女送到四爷的府里去。

    二来是有尔芙的先例摆在前面,若是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话……

    那么很可能会趁机给老四扣上一个惯犯的名头,毕竟单单是尔芙的事摆出来,并不显眼,单单是雪鸾的事摆出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若是两件事叠加在一块,便是康熙帝不至于处置老四,心里会不会有根刺,谁也不敢保证。

    如今这个时间段上,德妃娘娘不能不凡事谨慎着些……

    而就在德妃娘娘陷入两难,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的时候,雪鸾名义上的主子常在穿着一袭杏粉色的旗装,花枝招展地过来请安了。

    说是请安,实则就是过来探听消息的。

    常在是康熙帝在畅春园里瞧对眼的一个年轻宫女,身份不高,却能得康熙帝赐下封号,可见恩宠之盛,初登高位,入宫就被封为常在,她难免就有些飘飘然了,所以当她听跟前儿宫女说起自个儿的宫女被德妃娘娘带进正殿教训的时候,她本能地认为是德妃娘娘瞧自个儿不顺眼,借雪鸾威吓自个儿,自是要冲出来替雪鸾撑腰做主了。

    她特地打扮得很是张扬的模样,便是希望德妃娘娘能顾忌自个儿眼下的恩宠。

    “让她进来吧,既然她乐得往这个烂泥塘里蹦,本宫又怎么好拦着她呢!”本就心情不悦的德妃娘娘听闻常在这会儿竟然在外要来请安,她先是眉头微蹙,露出不喜之色,随即在注意到雪鸾猛然一变的脸色后,倒是松了口气,笑出声来,直接让人将常在带进来了。

    同时,她也不忘对着立在下首的老四招招手,示意老四坐到自个儿跟前儿来。

    德妃娘娘如此一来,用意就很明显了。

    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个人,一跪一坐,这也就意味着错得就雪鸾一人,而四爷不过是被牵扯进去的倒霉蛋,那雪鸾不过是区区宫女而已,她如何敢那般胆大妄为地打算攀附四爷呢,身后必是有人指使,那么这时候匆匆过来的常在就显得太过可疑了。

    四爷很快就领悟了德妃娘娘的用意,他微微调整下坐姿,一脸强忍不发的怒色。

    而就在此时,苏姚领着还不知道已经一条腿迈到悬崖边的常在进来了。

    “婢妾常在李佳氏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万福。”她收敛起脸上的得意之色,躬身见礼道。

    德妃娘娘懒得去挑剔她全无恭顺之色的请安礼,哼了哼就算是受了她的礼,指着浑身发抖跪在地当间的雪鸾,冷声问道:“常在这会儿过来给本宫请安,该不会是特地来为这个不懂规矩的贝戋婢求情吧,若是如此,那你大可不必多言了,免得你替她求情的话说出口来,本宫却不给你留面子。”

    说完,便似是满脸不快地扭过身去,一副不想去看常在的模样。

    常在不明就里,但是想到雪鸾素日里的表现,想着雪鸾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莽撞急躁的性子,应该不会给自个儿惹什么麻烦,便也没有多想,直接就顺着德妃娘娘的话,跳下了德妃娘娘给她挖的坑。

    照规矩来讲,太医是外男,也就是不能亲自替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搭脉看诊的,大多都是通过娘娘身边的宫女描述来判断病情,这样一来,准确度就会大大降低,但是今个儿四爷坐在这里,他很担心德妃娘娘的身体情况,也怕娘娘有些私隐是不好当着尔芙和自个儿这样的晚辈对太医言说的,所以他细细交代太医要亲自替德妃娘娘看诊后,便寻借口和尔芙避出去了。

    四爷知道德妃娘娘年少时候就已经入宫,对外面的一切都大为好奇,便可着劲地说外面的新鲜事,连街头那些地痞泼皮耍无赖讹人的花花手段,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别说德妃娘娘听得稀罕不已,就是经常有机会初入府门去街上转转的尔芙听了,也觉得是新鲜极了。

    原本德妃娘娘将尔芙指给老四为侧福晋是无奈之举,因为尔芙和老四在宫中碰面的事情,看似不起眼,但是却是件犯忌讳的事,若是没人追根究底,若是没人借机生事,那这件事就会很快地烟消云散,不过这宫里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能除去老四的好机会呢……

    德妃娘娘得知消息的时候,真是恨不能将尔芙这个愣头青的秀女溺死在井里。

    不过她也知道这宫里处处都是她那些情敌的眼线耳目,她根本不可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除掉尔芙,相反她的任何举动都会授人以柄,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这才急忙以老四子嗣不丰、后宅孤零、少有满八旗秀女侍候为由,将一份请旨赐婚的奏表送到康熙帝的御前。

    那是她做过的最冒险的决定,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调查清楚尔芙的来历背景。

    若是尔芙的来历有异,背后有其他宫妃的黑手操控,那么她这份奏疏送到御前去,便可能越描越黑,甚至可能将一颗钉子亲手送进了老四的后院里,所幸……

    只能说是庆幸。

    德妃娘娘事后调查发现,尔芙的来历,还算干净,本是瓜尔佳氏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送进宫里来协助和嫔瓜尔佳氏在宫里站稳脚跟儿的棋子,她私心想,也许尔芙是不愿意和姐妹共侍一夫,这才会兵出险招,和宫里这些成年的皇子玩起了偶遇的梗,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将尔芙送进老四的府里为侧福晋,便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想法子将两个效力于乌雅氏的宫女送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因为德妃娘娘担心自个儿的安排会害了老四,她宁愿小心些,便是事后被老四误会她的动机,她也在所不惜了。

    这也就是尔芙真没有坏心,不然不等乌拉那拉氏出手,她就死在德妃娘娘手里了。

    想到这里,德妃娘娘扭头瞧瞧坐在旁边扭手指玩儿的尔芙,露出一抹慈惠的笑容,也是她的冒险之举,让她和老四的关系有了缓和的契机。

    那时候,她瞧着瓜尔佳氏尔芙就如同愣头青似的为自个儿和老四想办法缓和关系,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一向非重大场合就滴酒不沾的她,一向很自律的她,愣是破天荒地喝到酩酊大醉,在宫里对月高歌,真是仪态尽失、狼狈至极。

    不过她那会儿是高兴,她高兴她和老四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的可能,但是却远不如现在高兴,因为她真的在老四的眼里看到了老四对自个儿的那份孺慕之情了,和之前敷衍做作的表演大为不同。

    她入宫多年,从未如此时这般高兴畅快……

    只是德妃娘娘这一高兴,好不容易才擦干的眼泪就又流出来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泪中带笑的感慨道:“你存心要将我的眼泪引出来啊,有你这句话,我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不舒坦了,早知道就不让苏姚去请太医了!”

    “额娘,那该请太医还是要请太医的……”四爷笑着将自个儿袖管里的帕子递上,恭声劝道,其实他也看出德妃娘娘为何有如此感慨了,弄得他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自个儿真是太糊涂了,竟然为了幼年时的那点不痛快,竟然为了宫婢嬷嬷们说的那些混账话,和德妃娘娘生分了这么许多年。

    幸好尔芙替自个儿安排好和德妃娘娘缓和关系的契机,不然他要后悔一辈子……

    “娘娘,您今个儿哭得有些频繁,知道的是您心里高兴得哭了几场,若是让那些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呢,再说一会儿太医就要过来了,不如让妾身伺候您重新梳洗下吧!”尔芙见状,扭头瞧瞧同样眼泪在眼圈打转转的四爷,笑着劝道。

    她可不想被德妃娘娘和四爷的眼泪给淹没了……

    “对对对,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快扶我进内殿去梳洗下,另外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你和老四,你也一块拿出来吧!”德妃娘娘到底是宫里浸染大半辈子的老人儿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个儿现在的状态被旁人瞧见要引出多少是非来,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

    尔芙闻言,则赶忙起身来到炕边伺候着了。

    她半蹲下身子,一边替德妃娘娘整理好微皱的袍摆,一边将脚踏上的鞋子摆正,方便德妃娘娘趿拉着下炕,这才伸手扶着动作有些不方便的德妃娘娘起身,她听着德妃娘娘的闷哼声,有些担心的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坦?”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腿上的老毛病了!”德妃娘娘站在脚踏上缓了缓劲,这才皱着眉答道,说着,她就让尔芙扶着自个儿往内殿里走去。

    她担心尔芙当着老四的面,追问她这老毛病的由来。

    因为她这老寒腿就是被佟佳皇后罚跪罚出来的,才刚出月子没几天,便被佟佳贵妃惩罚跪在宫门外的风道口里,膝下是冰冷梆硬的鹅卵石小路,身前背后是呼啸而过的北风,连件披风都不让穿,这一下子就落下病根儿了,后来再怎么养都没有养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老寒腿的病症就越明显了。

    内殿里,尔芙一边给德妃娘娘拧着湿帕子擦脸,一边观察着德妃娘娘的表情,只见德妃娘娘的眉头越蹙越紧,显然是她这老寒腿的毛病很严重,已经达到连站着都是一种负担了。

    “娘娘到旁边坐坐吧!”她将手里的温热帕子递给德妃娘娘,轻声劝道。

    “没事,本宫还没有那么矫情呢,缓缓就好了,其实这就是坐着的时间有些久了,冷不丁站起来就觉得不得劲,要真是一阵站着、走着,还不觉得难受!”德妃娘娘擦拭着手脸,闷声答道,同时她已经迈步走到内殿靠窗摆着的妆台前坐下身子了,别看她这嘴上说得坚强,但是这身子骨还真是有些撑不住。

    尔芙见状,忙用家伙什把地当间烧着的炭炉往德妃娘娘跟前儿推推。

    她虽然不知道德妃娘娘腰腿不适的原因,但是想来暖和些,总会觉得舒坦些,尤其是如德妃娘娘这样年纪的女人,应该最是畏寒怕冷了,身上的小毛病,也多和年轻的时候风寒入骨有关。

    “行了,你就别再旁边傻站着了,抓紧替本宫拾辍拾辍妆容吧!”

    尔芙闻言,笑着道:“您别看妾身旁的本事不行,但是化妆这门手艺,那妾身是正儿八经的行家里手。”说着,她就露胳膊挽袖子地来到了德妃娘娘身后。

    只见她一手拿着装满珍珠粉的瓷盒,一手拿着用上等丝绒制成的粉扑,趁着德妃娘娘皮肤正湿润着,动作轻盈灵巧地用莹白如玉的珍珠粉仔仔细细地替德妃娘娘扑着粉,尤其是眼角和唇角等细纹较多的位置,她玉手扫过之处,登时便如同剥壳鸡蛋那般光滑细嫩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此时此刻,德妃娘娘恨不得立刻杖毙这个惹出祸端的宫女,但是宫里人多眼杂,她若真是动了雷霆之怒,直接下手除去雪鸾,难免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而不处置雪鸾的话,这件事又不好收场,难道真如同对待尔芙那样,将雪鸾也塞到老四的府里去。

    显然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是可一不可再的。

    原因有二,一来当时的尔芙是在选秀女,且选秀之前,康熙帝就早有明言,此次选秀不为充实后宫所用,只为给诸多已经成年的宗亲皇子择选合适的内眷,德妃娘娘请旨求康熙帝指婚,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就算是有人借机指责四爷和尔芙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但是仅仅是路上偶遇这点事,实在也不是个事。

    而雪鸾的身份则大为不同,她已经是内务府小选入宫伺候的宫女,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康熙帝的女人,便是德妃娘娘也不好轻易将这样一个宫女送到四爷的府里去。

    二来是有尔芙的先例摆在前面,若是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话……

    那么很可能会趁机给老四扣上一个惯犯的名头,毕竟单单是尔芙的事摆出来,并不显眼,单单是雪鸾的事摆出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若是两件事叠加在一块,便是康熙帝不至于处置老四,心里会不会有根刺,谁也不敢保证。

    如今这个时间段上,德妃娘娘不能不凡事谨慎着些……

    而就在德妃娘娘陷入两难,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的时候,雪鸾名义上的主子常在穿着一袭杏粉色的旗装,花枝招展地过来请安了。

    说是请安,实则就是过来探听消息的。

    常在是康熙帝在畅春园里瞧对眼的一个年轻宫女,身份不高,却能得康熙帝赐下封号,可见恩宠之盛,初登高位,入宫就被封为常在,她难免就有些飘飘然了,所以当她听跟前儿宫女说起自个儿的宫女被德妃娘娘带进正殿教训的时候,她本能地认为是德妃娘娘瞧自个儿不顺眼,借雪鸾威吓自个儿,自是要冲出来替雪鸾撑腰做主了。

    她特地打扮得很是张扬的模样,便是希望德妃娘娘能顾忌自个儿眼下的恩宠。

    “让她进来吧,既然她乐得往这个烂泥塘里蹦,本宫又怎么好拦着她呢!”本就心情不悦的德妃娘娘听闻常在这会儿竟然在外要来请安,她先是眉头微蹙,露出不喜之色,随即在注意到雪鸾猛然一变的脸色后,倒是松了口气,笑出声来,直接让人将常在带进来了。

    同时,她也不忘对着立在下首的老四招招手,示意老四坐到自个儿跟前儿来。

    德妃娘娘如此一来,用意就很明显了。

    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个人,一跪一坐,这也就意味着错得就雪鸾一人,而四爷不过是被牵扯进去的倒霉蛋,那雪鸾不过是区区宫女而已,她如何敢那般胆大妄为地打算攀附四爷呢,身后必是有人指使,那么这时候匆匆过来的常在就显得太过可疑了。

    四爷很快就领悟了德妃娘娘的用意,他微微调整下坐姿,一脸强忍不发的怒色。

    而就在此时,苏姚领着还不知道已经一条腿迈到悬崖边的常在进来了。

    “婢妾常在李佳氏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万福。”她收敛起脸上的得意之色,躬身见礼道。

    德妃娘娘懒得去挑剔她全无恭顺之色的请安礼,哼了哼就算是受了她的礼,指着浑身发抖跪在地当间的雪鸾,冷声问道:“常在这会儿过来给本宫请安,该不会是特地来为这个不懂规矩的贝戋婢求情吧,若是如此,那你大可不必多言了,免得你替她求情的话说出口来,本宫却不给你留面子。”

    说完,便似是满脸不快地扭过身去,一副不想去看常在的模样。

    常在不明就里,却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她又想到雪鸾素日里的表现,想着雪鸾也不是不知分寸、莽撞急躁的性子,应该不会给自个儿惹什么麻烦,便也没有多想,直接就顺着德妃娘娘的话,跳下了德妃娘娘给她挖的坑。

    她故作委屈地瞧瞧低头垂泪的雪鸾,微提袍摆地跪下身来,哑着嗓子道:“婢妾知道娘娘时菩萨心肠,还请娘娘看在婢妾的薄面上,不要和雪鸾这丫头计较,便请饶了她这一回吧。”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拧着帕子沾沾眼角儿,一副好似很委屈的模样。

    德妃娘娘看着,心里不禁有些想笑,就常在这副做派,要是摆在皇上跟前儿,兴许还有那么几分作用,但是把这副架势摆到她眼前儿,那就有些班门弄斧了,都是宫里的女人,装可怜、卖委屈,宫里就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这手,真不知道常在这样的蠢货是怎么被康熙帝看中的,难道就是看中她的无知、浅薄了么……

    她心里暗暗嘲笑着常在的愚蠢,面上却仍是怒意满满的模样,配合着常在将这出戏演下去。

    她抬手指着跪在地当间,连头都不敢抬的雪鸾,冷喝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太过较真,故意难为你跟前儿伺候的宫女喽?那你倒是要好好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只是本宫就怕你问完了她,你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似是不愿意再看这对卖可怜的主仆俩儿似的。

    常在就算是再糊涂、再愚蠢,瞧着德妃娘娘这样揪住雪鸾的错处就不放的模样,这心里察觉出不对劲了,再看雪鸾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她更是心底发慌,抬头瞧瞧德妃娘娘和四爷眼底时时闪过的鄙夷之色,扭头瞧瞧雪鸾跟前儿放着的一件男装披风,再也顾不上仪态了。

    只见她动作迅速地跪行到雪鸾跟前儿,一把扯过雪鸾身前放着的披风,厉声问道:“你也听见德妃娘娘的话了,你到底做什么错事了,惹得娘娘动了如此大怒……”

    雪鸾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交代道““主子,奴婢真是无辜的,奴婢也是一番好意啊!

    其实就是刚才,奴婢瞧着王爷站在廊下,却连件披风都没穿,怕王爷受寒,奴婢便将奴婢替自家兄长新缝制的披风找出来,想着好歹能让王爷稍稍遮遮风,只是王爷许是不冷吧,也可能是奴婢打扰到王爷了,便稍稍训斥了两句,您也知道奴婢素来胆小,被王爷这么一教训,心里便有些慌,然后就一时腿软地摔倒在了王爷跟前儿。”

    说完,她就又低着头,咦咦呜呜地哭起来了。

    雪鸾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她现在已经不求能够攀龙附凤地翻身做主子了,只盼着能保住这条命,保住眼前这份差事,不然要是被灰溜溜地轰出宫去,那家里本就看她不顺眼的后娘还不得活吃了她,她可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是知道后悔了……

    早知道闹到如此地步,她就不该信那老嬷嬷的花言巧语,狗屁的天上掉馅饼,狗屁的富贵临门,要是老老实实地做着宫女,便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却也不愁往后的出路。

    而常在呢,听雪鸾说完,整个人都懵了。

    她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雪鸾敢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就往已经开府别居的皇子跟前儿凑合,这不是存心作死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爷开口了。

    他很是腻歪常在和雪鸾二人哭哭啼啼卖委屈的做派,也不打算给雪鸾留面子了,三言两语就揭穿了雪鸾的谎话:“本王记得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你好像是说是你家主子常在在窗边瞧见本王在廊下吹风,担心本王着凉染病,特地交代了你,你这才跑出来送披风的,怎么现在就变成是你自作主张了?”

    “好啊,难怪你这么急吼吼地跑出来替雪鸾这丫头跟本宫求情呢!”德妃娘娘不等四爷说完,单手重重往炕桌上一拍,指着常在的脑门骂道,“本宫本想着不过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宫女的错,咱们私下着处理过就算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出呢,看来是要请宗人府、内务府的人出面处置了。”

    说完,德妃娘娘就开口吩咐苏姚去请人了。

    常在见状,赶忙阻拦,哭求道:“娘娘容禀,娘娘容禀,婢妾实在不知道这件事啊,婢妾就是听底下宫婢们来报,说是雪鸾这丫头被您带回宫里去了,想着她伺候婢妾还算尽心,这才会过来替她跟您求求情,若是婢妾知道她敢如此无视宫规的话,婢妾绝不会多言语一句啊!”

    说到这里,她丢给雪鸾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娘娘,天地良心,婢妾之前就一直在内殿里做绣活,根本没往窗边凑,怎么可能瞧见王爷在廊下呢,再说就算是婢妾瞧见了,婢妾也不可能吩咐雪鸾一个宫女过去,更何况是让她给王爷送衣裳呢,这么犯忌讳的事情,便是借给婢妾两个胆子,婢妾也不敢做啊!”

    这次,常在是真的急哭了。

    因为若是让德妃娘娘将这秽乱宫闱的罪名实实在在地扣在她的头上,别说她是才进宫的常在小主,便是她已经是贵为宫妃之首,到时候也逃不过幽禁致死的命啊……

    她才刚刚感觉到做主子的好处,她怎么甘心陪着雪鸾跌下无底深渊呢!

