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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作者:月半弯     重生之掌上明珠txt下载     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阅读

2惨死破庙

    正是隆冬时节。

    山崖上早已是荒草凄凄,惟有几茎狗尾巴草,尖上还有些许绿意,只是一阵朔风刮过,卷起崖头不多的一点泥土,那站的最高的狗尾巴草便随之滚落谷底。

    如血的残阳下,一处孤零零的庙宇便显得尤其破败。

    这庙宇看着是修的时间长了,又久无人居住,早已是千疮百孔,墙壁上的裂缝窄的有一指宽,更有几道,两个手掌也能伸得下,这样年久失修、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破庙,便是孤狼野狗,也是不屑于入住的吧?

    可此时,庙宇中塌陷了半拉的神龛前,却蜷缩着一对儿衣着褴褛的人——

    准确点说,应该是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的老人——老人头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浆水、野菜叶之类的东西——正紧紧的把一个同样头发花白却神情呆滞麻木的女人搂在怀里。

    老人十指都是黧黑色,手背上更是布满了冻疮,已经是隆冬季节,却还赤着一双脚,那鲜血淋漓的脚后跟,明显是狼或狗之类留下的可怖伤口——

    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人,竟忍心对这样一个可怜到极致的老人下此毒手。

    只是老人却完全没注意自己的伤口,反而一脸慈爱的瞧着怀里的人儿,只是这温煦的笑容出现在那样一张老迈而又青紫肿胀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

    “乖女儿,吃点儿馒头——”

    若没有听到老人称呼,旁人怕是很难相信,那同样头发花白、老态毕现的女人竟是老人的女儿。

    老人艰难的从怀里把捂热的馒头拿出来——馒头实在太硬了,饶是老人揣了这么长时间,却仍是和石头一般。

    ——这已经很不错了呢,这颗馒头,可是自己拼着被两条大黄狗撕咬才抢来的,好歹,能让心爱的女儿吃进肚子、暖和一下吧?

    叫云儿的女人呆呆的缩在老人怀里,和老人身上单薄的衣着相比,她身上的衣物明显厚了许多,只是那衣服虽是层层叠叠的,却明显都是别人扔了不要的,不但打满了补丁,更兼颜色驳杂,惟有最外面那件青色夹衣,还算完整。

    老人颤微微的撕下一点馒头,慢慢的喂到女人嘴里,女人机械的张嘴,可下一刻,却开始无声的拼命咳嗽了起来,刚吃进去的馒头顿时就吐在了地上,女子却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咳到吐了一口血出来。

    老人神情惨然,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女子的后背,只是冻饿了多时的身子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老人的手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轻,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脸朝着女儿慢慢趴下。

    那样子,好像要最后贴一下女儿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觉,让女子猛地一个激灵,呆滞的眼神,也瞬间清明,怔怔的瞧着微微合上双眼的老人,半晌嘴唇蠕动了下,艰难的吐出了一个音符——

    “爹——”

    老人却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爹——”女人慢慢睁大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是容文翰啊,据说在大楚王朝中也能呼风唤雨的丞相,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死?

    不对,不对,这不是容文翰,这不是自己的爹。

    娘说,容文翰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他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又把妻女赶出家门,所以自己母女俩才会无依无靠、饥寒交迫,所以母亲才会贫病交加死在破旧的柴房里……

    容文翰就是魔鬼,怎么可能是这个为了女儿脱去蟒袍、卸了玉带受尽屈辱折磨的可怜老人?

    自己一定是做噩梦了,明明自己的爹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么一个容颜可憎的丑八怪?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门外急促的响起。

    “陛下,找到了,就是这里——”有人惊喜的喊道。

    一个一身黄衣的伟岸男子随即大踏步进了破庙,待看到神龛前那对相偎依的父女,脚下顿时一踉跄,噗通一声就跪倒地上:

    “相父——”

    女子注目那越来越近的黄色身影,灰败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朵悲怆到极致也美到极致的笑容——爹,楚昭来了,看来,他是最终胜出的那个呢!有他在,就不会有野狼野狗来咬疼你了,爹爹放心,云儿再不会淘气了,云儿真的知道了,你说的话是对的——方修林他从来没爱过我,他,该死……

    随着楚昭跪在地上爬过来,容霁云眼中最后一点亮光慢慢消失:

    楚昭,虽然你也是个可怜人,但我还是不愿把爹爹让给你。

    爹爹是我的,即便你做了皇帝,也再也,抢不走了!

    “贱人,都是你,害死了相父——”

    楚昭喉咙里发出狼嚎一样的悲鸣,上前猛一拽容霁云的尸体随手就想丢出去,哪料想咔嚓一声脆响,却是容文翰抱的容霁云太紧了,两只手竟跟着容霁云的尸身一道飞了出去,而那具苍老的尸身,却仍是盘着腿,伸直胳膊,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守护姿势……

3重生方府

    容霁云呆呆的瞧着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女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良久,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一个音节:

    “娘——”

    明明上一刻,自己已经魂归离恨、命丧破庙,怎么一睁眼,却回到了方府?

    容霁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重生在七岁时这个最寒冷的冬日,也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

    记得那日傍晚,娘便不停的咯血,自己吓坏了,在房间里拼命的喊,可任凭自己喊破了喉咙,却没有一个人出现。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娘终于咽了最后一口气。自己也跟着昏了过去。

    再醒来后已是第二日凌晨……

    看外面晨光熹微,这是,天,快亮了?

    霁云拿了个缺了边儿的瓦盆,吃力的去井边汲了些水端进来,又撕下半边衣服,蘸着水一点点帮着母亲净面。

    擦拭完嘴角的血迹,又把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整理好,孔玉茹尚算清秀的面容终于一点点显现出来。

    放下手中的帕子,容霁云定定的瞧着这张已经暌违了二十年之久的无比熟悉的脸,眼中终于直直的堕下泪来:

    娘,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云儿?

    让云儿在仇恨中毁了自己,毁了爹爹,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或者是,其实那时候的娘早已经因为求而不得而疯魔了吧?

    清醒的时候还好,不过是命令自己贴上那块让人恶心的又青又紫的胎记罢了,可一旦糊涂起来,就会把自己拽到房内,然后关上房门,命令自己把胎记拿下来,或者对着自己“文翰、文翰”叫的温柔至极,或者拿了把鞭子把自己抽的皮开肉绽,嘴里更是不停的念叨着,“容文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要那个女人不要我?我要让你后悔,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自己当时有多恨,每一次被人嘲笑脸上的胎记时,每一次被毒打时,自己都会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叫容文翰的爹,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这么悲惨?

    一日日,一年年,那些恨终于生根,一直到最后,把自己完全毁灭,还毁了,那么爱自己的爹……

    “你不知道,孩子,你出生时,爹有多开心。爹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没了,却再没想到,有一天,爹还会有你这么个宝贝!”被爹派人从方府中救出的段时间,爹被自己关在门外,当时已经是深夜了,爹却固执的守在房子外面,一直喃喃诉说着。

    “那时的你就那么一点点大,可每次见到爹,都会张开小嘴笑个不停,爹抱着你时,才明白,原来幸福竟是如此简单。你走了,这么多年,爹再没有过一夕安眠……云儿,你知道吗,爹这辈子最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了你这个女儿……”

    可惜那时的自己,却是对爹的话嗤之以鼻,甚至大喊大叫着让他滚,说自己恨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即便是下辈子做猪做狗,也绝不做他的女儿。

    记得当时自己说过那番话后,外面静默了一阵,然后就有人惊叫,说是相爷昏过去了,自己当时却是凉薄的很,当即哼了一声道,最好死了才好!

    然后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自己第一次见到了楚昭,那个据说一直占据着爹的心,并导致自己母女最终被扫地出门的女人,云莲心的儿子,也是今上的二王子。

    “是你娘自己贪心,又关相父何事?”楚昭瞧着自己,神情鄙夷而痛恨,“你娘就没告诉你,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成为容夫人的?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若不是瞧着你这张脸,孤定不会容你再活在世间!”

    自己当时被吓坏了,再不敢说一个字,可心里却是更恨爹,若不是因为他让人把自己带回来,自己怎么会被人这般侮辱。也更认定爹此举,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不知道,楚昭所说,竟全是事实。

    十年前,世家子容文翰青梅竹马的恋人云莲心入宫为妃,本是不愿涉足仕途、清风朗月一般人物的容文翰不放心恋人之下也投身官场。

    却在一次青楼听曲中,被不知名呜咽箫声吸引。初次见到了孔玉茹。只是阴差阳错,容文翰喜的是箫声的清新脱俗,孔玉茹却爱上了听箫人的龙章凤姿。

    更在相识一年后偷偷药倒了容文翰,令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孔玉茹原本想的很简单,只是爱极了那个人,想要有一个和容文翰的孩子罢了。可再没想到容文翰却在知道孔玉茹身怀有孕后,排除了重重阻力,又煞费苦心的给她安排了一个体面的身份,然后把她风风光光的娶进家中做了正室。

    孔玉茹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大费周章的娶了她,却为什么不能爱她?

    人人都艳羡容夫人多么幸运,容大人自娶妻后再未流连于楚馆青楼,日日在家中守着相貌平平的妻子。

    惟有孔玉茹知道,从把自己娶进家门,容文翰进洞房后只说了一句话:他会厚待自己,会给自己容夫人应有的荣光,却无法爱上她。然后再未踏入自己房间一步。

    容大人确是上朝之后便会归家,却只是领着自己的女儿嬉戏玩耍罢了!

    为什么可以爱云莲心,可以爱自己生的女儿,却唯独,不能爱上自己?

    孔玉茹一日日的失望,一日日的痛苦,终于在最后,为了惩罚容文翰,带了四岁的女儿离开!

    既然活在这么无望的爱情里,那不如,我们一同下地狱吧。

    “明明是你娘背弃相父在前,你伙同他人胁迫相父在后,现在却还说出如此的诛心之语!”楚昭越说越怒,“亏相父日夜挂念着你,你虽然长相甚肖相父,内里却和你娘一般,俱是无耻无情之人。”

    自己当时气得浑身发抖,什么背弃,什么胁迫?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伤痕累累的人!却不知道,其实这之前,自己被人捉到不着寸缕和表兄孔松青躺在一起,都是方家早已安排好的。目的不过是拿自己胁迫爹爹答应他们放弃楚昭,投靠太子。

    本来自己若是那时留在容府,后面的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偏是自己愚蠢,竟豁了性命逃了出去。以为方修林那样深爱自己,定会相信自己和表兄孔松青是清白的,只要消除误会,两人定然仍是恩爱夫妻。

    却没想到方家早已和太子达成一致,要把爹爹给除去!

    自己回去的第二天,便被以不贞偷盗等种种罪名送交官府。更没想到的是,爹竟然上折自认教女无方,更愿以自己身上功名及容府所有财物赎买自己。

    然后容府忽然就被查出有巨额财富,更被搜出大量的索贿受贿的信件!

    辉煌了几百年的容府自此被连根拔除,本是清风霁月一般的爹爹为了自己最终变成了街头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犬……

    只是当时,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自己又如何肯相信楚昭的话:

    “你以为我会信吗?他是你的相父,和我有什么干系?别告诉我,容府真要找一个人,会找了二十年才找到!”

    自己一直认为,容家本就是世家,别人家寻人或许困难,容家要真心寻人的话,哪家官府会不给这个面子?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那要问你的娘!”当时楚昭冷笑一声,“你娘当日留言,说是若相父妄想把你从她身边带走,她定会先杀了你然后自杀——那女人一直都知道,相父所在乎之人唯有你罢了!你在她的掌握之中,相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却还是秘密派出了很多人四处寻访,可恨方家——”

    容霁云正在擦拭的手顿了一下,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是啊,娘和盛仙玉是同村人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晓,而且爹肯定没想到,娘竟然会恨他恨到以容府堂堂少夫人之尊宁愿躲在一个商贾之家为奴为婢!

    听楚昭的意思,爹应该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这个线索,但却被方家从中阻挠,终是无果而归。

    心里忽然一跳,十二岁那年,自己曾随着方家老太太入山中庵堂修行过一年,记得当时是因为盛仙玉告诉自己,说是娘给她托梦了,梦中娘告诉她曾在一个庵堂中帮自己发了宏愿。府中一向吃斋念佛的老太太知道后,就带了自己去庵堂还愿。

    自己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不是盛仙玉带自己去,现在想来,八成那时候是爹派来寻访自己的人已然到了,盛仙玉自然要留下来迷惑爹的信使。

    对那时的商贾之家方家而言,自己也算是奇货可居,在方修林没和自己成婚之前,自然不可能让爹爹找到自己。

    不然,他们又如何能在以后堂而皇之的站在太子身边并利用自己胁迫爹弃楚昭而投太子?

    用力的擦去流了一脸的泪,霁云的眼睛清亮无比:

    娘,您的恨没有给您救赎,反而害的女儿万劫不复!

    上辈子是女儿蠢,竟会爱上方修林那个人渣,害了自己,也害了爹!重活一世,女儿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女儿这就带着您离开这儿,去找爹。您对爹恨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能回到爹身边,您也是开心的吧?

    又轻轻拉过孔玉茹放在里面的手想继续擦拭,哪知手动处,一张明显时间久远的薄薄的纸忽然飘落。

    霁云捡起来,久久的看着信张末尾那两方亲亲秘密并列的印章:文翰,霁云飞。

    神情顿时晦暗无比:

    自己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虽然无比痛恨这里,竟然还不能马上走吗?

    爹爹写给自己的信件还在这方府,还有那方刻有“霁云飞”的小印,也还在母亲的娘家人,那所谓的舅舅孔方林手里!

4身份大白(一)

    那些信件和小印,自己一定要拿回来!

    当年爹被人诬陷索贿受贿时,上面盖得私人印信,便是这枚“霁云飞”,而之所以罪名没有被坐实,也是因为,这枚印信上刻得是自己的名字——索贿受贿这等腌臜事,容相怎么会盖上刻有唯一爱女名字的印戳?

    可即便所有人都无法相信,拜自己所赐,爹爹最终还是名声尽毁、斯文扫地。

    因为那信上委实是朝中大臣全都熟悉至极的容相亲笔,容相一笔好字,风骨清奇,自来无人可仿。此等铁证,纵然容相才思敏捷,却仍是百口莫辩。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些信件,全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霁云凝视着手中这张已经因年代久远而发黄变脆的信笺。

    当初,方修林就是拿了一叠这样的信笺,每日里让自己临摹。

    自己那时候真是听话呀,无论方修林说什么,都是乖乖的听着,更不要说方修林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能练得和信笺上的字一模一样,就可以替娘亲报仇!

    自己日夜苦练,终于写就了一笔和爹爹一般无二的字。

    霁云低着头,极慢极慢的读着信笺上的字句。说是信,更应该说是随笔。上面内容很短,无外乎就是爹路上所见,或奇闻轶事。

    那时看信时,只觉爹爹虚伪的令人作呕:连人都赶出家门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现在想来,爹实是爱极了自己,才会无论看到什么有趣的事都要记下来,然后盖上父女二人的印戳后送给尚且牙牙学语的自己……

    好像上一世娘临死时确实嘱咐过自己,说是有一包袱托了方修林的娘盛仙玉保管,让自己务必索回,葬在她身侧。

    霁云往头上扎了根白布条,然后推开门,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谁家檐头上尚未化完的积雪白的刺眼。

    方家也算豪富,从偏僻的柴房到盛仙玉这个姨娘住的小院儿,也要走好大一会儿。

    霁云衣服本就单薄,又破破烂烂的,在寒风中一步一滑的弱小身影便显得尤其凄凉。

    霁云却不敢停留,记得不错的话,上一世,自己就是去的晚了,正碰上方修林的爹方宏在。方宏虽是商人,却最好附庸风雅,当时恰好费尽心机得了一张爹爹的字画,竟是一眼就认出那包袱里信笺上的字和他重金购得的字画竟是一般无二。

    自己的真实身份也随即暴露。

    若没有方宏在的话,盛仙玉一介女流,应该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霁云只顾匆匆赶路,却不防一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被旁边的人给扶住,霁云却是被撞得“咚咚咚”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没长眼的奴才,竟敢冲撞大小姐,真是找死!”

