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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第205章 双修是啥东东

    [第6章第6卷]

    第211节第205章双修是啥东东

    “哦,你是说我大过门里真正的师父啊,没错,他是一个讲话口吃还特别喜欢跟人聊天的人,”柏炀柏有些疑惑地回思说,“我跟你提过他吗?从没有吧,你怎知他是个结巴子?”

    柏炀柏的师父口吃是他上一世随口一说说出来的,依稀好像还说过他师父是个比乌龟还长寿的人,只因柏炀柏讲起话来经常没正形,所以何当归从来都把那些不正常的部分用耳朵过滤一遍再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比乌龟长寿,那是多长寿呢?何当归满怀期待地看向柏炀柏,问:“你师父今年贵庚?”

    柏炀柏不知何当归怎么又突然对他师父发生了兴趣,于是猜测道:“哦,你是想通过他活了多久,来判断我将来能活多久啊,不过这个没有可比性的,他是我师父,又不是我亲爹,遗传不过来的。再说父亲长寿,儿子未必也命长,你家老天爷和你外祖父就是最好的例子,对吧?虽然我师父他早年暴病而亡,也不能代表我将来也五十岁上就翘辫子,我那长寿方确实是大过门的不传之秘,也是师父传给我的。不过师父那人是个惫懒的老家伙,他一年到头只洗三次澡,而且有一次要在过年的时候洗,这样既可算是上一年洗的,又可算是下一年洗的,所以再好的驻颜汤对他也没用……”

    何当归失声道:“你说他五十岁就死了?不对吧,我记得你上一次(世)不是这么说的!”

    柏炀柏正在回忆他师父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被打断后有些不悦地说:“好了丫头,你别七拐八绕的说闲事了,还是说说怎么让阿权对你死心吧,我的提议如何,你嫁给我,咱们做一对神仙夫妻可好?”

    何当归当然不买账:“就当你真的有可以延年益寿的方子好了,咱们俩怎么能做夫妻呢。好吧,即使不拿年龄说事儿,你和我也明显做朋友好过做夫妻,你不这样认为吗?从前你都从来没这方面的意思,怎么如今我在关键时刻用着你了,你就跟我提这样无理之极又强人所难的要求?你是超脱俗世的出家人,我是俗里俗气的大俗人,你对我也没有男女之情,如何能做一对神仙夫妻,活得越久不是越生厌吗?”

    柏炀柏摇头否定说:“就是因为无情,才能做得百年以上的夫妻呀,要真是情深得像段小子那般,才真的是过不下去,半路上就要自杀了。你看不惯他抱别的女人,动不动就要离开他,他又不能忍受失去你,你一离开他他就抓狂,可他又不能推开对他投怀送抱的别的女人,你说是不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而贫道我就不同了,我三十好几了都不喜欢抱女人,有几回钱多得发烧就去逛青楼,一掷千金招来个花魁抱抱,不过那花儿太香太艳真有点消受不起,所以,你要是不介意我房事不济,真的可以考虑我看看。咱们成亲好处多多,我不抱女人,你不吃醋,你我还可以双修,延年益寿的效果加倍,咱们一起活个三四百岁绝对没问题。”

    “原来你,呃,不济,难怪你老大不小了还不还俗娶妻,”何当归听得有点儿头晕了,“那个双修又是什么呀,一带一的道法修炼吗?什么能活四百岁,你不要再信口开河了。”既然柏炀柏的师父死得早,那他就不是外祖父遇到的那一位刀枪不入、水火不近的神奇长寿翁了,那外祖父信中提到的长生不老药跟柏炀柏的长寿方也是不一样的喽?

    柏炀柏有些鄙视何当归,连连摇头叹气说:“才四百岁你就接受不了了?丫头,你真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岂不闻彭祖活了八百岁!当年,秦始皇听一个方士徐福说,渤海湾里有三座仙山叫蓬莱、方丈和瀛洲,三座山上各居住着三个仙人,手中有长生不老药,秦始皇听得直流口水,于是就派徐福带领千名童男童女入海寻找长生不老药。徐福带领的浩大的舰队出发,出了渤海就一去不复返了。很多人都说,他是没找到仙药没完成任务,所以不敢回去了,却不知他实实在在找到了蓬莱山,还遇着了山上的神仙,得了段造化。我听过一个传言,说那徐福到现在还活着呢。”

    何当归娥眉挑高:“这是神话故事吗?我还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若是都当了真,那咱们都奔着修仙的路去吧,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渐渐就能得道了。”

    “你不相信?瞧,我本人不就是是活生生的实例,你亲眼见证过的还有假吗?”柏炀柏一边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当当响,一边从草地上站起来,往外院方向走,挥手说,“所以,我的要求就是如此,成亲,双修,四百岁,你慢慢考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考虑好了就抬脚踹两下你家的小白狼,让它狼叫两声,我就去找你了。”

    何当归连忙扯住他的袖子,有些急切地说:“你说的双修和长寿我可以慢慢考虑,而成亲的事免谈,可是宁王那一头我真的不想再拖了,被你说得心惊肉跳的,我今晚都睡不好觉了。你把别的事都搁一边先替我跑一趟大宁吧,好阿柏,你乖点,帮我解决了那个大麻烦,你就是我的恩人和再生父母,我给你养老送终,好不好?”

    柏炀柏嗤了一声:“女大王,虽然你口上讲得好听,不过你还是不改强盗本色嘛,要先办事后谈报酬,那样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里了,我岂不是一点保障都没有?嗬,双修和长寿可以考虑?成亲免谈?双修是夫妻才能做的事,你不嫁给我我干嘛要跟你双修,你放手,我赶时间。”

    何当归急眼了:“你这闲人赶什么时间,没想到你如此不讲义气,好啊,亏我还把你当成救命稻草,没想到你如此绝情,若是我将来不幸落入朱权的魔掌,我一定祸害他全家,给他的每个女人喝一碗绝育汤,再告诉他是你教唆我的。”

    柏炀柏往回拽着自己的袖子,无奈地耸肩道:“我哪里绝情了,我这不是为你跑腿吗?刚才跟那丁熔家的要了她主子‘奸夫’武九的画像,我现在当然要去催一催了。我脸上这一张风扬面具还是几个月前做了戴着去风家玩的,早就过了使用期,这一次揭下来就不黏了,明天就不能再继续扮风扬,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明天再去找你好了。”

    何当归却依然火气不减,一手扣住柏炀柏的手腕,揭穿道:“风扬的面具你一天能做八张,而孙氏的奸夫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要她奸夫的画像干嘛用?你分明是找借口逃跑,这次放你走了,又要几年见不着你的真容。”

    “做新面具好麻烦,你这外行人怎么理解我这种易容高手的苦恼,在我的心中,每一张面具都是一个有生命有感情的物什,制作之前都要酝酿几个月的感情,否则做出来的东西就略显呆板。”柏炀柏夸夸其谈道,“那孙氏奸夫的事怎么是小事?你不是要扳倒孙氏这个毒妇吗,怎么能差了我这临门一脚?你没听见她又怀孕了,万一生个大胖儿子巩固了地位,那你在罗家的日子岂不更憋屈了,我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要是觉得感动的话,就考虑嫁给我吧,咱们手牵手奔四百活。”

    何当归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蹙眉道:“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孟瑄张口闭口成亲成亲,你也跟他一样,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三年里都人间蒸发一回来就大爆发,把我都震懵了。而你更奇特了,你不喜欢我却要跟我成亲,声称自己‘不济’还要求双修,究竟是怎么个修法?你看中我哪一点了才要跟我成亲,你不是对谢巧凤那种有胸部的女子赞不绝口吗?”

    “好吧,我跟你坦白好了,”柏炀柏站定脚步,抄着手说,“其实三年前看到你那种能起死回生的针法,我就想跟你双修,从一个人孤零零活两百岁,变成两个人搭伴儿活四百岁,多划算的买卖。可那时候你正跟段晓楼好着呢,我怎么能拆散鸳鸯呢,再说你妙龄如花,倾国倾城,阴险狡诈,怎么能看得上我这样的老头子呢?所以我就假装离开,实际上是化明为暗,想把你的云岐针法弄到手,研究通透后跟我的长寿方融会贯通,好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四百岁。”

    何当归讷讷道:“原来事情是这样,你打三年埋伏都只是为了我的云岐针法。”她还以为柏炀柏主要是对她的人产生了兴趣才阴魂不散地缠着她,原来是她过于自恋了。

    柏炀柏诚实点头说:“没错,我就是奔着你的云岐针法来的,可是这三年来,我在你手边的所有医书手稿中反复翻找了十几回,连你屋中暗格里收藏的段晓楼的情书都简略读了一遍,”在何当归吃人的目光中,柏炀柏连忙补救了一句,“其实我只看了第一封的前几句,发现是情书就没再继续往下看,真的,对佛主发誓!”

    “你不是道士吗?”何当归气呼呼地说,“没想到你这般缺德,身为出家人却偷看小女儿家的私信,真是自毁道行,你为何对我的针法如此兴致盎然?说什么活四百年,四百年后身体早就精血枯竭了,我以天下第一神医的身份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能活那么久的人,再硬朗再内功深厚的人也活不过一百五十岁。再往后活,就算留得一条命在,吊着一口气,那也不过是一具干尸而已,干尸你懂吗,就是活死人,生不如死,行动不能自理,难道你想变成那种人吗?”其实何当归也没有那么肯定,不过为了断绝柏炀柏这稀奇古怪的念头,她一定要把话说严重一点,否则他将没完没了地惦记她的针法。

    柏炀柏抖了抖鸡皮疙瘩,跳脚道:“大晚上的你能不能少说点干尸焦尸的话,一说我就想起芠三婆来了,啧啧,烧得真惨呐,提起来就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用小推车搬运她的时候就觉得背上的汗毛都是立起来的,总觉得那位被烧焦的老婆婆在我后面睁开眼睛了。丫头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你跟我透露一下你的针法怎么了,其实咱们也算是同宗同源,你这手银针绝技也是源于我们大过门,只不过我们那儿的年久失传了,你这一脉却传下来……”

    “你……杀人了!”何当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杀那芠三婆作甚,难道你剥人皮面具?”

    ...

6.第206章 女大王饶命哉

    [第6章第6卷]

    第212节第206章女大王饶命哉

    柏炀柏轻笑一声:“剥活人脸皮去做人皮面具,那都是三流江湖术士才会去做的事,贫道就算是一盏茶工夫做出来的临时面具,都比他们的那种人皮面具好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当然了,我担心临时面具有什么破绽,所以在丁熔家的面前跌进了煤坑,把自己的脸染黑。可是,那一跌真真吓掉我半条老命——之前被我借故支走的芠三婆,竟然被勒死在煤坑里面,翻着一对死鱼眼,舌头一吐三尺长。之后,等我扮成的槐花假借尿遁,再去煤坑里看芠三婆的时候,她已经被烧焦了,真是惨不忍睹,所以,我就给她挪了挪位置,又给她写了封遗书。”

    何当归咬唇:“竟然杀人毁尸?是谁这么狠辣?而且还是在罗府之内做下的,如此说来,我们如今正跟一名杀人凶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柏炀柏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扮成槐花跟那老太婆讲话,哄她说有人找她的时候,她的态度可真糟糕哪,讲话时口气凶恶又唾沫四溅,我猜,她大概是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被人寻仇杀死了,在刑房中做事真够招人恨的——那我去外院找孙氏奸夫的画像去了,你慢慢考虑吧,与我成亲或云岐针法,哪一样都可以让我帮你跑一趟大宁,当然了,我比较趋向于前者,因为一个人独自活四百年太寂寞了。”

    何当归横眉竖目地说:“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真的嫁给你,也不会把云岐针法的秘密告诉你,老头子你真是修道修的鬼迷心窍了,这世上要是有人能活过两百岁,我就把头送给你当板凳坐!”

    柏炀柏浑不在意道:“可是,等我两百岁的时候,丫头你已经无法履行承诺了,不过到时候我会拎着一坛酒去你的坟头上坐坐的。假如你肯嫁我,那我就把驻颜方的秘密全都讲给你听,到时你自然也会把你的云岐针法讲出来,因为那样咱们才好双修,夫妇一体,还需要藏什么秘密呢?”说着挥挥手告别道,“那就先这样吧,我暂时会留在扬州等你的答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嗷,你干嘛用泥巴丢我!”

    柏炀柏回过头,那张跟风扬一模一样的俊脸扭曲着。

    何当归又从地上挖起一大块带着青草的泥巴,接二连三地往他的脸上头上丢去,边丢边斥道:“我干嘛丢你?你这个为老不尊、无情无义、坐地起价的无良的老头子,鬼才要跟你成亲,鬼才跟你一起做长寿梦!我现在就给你答复——你去死吧!”

    柏炀柏狼叫着捂脸撒腿就跑,何当归觉得不解气,又从地上挖出更多的泥巴和小石头,追在他后面打。

    柏炀柏抱头鼠窜地求饶:“石头不行,女大王饶命!你手劲儿大,几个石头扔过来,明天我就不能扮你二舅母的奸夫去探望她肚里的娃儿了!嗷!阿权救命,快收了这女妖!”见到对方扔红了眼不肯罢手,满脸泥巴的柏炀柏突然福至心灵,仰天叫道,“我在锦衣卫据点偷看过通差公文,段晓楼元月十日即将赴扬!”见对方停了手,面上露出点微怔的神情,柏炀柏连忙借机跑远了,尖声笑抛出最后一句话,“何妹妹……你对我下了毒,又不肯赐我解药,你说你把解药藏哪儿了?嘎嘎嘎!”