    好在德妃娘娘也没想往她的身上牵扯,一来是牵扯太大,闹出的动静就会变大了,惊动了宗人府那些大老爷们,到时候她也会跟着吃瓜落;二来是也容易引起康熙帝的误会,认为是她容不得宫里这些新人儿,借题发挥,所以她见常在这么一说,便也就点点头,做出了回应。

    “本宫相信你常在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不然也不能成为新近宫这批新人里最早得到封号的人,只是雪鸾这样心思不纯的丫头留在宫里,终归是个祸根。

    今个儿她敢往老四跟前儿送披风去,明个儿就敢将主意打到皇上的头上……

    本宫都这把年纪了,倒是不在乎这些,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看了!”德妃娘娘笑着示意苏姚扶起常在,又给常在赐了个绣墩坐下说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在常在过来的那刻起,便打算将处置雪鸾的差事推给常在了。

    常在闻言,脸色微变,瞧着雪鸾的眼神都冒着火星呢,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婢妾虽然出身卑微,也是宫女出身,但是婢妾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既然雪鸾已经生出外心,若是再留她在婢妾跟前儿伺候,不但婢妾心里觉得别扭,怕是她也会觉得委屈。

    正巧婢妾前两日听敬事房总管庆喜公公说起畅春园那边缺人伺候,不如就由婢妾替雪鸾这丫头和德妃娘娘求个情,免了她的责罚,全了婢妾和她这份主仆之情,送她去畅春园伺候算了。”

    说完,常在就将目光挪到了雪鸾的身上。

    别以为常在替雪鸾求情是好意,她是想着将雪鸾打发得远远的,免得留给雪鸾攀龙附凤的机会,二也是打算让她在畅春园一块当差的小姐妹替自个儿好好出出这口气,毕竟雪鸾自个儿想要攀龙附凤不说,还差点将她也拖累了,她要是真能不计较,她就不是常在李佳氏了。

    德妃娘娘不管那些,她的目的就是将雪鸾这个祸根赶出宫,还不脏自个儿的手。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顺了你的意思吧,说到底是没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只是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让她这么全须全影地走出门去,怕是这宫里其他的宫婢就不好管了,那岂不是后患无穷,所以你还是该好好收拾收拾雪鸾这丫头,也是给这宫里其他的宫婢都提提醒,让她们别想那些用不着的事。”她微笑着看向面露轻松之色的雪鸾,接茬补充道。

    常在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德妃娘娘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应下了这差事。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而与此同时,尔芙也跟着素尘来到了启祥宫的后殿。

    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身着一袭白底淡蓝色水云纹配素银盘扣的大襟旗装,温婉雅丽地坐在一尊颇为华丽的宝座之上,正眼含淡笑地望着她。

    “妹妹来了,快坐吧!”和嫔微微欠身,柔声招呼道。

    尔芙闻言,脚下的步子微顿,抬眸望向宝座之上坐着的和嫔,如此神态大变的和嫔,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坚持照规矩见过礼,这才迈着小碎步地来到下首摆着的官帽椅前落座。

    “妹妹和我是生分了!”和嫔待她坐稳之后,语带感慨的低喃道。

    “娘娘,您与妾身既已嫁入皇室,一切就该遵着皇室规矩。

    毕竟论理呢,您贵为皇帝妃嫔,妾身是臣妇,论亲呢,您是雍亲王的庶额娘,妾身是雍亲王福晋,所以不论怎么说,这该礼都是您该受的,您疼爱妾身的心思,妾身都明白,但是妾身也不能恃宠生娇,便无视皇室规矩啊。”尔芙见状,脸上也闪过了些许怅然之色,轻声回答道。

    她如此谨慎小心以待,并非是她太过以恶人之心猜度旁人。

    尔芙虽然不知道和嫔摆出这副架势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也不相信和嫔请她过来是为了和她一续姐妹之情。

    因为若是和嫔顾及姐妹情分,当初她也就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想想和嫔惦记自个儿才刚刚出生不足数月的小阿哥米团的时候,想想和嫔伙同她府里的妾身给自个儿添堵的时候,便是曾经有过几分姐妹情分,如今也早就消耗一空了。

    事实证明,和嫔请尔芙过来小坐闲谈,也并不是为了重谈姐妹情分的。

    当年,时年不过二八年华的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宫中侍奉,身后有家世强横的母族做靠,又有康熙帝对其的百般疼爱为势,加之她的温柔小意和满腹诗华为辅,进宫后就屡屡晋封,自是风光无限,甚至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等诸位老牌宫妃都压在了身下。

    若不是那般风光无限,她尔柔的亲额娘郭络罗氏也不会生出送尔芙进宫辅佐她的想法来,只是阴差阳错,尔芙进宫就被德妃娘娘相中了。

    当时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和尔柔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坏。

    姐妹共侍一夫,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再加上康熙帝的年纪颇大,如此安排,在旁人看来,必是会觉得他们瓜尔佳氏卖女求荣、无耻之极,但是尔芙被德妃娘娘指给了四皇子,一切就显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惜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尔芙在四爷府的荣宠之盛,竟然给祜满阖府引来祸端。

    顷刻之间,和妃尔柔在宫外家世强横的母族倒了,康熙帝对她的恩宠,亦是大不如从前,加之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子嗣,也不知道折损于谁的手里,而她曾经娇艳如花的容貌和玲珑有致的腰身,却并没有恢复如初,这宫里是层出不穷的新人儿,她这个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了……

    她恨,她怨,她伤,她苦……

    气愤之下,瓜尔佳氏尔柔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尔芙的头上,认为没有尔芙这个惹事能力极强的妹妹在四爷府里搞东搞西的,她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也在义愤之下就和尔芙撕破脸了。

    只是随后不久,她就后悔了。

    因为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因为没有皇帝的恩宠傍身,因为没有子嗣绕膝,便是她手里不缺银钱打点各处,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还是若有似无地克扣起她的份例来了,这样一来,她的生活品质就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许多,她再瞧瞧宫外混得风生水起的尔芙,终于醒悟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了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却还有尔芙这位荣宠正盛、且腰缠万贯的金疙瘩妹妹可以倚仗。

    她虽然没有了皇帝的恩宠傍身,却还有雍亲王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妹夫帮衬。

    如此,她也就有些后悔自个儿当初的冲动和无脑了,为何要和尔芙这么一个现成的靠山撕破脸面呢,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和尔芙和解。

    今个儿就算尔芙不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也打算请尔芙进宫小坐闲谈一番了。

    在和嫔瓜尔佳氏尔柔的心目中,尔芙就是个又蠢又呆、以德报怨的白痴女人,只要她略施小计,定然能哄得尔芙回心转意,加之她还未出阁的那些年里,对尔芙亦是爱护有加,为保护尔芙,还曾经和自个儿的亲额娘郭络罗氏起过争执,有着旧日的恩情,不愁尔芙不为自个儿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尔芙不是曾经的尔芙。

    一个对过去种种,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何谈什么感念旧日恩情呢!

    简单休息过后,尔芙披散着微湿的长发,笑呵呵地回到了堂屋。

    她缓步走到坐在角落里替小七绣贴身小衣的孙嬷嬷身边,低声说道:“今个儿,真是多亏嬷嬷在,不然怕是就要闹笑话啦!”

    孙嬷嬷闻言,抬眸答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看来嬷嬷是有些不满意我引着小七胡闹啦,其实我也是想小七能开心些,忘掉梦里那些不愉快。”尔芙笑着抄起绣花篓子里的一块帕子,细细翻看着,柔声解释道。

    孙嬷嬷不同于府里的其他宫婢,这是内务府指派到皇室格格身边伺候的教习嬷嬷,也是皇室格格出嫁后的管事嬷嬷,虽然地位肯定是比不得府里的主子们,但是也是很高的,起码尔芙不愿意和这样一位地位颇高的管事嬷嬷闹得不愉快。

    所幸,孙嬷嬷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主子的恶奴。

    她是气恼尔芙领着小七胡闹,全无仪态,但是也能理解尔芙这位做母亲的心情,毕竟谁愿意瞧着自家孩子整日愁眉苦脸地没有笑颜呢……

    她微微笑着,柔声答道:“福晋疼爱格格,这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我也是因为心有愧疚,这才会多放纵小七些。

    毕竟作为额娘,我很少有机会如这样领着小七玩闹,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是那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可也正因为她太懂事,让我经常忽视她。

    这次和她一块在汤泉阁沐浴,我才意识到我这个额娘多么不尽责!”尔芙稍显失落地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官帽椅上,喃喃自语道。

    因为这张官帽椅是最靠近孙嬷嬷的那张,她这会儿想和孙嬷嬷说说心里话。

    相比起她身边那些少不更事的宫婢,孙嬷嬷的阅历更深些,也更适合她这样一位久困深闺的女人倒倒苦水,唠叨唠叨这些年不曾对外人明讲的辛酸史。

    孙嬷嬷听着,时不时地劝解几句,两人说得热闹,竟然连小七在内室里醒来都没有发现,小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揽着尔芙亲手替她缝制的绒布面塞棉花卡通版小兔子,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其实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很大程度都是装的。

    小七确实梦魇过,但是也仅仅就一次而已,而且时间还很短,便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也知道是自个儿看话本子看得入神了,梦到的也不过是话本子里穿白衣和一个有志难舒的酸秀才月下相会的情节,随后后来几日的表现,其实都是她装出来的。

    尔芙说她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她也渴望着母亲的关心。

    随着小米团越来越大,先会爬,后会走,正是需要更多关注的时候,尔芙除了操心府里的庶务和府里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妾室,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话还说不利索的小米团身上啦,她看到自家额娘守着小米团满目慈爱的模样,心里发酸,胡思乱想之下,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愚蠢的办法。

    可怜某些躲在暗处谋算的人,还真以为是自个儿的算计成真呢!

    小七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自家额娘和孙嬷嬷的对话,心里充满了后悔,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不懂事,她后悔自个儿是这样的胡闹,累着额娘跟着上火,累着额娘跟着担心……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过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脑下的枕头上。

    她却迟迟不敢起身,因为她不敢面对额娘充满失望的双眸,但是这一切都在她听到尔芙的哭声时,瞬间丢到了脑后,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额娘,您别哭,都是小七不乖!”小七半跪在尔芙的跟前儿,伸着手替尔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忍着错。

    尔芙哪里知道小七的心理活动,连忙拉起小七来,低声安抚着眼含泪珠的小七。

    小七连连摇头,抱着尔芙,将自个儿是如何装病的事儿,一股脑说出来了。

    尔芙听得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泪中带笑地拍拍小七的脑袋瓜儿,笑骂道:“臭丫头,你可是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都吓坏了,下次你想额娘陪你住上几日,你就直接和额娘说,不许再闹这样的糊涂事,那药是那么好吃的玩意儿,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你明白吧,还故意喝浓茶熬夜,熬坏了身体,还不是要继续吃药养身体,到时候身体熬坏了,额娘和孙嬷嬷她们又要跟着着急,你自个儿也遭罪,说你聪明懂事吧,你这还真是够糊涂的……”

    说着,她又敲敲小七的脑门,让小七去给孙嬷嬷她们道歉去。

    孙嬷嬷就在旁边坐着呢,哪里敢当小七的礼,连说不必,但是尔芙却很坚持这点,谁的错就要谁认,因为小七任性胡闹,孙嬷嬷和她院里这些宫婢仆从都跟着着急,尤其是孙嬷嬷,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天天瞪着眼睛守着小七,这黑眼圈都已经一圈圈地快赶上晒干的豆腐皮了。

    小七也是听话的孩子,乖乖走到孙嬷嬷的跟前儿,矮身见礼道:“嬷嬷,小七给您添麻烦啦,您就原谅小七这一回吧!”

    孙嬷嬷在旁边听着,拒绝不得尔芙的好意,却是一点都不敢托大。

    她还不等小七的话说完,便已经赶忙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扶住要见礼的小七,柔声安抚道:“哎呦,我的小七格格,您这就是折老奴的寿了,老奴怎么能受您的礼呢,老奴伺候您,那是应该应份的事,论不得辛苦,更是担不起您的道歉!”

    虽然说这四爷府里的规矩森严,不允许宫婢仆妇簪戴金饰、玉饰,但是宫婢仆妇也都有着一颗爱美之心,所以偷偷地躲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对镜自恋一番,也是大家伙儿得到赏赐之后惯有的举动了。

    显然,墨兰是看透了紫苏这点小心思了。

    只是刚刚躺下的乌拉那拉氏,却并不清楚这点,一来是她平素太拘着身份,少有和身边宫婢仆从打成一片的时候,二来是她平素太在意规矩,便是身边最得宠的宫婢,也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也致使她在四爷府前前后后十余载都不了解这点。

    偏偏呢,乌拉那拉氏又是个心思颇重的人,她很是想当然地就想歪了。

    已经将床幔掩好的床榻里,乌拉那拉氏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那双妩媚且严厉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绣着并蒂莲纹的淡青色床幔,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许久才拉着被角翻过身去。

    她心里暗道:“怕是这紫苏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因为在乌拉那拉氏看来,自个儿刚刚赏赐过紫苏一支价值不菲的金簪,紫苏论情论理都该守在自个儿的跟前儿伺候着,但是她却有些奇怪地要求墨兰替她在上房里值夜当差,那紫苏要去哪里呢,竟然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是的,她就是因为这点想歪了。

    过了许久,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也正是夜里夜色最浓的时候,正半卧在脚踏上,靠着床柱小憩的墨兰,突然听见了乌拉那拉氏的呼唤声。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尔芙闻言,脚下的步子微顿,抬眸望向宝座之上坐着的和嫔,如此神态大变的和嫔,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坚持照规矩见过礼,这才迈着小碎步地来到下首摆着的官帽椅前落座。

    “妹妹和我是生分了!”和嫔待她坐稳之后,语带感慨的低喃道。

    “娘娘,您与妾身既已嫁入皇室,一切就该遵着皇室规矩。

    毕竟论理呢,您贵为皇帝妃嫔,妾身是臣妇,论亲呢,您是雍亲王的庶额娘,妾身是雍亲王福晋,所以不论怎么说,这该礼都是您该受的,您疼爱妾身的心思,妾身都明白,但是妾身也不能恃宠生娇,便无视皇室规矩啊。”尔芙见状,脸上也闪过了些许怅然之色,轻声回答道。

    她如此谨慎小心以待,并非是她太过以恶人之心猜度旁人。

    尔芙虽然不知道和嫔摆出这副架势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也不相信和嫔请她过来是为了和她一续姐妹之情。

    因为若是和嫔顾及姐妹情分,当初她也就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想想和嫔惦记自个儿才刚刚出生不足数月的小阿哥米团的时候,想想和嫔伙同她府里的妾身给自个儿添堵的时候,便是曾经有过几分姐妹情分,如今也早就消耗一空了。

    事实证明,和嫔请尔芙过来小坐闲谈,也并不是为了重谈姐妹情分的。

    当年,时年不过二八年华的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宫中侍奉,身后有家世强横的母族做靠,又有康熙帝对其的百般疼爱为势,加之她的温柔小意和满腹诗华为辅,进宫后就屡屡晋封,自是风光无限,甚至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等诸位老牌宫妃都压在了身下。

    若不是那般风光无限,她尔柔的亲额娘郭络罗氏也不会生出送尔芙进宫辅佐她的想法来,只是阴差阳错,尔芙进宫就被德妃娘娘相中了。

    当时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和尔柔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坏。

    姐妹共侍一夫,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再加上康熙帝的年纪颇大,如此安排,在旁人看来,必是会觉得他们瓜尔佳氏卖女求荣、无耻之极,但是尔芙被德妃娘娘指给了四皇子,一切就显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惜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尔芙在四爷府的荣宠之盛,竟然给祜满阖府引来祸端。

    顷刻之间,和妃尔柔在宫外家世强横的母族倒了,康熙帝对她的恩宠,亦是大不如从前,加之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子嗣,也不知道折损于谁的手里,而她曾经娇艳如花的容貌和玲珑有致的腰身,却并没有恢复如初,这宫里是层出不穷的新人儿,她这个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了……

    她恨,她怨,她伤,她苦……

    气愤之下,瓜尔佳氏尔柔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尔芙的头上,认为没有尔芙这个惹事能力极强的妹妹在四爷府里搞东搞西的,她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也在义愤之下就和尔芙撕破脸了。

    只是随后不久,她就后悔了。

    因为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因为没有皇帝的恩宠傍身,因为没有子嗣绕膝,便是她手里不缺银钱打点各处,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还是若有似无地克扣起她的份例来了,这样一来,她的生活品质就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许多,她再瞧瞧宫外混得风生水起的尔芙,终于醒悟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了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却还有尔芙这位荣宠正盛、且腰缠万贯的金疙瘩妹妹可以倚仗。

    她虽然没有了皇帝的恩宠傍身,却还有雍亲王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妹夫帮衬。

    如此,她也就有些后悔自个儿当初的冲动和无脑了,为何要和尔芙这么一个现成的靠山撕破脸面呢,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和尔芙和解。

    今个儿就算尔芙不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也打算请尔芙进宫小坐闲谈一番了。

    在和嫔瓜尔佳氏尔柔的心目中,尔芙就是个又蠢又呆、以德报怨的白痴女人,只要她略施小计,定然能哄得尔芙回心转意,加之她还未出阁的那些年里,对尔芙亦是爱护有加,为保护尔芙,还曾经和自个儿的亲额娘郭络罗氏起过争执,有着旧日的恩情,不愁尔芙不为自个儿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尔芙不是曾经的尔芙。

    一个对过去种种,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何谈什么感念旧日恩情呢!

    尔芙缜密无懈的回答,让尔柔颇感意外,但是她也并非全无准备,她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起身离开了身下那张光耀夺目的宝座,迈步来到尔芙的跟前儿,动作温柔地牵起尔芙温暖绵软的小手,拉着尔芙走进了飘出饭菜香的偏殿。

    一进偏殿,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地当间的一桌席面。

    黄底缠枝莲纹的碗盘里,一道道如画佳肴,尔芙瞧着甚是新鲜,也甚是意外,别看她出入皇宫的机会不少,但是还真是没正经吃过几次御膳,便是赶上宫宴,那一道道早就凉透的御膳,也是让人提不起胃口,德妃娘娘更是茹素多年,吃得都是永和宫小厨房专门替德妃娘娘准备的斋菜,便是留她在宫里用膳,也从未有过如此精致的席面。

    “打从姐姐入宫到现在都十几年了,咱们姐妹聚在一块的次数都能用手指算清楚,姐姐心里惦记着你,听德妃娘娘提起你对宫里的御膳很好奇,但是碍于德妃娘娘茹素多年,你这些年都没能正经地吃上一次,姐姐就特地用私房银子在御膳房定了一桌,你瞧瞧还算不错吧,应该能比得上你开的那家百味居吧!”尔柔笑呵呵地站在尔芙身边,柔声介绍道。

    不得不说,这宫里的女人都有着影后级的演技。

    尔芙明知道尔柔其实对自个儿早就没有半点姐妹回护之情可言了,但是听着尔柔这番话,还是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甚至有一瞬间有些后悔自个儿这些日子对尔柔的疏远,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她明白尔柔张罗出这桌御膳就是送出来的钓钩,所图无非是她这条又傻又笨的胖头鱼。

    “姐姐如此心意,妹妹真的是受之有愧。”她也露出一脸腻歪人的假笑,配合道。

    “别这么说,咱们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说这种话!”尔柔似真似假地露出一抹不快,轻轻敲了下尔芙的肩膀,笑骂着教训道。

    说完,她就拉着尔芙来到桌边,招呼着尔芙快些入席落座了。

    “说句实话,妹妹瞧着这桌席面,真是恨不能立刻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番,但是妹妹出来前,王爷就交代过了,让妹妹一定要回去陪娘娘用膳,还望姐姐能理解妹妹的难处,这在婆母面前伺候着,比不得咱们姐妹在娘家那些舒心的日子,凡事都要谨慎处置,容不得半点任性!”尔芙随着尔柔的脚步,迈步来到桌前,一边撩着袍摆落座,一边苦笑着说道。

    同时,她还适时地露出了一抹稍显愧意的浅笑,亦是自个儿的为难。

    “这女子出嫁之后,确实不如在娘家自由自在的时候,但是妹妹也不必如此谨慎,便是你需要回去陪德妃娘娘用膳,但是在姐姐这里浅尝几口美味佳肴,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再说你还不知道呢,这会儿德妃娘娘宫里乱糟糟的,怕是娘娘和王爷也没有心情要用膳了。”

    说着,尔柔就将德妃娘娘宫里传出来的一些消息,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尔芙。

    尔柔岂是个好糊弄的人,她早就看出尔芙眼底闪烁着的戒备之色,只是她还不至于蠢到在饭菜里动手脚,毕竟她特地请尔芙过来的目的就是要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算她被尔芙怀疑得心里不高兴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但是她不高兴了,又怎么可能让尔芙痛快了呢。

    正因为这点,她在透露消息的时候,故意用了许多误导尔芙的形容词。

    尔芙闻言,果然入套,她面露不安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从德妃娘娘宫里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地……”

    不过尔柔也算是给自个儿挖了个坑。

    因为尔芙对她的不信任,加之消息是由她转告给尔芙的,尔芙在前思后想一番后,很自然地就怀疑到了尔柔的头上。

    当然,这也不算是尔芙无端怀疑她,这件事里真有一些尔柔的影子在。

    远的不说,就说雪鸾能够在德妃娘娘宫里碰到孤身等在廊下的四爷,就是尔柔和某些人商议后的结果,她选择在这个时机将尔芙请到自个儿宫里,一来是要缓和自个儿和尔芙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舍不得某些人许给她的好处,就连诗兰被堵在宫门口这件事都是尔柔通过她阿玛祜满旧日部下安排好的,因此尔柔这次绝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因为就在她将消息透露给尔芙后,尔芙就借着这个由头找到了告辞的理由,偏偏尔柔也不好阻拦,她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尔芙离去的背影,愤怒无比地将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扫落一地,以泄心头之怒。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素尘在外听见动静,赶忙来到尔柔的身边,恭声问道。

    尔柔苦笑着回眸,瞧着那跌落一地的珍馐美味和满地碎瓷片子,轻轻摇着头,叹气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些将这里收拾了吧,万万不能让旁人瞧见了,我那妹妹的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就是太爱闹性子,这不听说德妃娘娘宫里有宫女接触雍亲王,登时就不高兴地摔桌子走人了!”