    那一巴掌竟是用足了力气,霁云被打的头“嗡”的一声,这才看到,前面正站了一个华衣绮服的妩媚少女,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竟然是,不久后便即嫁给太子为妾的方家大小姐方雅心!

    看对方却是一个被紫红色胎记盖住大半拉脸的奇丑无比的丫头,方雅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登时沉了下来。

    旁边仆佣惯会看人脸色的,看方雅心的神情,立陋道大小姐不高兴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仆上前一把拽住霁云的头发就拖了过来:

    “没眼色的死丫头,还不快给大小姐磕头——”

    忽然注意到霁云发中的白布,顿时气急败坏:

    “小贱蹄子,这是要做死啊!你是死了老子娘还是怎么的,大清早的戴这么晦气的东西!”

    方雅心瞬时脸沉似水:

    “没规矩的丫头,凭你是谁,也可以在府中随随便便戴孝的?叉出去,让人牙子领走发卖。”

    霁云心里咯噔一下: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方修明的愚蠢相比,方雅心却是分外精明和狠毒,甚至在嫁给太子后,以一个母家卑微的妾身份,在太子府混的风生水起。

    在设计陷害爹爹这方面,这个女人也是功不可没。

    必须赶紧想出个法子来,不然,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卖掉。

    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忙一使劲,推开那按着自己的女仆,朝着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秋月姐姐,救命——”

    以自己对方雅心的了解,这个女人向来对抢走了父亲全部注意力的盛仙玉痛恨无比,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盛仙玉的机会!

    同理,以盛仙玉的脾气,也必然不愿意随随便便被人打脸,特别还是,被正房的人打脸。

    果然,方雅心眼中顿时一寒,旋即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丑婢竟然敢跑,还有秋月——

    虽不认识霁云是谁,可方雅心却是识得秋月的。

    竟然是盛仙玉那个贱人房里的。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奴才。

    也只有盛仙玉那样的无耻贱人,才会教出这么上不了台面的粗俗丫头。

    这个丫头自己不但要打,还要当着盛仙玉的面打,要让这个近年来越来越嚣张的无耻女人明白,这方府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原来竟是盛姨娘屋里的吗?”方雅心紧了紧斗篷,冷冷瞧着早已是冻得嘴唇乌青的霁云,“这左近不就是姨娘的院子吗?带上她,我倒要问问,姨娘安得什么心!”

    蓦然被霁云拽住的秋月吓了一跳,看方雅心脸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忙使劲去拽霁云的手:

    “小蹄子,你做了什么混账事,竟敢攀诬到三夫人身上,是想做死吗!”

    这丑丫头自己认识,不就是前年害的夫人成为阖府笑话的那对母女中的女儿吗。

    本来夫人在府中就因为出身的关系被人看不起,偏那孔玉茹还充什么大尾巴狼,当初嫁人后托人给夫人捎信说什么她嫁入了富贵之家。一听说她要来,夫人喜欢的什么似的,以为终于有人可以为自己撑腰了,特特的禀了老太太,哪知一大群人接出去后却是衣着破烂再寒酸不过的一对儿母女!特别是这女孩儿,自己就没见过能丑成这副德行的,简直让人看了晚上就会做噩梦。

    老太太当即就带了人拂袖而去。

    夫人也登时气的手脚冰凉。可已经说了是自家姐妹,自然不好马上再撵出去。

    从那之后就把她们丢到了柴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看情形这丫头是冲撞了大小姐,自己可不要给她背黑锅,而且瞧这丫头脏成了什么样子,真是看着都恶心。抬脚朝着霁云的肚子上就踹了一脚,可任凭她又掐又拽,霁云竟是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旁边的方雅心微微一哂,早有粗壮的仆妇上前按住两人,喝骂道:

    “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清早的在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们主子果然好手段,教出这样的狗奴才!”

    说着径直扯了两人往盛仙玉的小院兴师问罪去了。

    又有有眼色的丫头,急匆匆的去主院悄悄禀了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知道。

    盛仙玉闻讯赶出来时,正瞧见被狠狠推倒在地的秋月和霁云。

    霁云头发蓬乱,盛仙玉倒是没瞧出来是谁,秋月可是自己的大丫鬟,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再看看后面气势汹汹的跟着的主院的丫鬟仆妇,登时明白,这是那边又来找自己晦气了!顿时气得牙根直痒痒,对着方雅心不冷不热的一笑:

    “哟,这闹哄哄的,我还当是那个不长眼的丫头婢子要找打呢。却原来是咱们的大小姐。春雨,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小姐看座,好歹咱们也是大户人家,可别学的那没有一点儿教养的小家子气。”

    对盛仙玉的指桑骂槐,方雅心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纤手一指下面跪着的秋月和霁云:

    “听说这两人都是姨娘手下使唤的人?”

    不待盛仙玉否认,又续道:

    “一个是姨娘底下的大丫鬟秋月,还有一个——”

    早有仆妇狠狠的拽住了霁云的头发,霁云被迫抬起头来,可怕而又丑陋的胎记顿时映入盛仙玉的眼中。

    “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丫头,是姨娘好、姐、妹的女儿,可对?”

    方雅心说道“好姐妹”几个字时,特意拔高了音量,下面人意会,顿时发出了几声不怀好意的轻笑。

    盛仙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两年盛仙玉根本就是任孔玉茹母女俩自生自灭,提都不许旁人提起这两个。只想着这母女俩最好早死早托生,或者自己受不住苦走了算了。哪想到都两年了,两人竟还是赖在这里不走。平常还好些,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亲戚故意向自己打听自己“好姐妹”的消息,弄得盛仙玉恼也不是,发火也不是。

    可府中谁不知道孔玉茹母女的存在,想不承认自然不可能。

    盛仙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是又怎样?”

    心里更是暗暗发誓,等打发走了方雅心这死丫头,自己马上让人牙子领了孔玉茹母女出去,一文钱不要,凭着她们卖到哪里,只要不让自己再丢人现眼就好!

    只是眼下,这丫头自己还得护着,所谓打狗看主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方雅心明着是看这俩奴才不顺眼,实际是要借着两个奴才来给自己没脸。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连“好姐妹”的女儿都护不了,这府中恐怕更没有人把自己放在眼里。

5 身份大白(二)

    “姨娘只要认了就好。”方雅心凉凉道,“雅心敢问姨娘,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姨娘,还是府里有对不住姨娘之处?”

    秋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忙不住给盛仙玉使眼色:方才路上也看到了霁云头上的白布,秋月马上明白,这是让人家揪住小辫子了,主子的性子自己知道,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这要真认下可就麻烦了!

    奈何盛仙玉此刻马力全开,却是全神贯注在她心目中的头号大敌方雅心身上,根本没注意到秋月的小动作。

    “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盛仙玉毫不示弱,“这里也是我家,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大小姐要是看我不顺眼,自可禀了老爷,要打要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苦拿了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作伐?”

    又想搬出爹爹吗?

    方雅心神情厌恶至极,可惜,这次,便是爹爹也护不了你。忽然长叹一声:

    “姨娘心里果然有怨。雅心知道,姨娘自来心气高,总觉自己太过憋屈,只是即便如此,雅心也希望姨娘念在爹爹和修林的份上,做事多留一分余地,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呢?”

    什么念在老爷和修林的份上?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臭丫头胡说什么?

    “大小姐,我念你年纪尚幼,不和你一般见识,可不是就怕了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她们做了什么,你只管算到我身上便是。”

    “是,雅心也知道自己管的太宽。”方雅心忽然面容悲戚,一副有些无助的样子,指了指霁云道,“不管发生什么,雅心相信姨娘也定是希望阖府平安的。这丫头擅自戴孝,带来的晦气就让雅心一人受了吧。只望姨娘,再不要做下这等糊涂之举。”

    说着,竟是掩面要走。

    下面仆妇顿时脸色大变,纷纷劝道:“小姐,切不可为了个贱婢这样糟践自己。”

    方雅心还要再说,院外忽然传来一声苍老而怒气冲冲的声音:

    “雅心,你自是一副菩萨心肠,可你的福寿,这起子贱人还当不起。”

    盛仙玉脸一白,仓皇无比的抬头,却是方家老太太和方宏的正房夫人崔玉芳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顿时吓了一跳,忙强笑着迎了出去:

    “怎么劳动的老太太和姐姐一块儿来了,有什么事,让人喊仙玉过去伺候就好。”

    哪知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

    老太太厌恶的瞥了一眼盛仙玉:

    “我这老不死的,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还不给我跪下!”

    “啊?”盛仙玉愣了一下,已经被人摁倒在地,膝盖狠狠的磕在青石板上,顿时疼的脸都变了,“老太太,仙玉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太太明示,打坏了仙玉没什么,老太太可别气坏了身子。”

    “别气坏了身子?”老太太的龙头拐在地上捣的“笃笃”响,显见的是气的不轻,“你这贱人是巴不得老身死吧?老身身体还好好的,你就已经让你那好姐妹的女儿把孝都给戴上了!宏儿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把你这么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娶回家中。”

    “什么?”老太太一向吃斋念佛,平日里虽对自己冷淡了些,可还是第一次当众这么给自己没脸,盛仙玉很是无措。

    “让她自己看。”老太太又高声喝道。

    一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仆妇上前,叼小鸡一般提起瘦弱无比的霁云往盛仙玉面前狠狠一摔。

    霁云噗通一声趴倒在盛仙玉面前,头发中那抹刺目的白色一下映入盛仙玉的眼睛。

    盛仙玉瞳孔猛地一收缩,知道自己是上了方雅心的当了。亏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被挤兑的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

    伸手一把揪住霁云的头发,扬手照着脸上就是狠狠的几巴掌:

    “死丫头,亏我看你们母女可怜,才容你们在府中住,你竟然联合外人来害我。”

    说着转身,冲着老太太不住磕头:

    “老太太,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这丫头竟然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晦气事。老太太,您知道我的,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就是再混,也不能指使个外人害我们自家人啊!”又回头冲霁云厉声喝道:

    “死丫头,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指使你做的?”

    霁云被打的头一阵阵发懵,鲜血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却仍是强撑着磕了个头道:

    “老太太恕罪,霁云戴孝,和,姨母,没有关系。是,云儿的娘,昨儿个,殁了——”

    “什么?”老太太呆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瞧着霁云,“你是说你的娘,人已经没了?”

    “是。”霁云垂泪道,“娘昨晚,归天了。霁云就是想来禀告姨母,娘亲临死时嘱咐霁云,一来,让霁云谢过姨母收留之恩,二来,说是还有一个包袱托了姨母保管,让霁云取了来,然后送母亲回乡。”

    知道方老太太一向心软,方夫人崔玉芳哼了声道:“即便你没了老子娘,府里尚有这么多主子在,你也是可以随随便便穿孝的吗?若是冲撞了那个主子,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能担待的起的?”

    方老太太本是有些怜惜这小丫头这么小年纪就没了娘,听儿媳妇如此说,却也不便再说什么,再怎么着,自然还是自己儿孙重要。

    当下叹了口气道:

    “这件事儿媳妇看着办吧。”说完就要走。

    盛仙玉却已经看出老太太的不舍之意,虽是也恨极了霁云母女,却也不愿放弃这机会,忙膝行几步,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慈悲。您一向最是惜贫悯弱,是霁云这丫头不懂事,做出这般混账事来,可念在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可怜见的这么点儿年纪,突然没了娘,一时伤心过度之下,做事没了分寸也是有的,老太太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只要不处置容霁云,自然也不会再追究自己方才一时错口承认之过。

    方雅心却是不同意,“照姨娘如此说,以后府里倒不必讲什么规矩了,随随便便就可以算了,哪还有那些劳什子规矩做什么?而且姨娘你想,今日她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异日说不得就会做出背义卖主之事!”

    “你——”没想到方雅心如此巧舌如簧,盛仙玉简直气得心窝都疼了,却又不好反驳,抬头狠狠的瞪了霁云一眼,只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丫头。

    “我不会。”霁云却是重重的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娘临死时嘱咐说让霁云带她走,霁云不敢违了娘的嘱托。娘说,我们并没有卖身方府,是可以离开的,还嘱咐霁云不可忘了府中的大恩。霁云离开后,再不会回来,又怎么会背义卖主?求老太太成全。”

    霁云一番话虽说的颠三倒四,却清楚的暗示了几点:她们穷,却也懂得感恩,而且虽寄身方府,却不是府里的奴才,卖主之说,自然不存在。

    只是那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霁云的眼,没人能看到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晦暗的情绪:

    前生,是我自己蠢,才甘愿做你们方府的棋子,生生害死了爹爹;今生,你们最好不要惹我,否则,就别怪霁云无情!

    “算了,让她走吧——”方宏走进院子。他来了也有一会儿了,虽是埋怨盛仙玉连个下人都管不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可毕竟,两人欢爱正浓,看盛仙玉在冰冷的地上跪了这么久,也着实不忍心。

    又看了盛仙玉一眼:“仙玉,你去,找一下那包袱在哪里,让这小丫头带上离开吧。”

    “爹——”没想到自己爹爹这么护着那个女人,方雅心顿时又急又气,却在接触到方宏不悦的眼神时,只得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却是恨得好险没把银牙咬断。

    眼见得盛仙玉手下的大丫鬟已经把包袱丢给了霁云,不由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霁云顾不得擦嘴角的鲜血,双手珍而重之的抱住包袱,长出了一口气,重重的给方宏磕了个头,起身就走,哪知跪了这么久,腿早僵了的,身子朝着方雅心站着的方向就歪了过去。

    站在左近的方雅心的心腹丫鬟荷香忙扶了方雅心让开,然后抬脚朝着滚到在地的霁云就踹了一下:

    “怎么走路呢?看冲撞了小姐——”

    左近不足半米处就是一方池塘,霁云一个不防,身子瞬时跌落下去,手里的包袱一下甩了出来,正好丢在方宏脚下,顿时散落一地。

    众人却仿如未见——惹得大小姐这么生气,这小蹄子也该吃些苦头!