    何当归气结,这老家伙真的偷看了她收在暗格中的段晓楼的信,无耻!可恨!

    眼见柏炀柏跑出了外院,她也不欲追赶了,听完柏炀柏在王府之中的见闻,着实把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三年来,她掩耳盗铃地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可如今看来,那个人真的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讨债者,她前世又前世的时候一定欠了他很多,所以前世没收足账的他,又追债追到这辈子来了。不过,她绝对不会再用前世的方法“还债”,真到迫不得已时,就算把云岐针法教给柏炀柏也要摆脱那个人的纠缠。

    可恨哪,他害了她一世,害了她和她亲人的性命,居然还在对她追债不休。而她揣着那许多水洗不清的深仇大恨,却要像惊弓之鸟一样避着他过日子,这就是实力与级别的差距吗?是下等人对于上等人的天然的畏惧与臣服?

    何其不公的规则,何其懦弱的自己。

    何当归恨恨地用泥巴打向那一棵刚刚被柏炀柏摧残过的榕树,每丢一次泥巴,就丢落一地树叶,十几下丢过去之后,看着变成斑秃状的大榕树,她胸中积压的堵塞和恐慌情绪略微松了一些,不禁对那树生出了两分抱歉。这时,一只雪白的小兔探头探脑地从大榕树后溜出来,一步三迟疑地朝着何当归的方向走过来。

    何当归想要捉住它抱一会儿,于是朝着小兔走了两步,岂料小兔立刻受到了惊吓,掉头就跑开了,转眼就没入了寸许长的草丛中。她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于是把手中最后一块泥巴仍旧丢向遍体鳞伤的大榕树,力道用的非常大,可惜却丢偏了,泥巴斜斜地擦着老树干飞过去。然后只听“啪”的一声,那团泥巴突然神奇地改变了方向,径直朝着何当归的脸砸过来,来势汹汹,迅如电光!

    何当归本可以闪避开,可她却忘了动弹,看着即将袭上鼻梁的泥团,她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连树木都懂得反击,何况人乎,为何总要避着走,为何不予以反击?

    在泥团袭上她的鼻端时,她只觉得颈部触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那个东西挟着强大的力道,把毫无防备的她推倒,她睁大眼睛,瞧着那一团泥巴擦着自己的额头飞出去,交擦的瞬间带来火辣辣的触感,让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可怕的一股力道!砸到脸上,只怕鼻梁当场就断了!这是大榕树的反击?

    她的身子顺着惯性往后倒下去,倒下去,却在坠到地面的一瞬前停住了——有一道赤银长鞭缠住了她的腰,先是止住她的坠势,然后又进一步地将她往回拉,直到将她拉回站立的姿势,那条长鞭才松开她的腰,像有灵性的蛇一般“嗖嗖”退回去,徐徐退到了榕树后方。下一刻,一个白衣簪金冠,玉带皂底靴的年轻男人从树后走出来。

    何当归站稳脚步,抬目扫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说:“柏炀柏你又在耍什么宝,你要到武九的画像了吗?我细想了一下,觉得此计完全行不通——就算你手艺上乘,可是只凭一幅模棱两可的画像,你如何能易容成他本人,去骗过那一群跟他朝夕相处的家丁?”得不到对方的回答,她进一步质疑道,“这一头你抹黑了孙湄娘,那一头他们已找来了真正的武九澄清一切,那你的诡计不就被拆穿了吗?说不定孙湄娘她们还会反咬一口,说这些都是别有居心的人暗中谋划,想要栽赃陷害于她,三言两语就澄清了她自己,还会将矛头直指向我!”

    “……”扮成风扬的柏炀柏不知何故,出奇的沉默,摇晃着一把木骨纸扇缓缓向她走过来。

    “我知道你古道热肠想帮我的忙,可孙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斗倒的人物,”何当归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今晚虽然事情办的不错,可也留下了几个败笔,其一是那一地面粉和石粉,老太太稍后肯定会让九姑他们取样研究成分,看看是否带有病邪,到时咱们不就露馅了吗?”

    柏炀柏走近,先是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的脸看,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条丝巾递给她,用口技模仿风扬的声音说:“你的额上沾了泥巴,擦一擦吧。”

    何当归抓过丝巾胡乱抹了两下,依稀嗅到丝巾的香味,于是凑到鼻端细闻,皱眉道:“是紫丁香的味道,柏老伯你装什么嫩,我的帕子都不曾熏这么浓的花香。”把丝巾递还给对方,她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问,“一转眼的工夫你又去哪儿弄了一身新行头?是去我大表兄房里偷的吗?”虽然他的外袍颜色款式跟之前那一套差不多,不过刚才那一套已被她丢得满是泥巴了,怎么可能这样清清爽爽,人模狗样?哼,这老神棍不张口说话的时候,倒真有两分真风扬的潇洒倜傥,惹出罗白芍那样深闺小姐的一腔相思,不过一旦他油腔滑调的声音和挖鼻孔的招牌动作展现,只怕要跌碎一地芳心。

    柏炀柏点点头,用油腔滑调的四不像声音说:“是啊,从罗公子那里借来了一件袍子。”

    何当归越想之前正堂上发生的事就越觉得有纰漏,继续分析道:“孙氏知道那些‘毒粉’是面粉后,肯定会拉一车子到桃夭院,亲手和面团给我看的。最重要的是,既然石锁被揭穿是假的,那芠三婆的所有话都不再可信,孙氏会恢复清白名声,而当时顶着几斤面粉却一直喊沉的我,将会重新被扣上嫌疑犯的帽子……糟了,孙氏会不会拉来老太太要求检查我肩头的伤?好吧,就算查出花姨娘之事与我无关,一条‘不敬长辈,陷害舅母,挑拨舅舅舅母夫妻关系’的罪名,就够我好好喝一壶的。”

    柏炀柏皱眉:“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去求个情?”说着摇晃着扇子拔腿就走。

    何当归连忙拦住他,没好气地说:“你傻了?我这是在假设最坏的情况,现在又没发展到那一步,你去求情不是主动揭我的老底吗?再说倘若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求情有个屁用,真风扬来求情都没用,孙氏这两年因为她弟弟很争气,腰杆子越挺越直,嗓门越来越响亮,寻常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了,只要抓住我的把柄,她是断断不会撒手的。你没瞧见,刚才几桩罪名安到她的头上,她还兀自诡辩,底气充足得很,所以你还是别以武九的面目出现了,我觉这是一招瞎棋。”

    “好吧。”柏炀柏点头答应了。

    何当归叹气:“第二个最大的败笔,就是你扮成风扬出来帮我,行止间对我态度亲密,言语间又处处维护于我,最可气的是,你还嘴犯贱跟老太太提亲,她现在心中肯定有想法了。我怕她稍后会去找风夫人商量,让我或罗白芍进风家门给风扬做妾,柏炀柏,此事是你闯下的祸,你要负责摆平才行。”

    柏炀柏老实巴交地眨巴着眼睛,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何家妹妹?”

    ...

7.第207章 少女的真性情

    [第6章第6卷]

    第213节第207章少女的真性情

    何当归觉得柏炀柏变得有些怪异,却想不清楚具体是哪里怪,当下也未做计较,对他面授机密道:“你既然敢在众人面前用风扬的面目示人,想必你跟他的关系不错,你去找到他把前因后果讲一讲,让他关注着风夫人那头的情况,一旦老太太去风家提起此事,就让他把亲事拦下来,或者提出要罗白芍不要我,你明天就去找风扬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柏炀柏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我跟风扬交情没多好,恐怕会把这件事办砸了,不如我把他约至你的桃夭院,你给他冲杯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讲给他听。风扬是个心软的人,若是有美人香茶相求,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你摘下一片来,你说呢?”

    何当归摇头道:“一则我不想跟此人打交道,每次应付这个人都要费去我不少心神,所以只要他发善心不来找我,我绝对不会主动约见他。二则,我跟他是敌对面,你跟他却是一派的,再加上你跟宁王的师生关系,你去找他阻拦这门亲事,会比我去管用十倍。只因我担心他会顺水推舟接受老太太的议亲,先用纳妾的名义将我带出罗家囚禁起来,再当做礼物送给宁王。”

    柏炀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眉心已经皱成的川字形,脱口而出道:“不,他不会那么做的,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何当归翻了个白眼,为他分析道:“风扬的品行好坏我心里有数,可他是宁王的心腹和臂膀,宁王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双手奉上,连他自家的庞大产业都不例外,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呢?他见宁王想得到我,将我捆起来送给那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柏炀柏摇摇头:“你太看轻你自己了,他和宁王都不会这样对待你,若是他们真有这样的谋算,那三年前为何不这样做呢?”

    何当归理所当然地分析说:“三年前我又瘦又小,哪能当成美人送给宁王享用呢?你有所不知,那个化名宁渊的人三年前离开罗府的时候留下一幅画,前几日那画被我的丫头给弄坏了,收拾废品的时候从画轴中找出一封信,上面就清清楚楚地写道,让我在罗府好吃好睡,把自己养胖一点。可见那人就是把罗府当成猪圈,把我当成待宰的小猪,只待养肥就拉去屠宰。”

    柏炀柏扑哧一笑,露出跟风扬一模一样的深深梨涡浅漩,边摇头边叹道:“好一个比喻。”

    “原本以为风扬一整年没露面,或许那二人已将我抛诸脑后了,可是发现那封信之后,我这几天左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来了,大年节下的见到那种信,真是晦气。”

    何当归苦恼地望着柏炀柏的眼睛,咦?这双眼睛怎么没有往日的熟悉感了,通常她看他的眼睛,他都会同样直视着她,怎么这一次,他会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呢?何当归皱眉问:“柏炀柏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你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见对方张口难言的样子,她不禁生气了,“你真的闯祸了?我都叫你少在罗府乱走动了,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你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

    柏炀柏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你特别讨厌风扬吗?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要在你眼前出现?”

    何当归扬高一对眉毛,实事求是地说:“我讨厌的不是风扬本人,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当然了,对于风扬那样的野心家,我自然也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以免被伞沿水浇到。”

    “伞沿水?”年轻男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风扬面具之下的常诺心道,呵,这丫头还是第一次打开心扉,跟自己讲出这么多的真心话,他定要称这个机会多多了解她才是。原来,她也是个带着面具过日子的人,这一位名为何当归的少女,对他隐藏了不少真性情呢。

    何当归解释道:“从前我在地里干活,六月天娃娃脸,倾盆暴雨说来便来,一望无际的田野中又没有遮挡之物,于是我就站在有伞的农夫身后避雨,因为那时节的我非常瘦小,只要一个窄窄的边缘就够避雨了。可人家又不是专门给我撑伞的,不把我撵出去就够和善了,不可能把伞照顾到身后的我,时不时的,那伞沿边缘的凉水就像瀑布一样灌下来,把我浇得东倒西歪,隔天就要大病一场。”

    常诺感到奇怪,问:“你怎么不自己带伞呢?”

    何当归对柏炀柏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更感到奇怪,反问道:“我不是跟你提过么,我小时候寄住的那家农户是整个庄上最穷的一家,家徒四壁,家里什么都没有,当然没有雨伞那种奢侈品了。”

    常诺打哈哈说:“呃,一时忘记了,我不打岔了,你继续说吧!”

    何当归露出回忆的神色,慢慢道:“我瞧着别的穷人家都是自己编雨笠戴在肩上避雨,于是自己也编了一个不成形的斗笠,又从家里找到一个豁口粗瓷碗,将它们一起带去田里。只要逢上刮风下雨,我再也不去挤别人的伞,而是取出我自备的一套简易雨具,头上顶个碗,肩头披雨笠。虽然两样都不保险,碗经常滑到地上,雨笠也是漏雨的,可再也没有那种伞沿水浇下来,我也不再发愁下雨天会生病了。”

    听完这个故事,常诺默然了一刻,一连串地问道:“那又说明什么呢?你的意思是风扬是有伞的人,你是无伞的人,所以你要避开他?这是什么怪逻辑,假如他和宁王都愿意为你撑伞,你不就可以避开暴风雨了吗?你们女子,不是都希望得到庇护,希望有强大的男人来保护你们吗?”