    她真是不忍心漏过一丁点抹黑尔芙的机会。

    素尘闻言,老大不高兴的吐槽道:“娘娘就是太心善了,明明四福晋待您那般不恭敬,见您的处境不好,更是半点不顾及姐妹情分,连帮您在德妃娘娘跟前儿说句话这点事都不肯做,您还替她遮掩这些事,您不忍心她的名声有损,她却摔了您最宝贝的这套餐具,还连半点愧疚都没有,而且这些碎瓷片子和满地狼藉怎么遮掩得住呢,到时候还不是要您背黑锅!”

    “你就别在这里唠唠叨叨地发牢骚了,也不就是让你干点活而已么!

    再说,她是我亲妹妹,便是她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你在我面前说她的不好,我这听着也不痛快!”尔柔迈步离开狼藉的中心点,故意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嘴脸,轻声教训起还在唠唠叨叨说尔芙不好的素尘。

    只是她眼角频频闪过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这也就是素尘忙着收拾满地的狼藉没抬头,不然她玩的这点小把戏就要瞒不住了,好在尔柔也意识到自个儿这会儿太得意了,得意到她连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所以还不等素尘抬头,她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内殿里歇着去了。

    偏偏素尘是个死心眼儿的,认准一件事就是一件事,根本不怀疑其他可能性。

    她早在尔柔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将尔芙这位四福晋当做那种全无亲情可言的冷血毒妇,所以当和嫔尔柔因控制不住表情回到内殿里偷笑窃喜的时候,她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是尔芙给自家主子气受了,而自家主子还担心会影响尔芙这个毒妇的名声,连不高兴都要躲在内殿里不高兴,甚至连自个儿这个掌事宫女都要瞒着呢!

    “自家主子就是太心善,任由那个背宗忘祖的毒妇欺负……”素尘低声喃喃道。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定然不能让四福晋如此欺负自家主子,自家主子的性格温婉随和,不忍心伤害四福晋分毫,那就让她这个奴婢来替天行道好了,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四福晋是个如何伪善的人……

    不得不说,脑残粉是可怕的,被忽悠瘸了的脑残粉就更可怕了……

    就在尔柔躲在内殿里窃喜偷笑的时候,收拾好偏殿满地狼藉的素尘抹着满头大汗就往自家小姐妹扎堆闲聊的地方跑去,她要好好宣传宣传四福晋的恶行,免得自家主子受欺负。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因为她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同时尔柔挑拨离间的那番说词,也适时地在她的心底炸响开来,如同单曲循环般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不禁生出些不好的猜测,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廊下宝座之上脸色不渝的德妃娘娘和跪在庭院当间的雪鸾后。

    眼前种种,让尔芙有些不敢踏入越过宫门口的影壁墙,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再畏惧胆怯,她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总不能拔腿离开吧,她抬头望望有些阴沉的天空,深吸了几口冷气,勉强自个儿摆出温和谦逊的笑脸,这才目不斜视地迈步往德妃娘娘跟前儿走去。

    德妃娘娘脸色难看地坐在宝座之上……

    尔芙见状,心底慌慌,面上却仍然依足规矩地请安见礼,听到德妃娘娘轻声叫起,她却并不觉得轻松,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德妃娘娘语气里的些许不悦,这也让她心底更加惊慌起来,她强忍住当场发问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德妃娘娘的身边。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发文呢,德妃娘娘就已经递给她一个很隐晦的暗示。

    闭嘴。

    尔芙不明就里,却也不敢直眉楞眼地撞上去发问了,只得苦笑着退到苏姚的身边,偷偷摸摸地和苏姚搞些小动作,她相信德妃娘娘就算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让自个儿就这么云里雾里地在旁边傻戳着看戏的。

    事实,也并没有让她失望。

    别看苏姚仍然是那副义正言辞、不可靠近的模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分毫,却嘴唇轻动地给出了尔芙心底最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乾清宫那边有太监来请,王爷惦记着朝堂大事,已经先一步回乾清宫去了,福晋不必担心。”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尔芙闻言,赶忙继续追问道。

    “一点小事,福晋不必放在心上,稍后娘娘自会和您细细解释的。”

    虽然苏姚给出的答案很含糊,但是从苏姚不甚明了的回答里,尔芙还是听出了几分味道,那就是眼前这场乱子和四爷有关,却又没有太大关系,更不会牵扯到她这位四福晋的头上,所以她并不需要太担心,只管静静看戏就是。

    得到这个不甚准确的答案,她总算是稍稍能松口气了。

    尔芙也终于有心情去关注庭院里的动静,她对着苏姚颔首一笑,以示感谢,扭头将注意力落在了庭院当间趴附在长条板凳上的雪鸾身上,她确定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宫女,这个全然陌生的宫女能在永和宫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惹怒了素来宽和温善的德妃娘娘,那么她应该就是尔柔所提起的那个和四爷私相授受的宫女雪鸾了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雪鸾的目光,多了几分冰冷和厌恶。

    从尔芙回到永和宫来,看似漫不经心坐在宝座之上的德妃娘娘就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呢,当她看向雪鸾的目光出现变化时,德妃娘娘终于坐直了身子。

    这宫里的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多疑。

    因为她通过尔芙回到永和宫的时间来判断,确认是她的永和宫里出了问题,尔芙就匆匆从启祥宫赶回来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尔芙是如何做到如此耳目灵通的呢?

    虽然从雪鸾与四爷过从甚密的事发到现在,德妃娘娘并没有刻意地封锁消息,但是她在永和宫经营半辈子,也不是玩闹呢,加之这阖宫上下的宫婢杂役都已经被聚拢在庭院里了,便是有人有心往外传消息,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如此之下,尔芙从永和宫外回来,脸色就明显有些不对劲了,且绝不是在注意到庭院里扎堆排列的宫婢杂役之后才有所变化的,显然是尔芙在外面就听到消息了。

    宫里虽说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但是各种消息的传播速度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快……

    那尔芙能够如此神速地得知她永和宫里的动静,也就有了三种可能。

    一、尔芙在永和宫安插了眼线,且和尔芙有很是便通的联络方式。

    这是德妃娘娘最忌讳、最反感的一种可能性,她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时时不忘谨慎二字,时时不忘摆出温婉贤惠的假面具,但是唯独在永和宫里独处的时候是例外,因为永和宫就是她的家,回到家里就该是身心放松地享受生活了。

    虽然这个家并非是牢不可破,也不能让她肆意妄为。

    不过相比而言,永和宫就是德妃娘娘能够稍稍放松的温馨港湾,她不能容许任何人往自个儿唯一能够轻松片刻的地方安插眼线,除了当今圣上康熙帝之外,因为这偌大的紫禁城都是皇上的,这阖宫上下的所有宫婢杂役都是皇上的奴才,她防得住任何人,却防不住皇上。

    只是这例外仅仅是皇帝一人而已,尔芙这个儿媳妇是绝对不在此列的。

    如果尔芙真的胆敢往她的永和宫里安插眼线,德妃娘娘绝对不会和尔芙客气,自是怎么狠辣怎么斩断尔芙安插进来的耳目,定要给尔芙一个大大的教训。

    二、雪鸾试图引诱老四的事里,怕是有其他宫妃插手的痕迹。

    因为德妃娘娘确认自个儿宫中伺候的这些宫婢杂役都是身家清白的人,背后没有其他主子指使的那种,作为宫里协理六宫的四妃之一,德妃娘娘在这方面是很有自信的,那么尔芙能够如此快速地得到消息,只能说明是有其他宫妃指使雪鸾如此行事,正因为雪鸾背后有人指使,这消息才能不经过永和宫的宫婢杂役就传到尔芙的耳朵里去。

    背后是谁主使雪鸾的呢?

    德妃娘娘心底有两个嫌疑人:一位翊坤宫里的那位宜妃,宜妃也是她的老对头了,从她还是贵人的时候,她和宜妃就在暗暗较劲,加之两人都是有成年阿哥傍身的宫妃娘娘,这互看不爽的地方就更多了;

    另一位就是看似与世无争的佟佳贵妃了。

    佟佳贵妃和佟佳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她们两个人的命运很不同。

    佟佳皇后初封就是贵妃,且以贵妃之尊统领东西六宫近十年,期间册封为皇贵妃,成为宫里最为尊贵的女人,临终之时,更是登上后位,便是她亲生的皇八女早夭,但是她在世时有数位皇子绕膝作伴,皇上更待其甚是亲近体贴,并不孤寂,真可谓是幸福至极。

    而佟佳贵妃就比不得佟佳皇后在宫里过得如意安乐了。

    她早年空顶着庶妃的头衔,膝下无子无女,一直熬到三十几岁,熬到前头的三位皇后都故去,熬到温僖贵妃过世了,这才终于得到贵妃的封号,成为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但是她却并不被康熙帝看重,便是晋封贵妃,却也是空有头衔罢了。

    而如今康熙帝的年纪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衰老之态,佟家在朝上的势力,亦是大不如前,佟佳贵妃要想保住她在康熙朝的这份体面,总要为自个儿做些安排,眼下老四在康熙帝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远比其他皇子更有继位的希望,难保她佟佳贵妃不会生出将老四过继到自个儿名下的心思。

    毕竟佟佳贵妃和佟佳皇后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佟佳皇后又曾经照养老四多年,佟佳贵妃要是在这时候跳出来,再有其他朝臣帮忙说些好话,兴许还真能成……

    虽然德妃娘娘想不明白,若是此事是佟佳贵妃安排所图为何,却不能消减她对佟佳贵妃的怀疑,因为同在宫里相处这么些年,她可不认为佟佳贵妃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不然凭借她的身份家世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做宗妇正妻都是很容易的事,又何必跑到紫禁城这滩浑水里打滚呢!

    三、德妃娘娘还怀疑这件事是否是尔芙的手段。

    随着尔芙的年纪越来越大,随着老四府里的人口越来越多,难保性格单纯的尔芙不会生出旁的想法来,瞧瞧雪鸾那张颇有几分佟佳皇后影子的面孔,再看看雪鸾的出身,没有比雪鸾更适合替尔芙固宠的人选了,加之尔芙又是那么巧地离开和返回永和宫,德妃娘娘也就更加怀疑这点。

    想到这里,德妃娘娘实在沉不住气了。

    她对着常在使个眼色,对着苏姚和尔芙招招手,便起身回到了正殿里。

    不过她对尔芙的怀疑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尔芙一进殿门,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发问了:“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妾身听和嫔娘娘说起您宫里出了事,这心扑通扑通地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德妃娘娘微微挑眉,细细地打量了尔芙几眼,确信尔芙对此事是半知半解了。

    因为尔芙急不可耐的模样,眼底频频闪过的担忧之色,还有她话里话外带出来的几分埋怨之意,显然不是尔芙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能伪装出来的,不过尔芙的发问,也让德妃娘娘听出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更想起了一个被自个儿忽略的人选和嫔瓜尔佳氏。

    相比起宫里还在世的这些妃嫔娘娘们,和嫔的晋升路,亦是顺遂极了。

    和嫔瓜尔佳氏尔柔十七岁入宫,初封就是嫔位,且是特旨入宫,并非正儿八经参加选秀入宫的秀女出身,她比康熙帝整整小了二十九岁,却能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宫中,而且入宫没两年,便再次晋封为和妃,可见她在康熙帝心目中的特殊之处,若不是半路出了意外,和嫔还是和德妃等人平起平坐的妃位娘娘呢……

    德妃娘娘坐在炕上,静静地梳理着心里的各种怀疑,也静静地回想着和嫔的一切,而她越是想,便越觉得和嫔在这件事里有可疑之处。

    因为尔芙离开得太巧了。

    因为尔芙回来得太巧了。

    如果单单是这两点,还不至于让德妃娘娘疑心上和嫔,偏偏尔芙还是从和嫔那里得到的消息,而且自从和妃被降为嫔位,便已经很少踏出宫门了,若不是她还坚持去给太后请安,德妃娘娘都快忘记启祥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高位妃嫔呢,那么和嫔又是怎么做到如此消息灵通呢……

    德妃娘娘静静地坐在炕上思考前后,尔芙却被德妃娘娘闭口不言的模样给急坏了,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左右她在德妃娘娘跟前儿也不是第一次不守规矩了,急忙上前地凑到德妃娘娘的身边儿,连声催促道:“娘娘,您倒是和妾身说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尔芙的催问,德妃娘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对苏姚抬了抬下巴。

    她的意思是让苏姚替自个儿和尔芙解释下是如何发生这一切的,她现在没有心思和尔芙重复已经发生的事情,她要细细思考一番,看看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想明白这些细节,她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苏姚得到德妃娘娘示意,迈步来到尔芙的身旁,轻声将之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尔芙听完,这提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终于算是归于原位了。

    “娘娘,您如此处置雪鸾,怕是有些心慈手软了,对于这种胆大妄为的宫女就该送去辛者库做苦工,让她们好好知道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还放她去畅春园伺候,这不是放虎归山么!”尔芙听到最后,听德妃娘娘并不打算亲自处置雪鸾,有些不高兴的轻声嘟哝道。

    德妃娘娘闻言,一副怒其不争模样地伸手点指着尔芙,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有尔芙在旁边打扰自个儿,尽说些蠢话,自个儿就甭想着理清自个儿心里头的千头万绪了,兴许还会被尔芙胡言乱语地带乱了节奏,怼错了暗算老四的人,还不如趁此机会给尔芙敲敲警钟,免得到时候被人在老四府里钻了空子,那就是真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指指下首放着的绣墩,轻声吩咐道:“别一惊一乍地瞎咋呼了,坐下听本宫和你细细说说……”

    接着,德妃娘娘就将自个儿心里的担忧和怀疑有挑拣地对尔芙说了一番。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这件事就不要再说啦,总归你也是好心,只是以后碰事多留些心眼儿就是了。”尔芙越发肯定心里的怀疑,却不愿意在这四壁透风的马车里议论此事,笑着拍拍诗兰的肩膀,制止住了诗兰要说下去的话,柔声劝道。

    “儿臣也唯有这么想了。”四爷笑笑,点头答道,“俗话说得好,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原本儿臣还真是没有什么体会,但是打从这些孩子们大了,越来越不听管教了,儿臣总算是明白了。”

    说完,他有些尴尬地抬头看向了坐在炕上的德妃娘娘。

    以前四爷总是觉得德妃娘娘将他交给佟佳皇后抚养,心里想的都是自身尊荣富贵,后来尔芙开解他,他虽然放软态度,算是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和缓了些,但是却隐隐觉得尔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懂他心里的苦,只是他不愿意辜负尔芙的一片好意,也不想让其他兄弟揪着他和德妃娘娘的关系挑刺,这才顺坡下驴地主动和德妃娘娘亲近起来……

    不过随着茉雅琦离家出走、弘晖离府偷跑和小五格格身体孱弱的这些事发生以后,他突然就悟了!

    也许当初德妃娘娘将他交给佟佳皇后抚养,其实是为了他能平安长大呢!

    毕竟宫里的水太深了,当时德妃娘娘就是一位不起眼的贵人小主,又是以区区奉茶宫女的身份成为康熙帝的妃嫔,便是有内务府当差的族人相助,但是比起那几位出身显贵、家世煊隆的宫妃娘娘,无异于是家雀对上了盘旋九霄的雄鹰一般,耗尽心力才得以勉强自保,又如何能保护好他这个皇子呢!

