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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作者:月半弯     重生之掌上明珠txt下载     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耀武扬威

    原来爹爹死,也是和谢家有关吗?

    阿逊长久立窗前,眼神悲凉而憎恶。

    怪不得,谢明扬会说自己是工具!

    原来,不是自己以为泄欲工具,却是掌控安家工具?

    突然想起从前,那件事实太为凑巧,先是自己糊里糊涂被关谢明扬书房里整整两日,然后就隐隐约约听见谢明扬说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然后就发生了谢明扬意图对自己不轨之事……

    自己还以为,他养着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富贵人家娈童罢了,才彻底心寒后从谢家逃离,现才明白,其实,他只是奇货可居,一直都是想着有朝一日把自己作为摆布安家棋子!

    又想到那日自己会跑到“喝醉酒”谢明扬房间里,完全是谢莞兄妹故意把自己引进去,以前只觉全是巧合,现想来,却是大有蹊跷,彼时三人年龄相当,谢莞不过略大自己几岁罢了,又怎么会有那样心机?

    这背后,定然还少不了那位谢夫人坐镇指挥吧?

    是了,那女人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自己是谢悠然私生子!她心里一直以为,其实谢明扬才是自己爹!

    所以才会设了那么一个局!

    现想来,倒要感谢那个女人!

    原来自己所有悲剧根源,根本就是源自于谢家,不止爹爹死,说不定,娘亲死,谢府也逃脱不了干系……

    “皇上,安云烈求见——”

    刚打发走谢明扬,内侍又慌忙跑了进来。

    也真是奇了怪了,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先是谢府家主,现又是安老公爷,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跑来了?

    楚琮皱了下眉头,思及方才谢明扬言语,愈发头疼。

    暗暗埋怨容文翰是不是太宠这个女儿了?虽是封了世女,你却还是女子不是?难不成还要学世俗男子三妻四妾?竟然还没大婚呢就先弄了个相好——

    自己方才也找来侍卫询问,两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亲密!

    这还不算,竟然就因为一个小小管事就敢对西岐皇上大打出手,还当众砍下了那侍卫人头!

    这般行径也太过无法无天!

    现一听内侍回禀说是安云烈求见,马上意识到定然是因为那和容霁云一起男子——当时安钧之可也场,这样事,焉能不禀告安云烈?

    自己也早有耳闻,安弥逊虽是不学无术了些,却得安云烈宠爱,若不是伤了脸,安府家主之位怎么会落到安钧之手里?不会送去容府入赘。

    现倒好,容霁云弄了这么一出,安云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皇上——”安云烈一进来,便翻身跪倒。

    楚琮叹了口气,只觉头益发疼了起来,摆摆手:

    “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安云烈却摇头:“皇上,事关重大,老臣还是跪着说好。”

    事关重大?楚琮有些哭笑不得,要不就说这老家伙太宠孙子了呢,此前祈梁发兵时,也没见安云烈这般消沉过。

    看安云烈不愿意起来,也就不再勉强:

    “你说,朕听着呢。”

    “皇上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次南苑行猎吗?”安云烈抬起头,脸上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悲愤。

    “南苑行猎?”楚琮苦笑,“朕怎么会忘?便是那次,爱卿失去了唯一独生爱子,朕失去了大楚未来战神!你放心,弥逊那孩子婚事,朕不会难为你,你若觉得委屈,便同容家解除婚约也好,朕会去劝说容卿,毕竟是他家有错先。”

    “解除婚约?”安云烈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皇上怕是误会了自己意思,当即摇头,心里却是感慨万分,能和逊儿同生共死,这样奇女子,要上哪里去找?

    “能与容公做亲家,是微臣福分。”安云烈神情郑重,“只是微臣以为,那次南苑行猎,皇上和犬子遇险,或许还另有隐情……”

    ……

    “咔嚓!”外面内侍吓得一缩脖子,皇上还鲜少这么失态过,这次安老公爷进去后,怕是御案上茶碗已经摔完了吧?

    “安云烈也去见了皇上?还引得雷霆大怒?”谢明扬嘴角扬了扬,不动声色塞给那内侍一个沉甸甸钱袋,那内侍顿时笑见牙不见眼。

    只是万没想到,刚回到住处,便被大内侍卫给捂着嘴捆了个结结实实,身上钱袋也被侍卫给搜了出来。

    内侍顿时脸色惨白,虽然朝廷明令内官不许交结外臣,可那个太监不收受那些外官礼物?自己落得这样下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谢家犯事了,兴许犯得,还是天大事!

    看到谢明扬进来,照例有一大群官员围上来搭讪,昨天容家世女当街杀人一事已经朝廷上传开,甚至让大家感兴趣是,据传那杀死西岐侍卫人不是旁人,正是容霁云情人!甚至传闻说,容霁云和西岐摄政王之间怕也有不清不楚关系!

    这个闻甚至比打杀西岐侍卫一事让大家感兴趣——毕竟,前不久容安两家联姻一事很是轰动了整个上京城,却不想这么就传出这样丑闻!

    一为文臣之首,一为武将灵魂,这两家要真是闹起来,怕是就大有热闹可瞧了。

    当然两虎相争必然会两败俱伤,那同为三大世家谢家怕是要进一步了!

    若此事是真,安家必然会彻底和容家决裂,并进而和昭王爷撕破脸,那太子殿下……

    “谢公,辛苦。”楚晗脸上是久违笑容,却是紧接着打了个小小呵欠。

    谢明扬微不可查皱了下眉头,这位太子殿下近日来也不知怎么了?竟是愈发没有精神,已经多次被皇上发作,怎么今日看着又是精神不济样子?

    想着坊间传言,太子夜夜笙歌,竟是男女不论荤腥不记,自己初时不信,现看着,难道是真?

    真是后悔,二十年前刚做上谢府家主位子,太过急功近利,竟是听信了皇后和那凌老匹夫话,以为楚琮死了,太子登基,自己妹子就是当今皇后,谢家则力压容安两家,成为大楚第一世家……

    现看着,怎么愈发觉得太子就像一滩扶不上墙烂泥?

    只是现却是想什么都晚了!

    忙一拱手,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笑容:

    “劳太子挂念。”

    “依孤之见,迟明日,钧之世子之位就会定下来。”楚晗益发做出一副如沐春风样子。

    安云烈想要皇上给他撑腰,势必要有所割舍,毕竟容文翰可也是他心腹大臣。

    谢明扬自得一笑,经此一事,安弥逊将加名誉扫地,试问一个本就不学无术之人,入赘风波后便被戴上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别说安云烈抬不起头,就是安家族人怕也会对他怨愤不已。到时候别说世子之位和他无缘,就是安府,不对,这个上京城,他都没脸儿再待下去!

    安云烈要给族人一个交代,自然要赶紧定下世子位置!

    刚要谦虚几句,却迎面正好瞧见容文翰正迤逦而来,便即住了嘴,笑吟吟道:

    “哎哟,容公,今日可是迟了些。”

    容文翰却是依旧风轻云淡:

    “哪里,是谢公太早了。”

    其余官员纷纷往这边瞧来,明显闻到了两人之间火药味儿。

    谢明扬愈发做出一副雍容大度模样:

    “不早些不行啊,老夫没有福气,有容公那么贤惠孝顺一个女儿,什么事都给打理妥妥当当。”

    若说前一阵儿,甚至皇上都亲口赞过容霁云贤惠,这话自然是夸奖,可经过昨天之事,所谓贤惠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谢明扬话里揶揄讽刺不言而喻。

    哪知容文翰却是居之不疑,哈哈一笑道:

    “有女若此,确是文翰毕生傲事,啊呀,我怎么忘了,谢公也就一个女儿罢了,听谢公言下之意,是,不太如意?”

    “你——”谢明扬再也装不下去,索性挑明了道,“老夫只是为亲家安老公爷寒心——”

    “是吗?”眼看时辰不早了,容文翰继续举步向前,打着哈哈道,“是啊,自家女儿没有教养好,以致祸害了别人一家,怕是有些不太舒服啊!”

    其他人看向谢明扬神情顿时多了些揣测和同情。

    谢明扬气脸儿都白了——什么祸害别人一家?现才知道这个容文翰不是一般护短,不是一般脸皮厚!自己明明说是他女儿,怎么竟被他歪到自己玉儿身上了?

    等安云烈到了,再给他好看!也是奇了怪了,安云烈那老东西平日里这个时候也该到了,今儿个倒好,竟是现还没露头?难不成,是被气得病了?

    还有皇上,也不知昨儿个歇到那个嫔妃房间里了,这眼瞅着就到了早朝时间,竟是还没个动静!

    却不知楚琮此时正后殿不停走动,不时往殿外张望。

    不多久,就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却是安云烈带了几个侍卫脸色难看走了进来:

    “皇上,老臣有负所托!”

    便有贴身侍卫上前,小心禀告了事情始末,却是他们连夜缉拿了苏震方后,回来路途中,苏震方竟是咬舌自。

    楚琮脸色愈发铁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混账东西!”

    旋即抬头,神情狠戾:

    “云烈,你放心,朕不会让铮之枉死,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凌宛如那个贱人!亏自己当初还心疼她因为担心自己而落了胎,才对凌家巡查不利一事网开一面,却没想到那贱人竟根本就是存了谋刺自己心思!而之所以会落胎,也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是看到自己竟然活着回来,吓得吧?

    再想到太子近日所作所为,心里益发厌憎不已。

    朝堂上,众位大臣愈发不安,难道真要有大事发生?都这个时候了,皇上怎么还不出现?

    大家看向容文翰眼神也就愈发诡异,除了极个别一直追随容文翰,其余人则不自觉可能距离容文翰远些,以致容文翰周围几乎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谢明扬暗暗得意,单凭自己想要扳倒容家无疑势孤力薄,可再加上安家,以及西岐小皇帝,这容文翰怎么也少不了一个教女无方罪责,只要容霁云身败名裂甚而被收入监,容家大厦将倾便是旦夕之事!

    君不见,连一向和容文翰为亲厚楚昭,今日都未曾上朝,明显是怕沾惹一身腥!

152 耀武扬威(二)

    “王爷今日还是告病为好。”工部尚书刘文亮言辞恳切。

    楚昭眯了下眼睛,却是不置可否的样子:

    “朝廷生了什么大事吗,竟然严重到要本王告病的地步?”

    “王爷尚且不知?”刘文亮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样——这段时间自己也现了,平素却是小瞧了这位年龄不大的昭王爷,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笼络了一大批人才到身边就知道,比太子强的可不止是一点儿半点!

    也因此,楚昭在刘文亮的心目中分量越来越重,甚至很多时候,心里都不由暗自盘算,说不定他们刘家真会出一个皇后也不一定……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敢说给旁人听得,却是愈看重楚昭心里自己的位置,说白了,刘文亮一门儿心思的想做楚昭从龙重臣第一人。也因此,便愈对容文翰看不上眼。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自然赶紧跑了来——

    “……那么个烂摊子,王爷还是先静观其变。现如今,王爷名声正盛,民间百姓提起王爷无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贤王’,犯不着因为些许小事受牵累。”

    容文翰早年是对楚昭有恩,可此一时彼一时也,以楚昭的聪明,不会看不出目前局势自然是少树敌为妙,容家再厉害,可若是为了容家一下得罪安谢两大世家,说不好,连西岐都会开罪,未免得不偿失。

    刘文亮盘算得当,才一大早就跑到西华门外候着楚昭——一门儿心思想着,既在楚昭面前卖了好,又离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何乐而不为?

    哪料楚昭愣了一下,旋即道:“这里面定然有误会。容相乃是大楚之股肱,本王焉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话语里隐隐透露出对刘文亮的指责。

    刘文亮老脸就红了一下,却仍不甘心:

    “王爷也不是就要袖手旁观,不过静待事情展,然后再寻机拆解……”

    楚昭却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大踏步往皇宫而去:

    “本王先行一步,刘大人也赶紧来吧。”

    竟是撂下刘文亮径自离去,后面的侍卫赶紧跟了上去。

    刘文亮呆站了半晌,神情晦暗不明,良久终于重重的哼了声,也跟着往宫中而来。待来至朝堂之上,远远的就看见楚昭正毫不避讳的站在容文翰近旁,小声说着什么,脸色愈不好看。

    有亲近容家的,心却稍稍放下来了些——只要昭王爷肯为容家出头,事情应该就坏不到哪里去!

    “皇上驾到——”

    随着静鞭声落,内侍的唱号声远远传来,众位大臣也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回到自己位子上恭敬的站好。

    只是奇怪的是,还是不见安云烈的影子。

    谢明扬看了一眼安钧之,收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转而寻思,难不成是给气着了?也是,毕竟年龄大了,这件事了了,正好给自己女婿腾位。

    楚琮坐在龙椅上,神情倒还平静,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群臣:

    “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皇上,老臣有事要奏。”太师凌奂出列道。

    谢明扬点头,知道这是要说容家的事了,此次三国会晤,太师凌奂因曾数次出使西岐,和西岐的联络沟通便多赖于他,西岐侍卫被杀,西岐方面自然会先通告他知道。

    太师凌奂已经接着道:“昨日九门提督苏震方来报,说是光天化日之下生恶徒当街杀人之事,西岐国侍卫不幸丧生。西岐本是我大楚之友邻,又是来大楚做客,生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遗憾,还请皇上圣裁。”

    凌奂话音一落,便有很多大臣出声附和:“竟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我大楚自来以礼仪闻名天下,这上京更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难不成竟是有匪人流窜至京城?”

    “此事若是传扬天下,咱们大楚颜面何在?”

    “这等有辱国体之事生,应对负责京城安全的官员问责!”

    最后几句,已经隐隐把矛头指向负责京畿安全的楚昭身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真是坐实了容霁云的罪行,一个保护不力的名头是少不了楚昭的,即便皇上不会做出什么惩罚,心里也必然会对楚昭有些看法,只要有了看法,其他人便可以拿这一点大做文章,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

    容文翰却是冷笑一声:

    “微臣这里也有一桩命案,要恭请皇上圣裁。”

    看楚琮点头,边把奏折转交给旁边侍立的太监边道:

    “昨日在微臣家商铺中,有人前往闹事,竟是无缘无故打死我府中管事一名,可怜那管事上有老下有小,却被人当场折断脖颈而亡!双方因此生冲突之下,对方也有伤亡,不过古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死去之人竟然恰好就是打杀我府中管事之人。对了,微臣听凌太师言语所说,和臣所言倒似是一桩事由,臣想问一声凌太师——”

    说着转向凌奂:

    “凌太师,那九门提督苏震方向你回禀的只有那西岐侍卫之死一桩事吗?若真是如此,我倒想知道,西岐侍卫的命是命,我大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此种行径和卖国投敌的汉奸行径有何二致?或者苏震方倒是禀报周全,却是太师有别的想法?”

    凌奂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

    “容相何必如此激动?你府中管事之死,自然有京兆尹负责,西岐侍卫惨死,却是事关两国颜面,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得就会有天大的后果。对了,我这里还有祈梁国君送达的国书,言说当日祈梁国小王子差点儿失踪之事,好似也和贵府有关吧?先是祈梁小王子,现在又是西岐国君,怎么你容府都要掺和其中?凭一人之力搅乱三国和平大局,容相,老夫倒想问一句,到底容相有什么想法?老夫倒有句良言要送给容相,你还是乖乖的把那杀人凶犯交出来才好,不要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事。”

    “是吗?”容文翰冷哼一声,“倒要让太师失望了,那凶犯,我怕是交不出来。”

    凌奂眯了下眼睛:

    “到了现在,你还想包庇他?老夫愈想不明白,那凶犯同你府中到底是何关系,竟要我们容相这般维护于他。”

    容文翰淡然一笑:“我们之间确实关系匪浅,只是我之所以没办法交出你所谓的凶犯,却是以为,那人不但不是凶手,反而称得上是守护我大楚子民安全的大英雄!试问,若是所有人都如太师这种想法,若是别国人出手,我等只做好枉死的准备便罢,我大楚才是真的颜面无存!更不要说当时情形,对方根本一直都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

    竟然这般维护那凶犯不说,还自己坦承“关系匪浅”!再联想坊间传言,便是原本不信的人也不禁有些狐疑,难道容家小姐真的同那人有什么私情不成?

    “好了。”谢明扬皱了眉,装模作样道,“老夫知道容相护女心切,只是,容相好歹也要体会一下老夫那亲家、安老公爷的心情!安小公子虽是并无功名在身,却仍是安府嫡孙……”

    说着故意顿住,却更惹得人无限遐思。

    容文翰却是大怒:

    “谢公这是何意?依你所言,本相倒定要奏请皇上请了安老公爷和安公子上殿,以正视听!”

    凌奂一瞪眼睛:“容相的意思是一定不愿交出凶犯了?”

    这容文翰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真以为他家女儿就是天仙下凡不成,好像安家公子还就非她不可了!自己可不信这世上有那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要跟别的男人同生共死!

    容文翰却是冷笑一声:“等安公子来了,一切自有分晓,是否凶犯一说,还为时尚早!且等双方当事人到了,相信皇上自有公断。”

    果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只是事情闹得越大,却是越趁了自己的心思!自己正想坏了容家的名头,这样倒省的自己再费心思。

    凌奂阴阴的一笑,转向楚琮道:

    “既如此,老臣这就请旨去请西岐皇上一行,还请皇上下诏传安家公子和容家小姐及当日所有在场之人前来。”

    “准了。”楚琮点头,旋即便有内侍打马出宫分别去了安府和容府。

    “皇上宣安弥逊及昨日在场侍卫进宫?”谢玉正自喝茶,听了回禀,施施然放下茶碗,“是吗?有这等事?祖父和夫君皆不在府中,祖母又有恙在身,他小孩家家的,也没进过宫,难免会不知轻重,我这做婶婶的,怎么着也要去提点一下才好。”

    心里却是快意无比,昨日夜间,安钧之已经把白日生的事全都说给了谢玉听,夫妻两个都是痛快的不得了。现在听说皇宫来人,谢玉自然知道是为了何事。

    “是。”秋棠最是知晓谢玉的心思,知道这位大小姐在那安弥逊身上吃了太多苦头,这说要去提点是假,痛打落水狗以解胸中怨气才是真。

    当下侍奉着谢玉一路往阿逊住处而来。行至阿逊房前,却是让秋棠在房间外等着,自己敲了敲门,便径自而入。

    “出去。”阿逊头也不回,语气却是不屑至极。

    “哟,怎么,这心里不舒服了?”谢玉却是笑的大为开心,“安弥逊,你也有今日!我还以为你和容霁云如何情深,却原来,人家还另有同生共死之人。你便是自甘下贱容府入赘又如何,却也不过如此!都说天道不爽,原来世间果然有报应一事,当年你那般对我,今日容小姐便这样对你,所谓报应不爽,便是这个意思吧?”

    “对了,赶明儿容霁云大婚时,我可要备份厚礼去,祝她和情郎恩爱永远永结同心,毕竟没有容霁云和她那情郎,又如何能看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安小少爷这般被人唾弃……”

    阿逊放下手,声音厌烦无比:

    “谢玉,从你身上,我终于明白,原来从小到大一直讨厌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儿!怎么你变得比小时候还更要面目可憎?”

    “小时候?”谢玉愣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对,这种不安的感觉甚至让谢玉忽略了阿逊话语中对自己的厌恶,“什么从小到大讨厌一个人,什么小时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从小玉雪可爱,说是人见人爱一点也不为过,啊呀对了,倒是有一个人和自己相见相克从来都是两相厌的,那就是谢弥逊那个贱人!

    “你,到底是谁?”