    耳听咔嚓一声响,霁云一下就落入塘中。

6身份大白(三)

    “不长眼的小贱人,淹死了正好。”盛仙玉心底恨恨的道,上前搀住自己婆婆,“外面冷,老太太还是屋去吧,要是老太太冻出个什么好歹来,仙玉就罪过大了。”

    老太太寒着脸推开盛仙玉的手:

    “以后坐好你分内的事,把那丫头捞出来后就赶紧打发走吧。”

    盛仙玉连连答应,可怜兮兮的送了老太太等一行人离开。

    刚要往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么的方宏身边去,却被丫鬟春雨拦住。

    春雨自来厚道,看池塘中那弱小的身子不住扑腾着,不由大是不忍,上前一步悄悄道:

    “主子,这大冷的天,还是赶紧把小丫头捞上来吧,不然,恐怕会出大事——”

    却被盛仙玉狠狠的剜了一眼,骂道:

    “要你多事。那样的张狂性子,就是得让她得点儿教训。”

    说完,瞧也不瞧水中已经渐渐没了力气的霁云,扭着腰肢往方宏身边而去:

    “老爷——”

    哪知刚一弯腰,地上的方宏却猛的起身。盛仙玉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噗通一声跌坐在泥地上,顿时大骇,含泪道:

    “方郎——”

    果然不愧是当初的青楼头牌儿,这柔柔软软的嗓音,听在人耳朵里,真是骨头都酥了。

    方宏在人前一向也是很正经的,可每每盛仙玉用这样**的声音唤她,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方宏很少有不答应的。

    本以为方宏会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柔情蜜意,上前扶起自己,好歹也给自己个台阶下。哪想到方宏这会儿竟是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爱妾还坐在烂泥里。反而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池塘,嘴里更是一叠连声的厉声道:

    “快,你们快下去,把丫头拉上来。”

    一小厮本正在塘边乐呵呵的看霁云的笑话,听了方宏的话,顿时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瞧各位主子的意思,明显是要使劲的折腾这丑丫头呀,老爷怎么——

    还没反应过来,方宏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都聋了吗?还不快把,那丫头捞上来!”

    盛仙玉也有些懵了——老爷自来不管内府事务,怎么今日里对这个小丫头如此看重?

    难道是看上这丫头了?也不对,瞧这丫头长得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怎么入得了老爷的法眼?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是玉茹勾了老爷上床吧?

    这样想着,顿时大为恼怒,咬了咬牙攀着秋月的手从地上起来,上前一步道:

    “老爷,不就是一个贱婢吗,您何必——”

    话音未落,脸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贱人,你干的好事!还愣着做什么?快让人准备姜汤,对了,请本城最好的大夫来!”

    两人从相识以来,都是柔情蜜意,好的蜜里调油一般,盛仙玉万没想到,有一天,方宏竟然会当众责罚自己。

    好在盛仙玉还不算是完全没脑子,看方宏的样子,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虽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应该和霁云那个臭丫头有关。

    捂着脸边流泪边诺诺的退了下去。

    等熬好了姜汤出来,那边一众丫鬟仆妇也把霁云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众人心里本来当霁云是个丫头罢了,这样的下等仆役,府里多的是,真是死了一个两个自然也不当紧。可现在看老爷的神情,竟是如临大敌一般,也都不敢怠慢。奈何无论众人如何想法,昏迷不醒的霁云都是咬紧牙关,竟是一点儿姜汤也灌不进去。

    好在大夫很快赶了过来,诊了脉后,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只说贵府小姐本就体虚,现在又在冰水中泡了这么久,这病情怕是有些凶险。

    “不拘什么药。”方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只要能治好小姐,先生尽管开了来便是。”

    若真是如自己所想,是容家后人,真死在自己府中,阖府老小说不得都要为她偿命。

    送走了大夫,盛仙玉忙迎上来,顾不得诉苦,小心翼翼的道:

    “老爷——”

    “唉——”方宏叹了一口气,随手拿了两张纸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盛仙玉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两张纸虽大小不一,但笔锋同样遒劲有力,字体清奇,特别是右下角,都有同一方印章,只不过小些的纸张上还多了个“霁云飞”的章罢了!

    “这是一个人写的?”盛仙玉马上明白过来,“这个‘文翰’是个不得了的——”

    文翰,文翰,可自己在京中多年,没听说过有姓文的贵人啊!

    方宏哼了一声:“那要再在文翰前加个‘容’字呢?”

    “容文翰?”盛仙玉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神情顿时惊吓无比:孔玉茹嫁的人,是,容文翰——那个风流倜傥的天下第一才子,上京三大世家容家的独苗,容文翰?!

    想当初,多少姐妹对这位英俊无比的贵公子仰慕无比,以能为容公子弹奏一曲为傲事!这样天人似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娶孔玉茹这样相貌平平的女子为妻?

    盛仙玉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失落,干巴巴的道:“老爷是不是,弄错了?”

    说完却突然响起,当初那个玉茹嫁入豪门的传闻,难道传闻竟然是真的?

    “我也但愿是,弄错了。”方宏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里却明白弄错的可能性应该极小,容大人的那张字画是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万金才求来的,他的字一向别具一格,被公认为当世最难模仿的字体。

    更让人怀疑的是,孔玉茹的这个女儿小名就是叫做霁云!

    想那容家自来人丁单薄,怕是绝不会坐视自家血脉流传在外。更不要说从那“文翰”“霁云飞”的并列印章来看,容文翰恐怕对这个女儿还极为看重。

    “正好有批货要运往京城,我会亲自跟了去,查一下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这段儿时间好生伺候着,再找一具上好的棺椁,盛殓了那位夫人。为免节外生枝,我会禀告娘一声,其他人就谁也不要告诉了。”

    听方宏的意思,是连崔玉芳母女也要瞒着吗?盛仙玉连连应着,眼睛里是浓浓的惊喜和算计。

    “你说她日夜守着那丫头?”方雅心梳头发的手一顿。

    当日离开后,就听说爹打了盛仙玉,然后便气呼呼离开偏院去京城了。方雅心和母亲崔玉芳暗自高兴了好久。

    原以为盛仙玉这几天是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却竟是在伺候那个丑丫头吗?

    这个女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方雅心可不认为,盛仙玉是良善之辈,不然,她那好姐妹也不会冻饿之下,死在柴房里。

    “小姐,三夫人太欺负人了!”大丫鬟荷香脸上顶着五个红红的指头印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方雅心抬头,瞧了一眼荷香:“怎么了?”

    “您不是想喝燕窝粥吗,奴婢看这么久了还没送来,就去厨房催了下。哪想到——”

    荷香越说越气。

    本来小厨房做的东西,自来都是老太太的排在第一位,然后便是正房这边,至于盛仙玉的偏房,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排在后面的。哪知道荷香去了后却发现,小厨房的三个火全都用着呢。问了下才知道,三个火上全是三夫人房里要的东西。

    荷香是方雅心手下最得用的一个,和自己主子一样,自来不把盛仙玉放在眼里。又听守在那里的秋月说这些东西都是炖给那日那个冒犯了小姐的丑丫头吃的,当即就火冒三丈。

    端起一个火上正熬得药就泼到地上,换上了方雅心的燕窝粥上去。

    这样的事盛仙玉刚进方府的时就候经常发生,盛仙玉开始不服气,可每每告到方宏面前,方宏倒是心疼女儿时候居多,甚至有时还会给盛仙玉脸色。

    渐渐的,盛仙玉也就学的乖了,不敢再和方雅心别苗头。

    荷香泼了后也没当回事儿,仍旧一叠连声的催着厨房再做几样精致的小菜来。哪知道盛仙玉闻讯赶了来,竟是劈头就狠狠的给了荷香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方雅心手里的白瓷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夫人,那荷香可是大小姐手下最得用的——”春雨小心翼翼道,“大小姐会不会……”

    “怕她来兴师问罪?”盛仙玉指了指发髻微微偏右的位置,示意春雨把珠钗插上去,“我倒怕她不来。”

7身份大白(四)

    霁云没想到,自己便是在昏迷中,就已经做了一次盛仙玉手中的枪。

    只是看到抱着自己不住抹泪,还心肝肉啊叫个不停的盛仙玉时,马上明白,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好孩子,你终于醒了。”盛仙玉边拭泪边道,又一叠连声催促着:

    “快去寻了林儿来,就说他云妹妹醒了。”

    很快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少年便出现在盛仙玉的小院中。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少年,霁云的瞳孔猛一收缩,十指不自觉的抠紧被褥。果然是方修林,那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爱到最终连自己和爹爹的命都搭进去的方修林,那个自己发誓,宁愿来生变猪变狗,也绝不愿再和他有任何丁点儿关系的方修林。

    竟然,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正是早晨,方修林逆着阳光进入房间,温暖的晨辉,从背后洒落在方修林的肩上,更衬得那完全遗传了盛仙玉好相貌的俊俏小脸熠熠生辉。

    好像前生,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冬日,方修林就这样披着阳光走入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一头扎了进去,以为那就是自己世间仅有的温暖,没料到却是地狱的森然。

    不过一眼,霁云就很容易捕捉到了少年眼眸中隐藏的很好的一丝厌恶。

    但不得不说小小年纪的方修林演技已经很高明。下一刻,方修林已经来到床前,脸上就已经换上了招牌式的多情笑容。霁云有些讽刺的瞥了方修林一眼,若不是早知道了这男人的真实嘴脸,自己怕是还会被骗过去吧?

    眼见得方修林马上就要握住自己的手,霁云突然把手收了回来。

    方修林伸出的手一下就僵在了那里。而且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哎哟,臭小子——”盛仙玉很快反应过来,嗔怪的点了一下方修林的额头,“娘知道你担心妹妹病情,可也不好这么毛躁不是?女孩子的手也是你能轻易摸得的?将来呀,要是你能求了云妹妹做媳妇儿才成。”

    “媳妇儿?”旁边伺候的丫鬟险些惊叫出声。眼神闪闪烁烁的在丑若无盐的霁云脸上和长相俊俏的方修林脸上来回晃,不是吧,三夫人想把这么个丑丫头要来给人见人爱的小少爷当媳妇儿?

    霁云闭上眼睛,把头深深的埋在被褥里。媳妇儿吗?果然一如上辈子的戏码。

    下一步就是英俊少爷爱上丑陋丫头并终于冲破重重阻力娶了丫头的传奇了吧?

    可惜,这一辈子,注定不过是这对儿母子的独角戏罢了!

    自己已经不是上一辈子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容霁云了。

    霁云的手慢慢抚上自己那惹得方修林厌恶不已的胎记,这胎记做的还真是逼真呢,只是这辈子,自己再不会为了讨方修林欢心而主动去掉。有这东西在,方修林应该会少往自己面前晃荡几次吧?

    不然,自己真怕会愤怒之下,杀了他!

    明显感觉到霁云的抵触,盛仙玉脸一僵,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倒是春雨小声道:

    “小姐几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去端些粥来可好?”

    盛仙玉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也是,这都昏睡几天了,自然没什么力气。来日方长,只要能得了这丫头欢心,就凭儿子这长相,让这么个丑丫头心甘情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眼下她正弱着呢,正是收服她的好时机。

    倒是正房那边儿,明明被自己下了面子,也不知为何,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想实在是蹊跷。

    “此言可真?”方雅心手一顿,本是修剪好的腊梅花儿应声断成了两截。

    不得不说方雅心是一个特别有心计的女子。即便那天自己心腹被盛仙玉当众打了耳光,方雅心虽内心愤怒至极,表面却仍很是平静。

    绝不会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的话,定会牢牢捏住对方的七寸。这一向是方雅心的原则。也正因此,盛仙玉才会对方雅心畏惧不已。

    今日里听丫鬟探听消息后回来禀告说,盛仙玉竟有意让修林求娶那丑女,更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再联想到父亲离去那日偏院的怪事,难道父亲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才打的盛仙玉,而是,因为那丑女……

    “那包袱里或有什么能表明容霁云身份的物事也未可知。”方雅心最后总结道。

    “那该怎么办——”崔玉芳顿时就有些张皇。自己一向在婆婆面前并不讨喜,儿子方修明又是个惯会吃喝玩乐的主,亏得女儿有一副玲珑心肠,给自己出谋划策,不然的话,自己怕早被那盛仙玉挤兑的无处容身了。

    “不能让那个女人的诡计得逞。”方雅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盛仙玉的做派,手里定是有关于那丫头身世的足够证据,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血本。那个容霁云,比起方家的家世来,肯定只高不低。可恨爹爹,竟然把什么都说给那个贱人听,却独独瞒了正房这边。

    不过是生了个儿子,已经在府中如此不可一世,若是再攀个得力的亲家,再依仗着爹爹毫无原则的宠爱,怕是这方府,再无娘和弟弟容僧处。

    自己绝不会让盛仙玉的如意算盘成为现实!

    当夜,盛仙玉的小院忽然被围了起来。然后崔玉芳带了一群仆妇出现,气势汹汹的直奔霁云的房间。

    破门而入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霁云,入目正对上荷香得意的眼睛。

    “是,你——”

    想到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丑女,才害得自己前儿大庭广众之下被打,荷香手一用力,一下把霁云掼到冰冷的地面上,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想报复回来?那也得等你有命回府里!”

    “希望你,不要后悔——”霁云低喃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我后悔,哈——”荷香讽刺的一笑,不就是处置了一个贱女吗,说什么自己会后悔,真是天大的笑话!

    盛仙玉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要出房去看,却发现自己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了个结结实实,吓得忙大喊,可任凭这边叫的声嘶力竭,竟是无一人来应,终是眼睁睁的瞧着病弱的连站都没有力气的霁云被人拖了出去——

    “容霁云的病情瞧着极似时疫,决不可再在府中呆下去。至于偏院众人,为了阖府安全起见,自盛姨娘起,近几日内一律留在自己房间,没有夫人同意,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完了!盛仙玉无力的瘫倒在地。

    实在没想到崔玉芳如此狡诈,竟想出了这么一个毒辣的计策。怕是人一旦拖出去,再想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瞬间,嘴角却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也罢,是那丫头命不好,无论她活也好死也罢,发生了这件事,对自己只有利而不会有弊!

    若那丫头能活着回来最好,回不来的话,等老爷回来,崔玉芳定然难逃责罚,说不定这个嫡妻的位置……

    林大家的边轻松的拖着木板车边哼着小曲儿。带来的一批娃儿除了一个病的极重的,已经都送了出去,本来准备今日就结了店钱离开呢,没想到城中最大的商贾人家方家,又托人送了个丫头来,说是不晓事,冲撞了主家,主家又心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不但不要一文钱,还白送给自己一贯钱,交代自己一定要带走,再别让这丫头出现在翼城。

    这种事儿林大家的倒也不陌生,那些大户人家,表面上看着干干净净,可内里,却龌龊着呢。这丫头,定是碍了主人的眼了。

    不过,既有人白送,自己当然也不会推辞,反正也准备走了,明儿个就带上这丫头离开好了,沿路再寻些女娃小子来,又是一笔好生意,更何况人家还白给了一贯钱呢。至于那个快病死的小子,就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很快到了租住的小店,林大家的解开捆的紧紧的被单,推了推里面瘦小的身体:

    “喂,起来了——”

    哪知连喊了几声,蜷缩在被子里的丫头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不会是打残了吧?林大家的心里就有些恼火,忙不迭的彻底松开,仔细摸了摸腿脚,应该都是好好的,不像断掉的样子。

    林大家的长出了口气,而霁云也在妇人又摸又拽中醒了过来,半晌才艰难的抬头:

    “你,是谁?”

    林大家的正自盘算,没想到小丫头突然开了口,当下不耐烦地应道:

    “你家主子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明天你就——”

    话没说完,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忽然看到霁云脸上那可怕的胎记,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怪不得倒贴钱给自己,却原来是这么个丑陋到可怕的女娃儿。

    长成这个样子,那是铁定卖不出去了!怨不得不但不要钱,还白给自己一贯。看起来还病歪歪的。

    算了,大不了自己明天带走,扔到深山里算了!