    何当归还是头一次跟柏炀柏聊到如此深入的话题上,她对于眼前这个难得正经的柏炀柏也感觉新奇,于是耐心为对方解释道:“你说的不完全对,眼下若是和风细雨,或许风扬那种人会把伞借我撑一半,可若是有一天真有暴风雨降临了,那么我相信,我一定会被推出他们的伞。潜君你游历江湖多年,应当明白,这天下间没有白得的午餐,他们愿意为我撑伞,而不是为别的女子撑伞,那是因为我于他们而言更有撑伞的价值,而终有一天这样一个‘有价值’的我会被投入使用,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的光辉,最后化作一堆蜡油——假如我遂了宁王的意,等待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常诺皱眉叹气:“你怎么会如此尖锐和冷酷的看待世事呢?你难道不因为有宁王那般高贵完美的男人爱上你而感到欢欣?丫头,他是真的爱你,跟了他,你将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保证。”

    闻言,何当归像看鬼一样看着风扬的那张脸,然后急急地退后两步,跟这个男人拉开距离,冷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柏炀柏!”他听了她的多少秘密?!何当归双肩微抖,呼吸急促。

    常诺坦然道:“何家妹妹,我就是风扬本人,刚才我并没有要误导你的意思,只是你像个开闸的水坝一样滔滔不绝的说个每完,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就顺着你的话说下去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冒充道圣,也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惊慌失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对宁王颇有不敬之意,我听在耳中,藏于心底,绝对不会讲出去的。”

    今天夜里,常诺扮成风扬来罗家,是特意来找何当归一个人的,所以就选择乘夜悄悄而来,免去撞见罗老太君和九姑那一大班人的麻烦,可一不小心就露了行藏,在半路上遇见了罗府护卫潘景阳。

    对方一开始瞧见了鬼鬼祟祟的黑影闪过,非常的戒惕,大声喝问“什么人在那里!”正当常诺要编造一个借口,说看着今夜月色如练,他赏玩月色,赏着赏着就赏到了罗府内院……话语已经在舌边滚动,可潘景阳一瞧清楚了来人是他,立刻就放下了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松一口气向他道歉说,只因那芠三婆死得太惨,所以老太太让护院都警醒一些,不要放走了歹人。

    常诺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两句,然后,潘景阳突然沉声道:“风公子,三小姐真的一点伤都没受吗?在下倒是有不少刀伤药,只是夜太深不方便拿去给她,既然公子你包揽了为她疗伤一事,不如我就把药交给你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暗红锦盒递给他,一看就是一早准备好了的。

    自己“包揽了为何家妹妹疗伤一事”?常诺打开锦盒,一边研究着锦盒中的四个蓝瓷药瓶,一边在心底暗暗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几乎是瞬间得出了结论:一定是道圣大人又在扮成自己的样子四处玩耍了。

    前段时间,道圣他出奇的爱耍弄自己玩,他做了张跟自己脸上这张面具一样的风扬面具,并顶着那张脸给自己惹出了不少啼笑皆非的麻烦,让自己焦头烂额,疲于应付。最近这几个月平静下来,没再出现“被约会”和“被断袖”的离奇事件,他还以为道圣已经离开扬州了,没想到他不过是又换了个坑,顶着风扬的脸跑到罗家来招摇过市,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老顽童。

    有了这番考虑后,常诺大大方方地将这一只锦盒收进袖中,微笑颔首道:“何家妹妹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我就是出去找伤药的,如今潘护卫赠我这么多药,足够给她治伤之用了,多谢!”

    何家妹妹受伤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因他发现她有不俗的内力,加之他已经把他的迷踪步传给她,料想像如她那般聪明灵巧的人,在深宅中好好的喝喝茶绣绣花,不至于出什么差错,所以这一年的忙忙碌碌中就没顾得上来看她。而且,每次来看她,她都是不太开心的样子,让他也有些讪讪的不知所措,仿佛自从有了那一层说媒的关系后,他和她之间就架起了几座高墙,再也不能像初见时那样谈笑自如。

    那个少女,是小渊看中的女人,是小渊志在必得的女人,一年不见,他再来找她的时候,怎么她就受伤了呢?哪里受了伤?伤得严不严重?

    这些话含在口中,却不能问出声,因为他是“包揽了为何家妹妹疗伤一事”的人。

    正当常诺心中略有煎熬,想要立刻飞身去察看何当归情况的时候,潘景阳突然出声问道:“风公子,你会好好待三小姐的对吧?你会把她受过的那些伤都治好的对吧?你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对吧?”

    ...

8.第208章 有客自远方来

    [第6章第6卷]

    第214节第208章有客自远方来

    照顾她……一辈子?常诺微微怔愣了一瞬,潘景阳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该死的,难道道圣竟然顶着风扬的脸跑去调戏了何家妹妹?

    这个想法让常诺大为焦急,虽然说道圣一把年纪,不过到底也是个男人,做事又没有点分寸,万望他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用风扬的身份坏了何家妹妹的名节才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少女是小渊非常珍视的人,一心想着给她谋求一个体面的身份,以王妃之尊娶回府中,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让他如何向小渊交代?

    匆匆应付了潘景阳两句,常诺就飞身往内院而去,刚要奔往桃夭院所在的方向,却见不远处一片芳草地上立着一位俏生生的红衣佳人,不就是一年未见的何家妹妹么。

    仔细端望了两眼,可以看得出,她比去年个头又抽高了两分,身材也有了少女的玲珑线条,搭配上她现在大发脾气、用泥巴砸树叶的鲜活表情,常诺不由感叹一声,时光真是一个神奇的好东西,不知不觉就把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少女。

    如此一位清丽绝伦的少女,即使站在风姿仪表的小渊身边,也不会显得逊色多少,小渊选美人的眼光果然独到。

    可是,她再美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放在府中如养花儿一般养着,在王府中的一众钗裙中,有了她是锦上添花,缺了她也不会显得黯淡多少,小渊为何对她如此着紧,如此痴迷,她究竟哪里特别了?女子最大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只要品貌过得去,让谁来为自己生子不都是一样的吗?

    小渊说,每次一想到她,胸口总有一种揪痛的奇异感觉,难道这样的感觉就是“爱”了吗?“爱”就等于“痛”?常诺摇摇头,真是想不通小渊究竟中了什么邪,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个少女,小渊仿佛立刻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变得呆呆愣愣的,手则不自觉地去摸腰间悬挂的香囊,他知道,那里边装着何家妹妹的一缕头发。

    望着芳草地上的那位披着件曳地斗篷的红衣佳人,常诺摇头叹气,她到底给小渊种了什么样的情蛊?

    那位红衣佳人并未发现他靠近,嘟着可爱的小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用泥巴不断地丢向一棵榕树泄愤。在她的持续进攻下,那榕树的叶子已经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大半儿。常诺微汗,女人发起脾气来真可怕。

    忽而,少女住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一只雪白的小兔瞧,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缓步向那小兔走去。岂料那小兔不买这位漂亮姐姐的账,扭头就钻进了茂密的草丛之中,而少女旋即也露出了一些孩子气的愠怒之色,这景象让常诺不由自主的笑了。往日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是疏离客气,表现得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印象中,他好像还从未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她。

    她这是在生谁的气,她又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呢?看她扔泥巴的动作那样灵敏迅捷,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跟他心目中卧床不起,气若游丝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反差。常诺微松一口气,倘若她有什么不幸,他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渊那一双提起她就会突然变亮的双眼。

    常诺又走近两步,躲在榕树后察看情况,想要瞧瞧道圣大人扮的假风扬在不在场,如果他也在的话,自己这样突然窜出去,岂不是要吓坏何家妹妹、正在思忖中的常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他打来,手比脑更快地动起来,反射性地一扇挥走了那一团黑东西,让它原路弹回。可挥出去之后他才惊觉,刚才打的那个东西是何家妹妹扔的泥团,而他打回去的方向,直直瞄准的就是何家妹妹!

    常诺大急,这一下他用了五六成力,打中她要把她打坏的!虽然她有内力有护体真气,可本质上还是一个比海棠花更脆弱的少女吧,她的骨头一定是那种一折就断的荏弱!

    常诺抽下缠在腰间的长鞭,颇为惊险的在那团泥巴砸中少女之前推开了她。而她看到他之后,居然将他错认为道圣,自顾自地讲着他听不大懂的长篇大论的东西,不过,听她的口气与道圣非常相熟,还知道道圣是顶着面具的假风扬。怪哉,何家妹妹一个深闺小姐,怎会与名扬四海的道圣大人有这般好的交情?真是出人意表。

    在接下来与她的一番交谈中,她那些奇怪的论调让他实在惊讶,而她的凉薄更是令他生出一些愠怒之意。小渊已经为她着了魔,她却如此冷情,没有一丝欣喜或感动也就罢了,竟然还说什么“终有一天这样一个有价值的我会被投入使用,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的光辉,最后化作一堆蜡油,假如我遂了宁王的意,等待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只因一时被怒气冲到了头,常诺忍不住出声为小渊辩解一句,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立刻察觉出他不是柏炀柏,而是“真正的风扬”,一边后退远离他,一边声音转冷道:“你是谁?你不是柏炀柏!”

    就这样,他与这少女第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被中止,看着少女颤抖的肩头和惊慌戒备的眼神,常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冒充道圣,也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惊慌失措,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对宁王颇有不敬之意,我听在耳中,藏于心底,绝对不会讲出去的。”

    何当归闻言冷笑:“风公子多虑了,你便将这话传回宁王耳中又如何,反正我绝不会遂他的意做他的女人,也就不在乎是否会得罪他。原本我还在发愁,如何撕破脸皮跟你说清此事,如今在这样的一场误会下,你了解了我对宁王和你的最真实的看法,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呵,省了我很多酝酿勇气的工夫,稀里糊涂的就跟你讲明白了。”

    “你是讲明白了,我却没听明白,”常诺的两道剑眉打了个结,“他是王爷之尊,龙凤之姿,又对你倾心爱慕,你难道连一丝正常女子的羞喜交加的情绪都没有吗?他哪里的表现让你觉得他是个不可靠的人,一言就否决了他?”

    何当归仰头看星,在黑夜的幕布上,璀璨耀眼的光华虽然无限美好,却是又遥远又无情,带不来一丝温暖的感觉。就算她不喜欢在晃眼的太阳底下行走,可是她也不打算跟黑夜的寒星签订什么暗夜契约。这一世,她不能再辜负自己,不能再一文不值半文的将自己卖给一个连亲生女儿的命都不顾惜的恶魔。

    朱权仇视他的父皇朱元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朱元璋害死他母妃,朱权的心中不是没有血脉亲情,只是不懂如何抉择爱恨,她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对他的一班兄弟下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们对朱权先下了手,他只是为了自保,自古权柄之争,有很多人都是被迫参战的,她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对他的妃嫔冷酷无情,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们都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为荣华富贵而入王府,待朱权没有一分真心,他自然还给她们假意。有的女人不甘寂寞,被他丢给军营中一帮蒙古大兵;有的女人用极端手段争宠,在宴席上被送给远方来的客人;有的女人偷入书房盗取军机图,而后无声无息的死掉了,她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朱权把她和女儿丢进水牢,她的女儿额头越来越烫,哭声越来越弱,她的女儿死了,最后她也死了,所有人静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这一次,她无法再继续选择沉默了,她仰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风扬,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宁王,更是只能用避之如毒蛇猛兽来形容,所以我断不会接受你为他捎来的提亲,我希望把之前你送来的那些礼物全数退回,希望你能带着那些东西回去告诉他,在‘做他的女人’和‘死亡’这二者之间,我更倾向于选择后者。假如他一定要强人所难,用身份压人,或者用暴力手段把我强行收拘,那我也没甚好说的,只能送他一具冰冷的尸体作为答案。”

    常诺被她的这番话惊得不轻,死亡?尸体?为什么要这样决绝激烈?不就是一场思慕少艾的男女之间的追逐吗?甜蜜和缠绵才应该是这场追逐的主旋律吧。就算他这个媒人用了威胁式的方式,强迫她收下了那些信物,可她作为一个被世上最好的男子求爱的女子,怎么可能毫不动心?

    张了两次口,常诺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以死相逼的少女对话,可是有些话他却不能不说,假如了解了小渊那样的深情,她还是无动于衷,那他也只有叹一句,她太不识好歹,太辜负那样一片心意了。

    “何家妹妹,既然你看过王爷的留书,你就该明白,他对你绝不是一时兴起,一顶轿子抬进王府就算完了,”常诺叹息道,“他是真的重视你,爱惜你,不忍心用侍妾的身份委屈了你,所以,除非能让你名正言顺做他的王妃,否则他是绝对不会来要你的。”朱权的女人那么多,有谁能得到他如此的眷顾和珍视?

    何当归眨一下眼睛,问:“那我有说不的权利吗?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如今我不只没有愉悦的感觉,还对他生出强烈的厌恶感。倘若他有一丝尊重我的意思,就该立马收回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信物,从此放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否则,他那些所谓的爱就是假的,是他自以为是的掠夺和占有。”朱权若是也懂得如何爱人,那她又从哪里学会的彻骨地去恨一个人。

    常诺缓缓合上双目,长久的沉默着,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冷冽的目光紧锁住她,沉声说:“王爷他就要来扬州了,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当面跟他说清楚吧,我这个信使对你太失望,不想再帮你传话了。”

    何当归闻言先是心头一凉,旋即展颜一笑,笑如海棠迎风,她语带讥讽地说:“信使大人你从来都只是宁王的信使,代传宁王殿下高贵的命令,你何曾做过一回我的信使。我说过了我不要他的那些狗屁信物,说了我配不上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让他不要再派信使大人你来登我家的门。可是,这些话你一句也未曾传到过他的耳中吧?毕竟你一直都带着那些见鬼的信物,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桃夭院。”

    常诺的心火从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骤然升腾成一片白色的炽烈,双目中异芒暴涨,一挥木扇打向十几丈外被何当归虐得奄奄一息的大榕树,那树登时化作漫天木屑,洋洋洒洒地随夜风飘散到无尽的穹宇之中。

    何当归一动未动地袖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那副决绝而荏弱的姿态有一种引诱着别人去征服和摧毁的奇异妖魅。

    常诺被诱惑着,忽而向她伸出了手,缓缓,缓缓地接近她的颈,贴近,紧握,收掌。

    ...