    那时候宫里的情况,远不是近几年宫里的情况可媲美的,死在阴谋算计里的皇子、皇女就足有两位数,其中确实有身体不好的病秧子,却更多都是身体康健的孩子,便是那些病秧子时有些小病小灾缠身,但是宫里有经验丰富、医术高超的太医、嬷嬷们小心伺候着,怎么就那么容易就夭折过世呢,其中若是没有某些心狠手辣的宫妃下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自个儿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降世的,德妃娘娘留他在身边,怎么能护得住……

    想到这里,四爷越发后悔自个儿先前不成熟的举动,他确信自个儿错了,因为就算德妃娘娘心里盘算着名分荣宠等好处,但是单单是在千难万难之间,生下自个儿,如此大恩,便不是他能够无视的……

    他看向德妃娘娘的眼神,越发温暖,也越发眷恋孺慕之色。

    德妃娘娘见状,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眼圈涩涩的,要知道老四是她第一个孩子,在她的心目中,本就是特殊,虽然是从小就养在佟佳皇后的跟前儿,但是她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她越是惦记老四,也就越是不敢靠近,因为她怕她的举动引起佟佳皇后的反感,迁怒到老四身上。

    当时,她想老四想得狠了,唯有眼巴巴地守在承乾宫宫门外不起眼的角落里。

    不过即便是她如此小心翼翼地想要看看老四,还是会引起佟佳皇后的不满,借故罚跪、抄经,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在她没有去偷看老四之前,她还能趁着每日晨起的请安礼空档,瞧瞧老四那孩子,但是打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在请安礼上见过老四了。

    后来的事么,她好不容易熬到佟佳皇后病亟崩逝,本想着能就此将老四接回到自个儿的身边,便是那时候老四已经到住进阿哥所的年纪了,不能和她同住永和宫,但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好歹是能够见见老四这孩子。

    只是她没想到佟佳皇后是真狠,早已经在病中恳求康熙帝将老四记养在她的名下,代为抚育和记养名下的是有很大区别的,前者为养母子关系,后者则是亲母子关系,也就意味着老四和她德妃乌雅氏再无半点关系,好在康熙帝还算怜悯她乌雅氏生子不已,并未答允佟佳皇后的请求,但是却也不好在佟佳皇后过世后,便将老四交回给她乌雅氏教养了。

    原本康熙帝这样的安排,对德妃娘娘和老四之后的相处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佟佳皇后早年就安排在老四跟前儿的宫婢嬷嬷们,却在坚持不懈地挑拨着德妃娘娘和老四之间的关系,这是佟佳氏一族和佟佳皇后早商量好的办法。

    因为佟佳氏一族不愿意多年心血白费,放弃掉老四这么一个已经快要成年的皇子,任由德妃娘娘将老四的心都拉拢过去,疏远他们佟佳氏一族。

    这些年,德妃娘娘瞧着老四和自个儿生分的样子,她看似是不以为然,心里却早已经是苦海泛波。

    因为她知道康熙帝最看重孝道,老四对佟佳皇后的抚育之恩念念不忘,在康熙帝眼里是优点,但是若是她和老四的关系闹僵了,那么康熙帝就会觉得老四淡漠亲情,她不愿意老四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跟脚儿,却折在和自个儿的关系上,也就唯有苦苦忍耐心中的酸楚和无奈了。

    后来就等来了尔芙这个不懂宫规如同愣头青似的侧福晋。

    原本德妃娘娘将尔芙指给老四为侧福晋是无奈之举,因为尔芙和老四在宫中碰面的事情,看似不起眼,但是却是件犯忌讳的事,若是没人追根究底,若是没人借机生事,那这件事就会很快地烟消云散,不过这宫里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能除去老四的好机会呢……

    德妃娘娘得知消息的时候,真是恨不能将尔芙这个愣头青的秀女溺死在井里。

    不过她也知道这宫里处处都是她那些情敌的眼线耳目,她根本不可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除掉尔芙,相反她的任何举动都会授人以柄,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这才急忙以老四子嗣不丰、后宅孤零、少有满八旗秀女侍候为由,将一份请旨赐婚的奏表送到康熙帝的御前。

    那是她做过的最冒险的决定,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调查清楚尔芙的来历背景。

    若是尔芙的来历有异,背后有其他宫妃的黑手操控,那么她这份奏疏送到御前去,便可能越描越黑,甚至可能将一颗钉子亲手送进了老四的后院里,所幸……

    只能说是庆幸。

    德妃娘娘事后调查发现,尔芙的来历,还算干净,本是瓜尔佳氏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送进宫里来协助和嫔瓜尔佳氏在宫里站稳脚跟儿的棋子,她私心想,也许尔芙是不愿意和姐妹共侍一夫,这才会兵出险招,和宫里这些成年的皇子玩起了偶遇的梗,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将尔芙送进老四的府里为侧福晋,便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想法子将两个效力于乌雅氏的宫女送到了尔芙的跟前儿。

    因为德妃娘娘担心自个儿的安排会害了老四,她宁愿小心些,便是事后被老四误会她的动机,她也在所不惜了。

    这也就是尔芙真没有坏心,不然不等乌拉那拉氏出手,她就死在德妃娘娘手里了。

    想到这里,德妃娘娘扭头瞧瞧坐在旁边扭手指玩儿的尔芙,露出一抹慈惠的笑容,也是她的冒险之举,让她和老四的关系有了缓和的契机。

    那时候,她瞧着瓜尔佳氏尔芙就如同愣头青似的为自个儿和老四想办法缓和关系,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一向非重大场合就滴酒不沾的她,一向很自律的她,愣是破天荒地喝到酩酊大醉,在宫里对月高歌,真是仪态尽失、狼狈至极。

    不过她那会儿是高兴,她高兴她和老四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的可能,但是却远不如现在高兴,因为她真的在老四的眼里看到了老四对自个儿的那份孺慕之情了,和之前敷衍做作的表演大为不同。

    她入宫多年,从未如此时这般高兴畅快……

    只是德妃娘娘这一高兴,好不容易才擦干的眼泪就又流出来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泪中带笑的感慨道:“你存心要将我的眼泪引出来啊,有你这句话,我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不舒坦了,早知道就不让苏姚去请太医了!”

    “额娘,那该请太医还是要请太医的……”四爷笑着将自个儿袖管里的帕子递上,恭声劝道,其实他也看出德妃娘娘为何有如此感慨了,弄得他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自个儿真是太糊涂了,竟然为了幼年时的那点不痛快,竟然为了宫婢嬷嬷们说的那些混账话,和德妃娘娘生分了这么许多年。

    幸好尔芙替自个儿安排好和德妃娘娘缓和关系的契机,不然他要后悔一辈子……

    “娘娘,您今个儿哭得有些频繁,知道的是您心里高兴得哭了几场,若是让那些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呢,再说一会儿太医就要过来了,不如让妾身伺候您重新梳洗下吧!”尔芙见状,扭头瞧瞧同样眼泪在眼圈打转转的四爷,笑着劝道。

    她可不想被德妃娘娘和四爷的眼泪给淹没了……

    “对对对,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快扶我进内殿去梳洗下,另外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你和老四,你也一块拿出来吧!”德妃娘娘到底是宫里浸染大半辈子的老人儿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个儿现在的状态被旁人瞧见要引出多少是非来,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

    尔芙闻言,则赶忙起身来到炕边伺候着了。

    她半蹲下身子,一边替德妃娘娘整理好微皱的袍摆,一边将脚踏上的鞋子摆正,方便德妃娘娘趿拉着下炕,这才伸手扶着动作有些不方便的德妃娘娘起身,她听着德妃娘娘的闷哼声,有些担心的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坦?”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腿上的老毛病了!”德妃娘娘站在脚踏上缓了缓劲,这才皱着眉答道,说着,她就让尔芙扶着自个儿往内殿里走去。

    她担心尔芙当着老四的面,追问她这老毛病的由来。

    因为她这老寒腿就是被佟佳皇后罚跪罚出来的,才刚出月子没几天,便被佟佳贵妃惩罚跪在宫门外的风道口里,膝下是冰冷梆硬的鹅卵石小路,身前背后是呼啸而过的北风,连件披风都不让穿,这一下子就落下病根儿了,后来再怎么养都没有养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老寒腿的病症就越明显了。

    内殿里,尔芙一边给德妃娘娘拧着湿帕子擦脸,一边观察着德妃娘娘的表情,只见德妃娘娘的眉头越蹙越紧,显然是她这老寒腿的毛病很严重,已经达到连站着都是一种负担了。

    “娘娘到旁边坐坐吧!”她将手里的温热帕子递给德妃娘娘,轻声劝道。

    “没事,本宫还没有那么矫情呢,缓缓就好了,其实这就是坐着的时间有些久了,冷不丁站起来就觉得不得劲,要真是一阵站着、走着,还不觉得难受!”德妃娘娘擦拭着手脸,闷声答道,同时她已经迈步走到内殿靠窗摆着的妆台前坐下身子了,别看她这嘴上说得坚强,但是这身子骨还真是有些撑不住。

    尔芙见状,忙用家伙什把地当间烧着的炭炉往德妃娘娘跟前儿推推。

    她虽然不知道德妃娘娘腰腿不适的原因,但是想来暖和些,总会觉得舒坦些,尤其是如德妃娘娘这样年纪的女人,应该最是畏寒怕冷了,身上的小毛病,也多和年轻的时候风寒入骨有关。

    “行了,你就别再旁边傻站着了,抓紧替本宫拾辍拾辍妆容吧!”

    尔芙闻言,笑着道:“您别看妾身旁的本事不行,但是化妆这门手艺,那妾身是正儿八经的行家里手。”说着,她就露胳膊挽袖子地来到了德妃娘娘身后。

    只见她一手拿着装满珍珠粉的瓷盒,一手拿着用上等丝绒制成的粉扑,趁着德妃娘娘皮肤正湿润着,动作轻盈灵巧地用莹白如玉的珍珠粉仔仔细细地替德妃娘娘扑着粉,尤其是眼角和唇角等细纹较多的位置,她玉手扫过之处,登时便如同剥壳鸡蛋那般光滑细嫩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尔芙压下心里涌起的窃喜和轻松,扭头瞧着正在摆弄茶具的诗兰,低声问道:“今个儿你在宫门口耽搁那么久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因为刚刚永和宫里出了雪鸾的事情,尔芙一直也没顾上被拦在宫门口的诗兰,这会儿放松下来,终于她总算是想起这茬来了。

    诗兰见推脱不过,这才一脸尴尬地解释道:“奴婢不是在宫门口耽搁久了,应该说是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给戏弄了。”

    “哦?和我细细说说!”这回不单单是尔芙好奇了,连诗晴都好奇地瞪圆了双眼。

    诗兰坐回到矮凳上,扭着袍摆,低声答道:“奴婢等宫门口的值守太监检查过包袱里的玩意儿,本想着追上您和苏姚姐姐,结果才绕过顺贞门,便瞧见一个老婆子很是艰难地背着一个大包袱往宫门口走。

    她离得老远就招呼奴婢帮忙,奴婢见她着实可怜,也不好推辞,又想着距离宫门口也不算远,就算是耽搁,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没想到就百十步的距离,那老婆子硬是磨蹭了有两炷香时间之久,然后奴婢自个儿的差事就耽搁了。”说到这里,诗兰又低下了头。

    “这也是赶巧啦,你也是好心帮忙,再说我问你,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你有什么好尴尬的,弄得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呢!”尔芙耐心听完,笑着安慰道,心里却有种被吊起胃口的感觉,无趣极了。

    只是诗兰的话说到这里,其实还没说完呢,但是她见尔芙都不问了,便也没说了。

    那老婆子在短短距离内,拖着诗兰磨蹭了足有两炷香时间,结果前脚一迈出宫门就健步如飞的离开了。

    正因为如此,诗兰才会觉得自个儿被老婆子戏耍了一番,才会尴尬得不愿言讲。

    她见尔芙和诗情都不再言语,笑着转移话题道:“娘娘,您今个儿怎么出来得这么早,而且奴婢瞧着永和宫里的那些宫女都一副神色匆匆的紧张模样,很是奇怪呢!”

    “没事,就是有个不知道深浅高低的宫女往你们四爷跟前儿凑,被娘娘教训了!”尔芙笑着回答道,她并不认为这件事是什么秘密,再说宫里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便是她不说,早晚也能传到府里去,这种捎带颜色的八卦新闻,传播速度和传播范围都是最快、最广的。

    “娘娘跟前儿还有这样的宫女,那她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说的就是呢,要说那丫头也是胆大的,瞧着你们四爷一个人站在廊下吹冷风,许是觉得是个机会,便不敢不顾地抱着件披风冲上去献殷勤了,结果不但没能哄得四爷对她别眼相待,还惹得娘娘动怒,好好的大宫女被当着满宫宫婢杂役的面掌嘴,还被发配到畅春园去伺候花木了,也是可怜见的。”尔芙笑着点头,低声感慨道。

    “那倒是挺巧的,咱们主子爷在府里都很少有自个儿独处的时候呢!”不得不说,诗兰真是旁观者清,她听着尔芙说完,第一感觉就是这件事太巧了,巧得就好似有人故意安排一般。

    尔芙本来还没有多想,但是听诗兰这么一说,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

    因为尔芙当时并不在场,所听所闻都是和嫔尔柔和德妃娘娘转述,和嫔尔柔说得含糊其辞,一门心思地挑拨自个儿和四爷的关系,恨不得自个儿和四爷撕破脸才好,而德妃娘娘让苏姚复述的时候,苏姚也是不好说得太过清楚,加之德妃娘娘在旁有意引导,她竟然就真的被德妃娘娘忽悠住了。

    她就真的只当是雪鸾自个儿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根本就没往旁的地方想过。

    此时诗兰的话,无异于是伸手揭开了她眼前那层遮蔽住真相的纱雾,尔芙猛地抬起头来,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诗晴,低声问道:“当时你在哪里?”

    “奴婢被后殿住着的成妃娘娘叫过去替她挑选鞋样去了!”诗晴忙回答道。

    “那当时四爷跟前儿就没有旁人在伺候着了,苏培盛,张保他们呢?

    我记得我随素尘离开永和宫的时候,张保是一直在台阶下候着呢,他又去哪儿了?

    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说,四爷素来最看重规矩,行事也最是稳妥谨慎,他明知道后宫是个最容易被人栽赃陷害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独处廊下……”尔芙微微颔首,没有再开口说话,看似是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去了,心里却已经暗自琢磨开了……

    而就在她心底生出疑惑的时候,诗兰又送上了一个可疑的线索。

    本来诗兰觉得自个儿被老婆子拖在宫门口的事是一件很偶然、很不起眼的小事,但是她听完自家主子和诗晴的对话后,却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比如那个老婆子明明健步如飞、身体康健,又为何在自个儿跟前儿摆出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来,而且就算是那个老婆子已经年老体弱,行动不如年轻人矫健,却也不可能在短短的百十步距离里,足足耽搁两炷香的时间,这分明是有鬼啊!

    她又回想起那个老婆子招呼自个儿帮忙时候的称呼,竟然是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想到这里,她赶忙将这件事告诉了尔芙。

    原来她并非是好心耽搁了差事,而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她心软心善的特点。

    “这件事就不要再说啦,总归你也是好心,只是以后碰事多留些心眼儿就是了。”尔芙越发肯定心里的怀疑,却不愿意在这四壁透风的马车里议论此事,笑着拍拍诗兰的肩膀,制止住了诗兰要说下去的话,柔声劝道。

    诗兰闻言,微微点点头,便也不再言语了。

    尔芙又和诗兰她们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既是缓和下气氛,也是放松下情绪,这才借口身体乏累地止住了话茬,在心里静静地思考着今个儿在永和宫、启祥宫等地发生的这些事有什么联系。

    只是很可惜,当马车回到四爷府里,她还是一头雾水地找不到任何联系。

    尔芙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抬手整理下领口、袖摆等细节,这才仪态雍容地扶着诗晴的手腕,缓步走下马车,来面对迎接在垂花门口的一众情敌们,刚刚经历过宫里的纷扰杂事,便要打起精神地应付上前来找麻烦的情敌,还真是够心累了。

    短短时间内,尔芙也已经调整好自个儿的心态了。

    她笑脸盈盈地走到众人跟前儿,站稳脚步,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柔声道:“大家伙儿都到齐了,想来大家伙儿也是惦记着咱们德妃娘娘的身体呢,那咱们就别再这冷风口说话啦,随我一块回正院喝杯茶吧!”说完,她就笑着对主动凑上来的乌雅赫赫点点头,任由乌雅赫赫挽上自己的胳膊,如同好姐妹般有说有笑地往正院走去。

    其实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坐上管事嬷嬷们准备好的软轿歇歇乏。

    垂花门与正院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毕竟垂花门和正院都处于四爷府的中轴线上,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近,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但是要沿着回廊走过去,那距离就远了两倍不止,这让本就有些疲惫的尔芙就更觉得辛苦了。

    她远远地瞧着那条直通垂花门的石板路,那叫一个郁闷。

    “娘娘的身体可好?”走在路上,乌雅赫赫主动问起了德妃娘娘的情况,她真的很好奇嫡福晋可否答应了德妃娘娘什么事情,毕竟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利的好事,只是她不好问得太直接,不得不曲里拐弯地先铺垫一下,“婢妾之前听家里人来信说是娘娘有些不适,连着几日请太医进宫请脉,现在可有些好转了?”

    尔芙闻言,笑着答道:“娘娘的身体还挺好的,也就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太医过去请脉看诊,也就是开几副保养汤药,毕竟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老毛病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调理好呢。

    不过你也别太惦记了,并无大碍。

    再说,等你我改天得空了,咱们一块进宫去给娘娘请个安,想来娘娘见到你,这心里头一高兴了,身体上的毛病就不药而愈了呢!”

    说完,她笑着拍拍乌雅赫赫的手背,并没有给乌雅赫赫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今个儿在宫里,娘娘和自个儿说起的那些事,这背地里挑唆娘娘的那些人里,绝对少不了乌雅赫赫的爹娘,弄得她现在瞧见乌雅赫赫这张脸就觉得满心不自在。

    这么想着,她借着整理发鬓做掩饰,将自个儿的胳膊从乌雅赫赫的怀里抽出来了。

    “娘娘身体无碍,那婢妾也能放心啦!”乌雅赫赫见状,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尔芙笑笑,微微颔首,却没有接茬,同时将注意力往身后转去,因为她恍惚地听到身后本来颇为整齐的脚步声出现了一瞬间的凌乱。

    她这一回头就正好瞧见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正快步往自个儿和乌雅赫赫跟前儿走来。

    “怎么啦,有事要说?”尔芙笑着扭头问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心里清楚自个儿的小动作已经被尔芙发现,那么她想趁机听听尔芙在和乌雅赫赫聊些什么内容的打算就落空了,好在她也预料到这一幕了,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道:“妾身想和福晋私下里说说弘晖阿哥的事情,这弘晖阿哥转眼都离府快一个月了,想着他就领着冯宝和小丽娘两个人出府,妾身就觉得不放心。”

    “别说你惦记着弘晖阿哥,便是我心里也惦记着呢,得空咱们再细聊吧!”

    “好啊!”乌拉那拉氏含笑答道,其实她就是随便扯个借口遮掩下自个儿的本意,她巴不得府里这些女人都不要去关注弘晖的事情呢,尤其是尔芙这位嫡福晋,因为尔芙在府外的势力太大了,要是尔芙生出坏心,想要做些什么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想想都好些日子没有得到耳目传来的消息,她也就更担心了。

    乌拉那拉氏答得痛快,却没有放慢脚步地退回到自个儿本来的位置上,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尔芙和乌雅赫赫的身后,这么一来,乌雅赫赫就算是再想要说些什么正经事,也不好开口了,这倒是让被乌拉那拉氏跟得有些不耐烦的尔芙高兴了几分。

    她很是随意地和乌雅赫赫聊着闲话,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正院。

    堂屋里,尔芙温柔恬静的目光在众女身上扫过,笑着对身旁伺候的诗兰吩咐道:“诗兰,你先替我在这边招呼着,让你家主子我进去换套松快些的衣裳。”

    说完,她又对着在场众女歉意地颔首一礼,便快步走进内室去洗漱更衣了。

    一会儿的时间,尔芙就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堂屋里。

    其实她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洗漱,只是用温热帕子擦擦脸上的脂粉,又将发间和身上那些比较贵重的簪环玉佩取下,换上套半新不旧的家常袍服,把那套用孔雀羽毛绣的嫡福晋礼服挂好,连口气都没顾上喘,便匆忙踩着一双软底绣花鞋出来,到堂屋来应付这些讨人厌的情敌们了。

    尔芙笑着落座,看向下首巴巴瞧着自个儿的众女,柔声说道:“我觉得姐妹们最惦记的就是娘娘的身体,咱们自家姐妹,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娘娘的身体有些小不适,我刚刚也和乌雅妹妹说过了,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用药仔细调理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再说,娘娘也是心疼咱们的,不许咱们进去侍疾,所以姐妹们要事想表示表示孝心的话,便替娘娘抄几分祈求平安顺遂的佛经,或是做些好消化的点心汤羹,让咱们王爷捎进宫去,也就是了!”说完,她就端起手边的茶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

    在宫里折腾了大半天,尔芙真的是口干舌燥,喝茶是本能举动,并没有什么深意,但是她这个有些随意的举动,落在了在座众女的眼里,那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接下来在等待太医的这段时间里,德妃和四爷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过去那些过于悲伤的往事,也让尔芙第一次知道心情大好下的四爷,竟然是如此的能言善道。

    四爷知道德妃娘娘年少时候就已经入宫,对外面的一切都大为好奇,便可着劲地说外面的新鲜事,连街头那些地痞泼皮耍无赖讹人的花花手段,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别说德妃娘娘听得稀罕不已,就是经常有机会初入府门去街上转转的尔芙听了,也觉得是新鲜极了。

    照规矩来讲,太医是外男,也就是不能亲自替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搭脉看诊的,大多都是通过娘娘身边的宫女描述来判断病情,这样一来,准确度就会大大降低,但是今个儿四爷坐在这里,他很担心德妃娘娘的身体情况,也怕娘娘有些私隐是不好当着尔芙和自个儿这样的晚辈对太医言说的,所以他细细交代太医要亲自替德妃娘娘看诊后,便寻借口和尔芙避出去了。

    为了不给德妃娘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尔芙也没有走远,就站在廊下等候着。

    而就这一等,又出麻烦了。

    尔芙和四爷才刚刚走到廊下站定,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身上披着的裘皮大氅,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嗲嗲的请安声:“奴婢见过雍亲王、见过雍亲王福晋!”