    林大家狼狈的起身,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口,揪住霁云就扔到了牲口圈里。

    霁云大病未愈,一晚上的又被拖拽着扔来扔去,这狠狠的一推之下,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耳听得有人痛哼了一声,霁云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趴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张了张嘴,便再次昏了过去。

8 身份大白(五)

    霁云再醒转时,所有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冷。

    本就是从被窝里被直接拉了出来,霁云身上不过一身单衣罢了,更不要说,身下还有一个大大的冰块儿——

    虽然从体型上明白,那应该是个人,可八成,也是个死人罢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冷冰冰的没一点儿热乎气?

    大约也是同自己一样,得罪了主家,被送给林大家的处理的下人吧?

    已经死过一次了,便是身旁还躺着个死人,霁云心里倒是也并不怕的。

    不管别人如何,自己总是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不论多苦,自己都要去找爹爹。

    看看角落里,还垛了好大一堆干草,这么冷的天,那里应该暖和些吧?

    霁云动了下,想要从死尸上爬下来,手指却忽然被人握住。

    小店外悬挂的那盏气死风灯也飘飘忽忽、摇摇曳曳的晃了起来。

    霁云猛的抖了一下,一个激灵就从死尸身上滚落地上,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经适应了黑暗,霁云已经大致看清,那死尸身量比自己略长些,应该还是个□岁的男孩罢了。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这样悲惨的情形下,又是寒冬腊月的,就被丢给了人牙子?

    又不觉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罢了,都是苦命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比这死尸又能强得了多少!合十默默祷告了下,刚要朝那干草堆处爬,手背上再次传来冰冷的触感。

    难道这个人,没有死?

    霁云犹豫了下,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放在了那人的鼻间,半晌长出了口气:

    气息虽然微弱,可人确实还活着。

    从这人时断时续的呼吸来看,应该也是濒死的状态了。好在,同自己一样,男孩求生的意志竟非常强。明明已经极度衰弱,却还是再次的想要把手抬起来,可那手却不过擦着霁云的肌肤,徒劳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识到身边的人还是慢慢从自己身边爬开了,男孩终于不再挣扎,眼角慢慢沁出两滴眼泪来。

    下一刻,身边却突然多了些柔软的东西。

    却是霁云,正艰难的拖了些稻草过来。

    这个人既然还活着,自己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再冻死,兴许,这孩子的家里,也有望眼欲穿的父母在苦苦盼儿归呢……

    这样一趟趟的运柴草过来,委实吃力的很,不过爬了几次,便累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马厩里充满了霁云高高低低的粗重呼吸声。

    强撑着好不容易弄来足够多的软草,霁云身上也没了一点儿力气,抱着男孩一头栽在了草堆里。

    歇了好大一会儿,霁云终于又有了些力气。怀里抱着的男孩,气息却是更微弱了。

    霁云下意识的抱紧了男孩,男孩手也动了下,似是想回应霁云的拥抱,却不过抬了一抬,便不再动。

    霁云叹了口气,哄小孩一般轻拍着男孩的后背——前世,她也曾无比渴望能给方修林生个一男半女。却哪里料到,从十六岁出嫁,到二十六岁被赶出方府,整整十年间,却没给方家留下一点血脉。

    当时方修林宽慰自己,说是无论自己会不会生孩子,他都不会另娶他人。自己感动之下爱之愈深,对方家也就更死心塌地,无论他们说什么,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却哪里想到,自己被赶出家门后,方修林立马迎娶了他那千娇百媚的表妹李玉文为妻,更讽刺的是,自己嫁给方修林不过十年,被赶出去时,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十一岁了!

    更没料到的是,当时坊间竟还盛传,方修林和李玉文本就是恩爱情侣、鸯盟早定,却怎料容霁云横刀夺爱,容家更以权压人,强嫁女儿,竟是生生拆散了一对儿有情人,现在天道昭彰,恶人受到惩罚,方修林和表妹这对儿苦命鸳鸯终成正果……

    亏自己当日还认定这些流言是李玉文所为,方修林定会为自己做主……

    正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不但使得自己白白受辱,大庭广众之下被李玉文连扇了十多个耳光,更连累护女心切的花甲之年的爹爹,被方府恶狗撕咬之下差点儿丧命!

    血色淋漓中,李玉文倚在方修林的怀里却是笑靥如花!

    后来,自己机缘巧合下更是知道了另一件事:自己不育,除了大夫诊出的宫寒之症外,更是方修林不断让自己服用避子汤的结果——每次只要有房事,方修林都会格外体贴,亲手为自己端来一碗香浓的汤,然后亲手喂给自己吃……

    “既然不想死,就不要死吧。活着虽然很痛,可总会熬出来的……我们都要活着,我要去找我爹,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将来,好保护你爱的人……”霁云喃喃着,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天亮时,林大家的扒开两人身上的稻草,看到蜷缩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不由吓了一跳——

    不会这么倒霉吧?一夜间,这俩全都死了?

    抖抖索索的伸出手,只觉手下一阵冰凉,林大家的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让这两个娃儿死是一回事儿,真见到两个死尸,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林大家的就是再心狠也吓了一跳,半晌反应过来,踉踉跄跄的就跑了出去,顾不得退房,竟是坐了车就跑了——

    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弄了俩死孩子在这里,说不好会吃人命官司的也不一定。自己只想贪点儿小钱,可不想被扔到大牢里去。

    而此时,方府中也是乱成了一片。

    却是方宏,快马加鞭从京城里赶了回来。

    方宏进府时真是喜气洋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没想到方府有偌大福气,随随便便收留个人,就真的是尊贵无比的容府千金。

    本来消息也没有这么容易打听到。也合该方宏好运,七托八托之下,竟和太子的一位家臣搭上了关系,那人听了方宏的叙述,特意找了容夫人娘家的一个老仆,老仆一眼就认出,方宏画像上的女子,正是从他们家出嫁的容府少夫人孔玉茹。

    更令方宏想不到的是,那位家臣后来又领着自己拜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待人和煦,打发自己离开后,那个家臣又带来一个更让方宏喜出望外的消息——

    太子殿下有意纳方宏女儿为妾。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想他们方家虽也算是富家大户,却是做梦也没想到可以和官家攀上关系,更不要说是当朝太子了!

    只是方宏也有自知之明,太子会如此礼遇自己,看重的绝不可能是他们方家本身,而是,目前寄住在方家的容文翰的女儿,容霁云。

    自然,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方宏也领教了容家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太子亲自推行并为之筹谋已久的一项国策,因为遭遇了以容文翰为首的世家反对,竟生生胎死腹中!

    无论是容家在朝中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还是太子的格外恩赐,方宏都明白,自己想保有这一切,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讨好容霁云,无论想什么法子,都必须把容霁云留在方府。而回来时太子家臣更是明白无误的交代了这一点。

    若失去容霁云这个筹码,自己不但无法保有现在的富贵生活,便是阖府人的性命,怕都没有保障。

    容府也好,太子也罢,想让一个方府消失,无疑都和碾死一只蚂蚁相仿。

    只是方宏所有的惊喜在回到府中后,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说冷水太轻巧了,说是灭顶的灾难也不为过。当方宏兴冲冲的直扑偏院时,盛仙玉流着泪告诉他,容霁云,被崔玉芳给带走了。

    方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好险没栽倒在地。

    “老爷——”盛仙玉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却被方宏一巴掌扇在脸上,“贱人,我怎么,交代你的——”

    说着,头也不回的就往崔玉芳住的主院跑去。

    一路上仓皇的模样,直把那些奴仆看的目瞪口呆。

    “夫人——”春雨和秋月反应过来后也吓了一跳,慌忙去扶还跌坐地上的盛仙玉。

    “我,没事儿。”盛仙玉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是懊恼,又是欢喜。

    看老爷的样子,容霁云是容府小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惜,这会儿,怕是小命早没了。只是,自己保护不力,尚且被老爷如此对待,那害了容霁云性命的崔玉芳,绝对更没有什么好下场……

9 身份大白(六)

    主院方老太太的正房里做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

    却是方家的大姑奶奶方锦带了儿子女儿回来省亲,老太太最喜欢热闹,包括崔玉芳在内,大家都簇拥在老太太身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看得人眼晕。

    “奶奶,您果然最疼姑妈。”方雅心做出伤心的样子,轻轻晃着老太太的胳膊,“瞧这一桌子的好东西哟,雅心每次来,奶奶都是藏得严严实实,姑妈一来,就全摆上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心丫头还说!是谁听说姑妈要来,高兴的什么似的,又巴巴的跑过来,又是好茶又是精美点心的,一趟趟往老婆子屋里搬。我倒是疼你,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嘴里虽是这样说,脸上表情却是开心的很。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雅心对姑妈好,老太太高兴着呢。

    “哎哟哟,”方锦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你们两个就故意气我吧,不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吗,娘也好,雅心也罢,心里早就没了我吧?瞧瞧,一个说这东西多好啊,一个说哎呀,这东西可都是你送的,你们两个亲亲热热,我们倒都成多余的人了!”

    说着,就把头往旁边的崔玉芳怀里挤:“罢了,雅心抢了我的娘,我也要抢她的娘,都说长嫂如母,嫂子,你可要好好疼锦儿。”

    “锦儿,你都多大的人了,今儿还——”老太太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喷了,其他人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正自和乐融融,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哪个小子,这么不懂规矩?”老太太微有些不高兴。知道老太太喜静,大凡自己房间外,一向众人都是蹑手蹑脚的,这么咚咚咚的脚步响声,可知来者定然是个男子。

    “娘和小姑继续唠着,”崔玉芳站起身,“我着人去瞧瞧。”

    说着便往门口而去。

    哪知道刚掀开厚厚的门帘,迎面正好瞧见方宏。

    崔玉芳顿时一喜,忙迎上前:“老爷——”

    方宏也看到了崔玉芳,狞笑着上前一步,忽然抬起脚,朝着崔玉芳的心窝处就狠狠的踹了一脚!

    里面人也听到了崔玉芳的声音,都不由的一喜,难道竟然是儿子(哥哥)回来了?除老太太还坐在那里,其余人忙都起身去迎。惟有方雅心,心里却很不踏实。

    以爹的行程,最早也得三四天后到家,怎么这么急就赶了回来?

    只是众人再没想到,刚刚起身,门忽然被撞开,然后一个人影就重重的跌倒在众人脚下。

    “嫂子——”方锦走在最前面,立时看清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嫂子崔玉芳。

    方雅心大惊,忙排开众人,上前一把抱住崔玉芳。却见自己娘亲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嘴角还有鲜血汩汩流出,顿时大恸。抬眼看自己爹爹再次扬起手来,方雅心合身就护住了崔玉芳,恨声道:

    “爹索性把我们娘俩一块儿打死吧,以后眼不见心不烦的,爹和盛姨娘自然可以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了!”

    自己猜的没错的话,爹这么暴怒,肯定又是盛仙玉捣的鬼!

    爹向来最疼自己,从小不舍得动自己一个手指头,凭她盛仙玉再如何猖狂,方雅心可不信方宏会为了她难为自己。

    哪想到方宏却像中了邪般,连犹豫都没有的就赏了方雅心一个重重的耳光。

    方雅心瞬时就被打懵了,便是其他人等,也都傻在了那里——

    方雅心从小乖巧,在府中颇有人缘,长大后又善筹谋,甚至方府内务,崔玉芳很多时候也要听从女儿的意见,虽还是尚未出阁的小姐,却也是人人敬畏,却不防今日会在众人面前出这样的大丑。

    “爹,你——”方雅心一张俏脸很快肿胀的老高,又急又怒又愧之下,两行泪水瞬时就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方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气的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方宏掷了过去:

    “孽子!我这么孝顺的媳妇儿,还有花骨朵一样的孙女儿,你也下得去手!今儿个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身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方锦也很不赞成道:“大哥,按说做妹妹的,没有插手娘家事务的道理,可今天,委实是大哥不对。大嫂这么贤良的性子,雅心又是这么乖巧,再为了什么人,也不能在众人前面让她们没脸不是?”

    眼看着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些人还没事儿人一般指责自己。方宏狠狠一跺脚,红着眼睛盯着地上哀哀哭泣的母女二人:

    “还哭?阖府人的性命,就要断送在你们母女二人手中!这件事若能善终还则罢了,不然,我就先一根绳子吊死你们两个,然后再找个地方抹脖子算了!”

    “啊?”这下连老太太也意识到出大事了,不由一愣,“宏儿你说什么呀,玉芳和雅心这几日都在我这老婆子房间里,会惹来什么天大的祸事?莫不是你听了谗言,弄错了?”

    方锦却很是不以为然:“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可得一碗水端平,可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是说破天去,我都不信嫂子和我这侄女儿会害咱们方家!”

    “闭嘴。”方宏厉声道,“你知道什么!妹夫已经在前面等着了,你这就家去吧。”

    这架势,分明已经是下逐客令了!

    方锦顿时气苦,一跺脚,领着女儿扭头就走。

    方宏也不搭理她,却是命所有人都退下去,又派了信得过的下人远远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方雅心终于觉出不对劲儿,爹的样子,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是这几天,自己和母亲委实连家门都没有出过啊,又怎么会……

    突然想到昨晚自己出主意让母亲拖出去的那个丑女,不会和她有关吧?

    果然,方宏掩好门后,恨恨的盯着地上的崔玉芳:

    “贱人,还不快说,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什么人啊?”老太太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问方宏道。

    崔玉芳却是一听就马上明白,这说的是自己昨晚捆走的那个丫头的事儿,心里顿时大怒,没想到老爷竟是要为那个丑女出头,换句话来说,分明就是为了盛仙玉那个贱人来找自己晦气罢了:

    “老爷,您好狠的心,枉玉芳嫁了您这么多年!您不就是想给盛姨娘出气吗?玉芳给您生儿育女,到了到了,竟是连一个府中丫头都不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这么死了算了!”

    “你还要说?”方宏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崔玉芳还有心思争风吃醋,气的揪住崔玉芳的头发又是一个耳刮子,“好好好,我这就打死你罢了!我问你,你把她送哪儿去了?信不信要是那丫头死了,我第一个先要你的命!”

    声音之狠戾,吓得崔玉芳猛一哆嗦。

    方老太太突然想到儿子走时嘱咐自己的话,终于难得清醒了一次,“你们说的是,那个叫容霁云的丫头?到底发生什么了?对了,宏儿你不是说进京打听那丫头的消息吗?”

    神情忽然一震:“难道,她真的是——”

    “是啊。”方宏失魂落魄的瘫倒在一张椅子上,“她果然是容家的女儿,闻名天下的大楚第一才子容文翰的女儿!”

    容文翰?崔玉芳还在糊涂,方雅心却已经回过神来:

    “上京的,容家?”

    “是。”方宏点头,神情萎顿,“而且,太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答应,择日娶你为妾。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太子会愿意要你的原因吧?”

    “太子要娶我们家雅心?”崔玉芳的泪一下止住了,打鸡血一般的从地上爬起来,半晌却又噗通一声坐倒地上,又哭又笑道,“你说,太子,瞧上我的雅心了?”

    “真是昏聩!”方宏厌烦的道,“你以为不是因为容霁云在我们府上,太子会看一眼雅心?我现在明白告诉你,若是容霁云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太子绝不会娶雅心,便是我们阖府大小的性命,说不定都不保!”

    崔玉芳这次终于听明白了,合着女儿的这桩大好姻缘,是太子看在那个丑丫头容霁云的份上才勉强应允的。

    天啊,那岂不是说,容霁云的来头大得很?