9.第209章 竹林辣手摧花

    [第6章第6卷]

    第215节第209章竹林辣手摧花

    何当归感觉到扣在自己颈上的那只手愈收愈紧,渐渐夺走了作为人一时一刻都不能缺少的清凉的气,这就是以风扬为使者的朱权的真面目吗?口口声声说着爱恋,可一旦忤逆了他们的意思,甚至不需要经过朱权本人,连他的一个下属都有权随意夺走她的生命,呵,好伟大的爱,好高贵不可冒犯的男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常诺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没有松开扣在她颈上的手,但已卸去了手上的力道,只是这样包裹环绕着她清凉如玉的肌肤。看着她波澜不惊的容颜,问题从他的齿间挤出:“王爷究竟是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求饶?你不怕死么?”

    何当归抬了抬眼皮,盯着那一双充斥暴虐情绪的双眸,慢慢说道:“倒也称不上怕或者不怕,可是我才虚度十四年寒暑,还有大把的好年华等着我挥霍,倘若有活命的机会,我为何要求死?只不过,朱权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厌恶的人,只提名字都好像吞苍蝇一样的感觉,更不要说跟他有什么牵连了,不要问我原因,我就是天生讨厌那个名为朱权的男人,非常非常讨厌。”索性把一切摊牌,也好过耗费心神,去跟对方虚与委蛇的周旋,她受够了来自朱权的威压。

    常诺慢慢吐出一口气,慢慢松开她的颈项,纤弱的颈上留下了一片深桃色的红痕。腥甜的血腥味窜上鼻腔,让他突然发现何当归不是穿了一件暗红长裙,而是穿了一件……血衣!谁的血?

    常诺扯近她,想要解开披风细看,可是动作太急以致让她误会了他的意思,玉手扬起就往他的脸上挥来。他连忙扣住她的细腕,反剪于她身后,出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我这里有刀伤药,是潘景阳给我的。谁用刀砍伤了你?你伤在哪里?让我看看。”让女孩子的玉手打两下倒没什么,只是眼前这一位手劲太狠,万一打坏他的面具就糟了。

    何当归挣了两下挣不脱,冷哼道:“我没受一点伤,风公子你放开我再说话。”

    常诺依言放开了她,然后出其不意地拂上她的肩井穴,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而他又出手如电,所以她连个闪避的动作都未及做,突然就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向前软倒下去。常诺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打横抱起就跑,何当归惊呼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要绑架我?”

    常诺威胁道:“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再叫我就封你的哑穴了。”说着脚下彷如生风,奔得更快了。

    自己被绑架了?何当归心中闪过百十种自救的法子,却没有一种可以解决她眼前的困境。这么说,他们终于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强盗本色的真面目了?风扬这是要把她掳走,然后等着朱权来扬州后送给他?

    她闭上眼睛默想了片刻,跟他谈判道:“其实,我略通天象水文,可以预测未来一年中大运河和长江黄河的水势急缓,哪一段有水下暗漩,哪一段刮飓风,哪一段通行无阻,我都能讲出来,而且言无虚发,这些肯定是你们漕帮的航运船队最想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吧?”

    常诺没有接话,只是把她斗篷上的风帽给她戴上,又把她的小脑袋按进他的肩头,整个人风一般地从地面上刮过去。此刻,就算有人瞧见这一幕,也只能瞧见一道白色旋风样的东西闪过去,连是人是鬼都很难分辩出来,更不可能认出这是某绑匪风扬风公子了。

    何当归把自己的鼻尖从丁香味的白衫上拔出来,不死心地继续游说着:“你们都是志在四方、雄鹰展翅的大人物,犯得着跟我这样的小女子过不去么,我在你们的眼中算得上什么芝麻小米?只要你们还我安静的生活,我可以连续三年给你提供大明各条水路的水文资料,如何?哦,你一定是觉得我在吹牛对吧?那何妨先试试呢,反正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以两个月为限,你试过之后就知道我的预测有多么灵验,到时你我再谈别的交易。”

    前世她把王府藏书囫囵吞枣地吃进去,虽然全是死记硬背,导致没多少能实际派上用场的东西,不过死记硬背也有死记硬背的好处,比如那一套《千水集录》中的亿万数据,她就能全数默写出来。那套《千水集录》是朱权门客李谓的著作,是李谓常年守在长江黄河边上,耗费数十寒暑写成的巨著,里面有大量的第一手资料,记载了从洪武十九年到永乐三年的各大河道的天气和水文状况。

    在当时只能算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可是要拿到十几年前来,那就堪称占卜神书了,十个柏炀柏加起来都没这本书神奇。柏炀柏若是什么神棍龙王,而她就可以捧着那套《千水集录》去扮一扮神棍龙母了。

    常诺终于跟她说话了:“交易?呵呵,何小姐,你倒是临危不惧,已经自身难保了,不快快对王爷回心转意,求我替你瞒下这一段忤逆的过往,却在这里睁着眼睛说胡话,还要跟我谈交易?你那样说王爷,你确定你今夜还能留得你的小命在,跟我谈交易吗?”跟风家的十几个妹妹的相处之道告诉他,应付哪些难缠的女人,打不管用,哄不管用,最管用的就是吓唬。这何当归就算胆大一点,不害怕掐死捂死等死法,但吓唬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的法子太多了,总有一种法子能让她服软。

    何当归疑惑:“可是。比起我开出的诱人条件,刚才那几句言语冒犯算什么,风公子你看上去也不像太小鸡肚肠的人,难道连这点雅量都没有?何况我冒犯的是朱权,又不是你。”他究竟要把她弄到哪里去?假如他真的对她起了杀心,刚才直接杀掉她再弃尸不是更方便吗?而且朱权那般惦记她,朱权的好兄弟风扬怎么不把这珍贵的杀人机会留给他?

    常诺叹气:“我真的很后悔,那一年实在不该把小渊送进罗府中疗伤,那样他就不会遇见你,也不会被你迷惑,为你伤神,而你却对他绝情至此——那一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此时他已经奔至一个没有灯火的暗处,脚步也放缓了。

    周围一片漆黑宁寂,深冬的寒风一吹,响起了千万叶摇的沙沙声,何当归虽然不能动,视线范围也只能从绑匪风扬的下巴看到他的腰带,不过她立刻猜出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

    “苦竹林?!”何当归低呼,“三更半夜的来这种鬼地方干嘛,这林子后面是深山老林,通不到罗府的外围墙,风扬你走错路了吧?”

    常诺低头看怀中的佳人,夜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他这种高手,夜再黑都不会影响他视物。她的睫毛向上翘着,极力往上翻白眼,寻找他的眼睛和表情,她的面容上居然还是只有一点惊奇,没有一丝恐惧。跟着一名凶恶的大男人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闹鬼竹林,她不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吗?她真的不害怕吗?

    娥眉如黛,凤目点漆,琼鼻樱唇,果然是人间绝色,细论起来,连众美云集的宁王府,也挑不出一个能跟她在五官的精致上一较高下的女人,她真是造物神最得意的作品。小渊哪,你思念了三年的女人,你求而不得的神女,现在就毫无反抗能力的躺在我怀里呢。

    常诺把脸凑近那张疑惑的小脸,不怀好意地勾唇道:“我没走错路,我找的就是苦竹林,你知道吗,竹林是一种最佳的隔音林,在这里面,无论传出什么凄厉的哭叫声,都会被竹林中竹叶的沙沙声和乌鸦翅膀的啪啪声给遮蔽住,你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业已转为低哑暧昧的耳语,而且那声音不是别人的,而是他模仿的朱权的声音。

    “别用那个声音跟我讲话,”何当归冷冷一笑,“风扬,我倒是小瞧你了,看来这两年你跟着朱权厮混,学到了不少好本事啊,一个七尺之躯的大男人,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客,竟然用你那高强的功夫欺负和恐吓一个小姑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认识了什么叫做道貌岸然,什么叫做衣冠禽兽,受教了!”

    常诺皱眉:“丫头,你不害怕吗?你不向我求饶吗?我一进竹林深处,就要找个好地方辣手摧花了。”这样说着,他踏上了被落叶深埋的林间小径,举步往竹林里面走去。

    这条小林径,就是当年何当归与易容成陆江北的朱权第一次打照面的地方,也是朱权首次对何当归发生了一点兴趣,并暗自下决心把她弄到手的地方。

    三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回“火焚百鸦”的恶**件,如今地上还有焦黑一片的痕迹,仿佛是这座富丽堂皇的罗东府中一道丑陋的烙疤。林间乌鸦聒噪的叫声和成群结队飞过的翅膀声,提示着那一道疤已经被时光尘封,连“受害者”乌鸦都已遗忘了伤痕,可三年前的那一次她和朱权的照面却贻害至今,成为她又悔又恼的记忆烙疤。

    何当归闭目养神,用鼻音哼道:“三年前我认识的那个风扬做不出这样的事,不过到底已经物是人非了,好啊,让我看看你跟着朱权学了多少毒辣手段,比三年前长进了多少。”柏炀柏你这个混蛋,为师有危险的时候你又去哪儿逍遥自在了!

    常诺依旧脚下不停地往竹林深处走去,同时低头研究着她的表情,重申道:“喂,我不会手软的,你想求饶就趁现在吧,待会儿我可就兽性大发,双目赤红,什么都听不进了,我手段很残暴呦。”

    “说得还挺唬人的,把我也吓到了,不过你能否真的付诸行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何当归打个哈欠说,“到了地方喊我,我先眯一会儿。”

    “喂!”常诺摇晃会周公的少女,摆出风家嫡母的那一副后妈嘴脸,满面阴险地说,“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我可以满足你临死前的一个愿望,不过你需先付出点儿代价才行,反正你是不能活着出去了,连命都没有了,其他的就更不必顾惜了对吧?”

    何当归翻翻眼皮,瞄一眼后妈,嗤声道:“风公子,我实在不忍心揭穿你让你跌份儿,不过你的演技还差点火候,台词也缺乏新意,而且我确实弄不明白,你把我抱进竹林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

10.第210章 不能隔衣疗伤

    [第6章第6卷]

    第216节第210章不能隔衣疗伤

    常诺呆了呆,不信自己一代杀神还吓不倒一个小女子,于是进一步扭曲面部表情,嘶声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手段吧,我实际上是有名的采花大盗‘花蝴蝶’,最喜欢对那些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下手,毁在我手上的大户千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事后投缳者十有七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小姐,你知道吗,被我折磨过的女子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因为我的方法实在太过残忍了。”

    “哦,”何当归提出,“那个风公子啊,你抱的姿势实在有点怪,快要把我漏下去了,能不能抱好点。”

    “嗯?”常诺不解地眨一下眼,低头去看,哦,原来他两只手臂一只揽着她的颈,另一只环着她的小腿,中间确实空出了不少,走路一颠簸,都快把她颠下去了。可是,“中间段”都是小渊的专属部分,他怎么能逾越呢?那就换个姿势吧,于是他把少女软趴趴的身体甩到肩头上,扛麻袋一样扛着往前走。

    何当归的鼻尖撞上石头一样硬的背脊,立刻觉得鼻中有一股热流躺下,不禁抗议道:“鼻子淌血了,你把我的鼻子撞出血了!”殷红飘落,在他的白袍上开出星星点点的梅花。

    常诺僵了一下,足下加快脚步,低喝道:“你忍一忍,马上就要到了。”

    “到哪里去?”何当归被颠得头晕,气哼哼地把鼻血全数印在对方精美的袍服上,大叫道,“喂,你还是像刚才那样抱我吧,你这样扛着令我的头朝下,我的鼻血越淌越多了!我本来就已经重伤失血,全靠一口真气撑着才能说话,现在又被撞出这么多血,只怕我命不久长了,我做了鬼定然会跟阎王爷告你一状的,风扬,你还我命来!”

    常诺被她最后一嗓子尖叫声叫得抖了一下,连忙帮她从肩头上收回来,重新换回打横抱的姿势,不过这一换之下他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中间段”,然后就迎来了少女凄厉而高亢的尖叫——

    “啊——”何当归卯足吃奶的劲儿尖叫道,“非礼!非——礼——啊——”

    常诺连忙点了她的哑穴,一边给她擦鼻血一边着急地解释道:“刚才只是一场意外,而且我用的是拳头,不是手心,你不要这么激动,我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说到这里始发现他的凶恶架势已全都被拆散了,泄气之余,他转而又说,“你是小渊的女人,我虽然不能对你不敬,不过假如你对他无情无义,为了不让他再为这样的你而伤神,我今夜就把你杀死在这片林子里,把你埋进那片乱石堆中,这句话是十成十的真,你若担忧我下不了手,你就太小看‘拂柳剑’风扬了。”

    何当归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心中则恶意地揣测道,小渊,小渊,叫得真亲密,他跟朱权什么关系呢?听这称呼总觉得是超友谊的。若这风扬跟朱权才是一对,倒可以解释朱权为何会对他的所有女人都那么冷酷无情,隐藏他的真性情——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风扬和朱权少年时期就相熟,而风扬更是把“小渊”当成朱权的小名叫,可见朱权用“宁渊”作化名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可她上一世为他出生入死十几年,却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真是可笑,她究竟跟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同床共枕了十年。

    常诺谈判道:“如果你不再像刚才那样尖叫,如果你能忘记刚才我不小心碰你的那一下,我就解开你的哑穴,行不行?如果你同意,你就眨一下眼睛。”

    何当归连眨了两下眼睛,常诺觉得奇怪,提醒她:“同意眨一下就行了,你同意了吗?呃,不同意不用眨眼睛。”他补充。

    可是,何当归仍是连眨了两下眼睛,常诺不解其意,只好先解开了她的哑穴,问:“你能忘记方才我的小小冒犯吗?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你嚷嚷着说你失血过多要死了,我吓了一跳才抱错地方。”

    何当归紧绷着唇角,从牙缝中挤出一连串的咒骂:“你这个登徒子、采花贼、死色鬼、大骗子,你的色爪子明明摸了我还要赖账,真是无耻之极,像你这样无耻的人不配跟宁王当朋友。俗语道,朋友妻不可欺,你的爪子居然来非礼我,你对得起宁王吗?你不是说宁王马上要来扬州,还要让我去见他吗?好啊,我去!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拆穿你虚伪狡诈无耻之极的真面目,让他跟你割袍断义!”