    阿逊转过身来,抬手缓缓把脸上的面具给揭了下来,冷冷道:

    “谢玉,你说,我是谁呢?”

    “不——”谢玉脸色顿时惨白,这不可能,谢弥逊那个贱人不是早就死了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还是,一个恐怖至极的恶梦!不然,自己怎么会那么蠢,竟会一心恋上自己最瞧不起的那个贱坯,甚至自己还多次示爱,然后多次被拒绝?!

153惊艳

    “你,你没有死——”谢玉声音直,明显惊吓过度。

    “怎么,很失望?”阿逊本已走到门口,听了谢玉的话又站住,神情中满是讥樊色,“也不知我那位舅父看到我,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惊喜交集?”

    “所以昨日那个杀人的人,根本就不是容霁云情郎,而是你,对不对?”谢玉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你说呢?”阿逊却明显不想和她再废话,索性站住脚,俯视着因太过惊恐而簌簌抖成一团的谢玉,“你眼里,我不过是再卑贱不过的一团污泥,云儿心中,我却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所以,你尽可放心,我和云儿必然会白头偕老、恩爱永远!”

    “污泥?凤凰?”谢玉终于跌坐在地,恍惚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在一个小镇偶遇谢弥逊,却被一个小男孩给指着鼻子狠狠的羞辱的情形,难道,谢弥逊的意思是说,其实当初那个小男孩,根本就是,容霁云?!

    明显听着谢玉的声音不太对劲,秋棠吓了一跳,又畏惧阿逊素日的冷酷,刚鼓足勇气想探头看看里面生了什么,正好碰见阿逊大步而出,待看清阿逊的长相,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怎么竟是表少爷?!

    还想再仔细看,阿逊却已经走远,秋棠恍恍惚惚的起身,正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谢玉撞了个满怀,忙一把扶住:

    “小姐——”

    神情却是张皇失措。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方才那个是谢弥逊,是谢弥逊对不对?”谢玉神情癫狂,尖利的指甲掐的秋棠眼泪都下来了。

    “呜,小姐——”秋棠边呼痛边道,“奴婢也不知道,好像,好像是,表少爷啊——可,表少爷,表少爷不是死了吗?”

    那时候自己受小姐唆使,不时去羞辱谢弥逊,难不成是表少爷的鬼魂回来报复不成?不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安府?死死揪住谢玉的衣襟:

    “小姐,是不是,表少爷的魂儿……”

    “——竟然真的是他,真的是,谢弥逊!”谢玉一把推开秋棠,撒腿就往门外跑,“快找人,截住,他!”

    却哪里还有阿逊的影子?

    看秋棠还在傻愣愣的站着,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还愣着干什么?快备车,我要回府!”

    必须赶紧把安弥逊就是谢弥逊这件事通报爹爹,不然,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事情生!

    阿逊到时,早有接人的内侍等在宫门外。

    那内侍也早听足了八卦,见状忙引领着阿逊往里走,却是不住打量,暗叹这安家少爷果然生的一表人才,可惜配了容家那个丑女不说,还被戴上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不禁猜测,莫不是这安少爷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不然实在想不明白那容府小姐怎么就忍心舍下这样的俏郎君?

    阿逊却突然站住脚:

    “稍待。”

    内侍顺着阿逊的眼睛瞧去,不由暗暗叫苦,却是容府的车马正好驶来。

    心说不是传闻这位公子爷最是没出息吗,这会儿倒是血性上来了?想想也是,碰上这等腌臜事,就是他们这等无根之人怕也是忍受不了的,要是自己的菜户被别个内监给抢了,也非得急眼不可!

    可自己职责所在,要是他们真就在外面闹起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忙小声哀求道;

    “安爷,咱们还是先行一步吧,老公爷也在,皇上和诸位大人可是在等着呢!”意思是,你放心,有老公爷给你撑腰,到时候你还不是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说话间,霁云已经从车上下来——这还是霁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着女装出场,四品郡君的红色宫装,别的女子穿着或许俗艳,霁云却因身材高挑、肤色白皙,愈衬得人容颜如玉、富贵逼人。

    那内侍眼睛直,不时还抬起手揉一下——是太阳太过刺眼,自己眼花了不成?不是说容家女是天下第一丑女吗,这个宫装丽人又是哪个?

    放眼朝中,那些大臣之家的女儿,自己也见了不知几何,像容家小姐这般气质容貌俱佳的,也就谢家嫡小姐还可一比!而且这容小姐看着,明显又比谢小姐还要大气!

    还要再看,周边却忽然泛起一阵寒气。

    “还不快走?”阿逊已经冷冷道。心里更是懊恼不已,这样女装的云儿,自己都见过几次,偏是打扮的这么漂亮,却不是要给自己一个人看!看那内侍直的眼睛,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内侍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去看,心里暗暗嘀咕,这安家少爷果然是被伤的狠了,瞧瞧这杀气腾腾的,保不齐,待会儿会血溅朝堂也不一定!

    一直跟在霁云身边的容五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昂挺胸、目不斜视,心里却是叫苦不迭,瞧安少爷这模样,明显就是一个醋罐子!

    与外面的风光旖旎不同,朝堂内却是一片肃穆,特别是安云烈到了后,更是多了几分紧张和不安。

    大家本来一门儿心思的等着看笑话呢——连谢家都如此义愤填膺,当事人怕是更加怒不可遏,更不要说安云烈向来以脾气暴烈闻名天下。

    哪知安云烈却一如往常,依旧在自己的位子上站了,对那一众探究的眼神,眼梢都不抬一下。

    这是,气傻了,还是,大家气度?

    现在听说安家小少爷也来了,顿时惹来一阵窃窃私语,纷纷探头往外去瞧——

    若说这次街头混战,最无辜的怕就是这安小少爷了,听说都要商定婚期了,无端端的就成了弃夫不说,还戴了那么一大顶绿油油的帽子,一夜之间,成为上京一大笑柄。

    也不知这安小少爷生的何等惫赖模样,才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待看到由金殿外昂然而入的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时,却又不禁咋舌,这安小少爷明明也算是一表人才了啊,听说那容家小姐可是容貌寝陋、身高体阔堪比男子,怎么得了这么个英俊郎君还不满意?

    不得不说,那容家小姐,可真是牛人!

    也因此,当内侍回禀说容府小姐也到了时,众人顿时和打了鸡血一般,等了半晌,却是没见人进来。

    楚琮瞧了一眼内侍,内侍惊了一下,慌忙跑出去瞧,才现,却是西岐皇上一行到了。

    霁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两方竟是同时来至金殿外。

    容五心里却是一紧——前日在铺子里,自己亲眼见到小姐和西岐皇室可谓剑拔弩张,深知他们之间怕是早有渊源,恐怕,还是不太愉快的缘分。唯恐小姐脾气再上来,待看到霁云神情平静的退后一步微微躬身站好,心才放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穆璠,一眼看到路旁的霁云,只觉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有些狐疑的又看了几眼,竟仍是无法确定。

    穆羽起初却是并未注意到路旁垂肃立的霁云,只当是那个宫娥罢了。本是已走出去几步,却觉得不对劲儿,竟是霍然站住,猛地转头看向霁云。

    本是紧跟在后面的姬二猝不及防,差点儿撞在穆羽身上,以为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忙顺着穆羽的眼光瞧去,愣了一下旋即认出来,不是容霁云又是哪个?

    其他人也注意到穆羽的古怪,纷纷看过来,甚至走在最前面的穆璠也停下来,心里却是了然——怪不得有些面熟,竟是容霁云吗!自己早说这两人之间有j□j,眼前看到的情景,愈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霁云没想到穆羽竟是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毫不避讳,只是很多人瞧着也不便火,只得福了□子道:

    “见过陛下、摄政王殿下。”

    穆璠前儿有些被穆羽的阴森给吓着了,这会儿也不敢摆谱,言不由衷的“嗯”了一声,旋即转身继续前行。

    穆羽则是眼睛亮,似是对霁云的恼怒视而不见,温声道:

    “原来是容小姐,请吧。”

    霁云呆了一下,自己不就是换了身衣衫吗!怎么前天还是恨不得踹死自己的模样,今天就变的这般温文尔雅?

    却不知这样呆呆的样子,令穆羽更是心怀大畅,竟是连对霁云的最后一丝不快都烟消云散。

    霁云却依旧神情冷淡:

    “摄政王身份尊贵,我这等小人物,又何敢高攀?还是摄政王先请吧。”

    不敢?穆羽怔了一下,低低道:

    “阿开,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吗?你,不就仗着我……”

    最后一句酸涩无比。终是转头大踏步而去——再如何伤心愤怒,可就是没有办法,难为阿开哪怕一点儿。

    所以,才可以让她一次次的这么伤害自己。

    姬二却是不由扶额,自己这个外甥,是不是前世欠了容霁云的?若是旁人,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冒犯羽儿,依羽儿的性子,早被切成几十段了,偏这容霁云,竟是无论如何无情,羽儿都会止不住的心软!

    真是好没道理!

    瞥见姬二凌厉的眼神,容五吓了一跳,当日若没有那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小姐怕是已经死在这人手里!

    霁云却是不在意,这毕竟是大楚皇宫,这姬二再是嗜杀成性,也不敢在这里胡来。

    那来宣召的内侍擦了把汗,心说这容小姐今年是不是命犯桃花啊,还以为坊间所说摄政王对容小姐有情是无稽之谈,现在看着怕是大有乾坤——也是,原来世人全被传言所误,容小姐却是这般美人儿,也怨不得方才西岐摄政王都会看得呆住!

    看穆羽已然进殿,忙道:

    “容小姐,您也请吧。”

    霁云这才抬腿进了大殿,正好穆羽等人刚落座。

    很多人看霁云紧随西岐诸人而来,还以为是西岐皇室身边使唤的人,待注意到那自来冷酷的穆羽老拿眼睛盯着女子,又以为是穆羽的姬妾,却是不解,这般场合,还带个女人来,委实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好在,确实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这西岐摄政王倒是有艳福。

    正自猜疑,霁云已经在大殿之上跪下,朗声道:

    “四品郡君、容氏霁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霁云?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呆。

    不会吧?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把头扭了过来——容文翰的女儿,不就叫,容霁云吗?!

    可容霁云不是名满天下的丑女吗?眼前这女子,分明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

    ——据闻,当天晚上,有半数朝臣都因不知名原因扭了脖子……

第154章 急转直下

    怪不得容氏女那般娇蛮,原来人家委实有娇蛮资本重生之掌上明珠!

    不独出身名门兼身为世女万千宠爱一身!原还以为好歹容貌寝陋也能让其他人找到些平衡点,可现瞧着,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千娇百媚。

    终于理解为什么那安家嫡孙明明有好地选择,为什么还非要一棵树上吊死,跑去容府入赘,不用想了,肯定是早见过容霁云如玉容颜!

    却也正因如此,这安弥逊便显得加可怜!

    这会儿子,许是正不知如何煎熬伤心难堪呢!

    纷纷回头看去,只一眼,就刷一下把眼光收了回来,妈呀,这安小少爷眼神儿也太吓人了吧,怎么看谁都是一副想要吃人样子,不用说了,肯定是刺激太大了!

    惟有谢明扬,心里却是不踏实紧,方才不经意间眼神相撞,谢明扬忽然就有些不太舒服感觉,总觉得这双眼睛瞧着熟悉紧。再瞧过去,竟是愈发觉得对方神情太过诡异。

    正自惊疑不定,忽然瞧见远远殿门外侍奉一个小内侍,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心里是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好马上有侍卫发现不对,悄没声过去,上前捂了嘴把小内侍拖了下去。

    那小内侍却是拼命挣扎,用力气大了,一只带有谢府印记装满银钱荷包就掉了下来。

    看听到谢玉报信就赶紧跑了来谢府管家瞬时面如土色——你说怎么就那么衰呢,以往和老爷经常有来往几个相睦大太监竟是一个都找不着,可情形危急,夫人可是一再嘱咐无论如何,都务必把信送到,无奈何,只得随便抓了个看着伶俐小内侍,倒没想到,信没传过去,人倒被抓走了。

    顿时急得和热锅上蚂蚁一般。

    里面人自然不知道外面动静。

    凌奂已经率先发难:

    “容相,人好像,还少一个吧?”

    “少吗?”容文翰依旧云淡风轻,“本相瞧着,明明刚刚好吗。”

    “刚刚好?容相开什么玩笑?”凌奂冷哼一声,“皇上方才传召除了令爱外,也就安小公子罢了,难不成容相意思是说,其实令爱就是杀人凶手?还是说,容相其实抗旨不尊,当皇上话如耳旁风,到现还要坚持包庇那凶犯不成?”

    “是啊,容相。”谢明扬也装模作样道,“当时大庭广众之下,见过那凶犯面目不知凡几。容相既然口口声声说他并非杀人凶手,便把他交出来又如何?还是容相和容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着眼神轻蔑扫向霁云和容文翰。

    容文翰自来是谦谦君子,何曾被人这样当面侮辱,不要说还事关女儿清白,直气脸色发青。

    霁云心里怒极,忽然转身冲楚琮跪倒:

    “皇上,臣女请求皇上允准当面和这两位大人对质!”

    楚琮点头应下,命霁云起来说话。

    霁云转身,昂然看向谢明扬:

    “谢大人,有话直说便可,这般夹枪带棒当真是君子行径?”

    没想到一个娇滴滴小姑娘,说起话来竟是这么锋芒毕露、不留情面!谢明扬也算是朝中老臣了,这般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怒叱还是第一遭,一张老脸顿时通红。只是和容文翰可以对骂,偏对面却是个小姑娘罢了,竟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看到老丈人吃瘪,安钧之却是不乐意了,很是轻蔑道:

    “什么叫夹枪带棒?若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别人口舌?明明是自己做了不堪之事,还妄想我安家能够接纳……”

    “闭嘴,钧之!”一直默不作声安云烈突然开口,心里却是恚怒无比,好歹自己也养了安钧之这么多年,别说所谓容霁云“丑事”本就是无稽之谈,便是真有此事,为了逊儿颜面,也绝不应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话来!

    世家看重是什么?不就是脸面两个字吗!还以为这个养子虽是心胸狭窄了些,即便不能把安家发扬光大,好歹能让安家传承下去就好,现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利,做出这般自堕脸面蠢事!

    安钧之有点儿被安云烈暴怒给吓懵了,实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给安弥逊那个小兔崽子打抱不平啊,怎么老头子却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模样!却也不敢再再说,只得唯唯诺诺退下。

    阿逊也没想到安钧之竟然这么蠢,众目睽睽之下对霁云叫板,若是私下里,早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只是现这么多人瞧着,再是如何,却也明白,好歹安钧之是自己名义上叔叔,不能使别人看了笑话去,只得歉疚无比瞧着霁云。

    却不防落有心人眼里,纷纷嗟叹,这安小公子眼神可真是心痛复心碎,怕不是柔肠百结妒恨难当啊……

    霁云瞧了一眼兀自愤愤不平安钧之,又淡然把视线收回,眼神中不屑和轻视比任何语言都让安钧之愤怒——

    妈!不就是仗着是容家世女吗,等我登上世子之位,你们这些人,统统给我等着。

    霁云却已瞧向凌奂和谢明扬:“两位大人,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容府包庇凶犯,难道所谓凶犯杀人抑或藏于我府之事,是两位亲眼所见?”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当众质问,两人都有些下不来台。凌奂直接哼了一声:

    “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这样跟老夫说话,容府果然好家教!”

    “老大人这是何意?”霁云讶然,“和大人对质,是霁云方才请了旨、得了皇上允准,关家教何事?还是说,其实心虚同时另有隐情哪个是老大人自己?这么急着把罪名按霁云一个小女子身上,未免太着相了吧!”

    “你——”凌奂这会儿也体会到了方才谢明扬尴尬,气狠狠瞪了容文翰一眼,这人当真狡诈,竟是派了女儿上来打擂台,自己倒躲一边看笑话,这么多人瞧着,自己骂回去显得太失风度,又实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当即一甩衣袖,“有西岐陛下和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任你再是铁齿铜牙,老夫不信,你能翻了天去!”

    方才自己去请西岐一行时,特意找机会旁敲侧击过,那穆璠意思是明显不愿善罢甘休,倒是那自来冷酷摄政王穆羽,对自己冷冷淡淡样子。

    只是那又如何?只要穆璠咬死了容霁云另有图谋,想要对他痛下杀手,他手下那帮侍卫焉能不站自己国君一边?

    至于说其余安府侍卫,有容霁云和别人“同生共死”前,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这天下是我大楚皇上,有皇上顶天立地,什么时候都会稳如泰山!凌太师,我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去翻天,”霁云讥诮一笑,“即便你贵为当朝太师,也休想翻了天去!”

    霁云此言一出,上座楚琮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只觉解气至极;凌奂却是心里一突,看向霁云神情不由狐疑无比。

    霁云却已经转身行至穆璠面前,然后款款跪下:

    “容氏霁云,见过西岐皇帝陛下。那日不知乃是陛下驾到,霁云多有唐突,还望陛下恕罪。只是当时情形,双方互有口角,又全不知对方来意,误会之下,竟至产生冲突,雅不是霁云所愿,发展至后,是让人遗憾……”

    说着手轻轻翻起朝上,露出纤细白皙手指上戴两枚漂亮宝石戒指。

    听霁云侃侃而谈,除阿逊外,其他人都是满脸讥笑,这容霁云也太天真了吧?以为扫了穆家颜面,几句轻描淡写误会、遗憾,就可以让对方不再追究?

    便是容文翰,虽是上朝前女儿自信满满告诉自己,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这会儿心却还是悬了起来。

    却不知穆璠却是脸色大变。脸上肌肉猛地抽了一下,心中惊怒无比——

    自己派人拿着向一个神秘组织购买信息钻石首饰,怎么会戴这容霁云手上?

    “陛下,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霁云已经再次开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说着,无所谓再次抬起左手,戒指下方一个小小“斐”字,清晰映入穆璠眼睛,又状似不经意瞟了眼坐穆璠后方穆羽。不成想,正对上穆羽饶有兴趣眼神儿,心里不禁有些着恼。

    至此,穆璠再无怀疑,那个神秘组织要么隶属于这容霁云,要么就是和容霁云有千丝万缕关系!

    脊背顿时一阵发凉——突然明白那神秘组织要求若是有所求,必须随报酬奉上一件信物来!怪不得,那日容霁云和那男子有恃无恐,却原来,早已经料定,自己绝不敢和他们撕破脸。

    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当初自己购买两条信息,全是关于穆羽,甚至之后,利用得到消息,也阴了穆羽一把,若是让穆羽知晓,其实那些阴谋背后人是自己,自己之前吃苦头所做一切掩饰都将前功弃!

    甚至,怕是还有性命之忧!

    看穆璠久久不说话,其他人都有些奇怪,旁边凌奂先耐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

    “陛下,陛下,您只管把当时情形说出来就好,您是我大楚尊贵客人,我们皇上定然会为您做主。”

    穆璠终于回神,忽然起身离座,抬手朝着霁云——

    这是要赏一个耳光?安钧之心里暗爽,该!穆璠年龄可是比容霁云还要小,这么一巴掌过去,别人也不好说啥,我看你容霁云以后还怎么有脸我面前耀武扬威——

    咦?

    慌忙揉了下眼睛,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吧?其他朝臣也是一副目瞪口呆样子——却是穆璠竟然上前一步,亲手把霁云给搀了起来,脸上是布满再和煦不过笑容!