    “还愣着干什么?”关键时候,倒是方老太太先清醒过来,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捣了一下,“玉芳你把人送哪儿去了?还不快带了人去找!”

    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日,玉芳母女俩在自己房间里寸步不离,原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发觉这件事!

    心里顿时对崔玉芳极为不满,当下板了脸道:“我老太太果然是个摆设罢了,玉芳你管得好家!”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崔玉芳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直叨叨着:“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我舍出这张老脸来,我给她跪下——”

    女儿的大好姻缘啊,自己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那尊贵的容家小姐请回来。

    方雅心也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接了崔玉芳的话急急道:

    “娘说把人交给林大家的领走了。林大家的自来贪财,租住的应该是些小店。爹快派人去,多派些人手;再派人顺着官道去追,不过一天工夫,人即便走了,应该也不会太远……”

    方府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很快就派出了所有奴仆,据说,是要找方府盛姨娘的甥女儿……

10再回方府

    霁云再睁开眼时,已经是重新回到了方府之中。

    微微动了□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上半身倒是酸痛的厉害,下半身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没有一点儿知觉。

    霁云不敢相信,又用手狠狠的在腿上掐了一把,仍是没有丝毫痛感!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重生后,霁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若是没有了双腿,自己该怎么去寻找爹爹?

    “云妹妹——”一个有些悲怆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身子也随之被强行带入一个怀抱之中,“你别难过,你放心,有我呢,哥哥已经替你报了仇,欺负你的荷香,我已经让人牙子领走发卖。至于妹妹的腿,好歹总有法子的,即便一时看不好,只要妹妹不嫌弃,哥哥,做你的腿——”

    霁云身子猛地后仰,正对上方修林含着热泪的双眸。

    方修林一怔,眼中的泪竟生生被霁云眼中的寒意给吓了回去——

    好像太不对劲了吧,明明还只是个六七岁的丫头罢了,怎么这眼神儿却如此吓人,仿佛,能看穿自己似的!

    被这样一双眼睛瞧着,本就装的痛苦至极的方修林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讪讪然放开霁云。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霁云脸色苍白,手也下意识用力绞着。

    方修林很快恢复镇定,温言道:“云妹妹莫要害怕,大夫说,冻得太狠了,腿暂时没有知觉也是正常的。”

    只是大夫还说了一句话,若是半个月之后仍是没有知觉,那应该就是,残了!

    这个结果,倒是让方府中人乐意接受的。一个残了的容府千金,又寄人篱下,不靠着他们方府,还能靠谁?

    基于霁云的残疾是崔玉芳直接造成的,大儿子方修明自然直接被判出局。方宏一锤定音,容霁云就嫁给方府二公子,十二岁的方修林好了。

    盛仙玉自是喜气洋洋。

    方雅心那臭丫头虽是嫁给了太子又怎样,不就是个妾吗!而且听方宏的语气,容家权势之大,连皇室都得容让三分。容家那么大一个家族,目前嫡系也不过就容霁云这么一点儿骨血罢了。儿子只要能娶了容府千金,飞黄腾达,自是指日可待!

    而且,方宏也明确告诉自己,至多年后,他便会抬了自己为平妻。

    盛仙玉明白,这样做,表面上看,是对崔玉芳差点儿害了容霁云的惩罚,实际上,却是为了将来一旦容霁云身份大白于天下,娶了容霁云的林儿能有一个相对而言更加体面的身份,那样才能更容易为容家接受不是?

    因此,盛仙玉足足关在房里和方修林谈了一下午。

    方修林本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用盛仙玉说,也马上想到了这一层,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容霁云在知道自己身份前爱上自己,并对自己死心塌地。

    甚至因此,连原先看了都做做噩梦的那张丑脸都觉得顺眼了些,起码做起含情脉脉那一套来已经是毫无压力。

    却没想到这丑丫头竟是丝毫不为之所动。

    已经知道了霁云的身份,方修林也不敢太过造次,接了丫鬟捧来的参茶递给霁云:

    “来,云妹妹,我特意让丫鬟一直给你温着的,快喝了暖暖身子吧。”

    霁云明白,形势比人强,无论内心如何的惊涛骇浪,也决不能表现出来。同理,就是再恨方修林,也得忍着些。当下强忍住内心的煎熬与愤怒终于伸手接过参茶,轻轻抿了一口,想了想,小声道:

    “那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哥哥呢,我想看看他。”

    “你说那个和你一起的小子?”方修林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突然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毕竟,找到容霁云时,她可是和那个小子紧紧的抱在一起。

    不过一扫,霁云就把方修林的充满掠夺而又厌憎的神情尽收眼底。慢慢呼出一口浊气:这个男人有太大的野心,尤其是对于功名利禄。亏前世,自己还自作多情,误以为这是方修林太爱自己了!

    从前,自己总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唯恐他会嫌弃自己的孤女身份,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其实是已经活过一世的幽魂,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同样,现在患得患失,唯恐被拒绝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我想见他。”霁云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哦,好。”方修林愣了一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不由有些后悔——

    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听从了这么小的丫头的吩咐?

    真是太头疼了,这丫头不但对自己的示好全无所觉,而且还这么任性!只是方才已经答应了,再要改悔明显不太合适。

    只得走出去叫了两个下人,又细细嘱咐了霁云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男孩并不是被抱过来的,而是扶着下人的手,自己一步一步挪过来的。

    不得不惊叹男女之间体质的差别,即使是孩童,竟也是如此。只是男孩虽已能下床,脸色不知为何,却是毫无血色,如同死人面孔一样苍白。

    应该没人告诉他要来见谁,所以看到躺在床上的霁云时,男孩明显吃了一惊,却又很快把惊讶压下去,一言不发的在霁云床前坐下。

    霁云上上下下打量着男孩,良久终于轻轻道:

    “我们又见面了。你没事儿,真好。”

    男孩抿了抿嘴唇儿,嘴角微微上扬,却仍是没说一句话。

    霁云也就闭了嘴,自重生后,心里终于第一次有了一点喜悦的感觉:重活一世,总觉得一切好像很不真实,而这个男孩子的出现,却真真切切的让霁云意识到,原来一切真的重新开始了。

    这个男孩子,她上辈子就见过,也是这个冬天,当时他独自一个昏倒在雪地里。霁云坐的车子正好经过,心犬下,就把他带进了府里。

    哪知得知自己从外面带了个男孩回来,方修林当时就很不高兴,自己吓坏了,只得给男孩裹了厚厚的棉被又放下些药物后,把男孩子拜托给刚到府上的表小姐,也就是后来和方修林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生死苦恋”的李玉文。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实在是男孩子的相貌太好看了,竟是比方修林还要精致的多。

    后来自己还曾问过李玉文,可惜李玉文却告诉自己,说是男孩醒来后就走了……

    没想到今生又在差不多的时间遇到了男孩,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两人却是在男孩清醒的时候见了面——这是不是昭示着,这一生,那些曾经上演的悲剧,自己也许可以让它们不再发生?!

    两人一个低着头想心思,一个面无表情,竟是半天都没有说话。

    一直守在窗外的方修林终于长出了口气,放心的离开了霁云的房间。

    眼看着又到了吃药的时辰了。想着两人症候差不多,霁云也就吩咐下人多熬一碗药来。

    男孩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裂缝,只不过那悲催的苦恼样子同样是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霁云失笑,看男孩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闭着气仰头就把一大碗药喝了进去,忙捏了个蜜饯丢进男孩嘴里,男孩吓了一跳,竟就那样张着嘴巴傻在了那里。

    霁云失笑,柔声哄道:

    “快漱一漱啊,化了很甜的,嘴里就不苦了。”

    明明霁云看着也是六七岁的小孩罢了,却偏要用这么老气横秋的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话,其他伺候的丫鬟就有些忍俊不禁:

    “这么好吃的蜜饯,小公子八成是舍不得吃呢。”

    “太好吃了所以舍不得吗?”霁云也就顺着丫鬟们的话故作天真的道,想了想随手拿起案几上的那包蜜饯塞到了男孩手里,“你拿着吧,觉得嘴里苦了就吃一粒。”

    男孩定定的看了霁云一眼,把那包蜜饯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直到离开,男孩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目送男孩走远,霁云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这一世,不知是因为什么,李玉文好像出现的,晚了些啊!还有她那个弟弟——

    当时在府中,一则自己心里眼里全都是方修林一个,二则方修林的有意回护,以致自己根本不了解李玉文的家庭状况,再没想到她竟然有那样一个俊美如斯而又心狠手辣的弟弟。

    她那个弟弟虽然只出现过三次,可每一次都给自己带来几近毁灭的打击:

    第一次,他护着李玉文冠冕堂皇的从正门而入,看着自己的那冰冷神情如对狗彘;

    第二次,自己再次落入方家人手中,爹爹派了身边近卫来搭救,他却仗剑挡于门前,毫不费力的斩杀三人,重伤一人,然后在天亮时,亲自把自己交予了来拿人的衙差,见证了自己身败名裂的整个过程;

    第三次,破卯中,他再次出现,格杀了爹爹身边最后两名近卫,留下一地鲜血后,才冷漠的扬长而去……

11 神秘人

    是夜,天暗沉沉的,无边的黑暗中,偌大的方府如同一个怪兽,匍匐在夜色中。

    本是闭目熟睡的男孩忽然睁开眼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间那扇唯一的窗户。

    下一刻,窗户咔哒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若鬼魅般闪身而入。

    正自凝目屏息,手里还扣了把飞刀的男孩长长的舒了口气,下一刻,黑衣人已经欺身上前,往男孩嘴里塞了颗药丸,然后长臂一伸,就把男孩抱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男孩终于开口,声音竟是嘶哑难听至极。

    黑衣人似是没想到男孩会突然说话,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男孩挣开男子的怀抱,蹒跚着来到床前,极快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物事,迅速塞入怀中。

    黑衣人不觉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又要伸手去抱男孩,却被男孩让开:

    “让阿呆留下。”

    不但小小的身子站的笔直,便是口气中也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不行。”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拒绝,“这批孩子中,阿呆武功医术都是最高的,这次你的解药,就是他配出来的。我想把他放在你身边——”

    却被男孩突兀打断:“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告诉他,以后他和我们再无任何关系,他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容霁云。”

    黑衣人明显没有料到男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容霁云,这又是那瓣蒜那颗葱?

    “对我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人。”男孩似是看破了黑衣人的心思,一字一句道。

    黑衣人顿时就有些吃味:

    臭小子,她是最重要的人,那我呢?

    看男孩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吟了下,终于无奈的点头。心里失落之余,又有些小得意,放儿还真是有心,竟把自己平常说的话记了个十成十。

    只是放儿有一点不清楚的是,阿呆确是那批孩子里武功最好医术最高的,可却也是从不愿杀人的,阿呆的外号也由此而来。

    不过阿呆不杀人并不是因为他心软,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意思。是的,阿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胎——从不搭理任何人,也从不允许任何人搭理他,没事儿就喜欢一个人蹲在墙角,甚至对着只蚂蚁一坐都能坐一天。偏是即便如此,他的功夫仍然是最强的。只是每次想让他杀人,那家伙却总是用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然后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说实话,若不是可惜这实在是颗好苗子,自己早忍不住拿他试剑了!

    本来自己是想说,放儿的情况还不是太稳定,所以才想着让他跟在放儿身边的,只是若想让他保护谁,那个被保护的人八成是要哭的!

    现在放儿却要把他给另一个人。容霁云吗,听名字就是个女孩,放儿这么小就已经有目标了吗?不错,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外甥,很有自己昔日的风采吗!只是放儿口口声声声称那是他最重要的人,却让自己心里很是不爽。有时间了倒要去瞧瞧,这丫头会生的怎样一副勾人的样子……

    “不许派任何人接近容霁云。”放儿似是看穿了自己舅舅的心思,正言警告道。

    黑衣人挠了挠头,算了,难得放儿开口提一次要求,自己就成全他吧。而且那个阿呆,自己也委实忍得太久了,就把他踢出去好了,不然,说不定那天,自己就真的会被那朵奇葩给气的崩溃掉,然后摘了他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样的怪胎,也不知哪个容霁云能消受得了不?敢肖想成为放儿最重要的人,让那容霁云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第二日,方修林一大早就赶来,故作不经意的告诉霁云,那个男孩子真是没家教,竟然说都没说一声就自己离开了。

    霁云怔了一下,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示。

    方修林更加放心了,自己本来担心,霁云会不会喜欢上那个男孩子,现在看来,霁云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性,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方修林有信心,只要容霁云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

    霁云看着一时咬牙一时欢喜的方修林,只觉内心更加厌恶,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霁云猛地睁开眼睛,说不清为什么,可霁云就是觉得屋里好像多了个什么。

    正要撑起身子去瞧,却被墙角处一团白色的物事吸引了视线,自己记得,好像白天那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怎么会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正自糊涂,那白色的东西却忽然动了起来,竟是飘飘忽忽的往霁云的床边而来。

    “你——”饶是霁云胆大,却仍是骇的叫出了声来。

    可下一刻,霁云吃惊的发现,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巴,竟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团白色物事也已来到了近前,却是一个人,借着昏黄的月光,直直的盯着霁云的眼睛。

    霁云很好的掩饰了眼中的冷意,故作恐惧的拼命挣扎。

    白衣人头猛往前一伸,正定格在霁云的脸上方,饶有兴味的等着瞧霁云魂飞魄散的恐惧模样。

    霁云长长的舒了口气——自己果然草木皆兵了些,这么幼稚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方府派来试探自己的?

    停下动作,冷冷瞟了白衣人一眼,唬的白衣人猛地一怔,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己是来吓人的,怎么这会儿被吓住的好像是自己了?

    顿时就有些不忿。白衣人重重的哼了声,终于收回视线,提了个板凳坐下来。然后一伸手就掀开被子,嗤啦一声撕破了霁云腿上的衣物,霁云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儿就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男子颇有兴味的冲霁云眨了下眼睛,手也忽然停住,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哪知霁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别说惊慌失措了,竟是看不也肯看他。

    男子眼睛闪了闪,脸就塌了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根长长的银针,忽然抓起霁云的腿狠狠的扎了几下。看霁云仍是没有反应,不由大感无趣,又拿起银针胡乱的往霁云腿上刺了几下,然后气哼哼的打开窗户没了踪影。

    霁云睁开眼来,颇为深思的瞧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这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后霁云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人或许就是个疯子罢了!而且还是个武功高强的疯子。

    更好笑的是,怎么说被欺负了的人也是自己吧?怎么这人却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

    想不通索性不想,霁云艰难的起身拉上被子,静静的睁了一会儿眼,终于又睡了过去。

    只是霁云再也没有想到,从那天开始,每到夜半时分,白衣男子都会飘飘忽忽的出现,来了之后无一都是先看霁云的反应。

    可饶是两人越来越熟识,霁云却从来都是把他当成透明的一般。到最后,霁云甚至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夜半出现的不明生物,即使白衣人气哼哼的恨不得在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盯出个窟窿来,霁云却仍是熟睡如常。

    白衣人气不过,便掏出银针在霁云没有知觉的腿上撒气。而且戳的时间越来越久,往往是毫无章法的乱戳一通后才会趾高气昂的扬长而去。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期间方家又请了很多大夫来,只是不论那个,帮霁云诊脉后却都是摇头叹息——

    这小女孩当真可怜,不止人长得丑,现在这么小的年纪,竟是连腿都残了。这个样子,以后怕是连嫁人都难啊。

    盛仙玉每每来时,总是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看霁云的眼神,竟是比对着方修林还要和蔼。除此之外,每天还变了花样的往霁云房间里送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每每搂着霁云心肝肉的不停叫着,然后再嘀嘀咕咕的说几句崔玉芳的坏话。

    崔玉芳自是不甘,可已经知道霁云的身份,生气之余又很是害怕,终是被方雅心拉着亲自赔罪来了。

    当时盛仙玉也在,听下人说崔玉芳母女就在门外候着呢,顿时兴味无穷:这还是传出自己要被抬为平妻消息后第一次见崔玉芳!当即假惺惺的迎了出来道:

    “哎哟,原来是姐姐和心儿啊,快进来快进来,妹妹早说要去姐姐屋内坐坐呢,只是可怜见的我家云儿身子骨太弱了,我这一直守着的不是,也没法离开。”

    看崔玉芳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子,盛仙玉心里暗爽。从前崔玉芳自恃正室身份,又兼着老太太的宠爱,从来不许自己喊她姐姐,反而要求自己和其他奴仆一样尊她一声夫人。可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老爷的平妻了,看她还怎么说!