    常诺闻言惊怒交加,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非礼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我家里美妾成群我都不要,我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念,你三年前就已经被王爷预订了,我从来都恪守礼数,连你一个小指头都不曾碰过,方才那一下真的是意外,你不能略过那一节吗?”

    何当归皮笑肉不笑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那样表面上看去正人君子的男人,背着人时往往越没有品格,依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你封着我的穴道,把我抱到这乌漆麻黑的鬼林子里来做什么?你这个色狼,啊——”又是一声仰天长叫。

    常诺被她的波音功震得头皮发麻,立刻把她放到地上,解开了她的大穴恢复了她自由行动的能力,不过又转手在她的琵琶骨上打了一掌,说:“我怕你乱跑,不想跟你在林子里玩捉迷藏,所以先封住你的功力,我这一掌叫做摧心掌,你催动真气时就知道滋味了,何小姐,相信我,那一定会是你平生最可怕的噩梦。”然后他递出木扇,说,“你抓着另一端不要松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明白,王爷真的是从三年前就爱上了你,喏,抓着!”

    何当归慢吞吞地抄着手说:“既然我不能催动内力,那我就是一个很弱很弱的小姐了,而且还身受重伤,什么东西都抓不动,我现在全身到处都痛,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假如你不想让我现在就死掉,你就快将我送回桃夭院,其他的地方我都不想去,也不想看你家宁王有多么的深情,他越深情我就越厌恶,我要回家。”

    常诺火冒三丈,索性一把将何当归搂进怀里,跃上了高高的竹端,三下两下就跃到了一个黝黑的山洞前,又拥着她一头扎进洞中。两人在绝对的黑暗中疾奔了半盏茶的工夫,何当归的眼睛才渐渐恢复了视物的能力,看清这个山洞仿佛溶洞一般,是大洞套小洞的构造,一洞连着一洞,如此又疾奔了片刻,他们停在一个最深处的干燥而冰冷的石洞中,黑暗中,何当归只能依稀瞧见地上铺着一个圆圆的蒲团。

    常诺掏出火折子,掰开后把折子调到最亮,宛如一个小小的火把,映亮了石洞中的景物,地上的蒲团是暗红色的,而蒲团周围散落着几个各种材质雕就的人偶。常诺注意到周围石壁凹陷的部分放了几盏油灯,于是拿着火折子把它们一一点亮,立刻又让石洞中明亮了不少。

    常诺把火折子一收,把何当归推到蒲团上坐下,一边解她的披风一边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我这里有伤药,而且我的真气温和,对普通的外伤也大有裨益。”解完了披风又去解她的衣裙,何当归立刻又尖叫道:“色狼!非礼!”

    常诺动作一僵,然后继续去解她的衣裙,口中道:“我相信,就算让王爷选,他也会选择让你活下去的,至于这种情非得已的逾礼之处,他一定能谅解——你到底那里受了伤,怎么受的伤,是谁做下的?”怪哉,她的衣裙虽然染血,可却连一丁点破损都找不到,这么多的血难道不是刀剑造成的吗?总不会是内出血吧?

    何当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剥走了披风和外裙,只剩一件夹棉的中衣,看到禄山之爪又朝着她的中衣探来,她严重怀疑对方是故作姿态,而借机揩油,连忙护住领口说:“其实我伤得不太重,只要回我自己家休息两天就没有大碍了,我身上沾的血大部分都是别人的,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回去上药!”

    常诺以为她是害羞所以藏着伤不让他看,不由厉声责备道:“都这种生死关头了,你还如此忸怩做什么?命都没有了,又遑论其他!你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的伤口,好根据你的伤势给你运功疗伤,我除了你的伤口什么都不乱看,快松手!”说着去拨开何当归护住领口的小手。

    何当归坚决地摇头:“风公子你是男子所以不清楚,对我们女子而言,名节大于一切,今日我就算流血而死,也不能让你看我的伤,而且你这种高人不是都能隔衣疗伤吗?”她不欲点破她是假受伤的事,否则他无所顾忌,说不定就顺势把她掳走了,如今装成一副垂死状,挟伤以自重,还能让他有所顾忌,她才好跟他做成一场好买卖。

    常诺闻言停手,为难地蹙眉道:“隔衣疗伤是治疗内伤时用的,就算是要隔衣疗伤,你也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在哪里吧?”说着又去扯她的领口。

    何当归灵机一动,用力地点头说:“没错!我就是内伤!刚才我家里来了刺客,那刺客重重打了我一掌,让我受了极重的内伤,大喷了十几口血,你瞧,我的外裙一点都没破吧?那上面的血其实都是我喷上去的!风公子,你就按照治疗内伤的方法帮我隔衣疗伤吧!”

    常诺开始真有点相信了,可转念一想,立马质疑道:“不对,胸前你能喷上去,背后你怎么能喷上?可见你还是受了外伤,你就别再强撑了,这样子会送掉你的小命的!何家妹妹,我对你全无恶意,刚才是气你对王爷过于无情,所以想要危言恫吓于你,让你惧怕之下能回心转意。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外伤,否则潘景阳不会拿这么多治刀伤的白药给我,若你一定要介意于名节一事,咱们就在事后按照江湖规矩来解决,行不行?”

    “江湖规矩?”何当归面露好奇,“什么江湖规矩?”难道说,风扬要娶她?咦,让她想一想,她要不要嫁给风扬来摆脱朱权呢?反正柏炀柏说过,风扬从来不理睬他的一群小妾,事后只要找个由头在风家闹一场,就能拿到和离书了,好像是一个行得通的办法……

    可是对方的话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江湖规矩,我看你一眼,你插我一刀,我看了你哪个地方,你就在我身上同样的地方插上一刀——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要磨蹭了,咱们速战速决,你放心,我绝不会赖账的。”

    常诺又去扯她的中衣,可她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一双小手死捂着领口,于是他黑着脸威胁道:“快点脱,你再不脱,我就封上你的穴道代劳了!”

    ...

11.第211章 守礼数的姿势

    [第6章第6卷]

    第217节第211章守礼数的姿势

    眼见咫尺之外的那只爪子又要来封她的穴道,何当归大叫道:“停!不行,我不同意!无缘无故的我插你刀子做什么,还不如给银子实惠,停!你不许再动不动就封我的穴道,否则我就死给你看!”最后这句话是董氏经常对着罗白前喊的,只因他们夫妻为了竹哥儿的事经常吵架吵到桃夭院,所以何当归不自觉地也学会了这句话,现在一着急就张口喊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岂料对方立刻就住手了,不光住了手,他还慌慌张张地退后了两步,摆手劝说道:“你还有娘亲,还有王爷,怎么能动不动就提到死呢,有事好商量!我不乱动就是了!”那般架势,仿佛她身上绑了**,怀中揣了匕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立马自爆加自刎。

    何当归微汗,没想到这句话能这么管用,毕竟罗白前从来不买董氏这句话的账。她抓起地上自己的裙子,一边穿一边说:“我真的没受外伤,不用检查伤口,潘叔叔是个热心肠的人,每次我一咳嗽他隔天就给我送一提治风寒的药,他送来刀伤药只是以防万一。实不相瞒,我只是受了一种很严重又很奇怪的内伤,连把脉都把不出来的那种,只要不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我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风公子你要是真气多得用不完的话就帮我输一点吧。”这一个厚脸皮的招数则是她从柏炀柏处学来的,削弱敌人的同时增强自己,此消彼长,渐渐这样下去,她就更有底气跟他们对抗了。

    常诺看着何当归一条被均匀染红的裙子,还是不大相信她的话,指着她背后的血说:“你这里怎会有血,里面受伤了吗?”

    何当归睁着眼说瞎话:“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罗府来了个杀人狂魔,还是个罕见的武林高手,他心狠手辣见人就打,我被他打了一掌,所以把血喷在胸口,而其他人被他打了之后也是喷血不止。就这样,我被四面八方喷过来的鲜血染红了,而我本人没受什么外伤,不过要是有真气熨帖一下脏腑就好了,唉,我平时忙着上学念书,练功的机会不多,这三年内力都没怎么涨。”低头作忧郁状。

    常诺被她形容的“杀人狂魔乱打人,全场飙血”的场景惊着了,不由问:“那杀人魔是什么来历,你可有头绪?他杀了多少人?你们报官了吗?”怪不得之前潘景阳看见他的时候那么警戒的模样,原来罗府今晚发生了如此恶性的血案。

    何当归见他如此好骗,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好买卖,不由微笑道:“还好这件事已经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只因柏炀柏突然赶来,打走了那个杀人魔,风公子,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跟柏炀柏的关系如此亲近,对吧?”

    提起柏炀柏,常诺略微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神往道:“是啊,我小时候就很仰慕道圣大人,想拜他为师,学他的那些通天彻地的本领,后来听说小渊做了他的学生,我就让他为我引荐道圣。虽然见到了道圣本人,可是不论我怎么求,道圣他都不肯再收小渊之外的学生,只是同意了我能从小渊处学一些大过门的不传秘技。那些秘技固然神妙无比,但我真正想学的却是道圣的降雨神通,而那般神通,道圣连他唯一的弟子都没有传授过哪怕一点皮毛。”

    何当归在蒲团上盘膝坐好,指了指旁边的地面,笑着招呼对方坐下:“干说话太无聊了,我们一边疗伤一边聊天吧,那样也能暖和一点,这个石洞太阴冷了。”

    常诺冲她点一下头说:“你等一下,我去去便回。”

    言罢转身离去,穿过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只听隔壁石洞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常诺抱着一大捧柴草回来,把柴草倾倒在何当归的身侧,从石壁上拿过一盏油灯一引,那柴草立刻就烧了起来,火苗蹿高,不光驱走了寒冷,还把这个小小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昼。

    常诺坐到何当归身前,打量着她胸口的血迹,问:“那刺客打中你哪里了?我在伤处下掌,疗起伤来更见奇效。”

    何当归笑眯眯地递出自己的右手,说:“用手传功就行了,你传慢一点,否则我来不及梳理。”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窝说,“那刺客打中了我的胸口,若让你从这里输气,那你回头岂不是要自插胸口了?其实我有护体真气,伤得也不是很严重,不过还是找个高手帮忙疗疗伤更保险,你说呢?”

    常诺依言握住她纤小的手,只觉得入手温润,如丝如缎,立刻大感不自在地松开了她的手,想到这一传功恐怕就要几个时辰之久,这样一直抓着她的手实在不妥。于是他在她身上逡巡,意图找一个既不违礼数,又适合输入真气的部位,最后,他指着她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说:“要不从这里传?”

    何当归没意见,点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常诺与她面对面坐好,索性一手捉住她的一只小腿,两个手一同送入精纯温和的真气,他望着她的胸口,考虑道,“既然那刺客震伤了你的心脉,我直接让真气入心包经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何当归摆手道,“你直接传进丹田就好了,我觉得哪里的身体不舒服,我再自己调过去疗伤,拜托你啦!”

    “不客气。”常诺开始凝神传功。

    室内沉默了良久,等灯花噼噼啪啪爆过第五次之后,何当归主动攀谈道:“风公子你这样有本事有才华的人,怎么也如此信奉柏炀柏的那一套?你真的相信他能呼风唤雨?你不觉得他是个装神弄鬼的大神棍吗?”

    常诺惊奇地睁大眼睛,不悦道:“何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抹黑道圣大人,你不是与他关系亲近吗,难道你从未见过他行云布雨?”

    何当归摇头:“没有啊,我从未亲眼看见他召来过半滴雨,我猜,就算他真的当众祈雨成功过,那也是他事先看出哪天哪个地方要下雨,提前跑去彼处打埋伏,等天阴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上台神神叨叨一通,装成一副大仙临凡的样子。你想啊,风雨雷电都是自然之数,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控制的呢?”

    常诺反驳道:“可道圣他不是凡人,他是龙王转世,脚踏蛟龙而来的仙人!实不相瞒,我就曾亲眼见过他降雨。”

    “哦,是么。”何当归兴趣缺缺,不就是柏炀柏骗人的把戏么。

    常诺力证道:“那一次是皇帝大宴群臣,还请到了道圣大人,当时,道圣他本人并未言及任何有关行云布雨的事,只是席间有一位彭姓官员语出不逊,话中暗指道圣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所谓的能普济降雨也都是愚弄民众的把戏。然后,就有一些信道的官员站出来反驳,双方话赶话的叫阵,说到最后,他们就一起看向道圣,要求道圣当场降一回雨以示灵验。而道圣一开始并不同意,说降雨之术是用于造福世人,并非拿来赌博之用,因此这场雨他不能降,否则就会触怒上天,再说,他于名声一项看得很淡,就让那些觉得他是骗子的人继续那么想好了。”

    何当归笑出了声:“他倒是很会装模作样,听你这一说,我就能想到他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滑稽样子。”

    “正当不少人都略感失望的时候,宫外传来消息说,百姓听说道圣来了京城而且入了皇宫,因此都聚集在宫门口跪拜,求道圣普降一场甘霖,只因他们听人说过,道圣降下的雨水能把荒地和沙地都变成沃土。”常诺改换为盘膝的姿势,把一对纤细的小腿放在他的膝头传功,回忆此事时,他的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样一来,道圣就没有再推拒的道理了,就连皇帝也开了金口,让他降雨济民。在不少人或怀疑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道圣大人他走到皇宫庭院中央,指天画圆,手中捏了几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过了不到盏茶工夫,方才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乌云压顶了,然后道圣沉喝了一声‘雨来!’那瓢泼大雨登时就兜头兜脑地落下来。”

    何当归挠一挠鼻尖,歪头道:“听起来好像很神奇的样子。”老骗子怎么做成的这场戏?