    她闻声回眸,脸上稍显不悦。

    “你是哪宫伺候的,我瞧着你怎么有些眼生呢?”尔芙不等四爷搭腔的抢先问道。

    来人闻言,笑着屈膝一礼,恭声答道:“奴婢是新到和嫔娘娘宫里伺候的掌事宫女素尘,福晋未曾见过奴婢,自是瞧着眼生些的!”

    “哦,你不在和嫔娘娘的宫里好好伺候,怎么来永和宫了?”尔芙继续问道。

    “回福晋的话,娘娘听说您今个儿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特地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想着这会儿都快晌午了,您这边应该也不是很忙了,便让奴婢请您过去稍坐坐!”

    素尘面上恭敬有加、举止谦卑,但是心下却有些犯别扭了。

    她暗道:也许新进宫的那些人不知道尔芙和和嫔的关系,但是她是和嫔跟前儿的掌事宫女,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和嫔和尔芙之间的关系,两人明明是血脉相通的姐妹,她这会儿出现在永和宫,还主动过来给她四福晋和雍亲王请安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自家主子惦记着四福晋这个已经改名换姓、背弃祖宗的混账妹妹……

    好吧,素尘这位刚到和嫔跟前儿伺候的掌事宫女,已经成为了和嫔的脑残粉。

    和嫔失去了子嗣和家世做靠山之后,又发现康熙帝对她的兴趣大不如从前,她在备受奚落之后,便玩起了德妃娘娘早就玩烂的贤良淑德套路,不争不显、尽是温婉贤淑的一面,妄图另辟蹊径地重获康熙帝的喜爱,为此她甚至将身边一些知道她真实性情的老人儿都轰走了,又重新调了一批容易洗脑的新人儿。

    而此时尔芙的种种表现在素尘的眼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人模样。

    好在尔芙不知道素尘心里所想,不然尔芙一定会将吐素尘一脸唾沫星子,眼睛瞎到这程度就该好好呆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真以为这宫里的人都是傻子,就她一个聪明人呢!

    “既是和嫔娘娘请你,那你就过去瞧瞧吧,娘娘也不会怪你,只是你早些过来就是了,这里有爷陪着呢,记得回来用膳!”四爷站在旁边,见尔芙迟迟没有搭茬,笑着拍拍尔芙的肩膀,轻声交代道。

    他知道尔芙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又不能不让尔芙过去和嫔娘娘宫里走一趟,毕竟尔芙和和嫔娘娘的关系是这宫里几乎人尽皆知的事,若是做得太过绝情,对尔芙的名声是有些不好的。

    四爷可以不在乎自个儿的名声如何,却不愿意尔芙的名声有污,不过他也知道尔芙是个不太懂得保护自己的傻丫头,所以他又特地当着和嫔娘娘身边掌事宫女的面,要求尔芙回来用膳,这样尔芙就有很好的理由拒绝和嫔娘娘的留饭了,也就不怕和嫔娘娘在吃食上动什么手脚了。

    尔芙闻言,抿抿嘴儿,还是有些不高兴的点点头,随着素尘往和嫔的宫里走去。

    而就在尔芙离开后,殿里替德妃娘娘搭脉看诊的太医都还没出来呢,一个模样姣好的眼生宫女就摇晃着水蛇腰出现在了四爷的跟前儿,这也是和嫔娘娘安排下的后手,她看不惯尔芙如此风光无限、尽享宠爱的幸福生活,又不能亲自去破坏尔芙和四爷之间的关系,所以她安排了一个天生媚骨的宫女来接近四爷。

    这宫女的来历,也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单单和嫔这么一个已经没任何靠山的妃嫔,还没有资格轻易调动内务府包衣旗下的宫女替她办事,还是做这种犯忌讳的事,这是佟佳氏族的某些人和和嫔接触之后,为了更好地掌控羽翼已丰的四爷,特地安排的棋子。

    为了找出这么一位姿容、仪态、身段都数上乘,又自带媚骨的宫女,便是佟佳氏族这样的煊赫大族,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也是机缘巧合,这个名为雪鸾的宫女和已逝的佟佳皇后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不过佟佳氏的某些人不但不觉得这点不妥,甚至还觉得这样更好些,因为四爷对佟佳皇后的孺慕之情颇深,想来就算是四爷不喜欢这个雪鸾,冲着雪鸾和佟佳皇后的几分相似,应该也不会留雪鸾继续在宫里做伺候人的宫女,只要四爷将雪鸾收入府里,那么佟佳氏里那些人的辛苦就算是没有白费。

    “你是何人?”四爷瞧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宫女,绷着脸问道。

    “奴婢雪鸾是伺候常在的宫人,常在偶然瞧见王爷竟然在廊下站着,又见王爷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担心王爷被冷风吹着了不舒坦,便让奴婢过来瞧瞧,送件披风给您,这是奴婢先前替家中兄长所制,绣好之后就一直压在箱子里,还未上过身呢,若是王爷不嫌弃……”雪鸾想着老嬷嬷教导自个儿的模样,颔首收胸地站在四爷一米远的位置上,怀里抱着一件绛紫色的细棉布面披风,语气轻柔谦和的缓缓说道。

    只是还不等她说完,四爷就已经冷冰冰的拒绝道:“本王嫌弃!”

    雪鸾闻言,猛地愣住了神,因为惊讶而瞪起来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四爷,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位雍亲王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因为按照她和教导培养她的老嬷嬷所预料那般,虽然雍亲王是位性格淡漠清冷的贵人,却到底是男子,自个儿又和某位身份高得不能再高的贵人有几分相似,由自个儿主动上前示好,雍亲王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和温柔,兴许今个儿就会求着德妃做主,将她带回到雍王府去。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自个儿辛辛苦苦的,起五更、爬半夜,点灯熬油做的披风就白费了,为了能让雍亲王更好地感受到她贤惠温柔、心思细密的一面,别看这件披风是棉布做面的夹棉披风,但是内里是最最软薄贴身的杭绸,领口边角的针脚儿,更是细密得如同织出来一般,花色也是按着雍亲王的喜好挑选,那现在雍亲王连瞧都没瞧一眼就拒绝了,她还怎么往下演呢……

    雪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地愣在了原地,但是四爷却不想和她并肩而立地站在廊下,他稍显嫌弃地撇撇嘴角,身不动、膀不摇地就往旁边挪去。

    “既然王爷不喜,那奴婢就告退了!”雪鸾见状,有些气馁地屈膝道。

    说完,她也不等四爷答话,便沿着扶手回廊往自个儿来时的方向走去,原本她是在廊下偷偷绕过来的,但是她现在被四爷的决绝和厌弃打击到心神不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礼仪,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让她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地方,竟然直愣愣地奔着四爷的方向走过去了。

    真也是巧了,就在雪鸾绕过四爷身边的刹那,她竟然摔倒了。

    如果尔芙也身在此处,一定会无语地在心里吐槽雪鸾自荐枕席的手段太过狗血、烂俗,但是她不在,她也没机会亲眼看到这狗血烂俗的一幕。

    四爷也是愣神了,他显然没想到雪鸾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直接往自个儿怀里扑。

    而就在此时,殿里替德妃娘娘搭脉看诊的太医,也十分赶巧地出来了。

    廊下,虚张着双臂不知该怎么办的四爷和背着药箱恨不能自戳双目的太医、惊慌失神寻找隐藏的雪鸾、目瞪口呆被吓坏的苏姚四人,八目相对,许久没有言语,还是偏殿里等着四爷和尔芙进来的德妃娘娘察觉到不妥,扒窗往外瞧了,这才赶忙出声将廊下如定格般站在原地的四人叫回到殿里。

    “薛太医,您是太医院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儿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该心里有数,今个儿就算是本宫拜托您了,拜托您万万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德妃娘娘并没有理会想要开口解释的四爷,也没有去看面红耳赤的雪鸾,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能初入宫闱的太医身上,沉声叮嘱道。

    同时,她也不忘给旁边愣神的苏姚使个眼色,示意苏姚送上封口的银钱。

    苏姚见状,不敢怠慢,只是一时身上也找不出合适的荷包打赏,犹豫了两个呼吸,这才咬咬牙地将腕间戴着的一对翠玉镯子塞到了薛太医的手里,别看这镯子是她身上的饰物,却是德妃娘娘在自个儿十五岁生辰那日送上的贺礼,价值不菲,更有特殊意义,送给薛太医封口,可以说是分量十足了。

    薛太医接过镯子,连连点头应是,看都不敢仔细看一眼就往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他还真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是碰到这种宫闱秘史,他要是不收下这份明显是作为封口用的礼物,那就显得太不识趣了,到时候就算这件事不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真的被传扬出去,这个黑锅都得扣在他的头上,而收下这份礼物就不同了,好歹真被传扬出去的时候,德妃娘娘不会直接怀疑到自个儿的身上,总算是有个能亲自解释清楚的机会。

    其实这也是宫里的一种潜规则了。

    “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了薛太医这个外人,德妃娘娘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脸上还泛着红晕的雪鸾,厉声问道,她不信老四会如此色极得在宫里做出什么不合体统的事,更不觉得老四是个不懂四六的糊涂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只能是宫里这些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宫女不自重了。

    德妃娘娘身居妃位多年,平素里是很温婉淑慧的模样,但是她一旦阴沉下脸来了,摆起宫妃娘娘的架子,也是霸气十足,一个眼神就能吓得雪鸾双膝发软,魂飞九霄。

    “奴婢一时脚软,这才会跌倒在廊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就……”

    “就什么,就什么啊?”德妃娘娘被雪鸾吞吞吐吐的模样气得更恼火了,她玉手拍在炕桌上,震得炕桌上摆着的茶碗都叮叮当当地跳起舞来,活脱脱地一个霸王龙附体,恨不能一口吞了雪鸾这个不懂规矩、礼仪的奴才。

    雪鸾被吓得更厉害了几分,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好半天才将自个儿未说完的那句话补全:“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地摔在了雍亲王的跟前儿,这真是个巧合,还望娘娘您明鉴啊,就是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宫里耍这样的小把戏啊!”

    说完,她就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她真是被德妃娘娘吓坏了……

    最重要的就是她也觉得委屈,明明她都已经准备离开了,想着以后再做打算,但是怎么就那么巧地摔在了雍亲王跟前儿,还让薛太医撞了个正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要是这样被雍亲王收房,她哪儿还有出头的那天啊!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眼前发黑,恨不能昏过去算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用过一顿稍显简单的午膳,尔芙吩咐诗晴将管事嬷嬷送过来的当月账本,开始一手算盘、一手笔的盘账了,秋末冬至,各处庄上的出息都已经统计好了,她得抓紧清点好各处的账目,然后将该分给各处庄上庄户们的红利都发下去,毕竟那些庄户都盼了一大年了,早一日发到庄户们的手里,他们也能早一日安心。

    正因为如此,她每次站在窗前目送这些女人们离开时,总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今个儿,亦是如此。

    本就在宫里折腾得不轻,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尔芙最想做的事就是窝在温馨舒适的房间好好歇歇,最想要的就是清静二字,但是就她这些‘情敌’们,根本就不可能心疼她,还会故意给她添堵,这会儿送走了这些人,她终于能好好歇歇乏儿了。

    只是就在尔芙以为自己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时候,诗兰进来了。

    她手里捧着飘热气的点心和一碗甜滋滋的红枣桂圆粥,轻手轻脚地来到尔芙跟前儿,轻声提醒道:“主子,奴婢取了些吃食,您趁热吃上一些吧!”

    “先放放吧!”尔芙头也不回的答道,目光透过窗户望着天边。

    诗兰闻言,照着她的吩咐,轻轻将托盘里的高足盘和白玉汤碗摆好,又将一条温湿的帕子送到了尔芙手里,让尔芙能擦擦脸、擦擦手。

    这也是尔芙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之一。

    每次都是将温湿的帕子往脸上一捂,然后闭目休息几个呼吸的时间,再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便觉得整个人都好似从内到外洗刷过一般舒坦。

    今个儿也不例外。

    尔芙随手接过诗兰送上的热帕子,闻着帕子上飘散着的淡淡茶香,刚要抬手将帕子捂到脸上,还不等她闭上眼睛,便听见身后的诗兰低声说道:“奴婢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本不该这时候说这些惹您烦心的话,但是您今个儿给各院女眷们下逐客令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莽撞和冒失了,若是这事被传扬出去的话,对您声誉不好啊。”

    说完,她就将尔芙手里擦过脸的帕子接过去了。

    尔芙也顺着动作,眉头轻蹙地转过身来,因为她实在不解诗兰此言之意……

    “你这是说得什么时候的事,我刚刚给她们下逐客令了?”她神色微凝的问道。

    诗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轻声提醒道:“主子,您刚刚在堂屋的时候,才说几句话就做了一个端茶送客的举动,虽然奴婢知道您是有些累了,但是若是经不知内情的人乱传一通,难免就会影响您的闺誉。”说完,诗兰尴尬地抿唇笑笑,其实这种事真不应该由她这个婢女来提醒,但是身为尔芙的近身婢女、陪嫁丫鬟,这又是她的责任。

    “端茶送客……”尔芙一脸懵地重复了一遍,瞧着堂屋那张已经收拾干净的方桌,恍然大悟。

    她笑着点点头,轻声道:“你提醒得对,到底是我不够谨慎啦。

    其实我是渴急了,来不及反应就端着宫婢奉上的热茶喝了,并没有送客的意思,难怪她们今个儿走得那么痛快呢,我还以为她们终于学会体恤我这位嫡福晋了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罢了,今个儿是我疏忽了,一会儿你替我给各院女眷送些小礼物过去。”

    说完这话,尔芙就招呼着诗兰往暖阁里走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尔芙又是素来畏寒,早在回府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搬到有大炕的暖阁里住着了,她用惯的金银首饰、玉佩珠钗,也都随着她搬进了暖阁,她就打算随便挑些自个儿用腻、用烦的首饰送给她讨厌的‘情敌’们做礼物,让她把好东西送给她们,她舍不得,也觉得没必要。

    因为就算她将自个儿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送给她们,也得不到她们一句好。

    “这套喜鹊登梅的金簪是去年炫彩坊为我贺寿特意打造的珍品。

    我不太喜欢这种太过奢靡的玩意儿,簪戴起来也笨重,一支不够体面,两支显得太过寡淡,三支、四支地簪戴上,又压得脖子酸疼,还不如趁机送出去,也不算是浪费那些工匠们的心思。”尔芙指着压在妆匣底层的一套十二支形态各异的金簪,轻声说道。

    其实相对而言,能摆在尔芙妆匣里的簪环玉佩都是尔芙比较常用且喜欢的珍品。

    当初尔芙刚刚收到这套喜鹊登梅金簪套组的时候,她也喜欢极了,只是用过两次,被压得脖子酸疼后,她就喜欢不起来了,最后这套金簪就被压在妆匣的最底层了,就算她不将这套金簪送出去做礼物,再过些日子,也该被送到库房里去了。

    毕竟妆匣能装下的珠宝首饰就那么多,管事嬷嬷每月都要按时送新首饰过来,炫彩坊亦是如此,按季送新品来,宫里也时有赏赐赏下,要是不经常将些不常用的首饰挑拣出来送去库房,尔芙的房间都得被各种各样的妆匣塞满了。

    “这支嵌珊瑚镂空珠的金簪,你亲自送到乌雅赫赫的手里,这是德妃娘娘去岁赏下来的珍品,正儿八经的造办处手艺,赏给她是脸面,也是给她抬抬身份,毕竟比起咱们府里其他的格格们,乌雅赫赫这位从内务府包衣旗抬旗成为满八旗贵女的格格,身份是低了些,偏偏她还是咱们德妃娘娘的侄女,不抬举她几分,我也不好和娘娘交代啊。”尔芙又从自个儿最常用的几支金簪里,挑拣出一支意头极好的如意簪,轻声说道。

    “主子,这是您最喜欢的一支金簪了,要不换一支?”诗兰见状,柔声提醒道。

    她虽然不伺候尔芙梳妆,也不掌管尔芙的妆匣,但是她到底是尔芙跟前儿最亲近的婢女之一,她怎么可能不了解尔芙的喜好呢。

    尔芙闻言,虽然是有些舍不得,但是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将那支镶珊瑚镂空珠的金簪从妆匣取出,又挑出对珐琅彩的掐丝金镯放在旁边,轻声解释道:“乌雅赫赫不同旁人,她是咱们四爷的妾室,也是咱们四爷血脉相连的表妹,德妃娘娘最疼惜的侄女,本就是为抬举她的身份,送就要送我喜欢、我常用的,不然还不如不送呢!”

    “奴婢就是觉得您将这么好的玩意儿送给她,替您觉得委屈。”诗兰怎能不明白,她就是替尔芙不值,这才多说两句。

    尔芙无所谓地摇摇头,笑着坐在了妆台前摆着的绣墩上。

    她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也不是那么得舍不得,她就是比较喜欢这支镶珊瑚珠金簪的款式设计,还没过新鲜劲而已,不过这种喜欢是可以用相似品替代的那种,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让炫彩坊的工匠照着这支金簪的款式造几支新簪子簪戴,不然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地送妆匣里选出这支金簪来做礼物。

    “好啦,你也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找锦盒将这些金簪首饰装好,送去各院吧!”尔芙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抬手将妆台上摆着的一溜儿礼物划拉到旁边,轻声吩咐道。

    说完,她自个儿就快步走到炕上歇着去了。

    临窗大炕上,左右两侧炕梢儿都摆着嵌琉璃内画柜门的炕柜,炕柜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摆设,有稀罕名贵的汝窑花瓶,有寓意祥和安乐的红珊瑚,还有玉雕山子,窗边摆着的条几上,则是妆点着新鲜花枝的青花瓷花瓶。

    可惜尔芙这会儿却没心情欣赏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

    只见她抱着个软软的南瓜形软枕,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靠枕上,远远瞧着外间桌上摆着的那些吃食,揉揉隐约传出咕咕声的小肚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吃些……

    想吃,因为有些饿。

    不想动,因为累。

    想吃,因为瞧着点心好精致。

    不想动,因为累。

    想吃,因为有些渴。

    不想动,因为累。

    就在她心里纠结无比的时候,不知道去忙些什么的诗晴从外面进来了。

    尔芙见状,心里一阵轻松,笑着吩咐道:“快帮我把桌上那些吃食都挪进来吧,再给我端杯热茶来,我现在是又饿又渴又累,你再不进来,我就要招呼外面廊下候着的那些丫头们进来伺候啦!”

    “主子,您就是性格太好了!”诗晴闻言,笑着答道,同时端起了托盘。

    尔芙眼巴巴地瞧着一点点靠近自个儿的托盘,目不转睛地盯着托盘上的吃食,并没有搭茬,只是连连摆手地催促着诗晴快些将吃食送到自个儿跟前儿,快些将碗筷递到自个儿的手里,她感觉她就要被饿死了!

    诗晴见状,也不再多言,笑着将吃食一样样地摆在尔芙跟前儿的炕桌上。

    尔芙接过汤匙,迫不及待地端起那碗红枣桂圆粥,咕噜噜地喝了两口,然后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将粥碗撂到了旁边,又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小小口吃着,一边填补胃里的空虚,一边指着那碗桌,和诗晴说道:“真是可惜,好好的一碗红枣桂圆粥,竟然就这么放得有些凉了!”

    “厨上应该还有一直温热着的,主子爱吃,奴婢再去取一碗来!”诗晴笑着道。

    别看诗晴是婢女,却丝毫不觉得一碗粥就喝了两口是在浪费。

    因为她从小就被钮祜禄凌柱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买进府里当差,便是幼年曾受过些缺衣少食的苦,但是这些年过去了,也早就忘了,她又一直是主子跟前儿得脸的丫鬟,吃穿嚼用不比寻常官宦府里的小姐们差,所以她怎么可能理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呢!

    尔芙闻言,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凉,还能喝,别麻烦了!”

    说完,她就端着那碗有些凉的红枣桂圆粥,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了,粥是要趁热喝,凉了影响口感,却也并非不能喝,她还真没有那么娇气、矫情呢!