    崔玉芳心里虽然恨极,无奈此一时彼一时也,只得强压了怒火,勉强笑道:

    “妹妹,说哪里话来,当初都是我考虑不周,才使得云儿病上加病,你以后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好看顾云儿便可。”

    方雅心也福了福身,冲着盛仙玉淡淡道:

    “姨娘。”

    这臭丫头当真可恶。

    盛仙玉就有些不乐意,自己既然要成为老爷的平妻,提前叫自己一声母亲会死吗!可想想方雅心已经定了过几天就要进太子府,自己怎么着也是不敢得罪的,只得咬牙忍了。

    一行人进了屋。跟着的丫鬟忙把手里捧着的精美衣物和美食等奉上,方雅心也跟着自然的坐到床前,握着霁云手时的亲密神情,竟是和亲姊妹相仿,仿佛从前那些不快从未发生过:

    “妹妹,姐姐早想来看你了,可是爹爹说你身体不好,嘱咐我等你有些精神了再来。姐姐现在看着,妹妹果然好多了呢。呶,这是我娘,你以后也当自己的娘就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了,都可同她讲。”

    “是啊。”崔玉芳尴尬的凑了过来,腆着脸道,“云儿有什么想要的吗?大娘这就着人给你送过来。”

    霁云知道方雅心最是细心,这个女人面前,自己决不可露出一点破绽来。当下也就学一般小孩子模样,显露出些几分怯弱几分畏惧并几分受宠若惊来。似是有些敬畏的偷偷瞟了崔玉芳一眼,最后又落回方雅心的身上,刚要摇头说不要,却一眼看到方雅心腰间的一个琥珀色玉石坠儿,眼睛顿时一亮。

    方雅心很会察言观色,笑着摘下玉石坠儿塞到霁云手里:

    “很好看是吧?太子府的东西,我弟弟修明也同你一样,爱的不得了,他手里呀,也攒了好多的玉石呢。不过这东西,还是更适合女孩子,妹妹喜欢的话就拿着玩儿吧。”

    霁云接过那枚玉石,高兴的把玩起来,对方雅心后边的话,却是丝毫没注意的样子。

    方雅心不由有些失望,原以为霁云会因为玉石对修明有些兴趣呢。转念一想又不禁失笑,自己也太心急了,这丫头现在还正是懵懂无知,不然也不会拿了好东西就完全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怎样对待过她。有自己这个姐姐在,修明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盛仙玉撇了撇嘴,这对儿母女果然不安好心!

    霁云恰好张着小嘴打了个呵欠,盛仙玉便站起身形,不阴不阳的对崔玉芳母女道:

    “我们云儿身子骨还弱着呢,大夫嘱咐说要多静养,姐姐和心儿没其他事的话就先回去歇了吧。”

    方雅心笑了下,对盛仙玉的无礼丝毫没放在心上,又细细嘱咐了旁边的丫鬟小心伺候,这才施施然起身,扶了母亲离开。

    三人离开后,霁云冷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罢了!只是今天,却有一个意外的惊喜。

    霁云再次举起手里的玉石细细瞧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正愁着怎么把孔松青手里爹爹刻给自己的那枚私印拿回来呢,可巧就得了这枚玉石。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和爹爹刻得那方相差无几!

12恢复

    白衣人再次到访的某个晚上。

    依旧故技重施的晃晃悠悠飘到霁云床前。

    歪着头对着霁云呆了半晌,忽然伸手用力揪住霁云的两腮往外扯了起来。

    霁云吃痛之下,顿时醒了过来,气的捉住那只冰凉的爪子塞进嘴里就咬了一口。

    等放开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霁云不由惭愧,果然年龄会影响到心智吗!自己竟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白衣人被咬的狠了,疼的嘴角直抽抽。下一刻却把印了深深的两排牙印的右手伸到霁云眼前:

    “疼——”

    和人的不着调相比,声音竟是清亮动听,明显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罢了。

    只是,这话语里浓浓的撒娇意味又为那般?这家伙是不是没长眼啊,自己怎么瞅着也都是六七岁的孩童啊!冲自己撒娇?这不是有病吗?!

    霁云顿时就有些尴尬,眼神游移着,就是不看那两排牙印——当然,这么黑,想看可也看不着!

    白衣少年却更加委屈,手再次下移,放到霁云唇边,更加可怜巴巴道:

    “疼——”

    霁云真是哭笑不得,抬手就把那手打了开来:

    “再伸过来我还咬你啊!”

    话音未落,手忽然被人抓住,下一刻在同样的位置也被狠狠的咬了一下!

    “你——”霁云疼的差点儿哭了,这就是以牙还牙吧?再怎么说,自己这幅样子也是个小孩子啊,竟然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这货果然是疯子!

    哪知后面还有更离谱的事呢,被咬过的地方忽然一热,却是少年的舌头舔了上去。

    霁云顿时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简直无语泪先流,果然疯子不可用常理推测。

    若不是看他是为了给自己治腿而来,自己真就要喊人了!

    虽然不知道白衣人是何来历,甚至连他的模样也总是隐在黑暗里,可这家伙恶作剧完,除了在自己腿上不停的戳来戳去,这之前,也还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霁云毕竟不是六七岁的孩童,自然也就看出白衣人应是为自己疗治伤腿而来,这才能一直隐忍不说。

    没想到这家伙今天却突然如此过分。

    可还等霁云开口呢,白衣人又恋恋不舍的舔了几下霁云的手,抽了抽鼻子委委屈屈道:

    “饿。没吃饭,咬我,疼——”

    霁云的大脑再一次当机:自己理解的不错的话,这家伙的意思是,他没找着东西吃,饿得很了,才会去揪自己脸蛋?至于说方才舔自己的手,其实,是把自己的手当成某个生物的蹄子来啃了?

    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住再把少年另一只手也咬一下的念头。伸手拽住少年的衣领子,胡乱抓了些点心就塞进了少年的嘴巴里,直塞得少年满嘴都是,才住了手。

    不得不佩服少年的强大,那么多甜的腻死人的点心,少年竟是连嚼都没嚼就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只是下一刻就悲剧了,毕竟东西太多了,一下被卡住了喉咙,顿时噎的直翻白眼。

    霁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摸着倒了杯温热的参茶递过去。少年果然乖觉,忙凑过来,却不接,而是就着霁云的手喝了下去。

    就没见过这么厚的脸皮!

    少年果然是饿的狠了,接下去,又扫荡了霁云积下的几乎大半点心,看的霁云目瞪口呆——

    这分量,怕是自己能吃三天吧?

    少年终于茶足饭饱,揉着肚子幸福的瘫坐在椅子上,那样子真是满足至极。

    “你到底几天没吃饭了?”霁云终于忍不住问道。

    “几——嗝——天?”少年挠了挠头,低下头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一,嗝,天,两天,嗝……三天。”

    终于泪光闪闪的抬起头,控诉的瞧着霁云:“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嗝——以前一天一般吃一顿的,嗝……”

    真是越想越委屈。原来看见一个房间里有吃的,自己就进去拿,可这几天不知怎么了,那房间里的东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自己蹲在那儿足足等了三天啊,等到脖子都饿细了,哪知却愣是一点儿吃的都没等到。

    “你以为自己就是头猪吗?不对,猪饿了,也知道换个地方去拱!你就不会去其他地方找?”霁云听得啼笑皆非。怪不得前几天小厨房的人老说吃食之类的东西丢,原来是这只人形大老鼠干的!

    “不去,麻烦。”少年懒懒的道。

    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真是服了,竟然宁愿饿死都不挪个地方!霁云很是无语。瞪了一眼少年,“以后,饿了就来我这里。”想了想又补充道,“记住了,一天三顿。”

    “三顿?”少年顿时就有些炸毛,“干嘛那么多,一顿就够了——”

    一顿就够烦了,还要三顿?

    果然!霁云再次翻了下白眼,怪不得每天飘来飘去,瘦的像个鬼一样!

    “我说一天三顿就是三顿。少了一顿,就饿你三天——”

    “哦。”少年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的主,看霁云强横的样子,咽了咽唾沫终于怏怏的应下了。

    霁云再次被气乐了:看这家伙的模样,怎么自己这个供饭的倒像是沾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吃饱了喝足了终于有了力气,少年噌的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掀开霁云的裤子时却又犹豫了下,为难的瞧着霁云的小脸儿:

    “那个,你怕疼吗?”

    “怎么?”霁云不解,什么疼不疼的,自己的腿一直都没有知觉好不好?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敢置信的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你是说,我的腿,我的腿……”

    这段时间以来,虽是自己一直装作一般的小孩子一样,似是完全不理解残疾意味着什么,可没有人知道,其实内心里,自己承受着怎样的煎熬。特别是那些所谓名医一个个摇着头离开后……

    没有腿的话,岂不意味着原本就困难重重的寻父之路就更难如登天。若不是想到远方苦苦寻觅自己的父亲,霁云怕是早就崩溃了!

    而现在,少年竟问自己是不是怕疼!那岂不是说,自己的腿,还有救!

    “你要是怕疼的话,就不扎吧——”少年似是有些不忍,做了个收起银针的动作——毕竟,自己方才白吃了人家一顿不是?

    霁云差点儿流出的泪瞬时无影无踪,一把攥住少年的手,恶狠狠的道:

    “快扎,不然,十天不给你饭吃。然后再,一天让你吃十顿饭!”

    这次终于换了少年无语。啪的一下打开霁云的手,左手忽伸,一把抓起霁云的脚板,抬手就把银针插了进去。和以往漫无边际的乱戳不同,少年这次竟是非常精准的对着两个脚板同一个位置连扎了六次。

    这么黑漆漆的房间里,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少年停了手,霁云却仍是没有一点儿感觉,刚想开口询问,一阵如千万只蚂蚁同时啮咬般的尖锐刺痛忽然从下肢传来。

    “哎哟——”

    霁云惨呼一声。下一刻,却是流了一脸的泪——

    早就对自己的腿不抱一线希望了,已经做好了爬着去找爹爹的准备。却没料到峰回路转,自己的腿,竟然有了知觉!

    爹爹,女儿的腿,有知觉了。女儿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

    若是自己真残疾了,最痛的那个,肯定是爹吧?

    “这是疼傻了吧?”看着又哭又笑的霁云,少年不觉微微抖了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就说很疼吧,是你一定要我扎……”

    话还没说完,脖子一下被人搂住,然后脸上被狠狠的亲了一下。

    少年僵立片刻,脸色忽然爆红,一跺脚,一把推开霁云,翻身就飞了出去。

    只是都飞出去老远了,只觉被亲的那个地方还是**辣的,就是自己的心,好像也咚咚咚的吓人的拼命跳着。

    自己,不是中毒了吧?忙伸手握住自己的脉门,好像也没有中毒啊……

    后来霁云才知道,恢复知觉那一刻并不是最疼的,以后的恢复才是更痛苦的过程。期间,还要各种小心不被方府中人察觉。

    好在方府中人看着是已经接受了霁云残疾的事实,并没有再请大夫来。

    白天,霁云就乖乖的在床上躺着,忍耐着方修林每天情意绵绵的对着自己诉衷情,晚上,才小心的起来一步步的在地上锻炼。

    第一次下床走动的那个夜晚,霁云摔倒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快天明的时候,才勉强挪到床上。

    而且白衣少年也不知怎么了,从自己腿恢复知觉后,竟再没出现过。便是说好的食物,也没来取。

    怕是已经离开了吧?霁云不由遗憾,腿都治好了,可自己竟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

    哪知就在霁云确信少年已经离开的三天后,白衣少年再次无声无息的出现,看到霁云摔得青青紫紫的伤痕,已经饿得发绿的眼睛顿时就变成了红的!忽然抓起霁云的另一只手,作势要咬,最后却是放在唇边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口气。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竟和爹爹看不听话的调皮女儿相仿。

    然后把左脸蛋凑了过去,很认真很正经很苦恼的慢吞吞道:“你在我这边脸蛋再咬一下吧,不然,我吃不下饭……”

    霁云:……

13 佳节

    两个月后,霁云的腿终于恢复如常。而一年一度的春节,也如期而至。

    方府的这个春节过得格外喜庆。

    就在春节前几天,一艘官船停泊在了港口,方宏亲自把女儿送上了船。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方府大小姐方雅心嫁进了太子府。

    城中各大家族本是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凭方府一介商家,又不是顶尖的富豪,怎么可能攀上太子这棵大树——虽然,听说大楚宫中,皇上更宠爱小儿子楚昭,甚至有废了太子立小王子为储君的传言。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大楚王朝的太子殿下却还是那一位。

    可是,还不到春节呢,就有人看见城中郡守的轿子在方府出入。

    其他大族也都是人精,立马明白方雅心嫁入了太子府为妾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方府的这个春节也就过得分外热闹而又扬眉吐气。

    方宏自然明白,这所有的荣光归根究底,都是容霁云带来的,而且太子的特使还特意悄悄入府观察过,在看了那些信笺并人后,再次肯定,此女必然是容文翰的女儿——

    虽然因那胎记使然,容霁云相貌丑陋的吓人,可那双眼睛,却活脱脱和容文翰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已经通过确定的消息渠道得知,容文翰的女儿确实失踪了,他也确实对那个女儿爱的如珠如宝,称为掌上明珠一点儿也不为过。

    怪不得三年前,容文翰会大病一场,却原来病根都在这个丢失的女儿身上。

    近年来,看容文翰的意思,根本就没有再次娶妻的意图,这也就意味着,容霁云就是容家这个百年世家唯一的血脉。

    综合种种情况来看,对心思玲珑油盐不进的容文翰而言,这个相貌丑陋的女儿,或许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新裁制好的衣服便流水一样的送到了霁云房中。

    看到新衣服的霁云也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摸摸这件,拿拿那件,每件都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

    霁云的心里也是真的欢喜,自己记得不错的话,也就是刚过完年不久,孔松青就会寻过来。

    也就是说,爹爹刻给自己的那方私印,终于可以拿回来了。上一世,自己并不知晓私印之事,才使得他们可以拿来作为最终诬陷父亲的最重要证物。

    这一世,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取回!