    常诺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心潮澎湃:“没错,这就是道圣大人的真本事,眼见天降大雨,宫外百姓欢呼,殿上群臣哗然,而皇帝欣喜之余,问道圣这场雨能持续多久。道圣回答说,这场雨是他调来黄河水降下的雨,因为此时黄河水在汛期上,所以这场雨要下整整四天,而且雨水的颜色偏黄,中带泥沙——四日之后,一切均如他所言!世间谁人有鬼神莫测之术?道圣柏炀柏是也!”

    何当归听得好笑,原来这漕帮少主风扬还是柏炀柏的崇拜者,真是看不出来,她还以为,像他这般出类拔萃、实力超群的人应该更信任自己的绝对实力,摒弃那些神神怪怪的离奇事物,那些神仙鬼怪之事,不是不劳而获的人们最爱幻想的东西么……咦,不对啊!

    何当归浅笑盈盈地端详身前正在给她传功的年轻男子,曼声发问:“风公子啊,皇帝大宴群臣,你怎么能亲眼目睹呢?你怎么跑到皇宫里面去了,我记得你至今都没参加过一次科举,也没有功名在身吧?”

    滴答,滴答,滴答,常诺张口结舌的表情足足维持了十个更漏那么久,是啊,他现在可是在用风扬的身份跟她讲话,他可不是常府少将军常诺!怎么办怎么办?

    “咳咳,”常诺清清嗓子说,“事情是这样子的,这些事都是我听小渊说的,只是我对道圣心生仰慕,就把这些事当成是亲眼所见一般了。”

    一提到朱权,何当归本来因为被人传功而获得的好心情被破坏,冷哼道:“既然此事出自宁王之口,我看十之**跟他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他做下的圈套,为了给柏炀柏打响名气,再利用柏炀柏的名义去做他自己的什么好事。”

    常诺瞪她:“你不要乱说,当时小渊去了东瀛,他根本不在京城又怎能策划这样的大事?这就是道圣大人自己的真本事,道圣就是有呼风唤雨的能耐!”

    何当归浅笑点头:“宁王去了东瀛,还能将皇宫里的见闻讲给你听,你们俩真神奇。”

    ...

12.第212章 更在江清月冷

    [第6章第6卷]

    第218节第212章更在江清月冷

    常诺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正要再说点什么话来圆谎,岂料何当归突然被石壁上的几行字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她面上露出一个恍恍惚惚的神情,讷讷地问:“这个,是谁写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常诺瞄了一眼,答道:“那是王爷的字,这个山洞也是王爷发现的,这首诗应该是他作的吧,”说着,他捡起一个散落在地上的人偶,解释说,“三年前王爷在罗府疗伤,原本他的伤势就已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可他却连着两天都为你传气疗伤,以致让他的内伤加剧到了更堪忧的地步。这些都是我后来听明月提起的,王爷为了找一个僻静的疗伤之所就进了苦竹林,找到了这一片洞穴群,在这里疗伤数日,这些人偶都是他那时候留下来的。”

    何当归望着墙上的那首诗作发呆,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

    常诺以为她受到了感动,有回心转意的趋势,于是又开始用一种慈悲老方丈导人向善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何小姐,我怜你是个苦命女子,又惜你才貌双全,聪明剔透,仿佛一粒上好的明珠,不想你就这样白白埋没了你自己,所以把知心话讲与你听。你觉得我说得有理,就应我一声,若你不同意我的话,也请你耐心听完。”

    何当归低头用手指戳地上的人偶,这些人偶大大小小,有的是石头雕就的,有的是木头或竹子刻成的,还有一个较小的是用皂角做底料刻成的,不过这些人偶都有着同一张面孔。

    常诺和蔼地望着她,轻声道:“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已调查清楚,也感到非常惋惜,因为这可以说是你身上唯一的缺憾,倘若你有罗白芍等几位小姐的身份,那么普通的公侯府第你都能进得去,参选秀女也有入选的可能。可是,如今令堂她改嫁,嫁后却依然夫妻不睦,虽然我们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可不知情的人难免会对她的品行产生些疑虑,进而对你的家教产生质疑。一个为家族所抛弃、家教也不过关的大家闺秀,跟一个清白门户的小家碧玉相比,我猜测,多数人家纳妾的时候都会选择后者,你说呢?”

    这些话虽然刺耳,可何当归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况且,现在她什么话都不放在心上了——地上那一个个人偶的脑袋,实在把她吓到了。

    看到她低落寡欢的神色,常诺心中满是怜意,叹口气继续说:“你明明什么错都没犯过,却要独自品尝父母和离酿成的苦果,你的心中难道没有过一丝不忿和怨怼吗?你难道真的甘愿低嫁,找一个平庸的小丈夫托付终身吗?你难道不想好好地活出一个样子,让那些曾看轻过你的人们刮目相看吗?”看到她的耳边掉出一蓬碎发,他习惯性地像给家里妹妹顺发一样给她顺到耳后,但见她的耳朵小巧而莹润,但是那一小片耳垂薄得几近透明,仿佛生来就注定了她是个薄命女子。

    何当归只觉得耳边有热意靠近,那热意将她的耳鬓轻挽好,抬眼时见他正盯着她的耳朵瞧,不自觉地抬手捂起。

    常诺微笑道:“你的耳朵这样美,为何至今还不穿耳洞呢?我记得王爷送过你一对明月珰,你戴上之后一定很美。可惜你的肤色偏黄,否则就更配那对明月珰了,”他仔细端详着长大后的她,惑然道,“比从前倒是圆润结实了不少,可怎么还是一副面带病容的憔悴模样?你在罗家过得很差吗?”

    何当归指一指地上的人偶,问:“这些都是宁王雕的?三年前雕的?”

    常诺点点头:“没错,那一次他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把这些人偶带走,去年有一阵子他迷上了微雕,又想起这个山洞中的人偶来,就把山洞所在的位置告诉我,让我有空时帮他取回去。瞧,”他空出一只正传功的手,捡起一个木雕的小人给她看,“这些都是他比着你的样子刻成的小人儿,丫头,你可知道他是何等样的人物,能让他刻出这么多你的小人儿,你该明白你在他心上的位置了吧!”说着把小人递到她的手上。

    何当归张开手心任他放进去,把小人举到鼻尖细看,一双黑眸乌沉沉得映不出一丝火光。

    常诺充满蛊惑地盯着她,打着那些他根本没有的包票:“我保证,只要你愿意跟他,他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生活,给曾轻贱过你的那些人以迎头痛击,他能实现你所有的梦想。丫头,只要你一回头,他就站在那里等你,你根本就不必同孙湄娘那种小人斗气,你只需要靠在他的怀中,过清清静静的日子,他会永远对你好,而你不喜欢的那些人,他都会帮你收拾,让那些人拜伏在你的脚下。”常诺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回心转意,温顺乖巧地迎接小渊,小渊喜欢的和想要的东西,自己都要帮他弄到手。

    何当归把掌中小人举到常诺的鼻子上,说:“这个女人不是我,她太老了。”

    常诺疑惑地凝目去看,果然,一眼乍看上去,这个木雕的小人分明就是个年近三十的美妇人,华美的乌云髻和繁复的额饰,这些都是已婚妇人才作的装扮。而且,细细研判的话,这小人的面貌虽然跟何当归有七八成相似,轮廓却更成熟有韵致,眼角眉稍除了妇人的风情外,那些黑洞洞的眼珠子还有种说不出的幽怨,或者说是怨恨,总的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十几年之后的何当归!

    常诺又拿起地上的一个石人和一个皂角人看,全都是如出一辙的妇人打扮,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还是帮朱权解释道:“这人偶应该是比照着他脑中娶到你之后的模样雕成的,这更证明了他想要娶你的诚意啊,人偶的脸与你一样,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何当归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风公子,看你熟门熟路的,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还知道隔壁洞穴有柴草?”

    “是啊,我前段时间受了点小伤,”常诺微笑,“寻觅疗伤之所的时候就近找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住了几天,那些柴都是我打的,你们家这个地方真不错,乃一绝佳的避世之所。”

    “只有柴草吗?”何当归问,“我又渴又饿,有没有吃的喝的?”

    常诺收手停止了传功,站起来说:“我去去就回,竹林中觅食很方便,也有一口深井。”走出了两步,又回身道,“你不要乱跑,你的后背还有我的摧心掌封功,不能动用内力,你不让我点穴我就不点你穴,因此你也要配合一些才好。”

    何当归细声细气地安抚他说:“你又走不远,我哪儿能跑过你呢,何况我现在已没力气动弹了。”常诺点头回身,白风一般刮走了。

    眼见他离去,何当归的神色转冷,用一种怨恨而仇视的的眼神盯着那将近十个眼带怨色的人偶,如此迫视了片刻,她拿起一个木制人偶,“啪嗒”一声折断了它的头,“啪嗒”一声又折为两半,转手丢进火中。然后又依样处理了几个竹制和皂角制的小人,还剩两个石头人,空手掰了两下掰不动,望着那两个嘿然而绝望的人偶,她咬牙催动了真气,双掌齐齐拍出,将那两个满怀幽怨的女人拍碎,拍碎……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她作何嫔打扮时的人偶?为什么石壁上会写着那首诗?

    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拟欲青房全晚节,岂知白露已秋风。盛衰老眼依然在,莫放扁舟酒易空。

    这一首元诗《秋莲》,是她最后一个生辰时,朱权给她作的一幅赏莲图上的题诗,其实从那个时候,在她还身怀六甲庆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死她灭口了,对吧?

    只因她不小心看到了他与建文帝的往来书信,获悉了建文帝仍未死的惊人秘密,从那时起,他看向她的眼神就是那种冰冷而幽远,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一定在心中暗暗谋划了无数杀死她的方法,对吧?

    当参加她庆生宴的众姬妾看到朱权送了她一副赏莲图,她们纷纷掩口而笑,低声议论着什么“莲者,廉也,不是暗喻何嫔出身卑贱么,依我瞧,何嫔只怕要失宠了呢。”“是啊,就算她再老来嫩,毕竟也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女了,魅惑王爷也该魅惑到头了吧,咱们府上可还有许多‘真嫩’的名门闺秀等着王爷垂青呢。”“大着个肚子还霸占着王爷,真不要脸,小心挤掉了肚里的孩子……”

    那些话的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当时微有内力的她却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高深莫测的朱权呢?

    她听后又气恼又委屈,朱权每次悄悄出府办事,他手下的内监全都是对外宣称,王爷已在何嫔那里歇了,不见任何人。可是,可是,在那些如花姬妾空守闺房,心怀怨怼的时候,她也是同样寒被冷衾,拥着腹中的孩子入眠。她跟王府中所有的女人一样,足足有四个多月未得见朱权一面了,怀上孩子最初那些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的难熬日子,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那些女人的嘴巴为何如此恶毒?竟然私下诅咒她腹中无辜的孩子!

    当时她满怀委屈地看向朱权,指望着他能澄清一下事实真相,弹劾一下那些口中毫无遮拦的姬妾,给他和她的孩子一个安静祥和的家。可是,可是,平时耳力惊人的朱权这一次什么都没听见,跟他的客人举杯对酌,相饮甚欢,尽管他的客人好像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那些低声议论,面上露出一点僵硬的笑。那个往日一直处处维护于她的夫君,这一次却彻头彻尾地装聋作哑,再也不管她的心中感受,再也不顾惜她是否会因此而彻夜辗转难眠,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从他手心里的宝,变成他足下的踏脚石了,对吧?

    等到她被古嫔两下推撞,以致腹中孩子早产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意斥责了古嫔几句,当时,王府中所有人都感觉到,府里的风向变了,何嫔不再是王爷的心头至宝了,阿弥陀佛,何嫔一枝独秀的时代终于结束了。等她产下湉姐儿,丫鬟抱出去给朱权看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丫鬟跟她回报说,王爷看上去很失望。

    原来,原来,他忍了几个月不杀她,让她多活了几个月,多揣着建文帝的秘密过了几个月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在等她肚里的孩子出来。之前大夫把脉说,那是个男胎。

    呵,好一场算计!这就是他给她的最后的仁慈!

    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为什么石壁上会写着那这首诗?这一世的朱权知道了一些什么吗,他为什么执意要得到她?

    ...