    “陛下——”凌奂忙出言提醒,心说这穆璠昏头了吧,怎么做出这么匪夷所思举动。

    “容小姐太客气了,不过是奴才不懂事,一场误会罢了,那日回宫,皇叔已经责备了我,容小姐,请起吧。不然——”说着,似是有些畏惧瞧了旁边穆羽一眼。

    果然还是小孩子!以为耍些小伎俩就可以让自己困扰了吗?自然,霁云也明白,穆璠之所以这般做作,无疑还想打消穆羽疑虑。

    转头瞧向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凌奂和谢明扬,冷然道:

    “两位大人,还有何话说?”

    “你——”凌奂看看穆璠,再看看霁云,实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穆璠瞬息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顿时词穷。

    “太师,谢公——”楚琮明显很是不高兴,“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一切就是误会罢了,两位身为朝廷重臣,竟然道听途说,这般诬陷容相,还不向容相道歉?”

    道歉?两人都是愣了一下,还是谢明扬反应,一拱手道:

    “老臣还有疑惑未解,请皇上宣那所谓误杀西岐侍卫男子上殿,若然心服口服,别说道歉,便是磕头也使得!”

    千算万算,再没想到西岐皇上竟会闹这么一出。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拉了安家下马,只要容安两家闹起来,就是一大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哭,卡了一夜啊

155世子之位

    “你不就是想说,我同别的男子同生共死吗?”却不防霁云冷笑一声,竟是径直站在阿逊身边,环顾众人,傲然道,“心里龌龊的人,总会把人想的和他一样龌龊!”

    阿逊注目和自己并肩而立的霁云,眼睛里是全然的喜悦。

    穆羽嘴角却是不自觉抿紧。

    这容府小姐疯了吧?这样敏感的问题,别人躲还来不及,她倒好,就这么轻轻松松说出口不说,还跑到安家少爷身边大声宣扬出来?

    还有那安弥逊,也太没出息了吧?都被个女人作践成这样了,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容相果然家教有方啊!”谢明扬冷笑一声,“明明自己已有夫家,还敢这么辣气壮的和别个男人同生共死,这般无耻行径,又置老夫亲家、堂堂安公府于何地?”

    “霁云不敢有违父训,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试问谢大人,若然夫君有难,那为j□j者,该不该祸福与共?”霁云直视谢明扬,语气决然,“若然有下一次,霁云当还是如此,无论天上人间还是火海地狱,霁云都必会生死相随!”

    “咔嚓”一声脆响,却是穆羽身下的椅子忽然裂成无数碎片,楚琮眯了下眼睛,早有内侍慌慌张张又掇了个椅子前来,心里更是惊怪莫名,真是见鬼了!这椅子明明是用最为结实的黄花梨木做成,怎么竟突然间烂成这个样子?

    楚昭则是眼睛亮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又很快恢复清明,看一眼昂挺胸一副与有荣焉的傅青川,长长舒了口气——霁云就好像自己生命中的太阳,无论何时何地,总能让自己看到人世间最美好的一面。纵使,这份美好从来不属于自己,却也能让人对这无情的世间充满期待。

    其他人却是完全被霁云身上的神采所震慑。

    惟有谢明扬几个,不过微一错愕,旋即怒叱道:

    “果然恬不知耻!莫忘了你已与安家定亲,又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同生共死的夫君?莫要再胡搅蛮缠,快让那人上殿便是,老夫倒要好好领教一下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才听霁云说出嫁从夫,又斩钉截铁当众宣告会和自己宝贝孙子祸福与共、生死相随,安云烈早感动得一塌糊涂,仅有的一点对孙子为了娶霁云隐瞒了自己这么久真实容貌的迁怒更是当即烟消云散!

    又想到那夜阿逊诉说的从前过往,若是没有霁云,自己乖孙孙怕是早毁了!更不要说这之后,两个孩子为大楚殚精竭虑,做的一切筹谋!

    有这么一对佳孙佳媳是自己莫大的福分啊!

    先有儿子的死,又有孙子那么多年在谢府受的苦,现在倒好,这老东西还敢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责难自己的好孙媳——

    安云烈越听越怒,忽然转身,大踏步往霁云身边而去。

    老东西终于,忍不下去了?

    谢明扬眼里闪过一抹喜悦,却又旋即换上心痛的神情,假惺惺的冲眼看就来至近前的安云烈道:

    “亲家,我知道你心里苦——”

    却被安云烈抬胳膊挡开,不知是安云烈常年练武,臂力太过惊人,还是谢明扬太不中用,竟是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若非安钧之扶着,差点儿坐倒地上:

    “安公——”

    这个老家伙怎么回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老夫知道你心里有火,可那容文翰不是在哪儿站着吗,你或是捶或是骂,真一阵疯倒也说得过去,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自己一个好大的没脸!

    安云烈已经来至霁云身前,拉了霁云的手大步来到御座前。

    谢明扬明白,安云烈怕是要作了,瞧这架势,竟是还要皇上给他撑腰吗!

    果然安云烈冲着霁云大声道:

    “跪下——”

    霁云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后面的阿逊也是糊涂的紧,祖父突然拉着云儿到皇帝面前做什么?

    容文翰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个可能,神情顿时一震——难道会是……

    除了楚昭几个神情忧虑外,其他朝臣则明显兴味盎然,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耳朵更是竖了起来,一门儿心思的等着听本朝有国以来最大的八卦——

    已经能预料,容安两家联姻破裂还闹到御前一事,必然会成为未来一个月之内大楚最热门的话题,既然有幸亲临现场,自然务必要掌握第一手最新鲜的材料,真聊起天来,也显得自己有档次不是!

    更有一些人还分了些精力在容文翰身上,容相可是有名的爱女如命兼大楚第一护短爹爹,说不得待会儿,容安两家家主会在这金殿上上演一出全武行也不一定!

    “皇上——”安云烈已经随即跪倒在地,冲着龙座上的楚琮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霁云虽是一头雾水,也仍乖巧的跟着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头。

    “安卿,你有何事要奏?”楚琮也有些奇怪,好像昨天商议的重大事项里,并没有关于容家女这一条啊!难不成,安云烈是想给容霁云要些赏赐?心里不由开始寻思,若是安云烈真提出来,那么赏容霁云些什么东西好。

    “皇上,臣斗胆,请皇上赐下原属臣家的一件旧物——”

    皇上那里怎么会有安家的旧物?不是应该大打出手吗,怎么改成向皇上要东西了?

    凌奂和谢明扬的神情也有些茫然,容文翰因有了心理准备,马上明白,就是自己想的那样!看向安云烈的神情充满了感动——

    怪不得女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安家,安弥逊,果然配得上女儿的深情!

    楚琮一愣之下,继而却是睁大了双眼——

    竟然是要那两样东西——

    “丹书、铁券?!”

    什么,丹书、铁券?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传说——

    大楚第一代开国皇帝楚峦潜龙在渊之时,有三个义结金兰的兄弟,除了众所周知的容安两家第一代家主外,还有一个姓夏的小兄弟,三人为了楚家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直到大楚建国,才知道那姓夏的小兄弟却是女扮男装,并早已和安家二哥有了男女之情。

    两人喜结连喇后,楚峦因感念夏氏的巨大功勋,特赐下丹书铁券,让夏氏同夫君共享安家荣华富贵,和夫君分掌安家所有家业,也就是说,有了丹书铁券,夏氏完全可以当一半的家,等同于安家半个家主。

    夏氏临终时,又把丹书铁券呈交皇上,言说请皇室代为保存,若是安家能出现又一位可以辅佐夫君为国立下大功的女子,便可由家主请求再把丹书铁券赐下。

    只是可惜,以后安家家主所娶妻子俱为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贤惠持家有余,陪夫君冲锋陷阵立下功勋的却是没有,这丹书铁券也就在皇宫内睡了几百年了,甚至因为时日太久,逐渐为人们所淡忘。

    那些年轻的官员以为是传说,谢明扬和凌奂以及安钧之却明白,那丹书铁券却是安家实打实的一半权力,甚至包括,对军队的调度!

    谢明扬已是大喜,难道说安云烈受的刺激太大了,才故意向皇上要回这件圣物,也是所有嫁入安家的女子最梦寐以求东西——

    容霁云做下这等丑事,安家的女主人现在也就自己女儿罢了,安云烈必是想借这两样东西加强和自家的亲密关系,并借此狠狠的敲打容家!

    安钧之明显是一样的想法,一直悬着的心也一下落了地——丹书铁券给了谢玉,岂不是摆明了自己的家主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再不会有任何改变?

    两人都是充满期待的瞧着安云烈。

    楚琮已经点头:“以他二人的功勋,这丹书铁券,也是使得的——”

    说着命传旨太监火取来丹书铁券,亲手下了御座交给安云烈。

    安云烈又磕了三个头,才恭恭敬敬的接在手里,起身对仍跪于阶下的霁云道:

    “云儿,祖父现在就把这丹书铁券赐给你,希望你能像祖奶奶那样,和逊儿为我大楚建下更大的功勋——”

    “安公你是不是弄错了——”

    说话的是谢明扬,明显受的刺激太大了,指责的话竟然脱口而出。

    安钧之更是眼都红了——这叫什么事啊,哪有说自己做家主,却要侄媳妇分掌一半权力的!

    忙上前一步:

    “爹,这丹书铁券就由——”

    “儿子代娘子领了”几个字再碰上安云烈严厉的眼神时,又缩了回去,只觉身体慢慢僵直。

    “臣女谢皇上大恩。”饶是霁云两世为人,声音却也有些抖,恭敬的自安云烈手中接过丹书铁券,“祖父,云儿一定不负祖父厚望,陪同夫君守护安家、为国效力!”

    “噗通”一声,随即响起一阵惊呼声,却是安钧之刺激太大了,一下跌坐地上,不是说好了世子之位是自己的吗,为什么爹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赐给一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女子?

    不,世子之位是我的,是我安钧之的,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夺走!

    安钧之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内侍,眼睛直:

    “安云烈,老匹夫!这么多年来我鞍前马后,小心翼翼地讨好你,你倒好,拿我当猴耍!以为爷就是好欺负的吗!我早就说一定会让你跪下来求我!我才是安家家主,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磕头,我——”

    安云烈没想到安钧之会突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先是震惊继而难过最后更是变成了全然的冷漠。

    谢明扬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朝着安钧之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畜生,你失心疯了吗,胡说八道什么——”

    “你敢打我,我可是安家家主——”安钧之怒极,抓住谢明扬的袖子猛地一扯,谢明扬一个收势不住,一下趴在地上,安钧之还不罢休,竟是抬脚还要踹,幸好有侍卫上前,捂了安钧之的嘴巴,抬着就走。

    不应该是容安两家大打出手吗?怎么变成老泰山和女婿混战一场了?

    再料不到会出现这般变故,所有人都傻了。

    有伶俐的内侍上前扶起谢明扬。谢明扬站起身来,神情惨然,瞧着安云烈不住冷笑:

    “好你个安云烈,倒不知道堂堂安家公爷,竟是这般欺软怕硬的主!生生把我这女婿逼到这般境地!若不是你素日里许下诺言要我女婿做世子,钧之又如何会到这般境地?原以为你安云烈是个正直的,没想到竟因容家势大,这般伏低做小,恨只恨谢某人当初瞎了眼,会选了你安家做亲家!”

    “因为我家势大,所以皇上就会应了赐下丹书铁券?”容文翰语气不屑,“谢公不觉,这般胡言乱语,对此两件圣物有所亵渎吗?”

    “我亵渎?”谢明扬几乎咬牙切齿,“你们还知道那是圣物吗?”

    说着一指安云烈:

    “真正亵渎圣物的是你!为了讨好容家,竟然拿来送于一个黄毛丫头,安云烈,你果然好胆色!”

    又一指霁云:

    “那安家丹书铁券是要赐予和夫君一起为大楚建立无上功勋的女子,敢问这么个黄毛丫头建了那些功、得了那些勋,如此徒有虚名,不是亵渎圣物更是那般?”

    最后转向阿逊骂道:

    “安家男子俱为血性男儿,你枉为堂堂七尺丈夫,受此奇耻大辱不敢手刃那无耻男女也就罢了,竟还要奉上丹书铁券令先人地下不得安眠!我当为那丹书铁券一哭!”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先去杀了那和容小姐同生共死的男子?”阿逊终于慢吞吞开口。

    没想到自己唾沫横飞的骂了这么多,安弥逊神情竟是丝毫未变的样子,谢明扬明显有些狼狈,噎了一下,恨声道:

    “真男人自然须如此!”

    “谢大人这样说,未免太强人所难了。”阿逊垂了下眼,再抬起头时,神情中充满讥诮,“我可不觉得自己不是真男人,更不会做出自己杀自己这样的蠢事!”

    “蠢事,你以为去杀——”谢明扬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说什么?什么叫,自己杀自己?”

    “岳父大人不是早就告诉你,皇上宣召的所有人,都已经来了吗?”阿逊抬起手,慢慢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谢明扬连梦里都拒绝梦见的可怕的脸来,“可是诸位大人却偏不信。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凶犯,不巧的是,我也是,容小姐未来的夫君——”

    “不,这不可能——”刺激太大了,谢明扬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过也正因为他昏了过去,才没有听到皇上冷冷的命侍者赶紧送了谢公回府——“既然谢公身体有恙,以后就让他在家闭门养病吧!”

    依昔年谢家竟参与谋害自己,就罪该万死!

    可一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二是,太后。

    即便太后不是自己生母,可自己好歹也是养在太后膝下,所以太后在世一日,看在太后的面上,自己便不会动谢家,不过太后不在了,早晚要新帐旧账一起算!

    所有等着看热闹的臣子简直已经言语不能——到底生了什么,看谢明扬现在凄惨的样子,明显已经是失了圣心,看这情形,谢家的败落已是在所难免。大楚三大世家怕是以后仅余两家了!

    太子早已是脸色惨白,和凌奂面面相觑,只觉如堕冰窟!

    更有人神情艳羡的瞧着容安两家,瞧皇上的态度,这两家今后必然会更加辉煌!

    这般心喇下,大家即便心有腹诽,也再不敢对安老公爷送给容霁云丹书铁券的事有任何异议。

    倒是楚琮看出所有人的心思,轻咳一声道:

    “朕知道诸位臣工心有不解,以为朕还丹书铁券是看了安家的面子。其实不然。”

    说着,对旁边的内侍挥了挥手。

    那内侍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

    “昭和六年正月,捐出白银五万两,用于购买军粮、马匹;三月,边关大疫,萱草商号快马送去草药六十三车……奉元地震,捐出白银七十八万两,药草无数,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一条条一桩桩,满朝文武先是震惊继而骇然最后则是完全陷入了呆滞状态。

    等内侍念完,楚琮顿了顿,才道:

    “朕命人清点过,萱草商号曾是大楚第一商号,可这家商号几乎所有的收入都捐给了当时在边关为国征杀的将士,或者用于救济震灾中的百姓,这般数次倾尽财力为国效力,诸位以为,是否可称得上建立莫大功勋?”

    “难道说,皇上的意思是——”容文翰的舅父、礼部尚书赵如海,神情激动无比。曾经还想着外甥的女儿诸般尚可,惟有操了商业一条,让人不甚满意,却没料到,竟是做出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功绩吗?

    “正是。”楚琮慢慢点头,“此时站在大殿之上的这两个年轻人,安家世子安弥逊,容家世女容霁云,正是萱草商号的当家人!大楚有此少年英杰,何愁不更加威武昌盛?!”

    昨夜里,安云烈已经把安家执掌的所有权力上交,即便安容两家结亲,自己也无须寝食难安了!

156再起波澜

    “安家世子的名分定了,竟然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没用嫡孙安弥逊……”

    “什么没用啊!我说是你没用才是!你没听人家说啊,这个安弥逊可是萱草商号的大当家,当初要不是人家在国家危难时慷慨解囊,你家那二小子说不好就回不来了!”

    “是吗?有这样的事?”

    “可不咋的?听说皇上老佛爷都感动的不得了,说这两人是天降大楚的福星呢!”

    “两个,还有谁啊?”

    “说你孤陋寡闻还不承认!还有另外一个就是容家小姐了!哎呀,果然人言不足信啊,亏你前些时日还跟我念叨,说什么容家小姐诸般皆好,惟有容貌生的太对不起上京百姓,我呸,全是胡言乱语,昨天金殿之上,我二姑的大伯哥的小姨子的小姑子的婆家兄弟可是亲眼见到了容小姐,说是长得国色天香,哎哟,咱们上京就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和那安家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还有那个探花郎,啧啧,那日瞧着也是个人物,却谁知道是个心肠歹毒的,你说是不是老天保佑安家啊,好巧不巧,就在金殿上露了原形!这人啊,就是不能太贪心了!”

    ……

    “蠢材,全是蠢材!”太子楚晗神情癫狂,宛若一只濒临绝境的困兽,不停的转着圈子。

    房间里能摔得东西基本上已经摔完了,地上布满了碎片渣子。

    “不,我不甘心,我才是大楚唯一的太子——”

    从自己刚刚记事起,就是大楚除父皇外最尊贵的人,还记得七岁那年父亲第一次牵着自己的小手走上那金碧辉煌威严厚重的金銮大殿,满朝文武匍匐在地,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讨好和敬畏……

    可就在方才,还是那个大殿,还是那些奴才,那曾经谄媚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定,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狗奴才!孤一定会是大楚下一任皇帝,凭你们,也敢可怜我——”

    楚晗抓起摆在桌角的瓶子,拧开盖子一下倒出两三粒火红的药丸,一仰头就咽了下去。

    旁边伺候的小侍吓得脸一白,忙要悄没声的退出去,却被楚晗捉住后心的衣服就提了过来,嗤啦一声撕开布料。

    “太,太子——”那内侍已经吓得脸色白,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

    “连你也敢瞧不起我?”楚晗却是两眼通红,用力一推,内侍一下趴倒在地上的碎片上,顿时就有鲜血流了出来,呀的就哭叫出声。

    那无助的求饶声、殷红的血色,仿佛最烈性的春yao,令得楚晗兴奋无比,抬手撕开了内侍的衣衫,合身就扑了上去。

    “啊——”内侍的声音益惨烈,外面有那胆小的仆人,吓得噗通一声就倒在地上。

    “孤是谁?”楚晗却沉醉在一片极致的欢乐中,大力挞笞。

    “太子,饶命啊——”内侍泪水和着血水,声音虚弱。

    “太子?”楚晗身子却是猛的向前一挺,“朕是皇帝,大楚国的皇帝,说,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万岁——”那内侍声音逐渐微弱,直到完全没了声音,越来越多的血水汇成一道道浅浅的红色小溪蜿蜒着流到门外。

    “太师,太师——”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咚”的一声踹开,凌奂怒容满面的站在门外,待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好险没给气疯,回身朝着后面的仆人就是一个大嘴巴,哆嗦着身子道:

    “混账东西,好好的主子,叫你们教成什么样了!”

    自己这外孙,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样子,简直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外公——”楚晗瘫坐在地上,神情绝望,脚下是明显已经断了气的小内侍,“父皇他,是不是想要,废了我——”

    “想废了你,也得看我和你母后答应不答应!”凌奂神情狰狞——回去后才知道,九门提督苏震方突然失踪,甚至京畿防务方面也有变动,自己的很多占据了关键职位的亲信,或是升官或是调离,看皇上的意思,明显是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

    “不答应又怎样?他是皇上啊——”楚晗抬手捂住脸,呜咽出声,“外公,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废——”

    没想到楚晗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竟会哭的和个孩子一样,凌奂一阵心灰意冷,心里不由怀疑,这样没用的人,真是自己的外孙,大楚的太子?