    腊月十六,盛仙玉被抬为平妻。同日,盛仙玉的妹妹盛荣芳也带了女儿李玉文前来观礼。

    李玉文和方修林年龄相当,都是在十三四岁左右。

    当美丽妖娆的李玉文甫一出现,马上就吸引了方家兄弟所有的注意力。

    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长相更英俊的方修林很快虏获了李玉文的一颗芳心。

    盛玉芳自然乐见其成,他们李家虽也薄有资产,相对于方府而言,却无疑寒碜的多。

    自然,女儿若能嫁了方修明最好,毕竟人家是正房嫡子,何况还有个姐姐嫁进了太子府。

    不过盛玉芳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方府正房和自家姐姐闹得水火不容的模样,必不会同意儿子娶自家女儿。倒是自己亲外甥儿方修林不止模样长得好,更兼自己姐姐既被抬为平妻,那自然意味着修林以后和方修明的地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看女儿的样子,对修林那是真的喜欢,再有自己亲姐姐当婆婆,必不会亏待了她去。

    因此,两天后也就放心的把李玉文托付给了方家,独自一人离开了。

    方修林毕竟少年心性,整日里面对着霁云这么个丑陋无知的女娃儿,明明心里厌恶的不得了,却还偏要不停的说着好听话,真是呕的不得了。

    现在看到花朵一样的表妹,只恨不得日日陪在左右,来霁云房间的时候明显少了,即便是万不得已来一次,也是稍微坐会儿就赶紧找借口离开。

    霁云只做不知,却恨不得方修林再不要来自己这里最好。

    想想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李玉文的突然出现,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唯恐方修林被抢了去,忙不迭的把自己胎记拿掉……

    只是霁云这里刚清闲了没几天,便又有了一个新的不速之客。

    那日方修林仍是来应了个卯,就说什么要和学馆中的同窗对雪吟诗以文会友,便匆匆离开。

    霁云眼看得四周没人,就想下床走走,哪知刚欠了□子,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霁云吓了一跳,忙坐回床上,刚躺好,方修明就捧了瓶漂亮的梅花进了房间,一副献宝的样子:

    “云妹妹,我特意给你折的新开的梅花儿,你快瞧瞧喜欢不喜欢?”

    应该说方修明人长得也是挺周正的,可是人就怕比,有方修林这个俊俏少年衬着,方修林就生生被逼的变成了毫无任何特点可言的布景板。

    霁云没有做声。方修明却是丝毫不以为忤,自顾自的走过来把花瓶放在霁云的床头。一股清冽的梅花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看霁云似是有些意动,方修明很是得意,自以为潇洒的一撩长袍,坐在霁云床前,却在对上霁云的那块可怖胎记后,下意识的移开眼睛。

    霁云心里冷笑一声,却也不点破。

    方修明搜肠刮肚的了半天,想要说妹妹你长得真好,话都溜到嘴边了,却在看到那块可怖的丑陋胎记后又咽了下去;又想说妹妹你身材好呀,却突然想到这容霁云可是残了双腿的!

    那些自己平时在青楼歌馆里说惯了的甜言蜜语,竟是没有一句用得上的。

    忽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方修林陪着李玉文那个骚狐狸去幽会了。一直留心的母亲就赶紧支使自己来了,若是就这样无功而返,少不得回去又得挨骂。

    罢了,好话不会说,坏话总会说吧?

    当即轻咳一声,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

    “云妹妹,你说你这么好的人,又两条腿都不会动,已经够可怜了,修林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你知道吗?我去帮你折梅花时看见修林了,他正陪着玉文表妹赏花呢。啧啧啧,你不知道,那个下作样子,我看了都觉得恶心的慌……”

    霁云无语的瞧着唾沫横飞、边说边比划的方修明,心里简直和吃了个苍蝇相仿,实在不能理解,到底是有一颗多强大的大脑,才让他认为,自己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会懂的这些男女之事,并进而争风吃醋和方修林大打出手!

    “……你说你不就是残了吗?哪里配不上他?偏就被个狐狸精迷得颠三倒四,我瞧着修林那样子,恨不得立马就和李玉文洞房——”

    “方修明!”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然后盛仙玉怒气冲冲的就进了房间,气的直打颤。

    儿子和甥女儿的事,盛仙玉自然早就清楚,并也是首肯了的——

    容霁云那么丑,还是个残的,将来林儿娶了,好好的供着就好,至于生儿育女,自然还得靠其他人。玉文是自己嫡亲的甥女儿,自然是儿媳的不二人选。是以这几日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

    哪晓得却给方修明这个王八犊子提供了机会。

    饶是自己一接到消息就赶了来,还是晚了些。

    “云儿才多大个人?你就说这种不着调的话?”盛仙玉回身一把抱住霁云,放声嚎啕起来,“哎哟,我可怜的甥女儿,是你姨妈没本事,让你这么被人欺负。走,我们这就寻老爷去,今天,他要是不给我个公道,我们娘俩就离开这儿算了,省的我可怜的云儿被人欺负了去!”

    事情被方宏得知,实打实的抽了方修明二十鞭子,直把个方修明打的皮开肉绽。

    方修林也被叫过去,直骂的狗血喷头,严令他在霁云长大成人嫁给他之前,不管多委屈,都必须忍着!

    至于李玉文,现在就要明确告诉她,若想嫁修林,只能是做妾,正房的位置只会给霁云一个人留着。

    这件事发生后,最受刺激的却是那几个奉命伺候霁云的丫鬟。

    这些下人们之前并没有认清形势,以为霁云之所以有这么好的待遇,完全是因为二公子方修林看上了她。而这几天,眼看着二公子一颗心全在表小姐身上,伺候起霁云来明显也就轻慢了许多,包括方修明这次闯进来,明明霁云之前已经告诫过她们,自己想要休息,别让人来打扰。

    可方修明来时,她们仍是装作没瞧见,别说阻拦了,竟是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害的霁云差点儿露出马脚来。

    霁云也就淡淡的跟盛仙玉提了几句,第二天就满意的发现,屋里的丫鬟全都换了——

    倒不是为她们伺候的如何,实在是留这些不听话又时时窥伺自己的在身边,早晚露出马脚就麻烦了,倒不如趁早打发了她们离开,那些新来的必不敢再造次,自己离开前的这段时间也可以安全些。

    经过这件事,那些下人也方才明白,无论二少爷喜欢不喜欢,容霁云都是他们板上钉钉的二少奶奶。自此后,整个方府从上到下都完全收起了对霁云的轻视,一个个变得恭敬的不得了。

    只是晚间,又一个消息在方府中传开:

    大少爷方修林可能是被打的狠了,去茅厕时一头栽倒了臭烘烘的粪池里,若不是下人发现的及时,说不定会闷死在里面也不一定;

    至于二少爷更倒霉,修剪指甲时,剪子忽然掉了下来,而且好巧不巧,正扎在最关键的部位,好在那剪子够小巧,可饶是如此,二少爷也疼的昏天黑地、鬼哭狼嚎。

    霁云听说后,足足多吃了一碗白米饭,然后笑容满面的进了梦乡。只是夜晚睡觉时,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叮自己的脸。真奇怪,明明是寒冬季节啊,怎么就会有蚊虫了呢……

14 暗算

    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时间。

    方锦进府时满脸笑容。

    上一次回娘家,却被自家哥哥给赶了出来,使得自己在婆家人面前大大没脸。好在很快就又传出侄女儿雅心嫁入太子府的好消息,婆家人待自己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巴结嫂子!

    只是进了府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嫂子崔玉芳主持府中内务,今儿进门了却发现,笑吟吟的招呼一众女客的还有刚被抬为平妻的盛仙玉?

    又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被哥哥训斥一顿后赶了回去?听说,起因好像就是盛仙玉的那个瘫子甥女儿!

    不由暗暗怨怪兄长糊涂,就凭那么个青楼戏子,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也不知那盛仙玉使了什么狐媚功夫,哥哥才会猪油蒙了心,对这女人如此娇宠,把这个女人抬成平妻不算,现在还隐隐的有把内务也交给她掌管的意思。也不想想,侄女儿雅心现在可是太子的人了!

    崔玉芳和盛仙玉也已经听下人回禀说姑奶奶回来了,笑吟吟的齐齐迎了上来——

    只是盛仙玉的笑透着几分得意,崔玉芳的笑却很是勉强。

    方锦绷着脸丝毫不见笑意的和盛仙玉勉强见了礼,然后高高兴兴的一把挽住了崔玉芳的胳膊,特意扬声道:

    “嫂子,锦儿恭喜你了,我就说嘛,咱们雅心命格贵着呢,不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便是弄个女儿又如何,乌鸦怎么也变不了凤凰的!”

    看别人都一脸笑笑的瞧着自己,后面的盛仙玉鼻子险些给气歪了——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嘲笑自己吗?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转了转眼珠,悄悄吩咐身边的秋月道:

    “去,把小姐请过来。”

    目前在方府中,容霁云就是自己的尚方宝剑,自己倒要瞧着方锦怎么找死!

    霁云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间里。虽然一大早盛仙玉就差人说要带自己去正房热闹热闹。霁云却明白,说什么热闹热闹,不过是想借自己耍耍威风罢了。当下便一口回绝,理由也很好找,自己是小孩子吗,腿又不能动,脾气不好一点儿还会耍赖,都很在情佬不是?

    正斜靠在床上瞧着窗外发呆,门却啪嗒一声响,接着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下去吧——”霁云不耐烦的道,身上却忽然一沉,紧接着自己放在床里侧的那个破旧包裹一下被人抢了去。

    “放下!”霁云厉声道,回头看去,却是李玉文,正冷笑着站在面前。

    “还给我。”霁云盯着李玉文,眼中的冰冷炙得李玉文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李玉文又羞又恼,抖开包裹,任那一叠信笺飘然洒落,甚至有几张还落在了火盆里,瞬时变成了一簇明亮的火苗。

    霁云脸色一白,一下从床上栽了下来,伸手就去抢,却被李玉文一把摁住:

    “死丫头,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抢表哥——”

    窗外秋月的影子一闪,又很快的退了开去。

    “李、玉、文——”霁云半爬在地上,盯着李玉文,一个字一个字道。

    “我在呢——”李玉文蹲下来,愈发的笑意盎然。

    远远的,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李玉文忙丢开霁云,神情顿时变得楚楚可怜,头皮却忽然一麻,却是长发已落在了霁云手里。

    “你做什么?”李玉文一呆,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是狠狠的挨了一个耳光。

    “你,你打我?”李玉文简直不敢置信。

    霁云再次抬起手来,脸上又接连被扇了三四个耳光。

    李玉文没想到霁云虽然人小力气竟这么出奇的大,脸上顿时一阵**辣的痛。

    事情果然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了,可又好像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脚步声终于来到了门外,然后门咚的一声被推开。中间是方老太太,两边分别是崔玉芳、方锦和盛仙玉,后面还跟了一大串儿神情各异的女眷,便是方修林兄弟俩也闻讯赶了过来。

    李玉文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刑罚终于可以结束了。哪知霁云却是眼都没抬一下,依旧左右开弓狠狠的扇着李玉文的耳光。

    “啪啪啪”的脆响声顿时充满了房间。

    刚才还一片喧哗的人群顿时就一片寂静。

    “姨母,救我——”李玉文被打的头都蒙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泪流满面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我不过是看霁云妹妹孤单,想陪她说说话,正巧看见她东西掉落,就想帮她拾起来,哪料到她却疯了一般扑上来打我——”

    方修林第一个就忍不住,跑上来就想去抱李玉文。

    崔玉芳的脸上就带了一丝奇异的笑。盛仙玉看着霁云的脸色本也是难看之极,看到崔玉芳的这缕笑容,猛一警醒,赶紧喝止方修林道:

    “林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云儿,你怎么又胡闹,快放开玉文姐姐——”方修林又急又怒,只得转向霁云。

    “啪——”霁云有恃无恐的又狠狠给了李玉文一巴掌,恶狠狠的道,“我讨厌她,你们都护着她,你们都和她一起欺负我,我要打死她,打死这个贱人——”

    又瞟了李玉文一眼,那神情冰冷之外更是充满了嘲讽。

    李玉文一愣,只觉得事情好像更诡异了——

    不应该看到自己受委屈,所有人都该指责容霁云,进而厌烦容霁云后否定她的儿媳妇资格吗?怎么这些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方修林先是一惊,继而却又一喜:

    容霁云这是,吃醋了?

    “什么东西!”方锦目瞪口呆之余终于醒过神来,不由勃然大怒,好好的喜庆日子,这两个外人竟是如此搅局!

    看盛仙玉的样子,八成就是她的两个甥女了。又恨铁不成钢的瞧了一眼低着头做木头状的嫂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怪不得会被盛仙玉给死死的压在头上。

    当即冷了脸道:

    “还不快来人,把这俩不知死活的丫头拖下去好好管教!”

    “啊?”李玉文一下愣了,管教的话,不应是容霁云吗?自己目前是受害的哪一个好不好?

    “姑母——”方修林一愣,忙要阻止。

    “好了,两个小丫头闹着玩儿罢了!”方老太太终于开口,沉着脸瞟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房间,“地上这么凉,还不快把云丫头扶到床上。文丫头身边的人呢?还愣着干什么,去扶你家小姐起来吧。”

    这下不但李玉文,便是方锦和其他一众女眷都倒吸了口冷气:

    老太太这也偏心的太明显了吧?这叫闹着玩儿?看那丑丫头彪悍的模样,再来晚会儿,说不定会出人命也不一定。

    丑?胎记?方锦心里忽然一动,这么可怕的胎记,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走了。”方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嫌我老婆子烦的话,就再陪我老婆子说话儿话。”

    说完给盛仙玉使了个眼色,然后才转身离开。

    众人忙乖乖的跟了上,惟有方锦走了几步又忽然站住,狠狠的跺了下脚:

    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子自己可不是见过,不是镇上那个有名的破落户孔方文的甥女儿又是哪个?竟然跑到自己娘家作威作福来了!

    眼睛一转,顿时就有了个主意。

    看着那一群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方家人,李玉文只觉脑袋好像打了结,怎么可能,和自己设想的竟完全不一样,难道这么多耳光,自己都是白挨了?

    泪光盈盈的转向盛仙玉:

    “姨母——”

    “你先回房间。”盛仙玉却不欲和她多说,反而急急的往床边而去,“哎哟,我的乖云儿啊,让姨母瞧瞧,有没有伤到那里——”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甥女儿,那可是容文翰的亲笔书信,将来认亲要用的,可都是无价之宝!

    李玉文身子一晃,好险没气晕过去——自己这个被打的人无人打理,打人的人反而受到百般怜惜!

    一把推开欲言又止的方修林,踉踉跄跄的就跑了出去。

    方修林勉强上来说了两句场面话,才故作镇定的退出霁云的房间,然后撒丫子就往李玉文处跑。

    三天后,府里突然又传出两个消息:

    容霁云娘亲留下来的那个包袱突然不翼而飞;

    一个叫孔方文的人突然寻到府上,自称是容霁云的舅舅,说是要接了霁云离开方府……

15 舅舅

    “李玉文没有弟弟?”

    霁云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敢置信的瞧着方修林。

    方才她故意发脾气说李玉文不就仗着有兄弟撑腰,才故意跑来欺负自己的吗?