13.第213章 女儿爬进梦里

    [第6章第6卷]

    第219节第213章女儿爬进梦里

    常诺带着两只肥兔和一只野鸡回来的时候,一入山洞就看见那红衣少女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挣扎,分明是摧心掌发作时的症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立刻丢下手中东西,上前封住了她的心脉三经,又推压她的胸口和后心为她纾解疼痛。看到少女的痛得细汗微微,清泪涟涟,他也顾不上责备她不守信用,在他走之后擅自催动真气,分明就是想逃跑吧。

    常诺手忙脚乱地摸出丝帕给她擦汗,安慰道:“你挺住,过去这一阵就好了,等这一阵疼过去就好了,你想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吧,想点儿开心的事……不如我讲故事给你听?嗯,我小时候有一次贪玩爬树,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虽然我自己没受什么伤,却把传家玉佩摔成了……”突然,他的话头被截住,目光死盯着地上的两小堆碎石,然后转到熊熊燃烧的火堆,最后又转到少女汩汩渗血的手心。

    “那些人偶呢?王爷刻的那一堆人偶呢!”常诺把少女的脸扳正,嘶声问道,“那两团碎石是什么东西?其他的木偶竹偶呢?”

    他问得激烈而急切,急欲推翻心中的那个猜测,可地上的少女已经承受不住摧心掌之痛,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口中只吐出一些零碎的字句,他将耳朵凑近,把那些字句拼凑成一句话,“报仇,要报仇,是他杀了湉儿,给她报仇……”

    此时,常诺心中已然大致清楚了,何当归不是用内力和轻功逃跑,而是用内力发掌打碎了石偶,所以才会被摧心掌的封印反噬,而那些木偶也不见了踪影,只怕都已付之一炬了!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听她说着什么“报仇报仇”的话,她是撑不住了,在交代遗言吗?常诺心急如焚,不行,不能让她死!人偶没了便没了吧,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他一定要完好无损地交到小渊的手中!

    于是他扶正少女的身子,用足了十成十的功力把真气打入她的后心,让那些温和的真气包裹住她的心脉,免于摧心掌带来的疼痛。该死,刚才心中对她怀有愤恨,不自觉就对她用了真正的狠厉手段,却忘了她不是江洋大盗,更不是恶霸贪官,她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倔强少女而已,就算是拒绝了王爷的求爱,并将王爷的一颗真心踏在脚下,她也罪不至死。不行,她绝对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的手中,否则让他如何面对至交好友,他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如此狂风骤雨式的真气传输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常诺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前段时间他劫夺长夜阁传信的时候,被一早埋伏于彼处的高绝和段晓楼合围,拼力逃出生天却也受了重伤,在这个山洞中疗养了半个月才好利索,如今大量透支真气,让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于是他撤手收功,把昏迷中的少女放在火边暖着。眼下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还要参加一月后的上元节武林大会,保存实力才是上策。若她不幸死于摧心掌,只能说明这是上天要绝了王爷对她的念想,要剔除这一块横在他征途上的拦路石……可惜了如此一位清丽佳人,要怪只能怪她太不识好歹。

    何当归在他传功刚一结束的时候就苏醒了,摧心掌的可怕疼痛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后遗症,身体是温暖而舒适的,经脉间溢满了充沛而和暖的真气,仿佛刚才那种地狱一般的剜心之痛只是一个不留痕迹的梦,又或者,那些心痛根本不来自于那一记摧心掌,而来自于半梦半醒之间她女儿的哭声,忽高忽低,响彻整个水牢,夹带着水和墙壁的回音。

    尽管她和那孩子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母女缘,可那种牵绊之深刻,连她都是始料未及的。自从她从水商观中获得新生,一切重新洗牌后,那个孩子也跟来了。

    那婴孩活在她的睡梦中,出现得虽不算频密,每个月大概只有两次左右,可是这样的梦从未断绝过。而且那孩子在慢慢长大,跟她一样接受着时光的洗礼,当她在从女孩儿变成少女的时候,那孩子也从襁褓中挣脱出来,手脚并用地在白茫茫的雾里爬着,后来又学会了蹒跚地走路,偶尔也会冲她挥手笑,脆生生地喊着“娘亲”。

    那些分外真实的梦境,常常让她梦醒后的一整天都沉浸在悲伤里,她总觉得会不会是因为那孩子死得太惨,又或者和她一样受到了那一池逍遥蛊的毒害,至今不能轮回转世,还孤零零地飘散在这片天地间,偶尔光顾着她的梦?

    朱权的那一首《秋莲》,那一堆何嫔的人偶,把尘封在她心间的恨意全数唤醒。原本,她明白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也明白向他讨回上一世的血债既不理智,也不现实,去摧毁强大的朱权,就算能够侥幸成事,她也要搭上她自己,无异于抱着仇人一起跳悬崖。

    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感激上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可以跟小游、蝉衣和青儿一起开开心心吵吵闹闹的那样从早到晚。于是,她拼命地后撤着自己的脚步,想要从那道悬崖边离开,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她,她后撤一步,那手就推着她,迫使她往前走两步,让她离那道有朱权在旁的悬崖越来越近。

    老天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只是让她跟朱权同归于尽,一起跳崖吗?她不相信,也不认命,所以她极力地挣脱着那只看不见的手,一直挣脱了三年。就在她以为那只手已经离她而去的时候,朱权的信使风扬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带来了让她前所未有的惊怖的讯息——不是朱权要来扬州的讯息,而是,现在的朱权不是一个“普通”的朱权,他可能收到了上一世朱权的“传信”,他可能知道她上一世做过他的何嫔!

    或许这样的想法太荒诞不经,可除了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可以解释他对她异乎寻常的浓烈兴趣,而且依着他的性子,想要的东西直接拿来就对了,既然他对她志在必得,为何不立刻把她收于掌握?会不会是上一世的记忆跑到了他的脑中,让他疑惑不解之余想更多的了解她,又联想到上一世她临死前怨恨的眼神,担心她会对他不利,又或者,他有所怀疑但是不能确定她也是一个带着上一世记忆的人……总之,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许是一小点,一个闪念,一个片段,又或许是更多,甚至是全部……

    否则,他怎会在石壁上留下这首《秋莲》?否则,他如何能惟妙惟肖地刻画出她上一世经常佩戴的危月燕形状的额饰?否则,他为什么把她画进王府的凉亭里,还在上面题诗说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该怎么办?女儿的那一声声“娘亲”还犹在耳畔,前世的索命人追到了今世,还在执意取她性命!

    不要慌!试想一下,若朱权知道的是前世的全部,那么志在天下的他早就出手清除掉她这个不安定因素了。或许,他也跟她梦见女儿的情况一样,只是在梦里梦见过一两次何嫔,觉得那是上天的旨意,让她做他的妃嫔,所以他才会一直追逐她。

    不要慌,何当归,你一个是活了两世的人,怎么会输给年仅十八岁的朱权……

    常诺注意到少女的睫毛微微翕动,于是凑近问:“喂,你醒了吗?你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痛吗?”把脉不是他的强项,不过他还是扣住她的脉门细探。奇怪,尽管他对脉理一项所知甚少,可也能摸出她的脉搏强而有力,简直比大损耗后的他还稳健有力,只是她的心脉跳动得非常快,好像正沉浸在什么激烈的情绪之中。常诺剑眉蹙紧,又问道:“何小姐,你哪里不舒服?不如我带你去瞧瞧大夫吧?”

    此言一落,少女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两下,然后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目,直直看向他,问:“风公子,你说宁王喜欢我?是什么程度的喜欢呢?你能不能把他提过我的一切词句都给我复述一遍?我对此甚是好奇。”

    常诺闻言欣喜,先把她扶起来,然后端详她的面色问:“现在你的身体感觉如何?我在城郊有一座别院,那里有最好的大夫,我带你去瞧一瞧大夫吧?”

    何当归摇头拒绝:“我刚才只是疼昏过去,如今醒来一切如常,还平白从你那里得了那么多的好处,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和健壮。我突然对宁王发生了一点兴趣,风公子,你能把所有可以让我知道的事都跟我讲讲吗?宁王他是三年前在这个石洞里呆过几天,对吗?那墙上的题诗和那一堆人偶,都是他当时留下的,对吗?可他临走前的那一夜,我还曾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并未提过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的,我对此十分好奇,你能不能跟我详细的讲一讲?”

    听她提起那些人偶,常诺不由得来了气,粗声粗气道:“那你干嘛把那些人偶毁掉?那些全都是王爷满怀深情,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他拜托过我两三次,让我把这些东西捎给他!”

    何当归挑眉:“可是,我记得适才你说过,宁王早在去年就迷上了微雕,要求你把他从前的这些雕刻作品捎过去,你人在扬州,又能飞檐走壁进罗府,而且前段时间还在这个山洞中住过,那为何时至今日,那些人偶还被丢在这个山洞里?风公子,你不是一向对宁王有求必应,言听计从的吗?”

    常诺默然一刻,举步走向旁边地上的山鸡肥兔和两竹筒清水,一边熟练地处理着猎物的皮毛,一边说:“你看看那边地上的蒲团,那暗红的颜色不是布料的本色,而是跟你的衣裙一样,是血染上的颜色。那血是王爷三年前染上去的,当时他被某位高手打成重伤,全靠底子好才强撑着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走路,其实他应该立马闭关疗伤才对。明月告诉我,就在他准备去闭关的那夜,捡到了当时七窍流血昏迷不醒的你,从那之后,他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

14.第214章 乱了伦理纲常

    [第6章第6卷]

    第220节第214章乱了伦理纲常

    “哦?”何当归一面抱起地上待宰的小兔,一面诱导式地问道,“宁王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呢?他的日常习惯和言行举止,跟从前有差别吗?他有没有变得老气横秋,比从前更成熟更深沉呢?”

    “日常习惯?哦,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他变了一个人,而是说跟从前相比,他对女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常诺见她把小兔抱走了,于是伸手去要,笑说,“这个是吃的,你想玩我待会儿再去给你抓,这一只的腿被石子打伤了,活不长的,把它给我!”

    何当归抱着小兔走到山洞一边,冷哼道:“腿受伤就活不长了?真是冷酷无情的人类的看法,它明明在说,我还有救,救救我。你就发发慈悲放它一马吧,你已经杀害了它的同伴和一只山鸡了,你还要让你的手上沾染更多的鲜血吗?”

    常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瞪眼道:“大小姐,刚才嚷嚷着肚子饿的人可是你,我是为你才下手‘杀害’了这一鸡一兔,什么叫冷酷无情?难道你从来不吃肉?”

    何当归无言以对,不过身为女子总有无理辩三分的权利,于是她说:“我方才要求的是吃东西,又不曾说要吃肉,你不会挖点竹笋给我烤来吃吗?”她从地上的白袍中翻找,找到了盛药瓶的锦盒,就着竹筒中的清水洗净了手心里的伤口,撒上一层白药,又把白袍中干净的部分撕下一些包扎伤口,包好自己的双手之后,她又撕下更多的布给小兔包扎腿伤。

    常诺看不过眼了,为那件袍子求情道:“你不要撕前襟的地方,否则我一会儿怎么穿出去见人?等天亮了之后,我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去见你家老太君呢,你不要让她误以为我新加入了丐帮好不好。”说话的同时,他把处理好的野兔和山鸡用水洗净,抹上某种揉碎的草叶,然后用竹竿撑个架子搁在火上烤。

    何当归奇怪道:“你这么急着去见老太君做什么?柏炀柏扮的风扬今晚刚出现过,你间隔这么近又去露面,不要给我们弄穿帮了才好。”

    “嗯,我怕告诉你之后你会吃不下饭,所以等吃完东西再跟你讲吧。”常诺翻动着碧绿的竹竿,肥嫩的兔肉和鸡肉,在火上烤得香香酥酥的,一时香气四溢,油脂滋滋作响。

    何当归突然想起她还没吃过晚饭,下午诗会的时候她几次想吃东西,青儿都说晚上有应酬,让她留着肚子晚上再吃。不知不觉就留到现在了,“咕咕——”是肚子对她发出的抗议。

    常诺调侃她:“何家妹妹你要吃竹笋对吧!那不如我帮你分忧,解决掉这些烤肉,再另起炉灶给你烤笋子?”

    何当归冷着脸拽拽地说道:“不劳公子费心了,我待会儿回家有夜宵吃,我的丫头做的饭精细,吃起来也放心,像风大侠你这样粗糙的吃法,我怕回头要闹肚子的。”堂堂一位大侠,还拿话来挤兑一个小女子,真是没肚量。他究竟找老太君做什么?让她听了就吃不下饭的事?

    常诺一边转动着烤肉的竹竿,一边向她打探:“何家妹妹,为什么你跟道圣关系如此亲近,你一个深闺小姐怎会认识他那种大人物?”而且,在她误以为他是道圣的时候,对他的态度真可以用颐指气使来形容,她怎会跟道圣大人有那般交情?

    何当归眨巴一下眼睛,慢吞吞地说:“提起我跟柏炀柏的关系,还要先说我之前跟你谈到的交易,事情是这样,小女子我略通天象水文,可以预测未来一年中大运河和长江黄河的水势之急缓,其精确程度一定会让你惊叹折服。风公子,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你肯定对道圣的话深信不疑吧?实不相瞒,就因为我对水文气象一门的天赋异禀,令道圣也刮目相看,所以他特意拜我为师,向我讨教各大河道的天气水文状况。”

    常诺浑然不信:“你说道圣拜你为师?丫头,以后这样的话断不可再讲出来,否则触怒了道圣和他的信徒,你会被拉去游街的。”

    何当归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们漕帮做的是水上生意,虽然你们人才济济,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的航运船队每年至少要发生四次小事故与一次大沉没的水难,每年损失达五万两白银以上。损失银子也还罢了,可你们辛辛苦苦招揽和培养的漕帮精英水手,每年都有超过十人丧生于水中,这就是自然之无情带来的悲剧。我的想法是这样子的,你把每年损失的那五万两银子拿出两成给我,也就是一万两,我就给你提供各条水路的水文资料,告诉你哪天的哪一条水道是通行无阻,哪天的哪一条水道是绝对的死地,不能让任何船只航行,怎么样?”