    只是事已至此,想要抽身却明显已是来不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随着楚晗的太子被废被逐出朝堂,甚至祸及全族,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

    “很快,皇上就顾不上你了,到那时,我们再慢慢筹划!”

    “皇上突然昏厥?”天还未亮,传旨太监冯保忽然急匆匆赶来。

    “好容相,您快跟老奴进宫吧。”冯保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却是昨天半夜时分,皇上忽然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直到现在还昏厥不醒。太医院诸位太医齐聚宫中,却是束手无策。

    等霁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皇上昏厥?”霁云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上一世这个时间,皇上的身体可是好着呢。

    哪里想到直到深夜时分,容文翰竟然仍是没有回返。

    已经是宵禁时分,无法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霁云纵使心急如焚,也只能等着天亮。

    天刚拂晓,霁云便命容五容六等人出去打探。谁知两人出去后,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

    “备车——”霁云起身就往外走,“我要出去一趟。”

    刚走到院里,迎面就撞上了容福。

    “小姐——”容福上前一步,低声道,“有一个自称高侯爷小厮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青布小帽因垂着头看不清长相的年轻男子已经径直闯了进来。

    “哎,你干什么——”容福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拦。

    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别别扭扭冲着霁云道:

    “师傅——”

    霁云愣了下,好险没笑出来,哪里是什么小厮,分明是高侯爷家的二小子,来府中求亲不成最后反而因打赌输了拜自己为师的高楚。

    挥手让容福退下,带高楚进了书房了,屏退下人,亲手倒了杯茶递给高楚:

    “说吧,出了什么大事?”

    看霁云落落大方,高楚别扭的神情终于自然了些,正色道:

    “是我爹让我来的——”

    却原来今日一大早,众大臣赶至宫中,却是不见皇上影子,一直到日上三竿时,楚琮却是在凌奂和谢明扬的陪同下匆匆赶来,神情沉重的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皇帝病体违和,暂命太子监国。

    高岳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怎么突然之间,皇帝就病到连上朝都不能了?更让人怀疑的是,真要宣布太子监国,怎么着也应该是容文翰和安云烈两位重臣出面,怎么反倒是凌奂和谢明扬陪同?

    凌奂也就罢了,虽是太子的至亲之人,也算是朝廷重臣,可谢明扬却明明是前几日才获罪于圣前,皇上明令谢明扬“养病即可,不必上朝”,斥退之心昭然若揭,不过短短几天,竟又耀武扬威的现身朝堂!

    让高岳更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甫一当政,便对京畿防务做了一系列调整,完全推翻了之前皇上的布置不说,更在之后令太监宣读了安云烈的一道奏折——

    老夫老迈昏聩,误信奸人之言,所谓嫡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不但如此,还说——”高楚顿了一下。

    “说什么?”早料到太子及其党羽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竟是要拿阿逊的身份做文章吗?

    “说安钧之那日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全是因为安弥逊下毒所致!先是冒认官亲,更兼意图毒害国家大臣,请太子殿下代为缉拿归案。”

    高楚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咕嘟嘟喝完,一抹嘴站起来深深一揖:

    “师傅,我爹说,让我以后就跟着你,不用回去了——”

    霁云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情形竟是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吗?高岳的心思不难猜,分明是怕有不测,想着好歹替老高家留个后!

    回身从抽屉里拿了张人皮面具并一个包裹递给高楚:

    “你现在就走,先去马市买两匹快马,然后就到西门外等着阿逊,等阿逊出来你们两个一起去找昭王爷。”

    前几日楚昭正好带着傅青川离京,必须要把朝廷里生的事情告诉他知道。

    高楚虽是到现在也不明白生了什么,却胜在还算听话——自然,自己会听话才不是因为容霁云是自己师傅,而是爹说了,让一切都听容小姐的安排,老爹的话哪能不听,和容霁云是自己师傅可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送走高楚,霁云便带人直往安府而去,迎面碰上谢府管家周正好从安府出来,看到霁云带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吓得哧溜一声转身就想往后跑。

    却被容九一把抓住。

    “啪——”霁云举起马鞭朝着周就抽了过去。

    周被死死的摁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挨了霁云一鞭,鲜血顺着额头就流了下来,顿时疼的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想进去通风报信?就算你们谢安两家是亲戚又如何?想欺负到我头上,想也别想!”容霁云乾指骂道。

    “欺负?”周吓得直哆嗦,这个容霁云,看着娇滴滴的,那可真是煞星啊!每次碰到她,自己总要吃一顿皮肉之苦,现在倒好,竟还说自己欺负她?

    却也不敢反抗,只痛哭流涕道: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的不敢啊!”

    “不敢!”霁云冷笑一声,“有什么事是你们这些狗奴才不敢的吗?竟然骗婚骗到我容家,当真是找死!”

    说着一指周:

    “把这个狗奴才给塞上嘴捆了,省得他去府里通风报信!你们听好了,有谁敢护着安弥逊那小贼的,就都和这混账东西一样,见一个就给我打一个!”

    护着安弥逊?周眼瞪得和铜铃一样,拼命的摇头——我没有护着安弥逊啊,我刚刚就是给姑爷小姐报喜的——却被容九一棍子敲在头上,顿时就昏了过去!

157兴师问罪

    安钧之再料不到形势会出现这样奇迹般的逆转!

    那日直接被侍卫丢到车上送回安府后,安钧之很快就清醒过来。虽然对朝堂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有些糊涂,却清晰的记得安云烈把丹书铁券给了霁云的一幕。至于后面生了什么,却是委实不记得了。

    现在竟然是被大内侍卫给“押解”了回来,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君前失仪的事情?

    从踏入安府的第一天,安钧之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做这个庞大家族的家主,让所有安姓族人都仰自己鼻息,现在不止安家世子之位可能不保,甚至仕途……

    顿时就慌了手脚,忙央求谢玉去谢府探问一番。

    谢玉看安钧之神情灰败,一副即将崩溃的模样,又担心谢弥逊会对自己爹爹如何,当即点头答应。

    待得忙忙的赶回家中,却见谢明扬正脸色惨白躺在床上,便是两腿的膝盖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明显是被人打了的样子,只唬的当时就流下泪来。

    难道是谢弥逊竟敢对爹爹大打出手?

    哪知一句话刚问出口,就被在谢明扬身旁侍奉的母亲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孽女!你寻得好夫婿!自己昏满嘴胡吣不说,不去追打安家那老不死的,反倒是把你爹打成了这个样子!”

    却是谢明扬被安钧之推的那一跤摔得委实不轻,却又唯恐别人看笑话,只得强忍着疼痛,直到最后看见阿逊惊吓过度晕过去后,那双腿才得以解放出来。

    等回到家时,请来大夫一看,两个膝盖早肿起来多高。

    听说安钧之竟然当廷出丑,谢玉心疼老父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以后在安弥逊面前怕是愈抬不起头了!

    顿时又羞又怒又气——

    自己平时最重颜面,事事桩桩都喜欢掐尖争强,这安钧之虽是过继过来的,好歹之前还有个探花郎的名头,多少也能弥补些遗憾。现在倒好,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做出这等丑事。

    在知道安弥逊就是谢弥逊后,谢玉恨意更深,有什么比被一个自己原先根本看不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更大的羞辱呢?

    更加疯了一样的想要把自己受到的侮辱再千百倍的还回去。

    现在倒好,仇没报成,反是自己和废物一样的安钧之一起成了全上京人的笑柄!

    谢玉回去就和安钧之大闹了一场,直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碎掉的片子划破了安钧之脸上的肌肤。

    安钧之心情也是晦暗至极,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只是无论这里怎么闹,就是没有一个安家人过来探问。

    那一刻,两人终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如此富丽堂皇的安家,怕是再也不会属于他们了。

    说不定明天,安云烈就会派人把他们两个全给丢出去!

    到得最后,两个人也不打了,竟开始抱头痛哭。

    哪知这样战战兢兢的等了好几天,老爷子却始终没派人过来,也没有把他们扔出去,正愁云惨雾悲痛绝望,哪知周就突然登门,送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安弥逊身份是假,安钧之重新被立为安家世子。甚至安钧之君前失仪,都被栽赃给安弥逊下毒所致。

    最后更是特意嘱咐二人,谢明扬很快就会带人来抓捕安弥逊,老爷嘱咐说,带来的这些侍卫就归他们指挥,让他们一定好好好看管,切莫让安弥逊跑了!

    巨大的喜悦让两个人一下子懵了,等回过神来,两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都是,一定要好好的狠狠的羞辱安弥逊!

    当即带了人径直往阿逊居住的院落而来。

    “站住,你们做什么?”正好是安志当值,看安钧之和谢玉气势汹汹而来,脸一下落了下来——老公爷心善,才没撵这对儿狗男女离开,他们倒好,还敢闯到少主的院子来。当即就要赶人:

    “少主正在休息,没时间见你们,走,走,走——”

    “少主?”安钧之当即嗤之以鼻,“凭他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种,也敢妄称什么少主?”

    过于兴奋,让安钧之不住的喘着粗气,衬着鼻子上那一道血痕显得尤其滑稽。

    谢玉也冷笑一声:

    “你们这些蠢材还不退下!公公现已查明,大伯当日离世匆忙,根本就没留下半分血脉,这人竟敢冒充我们安家嫡孙,当真该死。更兼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连自己父母姓氏都敢出卖,当真是无耻之尤,这脸皮之厚、心肠之狠,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

    又一指安钧之,冲着始终静无声息的阿逊房间道:

    “安弥逊,虽然你机关算尽,可惜老天有眼,很快就会有旨意送达,我夫婿,才是安家世子,而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杂种,即便是机关算尽,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你杂种的身份!”

    老公爷上折子请求改立安钧之为世子?这怎么可能!安志也好,其他在阿逊身边侍奉的人也罢,全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待要不信谢玉的话,可看两人言之凿凿的样子,又明显不像说谎。

    谢玉还要再骂,阿逊的房间终于打开,极其不屑的瞧着远远的躲在侍卫后方叫骂的两人,厉声道:

    “滚!”

    安钧之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就坐倒了地上,待接触到谢玉明显有些不屑的眼神,又忙忙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怪他害怕,屋里不是安弥逊吗?怎么出来的是那日一招之内割下西岐侍卫人头的可怕男子?

    “你,你想干什么,怎么,怎么跑到我家?”

    “怎么,不做缩头乌龟了?”谢玉神情甚至有些狰狞——之前在谢府,谢玉便每日里以j□j阿逊为乐,现在看到如此俊美无匹的阿逊,新仇旧恨一下涌上心头,只恨不得扑上去,把那张脸给打烂了然后狠狠的踩在脚下。

    “相公,你不知道吧?这个人就是安弥逊!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从前你看到的,不过是张面具罢了!对了,我家相公心底仁慈,你若愿意跪下磕头求饶,说不定我相公还可以——”

    话音未落,阿逊一扬手,安钧之早见识过阿逊的厉害,吓得身子一矮就藏在一个侍卫的后面,谢玉却是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捂住了嘴,却是上下嘴唇被一根金针给扎了个对穿。

    那根金针随即被收了回去,紧接着传来阿逊的一声呵斥:“聒噪!滚!”

    安钧之吓得魂儿都飞了,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这安弥逊竟然就是那日魔鬼一样可怕的男子,就不来过嘴瘾了,等岳父来了,交给岳父多好。

    谢玉则是完全傻了——没想到谢弥逊竟然真的如此狠心,竟然说对自己出手,就对自己出手,全无半点儿怜香惜玉。

    “安弥逊,这些可都是大内侍卫,你若敢伤了他们一个,那就是谋反的大罪,你最好乖乖的呆在这里,等候圣裁!”安弥逊忙战战兢兢的扶着因担心自己毁容而脸色惨白的谢玉仓皇离开。

    哪知刚走到二门,迎面正好碰见气势汹汹的霁云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进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两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容霁云怎么跑来了?要让她救走安弥逊,那可就麻烦了,“快出去——”

    “出去?”霁云一瞪眼,“我要找安弥逊算账,你们快闪开,不然,连你们一起打!”

    谢玉疼的煞白的脸上满是讽刺,安钧之也是冷笑一声:“找安弥逊算账?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这里可是安府,容不得你在此撒野,识相的,就马上离开!”

    “你们这是摆明了要护着安弥逊了?”霁云一副气疯了的模样,故意大声道,“好,敢护着安弥逊,连他们,一起捆了!”

    又冲着阿逊的房间扬声道:

    “安弥逊你给我滚出来受死!”

    那容府侍卫早得了霁云吩咐,当即扑上前,两人吓得转身就往后跑,边跑边急命侍卫快些前来救护。

    却没想到那些侍卫还没跑过来,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先飘了过来。

    谢玉刚要扑过去求救,待看清来人的容貌,嘴巴一下张大,旋即又“哎呦”一声闭上嘴——第一个跑过来的,不是那些侍卫,却是安弥逊!

    阿逊一脚踹飞安钧之,朝着霁云就飞了过去,霁云也似是吓坏了,身子一歪,就从马上跌落下来,却是极快的握了一下阿逊要来接住自己的手又迅疾松开:

    “骑我的马快走,西门,高楚在那里等你——”

    阿逊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霁云一眼,飞身上马,夺路而逃。

    “别让他跑了——”安钧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

    哪想到霁云抬手就是一个狠狠的大嘴巴:“姑奶奶敢到你安府找安弥逊算账,就没打算跑!说,事情是不是你们安府故意安排的?我就说嘛,本来不过是个跟着我混的小管事罢了,怎么会是安府少爷?你们倒好,竟是拍着胸脯保证,说什么是安府嫡孙,老公爷如何疼爱……到头来,却还是骗子罢了!白瞎了把我萱草商号的功劳分给他一半……”

    说着竟是没有章法的对着安钧之一阵拳打脚踢。

    那些大内侍卫也赶了过来,却正好和容府侍卫撞成一团,场面顿时一团糟。

    谢明扬带了人进来时,正看到女儿嘴角淌着血,背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脚印,正浑身抖的缩在一个角落里;

    正在纳闷怎么看不见安钧之,却听人群里有人又哭又叫:

    “你们这群不要脸皮的,还装傻充愣到我容府骗亲,事情败露还掩护他逃走,说你们不是一伙的,骗鬼吗?我不要活了,你们也得陪我一起死!”

    随着侍卫一声“谢公爷驾到!”人群倏地向两边分开,霁云愕然回头,脸上全是斑斑泪痕,一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脚下还有一个脸肿的和猪头一样、一个眼圈青一个眼圈红的男人,正抖抖的朝着谢明扬伸出一只手:

    “岳父,救我——”

158逃出生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谢明扬直气的浑身抖,“那小贼安弥逊呢,跑到哪里去了?”

    自己当年一念之差,养虎为患,这次定要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谢玉被人扶着走了过来,却是捂着嘴,无法说出一句话。

    “你的嘴——”谢明扬大吃一惊,抬头刀子一样的剜了霁云一眼,转头道,“谁伤了你?”

    安钧之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边疼痛难忍的抽着气边哭丧着脸道:

    “还不都是安弥逊那个混账东西——”

    “安弥逊?又是他?”谢明扬脸色铁青,回头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贼人给我抓起来!”

    “岳父,”说话的还是安钧之,却是神情怨毒的盯着霁云,“那贼人已经被这容府小姐给救走了!”

    “什么?”谢明扬旋即大怒,冲着霁云厉声道,“容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安弥逊身犯重罪,你却帮助他逃跑,到底是何居心?”

    “我帮助他逃跑?”霁云大踏步上前,朝着安钧之的脸上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一指旁边站立的众多大内侍卫,“安钧之,我呸!亏你还是读书人,竟敢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你文质彬彬的,哪想到却是斯文败类!方才大家可都看的清楚,明明是你护着安弥逊,故意不让我找他报仇,才害得我被他打落马下……你现在还敢公然栽赃于我,当真无耻之极!”

    安钧之猝不及防,一口唾沫正正沾在脸颊上,再想到方才被这刁蛮女子当众拳打脚踢,真是羞愤欲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小瞧了容家这个丫头吗?再没想到竟是这么刁蛮的性子吗!

    谢明扬呕的不得了,只是那日朝堂之上已经差点儿被霁云气个半死,今日里可不想再和这女子纠缠,所谓好男不和女斗,胜之不武,而且但只论耍嘴皮子,自己八成也是讨不了什么便宜,只望能抓住她一点把柄就是。

    ——毕竟,容府和安府情形又不一样,安云烈那老东西竟为了让自己孙子当上世子之位,拱手让出了安府所有权利,瞬时成了拔牙的老虎,正好便宜了太子殿下,至于容文翰,虽然现在也困在宫里,却无人知道暗地里他还有多少力量,竟是比安云烈还要棘手。

    也因此,太子才敢把罪名加在安弥逊身上,却不好拿同样的法子对付容霁云。

    无奈之下,只得转头问旁边的侍卫:

    “安弥逊往哪里跑了?还不快派人把他拿下!”

    “启禀谢大人——”那侍卫领忙上前跪倒,小声回禀了方才生的事。

    “全是废物!你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跑了?”谢明扬听得目瞪口呆,打死他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生!明摆着,肯定是容霁云故意跑来搅局的,可气就气在,挨了打吃了亏,你偏偏还抓不住她一点把柄,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吃。

    嘴里这样说时,眼睛却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安钧之——竟然让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真是丢人现眼。

    安钧之默默擦去被谢明扬溅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是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事到如今,安钧之早看明白了,无论文打还是武斗,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安家世子,都根本不是容家这个泼辣女人的对手!

    谢明扬看一眼旁边依旧愤愤然一脸意难平千般屈辱万般委屈的容霁云,阴j□j:

    “不得不佩服容相果然好手段,太子这边儿刚查实了安弥逊的累累恶行,那边儿容小姐就得了信跑来,人都说朝内有人好做官,看来容小姐也是宫里有人啊!”

    却被霁云四两拨千斤给挡了回去:

    “怎么比得上谢大人?家里有的是荷包!”

    却是谢明扬那日朝堂上晕厥过去被抬出来后,皇上当堂杖毙了几个接受谢明扬馈赠的太监,那些荷包也作为罪证被呈了上去,虽是没有指名道姓是那个,可但凡有点儿心眼的人稍一思索,便能想通其中的关窍。

    看谢明扬脸色变得铁青,似是马上就要作,霁云才故作愤愤然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家小贼的事情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我堂堂容家世女又岂会不知?还是谢大人觉得我安家就是聋子傻子,任别人摆布?”

    “上京都传遍了?”谢明扬神情明显不信,这么机密的事,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传扬开来?

    当即命人去召集百姓到此。

    问了一下后却立时傻眼——也不知哪里走漏出来的风声,安弥逊乃是贼人冒充一事竟已是人尽皆知!

    又详细问了一下,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这个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谢明扬怎么甘心这样灰头土脸毫无所获的回去,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容霁云:

    “我记得不错的话,容小姐前儿不是还在朝堂之上口口声声说要和安弥逊同生共死吗?今天又跑来闹这么一出,当真是自相矛盾贻笑大方!”

    这老贼,当真可恶!

    下意识的看向依旧跪在旁边静候落的一众百姓,谢明扬明摆着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是要逼自己当众说阿逊的坏话并和阿逊决裂吗?

    霁云心里怒极,却也没有办法,只得道:

    “霁云要同生共死的是自己的夫君,并不是随随便便那个人!既然现在人尽皆知,那人乃是骗子,我容府是何等身份,也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要高攀就高攀的了的?”