    这么一碗粥,瞧着普通,但是从挑选食材到送到她的跟前儿,也需要好些钱呢……

    作为府里的嫡福晋,掌管府中中馈,便是府里家大业大,不差这一星半点的,她也该从己做起,做好节约勤俭的榜样。

    这一刻,尔芙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升华了。

    其实说白了,她就是饿了,既懒得再等诗晴跑到小厨房去取热粥过来,干吃点心,又有些噎得慌,而这碗粥也不是不能喝,那就凑合凑合呗……

    相比府里某些女眷的心思险恶,尔芙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她并不好奇弘晖的下落,之所以打探一番,也不过是不想黑锅落在自个儿的头上,也是纯粹的八卦心作祟。

    当然,既然乌拉那拉氏已经找到弘晖的下落,她也猜出了弘晖的去向。

    别看乌拉那拉氏看似是在外眼线不少,但是乌拉那拉氏到底是深闺女眷一枚,她所图就是夫荣妻贵,只要保证自个儿在四爷府里的地位,保证家族不视她如弃子,根本不需要花费不菲地将眼线耳目安插到各地去,所以就算尔芙不曾细细打探乌拉那拉氏在外的眼线网,她也清楚乌拉那拉氏的眼线耳目就在京里打转转呢……

    那既然乌拉那拉氏的眼线网,仅限于京城范围内,充其量能横跨周边几县,那乌拉那拉氏能找到弘晖的下落,弘晖躲在哪里,也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恶趣味地想象着,要是自个儿将这消息传给府里某些心思阴险的女眷知道的话……啧啧,那她一定能好好地看上一出大戏了!

    不过她还没有那么恶毒,心里想想,过过干瘾,也就是了……

    至于弘晖的事,她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管他那么许多闲事,管好了,那就是给自个儿添堵呢,要是管不好,岂不是主动给别人送去攻讦自个儿的把柄呢,继母难当,她这样妾室扶正的后娘就更加不好混了……

    而雪鸾的身份则大为不同,她已经是内务府小选入宫伺候的宫女,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康熙帝的女人,便是德妃娘娘也不好轻易将这样一个宫女送到四爷的府里去。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此时正是统计府中各处田庄出息的时候,内院这些管事嬷嬷早早地就将这些账目清点好送过来,也是尔芙特地吩咐下的,毕竟这些田庄庄上送来的账目都关系着各处田庄庄户们能分到手的红利,早一日彻底核算清楚,便能将红利早一日分发下去。

    田庄上那些庄户们辛苦一整年、盼望一整年,她也想让这些庄户早日安心。

    尔芙身前的炕桌上,摆着厚厚一摞账本,别看瞧着好像很多,但是却远没有看到得那么多,因为在这隔时代识文断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写得一手蝇头小楷的人,更少之又少,最起码四爷府田庄里的那些庄头都不会,指望着这些粗人将一笔笔账目记录清楚,自是需要厚厚的一大本了。

    她一手笔,一手算盘地清点着账目,越点算就越是心烦,因为这些账记得太乱了。

    如果不是她清点过两本,确认其中并未发现任何问题,她都忍不住怀疑庄头是想要利用这种手段来贪墨府里的收益了,真难为管事嬷嬷们是如何做到几日时间就将这些账目核算完毕了。

    “这本没问题了!”又清点好一本,尔芙低喃着,伸了个懒腰。

    随后,她一边在账本最后一页留下自个儿的亲笔签名,一边拿过摆在旁边的私章盖印,做好这些,诗兰她们便能够将这本账本送到公中库房保存了,也意味着这个田庄今年的账目彻底核算清楚,该分发给那些庄户们的红利,也就可以分发下去了。

    虽然是辛苦,但是尔芙心里却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四爷奉圣命追缴欠款,又提议士绅一体纳税,可以说是将满朝文武和天下读书人都得罪惨了,想要扭转他在百姓之间的名声,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出任何收买人心的事,尔芙只好提议从这些佃租府里田地的贫苦佃户身上想法子了。

    给佃户们分红利,这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稀罕事。

    尔芙怕底下的庄头和管事嬷嬷不尽心,又无前例可循,她这才不得不忍着恶心,一笔笔地核算账目明细,等到明年就不需要如此烦劳了,随随便便抽查几本账目,也就足够了。

    “贴上封条,列出明细,等这边这些账本都清点完毕了,再一块送去秦嬷嬷那。”她将清点好的账本往诗兰跟前儿一推,低声吩咐道。

    说完,她就又拿起一本账本,细细核算起来。

    诗兰和诗晴她们也闲不着,因为她们还需要抄录出明细来归档,方便日后查对,毕竟这些乱糟糟的账本想翻查起来不容易,而且府里在各处的产业也是真不少,总不能每次想要翻查的时候都钻到满是灰尘的库房里去翻腾吧,所以早在尔芙成为府里嫡福晋的那天起,尔芙就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

    账目送入府里,确认无误后,抄录总账和明细账,流水账归于库房收存。

    每到此时,尔芙就想着是不是该催催无涯书院那边的山长,自个儿又是出银子,又是出地方,千辛万苦地办起这么一所职业性的学院,不能让这所学院成为一处摆设吧,那些学有所成的孩子,也该让他们离开书院,正儿八经地找个差事,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吧,这样自个儿也能雇佣下一批懂得精算账目的账房了。

    她心里是乱七八糟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噼里啪啦地拨动着算盘珠。

    尔芙这么一忙就是大半天的时间,连小七过来正院给自个儿请安,她都没有时间理会,更是临时抓壮丁地抓着小七和自个儿一块清点账目,直到外面天色渐沉,她这才坐直身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天色暗了,把灯点起来吧!”她指着房间角落里摆着的烛台,低声吩咐道。

    说完,尔芙也不打算起来活动活动,她一手揉揉发酸的肩膀,一手胡乱将炕桌上整理好的账目推到旁边些,便伸胳膊伸腿地伸起懒腰来了,再然后就浑身放松地靠在窗边摆着的靠枕上了。

    躺了片刻,她瞧着趴在炕桌边抄写不停的诗兰她们,柔声说道:“你们也歇歇吧,天色暗了,容易伤眼睛,再说你们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额娘,小七真是看不懂您了。

    这些管事嬷嬷都已经清点好账目了,您随便翻看两本,看看管事嬷嬷们和庄头有没有勾结贪墨就算了,又何必这么辛苦地亲自核算呢,您不是常说用人不疑么,您这明显是说一套,做一套啊!”小七端起凉茶,微抿了一口,笑着打趣道。

    尔芙闻言,扭头瞧瞧躺在另一侧伸懒腰的小七,笑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不错,但是事关钱财,还是要谨慎些,再说额娘也不是不相信秦嬷嬷她们,只是这次的账目关系到府里数百佃户们分到手的红利,容不得半点差错,又是第一天如此,自是要格外仔细,待明年就不需要如此了。”

    “给佃户分红利,额娘,您也是太大方了!”小七有些不理解的嘀咕道。

    尔芙笑笑,随意地拿起一本还未核算过的账本翻看着,柔声答道:“你经常出入你那些堂伯叔叔们的府里,和你那些堂亲姐妹也时有往来,或多或少该知道些朝上的事,该明白你阿玛的难处。

    要知道,当初皇上见国库存银所剩不多,命你阿玛清缴朝臣在国库的借贷欠款,这可是个苦差事啊,正所谓借钱容易,要钱则难,你阿玛惹得满朝文武心里不痛快,如今又提议士绅一体纳税,更是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额娘没有别的办法替你阿玛分忧,只能想出这么个蠢主意来替你阿玛挽回名声了。”

    说完,她就又是一阵苦笑。

    因为她觉得她做得这些事,根本就不足以挽回四爷已经被抹黑的名声。

    士农工商,农民看似地位颇高,却没什么话语权,别说比不得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连位列最末的商人也不如,指望着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替四爷挽回名声,实在是太愚蠢了。

    不过她也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任何一种收买人心的事,皇上能做,官绅能做,商人能做,甚至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做,唯有皇子不能做。

    “阿玛太过正直了!”小七闻言,也是脸色发苦。

    尔芙笑着摇摇头,因为她并不赞同小七的说法。

    她不觉得四爷正直克己有错,也不认为四爷整治官场有错,反倒是那些早就忘记勤政爱民的官员错了,他们为了向康熙帝显示自个儿的清廉,枉顾康熙帝体恤官员之心,肆无忌惮地从国库借银子,借而不还,愣是将偌大的国库借空了,四爷奉旨追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他们看来,却成了天大的错事,还毫无廉耻地污蔑四爷名声,可恨至极。

    再说士绅一体纳税之事,更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国家没有钱粮,便不能养兵护边,便不能修桥补路,便不能疏通河道,现在一些官绅仰仗着身份能够豁免纳税,自个儿大肆经营敛财,还要替一些主动投靠到他们跟前儿的富绅巨贾避税,长此以往下去,这国家也就被他们彻底掏空了。

    正因为如此,尔芙举双手双脚地赞同四爷的选择。

    不过小七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事,加之她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看不到这些弊端,所以她才会觉得是她阿玛太过于正直的错。

    “照章纳税,这是我们的责任,就是因为历朝历代的律法都是官员所定,皇上又不得不倚仗官员士林治理天下,这才会让士绅一族成为特殊的存在。”尔芙丢下手里的账本,一脸不快的吐槽道。

    在她看来,这就和后世被无数女人吐槽的婚姻法一样,男人总归是偏袒男人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曾经在电视剧中无数次的看到某个画面,原告蔫头耷脑地跪在地上,被告则稳稳当当、得意洋洋地坐在旁边,只是那时她看着的是后世演绎,但是来到这时代之后,她却曾亲眼看到过数次这种画面,实在是荒唐极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自个儿不能一力抗争整个时代,她都想推翻整个统治阶层了。

    虽然这个说法是有些夸张的,毕竟她现在也是统治阶层的一员,要是真的推翻了整个统治阶层,她也会跟着一块倒霉,但是她却是真心想要改变这时代的某种恶习,比如高低贵贱之分,比如跪拜恶习。

    想到这里,她扭头瞧瞧正在给自个儿捶腿的诗兰,暗暗在心里鄙夷着自个儿。

    因为她觉得自个儿真是太虚伪了,心里想着要推翻某些恶习,自个儿却在享受着这样的恶习,真是太卑劣了,也幸亏她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些话,不然她怕是要无地自容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又扭头瞧瞧好似在想着什么问题的小七,笑着道:“别琢磨那些用不着的事了,还是乖乖歇歇乏儿吧,你也跟着额娘忙活了大半天了,也是累坏了!”

    小七闻言,笑着回眸答道:“小七一点都不累。”

    “得,你和你阿玛一样,那筋骨都是铁打的,额娘都快累散架了!”尔芙翻着白眼道。

    小七笑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身来,大半边身子趴在炕桌上,脑袋瓜儿凑到尔芙跟前儿,一脸坏笑的撒娇道:“许是额娘太娇气了呢,小七每日不但要随先生读书习字、抚琴弄曲,还要和毓秀姑姑她们学习治家之道,除此之外,每日都要写五十张大字,跟着小丫头们做绣活,早就习惯了!”

    “你这个年纪就是该好好学些东西的时候,额娘已经从那个年头熬过来了!”

    说到这些事,尔芙就有些尴尬。

    因为这个时代的原主真身有一个非常丰富的童年,爱玩玩,爱闹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就差和山野丫头似的爬树掏鸟窝了,但是尔芙自己却有个很悲催的童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真可谓是没有一日轻松过,不过她这些辛酸凄惨的经历,却不能对任何人明言,弄得她现在教育小七都有种心虚气短的感觉。

    好在小七是个懂事且乖巧的好孩子,并没有开口戳破尔芙的谎言。

    她笑呵呵地伸出沾满墨渍的双手,娇声道:“额娘辛苦过,但是额娘也要疼小七,您看小七的手都变得粗糙了,您就把您房里那瓶蜂蜜珍珠膏送给小七吧!”

    “喜欢就去拿,额娘这屋里的东西,还不随便你处置。”尔芙笑着答道,同时拿起手边放着的湿帕子替小七擦擦手上的墨渍,因为她怕小七这顽皮的丫头将黑乎乎的手印留在自个儿的身上,要不是她实在懒得动弹的话,她就要抓着小七去净室里洗手了。

    不过尔芙还没有开口催着小七去把小脏手洗洗,小七就已经自觉地去洗手了。

    因为诗晴端着两盘精致的点心从外面进来了。

    “把这些收拾收拾,然后将点心放在这里,小七那丫头就爱吃这些甜滋滋的点心,就摆在她那边吧,再给我拧条湿帕子过来,让我也能擦擦手,我真是懒得去净室里洗手了,让我就这样脏兮兮地躺一会儿吧!”她指着堆满账本的炕桌,低声吩咐道。

    诗晴闻言,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笑,这就是你家主子我懒得动弹,不然我一定要在你脸上抹几个黑手印,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出来!”尔芙闻声,没好气的嘟哝着。

    不过诗晴这么一笑,她也不好意思这样躺下去了,太丢脸了。

    尔芙连着深呼吸几下,在心里给自个儿鼓鼓劲,扁扁嘴儿地坐起身来,也跟着小七的脚步往净室里去洗小脏手了。

    就在她刚刚走到洗脸盆架前的瞬间,小七回过头来……

    “嘻嘻,额娘,您来了!”她乐呵呵地招呼着,说着还不等尔芙回声,便很是调皮地将手上沾着的水珠往尔芙的眼前儿弹去……

    凉丝丝的水滴就这样没有半点防备地落在了尔芙的脸颊上。

    尔芙一脸懵地站在了原地……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额娘,您真是够没正行的了!”小七也擦着脸上的水痕,娇嗔道。

    “本福晋最是温雅端正,秀外慧中了……

    你这个刁丫头啊,竟然往你额娘脸上泼水,瞧瞧你把额娘弄得多狼狈,亏额娘还觉得你是个懂得体贴的好孩子呢,这要是让旁人瞧见,额娘这脸面往哪里放!”尔芙闻言,笑着左右环顾一圈,故意装傻的答道。

    一直候在门口听差的诗兰听着净室里的‘斗争’似是告一段落了,笑着提醒道:“福晋、小格格,厨上已经备下热水,可要奴婢命人取来,也便两位主子洗漱一番!”

    “去吧,今个儿左右四爷也不回府,小七也和我一块住了,另外你再去趟听雨阁,给她取些换洗衣物过来!”尔芙闻言,朗声吩咐道,同时招呼小七回到了暖阁里,刚刚玩闹着不觉得冷,还折腾出了一身香汗,但是这会儿空下来了,便觉得净室里有些凉飕飕的了。

    诗兰瞧瞧身边放着的衣物,笑着答道:“主子放心,诗晴已经将小主子的换洗衣物都取过来了!”

    说完,她将刚就准备好的两碗蜜枣茶送到尔芙和小七跟前儿,便下去准备热水了。

    尔芙摸摸有些烫的杯壁,笑着对小七说道:“今个儿,你就在额娘这住了!”

    “额娘,您该不会是打算留小七继续陪你清点这些账目吧?”小七闻言,却并没有欢喜之色,反而一本正经地绷起脸,抬手指着旁边那摞还很高的账本,正色问道。

    尔芙见状,微微挑眉,笑着点点头。

    “额娘,您就不心疼小七,小七平日里读书就很辛苦了,难得有机会偷偷懒,您还让小七抱着这些账本!”她一脸不高兴地嘟嘴说道,说完就闹别扭似的转过身去了,以后背对着尔芙,发泄着自个儿的不满。

    而旁边坐着的尔芙呢,则是笑得更欢了。

    小七见状,越发不高兴了,她转回身,瞧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自家额娘,娇声道:“额娘就知道欺负小七,刚刚玩闹时,额娘也不让着小七,小七不高兴了,额娘也不来哄哄小七!”

    她一脸敷衍的说:“那额娘就哄哄小七,小七最乖,小七最听话了!”

    “额娘,您能不能认真地哄哄我!”感觉到被敷衍的小七,一脸认真的要求道。

    她是很愿意替自家额娘分担些压力的,也不觉得辛苦,但是她还是希望在辛苦过后能得到自家额娘的鼓励和赞扬,先前就是因为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自家额娘的夸赞,她才会闹性子地将手上沾着的水滴弹向自家额娘,结果却没想到自家额娘不但不会生气,还笑呵呵地和她玩到了一块。

    尔芙察觉到小七语气里的认真,稍稍反思了下自个儿的举动,也认真起来了。

    只见她撑着还有些疲惫的身子坐正在炕桌一侧,目光温柔地落在小七的脸上,语气诚恳的说道:“你是额娘最贴心的孩子,有你帮额娘处理府里庶务,额娘轻松了许多,小七真的是个懂事的孩子!”

    “小七是不是很能干呢?”小七被尔芙夸得有些脸红,低着头问道。

    “当然,小七才是真正的秀外慧中呢。”她笑着伸手摸摸小七的发顶,柔声答道。

    小七闻言,高兴地扬起笑脸,起身跑到尔芙跟前儿,笑着就钻进了尔芙的怀里。

    此刻,她是幸福的,尔芙也是幸福的。

    尔芙揽着有些分量的小七,抬手拍拍小七的后背,将小七从自个儿的怀里拉出来,点指着小七还微湿的发鬓,故意绷着脸的问道:“坏丫头,你是不是故意要将额娘的衣袍都蹭湿啊,还不快点起来坐好,额娘还想要和小七好好说说话呢……”

    “额娘,您真是太会破坏气氛了!”小七一脸悻悻的低声说道。

    尔芙笑着揽住小七的肩膀,她是很想和自家小七好好亲近亲近,但是从小就没有抱过任何一个孩子的她,实在是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再说小七也是大孩子了,要是让旁人瞧见小七还如此撒娇,对小七也不好。

    她揽着小七的肩膀,和小七并肩坐在炕边儿,笑呵呵地说起了私房话。

    不但如此,便是在净室里泡澡的时候,两母女也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而与此同时的西小院里,气氛就不是那么融洽了。

    乌拉那拉氏得到弘晖再次失踪的消息了,她本来还未放进肚子里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而且此次和之前不同,之前好歹是很快就在京中找到了弘晖的踪迹,但是这次是弘晖借礼佛参禅为名地消失了好几日,她安排在弘晖私宅伺候的耳目,这才将消息报到她跟前儿来。

    “她真是好大胆!”她看着跪在自个儿跟前儿的青柳,低声骂道。

    青柳一脸惶恐地低下头,却又不得不替在弘晖阿哥私宅盯梢的手下辩解两句:“其实她也不是存心要瞒着主子的,因为之前弘晖阿哥虽是人不在府里,却时有消息送回府里,而且冯宝跟前儿新添的小厮还几次回府替弘晖阿哥取换洗衣物来着,她便以为弘晖阿哥是贪恋庙中清净呢,并没有多想。

    再说,她初入弘晖阿哥的私宅,出入不便,一直到昨个儿午后,她这才借口有些体己的东西要出府购买,急忙赶去弘晖阿哥说过的庙里探听消息,且发现弘晖阿哥不见,便已经是立刻传信报到奴婢这里了。”

    “不怪她,那要怪谁呢?”乌拉那拉氏闻言,怒极反笑的喝问道。

    “奴婢无能,未能及时发现不对,让弘晖阿哥再次消失,还望主子恕罪。”

    乌拉那拉氏真是要气疯了,她如同拉磨的驴一般在堂屋里团团转,且越走越快,直走得青柳眼花缭乱,这才气喘吁吁地坐在太师椅上,厉声吩咐道:“事已至此,便是我责怪你也无用,尽快找到弘晖阿哥的踪迹,并将其带回府,至于那个没能完成任务的丫头子,你也别替她解释了,但凡她能聪明几分,也不至于直到今个儿才发现不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说完,她就再次起身地往内室里走去。