    哪知方修林听了后脸色却是更不好看,言说李玉文家里就姐妹二人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兄弟!心里更是认定了霁云胡搅蛮缠,恨不得马上就拂袖而去。

    霁云对方修林的恼火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只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明明上一世李玉文是有兄弟的,而且她那个兄弟应该和自己年龄相仿佛,怎么方修林却斩钉截铁的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那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正自头疼,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走了进来,看到方修林也在,神情顿时就有些诡异:

    别人不知道,自己可听的清楚,方才那个寻上门的无赖可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容霁云是他未过门儿的妻子……

    给方修林和容霁云见了礼,方才禀道:“小姐,外面来了一个浑人,口口声声说是您,舅舅和表兄,老爷让奴婢接您去瞧一下——”

    府里今年的怪事儿真是特别多,盛姨娘护着这瘫子也就罢了,怎么瞧着老爷对这丑女也颇有回护之意……

    方修林怔了一下,顿时就有些狐疑,忙也跟了上去。

    方宏正阴着脸坐在书房内,瞧着大喇喇坐在下首的明显样貌不善的父子,只觉一阵晦气。

    你说好好好的,容霁云怎么会突然冒出个舅舅来?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霁云是他儿子的未婚妻!自己本待让人把这两人轰出去,可又怕他们出去乱说。只得先安抚住,一切等霁云来了再作计较。

    别说这人不见得就是容霁云亲舅舅,即便是,说不定见了容霁云现在这个样子,这男子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若这男人执迷不悟,执意要带走容霁云,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爹——”方修林掀开厚厚的帷帘,警惕的瞧着下首的父子俩。

    方宏点了点头。眼睛在低垂着眼的霁云身上停了下又很快转开。

    倒是孔方文父子忙站了起来,在看清被人抬进来的霁云后,表情明显有些扭曲,特别是孔松青,简直想拔腿就走——真娶这个丑女为妻的话,还不如杀了自己!

    却被孔方文给狠狠的拧了下——张家少奶奶可说得清楚,只要自己能把这个死丫头带走,就赏给自己十两银子。到时人带出去,要打要卖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

    孔松青黑着脸又坐了下来。

    方宏换了个坐姿,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

    “云儿,我苦命的孩子,”孔方文酝酿了良久,终于挤出了个哭丧的表情,“唉,你说你娘怎么就去了呢?是舅舅照顾不好,让你们受了这许多苦——”

    奈何对自己妹子孔玉茹实在没一点儿感情,竟是半天也没办法挤出一滴泪来,只得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擦一下,就想去抱霁云。

    却被霁云狠狠的打开:“你是谁呀?我不认得你。”

    孔方文顿时就吃了个没趣,旁边的孔松青本是歪歪斜斜的坐在凳子上,见此情景,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冲霁云一晃拳头道:

    “臭丫头,别不识抬举啊!”

    这死丫头和自己那个姑妈当初赖在孔家时,自己就没少这样教训她们,现在八成又想吃自己拳头了!

    方宏嘴角笑意更浓,却用眼神止住了要上前“英雄救美”的儿子——

    闹吧,闹吧,现在闹得越凶,待会儿容霁云越不会跟他们走,倒省的自己麻烦。

    方修林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倒也乐得清闲,只想着孔松青真上前捶这死丫头几下倒好,也算是给玉文出气了。

    “你们到底是谁——”霁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小小的身子不住往后缩,随着人的晃动而垂下的刘海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眼中的厌恶和鄙视。

    当初孔家家贫,孔玉茹五岁那年便被父亲卖掉,自此就断了音讯。

    却没想到逃离容家后,会在一个小镇上遇到孔方文。

    却原来孔玉茹被卖后不久,家人就把卖女儿的钱财挥霍一空,然后家乡大水,这父子俩就流落到了他乡。

    孔玉茹本以为父兄已经死在那场大水里,却没想到会碰见自己哥哥,当即大喜。不但拿出钱财帮哥哥买了房屋田地,还出资送侄子孔松青进学馆。

    再没料到孔家父子和死去的爹爹一般,俱是好吃懒做且心狠手辣之徒,很快把孔玉茹钱财挥霍一空,然后竟然密谋要把母女二人一道卖到青楼,孔玉茹吓得连夜带着霁云就逃了出来……

    看到吓住了霁云,孔松青哼了声又吊儿郎当的坐回了椅子里。

    “我是你舅舅啊。”孔方文满意的上前,“云儿不认得我了吗?”

    霁云装作惊慌的瞧了瞧方宏父子,看两人没一点儿表示,只得强撑了道,“我,我不认得你了。可我娘说,我舅舅手里有她的印呢,印上还有我的名字,你若是有那东西的话,我就信你——”

    印章?方宏愣了一下,忙看过来。

    “你说这个啊?”孔方文忙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精美的琥珀色玉石小印,“我带着呢,现在相信我是你舅舅了吧?”

    本来自己是想把这东西也卖出去呢,没想到人家却说,玉石倒是好的,可已经刻上字了,就值不了多少钱了,自己就随手扔到了墙角,没想到,今天还有点儿用处。

    霁云接过来,不过瞟了一眼,就马上认出来,果然是爹爹特意给自己刻得那枚私印。眼睛顿时就是一热,抬起袖子就去拭眼睛。再放下胳膊时,手心里早换了另一枚印章。

    孔方文劈手就夺了过来,“好了,云儿,证物你也看了,现在就跟舅舅走吧。”

    却不防方宏忽然出声:“能不能,借我看看?”

    孔方文无奈,只得又把印章递了过去,方宏举起来瞧了一下,神情顿时很是激动——

    霁云飞!

    果然是信笺上那枚印章!

    “好了,方老爷,印章您也看了,现在可以让我把人领走了吧——”

    看方宏久久没有做声,孔方文心里不觉有些打鼓,忙开口道。

    孔松青也恶声恶气的道:“臭丫头,还不快过来?又皮痒了不是?走了!”

    “我——”霁云吓得又是一缩身子,仓惶道,“我的腿,不能走路——”

    “哟,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孔松青愈加不耐烦,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指着容霁云恨声道,“你,残了?”

    亏自己和爹刚才还合计着,把这丫头带出方府就卖了,这弄个瘫子,谁会要啊?

    孔方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暗叹晦气,这丫头本就丑的可怕,现在又残了……

    看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想的发展,方宏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哪想到霁云却扬声冲门外道:

    “小红,你快去告诉姨妈,把娘留给我的那个包袱找了来好不好?我要跟舅舅他们走。”

    本已经准备放弃的孔方文父子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喜:

    当初,孔玉茹的身上确实有些好东西,当时她又是夜里偷偷跑的,说不定,还有些值钱的首饰傍身!

    这样一想,当即就来了劲儿,笑眯眯的就想去抱了霁云离开。

    方宏一愣,忙给方修林使了个眼色。

    方修林跨前一步,拦住孔松青,厉声道:

    “别碰云妹妹。”

    孔方文愣了一下,和孔松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神情中看到些了然:看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玉茹肯定还留下了不少值钱的首饰,不然这方家父子怎么可能一听说霁云要走就如此紧张!

    霁云垂下眼来,心里暗暗冷笑:

    果然人心都是贪婪的!

    不过,孔松青父子愿意带走自己更好,那样自己离开也更容易些。即便不带自己离开,也定要让他们之间先生了嫌隙才是。

16离开

    “云儿啊,”孔方文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娘她当初,若是没嫁给你爹,现在定然,还好好的活着吧。”

    早就知道以舅父的贪婪,带自己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没想到不过二十两银子,这对儿父子便立马妥协,很是爽快的表示甥女儿的生死完全交由方府处理就好,从此和他们毫无关系。

    若将来这对儿父子知道,他们弃若敝屣的外甥女儿,真实身份却是上京世家容家的嫡女,不知是否会连肠子都悔断?

    看霁云始终垂头不语,孔方文不由有些焦躁,索性直接道:

    “你娘不在了,我就是你唯一的长辈,舅舅觉得,方家二公子人很好,而且,舅舅瞧着啊,方二公子好像也很喜欢你啊,你现在这个模样,二公子仍能待你如此,可见是个重情的,舅舅就做主,把你许配给修林可好?后天就是吉日,舅舅就多留两日,待帮你定下这门好姻缘后再离开。”

    “许配给方修林?”霁云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辈子孔方文也是来闹了一场,不过自己对这个舅舅厌憎至极,是以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一切都是交由了方宏父子处理,订婚的事情,方家根本提都没有提。

    不由又觉得讽刺,是啊,上辈子,除非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自己爱极了方修林。于方家而言,导演一出“方修林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娶了自己”的戏码,必然会令自己对方家更加死心塌地。

    而这一世,自己从来都是避方修林唯恐不及,定是这一点,让方家人心里非常不安,所以才要藉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把自己和方修林绑在一起。

    “舅舅,”霁云想了想道,“云儿听丫鬟姐姐说,女孩家的婚事要父母做主的,娘似乎说,云儿的爹,还在——”

    也不知道方家对孔方文说了几分,孔方文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谁?

    “别再提你爹!”孔方文很是不悦,瞪了霁云一眼,“没良心的臭丫头,不是你爹,你娘会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说着,好像又想到什么,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个锦囊递了过去,叹口气道,“这是你娘当初落下的,舅舅当时糊涂,错待了你娘,心里一直愧疚不安,本要留着做个念想,却偶然瞧见这里面有写给你的话,现在既见着了你,就交予你吧。”

    心里也有些糊涂,这锦囊明明就在方家人手里,为什么非要给了自己交给霁云?

    “娘的东西?”霁云一愣,前世怎么不记得有这个物事?忙双手接过,翻开来,顿时浑身冰凉:

    锦囊内,却是密密麻麻的写了血淋淋的几行字:

    云儿乃我孔玉茹一人之女,终其一生不得踏入上京一步,更不许私自认父,不然就罚玉茹永堕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虽然这血字早已因为时间久远而变为深褐色,可霁云还是一眼认出,这确实是,娘的字。

    据说血字诅咒附有亡魂无尽的怨念,最是灵验不过。娘亲发下这样的毒咒,竟是无论如何也不准自己回到爹爹身边吗?

    无论娘亲当初待自己如何,可那始终,是自己的娘啊!为人子女,自己又怎么忍心,娘亲死后如此悲惨?

    顿时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娘,即便云儿重活一世,您依然要阻止女儿和爹爹在一起吗?

    看霁云捏着锦囊,却始终呆呆的不说话。孔方文拍了拍头,也是,自己怎么忘了,云儿她又没读过书,怎么可能识得上面的字?当下叹了口气道:

    “这是你娘的东西,你就收起来吧。等你,识字的时候,就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了。总之,你记住,舅舅绝不会害你就是,这一生你可都不许去上京。”

    说着,起身就要走。

    “云儿听舅舅的,”霁云抬起头,泪眼模糊的望着孔方文,“只是,云儿,想娘了,舅舅可不可以跟方老爷说,让云儿明儿个去庙里给娘上柱香?”

    明天,自己就离开方府,即便是虚名,这一世,自己也绝不愿和方修林有一丁点儿关系。

    听霁云说一切由自己做主,孔方文很是开心,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果然傍晚的时候,方修林就特特跑过来告诉霁云,明天一大早,他会亲自陪霁云去庙里上香。

    看方修林要走,霁云似是想起什么,忙唤住方修林道:“我想吃姨妈房里的金丝芙蓉糕,修林哥哥可不可以让姨妈差人给我拿些来?”

    这之前,霁云一直都是称呼方修林二公子的,突然改口叫“修林哥哥”,让方修林顿时受宠若惊。忙一叠连声的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就端了盘点心过来。

    “谢谢秋月姐姐。”霁云的神情明显很开心。

    秋月明显发现了这一点,边拈了块儿芙蓉糕递给霁云边道:“小姐笑起来真好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啊?”

    霁云神情似是有些娇羞,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最后还是憋不住道:“秋月姐姐,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你莫要告诉别人啊。”

    秋月愈发好奇,忙点了点头:“好,奴婢一定不会说给旁人听。”

    “那我告诉你啊——”霁云拽了拽秋月,秋月忙俯下头。

    “今天,我舅舅来了,说是要把我许配给,修林哥哥呢。修林哥哥明天陪我去给娘烧香,等我们从山上回来,舅舅说,就要给我定亲呢!”

    “真的?”秋月明显吃了一惊,却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哎呀,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恭喜小姐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秋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霁云隔着窗子,瞧着秋月在院子里站了站,忽然一转身,朝着李玉文住的方向而去。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上一世,自己也是直到最后才知道,本以为早被发卖的秋月,其实一直跟在李玉文身边伺候,秋月其实,很早就是李玉文的人了……

    前些时日,李玉文会选择那么一个恰当的时机,来自己屋中生事,秋月就出力不少,这一次,应该依然会为自己的离开,立下汗马功劳。

    “他们从山上回来就回订婚?”李玉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可能,秋月姐姐,你一定是听错了,修林表哥昨日还跟我说,他只爱我一个——”

    情急之下,李玉文竟连两人私下里的誓言都搬了出来。

    “奴婢也相信二公子肯定是被逼的,那么一个丑若无盐的女子,二公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小姐还是快想些法子吧,等她们真订了亲,就说什么都晚了!”

    秋月说完,又四处瞧了瞧,这才转身离开。

    心里更是暗暗后悔,早知道方家这么重视容霁云那个臭丫头,自己当初就少为难孔玉茹母女两个了。现在倒好,主子倒是拿出了一副慈母的派头,所有的罪过都让自己一个人顶了。

    虽然容霁云现在还小,可挡不住旁人知道啊,若容霁云真成了方府少奶奶,定然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说不定,会和荷香一般被发卖了也不一定……

    况且,表小姐也不是全无胜算的,毕竟,她才是主子的正经甥女儿!若表小姐真能成了方府少奶奶,到时候,少不得会好好报答自己……

    第二天早上,霁云是被雀跃的欢呼声给惊醒的。却是昨晚一夜的好雪,院子里足足积了有一尺深。

    盛仙玉赶忙打发了人来,问霁云是不是换个时间去,被霁云否定后,很快便套好了马车并准备好了一用器物。

    只是霁云上车时才发现,车旁边还有一个人,却是李玉文。

    霁云当即让抱着她的丫鬟停下,做出一副蛮横的模样,指着李玉文道:“她怎么在这里?让她滚,我不想再见到她。”

    李玉文的俏脸顿时煞白,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

    方修林闻声赶了过来,忙好言劝慰:“云妹妹莫恼,是娘亲怕你一人孤单,特意差了表妹陪你的。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姐妹也要多亲热亲热才是!”

    “我才不要和她成一家人!”霁云却是不住摇头,恶声恶气道,“我讨厌她,修林哥哥也不许睬她!”

    “云儿——”听霁云如此说,方修林明显有些恼火,却依然强压了性子哄道,“云儿最乖了,玉文姐姐也最喜欢云儿了,还特意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芙蓉糕呢,云儿要不要尝尝?”

    又对着李玉文催促道:

    “阿文,还愣着做什么?快拿芙蓉糕给云儿呀。”

    “啊?”李玉文没想到,方修林竟真的让自己像个丫鬟般伺候霁云,脸色瞬时愈发苍白,却还是听话的蹲□子,拈了快儿点心给霁云,却被霁云狠狠的打落在地,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修林哥哥的面子上,哼!上来吧。”

    李玉文银牙差点儿咬碎。可想到秋月带来的消息,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说动表哥改了主意,不然,等他们明日订了亲,自己就没有一点儿希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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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掌上明珠介绍:
容霁云一直以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为父厌弃,长而随母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赐给了她英俊而又痴情的夫君,即便她无法生育,依旧是不离不弃。却不料狠心父亲本是爱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兽心肠,而所谓孤女的自己,却是出身高贵的世重生之掌上明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掌上明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掌上明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