    “容小姐不愧第一世女,果然当断则断,当真好气魄!”谢明扬鼓掌,转身朝向一众竖着耳朵听的一众百姓,“你们也都听见了,连容小姐都指证说安弥逊乃是贼人冒充,老夫先前还有疑问,现在看来,丝毫没有冤枉那小贼!一个无耻无德的奸邪小人,自然配不上容府贵女!”

    又转身对霁云道:“容小姐方才已经说得明白,和安家无任何关系,只是你既非安家妇,再手持那丹书铁券,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就快些拿来交还老夫,转呈太子殿下吧!”

    心里却是暗自冷笑,那安弥逊逃出去,十有j□j,会去寻楚昭,可楚昭手里并无可用兵力,任那安弥逊功夫再高,也是无计可施!

    自己正好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不费一兵一卒取回那丹书铁券,现在好了,容霁云既当众承认要和安家解除婚约,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借口再保有圣物!

    任她容霁云能言善辩,这回倒要看看,还有何话可说?

    “丹书铁券?”霁云却是大为惊诧的模样,“谢大人说笑吧?那日下朝后,家父便说,既未正式成亲,便持有安家媳妇的圣物,实在于理不合,还是让安老公爷送交圣上,等大婚之日,再请皇上颁下更为妥当。当即便让人送回安家,转交安老公爷手中。霁云料得不错的话,现在圣物当在万岁爷手里。谢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便可请来家父和安老公爷,三人对质,或者索性自去询问圣上,自然便知真假。”

    “你——”自己出来时,太子和凌奂再三嘱咐,无论如何,要带回丹书铁券——那丹书铁券可是实打实的圣物,可调动一半的兵力!真是被容霁云那边的人利用,怕是后患无穷。

    也因此,自己才顺水推舟,既把容霁云的话传扬出去,令安弥逊更加罪无可赦,更顺势取回丹书铁券。

    哪知这丫头却是心眼灵活的紧,竟被她想出了这么一套完美的说辞!

    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确有此事?

    只是这会儿皇上也好、容文翰、安云烈也罢,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原还以为容霁云就是泼辣加运气好罢了,这会儿却现,当真是甚肖其父、诡谲如狐!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竟是滑不溜丢,滴水不漏!谢明扬神情阴晴不定,却终是抓不住霁云的丝毫破绽,憋了半晌才冷冷一笑:

    “容小姐既如此说了,老夫又焉能不信?这个时辰了,那小贼应该很快就会被押解回来,到时,容小姐可亲手取了他项上人头,以解心头之恨!”

    幸好自己来时为防万一,马上派了侍卫带了带有画有安弥逊画像的海捕公文。通知四门城守城门紧闭,这次自己再不会犯当年的错误,任他安弥逊插翅难飞。

    谢明扬话音一落,离得最近的西城门那里果然隐隐传来沉重的轧轧关门的声音。

    霁云神情微微一变,却又旋即正常:

    “霁云多谢大人成全,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却是暗暗心焦,按自己估算,阿逊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西城门,又有高楚接应,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高楚这会儿也是心急如焚,眼看城门即将关上,却还是没见到阿逊的影子!

    正自彷徨焦虑,长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一个伏在马背上纵马疾驰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旁边的巡守也明显看到了来人,待看清阿逊的容貌,立时大惊:

    “快关城门拿下这冒充安府嫡孙的贼人!”

    高楚此时更是再无疑虑,顺手拿起旁边的铁棍正好撑住即将闭合的城门,冲着已经来至近前的阿逊高声道:

    “快——”

    安弥逊身子随即腾空跃起,宛若一只翱翔九天的雄鹰一下飞出了城门,稳稳的落在高楚身边的马匹上。神情讥诮的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城守,一勒马缰绳:

    “驾——”

    从此龙归深海、虎纵山林,一代战神的辉煌历程由此起始。

第159章 混入皇宫

    “哎哟,你们听说了吗?安家那什么流落外嫡孙安弥逊,是个小贼假冒!”

    “开玩笑吧?老哥,这话可不敢乱说!那安家小公子是什么人啊,人家可是安家世子,又即将娶容家世女,哎呀呀,那可真是天之骄子!”

    “我呸!还天之骄子呢!你说都是老黄历了!现呀,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从前他是天上太阳,现就是地上烂泥!听说安老公爷给皇上上了奏折,说是这安弥逊就是个坏流水地痞无赖,跑到他们家冒认官亲不说,还妄想下毒毒死探花郎。哎哟嘿,把咱们皇上都给气病了。”

    “皇上气病了?这又怎么说?”

    “皇上不是前儿个才当着满朝文武夸过他吗,刚还当成宝呢,谁知道一转眼凤凰变乌鸦!你说咱皇上能不气吗?这不,听说现咱们太子殿下管着事呢。”

    “那容家不是惨?当初十里长街一片红妆,他们家小姐可是板上钉钉和安家结了亲!而且听说啊,两人可是情比金坚,容小姐为了替安公子挡剑,差点儿小命都交代了,出了这档子事,可怎么好哟!”

    “容家?别开玩笑了好吧?那容小姐听说了这档子事,立马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带着人就跑到安家把亲给退了,听说把那安弥逊好一顿糟蹋哟!要不是被人拦住,当场就能拿剑剁了那安弥逊!”

    “不会吧?前几天还同生共死,这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劳燕分飞不说,还想把人小命都给要了,这容小姐不止是无情,心肠也太歹毒了点吧?容相爷就不管管?”

    “管什么管呀?你没听说过吗,容相爷平时什么都好,就是太宠这个女儿了,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都说多情女子负心汉,我看这回呀,是痴心男人碰见负心女了!你想啊,听说两人早就认识,照我说,说不好,弄这一出冒认官亲戏,就是容小姐背后算计,现看事情暴露了,就赶紧跳到干地里,把那安弥逊一人给扔沟里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枉我还一直认为容小姐是巾帼不让须眉呢,谁成想,是个这么阴险……”

    “那是,都说十个商人九个奸,不阴险怎么发财呀?还捐赠乡里,照我看呀,就是些拿出些黑心财买心安吧!”

    “小姐——”跟轿子旁边容五直气脸色铁青,事情越传越玄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有其他人故意散布一些有损小姐名声谣言。

    “不能就这样算了。老爷不,属下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别人这样抹黑小姐、欺负了咱们容府!”

    跟了小姐这么久,没人比他们这些属下明白,小姐是个多么善良人!

    “容五,这段时间绝不许惹是生非!”霁云声音低沉,却是严厉至极。

    容五能想到,霁云是早就明白,这肯定是一场特意针对容府布局。

    逼走了阿逊,安老公爷又久不露面,赫赫安府自然就落入了太子掌握之中——至于安钧之,想也知道,也就是个傀儡罢了。

    皇上生死不明,三大世家楚晗等于已经掌控了两家,目前唯一无法纳入自己势力范围,也就是容家罢了。

    如今爹爹和老公爷仍宫中,虽然太子对外宣称,这些重臣正日夜守候皇上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里面情形到底如何,甚至皇上生死……

    此等危急时刻,决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授人以柄,使他们拿到可以威胁爹爹筹码。

    “可这些人这样讲,要是传到安少爷耳朵里——”所谓三人成虎,要是安少爷真信了传言……

    “无妨。”霁云声音笃定,脸上没有丝毫忧虑之色,别人怎么样自己不知道,惟有阿逊,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绝不会抛下自己。

    望望外面分外高远天空,这个时候,阿逊,应该已经百里之外了吧

    “迂——”两匹马如飞而至,齐齐勒住马头。

    “安大哥,这是师傅特意给你收拾包裹。”

    高楚解下背上包袱递给安弥逊。

    两人自出城以来一路狂奔,并未遇到任何拦截,一个上午时间,已是来至距京城二百里外华城,而这处三岔路口,正是楚昭回京必经之处。

    安弥逊早年便四处奔波,这般风餐露宿也是常事,脸上虽有微微倦色,瞧着倒还神清气爽,反观高楚,却是因为从未出过远门,又自来锦衣玉食,早已是疲惫不堪。

    “喝些水。”安弥逊先四处转了一圈儿,回来时水囊里早装满了水,打开包裹,果然有些干粮,还有仓猝之间放进去一包点心。

    正中间则是一个有些古旧红色匣子,打开来,赫然是可调动半数兵力丹书铁券。阿逊却是眼睛都没眨拨拉到一边,一枚小小印章一下蹦了出来,上面是“霁云”两字,只是那“霁”字却是少了一点儿。

    ——正是霁云从小到大一直带身上那枚私人印鉴。曾经未曾和爹爹团圆时,云儿总爱一个人握着这枚小印出神,从未须臾离身。陪霁云身边那么久,阿逊明白这枚小印云儿心中意义有多重……

    阿逊握紧那枚小印,神情无比霁和,却是久久凝望着上京方向——云儿,等着我。

    ……

    所有人都以为安弥逊不过是一颗流星罢了,却没想到自此后,伴随着安弥逊战无不胜,这个名字成了无数人为之倾倒仰慕耀眼一个传奇。

    已经三天了,容文翰也好,安云烈也罢,仍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三国会晤也被迫中断,听说西岐也好,祈梁也罢,都已经先后向太子递交国书,准备短时间内离京回国。

    霁云派出去探听消息人全都是无果而还,容府外,却是不止一次发现有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人出现。

    因得了霁云命令,众人便只做不知。

    “小姐,不然,我们夜探皇宫——”容大绷不住道。

    “是啊,”容二也道,“咱们这么多弟兄,属下就不信找不到老爷。”

    这些暗卫,由容文翰一手带出来,全是忠心耿耿、悍不畏死之辈。

    “爹爹要救,可也不能白白送死!”霁云道。

    皇宫那么大,漫无目寻找话,可能会一无所获不说,有甚者,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这样危急时刻,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所以这之前,一定要先探明宫内情形,找到爹爹具体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作打算。

    “吩咐下去,后日是我娘亲祭日,咱们明儿个就动身,去栖霞寺上香。”

    又回头对丫鬟道:“去瞧瞧表小姐歇下了吗?就说我有事找她。”

    “云儿有事,寻人来说一声就行,怎么还自己跑来了?”王溪娘依旧贤淑典雅,只是就身上衣服看来,明显又消瘦了些。

    霁云接过丫鬟奉上一杯清茶,小口小口啜饮着,却始终不说一句话。

    王溪娘却也不急,依旧低眉垂眼一旁陪着。

    “表姑姑,”良久,霁云终于开口,直视着王溪娘眼睛,“或者,我该唤你一声,王大人?”

    王溪娘神情明显一震,不敢置信望着霁云。霁云也毫不回避对上她眼睛。

    王溪娘神情渐渐僵硬,半晌长长叹息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

    霁云心里一松:“不算早,可也,不算晚。”

    从那日自己去安府差点儿遇刺,就已经有所怀疑,后来又发生王芸娘事,越发觉得这个表姑姑怕是不若外表一样于人无害,而终确定,却是因为祖母那个看似有些糊涂老太太。

    “原来,如此吗。”王溪娘苦笑,怪不得便是萱草商号那样大事,自己都没探听出来,原来早已被人识破了吗?

    内心里随即一痛:

    “表兄,啊,不,容相——”

    却又旋即颓然:

    “算了,你既然已经知道,要杀要剐就随你便吧。”

    表哥憎恶背信弃主之人,心里定是厌极了自己……

    “我不会杀你,”霁云却起身,深深一福,“表姑姑,云儿来,是想请你,帮我。”

    “云儿知道,表姑姑心里也定然不想爹爹出事,还有皇上……若然表姑姑愿意,容家永远是表姑姑家。”

    “你真,还愿意让我,留容府?”王溪娘眼中含泪,这么多年,自己渴望不过是有一个家,却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自己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

    “爹爹待我如何,表姑姑平日里不是已经瞧眼里?”霁云神情骄傲,“何况,我是容家世女。”

    王溪娘再无疑虑,转身从床下摸出一面腰牌,又提笔写了几个名字递给霁云:

    “我前儿也曾经出去过,才发现原先皇宫守卫全是重换了,根本就进不去,还有这腰牌,现怕是没有用了,也就只能充作信物罢了。你只要想法子进了宫,他们一定可以帮到你。”

    又细细嘱咐了很多宫中须避忌之事。

    霁云接过揣怀里,再次冲王溪娘深深一揖:

    “云儿离开后,祖母和容府,还要一并拜托给姑姑——”

    能皇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地方活下来还取得皇帝信任,这位表姑姑绝不是寻常人,再有处置王芸娘问题上心狠……

    这样王溪娘,即便自己不府里,应该也有能力保得了祖母吧?

    “你放心。你祖母,那也是我亲姑姑。”王溪娘神情郑重,看霁云要走,又加了一句,“云儿自己也要,小心。”

    那皇宫大内不亚于龙潭虎穴,霁云再是聪敏,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深闺小姐罢了。

    “去寺庙上香了?”谢明扬一愣。

    “小打听过,后日确是容霁云母亲祭日,每年这个时候,她确然都会去栖霞寺一趟。”

    “盯紧她,倒瞧瞧,她要耍什么花样。”谢明扬吩咐道。

    那人忙告退,来至栖霞寺,便有人匆匆迎了上来,指了指禅房前跪蒲团上一个纤细身影低声道:

    “容霁云一直那儿跪着呢。”

    大楚皇宫。

    “送到安华殿去,要是摔着了还是碰着了,可仔细你皮——”一个大太监把一些物事交到一个低眉垂眼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诺”,然后双手接过,低着头便往安华殿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西岐小皇帝穆璠又带了几个小太监踢蹴鞠玩。声音太大了,使得来往太监宫娥都不由放缓了脚步。

    那小太监倒是老实紧,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东张西望,一径朝着安华殿方向而去。

    却不防一个黄绿相间东西忽然就飞了过来,小太监一个躲避不及,正好被砸住头,吓得慌忙跪倒。

    “真是废物!”能听见穆璠恼火声音,“连个蹴鞠都踢不好!”又冲着跪地上小太监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蹴鞠给朕捡回来!”

第160章 飞来横祸

    看小太监的样子应该是被吓坏了,甚至从地上爬起来时猛一踉跄,差点儿再次摔倒,穆璠明显被小太监的狼狈给取悦到,指着小太监哈哈大笑。

    小太监已经拾起地上的蹴鞠,诚惶诚恐的小跑着上前,递给叉着腰得意洋洋的穆璠。

    “小兔崽子,赏你的。”穆璠掏出几枚金瓜子顺手撒了过去。

    “谢,谢陛下赏——”小太监的声音惊喜无比,手忙脚乱的就趴在地上捡,好不容易拾起来完,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这才弓着腰捧着盘子在离开。

    “来来来,再来!”穆璠也就丢开了小太监,继续招呼其他人。

    哪知刚把蹴鞠踢出去,一个长颈削面侍卫打扮的男子忽然跑了过来,伏在穆璠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穆璠似是吓了一跳,忙示意侍卫把刚踢出去的蹴鞠捡了回来,伸手细细的捏了一遍,脸色顿时大变,忙回头看去,正好远远的看到方才那个小太监的影子,迅疾扬声道:

    “截住他!”

    小太监似是没听到,继续往安华殿方向而去。

    “是他?!”那侍卫脚尖点地,转瞬间已来至小太监面前,“站住!”

    “啊?”小太监吓得激灵一下,懵懵懂懂的看着瘦削侍卫,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怜兮兮道,“侍卫大哥,小的还有事在身,若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哥谅解一二。”

    瘦削侍卫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是我们陛下有事问你,你跟我来吧。”说着,接过小太监手里的物事随手递给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太监,“你的事交给他做。”

    “总管说让小的一定亲自送到,不然就会剥了小的的皮,侍卫大哥行行好,帮小的跟陛下说一声,等小的办完这趟差事再来领训行不?”小太监苦苦哀求。

    侍卫却是手按宝剑,后退一步:

    “请吧。”

    被唤住的太监明显认识侍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神情艳羡的对着小太监道:

    “去吧,去吧,西岐陛下可是出了名的大方,陛下有事找你,是你小子的福气,别人巴不得跟在陛□边伺候呢,你小子倒好,还推三阻四的!”说着接了小太监手里的东西,“不就是去安华殿吗,交给我了。”

    小太监眼睁睁的瞧着那人接了自己手里的物事,径自往安华殿方向而去。

    侍卫冰冷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

    “走吧。”

    没有办法,小太监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侍卫的后面进了穆璠的寝宫,刚进去,宫门就在身后合拢。

    小太监唬的身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下巴处忽然一凉,却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了喉咙,小太监被迫抬头,正对上那瘦若无常般的侍卫充满戾气的双眼:

    “把蹴鞠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小王八蛋!”穆璠脸上玩世不恭的惫赖神情早消失的一干二净,神情阴狠,“没想到你竟然是穆羽那该死的混蛋的人,装的倒还真像啊,差点儿就让你蒙混过去。”

    心里却是充满挫败和恐惧。原以为自己故意装着每日里沉迷于玩乐中,扮昏君扮的天衣无缝,哄得穆羽滴溜溜转,却没想到早被识破,不然,怎么会被他发现蹴鞠里的秘密?

    更是懊悔,怎么那么大意,好巧不巧,就拿了这只装有西岐朝中拥戴自己的一干臣子名单的蹴鞠来踢!

    小太监再傻,这会儿也明白自己怕是危险至极,左手倏地探出,一枚金针无声无息的刺入侍卫的膝盖处,自己身子随之后仰,躲过了侍卫拍过来的一掌,起身就想往门外跑,脚腕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却是那侍卫扑倒前一跃而起,正好勾住小太监的脚脖子:

    “想跑,没那么容易!”

    “哎哟!”小太监痛呼一声,一下跌坐地上,张嘴就要喊救命,却被侍卫一下点中哑穴,顿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咦,好像,是易过容的。”那侍卫愣了一下,抬手在小太监耳朵旁摸索了一下,一张人皮面具应声而落,露出里面一张芙蓉美面。

    “是你——”穆璠先是一愣,然后就咯咯冷笑出声,宛若夜间骶鸮的嚎叫声,听在人耳里,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容霁云,你也有今天!啊,对了,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你们家那老东西,还是来会穆羽这个老情人?”

    嘴里说着一把扼住霁云的喉咙:

    “不管你来找谁,今儿都别想活着走出我的寝宫!”

    看霁云瞪着自己,穆璠又桀桀怪笑起来:

    “放心,朕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去,从前总是穆羽夺去朕的东西,今儿个倒好,他最喜欢的女人,竟然自动送上门来,朕一定让你好好享受一下,然后再把你剁成一节一节的扔到穆羽的房间里——”

    “我们想想会发生什么呢?可能穆羽并不稀罕你,随便找人把你拉出去喂狗,也可能穆羽真的很爱你,然后替你寻大楚的宫人报仇,也或者他正欣赏你的人头,想一针一针的把烂掉的你缝在一起,突然就有人冲了进去——然后,梆梆梆梆——穆羽说不定就会和你爹不死不休啊!”

    穆璠说着,脸上全是向往陶桩意,仿佛在说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霁云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身子猛地仰倒,后脑勺正发出“咚”的一声响。

    “还想逃?”穆璠狞笑一声,回身拿了条鞭子,朝着霁云劈头盖脸就抽了过去,一鞭下去,霁云身子急剧的抖动了一下,明显疼痛至极。

    “陛下,臣穆羽求见。”外面忽然响起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却是西岐摄政王穆羽到了。

    穆璠脸色一白,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坠落地面,静静的宫殿中显得尤其刺耳。

    那侍卫只来得及一脚把霁云踹翻在地,又迅疾封住了霁云周身大穴,藏在袖子里的剑也随之指向霁云的后心:

    “你最好听话些,否则现在就杀了——”

    一句话未完,门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挺秀的身影正站在门口。不是穆羽又是哪个?