    青柳望着乌拉那拉氏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替那个没办好差事的小丫头悲哀。

    乌拉那拉氏御下极严,尤其是对外面养着的那些耳目眼线,稍有错漏,轻则发卖,重责打死,但是这些都不是下场最悲惨、最可怕的那种,最悲惨的莫过于被送给宫里那些公公们亵玩取乐的丫头们。

    乌拉那拉氏不但需要稳固自个儿在四爷府里的地位,还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要打听宫里的消息,但是宫里的消息不好打探,一不能轻易往宫里安插眼线,那是犯忌讳的事,不发现则已,一发现就是死路,二是上三旗包衣宫女不容易控制,所以乌拉那拉氏就将心思动到那些太监的身上。

    太监不是男人,却也有男人的喜好,且喜好的方式颇为扭曲、古怪,甚至是变态。

    别说是宫里伺候贵人们的上三旗包衣宫女看不上这些身有残缺的太监,便是青楼里倚门卖笑的女昌女支也不愿意伺候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有权有势的掌事太监们能够有资本私置外宅、添置小妾,但是多数太监并没有那样的资本,而乌拉那拉氏就是需要这些身处底层的太监们替她打探消息。

    为此,乌拉那拉氏特地在前门外的一条胡同里,买下了一处很是隐秘的宅院。

    在这个宅院里,有伶俐聪颖的小厮,有经验丰富的仆妇,也有一批卖身契掐在乌拉那拉氏手里的清秀丫头们,这就是乌拉那拉氏专门用来招呼那些身份地位都不够资本豢养小妾的太监们的所在。

    而乌拉那拉氏所言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将犯错的丫头送去这里。

    在青柳看来,不论是发卖,还是杖责致死,远好过被送到那里去,便是被卖到青楼里,好歹伺候得是真男人,便是这些男人不懂得疼爱珍惜,还有老鸨子出面约束着,而杖责致死呢,虽然是丢了性命,却是再无苦楚,而被送到那处宅子里,真可谓是生不如死了。

    若是换做往日里,青柳并不会如此伤感。

    她能够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伺候,掌管着乌拉那拉氏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本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这次不同,因为这次被派到弘晖阿哥私宅里探听消息的小丫头是青柳当亲妹妹疼爱的丫头。

    人和人相处是一种缘分,青柳再是心狠手辣,却也有软肋可言。

    她虽然是上三旗包衣出身,生母却在她小时候就丢下她和妹妹过世了,亲爹仗着祖上积攒下的银钱,很快就再娶旁人,后娘一进门,她和妹妹就成了不被待见的拖油瓶,后娘当着亲爹和外人的面是贤良淑德,私下里却是另一副面孔,偏偏又做得隐蔽,便是她和妹妹哭诉委屈,也没有人信,还被人议论说她们姐妹不识好歹。

    三年不到,妹妹就死在了后娘的手里,而青柳因为名字记在内务府小选名录之上,总算逃出了那个如狼穴虎窝般的里。

    她前前后后跟过几位嬷嬷,学了些本事,也攒了些银钱,却找不回妹妹了。

    因为小时候的悲惨际遇,她变得心狠手辣,也因为这点被乌拉那拉氏相中,而乌拉那拉氏替她报复她恨之入骨的继母和亲爹,又将她继母所生的小儿子斩去五肢丢在街上乞讨为生,她也甘心为乌拉那拉氏泯灭良知,为虎作伥。

    不过她的心底,仍然有一处软肋,那就是她早夭的亲妹妹。

    一个多月前,她受乌拉那拉氏的差遣去京中一处颇有些手段的人牙子手里买人,也正是这次,让她遇到了那个和她亲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

    小姑娘才刚刚九岁上,和她妹妹死的时候一样大,也叫青竹。

    青柳一见到就如同见到了自个儿的亲妹妹,她不忍心这个酷似自个儿妹妹的小丫头如商品般被人挑选买卖,但是她手里又没有足够的银钱来赎买这丫头,再说她就是包衣宫女,哪有自个儿使奴唤婢呢,便是她买下这丫头,也不能为其登录户籍,所以她就借着给乌拉那拉氏买人的机会,将这个酷似自个儿妹妹的丫头买下来了。

    她本是好意,想着先让这丫头在庄上养些日子,再求乌拉那拉氏施恩,赐个出身,也不求能够成为光鲜体面的大宫女,便是做个跑腿传话的小丫头,也比在人牙子手里讨生活强。

    可惜,一切都有意外。

    因为她并没有直接将这丫头带回到府里来,先前也没有对乌拉那拉氏提起这丫头,仅仅是交代庄上的仆妇多关照几分,所以当乌拉那拉氏给庄上传信,要求庄上安排几个合适的丫头送到弘晖阿哥私宅别院的时候,这丫头就被送到了弘晖阿哥的私宅别院。

    庄上挑人的仆妇是好意,想着这小丫头年纪是小些,却是个模样不错的丫头,送到弘晖阿哥跟前儿,总归能混个体面些的差事,总比留在庄上和那些严肃厉害的老婆子们学那些看不懂的玩意儿强,但是这个好心办错事的仆妇却没想到乌拉那拉氏挑人是去做眼睛盯着弘晖的。

    偏偏,事有凑巧。

    六七个丫头送到弘晖阿哥的别院备选,小丽娘就选中了这个酷似青柳妹妹的丫头,等到青柳去交代差事的时候,这才发现被安排到弘晖阿哥府里盯梢的人是她,但是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将这小丫头从弘晖阿哥的府上带走了。

    她想着弘晖阿哥既然已经在京里置办宅院,应该也不会再偷跑了,倒是也不太担心青竹不能完成差事,只是怕青竹在弘晖阿哥府上受委屈,但是转念一想呢,这样也好,等到弘晖阿哥玩够了回到府里的时候,青竹也就能跟着回到四爷府了,她也就能想办法将青竹带到自个儿身边了。

    只是到底出现了意外。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小宫女躺在还残存着青柳体温的被窝里,跟前儿摆着往日连看都难得看到的点心,怀里抱着温热的汤婆子,舒坦得自个儿都快忘记自个儿姓什么了!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不耐烦的催促声从内室里传出来了。

    “奴婢这就下去安排!”青柳闻声,恭声答道,同时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似的往门外走去。

    迎面是一阵夹杂着零星雨滴的阴湿北风,打在脸上,又冷又冰。

    青柳望着天边被阴云笼罩着的弯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因为她发现她不但没有能力好保护她的亲妹妹青竹,也没有能力保护好酷似她亲妹妹的小丫头青竹,但是和她亲妹妹所面临的问题不同,小丫头青竹的下场,显然更为凄惨些。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失魂落魄地沿着游廊往后院走去。

    小小的房间里,一盏豆大的油灯,透过门缝、窗缝吹进来的寒风,青柳趴伏在地当间那张漆色斑驳的圆桌上,白净滑嫩的双手死死地扣着桌角,眼泪犹如断线珠子似的无声滑落着。

    许久过后,她瞪着充斥满血丝的双眸,牙关紧咬地坐直了身子。

    青柳目光凝滞地望着窗边长几上摆着的一对泥塑玩偶,这是青竹送给她的礼物,一对憨态可掬的大头娃娃,不值什么钱,却让她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间,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她知道凭借自个儿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帮助青竹的,但是她却可以借助旁人的力量,比如府里性格最好的那位嫡福晋钮祜禄氏。

    想到这里,她动作迅捷地取来纸笔墨砚,提笔写下了两封密信。

    一封是青柳按照乌拉那拉氏吩咐写给乌拉那拉氏安排在府外听差亲信的书信,内容无非是传达乌拉那拉氏的命令,将未能完成差事的青竹送往那座专门招待宫中太监的隐秘宅院,同时派出全部人手加速寻找弘晖阿哥的下落,且在发现弘晖阿哥后,即刻将弘晖阿哥送回到四爷府中。

    另一封的内容就很有趣了。

    这是她故意用左手书写的一封告密信,所告知内容就是那所隐秘宅院的位置,也稍微透露了一些关于乌拉那拉氏的秘密,而且为了保证自个儿的身份不暴露,她特意将这些消息写得不清不楚,这样就算是有朝一日乌拉那拉氏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了这封信的内容,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青柳静静地看在自个儿眼前的两封书信,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幺!”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告密信收到袖管里,独留下那封写给府外同伙的密信,朗声将外面等着传信的小太监叫到了跟前儿。

    被点名召唤的小太监小幺闻声,动作轻巧地来到了青柳的跟前儿,等着青柳吩咐。

    此时,青柳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如往日般温纯清丽的满面堆笑,连眼底隐约可见的血丝都消退干净了,她双指并拢地夹起那封密信,柔声吩咐道:“今个儿的时间有些不早了,但是这封信又很要紧,你想想法子,抓紧把信送到前门胡同去吧。”

    “您这差事太为难人了!”小幺接过青柳手里的书信,苦笑着道。

    青柳闻言,笑意更浓,眼底却闪过些许冷冽之色,压低声音的教训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没办法将这封信连夜送到前门胡同去吧,那咱们主子每月赏给你那些银钱,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可告诉你,咱们主子这两日的心情不大好,你自个儿找死,别连累到我!”

    小幺是乌拉那拉氏特别安排给青柳的信使,为的就是方便青柳和外界联系,乌拉那拉氏为了帮助小幺打通各处关节,还赏下了好些银两,虽然打点各处使用的银两,多数都落在他自个儿的腰包里了,但是他还是使银子找到一条能深夜出府的门路,他之所以摆出这张苦瓜脸,无非是想多得几分赏钱罢了。

    不过他也不是看不懂脸色的糊涂鬼,他哪里看不出乌拉那拉氏这两日的心情不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乌拉那拉氏刚刚教训过青柳,只是贪财的个性,让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讨赏钱的机会,但是被青柳这么若有似无的威胁两句,他也就立刻认怂了。

    “姐姐,您看我就是随口一句,您千万别当真,小的这就给您跑腿去!”

    青柳闻言,懒得理会小心陪笑的小幺,阴沉着脸的催促道:“少在我这耍嘴皮子,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思,该干嘛干嘛去,该给你的赏钱,我也不会克扣下,只是我这会儿手边有些紧,等明个儿你再过来取就是了!”说完,她就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催着小幺赶紧去给前门胡同那边送信了。

    小幺得到自个儿想要的答案,也就笑嘻嘻地离开了青柳的房间。

    随着房门重新紧闭关拢,青柳起身走到窗边,她目送着小幺如猴子似的窜出院墙,消失在自个儿目光范围内,再次抬头望向了天边被阴云笼罩着的弯月,她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现在唯有盼着前门胡同那边的渝婆子不要太心狠,让小青竹一到前门胡同就去伺候那些太监们。

    想到这里,她快步走出了房间,沿着后院门往浣洗房那边走去。

    青柳要趁着此时月黑风高,将那封揭发检举乌拉那拉氏的密信塞到小七格格的送洗衣物里,因为她需要给前门胡同那边的渝婆子留出时间来,她要等渝婆子将青竹带到前门胡同那边去,再让嫡福晋钮祜禄氏尔芙发现这封检举揭发的密信,唯有这样,才能保证青竹能趁机脱离乌拉那拉氏的控制。

    她想好了,她不能再让青竹被乌拉那拉氏控制着了。

    因为她能救下青竹一次,却未必能次次都救下青竹这丫头,再说她都不敢保证她这次能成功救下青竹呢!

    青柳就这样在月色的掩映下,顺风顺水地做好了一切。

    等她再回到自个儿房里,她整个人都好似被抽去了骨头般乏力地栽倒在了床上,但是她还不能就此休息,她还需要细细回顾下自个儿刚刚的所作所为,若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她也好尽快弥补,免得被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牵扯到自个儿的身上。

    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当差,又领着这样的差事,容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青柳就这样双腿蜷缩地靠坐在床边,身下是冰冷冷的地砖,身侧是已经没有半点热气的炭炉,但是她却毫无察觉,她的脑海里就如同过电影似的一幕幕重复着她先前的所作所为。

    一遍不算完,两遍不够安心,三遍也不足以稳妥……直到天边显出一丝鱼肚白,她才回过神来,倒不是她确认她的安排万无一失了,而是她不敢再回想下去了,因为她发现她已经隐约回想不起来某些细节之处,越是回想就越是心惊胆战,要是在这样下去,怕是不等乌拉那拉氏发现什么线索锁定到她是告密者,她自个儿就回露出马脚来。

    她捶捶隐隐作痛的腰腿,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爬到了床上。

    距离她们这些奴婢去前面上房里伺候乌拉那拉氏梳洗起身的时辰还早,她需要好好恢复下精神,已保证自个儿不会在困顿之际露出马脚,再说她也不能让人发现她彻夜未眠,那样就太可疑了,所以哪怕是床上铺着的被褥一片阴凉,青柳还是咬牙脱去外袍,穿着一身贴身衣物钻到被窝里了。

    被窝里很凉,本有些困倦的青柳这么一折腾,反倒是精神了。

    不过她却不敢起身,她就这样浑身发抖地缩在被窝里,硬生生地靠着体温将被褥都睡到温热,又故意在枕头上蹭了又蹭,将整夜未曾拆开的发髻滚乱,这才在听到外面有人活动的动静后,打着哈欠,故作刚刚睡醒模样地钻出被窝,裹着外袍,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和院里走动的人打招呼。

    “姐姐,热水都已经放在廊下了,要不要我给您送进去啊!”一个颇为伶俐的小宫女在见到青柳之后,边往青柳跟前儿走着,边献殷勤道,别看青柳在乌拉那拉侧福晋跟前儿不受看重,但是到底是有品级的大宫女,她讨好几分,总归吃不了亏。

    青柳闻言,笑着回过头,还打着哈欠呢,稍显歉意的柔声说道:“今个儿外面还真是有些冷,我这才刚起来,还真是有些不敢往外走,要是你这会儿没什么事,那就麻烦你替我送趟水吧!”

    小宫女笑着点点头,动作迅速地往小厨房门口跑去,一会儿工夫就拎着一个装满热水的铜壶来到了青柳的房门口,她探头瞧着正坐在桌边吃点心的青柳,笑着招呼道:“姐姐,我给你送进去吧!”

    “快进来,正好我这有主子赏下来的点心,一块吃些垫垫肚子。”青柳招手道。

    小宫女闻言,笑得更加欢快了,她拎着沉甸甸的铜壶,迈步走进青柳的房间,动作麻利地将铜壶里的热水倒在洗手盆架上的铜盆里,又将洗手盆架旁边木桶里存着的冷水倒了些在盆里,调好了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桌边,一脸紧张地捏着衣角,既不说离开,也不敢主动坐下吃点心,眼巴巴地瞧着青柳。

    青柳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拍拍身侧的绣墩,热络招呼道:“快坐下吃点心,别看这些点心有些凉了,但是味道真不错呢!”

    说着,她还起身往桌上的茶壶里兑了些热水,主动给小宫女和自个儿倒上茶水。

    小宫女见状,终于不再犹豫,稍一道谢,便笑眯眯地坐下身来,拿起一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板栗糕往嘴边送去。

    青柳则是吃完手里拿着的那块绿豆糕就起身去洗漱了。

    她边往洗手盆架前走着,边回头和有些紧张的小宫女说道:“慢慢吃,别着急,你喜欢吃就多吃些,左右这些点心也不能放太久,就是我这会儿得抓紧洗漱梳妆了,不能陪你说话了,不然就要耽搁过去上房那边伺候了。”

    “那我就先走吧!”小宫女一脸不舍地瞧着桌上的点心,轻声说道。

    青柳笑着用湿帕子擦着脸,柔声答道:“没事,你吃你的,我收拾我的,吃完把空盘子给厨上送过去,再帮我把房门带上就行了。”说完,青柳就坐在妆台前梳妆去了。

    她的目的就是要留小宫女在自个儿的房里多待会儿,甚至是能单独待会儿最好。

    因为一个有秘密的人是不敢留外人在自个儿的房间里久待的,何况是留下外人一个人在自个儿的房间里,青柳就是要给乌拉那拉氏留下这样一个错觉,这样才能保证不被乌拉那拉氏怀疑到自个儿头上。

    小宫女闻言,脸上满是欢喜的答道:“姐姐放心,我一会儿一定收拾好再走。”

    “成,别忘记替我锁门,锁头在窗边放着呢!”青柳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回的说道。

    一会儿工夫,青柳就梳妆齐整地走出了房门。

    小宫女坐在桌边,目送着青柳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地将桌上摆着的点心揽到身前,大口朵颐着,同时眼光流转地打量着四周,同为宫女,同为伺候人的婢仆,这些一等宫女们就能独居一室,她们这些小宫女却要睡通铺,真是够不公平的。

    想到这里,她抱着点心盘子,踢踢踏踏地跑到了青柳的床边,正好这会儿青柳也不在,房门也虚掩着,不怕别人瞧见自个儿在做些什么,那么她也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享受这些一等宫女们的待遇好了,高床软枕,又有炭炉取暖,想想就忍不住嫉妒。

    只是这会儿炭炉已经彻底熄灭了。

    小宫女左右环顾一圈,快步走到门口,趁着门外没人注意,将大开着的房门关好,将点心盘子和茶壶都挪到了床上,又用铜壶里的热水灌了个汤婆子放到床上,笑嘻嘻地享受起大宫女们的待遇了。

    青柳的被褥里,还残存着些许温度,她也不脱鞋,直接就钻进了青柳的被窝里。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再说另一边,青柳过得很忐忑,因为她担心做得那些手脚瞒不过乌拉那拉氏。

    她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伺候一整天,倒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是前门胡同那边也没有消息传近府里来,渝婆子是昨个儿夜里就已经收到她传过去的密信了,按照时间来推断,她写的那封告密信也该传到嫡福晋手里了,越是没有消息,她也就越是担心。

    唯一让她觉得稍稍心安的事,便是乌拉那拉氏没有发现她的忐忑和不安。

    而就在此时,青柳亲笔所写的告密信,已经送到了尔芙的手里。

    说完,她就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乌拉那拉氏媚儿格格。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乌拉那拉氏媚儿不会借小五格格身体不适的由头,寻机会接近四爷争宠啊。

    梁太医是在太医院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他可不会让自个儿搅合进后宅女眷们的纷争里,何况他也没从脉象上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就是小儿常有的一些问题,只是因为小五格格的身体不好,乌拉那拉氏媚儿格格又有些大惊小怪的,这才会显得如此反复……

    想到这里,梁太医表示他好像被嫡福晋尔芙带节奏了呢!

    德妃娘娘点点头,也叹了口气,轻声劝道:“没消息就没消息吧,你也不用太着急了,他是个阿哥,身边有冯宝跟着伺候,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开阔开阔眼界,其实也是件好事,总比整日窝在你那巴掌大的亲王府里头胡思乱想要强些。”

    他忙躬身一礼,背起撂在旁边的药箱,起身走到外面开方子去了。

    尔芙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坐在床边的乌拉那拉氏媚儿身上,她脸色微沉,瞧着小脸发红的小五格格,低声说道:“你觉得怎么回事,小五格格是你从小亲自照顾着的,她身体如何,你心里有数,她这样好好病病的,你也跟着受累了,但是你还是要好好查查你身边的人,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说完,她就起身往外面走去。

    这房间里太闷了,也太热了,还有一股苦药汤的味道,在混合着小孩子身上那股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奶味,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尔芙就待这么一会儿,便已经感觉头晕眼花、胸闷气短了。

    当然,她也不会太多干涉乌拉那拉氏媚儿屋里的事!

    因为管好了,别人会觉得是她这个嫡母的本分,没有任何人会感谢她,但是要是出事了,那怕是她就要背锅了,兴许有人还会说她故意害偏房侧室所出的庶子庶女呢!

    “这边也用不上咱们了,咱们回去吧!”尔芙瞧瞧已经拿在晴岚手里的药方底单,交代赵德柱送着梁太医回去前院,招呼着晴岚,便也走了。

    走在路上,小北风呜呜呜地吹着,很是人……

    她敛敛被风吹开的披风,叫住了拎着灯笼走在前面的晴岚,低声说道:“小五格格的问题,真是恼人,吵得我已经几夜都睡不好了,这会儿我这点困劲也算过去了,你若是不冷的话,咱们就去园子里走走吧!”

    “听主子的!”晴岚笑着答道。

    尔芙伸手摸摸晴岚身上穿的棉袍厚度,又摸摸晴岚拎着灯笼的手,打消了她有些不着边际的打算,摇头道:“算了,还是早些回房间里歇着吧,天气冷了,再说这大晚吧晌的,园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让旁人瞧见了,兴许还要传出旁的闲话来!”

    说完,她就招呼着晴岚往正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正院,望着廊下挂着灯笼照明的正房,尔芙揉揉被北风吹得发僵的脸颊,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关系,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怕冷了。

    想当年,她也是隆冬时节光腿满街窜的热血少女来的。

    可但是现在就算是穿着的棉袍、裘氅,仍然觉得小冷风嗖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

    夜色正浓的时候,负责照顾上房暖阁和地龙温度的小太监,早已经休息下了,好在房间的门窗都很是严实,比起外面来还算暖和,不然尔芙都不知道自个儿今晚要怎么睡下了。

    她自顾自地脱去披风和外袍,揉着有些发酸的后腰,趿拉着羊皮靴子坐在炕边上。

    “你也别忙活了,抓紧脱了鞋袜到被窝里暖暖,这些东西等明个儿屋里暖和些慢慢收拾!”相比起房间里的温度,被窝里显然是暖和多了,她将被子裹紧了几分,瞧着还在外间忙活着的晴岚,低声招呼道。

    晴岚闻言,笑着点点头,很是痛快地答应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尔芙隔着暖阁门口挂着棉门帘缝隙,瞧着晴岚忙活活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但是到底做不到不理会晴岚,便这样躺下休息,只得半卧半坐地靠着炕边的落地罩,等着晴岚收拾好。

    她有些无聊地东瞧西瞧着,最终晃晃脑袋瓜儿,将注意力放在了枕边的话本子上。

    这是一本京中知名书商出版的新话本,文风一般,用词遣句也不算巧妙,字里行间都透着股违和感,内容却有些意思,很有几分她在现代看过的言情小说的套路感,不过比起她之前看过的一本话本子的情节,这本话本子的套路就显得隐晦多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是一个人的作品。

    她有些好奇,难道真有穿越老乡玩起了文抄公的套路……

    而就在尔芙抱着这本话本子细细研读的时候,住在大李氏李庶福晋院里后罩房一角的梦蝶姑娘,真借着床边一盏微弱的小油灯,攥着一根自制的鹅毛笔奋笔疾书着。

    是的,如今书坊卖得最火爆、最受名门贵妇追捧的话本子,全部都是她的手笔。

    小小年纪就赶上穿越潮的梦蝶童鞋,远不如她UU小说话本子里的那些女主角那般的幸运,要地位没地位,要恩宠没恩宠,她眼瞧着自个儿在四爷府的后院,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还经常被那些无知妇孺拉出来讥讽嘲笑一番,她就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写书赚钱,努力拨乱反正地走上了种田流的女主剧本。

    她想得很简单,但是也不是全无准备,便这样稀里糊涂地东撞西撞,据她的观察,府里这位嫡福晋尔芙显然是拿到女主角剧本的穿越老乡,便是尔芙将自个儿的来历隐藏得很好,一些细节问题,还是瞒不过有心观察的梦蝶的双眼。

    也正因为有尔芙这位穿越老乡在,梦蝶才有胆子搞起了自个儿的种田流套路。

    不争不显,努力赚钱,争取脱离开四爷府这个烂泥塘。

    梦蝶想,便是尔芙这位嫡福晋不愿意暴露自个儿是穿越老乡的真实身份,却也不会阻拦她这个落败服输退场的老乡的路。

    本来她打算先和尔芙这位老乡透透口风的,但是她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胆怯了,主要是她怕她曾经在言情小说里看到的那些情节成为现实,老乡见老乡的结果,并非是两眼泪汪汪地投契,而是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地下杀手。

    也正因如此,她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写书赶稿,连写废的书稿都要统统焚烧殆尽,更是要将大笔白花花的银子送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书商享用,自个儿只能可怜巴巴地拿到少少一部分,弄得自个儿点灯熬油地赶稿两三年,积攒下的银钱,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

    这几百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是够吃用一辈子了,但是梦蝶却不敢轻易和尔芙去谈自个儿要离府的事情,因为她从小到大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钱财数目经常是动辄上万两银子。

    她揉揉冻得通红的双手,眨巴眨巴酸痛流泪的双眼,揉着早已经抬不起来的脖子,望着窗外闪烁璀璨的星空,苦笑着感慨道:“哎,看来甭管是什么年代都需要一个强势霸道的娘家做靠山啊……

    想想那位拿到主角剧本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尔芙的风光无限,还不是和自个儿一样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穿越女同乡,但是人家一过来就已经有着大笔嫁妆做资本,随随便便开几个铺子,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就跟流水似的装进了她的钱包。

    而自个儿就可怜了,没有娘家,一来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好不容易成为侍妾吧,每月的月钱份例就那么点点多,去了打赏宫婢仆从的,连点碎银子都剩不下,还想搞什么经济独立,现在只能可怜巴巴地躲在暗处努力码字赚钱,简直比在现代赶作业的日子还辛苦。

    最起码当初自个儿努力赶作业的时候,还有老爸老妈好言好语、瓜果梨桃任选任吃地在旁边伺候着,夏天怕自个儿热,冬天怕自个儿冷,哪像现在唯有冷飕飕的小北风和这么一盏孤零零的小油灯作伴,怕是这天底下都没有比自己更可怜的穿越女了!”想到这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

    早知道穿越过来的下场如此凄惨,自个儿就不该求神拜佛地想成为书里的主角……

    夜色越浓,梦蝶擦干了双眼渗出来的热泪,低声替自个儿鼓鼓劲,收拾好已经写好的书稿和好不容易才研究出来的鹅毛笔,又将那几张写废的书稿凑到油灯旁烧毁,消灭掉自个儿熬夜赶稿的蛛丝马迹,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自个儿写好的书稿,动作蹒跚地缩回到了被窝里。

    她躺到冰凉凉的被窝里,心里还在盘算着手里的书稿能够换来多少银子呢……

    “真的是越看就越觉得可疑,一定是有穿越老乡来了,而且还是沉迷言情小说的穿越女老乡,只是这穿越老乡是不是太多了些,府里那个不知安分的梦蝶还没搞定呢,怎么就冒出来一个自力更生的老乡呢,真是太可怕了!”而尔芙呢,她攥着手里还泛着墨香的话本子,这心思都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了。

    突然之间,尔芙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

    因为她好像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会不会这个售卖书稿的人就是梦蝶呢,毕竟从梦蝶的种种可疑之处显露出来开始,便十足十是个被言情小说洗脑的脑残女形象,一直是小动作不断,但是从她发现这些疑似穿越老乡写的话本子开始,梦蝶就再没有出来闹事,这两者的时间线是不大好印证,却也总归是能够联系到一起去的……

    尔芙想到这里,对手里的话本子就更感兴趣了。

    她想:如果这个梦蝶姑娘真是这个靠贩卖书稿赚银子的人,那么自个儿是不是可以给自个儿减少一个情敌呢,毕竟来自现代社会的姑娘,应该也不会喜欢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吧,尤其是有一个穿越老乡情敌的情况下。

    就在尔芙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整理好尔芙外出穿戴衣物的晴岚来到了暖阁,她瞧着还靠坐在落地罩旁,抱着本话本子不撒手的自家主子,轻声提醒道:“主子,这天都这么晚了,您要不要早些休息,您明个儿还要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去呢!”

    尔芙闻声,恍然回神,笑着点点头,将手里的话本子递到了晴岚手里。

    “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呢,你替我好好收着这本书,我改天还要好好看看呢,这书里的内容挺有意思的!”她动作麻利地缩进了被窝里,笑着交代道,生怕晴岚随手将这本可能是梦蝶写的话本子丢到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去,她还打算从这本话本子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以确认自个儿的猜测呢……

    说完,她这回儿真是一翻身就开始抱着软而暖的被子睡过去了。

    折腾了大半夜,尔芙真有些累了。

    这一觉就是天光大亮,当诗兰将她唤醒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舍得从被窝里出来呢,尔芙撒娇打滚地在被窝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免除了府里女眷们今个儿来正院的晨昏定省之礼,拖到不能再拖,这才任由诗兰和诗情扶着自个儿在被窝里洗漱更衣。

    尔芙望着铜镜里的自个儿,轻声感慨道:“可怜见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小小的房间里,一盏豆大的油灯,透过门缝、窗缝吹进来的寒风,青柳趴伏在地当间那张漆色斑驳的圆桌上,白净滑嫩的双手死死地扣着桌角,眼泪犹如断线珠子似的无声滑落着。

    “妹妹和我是生分了!”和嫔待她坐稳之后,语带感慨的低喃道。

    “娘娘,您与妾身既已嫁入皇室,一切就该遵着皇室规矩。

    毕竟论理呢,您贵为皇帝妃嫔,妾身是臣妇,论亲呢,您是雍亲王的庶额娘,妾身是雍亲王福晋,所以不论怎么说,这该礼都是您该受的,您疼爱妾身的心思,妾身都明白,但是妾身也不能恃宠生娇,便无视皇室规矩啊。”尔芙见状,脸上也闪过了些许怅然之色,轻声回答道。

    她如此谨慎小心以待,并非是她太过以恶人之心猜度旁人。

    尔芙虽然不知道和嫔摆出这副架势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也不相信和嫔请她过来是为了和她一续姐妹之情。

    因为若是和嫔顾及姐妹情分,当初她也就不会说出那样的狠话,想想和嫔惦记自个儿才刚刚出生不足数月的小阿哥米团的时候,想想和嫔伙同她府里的妾身给自个儿添堵的时候,便是曾经有过几分姐妹情分,如今也早就消耗一空了。

    事实证明,和嫔请尔芙过来小坐闲谈,也并不是为了重谈姐妹情分的。

    当年,时年不过二八年华的和嫔瓜尔佳氏尔柔被康熙帝特旨召入宫中侍奉,身后有家世强横的母族做靠,又有康熙帝对其的百般疼爱为势,加之她的温柔小意和满腹诗华为辅,进宫后就屡屡晋封,自是风光无限,甚至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等诸位老牌宫妃都压在了身下。

    若不是那般风光无限,她尔柔的亲额娘郭络罗氏也不会生出送尔芙进宫辅佐她的想法来,只是阴差阳错,尔芙进宫就被德妃娘娘相中了。

    当时祜满的福晋郭络罗氏和尔柔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坏。

    姐妹共侍一夫,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再加上康熙帝的年纪颇大,如此安排,在旁人看来,必是会觉得他们瓜尔佳氏卖女求荣、无耻之极,但是尔芙被德妃娘娘指给了四皇子,一切就显得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惜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尔芙在四爷府的荣宠之盛,竟然给祜满阖府引来祸端。

    顷刻之间,和妃尔柔在宫外家世强横的母族倒了,康熙帝对她的恩宠,亦是大不如从前,加之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子嗣,也不知道折损于谁的手里,而她曾经娇艳如花的容貌和玲珑有致的腰身,却并没有恢复如初,这宫里是层出不穷的新人儿,她这个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了……

    她恨,她怨,她伤,她苦……

    气愤之下,瓜尔佳氏尔柔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尔芙的头上,认为没有尔芙这个惹事能力极强的妹妹在四爷府里搞东搞西的,她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也在义愤之下就和尔芙撕破脸了。

    只是随后不久,她就后悔了。

    因为没有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因为没有皇帝的恩宠傍身,因为没有子嗣绕膝,便是她手里不缺银钱打点各处,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还是若有似无地克扣起她的份例来了,这样一来,她的生活品质就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许多,她再瞧瞧宫外混得风生水起的尔芙,终于醒悟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了强势的母族做靠山,却还有尔芙这位荣宠正盛、且腰缠万贯的金疙瘩妹妹可以倚仗。

    她虽然没有了皇帝的恩宠傍身,却还有雍亲王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妹夫帮衬。

    如此,她也就有些后悔自个儿当初的冲动和无脑了,为何要和尔芙这么一个现成的靠山撕破脸面呢,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要如何和尔芙和解。

    今个儿就算尔芙不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也打算请尔芙进宫小坐闲谈一番了。

    在和嫔瓜尔佳氏尔柔的心目中,尔芙就是个又蠢又呆、以德报怨的白痴女人,只要她略施小计,定然能哄得尔芙回心转意,加之她还未出阁的那些年里,对尔芙亦是爱护有加,为保护尔芙,还曾经和自个儿的亲额娘郭络罗氏起过争执,有着旧日的恩情,不愁尔芙不为自个儿所用。

    只是她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尔芙不是曾经的尔芙。

    一个对过去种种,没有任何印象的人,何谈什么感念旧日恩情呢!

    尔芙缜密无懈的回答,让尔柔颇感意外,但是她也并非全无准备,她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起身离开了身下那张光耀夺目的宝座,迈步来到尔芙的跟前儿,动作温柔地牵起尔芙温暖绵软的小手,拉着尔芙走进了飘出饭菜香的偏殿。

    一进偏殿,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地当间的一桌席面。

    黄底缠枝莲纹的碗盘里,一道道如画佳肴,尔芙瞧着甚是新鲜,也甚是意外,别看她出入皇宫的机会不少,但是还真是没正经吃过几次御膳,便是赶上宫宴,那一道道早就凉透的御膳,也是让人提不起胃口,德妃娘娘更是茹素多年,吃得都是永和宫小厨房专门替德妃娘娘准备的斋菜,便是留她在宫里用膳,也从未有过如此精致的席面。

    “打从姐姐入宫到现在都十几年了,咱们姐妹聚在一块的次数都能用手指算清楚,姐姐心里惦记着你,听德妃娘娘提起你对宫里的御膳很好奇,但是碍于德妃娘娘茹素多年,你这些年都没能正经地吃上一次,姐姐就特地用私房银子在御膳房定了一桌,你瞧瞧还算不错吧,应该能比得上你开的那家百味居吧!”尔柔笑呵呵地站在尔芙身边,柔声介绍道。

    不得不说,这宫里的女人都有着影后级的演技。

    尔芙明知道尔柔其实对自个儿早就没有半点姐妹回护之情可言了,但是听着尔柔这番话,还是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甚至有一瞬间有些后悔自个儿这些日子对尔柔的疏远,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她明白尔柔张罗出这桌御膳就是送出来的钓钩,所图无非是她这条又傻又笨的胖头鱼。

    “姐姐如此心意,妹妹真的是受之有愧。”她也露出一脸腻歪人的假笑,配合道。

    “别这么说,咱们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说这种话!”尔柔似真似假地露出一抹不快,轻轻敲了下尔芙的肩膀,笑骂着教训道。

    说完,她就拉着尔芙来到桌边,招呼着尔芙快些入席落座了。

    “说句实话,妹妹瞧着这桌席面,真是恨不能立刻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番,但是妹妹出来前,王爷就交代过了,让妹妹一定要回去陪娘娘用膳,还望姐姐能理解妹妹的难处,这在婆母面前伺候着,比不得咱们姐妹在娘家那些舒心的日子,凡事都要谨慎处置,容不得半点任性!”尔芙随着尔柔的脚步,迈步来到桌前,一边撩着袍摆落座,一边苦笑着说道。

    同时,她还适时地露出了一抹稍显愧意的浅笑,亦是自个儿的为难。

    “这女子出嫁之后,确实不如在娘家自由自在的时候,但是妹妹也不必如此谨慎,便是你需要回去陪德妃娘娘用膳,但是在姐姐这里浅尝几口美味佳肴,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再说你还不知道呢,这会儿德妃娘娘宫里乱糟糟的,怕是娘娘和王爷也没有心情要用膳了。”

    说着,尔柔就将德妃娘娘宫里传出来的一些消息,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尔芙。

    尔柔岂是个好糊弄的人,她早就看出尔芙眼底闪烁着的戒备之色,只是她还不至于蠢到在饭菜里动手脚,毕竟她特地请尔芙过来的目的就是要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算她被尔芙怀疑得心里不高兴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但是她不高兴了,又怎么可能让尔芙痛快了呢。

    正因为这点,她在透露消息的时候,故意用了许多误导尔芙的形容词。

    尔芙闻言,果然入套,她面露不安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从德妃娘娘宫里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地……”

    不过尔柔也算是给自个儿挖了个坑。

    因为尔芙对她的不信任,加之消息是由她转告给尔芙的,尔芙在前思后想一番后,很自然地就怀疑到了尔柔的头上。

    当然,这也不算是尔芙无端怀疑她,这件事里真有一些尔柔的影子在。

    远的不说,就说雪鸾能够在德妃娘娘宫里碰到孤身等在廊下的四爷,就是尔柔和某些人商议后的结果,她选择在这个时机将尔芙请到自个儿宫里,一来是要缓和自个儿和尔芙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舍不得某些人许给她的好处,就连诗兰被堵在宫门口这件事都是尔柔通过她阿玛祜满旧日部下安排好的,因此尔柔这次绝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因为就在她将消息透露给尔芙后,尔芙就借着这个由头找到了告辞的理由,偏偏尔柔也不好阻拦,她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尔芙离去的背影,愤怒无比地将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扫落一地,以泄心头之怒。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素尘在外听见动静,赶忙来到尔柔的身边,恭声问道。

    尔柔苦笑着回眸,瞧着那跌落一地的珍馐美味和满地碎瓷片子,轻轻摇着头,叹气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些将这里收拾了吧,万万不能让旁人瞧见了,我那妹妹的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就是太爱闹性子,这不听说德妃娘娘宫里有宫女接触雍亲王,登时就不高兴地摔桌子走人了!”

    她真是不忍心漏过一丁点抹黑尔芙的机会。

    素尘闻言,老大不高兴的吐槽道:“娘娘就是太心善了,明明四福晋待您那般不恭敬,见您的处境不好,更是半点不顾及姐妹情分,连帮您在德妃娘娘跟前儿说句话这点事都不肯做,您还替她遮掩这些事,您不忍心她的名声有损,她却摔了您最宝贝的这套餐具,还连半点愧疚都没有,而且这些碎瓷片子和满地狼藉怎么遮掩得住呢,到时候还不是要您背黑锅!”

    “你就别在这里唠唠叨叨地发牢骚了,也不就是让你干点活而已么!

    再说,她是我亲妹妹,便是她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你在我面前说她的不好,我这听着也不痛快!”尔柔迈步离开狼藉的中心点,故意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嘴脸,轻声教训起还在唠唠叨叨说尔芙不好的素尘。

    只是她眼角频频闪过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这也就是素尘忙着收拾满地的狼藉没抬头,不然她玩的这点小把戏就要瞒不住了,好在尔柔也意识到自个儿这会儿太得意了,得意到她连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所以还不等素尘抬头,她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内殿里歇着去了。

    偏偏素尘是个死心眼儿的,认准一件事就是一件事,根本不怀疑其他可能性。

    她早在尔柔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将尔芙这位四福晋当做那种全无亲情可言的冷血毒妇,所以当和嫔尔柔因控制不住表情回到内殿里偷笑窃喜的时候,她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是尔芙给自家主子气受了,而自家主子还担心会影响尔芙这个毒妇的名声,连不高兴都要躲在内殿里不高兴,甚至连自个儿这个掌事宫女都要瞒着呢!

    “自家主子就是太心善,任由那个背宗忘祖的毒妇欺负……”素尘低声喃喃道。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定然不能让四福晋如此欺负自家主子,自家主子的性格温婉随和,不忍心伤害四福晋分毫,那就让她这个奴婢来替天行道好了,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四福晋是个如何伪善的人……

    不得不说,脑残粉是可怕的,被忽悠瘸了的脑残粉就更可怕了……

    就在尔柔躲在内殿里窃喜偷笑的时候,收拾好偏殿满地狼藉的素尘抹着满头大汗就往自家小姐妹扎堆闲聊的地方跑去,她要好好宣传宣传四福晋的恶行,免得自家主子受欺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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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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