    “皇叔——”穆璠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懦弱的模样,很是害怕的样子。

    “方才怎么回事?”穆羽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太监模样的人,明显没太在意,“我怎么听到了兵器破空的声音?”

    “皇叔,是这小王八羔子弄坏了我的蹴鞠,我有些生气,就想教训教训他——”

    穆璠一副做错了事的乖宝宝模样,“皇叔你别生气,璠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到西岐,宫里的阉人要打要杀自是随你,只这里毕竟是大楚,咱们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回国,离开之前还是少生——”

    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事端。我还有事,待会儿会让人过来帮你收拾东西。”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皇叔慢走——”穆璠明显松了一口气,无比得意的睨了一眼仍低着头跪在旁边的霁云。

    “对了,齐恕,祈梁小皇子拿来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说是送给皇上的,你跟着去拿一下。”

    齐恕忙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里的剑,转身跟着穆羽就往外走。

    哪知异变突生,前面的穆羽忽然转身,一脚狠狠的踹向齐恕的心窝,另一只手朝着脸上得意笑容还未凝去的穆璠打了过去。

    “啊——”齐恕只来得及短促的叫了一声,胸前骨头便传来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一下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至于穆璠,则是直直的飞了出去,跌落的力度太大了,竟是把那张椅子都砸烂了。

    “殿下——”外面响起姬二的声音。隐隐的还能听到其他侍卫急速而来的掠空声。

    “无事,你们在外面守着就好。”穆羽吩咐了一声,转头看向仍是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霁云,“你到底是谁,怎么会——”

    方才自己经过这小太监身边时,脚踝处的穴道明显被手指碰了一下,虽是力道极轻,穆羽却第一时间感觉到,那手指带来的触感,竟是无比的熟悉。

    霁云仍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滴血却是“啪”的一声滴落地面。

    穆羽伸手,一把拨开霁云额前的乱发,神情顿时又是无措又是愤怒:

    “阿开,真的是你——”

    待看到霁云嘴角不断滴落的鲜血,及背上明显鞭抽的印痕,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俯身极轻柔的把霁云抱在怀里,转身往只剩一口气的齐恕身边而去:

    “是你,伤了她?”

    齐恕神情恐惧至极,来不及讨饶,穆羽已经伸手抓住齐恕的脑袋用力一拧,耳听卡巴吧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扭断了齐恕的脖颈。

    那因为恐惧至极而凸出的双眼好巧不巧,正好对着穆璠的方向,穆璠吓得“啊”的惨叫一声,魂儿都要飞了:

    “皇叔,饶命——”

    下一刻,却忽然失声。

    穆羽随手拾起地上的软鞭,朝着穆璠就抽了过来,穆璠只疼的浑身顿时猛一痉挛,背部鱼一样的弓起,又重重的摔回地面。

    “殿下,——”听里面动静不对,姬二推开门就冲了进来,待看到除了脸,浑身上下被打的血肉模糊在地上不住翻滚无声哀嚎的穆璠时,明显吃了一惊,“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自己早就想让羽儿杀了穆璠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子算了,可现在,明显时机不对。

    这一抬头,姬二再次愣住,怎么外甥怀里还抱了个小太监?再一细看,立时明白了穆羽会如此失去狼的原因,却是明显受了伤的容霁云,正躺在自己那好外甥的怀里。甚至这时候,嘴里的血还在不停冒出来:

    “先帮她止血。”

    穆羽抬脚踢开努力想要爬过来求饶的穆璠,声音都有些抖:

    “张开嘴,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霁云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张开嘴巴,舌尖处果然鲜血淋漓。

    “这是止血药!”姬二丢了包药过去,明显对自己外甥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很不爽,“她自己咬得,能严重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也不由佩服,这丫头倒还真下得去嘴,瞧这血肉模糊的模样!

    “齐恕封了你的穴道?”穆羽也瞬时明白了霁云为什么会咬伤自己,肯定是为了冲开穴道,怪不得,她的手那会儿那么绵软无力!

    早知道,一定不让齐恕死的那么容易!

第161章 恩怨相抵

    “放我,下来——”因舌头受了伤,霁云说话很是艰难。

    “闭嘴——”穆羽很是愠怒,这个女人,就这么讨厌自己吗?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固执!明明神情阴沉脸色难看至极,抱着霁云的动作却仍是格外温柔。

    到了自己寝宫,两手如对婴儿般小心的穿过霁云腋下,半扶半抱着让她趴在床上。

    有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拂过,穆羽低低的声音随之在耳旁响起

    “除了背部的伤,还有哪里?”

    “没有——”霁云忙往旁边躲闪,不提防正扯到背上的伤口,顿时倒抽了口冷气。

    穆羽吓得慌忙弯腰按住霁云两只胳膊:“谁让你动的?又扯到伤口!”

    垂眼间正好瞧到从霁云耳后一直延伸到白皙如凝脂的背部上一道鲜红的血痕,下颌瞬时一抽。

    感受到穆羽眼睛胶着的地方,霁云又羞又气,胳膊用力一挥:“你干什么,放开我——”

    随着“啪”的一声响,穆羽猝不及防,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白皙的脸庞上顿时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

    霁云也没料到竟会打着穆羽,毕竟对方那么高的功夫,怎么会躲不开?无措的瞧着穆羽,竟是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穆羽心里一痛,又怕霁云伤到自己,静了静才道:

    “你躺好,放心,我不碰你——等上好药,你要去哪里,都随你。”

    说着转身大踏步去了外面。

    不片刻,一个身着西岐服饰的女子诚惶诚恐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些药物并一套小太监的服饰。

    霁云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才终于相信,穆羽果然是打算放自己走,不自觉的看向门外,心里很是百感交集——

    记得上一世,穆羽维护李玉文时,也是这般毫无原则,无论李玉文提出什么要求,从没有不答应的。

    现在对自己,也是如此吗?

    也有一些感动吧,可,那些曾经的伤害,却终是无法释怀……

    上了药的背部有些凉凉的,又有些酥麻的感觉,那种灼热的疼痛感果然明显弱了些。

    “姑娘的皮肤真好。”那侍女边上药边道,“姑娘放心,这药啊,是我们西岐最好的疗伤圣药,姑娘这伤一两天就会全好,也绝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停了停又道:“王爷心里,一定很看重姑娘呢。姑娘不知道,这药啊,灵老统共炼了两三盒罢了,可是救命的灵药,即使重伤濒死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足可以用来续命,就是王爷这儿,也统共这么一盒罢了……”

    霁云身体僵了一下,仍是没有说话。

    那侍女明显有些失望,眼看药已经上好,又起身拿过那套小太监的服饰:

    “奴婢服侍姑娘换上吧——要不要奴婢再去换一套过来?”

    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喜欢穿太监的服饰?

    霁云却是全然忽略了侍女眼中的揣测,伸手接过侍女手里的衣服:

    “不用,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侍女略有些失望,却是不敢违拗,只得把衣服递到霁云手里:

    “殿下说,这药小姐也一并带上就好,待得明日再涂抹一次,当可完全痊愈。”

    “你拿去还给殿下吧,就说我——”霁云忙拒绝,那侍女却已经低头退出寝宫。

    霁云又呆了片刻,果然再没有人进来,忙忙的拿起侍女放在身前的服饰套在身上——应是匆忙寻来的,霁云的身量穿着大了许多,只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霁云把袖子往里面掖起来,又把袍子往上提了提,好歹能过的去。

    只是安华殿是去不得了,决定还是去找方才安排自己活计的丁总管,看能不能再想些其他法子。

    计议已定,霁云从床上下来,哪知脚刚一沾地,脚踝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哎哟”一声软倒地上。

    殿门霍的一下被推开,穆羽飞身而入,伸手捞起地上的霁云:

    “好好地怎么会摔下来?”

    “我——”霁云头上豆大的冷汗滑落,半晌才嘶声道,“我的脚,我的脚,好像受伤了,歇一下,歇一下就好——”

    “别动——”穆羽俯身,抬手扯下霁云右脚上的云袜,白皙的脚踝上,五个黑黑的指印一下映入眼帘,更奇怪的是,那五个指印竟还在急速膨胀中,黑色的印痕宛若一条毒蛇向上蜿蜒盘旋,瞳仁瞬间一缩:

    “齐恕的五毒分筋错骨手?”

    忙卷起霁云裤腿,黑色果然已经向上延伸至小腿肚。

    “有,毒?”霁云也意识到不对,明明除了刚受伤那一刻,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有痛感,哪里想到,却是一动就会这般钻心的痛……

    “帮我——”

    霁云下意识的攥住穆羽的肩,脸色苍白,目前情况,爹爹情形不明,自己要是再无法出宫……

    “别怕,”穆羽明显是会错了意,伸手急点霁云几处穴道,“放心,我这就去齐恕房间,只要能找到他练毒掌的毒物,定然马上可以给你解毒。”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门旁时又站住,回头看一眼神情惨淡的霁云:

    “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又招手叫来几名侍卫,冷声道:

    “我不在的时间,不许任何人进入内殿,否则,杀无赦。”

    “不许任何人?”姬二恼火的声音隐约传来,“羽儿,你连我也要防着?”

    穆羽却是理都没理姬二,径直往穆璠住的地方而去。

    姬二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臭小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六亲不认了!”

    穆璠已经被处理好伤口抬到了床上,呆呆的瞧着上面的天花板,神情阴狠。

    那小太监既是容霁云假扮,可以肯定不是为了名单而来,只要自己能安全回到西岐,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把穆羽挫骨扬灰。

    只可惜了齐恕,自己手下得用的人,又少了一个。

    至于那容霁云,既然中了齐恕的家传绝学,应该也会命不久矣,自己也算是先讨了点儿利息……

    正自胡思乱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门刷的一下被推开。穆璠吓得身子往床里面猛地一缩,待看到脸色铁青冲进殿里的穆羽,更是魂飞魄散,挣扎着滚下床来,无声的蠕动着嘴巴,看口型应该是求穆羽饶了他。

    “饶你?”穆羽一下扼住穆璠的喉咙,宛若来自地狱的恶煞修罗,“我那日怎么告诉你的?不、许、招、惹、容霁云!你竟敢这样对她不说,还敢让齐恕用毒?”

    穆璠拼命的扑腾着,脸色很快发青,两只眼睛也鼓突出来。

    穆羽一松手,穆璠一下趴在地上,跪着爬到穆羽面前,第一次体会到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恐惧。

    穆璠拍开他身上的穴道:

    “说,齐恕平日练功用是的哪些毒物?”

    自己方才去齐恕的房间里查看,能找到四种毒物的痕迹,第五种毒物却是毫无头绪。

    “我,我不知道啊——”穆璠呜咽着道,“皇叔,我真不知道,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不说?”穆羽根本不听穆璠废话,忽然拽住穆璠的脚脖径直往齐恕的尸体旁而去,狠狠的把穆璠摔在齐恕的尸体前,刷的剥开衣衫,抓住齐恕的手,朝着穆璠的小腹就印了下去。

    “啊——”穆璠拼命的挣扎着,却哪里敌得过盛怒中的穆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齐恕的手掌在自己小腹上印下五个清晰的黑色指印。

    “用了那五种毒物?”穆羽又作势往拿起齐恕的手往穆璠胸口拍下,穆璠先是拼命摇头,最后终于撑不住不住点头。

    穆羽一把松开他,再次排开他身上的穴道:

    “说!”

    “用了蟾蜍、竹叶青、毒王蜂、断肠草、火蝎子——”穆璠一口气说完,又死死抱住穆羽的脚脖,“皇叔,救我,求你,救我,你已经杀了我父皇,也算是报了仇了,你不能再杀我,皇叔——”

    “皇叔,从前无论我多荒唐,你都没有罚过我,这次也一定会饶了我的,对不对?”看穆羽不理,穆璠越发惊慌,抱住穆羽苦苦哀求,“我知道错了,是他们骗我,说皇叔要害我,我只是太害怕了,皇叔,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听你的话——”

    却被穆羽一脚踢开,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而去,吩咐门外的侍卫道:

    “齐恕刺杀皇上,已经被孤击毙,皇上受了伤,你们还不进去好好服侍?”

    “穆羽,你这个魔鬼,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空旷的大殿上,穆璠躺在冰冷的地上,随着轰隆隆关起的殿门,再传不出一点儿声响。

    穆羽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那样的一个供奉在祖庙里的棺材匣子,怎么可能会有人爬出去?从三岁时,自己就不过是个活在人间的厉鬼罢了!也只有在对着舅舅和阿开时,才能体会到,原来,自己也是个人……

    一个时辰后,终于集齐了所有的药物,穆羽亲自煎了药看着霁云服下:

    “不过去了毒,你的筋骨却是已经错乱,必须要好生调理,一个月内更是不可下地走动。如今天色已晚,你先在此休息,明日再随我一同离宫。”

    “不行——”却被霁云断然拒绝,“我还有事,必须离开。”

    说着就要下床。

    “你——”没想到霁云这么固执,穆羽气极,探手就把霁云给抓了回来,恨声道,“你心里我既然是那般下作的恶人,我就索性做个恶人罢了!我说不许你走,看谁敢放你走出这大门一步!”

    没想到穆羽会这样说,霁云愣了一下,苦笑道:

    “我相信你……”

    就在方才,霁云已经想的明白,想起今世种种,无论自己如何厌恶穆羽,他终是不曾实质性的伤害过自己。

    兴许,就如同上一世,穆羽以为是李玉文救了他,就百般迁就一样,这一世,对自己,怕也是这种心理。

    罢了,此次得蒙穆羽相救,就权当抵消了从前的种种恩怨吧。自己可以不再恨他,却也不愿,欠了他。

    说着抬头,诚恳的对上穆羽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可是——”

    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太监服饰,“你也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我若是晚一步,爹爹便会多一分危险——”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瘸着一条腿,去查看你爹的情形?”穆羽神情讥讽,“真是痴人说梦!你留在这里,我去。”

    说着不待霁云反对,转身就往外走。

    “不用——”霁云忙道,自己这个样子,当然不会再去冒险,可和容大他们商量的本来就是两套计划,若是自己白日没有成功,便换他们夜探皇宫,自己说要离开,只是要回府罢了。

    眼前却还哪里有穆羽的影子?

第162章 前世今生

    “容公,你可想清楚了?”楚晗居高临下,看着面壁而立,始终不愿回头看自己一眼的容文翰。

    “本宫才是太子,至于楚昭,大楚上下谁人不知,他不过是个王爷罢了!只要你愿意交出父皇遗诏,待本宫登基,就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世袭罔替!”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暗暗咬牙,千防万防,没想到那老东西还留了一手,竟是早写好了遗诏!自己翻遍了寝宫也没找到丝毫影子!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遗诏定然在容文翰或者安云烈手里!

    “一字并肩王?”容文翰无力的笑了一声,“太子殿下,你当本相,是小孩子吗!”

    一句话说完便合起眼来,再不肯说一句话。

    若然交出遗诏,不止自己绝对会被楚晗找由头处死,便是云儿,也必然横遭毒手。

    连自己亲爹都敢谋害,试问还有谁是楚晗下不了手的?

    反而是不交出遗诏,楚晗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最不济,也就是想个由头让自己死在深宫之中,短时间之内应不敢再加害云儿——

    毕竟自己死后,容家还是天下文人敬重之所,便是为了笼络民心,楚晗也得捏着鼻子照顾云儿!

    接下来无论楚晗说些什么,容文翰始终神情平静、闭目不语。

    “好,好你个容文翰!”楚晗气极,忽然拾起桌上的一个茶碗朝着容文翰就砸了过去,鲜血顿时顺着容文翰额角淌下,“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本宫就成全你!”

    “那容文翰竟是如此冥顽不灵?”凌奂也是大吃一惊,倒没想到,容文翰有这么硬的筋骨,竟是无论极刑还是毒药,都无法让他屈服。

    “太师,父皇的死,怕是很难再瞒下去了——”楚晗神情惶急。没有人知道,早在两日前,大楚皇上楚琮就已经驾鹤西归。

    更在临终前指着楚晗痛骂,甚至直接说,自己早有遗诏,即便楚晗登基也是谋朝篡位!

    楚晗顿时慌了手脚,立即对容文翰和安云烈严加讯问,却是始终无果。

    “太子放心。”凌奂神情森然,“安容二人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皇宫,只要他们永远闭了嘴,又有谁人会知道?”

    “太师意思是说,把他们——”楚晗也明白了凌奂的意思,“他们两人本已尚剧毒,说不好,便是今日也挺不过去!”

    “不能让他们的尸体被人瞧见。”凌奂想了片刻道,“明天放一把火……到得后日,再把皇上死讯公布天下,到时只说,安容二公太过哀伤以致精神恍惚,不幸宫内走水时,命丧宫中……”

    “安家倒是无事,就是那容家世女——”

    安钧之做安家世子,自会任自己摆布,那容霁云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楚晗皱眉道,“不然,把那容霁云也——”

    “太子不可!”却被凌奂否决,“两大世家的家主同时殒命宫中本就会惹得世人猜忌,太子到时须得对那容霁云更加礼遇恩宠,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虽是容霁云的存在始终是心头的一根刺,楚晗却也明白凌奂说的有道理。

    罢了便先让那容霁云再多活几日!

    两人计议已定,又听谢明扬回禀说容霁云去栖霞寺祭拜亡母仍是留在山上未归,也就愈发放下心来。

    “派宫中精锐看守宝和宫,后天之前,便是只蝇子也不许飞出去。”

    “爹爹在宝和宫?”听了穆羽的话,霁云顿时大喜,一把抓住穆羽的手,“你有没有见到我爹爹?我爹爹他,还好吗?”

    这些日子以来,霁云最担心的就是容文翰的安危,依照上一世的历史轨迹,上一世爹爹是煎熬了十年后,楚昭登基时离世,这一世唯恐悲剧重演,霁云最重视的就是爹爹的身体的调理,而容文翰身体之康健也绝非上一世可比,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穆羽只觉被霁云握住的手心灼热无比,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意,定了定神才道:

    “楚晗忽然派出重兵看守那里,我怕打草惊蛇,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另外——”

    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霁云:

    “大楚皇上,已经驾崩了。”

    “什么?”霁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明明上一世,皇帝驾崩和爹爹离世、自己惨死是在同一年,应该还有十年之久!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便会离世?

    霁云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因为重生而多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预知,即便会有些小的意外,却终是认为,那些大事终会按着既定轨迹运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帮爹爹和容家规避可能会出现的灾祸,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和自己记忆中全不一样!

    上一世皇上驾崩后容家发生的一系列惨剧在眼前闪过——

    容家被清剿,爹爹和自己流落街头,恶狗撕咬,父女饱受折磨后离世……

    “怎么可能是这个时候?明明十年后皇上才会驾崩,对,还有十年时间,还有十年时间——”霁云嘴里喃喃着,更紧的攥住穆羽的手,声音尖锐而刺耳,“让我去,让我去看看……皇上不会驾崩的,不会的……不不,我要去找爹爹,我要见我爹——”

    那样被恶狗追咬无容僧处的煎熬,那样被万人唾骂受尽□的唾弃,又仿佛抱着爹爹逐渐冰冷的身体,那种生离死别的剧痛使得霁云神情越来越疯狂,甚至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阿开——”认识这么久,霁云何曾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穆羽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把霁云搂在怀里,边僵硬的拍着霁云的背边道,“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带你去见容公,我们马上就去见容公,容公不会有事的,你信我,容公一定不会有事的——”

    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十年后才会驾崩?阿开怎么会这么笃定楚琮应该十年后才会死去?忽然忆起自两人相识以来,霁云的种种举动,包括状似无意的道出方修明在槐树里养了外室,小小年纪却能写出和容文翰一般无二的字体……

    细想的话,竟无一处不透着一股怪异。

    宝和宫一片死寂。

    容文翰所在的内殿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已经做好处死自己的准备了吧?

    这偌大的宝和宫里,怕是除了自己,和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的安公,就再没有第二个活着的人了!

    这几日饱受折磨,容文翰身体早已经坏到极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能撑到明日已是极限了!楚晗来时不过强撑着,不愿堕了自己的尊严,到了这会儿,早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不过也好,这冰凉的地板,反而能让神智有片刻的清醒。

    也曾无数次的揣测过,若是面临死亡,自己会想些什么?

    国家兴衰?家族荣华?或者,会想起年少时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

    都不是,这般时候,充盈在容文翰大脑的却是那个小小软糯的身体扑到自己怀里时,那脆生生的一声“爹”。

    忆起和女儿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么多的温暖和幸福,甚至冲淡了身体上的痛苦,容文翰嘴角依稀露出一丝笑容——此生得女若此,自己死而无憾。

    下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

    “爹——”

    容文翰抬起的手一下僵在了空中,明明全身的伤口因了这个拥抱剧痛无比,容文翰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自己一定是做梦吧,不然,怎么会听到云儿的声音?

    下一刻却又惊又惧,一把打开霁云的手,喘着粗气道: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还不快走,容大——”

    既然决定要把自己灭口,如今这宝和宫外怕早已是森严无比,这样贸贸然闯进来,更不要说,即便有机会离开,自己也不会走的,不然,容家怕是会马上大祸临头……

    霁云僵硬的抬手,置于鼻下,呼吸间全是血腥的气息及不知名的腥臭味儿道。

    “爹——”

    霁云跪倒在地,把容文翰抱在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难道说重活一世,自己仍是无法打破这个死局,要再一次眼睁睁的瞧着父亲死去而无能为力吗?

    “穆羽,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救了你两次,可你却……所以,你欠了我三次。”

    前世今生救了你两次,可前世里,你却恩将仇报,听从李玉文役使,在我和爹爹走投无路时落井下石,使得我们陷入了更悲惨的境地……

    “啊?”穆羽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容文翰却已经明白,陪同女儿到这宝和宫的不是容府暗卫,却是西岐摄政王。此时此刻,肯陪女儿冒此奇险,虽不知就里,却也明白两人必是大有渊源。当即强撑着道:

    “穆王爷,请你马上带云儿离开,”

    顿了顿又道:“若然可能的话,王爷离开上京的话,一并带了云儿离开上京,大恩大德,容文翰结草衔环、来世做牛做马来报。”

    说着竟是以头碰地——

    本想着自己死后楚晗暂时应该不会动女儿,方才突然看到宝贝女儿,便即明白,自己若真是死去,云儿的性子,怕是会和楚晗拼命,那样的话,无疑是以卵击石……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穆羽脸色一变,忙飞出去查看,却是一队整齐的禁卫军,脸色不由变了下,禁卫军已经赶到了吗?那些大内高手,怕是也已经各就其位!眼看天将破晓,再耽误下去……

    刚一转身,就听见霁云呜咽着叫了一声“爹”,便再无半点声息。忙纵身过去:

    “容公,阿开,容小姐,怎么样了?”

    正好抱住即将软倒的身体。

    立时明白,怕是阿开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你们,快走——”许是方才流泪的缘故,容文翰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容公,保重。”话虽这样说,穆羽心里清楚,当前形势,容文翰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宝和宫了,停了下道,“容公放心,有穆羽在,定不让任何人伤到容小姐。”

    倒卧地上的容文翰却已无一点声息。

    能听得见外面的口令声,穆羽心里一动,这是,换防了?

    背起霁云,身子一纵落在一处屋脊上,哪知还未站稳,却被人一下抓住胳膊。

    “别动——”却是姬二的声音。

    穆羽忙俯身,正好瞟见几个鬼魅般的影子从下方一丛灌木后绕出。又很快没了踪影。

    “舅舅——”穆羽大惊,若不是舅舅突然出现,自己和阿开一定会被人发现。

    “你这个混小子!”姬二气的恨不得揍穆羽一顿。这小子真把大楚皇宫当自家后花园了?就敢这么大喇喇的跑到关押重犯的地方,若不是自己派侍卫引开了绝大部分高手,这两人,早死翘翘了!

    若被楚晗发现,西岐竟和容文翰或楚昭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就等着被人家给一锅烩了吧!

    伸手提过来霁云:

    “快走——”

    两人回至自己宫室,能瞧见已经有打着灯笼的宫娥正往这里而来——

    昨日已经向楚晗通报,要在今日离开上京。

    姬二摸索着掀开穆羽的车驾挡板——穆羽的车是特制的,里面设有一个隐秘的夹层,把霁云放了进去,回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穆羽:

    “楚国礼部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你不会就准备穿着这一身和他们相见吧?”

    好在离开上京倒还顺利,十里长亭送别,大楚礼部的官员终于折返。

    穆羽忙要打开夹层,外面忽然一阵銮铃响,紧接着两队身着容府标识的暗卫突然出现,两队人跪在马前,齐声道:

    “我等奉命接小姐离开,多谢王爷大恩,容府上下没齿不忘。”

    这是?穆羽僵僵的瞧了一眼姬二。

    姬二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是我通知的容府,她是容府的小姐,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人操心。”

    穆羽气恼已极,却又担心霁云这么长时间躺在夹层里,会不会闷坏了?沉着脸抽掉遮板,把霁云抱了出来,容府暗卫也围了上来,伸手便想去接,来来往往间正好碰掉霁云脸上遮面的黑巾,顿时齐齐愣住:

    穆羽怀里抱的哪里是他们小姐容霁云,分明是双目紧闭、昏晕不醒的家主,容文翰!

第163章 前世今生(二)

    “殿下——”穆羽身形刚一动,便被姬二挡住去路,低声道,“皇上遇刺,性命垂危,西岐不可一日无君……”

    话未说完,车门倏地一下被关上。

    姬二摸了摸鼻子,虽是有些尴尬,心终于放下来了些。

    老实说,虽然容霁云也算是投自己的缘,可也就仅仅投缘而已,论相貌不过中上,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委实连羽儿都比不上。

    而且一路行来,和羽儿相处时间也不过寥寥,自己就不明白了,羽儿怎么魔障了一样就非她不可了!竟是无论如何被冒犯,都放不下的样子!

    叹了口气,真是前世的魔障!

    却自顾自的转身,美其名曰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危,暗地里却吩咐侍卫,全方位监控摄政王的车子,若发现任何异动,要不惜一切代价拦截——

    毕竟穆璠之死,已是势在必然,西岐国内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绝对禁不起穆羽出丁点儿意外。

    当初知悉妹子惨死,兄弟两个便发誓,一定要助外甥站在西岐最高的位置,屠尽其他皇族之人,这个目标,是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改变的。

    至于容霁云,不止对穆羽的帝王之路毫无帮助,更是再三左右了穆羽的心神——自己的外甥本来是何等杀伐决断、刚毅果决的一个人,现在却屡屡因为此女做出蠢事。

    所以别说去救,姬二甚至觉得,容霁云,还是死了最好。

    “所谓求仁得仁,她既甘愿代替父亲死在大楚宫中,又与我们何干?”姬二声音冷漠,“而且还说什么欠她三次?你一再出手救她,她却丝毫不知感恩,甚至一次次把你诱入死地,这样蛇蝎心肠的无情女子,羽儿还是忘了的好。”

    忘了?穆羽第一次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神情惨淡,自己何尝不想如此?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忘就忘得了的!只要一想到容霁云会死,穆羽就觉得如堕冰窟、了无生趣!

    隐隐的,总觉得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说,这一世,决不能再犯曾经的错,即便她心里永远也不会有自己,只要她,活着就好。

    难道自己上一世,真的曾经,负过阿开?

    姬二倾听片刻,里面仍是悄无人声,能隐约听见穆羽清浅的呼吸声。知道外甥性子自来执拗,这会儿八成在生闷气,便也不再多言,只密切监视着车内动静——只要安然返回西岐,到时羽儿想要怎么出气就都由他去。

    一路无语,紧赶慢行,虽是仪仗繁琐,不过大半日,已是离京百里之外。

    遥遥看见前面就是驿站。姬二一勒马缰绳来至穆羽车前:

    “殿下——”

    却是一下脸色苍白,车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穆羽的身影?

    只来得及吩咐一声,调转马头,便往来路一路疾奔,忽听身后一片嘈杂声响,忙回头看去,却是一道淡淡的人影从穆羽的车上一跃而出!

    “不好!”姬二暗叫糟糕,自己怎么这么糊涂,以羽儿的功夫,由自己看着,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消失!

    突然想起怎么忘了,那车内还有一道夹层,方才羽儿定是藏在夹层里,然后又闭住呼吸,做出人已经跑了的假象!

    自己又一直存了羽儿会跑去救人这个念头,所以才会情急之下上当!

    就这么耽误了片刻功夫,穆羽的马已经仅余一道残影罢了!

    穆羽的马本就是西岐最好的宝马良驹,说是日行千里一点儿也不为过,因穆羽没有骑乘,可算是养精蓄锐。反观自己的马,因急于离开上京那个是非之地,早已是疲惫不堪,这会儿子,无论如何也撵不上了!

    正是深夜时分,众人均已安睡。

    宝和宫内却忽然浓烟滚滚。只是所有人都似是睡得太熟了,等有人发现时,哪里早已是烈焰炙天。根本就无法靠近。

    而同一时刻,更有丧钟传来,却是大楚皇上楚琮,驾崩了!

    太子又痛又惊之下,顿时昏了过去,宫中顿时乱成一片。

    所有人都想着如何讨好新君,至于据说“太过劳累、已经被扶往宝和宫歇息”的两位重臣,早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霁云靠在墙壁上,望着外面那无边的烈焰,浑身上下都是被火苗舔舐的灼热痛感,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是确信但凡宝和宫的活物都绝无再逃出去的任何可能,所以撤离了吧?

    虽然知道死亡很快就会到来,霁云竟是出奇的平静,很多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特别恩赐自己,让自己能重活一世,这会儿却突然就想通了,老天让自己回来,就是让自己还欠爹爹的债、弥补前生的遗憾。

    上一世爹爹那么爱自己,更为了爱自己而悲惨死去,所以这一世,换自己替爹爹就死。

    那么老天,和爹爹的帐已经扯平了的话,下一辈子,能不能保佑霁云仍然投胎做爹爹的女儿,平凡些就好,让爹爹亲眼看着霁云一点点长大,让霁云侍奉爹爹到白发满头……

    只是阿逊——那张痴痴的容颜倏忽在眼前浮现,霁云心里大恸,阿逊,对不起……

    “哐当”一声巨响,霁云眼睛倏地睁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是穆羽去而复返,正手持利剑用力的砍宫门前的铁栅栏——

    已经决定处死容文翰,楚晗便再没有涉足此处,直接命人扛了铁栅栏来把门和窗户全部死死封住。

    而此时,穆羽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铁栅栏一下下砍去!

    “咔嚓——”宝剑应声碎成两截,穆羽的虎口也随之迸裂,鲜血顿时汩汩而出。

    “穆羽?”霁云终于反应过来,神情茫然而震惊,怎么竟会是,穆羽?

    “玄凝铁?”穆羽却是不理霁云,探手从怀里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依旧用力的朝着铁栅栏砍了过去,只是不知为何,每一次他的手挥起,都会有一种烤糊了的味儿道传来。

    霁云已经挪至近前,伸手刚一碰栏杆,却又触电般收了回来——

    那铁栅栏被炙烤的时间长了,此时温度奇高,不过稍一碰触,便有钻心的疼痛传来。

    那方才烤糊的味儿道……

    霁云下意识的往穆羽手上瞧去,果然早已是,血肉模糊!

    而纵使穆羽手里的匕首削铁如泥,这会儿也不过在铁栅栏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切口罢了!

    “穆羽,你疯了吗——”外面的帐幔已经烧着,一阵风吹来,火苗呼拉一声烧了过来,霁云的刘海一下就卷了起来,穆羽的头发更是尽数烧焦,再待得片刻,别说救自己,就是穆羽,也会陪着葬身火海!

    “穆羽,你回来做什么?别以为你回来救我,我就会感激你!”

    霁云用力的回想上一世穆羽如何手持宝剑步步紧逼,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充满恨意:

    “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原谅你!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早知道是你,当初,我一定会眼睁睁的瞧着你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穆羽身体猛地一震,匕首却是更用力的朝着又一根栅栏切了过去。

    “穆羽,你耳聋了吗?”眼看那火焰已经烧着了穆羽的衣衫,甚至能听见外殿轰然崩塌的声音,再晚些,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你以为这样拼命救我,我就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永远也不要想着我会原谅你!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不知道当初知道救下的竟然是你,我有多恨自己!我甚至对你那皇兄万分感激,你这人生来就是魔鬼,地狱才是你该永远呆着的地方!”

    “穆羽,我告诉你,黄泉路上若是有你相伴,我宁愿现在就去死!”

    穆羽果然一呆,神情悲怆至极:“阿开,你真的,这么,恨我?”

    “是!”霁云惨然一笑,“恨到,即便葬身火海,我也绝不愿和你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牵扯!若你和你这样的魔鬼一同死去,对我而言,才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穆羽身体晃了一下,日日纠缠不休的那个噩梦忽然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纷飞的血雨,倒下的尸体,残破的古庙,衣衫褴褛比乞丐更肮脏的一对父女,渐渐幻化成无数次噩梦中阿开那双仇恨的眼睛,终于和眼前神情冰冷疯了一样的霁云重合:

    “那个老人,和你在一起的老人——”

    穆羽声音很轻,却仿若重锤狠狠的砸在霁云心头:

    “……他把你护在身下,然后跪下,拼命地向我磕头,只求我,放过他心爱的女儿……”

    难道所有的一切果然不是梦,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吗?

    “你怎么知道?”霁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世的记忆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秘密,即便是阿逊也不知道,为什么,穆羽竟然晓得,还说的丝毫不差?

    忽——

    寒风裹挟着火苗再一次冲了过来,顿时燃着了穆羽的衣角。

    霁云闭了下眼,有泪水顺着眼角不停滴落:“原来,你也记得吗?那就是,我们的前世……你护着李玉文那个贱人,一步步的把我逼至绝境……你杀了爹所有的侍卫,冷冷的瞧着那些野狗疯了一样的撕咬我和爹爹——”

    “所以,你以为,对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害了我和爹爹的人,我会选择原谅吗?穆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今日,我死在这里也就罢了,若是我能出去,第一个要杀的,一定是你!”

    “所以穆羽,你还不滚,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自己果然曾经对阿开痛下杀手,逼得她走投无路受尽j□j过着连猪狗不如的日子!

    怪不得,怪不得认出来自己是谁后,阿开会那么恨自己!

    是啊,无法忘记,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自己病痛兼尚剧毒,是阿开紧紧抱着自己,然后那一夜里,阿开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着爹爹,爹爹——

    自己既然曾经逼死过她的爹爹,这一世,又怎么可能再得到她的谅解?

    “啊——”

    穆羽忽然丢开匕首,用力扯住方才两个已经被切断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拉:

    铁栏杆应声而开,哪知上面却是轰然一阵响,一个巨大的滚木瞬时从天而降!

    穆羽一个躲避不及,正被拦腰砸在下面。

    “穆羽——”霁云惨叫一声,从哪个仅容一人可过的洞中钻了过去,完全不顾被烧红的铁棍烫起了一溜燎泡的肌肤——

    铁棍太热了,穆羽又用了最大的力气,两只手竟是被生生沾在了铁棍之上!

    “阿开,错了,一次,是不是,怎样做,都无法,无法得到原谅?”穆羽有些恍惚的瞧着霁云,一大口鲜血一下从嘴里喷了出来。

    “穆羽——”霁云疯了一样的推开滚木,穆羽身体随即软倒,两只手掌早已是血肉纷飞,甚至有森然指骨j□j出来。

    “穆羽——”霁云哆嗦着把穆羽抱在怀里,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的砸在穆羽脸上。

    “别,别哭——”穆羽想要抬起手帮霁云擦拭,手抬到半空,却是重重的落了下去,“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流泪……”

第164章 前世今生(三)

    “穆羽,别怕,我,带你,出去——”霁云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把穆羽背上肩头,哪知脚踝处瞬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噗通一声仰躺在地。

    “哗啦——”又一根横梁轰然落下,正正堵住前面的路。眼看外面已是一片火海,别说带上穆羽,就是自己一个人,从这片火海中冲出去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爹,阿逊——”霁云内心绝望至极,却也知道,这两个至爱之人,此生怕是已经无缘再会!

    眼看火势即将蔓延过来,反倒是自己方才所处的囚室,倒还相对安全些,霁云艰难的抱着穆羽一步步往里面挪去。

    又一次重重跌倒在地后,穆羽终于痛醒过来,茫然地瞧着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霁云:

    “我,死了吗?”

    “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

    嘴里说着旋即闭上眼来,阿开说过,即便黄泉路上,也绝不会和自己同行!也就在梦里,阿开才愿意这么抱着自己,就像上一辈子,就如同七岁时那个冰冷而残酷的风雪之夜。

    原来人死后也会做梦的吗?

    真好,黄泉路上,有这样一个美梦,便是喝下孟婆汤时,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穆羽——”霁云呆了一下,抖着手指放在穆羽鼻下,呼吸果然更加微弱,说是气如游丝,一点儿也不为过,这是,油尽灯枯了吗?

    忙从怀里摸出金针,便想去刺穆羽的穴道,手举到半空,却又缓缓垂下,扶起穆羽,让他斜倚在自己身前,好更舒服些,嘴里喃喃道:

    “穆羽,这样死了也好,可以不必再受烈焰焚僧苦……”

    那样活活被烧死的滋味儿,一定很痛吧?

    怀里的身体却剧烈的痉挛了一下,穆羽一下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却再次无力的跌倒在霁云怀里——破了一个大洞的铁栅栏,关着阿开的囚室,肆虐的火舌……所有这一切,无不昭示着,他们还在宝和宫中!

    有了这个认知,穆羽又惊又怒:“阿开,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醒了?”没想到穆羽没死,霁云怔了一下,神情柔和,“你忘了,我的腿伤了,根本就跑不出去。这样也好,黄泉路上,咱们俩正好做个伴——你不知道,我其实,很胆小的。”

    “对了,穆羽——”故作轻松的对穆羽笑道,“你功夫那么好,要是阎罗王要打我板子,你好歹护着我点——”

    “胡说,什么?”虽然无比眷恋,穆羽却拼命地想要支起身子离开霁云的怀抱,“现在,快走——”

    竟是一把揪住霁云的衣服,抬手就想往外掷,却被霁云紧紧抱住胳膊:

    “穆羽,别傻了,已经,出不去了——”

    一语未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崩塌声,通往外面的路已经全被封死!

    “阿开,你,怎么,这么傻——”穆羽怔了片刻,明白霁云定是不愿抛下自己一人逃生,叹了口气,无力的软倒在霁云怀里。

    许是方才勉强发力的缘故,脑袋愈发沉了,火苗的灼热气息烘烤的人身上发烫,明明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碎掉一般,没有一处不痛,穆羽嘴角却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即便心里也是全然的欢欣,“罢了!只要你,不,嫌弃——你,方才说,阎罗王,会打板子?”

    “是啊。”霁云轻笑了一声,心里升起一种很是奇妙的感觉,再没想到,再次告别这个人世的时候,竟是会和穆羽,在一起!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前世你对我做了什么?”

    “嗯,你说。”穆羽仍是闭着眼睛,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

    “其实我这个身子,二十六岁那一年,死过一次,然后,不知为什么,魂魄竟又飘了回来,回到了我跟着娘在方府为奴为婢时——你说,我们去了,阎王爷发现我其实是早就该收走的魂魄,却又逆天改命,偷偷溜了回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扔到油锅里,给炸了呀?”

    反正就要死了,霁云也就毫不避讳的把此生最大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他敢——”穆羽愣了下,心里忽然一痛,也就是说,自己只在梦境中出现的情景,却是阿开亲身经历、无时无刻不能忘怀的锥心之痛吗!

    虽是声音虚弱,穆羽说出来却仍是很有气势,“有我,有我,在,看哪个,敢肆意妄为!”

    “穆羽,你好像也会吹牛啊!”霁云扑哧一声就乐了,“咱们到了阴间,阎罗王就是地下的皇,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啊呀,对了,我怎么忘了,你现在是西岐的摄政王呢。你这阳间的王也就和阴间的皇差一级罢了!要是你做了皇上就好了,即便到了阴间也可以和阎罗王平起平坐了,说不好,还就真可以帮我求情呢……”

    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怀里的穆羽都没有一点儿反应,霁云慢慢住了嘴,囚室的窗户已经烧着了,哔哔啵啵的声音刺耳已极——看来,终究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死亡。

    哪知怀里的穆羽却忽然又动了下,霁云静了一下,却听穆羽低低道:“阿开,若是,若是,有来世,你想,做些什么?”

    “来世吗?”霁云怔了片刻,眼前不期然闪过爹爹和阿逊的面容,“真有来世的话,我希望还做爹的女儿,侍奉他到终老,然后嫁给阿逊,和他一辈子不分离……”

    “那,我呢?”穆羽神情有些凄凉,想要张口再问,神智却是越来越昏沉,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觉魂魄倏地一下跳出身体——

    宝剑的寒光,冰冷的剑气,纷飞的血肉,古眯狼狈而绝望的父女……

    穆羽眼睁睁的瞧着那个残忍的自己毫不犹豫的一次次举起宝剑,杀死了苍老无助的容文翰身边所有的侍卫。

    再一次举起剑来时,那个曾被惊为天人被赞誉有谪仙之风的老人忽然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而即使身为魂魄都止不住心惊的穆羽却惊愕的发现,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却是被那个容文翰护在身后形容枯槁、神情冷漠的女人所吸引。

    那是,容霁云。

    容文翰跪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抬起了头,那一刻,她眼神中的冰冷迅疾消失无踪,蕴满了痛悔、伤心、哀绝、心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明明是丑急了的一个女人,这一刻,这双眼睛却是如此澄澈而美丽。

    然后下一刻,一身肮脏的容霁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穆羽,挺胸就往穆羽手中的剑撞了过去。

    这样熟悉的怀抱——

    穆羽大惊,手中的剑猛地扔了出去,任自己的身体被撞得和这个臭哄哄的女人跌倒一处——

    为什么幼时被人那般爱怜的抱在怀里、使得自己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那种温暖感觉,却在这个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疯女人身上感受到?

    穆羽仓皇着爬起身,甚至宝剑都没顾得上捡,就拉过马匹朝着翼城方向一路狂奔——

    自己要马上找到李玉文,问个清楚。

    “这会儿,说不定容文翰和容霁云那个贱人,已经被穆羽给大卸八块了!”这么得意洋洋、阴狠毒辣的声音,真的是那个一向柔声细语因为被容霁云这个“毒妇”欺负而镇日里以泪洗面的“好姐姐”李玉文吗?

    “话说你那个弟弟真是西岐皇室?”方修林声音也是畅快已极,看那人一身贵气,听他那群手下字里行间,身份也是高贵的很,“怎么就那么愚蠢?竟然你说什么就信什么!若不是他,咱们的计划还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便是这容文翰,虽是已离开朝堂、身败名裂,却依旧是皇上心腹大患,现在好了,神不知鬼不觉,让你弟弟杀了,也不会授人以柄,咱们可以放心的向皇上请功了!”

    “对了,话说表妹,先前倒忘了问你,你这兄弟,却到底是为甚,竟是这般对你言听计从?”说道这些,方修林语气明显有些发酸。

    “你又想歪了!”李玉文捶了一下方修林,“不过说到这一点,可还得,感谢容霁云那个贱人!”

    “容霁云?”方修林声音甚是莫名其妙,“又关那个贱人什么事?”

    “所以就说那个贱人合该如此呢!”李玉文却是卖了个关子,“表哥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有一次,容霁云救了个昏倒在雪地里的小男孩吗?当时表哥不是不开心骂了容霁云吗,她怕你生气,就托我照看。我当时正气容霁云缠着你,哪有耐心听她吩咐?就吩咐下人把那孩子拖出去了事,又因为他是容霁云所救,就想着踹他几脚解解气,哪知刚走到近旁,他就醒了,醒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当时也是吓坏了,顺嘴就说了出来,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走了!”

    “你是说,那个男孩子,就是,穆羽?”方修林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哈哈大笑,“真是阴差阳错,看来容府合该败落,才会生下容霁云这么个败家祸害,连救个人都会帮着一起置她于死地!表妹,你真是我的福星……”

    “是吗,表哥。那,表哥,你要怎么谢我?”李玉文声音娇嗲。

    “还能怎么谢?”隔着窗户能看到两人正互相撕扯着衣衫,一副j□j正浓的模样。

    门哗啦一声被人踹开,穆羽手起剑落,那两个赤条条的男女连喊都没喊出口,两颗人头便滚了一地。

    穆羽随手扯下床单,包了两颗人头,回身上马,朝着那破败的古庙再次狂奔而去,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却在来至山下时被一队侍卫拦住去路。

    心知不妙,穆羽弃了马儿,独自往山上而去。却只看到一身明黄服饰的大楚新皇楚昭正着人抬了副棺材缓缓离开。

    那处古庙前,一个身着蟒袍威风凛凛的背影,正蹲在一具尸身前,小心的把一截胳膊放了上去。

    “安大人,皇上銮舆已经离开,咱们也快些跟上吧。”那人身边一个官员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了。”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一张俊美逼人的容颜,只是此时那张本是充满了玩世不恭的脸上却有些恻然,“这容小姐,也是个苦命人。你们去买口棺材,着人先葬在此处,待得几年,再运回京,葬在容公墓旁。”

    “容小姐?”穆羽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地上,手里的两颗人头跟着滚了出来。

    再次醒来时,那古庙旁的平地上早筑起一座新坟,“容霁云之墓”几个大字正正刻在上面。

    那笔字自己也认得,可不正是和栖霞山月老泉旁的月华树上红绸中安弥逊亲笔手书的“容霁云”三个字,一般无二……

第165章 结局篇(一)

    “羽儿,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穆羽一下睁开眼睛,入眼却是舅舅姬二悲喜交加的面容:

    “舅舅——”

    声音却是嘶哑至极。

    “快别开口——”饶是姬二见惯了生死,这会儿也止不住流下泪来,当时再晚到一会儿,自己这个外甥,怕是就要葬身火海!

    穆羽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下坐起身来,却又无力的软倒,却是目眦欲裂:

    “阿开——”

    “我在呢——”霁云同样嘶哑难听的声音及时在外面响起,姬二脸色臭臭的旋即掀开车帘,可不正是被烧焦了头发,甚至手臂也包着一重重厚厚的纱布的阿开?

    “我们,没死?”穆羽怔怔的瞧着霁云,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过。

    “当然没死!”姬二气哼哼的道,眼睛刀子一样狠狠的剜了一眼霁云,“我就说这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偏是你这傻子——”

    自己冲进去时,早已是一片火海,本来想着救羽儿一个人罢了,哪知傻小子竟是死死抱住容霁云不放……

    这好容易都救了出来吧,羽儿却是一直昏迷,直到今天才醒过来。天知道这几天自己真是要担心死了!

    姬二抬手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一下,瞧着霁云的神情愤恨无比:

    “若不是为了羽儿,你以为,我会容你活到现在!再闹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这一路疾行,好不容易远离上京,再赶几日,应该就可以回到西岐,离开大楚这个是非之地!

    容霁云倒好,竟是要死要活的和自己闹了起来,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跟自己再往前走的样子。甚至方才,一下从车上跳了下来!

    亏自己已经准备退一步,看自家外甥这么痴情、这么可怜,索性成全他们算了!

    “穆羽——”霁云单脚着地,一跳一跳的蹦了过来,瞧着被包的木乃伊一样的穆羽,脸上是大大的笑容,穆羽能看到其中全然的喜悦,“你醒了!”

    “嗯。”穆羽轻轻点了点头,抬起胳膊,用手背轻轻蹭去霁云脸颊上沾的一点儿污泥,定定的瞧着眼前的人儿,“你要,离开?”

    霁云头微微偏了下,却怕碰到穆羽的伤口忙又顿住,顿时有些无措,半晌终于点头:

    “我不想离开大楚,不想和你们,去西岐,穆羽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姬总管……”

    虽是姬二没有明言,霁云却是明白,怕是跟去西岐后,自己再不会有机会返回大楚!

    劝劝自己?

    姬二眼神刀子般剜了霁云一眼:“你以为我真想带你回西岐?若不是为了羽儿——”

    怪不得古人说女人是祸水,照自己看,这个容霁云就是个再祸水不过的女人,而且是,专门来祸害羽儿的!

    自己也就奇怪了,以外甥的身份、长相,甚至用情至深,有哪一点比不上阿呆那个臭小子?这丫头倒好,无论羽儿如何对她,竟是丝毫不感动!

    罢了,趁这个机会断了外甥对她的痴心也好!

    当即沉着脸对一旁的穆羽道:

    “你拼死去救她,瞧瞧人家现在对你的态度,宁肯死在大楚,都不肯和我们回西岐,羽儿,你确定,这样无情的狠心女人,你还要去喜欢?”

    还要再说,脸上突然浮现出惊吓过度的表情,却是穆羽脸上第一次露出再温和不过的一个笑容:

    “舅舅,谢谢你。”

    旋即转过头来,正对上霁云的眼睛:

    “阿开,你想去哪里?”

    “哪里?”霁云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茫然。最想去的地方自然是爹爹和阿逊身边,可这些日子,被姬二强带着一路疾行,根本没机会打探爹爹的消息,倒是听百姓纷纷议论,说是楚大哥——

    楚昭已经以惠州为据点,拉起了一只队伍,以阿逊为帅,挥兵直指京师。

    可这里离惠州实在太过遥远,自己又是一身的伤,等自己赶去时,大军也不知会到哪里去了……

    “羽儿你想要干什么?”一旁直接被二人忽视的姬二却是不干了,瞧外甥这架势,不是准备扔下西岐,和容霁云这丫头离开吧?

    “皇上病危,西岐国不可一日无君,羽儿你要敢离开,信不信我马上杀了这丫头?”

    拼着让羽儿怪罪,自己也决不能放他们离开——话说羽儿真不是被那场大火烧昏头了,明知道这丫头不喜欢他,还要死要活的跟着?

    别说大哥,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若是这丫头真心喜欢羽儿也就罢了,这一路走来,自己可是瞧得清楚,容霁云虽是对羽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心里的那个人,却始终是阿呆!不然,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楚昭大军的情形!

    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瞧着外甥陷入那么可悲可怜的境地!

    穆羽转头,对姬二微微一笑:“舅舅,你有没有办法,把阿开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把容霁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姬二掏了掏耳朵,明显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吧,羽儿说的是,要送容霁云走,他并不会跟着?愣怔了半天才犹豫着试探道:

    “真要送这丫头走?”

    “是。”穆羽重重点头,却又看向霁云,“阿开有没有想好去的地方?”

    确定了穆羽是真的要送霁云离开,姬二却是比穆羽还要心急:

    “我倒知道一个地方,离这儿不远有个傲云山庄——”

    “傲云山庄?”穆羽愣了下,这个山庄自己早就听过,老庄主叫李傲天,还有一个结拜兄弟叫云楚风,联手创建了这个山庄,据说是大楚武林的执牛耳者。

    “是了,就是那个傲云山庄!”姬二明显有些不爽,“还记得那次大街上和我交手的女人吗?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女人百分百应该就是山庄的人。”说是猜的,其实是姬二太不忿派人日夜探查的结果——

    毕竟一向眼高于顶的姬二被个女人逼成那副德行,委实是平生所大恨。

    霁云眼睛一亮:“你说我三嫂——”

    “是。”姬二点头,看霁云一副雀跃的样子,愈发不高兴——虽是不愿她继续留在羽儿身边,可看到这女人一说可以离开羽儿就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是止不住为外甥感到难过。

    “可好?”穆羽转向霁云,手不自觉想要握紧。

    却被霁云轻轻握住,“别乱动——”抬头恳切的凝望穆羽的眼睛:

    “穆羽,谢谢你,好好养伤,一定要,早些康复。还有,我能不能收回从前的话——”

    “从前的话?”穆羽愣了下,“什么?”

    “我说‘很后悔救了你’,你可以当做,没听过吗?”霁云毫不回避的对上穆羽的眼神,“其实,穆羽,你能活着,真好。以后,也请一直一直好好活下去,而且,开开心心,幸幸福福——”

    “好。”穆羽重重的点了下头,只觉眼睛一阵刺痛,顺手扯下车帷幔,“你走吧,我累了,想要,睡会儿。”

    姬二刚要转身和霁云一道离开,却被穆羽叫住,忙打马过来:

    “羽儿——”

    “舅舅,我会做西岐皇上,做你和大舅想让我做的事,你放心。”穆羽声音坚定,“所以,你要把阿开安全送到傲云山庄。”

    姬二脸一下耷拉了下来,很是不悦的瞥了霁云一眼,这小子,又为了这个臭丫头威胁自己!算了,时间紧迫,自己才没心情折腾人呢!

    却还是不确定的追问了一句:

    “你真愿意,做西岐的皇上?”

    让外甥站在最高位,洗雪妹子当年所受的一切耻辱——那个狗屁太子和皇后不是一直都在骂妹子,说妹子觊觎皇位包藏祸心吗,自己就是要他们所说的全变成真的!

    只是之前,羽儿却是对西岐皇位无可无不可,不甚在意的样子,甚至多次流露出厌烦,自己倒是也能理解,羽儿心里之所以会对皇位有抵触,肯定是认定自己所有的不幸,全是那把龙椅带来的!

    因此一直担心他会不会临阵脱逃,扔下西岐皇位离开!

    “是。”穆羽答应得毫不迟疑。

    姬二终于放心离开,却是怎么也想不通,羽儿那么固执的一个人,先是同意放霁云离开已是不可思议,接着又说愿意做西岐皇上,一桩桩一件件,都实在是太为匪夷所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一定要让灵老好好的帮羽儿检查一下,不会是真被这场大火烧出毛病来了吧?

    穆羽仰躺在车上,怔怔的瞧着上面的木板——自己怎么会把阿开留下?火海里魂魄离身的那一刻,再次亲眼见到霁云上一世的悲惨,自己又怎么忍心,这一世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愉?

    而且,自己看的不错的话,上一世那个安放好霁云尸身的人,毫无疑问,正是安弥逊无疑。

    因为他,了了你的夙愿,把你的尸骨送回爹爹身旁,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的要用这一生来报答他吗?

    所以阿开,想要修和你的来世的话,只要努力的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就可以,对吧?

    还有——

    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阿开说,只有自己当了人间的皇,才可以和阴间的阎王平起平坐!

    阿开,你放心,只要你活着,我就会长长久久的做西岐的皇,所以,莫要怕,即便你去了阴间,有我这个可以和阎罗平起平坐的人皇在,那个阎王若胆敢对你如何,那我就索性烧了他的龙椅,打塌他的阎罗殿!

    “这儿就是傲云山庄,你等着——”一个大气壮观的庄园出现在眼前。

    姬二站住脚,脸色依然很臭:

    “你自己去叫门吧。”

    想了想又道:

    “还是我去吧。”省得容霁云出了任何事,羽儿把责任算到自己头上!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姬二和他身后明显又伤又病狼狈不堪的霁云一眼:

    “走走走!又想来打秋风不是?我们姑爷说了,一个都不许留,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若不是姑爷聪明,自己还不知道,原来武林中确实有那么多败类,骗吃骗喝还把山庄当冤大头!生生把个天下第一庄吃成了一无所有不说,还欠债累累,害得小姐一个大姑娘不得不到处奔波当赏金猎人来贴补家用!

    若不是幸好偶然一次“拾了”姑爷回来,自己和二爷还有三宝大头他们说不定早拖了个棍上街乞讨了!

    这人说什么呢?姬二脸色顿时很不好看,想想好歹也要把容霁云给送出去,终于压了火道:

    “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是来找——”

    “来找我们小姐对吧?”少年撇了撇嘴,“合着你们看我们小姐心善,还就粘上不丢手了?我还告诉你说,现在我们庄里当家的不是二爷,也不是小姐,而是,我家姑爷——”

    说话间一挺胸脯,一副很是自豪的样子。

    当初也曾一百个看不起姑爷,现在却是把姑爷当成神明一样供着,毕竟姑爷一来,他们才吃饱穿暖,过上了顿顿有肉宛若天堂一般的幸福日子!

    “想要花我们山庄一文钱都得经他点头!”那么多难缠的都不得不在姑爷面前低头,就不信面前这俩人能难缠过姑爷去,啊呀错了,姑爷那不叫难缠,姑爷那叫能言善辩、聪明机智、口若悬河、阴死你没商量……

    “云杉,和他们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回来!”三宝不耐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不是不知道,姑爷这几天心情不好,一直不肯用饭,小姐愁得什么似的,你还有心和不相干的人白活……”

    叫云杉的少年忙应了一声,回身就想去关门,却被姬二一下推开,冷声道:

    “叫李楚楚出来!再晚得一时片刻,信不信我把你们庄子给烧了!”

    “哟呵,哪里来的狂夫!”那云杉顿时大为恼火,鼓着腮帮道,哪知还没靠近,就被姬二拽住脚脖子丢了出去。

    云杉还要往上冲,却被旁边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给拦住:

    “你傻呀你,忘了姑爷平日里交代的?打不过还死撑着往上冲,不是上赶着找虐吗?咱们打不过,就阴死他——”

    想要阴死别人还这么大喇喇嚷嚷出来的。

    霁云默,领了这么一群一根筋,他们家姑爷,真是太让人同情了!

    一个女子却已经闻声飞身而出,一眼看到姬二顿时一愣:

    “是你!好啊,我这会儿正好一肚子火,就拿你来松散松散筋骨吧,今天一定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摩拳擦掌也要往上冲。

    霁云却是眼前一亮,虽是女子一身水红的衫子,打扮的也挺有闺中女子的气韵,可这么泼辣的性子,这么豪爽的言语,还有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眸,试探着上前一步,对着女子喊了声:

    “三嫂——”

    女子仿若被雷击了般,一下定住身形,一眨不眨的瞧着霁云,突然“呜哇”一声大哭起来,竟是再不理姬二,上前一步拦腰抱起霁云,飞一般的往后院而去:

    “相公,你好歹吃口饭吧,咱们妹子,她没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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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介绍:
容霁云一直以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为父厌弃,长而随母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赐给了她英俊而又痴情的夫君,即便她无法生育,依旧是不离不弃。却不料狠心父亲本是爱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兽心肠,而所谓孤女的自己,却是出身高贵的世重生之掌上明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掌上明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