    常诺默默地听着她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同时手中翻转烤鸡,看到有一只肥嫩的翅膀已烤至金黄色,他抽出一旁的马刀,割下那只鸡翅膀递到她面前,微笑道:“边吃边说吧,先喝一口水,你方才不是喊着口渴吗?竹筒里是干净水。”

    何当归道谢接过鸡翅膀,看向竹筒中的水,蹙眉道:“这是生水吧,我喝不惯生水,凉沁沁的难受。”

    常诺略作考虑,然后单手抓住竹筒,伸直手臂平举了片刻工夫,双目也专注地盯着那只竹筒,颇有一点含情脉脉的意味。正当何当归纳闷他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他手中的那只竹筒竟然升起冉冉的白色水雾来,何当归这一惊非同小可,紧步走上去瞧时,发现他掌中那一只竹筒已从碧绿变成暗黄,而其中的凉水也已变成了扑腾着小水泡的热水。

    常诺将竹筒递给她,嘱咐道:“小心烫,你用袖子包着抓。”

    何当归依言接过竹筒,果然如他所言,隔着一层袖子仍略感烫手,她大为纳罕道:“这又是什么功夫,也未见一丝火星和闪光,怎么凉水就突然变开水了呢,简直就像变戏法一样。”

    “雕虫小技而已,”常诺轻嗤,“哪有妹妹你的本事神奇,能掐会算,还能知道哪一天刮风,哪一天翻船,简直比道圣大人都高明。”

    何当归自动过滤了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点头道:“对啊,不是我夸口,说到预测咱们大明的水路详况,我比十个柏炀柏绑起来还高明三分,你们漕帮主要走的是大运河,可大运河自隋朝开建以来,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许多河段都已年久失修了。尤其是在枯水期,常常会发生船只触礁沉没的事故。”她吹吹竹筒中的水,轻啜了一口,又咬一口鸡翅膀,边吃边赞道,“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常诺好笑道:“人不可貌相?我的面相看上去不会做饭吗?”

    何当归啃着香酥的鸡翅膀,盯着他的脸瞧了很长一会儿,然后冒出了一句:“你长着一张娃娃脸,仿佛从小就是这张脸,到往后四五十岁还是这样的娃娃脸,一点都不显老,可是你的眼神在渐渐变老,比起三年前的那双眼睛,你现在的眼睛予人以冷冽无情的印象,跟你的那位‘好朋友’越来越像了。”

    常诺听得心头一跳,有一种最深的秘密被人挖出来的恐慌感,连忙转移话题说:“你说你能预测哪里会有水难发生,不如你就预测一下最近会发生的一起水难吧。”

    何当归摇摇头:“风公子你说错了,我只能预测出何时何地的水道不适合行船,并不能肯定的说一句那里一定会沉船,否则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买卖——要是我真的能预测到那一步,与其把情报卖给你,还不如去事发地点阻止那条‘遇难船’行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常诺略颔首,从善如流道:“那,你就说说,最近哪一条河道不适合行船呢?”说着又把一只烤好的香喷喷兔腿递给她。

    何当归道谢接过,想了一会儿说:“据我夜观天象查知,京城外饮马镇一段的运河最近水文情况复杂,水下淤泥沉积,加之隆冬的西北风大盛,在水下形成大漩涡,是最危险的一段航道。这次的情报是免费提供给你的,下一次再透露,就要收你银子了。”

    “要收银子?”常诺自然不相信她的预测,只是质疑说,“如果我所记不错,之前你说的是要‘免费’给我们提供三年的水路状况情报,来换取你的平静生活?”

    何当归点头道:“是啊,你愿意换吗?你能代表宁王拿出一个主意吗?我本人是随时乐意交换的。”

    常诺翻转着烤肉,苦笑道:“这个买卖恐怕我不能拿定主意,小渊他那样珍视你,不肯委屈你一分一毫,定要给你找到一个最好的身份才娶你进王府,所以我猜,不管你的情报是真是假,他都决计不可能答应下来,丫头,你知道吗?他打算着要让你顶替宁国公主小女儿的身份,以王妃之尊嫁入王府,跟那谢巧凤弄一个两头大。”

    何当归错愕地睁大眼睛:“宁国公主?那不是他的二皇姐么?宁国公主的小女儿不就是他的外甥女?舅舅娶外甥女,这种败坏伦理纲常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常诺对她这样尖刻的评价和冷漠的反应感到恼怒,公主的女儿,多么难得的身份!尽管如今尚未成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一时嘴快讲出来,好让何当归感激之余,明白王爷对她的心意,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嫌这个身份跟王爷的亲缘关系太近!

    常诺恼火地说:“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身份,你又不是他的亲外甥女,算不得**,再说亲上做亲的事自古有之,亲舅舅娶外甥女的故事,随便扯扯也能扯出七八件来,岂不记得当年汉惠帝娶了亲外甥女张嫣?话说回来,王爷他为你这样费心,难道你都不开心吗?”

    怕她不知道这个身份有多么贵重,他详细地为她解释道:“宁国公主的母后是孝慈高皇后,从生母这里就高出王爷一层了,公主洪武十年嫁给了汝南侯梅思祖的次子、淮安总兵官梅殷,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淮阳郡主十九岁,已出嫁三年,二女儿没等到封号时就夭折了。公主还有个小女儿绍婵郡主,闺名梅玉婵,年方十五,因为出了一点事故,目前其人不知所踪。而王爷正在积极与宁国公主协商,帮她解决一些麻烦事,而宁国公主作为回报,让你顶上绍婵郡主的名号,代郡主嫁给王爷。”

    ...

15.第215章 王爷喜欢男人

    [第6章第6卷]

    第221节第215章王爷喜欢男人

    何当归听后,却比常诺更恼火十倍,她咬牙冷笑:“皇后张嫣嫁给舅舅惠帝乃是吕后的谋权手段,被传为千古笑谈和丑闻,你们竟然拿来作为榜样?你们学的诗书礼义都喂狗了不成?我才不去顶替什么绍婵郡主梅玉婵,要嫁就让她自己嫁!”朱权竟要让她和谢巧凤并立,弄一个东西宫?他倒真瞧得起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常诺手中的烤肉被火烧得滋滋作响,亦咬牙道:“若不是为了你,王爷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他名义上的外甥女?本来我……的一个朋友说通了京城的常府,同意让你认常夫人为义母,从常府出嫁,可王爷认为如果外人都知道不是亲生,身份还是不够高贵,日后难免有人那这个话柄攻击你,另一方面,假如让你跟谢巧凤并立,王爷难以跟永平伯谢成和晋王朱棡交代。毕竟,你年纪比谢巧凤小将近十岁,只有郡主之尊才能让你名正言顺地做王爷的正妃,他如此安排全是为你着想,还跟宁国公主一家几度交涉,如今仍在交涉中,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你不知道他在你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吗?”

    何当归一手拿鸡翅膀一手拿肥兔腿,迅速解决掉后,她把骨头往火堆中一丢,感叹道:“他是幻想家,只靠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单相思,就编造出一个日夜等着盼着他去迎娶的情妹妹。而你是纵横家,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被逼婚的可怜人说成是不知好歹的恶人,却把恶人说的又纯情又可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有个你讨厌的人在背后处心积虑做一些事,你就要感激他,跟他做夫妻?那风公子你怎么不娶罗白芍,我听说她天天写你的名字,你有没有很感动?”

    常诺无言以对,他把最大的底牌翻出来,却换不来她的一丝感激和欣喜,不由得让他又恼火又泄气,大跨步到何当归面前,把串着烤鸡的竹竿往她面前的地上一插,他自己则抱着一整只烤兔猛吃,用牙齿撕咬兔肉泄愤。何当归也捧起烤鸡埋头苦吃,怎么才能打探到,朱权对上一世的事究竟知不知情?怎么才能摆脱朱权的纠缠?怎么才能让朱权吃不了兜着走,从此都绕着她走?怎么才能解决今晚柏炀柏留下的“面粉”和“风扬”的麻烦?

    两人默默吃完后,一同用眼去瞄最后半竹筒水,何当归率先拿起喝了几口,放回地上后常诺又拿起从筒缘另一边喝,两口解决了剩下的水。常诺把空竹筒丢在染血的蒲团上,长吐一口气,然后又开说了:“三年前我把王爷送到罗府疗伤,原本以为是个上上策,没想到等他离开罗府的时候伤势更严重了。何家妹妹,我真是嫉妒你,连着两回让王爷带伤给你传真气,他可从来没给我传过。”

    “是啊,知道他是宁王之后,我也受宠若惊呢。”何当归凉凉的笑了,上一世的朱权也从未给她传过真气,哪怕是她为他挡剑丢了两个孩子的那次。真稀奇哪,他给还是陌生人的她传真气,还从面具刺客手下救了她一回!莫非是命运大意洗错了牌,把衰事都洗到了上辈子,把好事都轮到了这辈子?

    何当归挑眉:“风公子你这是来讨人情,让我报恩的喽?”

    常诺拿竹竿拨弄着火堆,回忆道:“当时我在大宁假扮王爷,替他出了一个月的勤,等我收到传信赶去镇江的时候,王爷才刚刚出关,当时他面色煞白,正在为明日明月擅自给他与谢巧凤定亲的事而大发雷霆,还打断了明日的一条胳臂,明日跟了他十四年了。”

    明日?何当归怀抱小兔,抚摸了两下,微微笑了,也是个背后捅刀子的老熟人。她偏头好奇道:“怎么他们如此大胆,连他们主子的终身大事也敢擅做主张?万一那谢巧凤是个丑女,或者不合宁王的心意怎么办?”

    常诺犹豫一下,说:“之前王爷没遇见你,他有意跟晋王结盟,也见过晋王的小姨子谢巧凤,虽然她年长他四岁,却是秀外慧中大气温婉,身份和品貌都够格做他的王妃,所以对她不是太反感。”

    何当归笑得开怀,有点儿替谢巧凤感到悲哀,原来她当上了宁王妃,得到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夫君,竟只是因为她不是他反感的人?那……自己呢?他疲于应付一众美艳姬妾的时候,总是去自己房里讨杯茶,然后累得倒头就睡——他肯睡她的床,是否只因为她床上的香味不会熏到他的鼻子呢?

    常诺双目死盯着那一团火,仿佛那里面住着一段往事,他用一种幽深而低沉的音调讲述着那段往事:“我第一遇见小渊的时候,他被人欺负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样子一点都瞧不出他长得有多俊。等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整个人焕然一新,脸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俊,让我几乎看呆了。他对我也颇有好感,于是,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交往?”常诺的那种语气和神情,不能不让何当归有点儿往歪处想。

    常诺略点一下头,轻声说:“我小时候非常讨厌母亲给我的那几个搽得喷香的通房丫头,反而,每次一看到……某位英武的军中上将军,我就会发自内心的开怀,后来听说他娶妻生子了,我就非常伤心……”道出了这些秘密,他抬眼去看何当归,她的表情波澜不惊,连一点些微的诧异都没有,他放下心来,于是继续说,“后来跟小渊不打不相识,等深入了解他之后,才发现他跟我一样,从来不碰皇贵妃给他娶的周菁兰等几个女人,甚至不愿让她们近身。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好的密不可分。”

    何当归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原本连她都觉得有些荒诞的恶意揣测,竟然被证实是真的!那么,上一世的朱权也是喜欢男人的喽?那他装的可真好,他府中的那一群女人,都是摆设和传宗接代之用的喽?呵呵,一想到她曾经把他当成她的神,当成她的命,她就恨不得穿过时空隧道回到多年以前,把那个中邪中毒的何嫔推到水牢门前磕死。

    常诺看她的眼中爆出近乎实质状的针芒,怕她有所误会,连忙又解释说:“何家妹妹你不要多想,我们那时候年纪都小,连男女之事都不通,怎么会对男子的身体有什么绮念呢?我们只是同寝同眠,仅此而已。”

    “哦?”何当归看向常诺,讥讽地问,“那两位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开的窍,懂得了男子之间是怎么回事的呢?”

    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一点都不害羞避讳,常诺蹙眉道:“在我们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我就已抽身而退了,有一天我告诉他说,我觉得伺候我笔墨的那个丫头挺清秀的,说话挺风趣的,而且觉得男子还是应该跟女子好,才能开源活流,绵延千代,否则,这世上为何有男人和女人这两种人呢?跟他说出这些话后,我的心中很忐忑,生怕他从此就跟我绝交了。可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同我交好,只是他仍然不喜欢女人,宁肯宠幸两三个涂脂抹粉的小太监,也不肯要周菁兰她们几个。”

    何当归笑得灿烂,除了眼睛,她的整张脸都在笑,她笑问:“这么说,风公子你对这位昔日‘恋人’仍不能从那种‘状况’中脱离出来而感到愧疚和担忧,所以,当他对我表现出兴趣之后,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送给他治病喽?”

    常诺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美貌少女,不明白那一副如花的面容下有着怎样的魂魄,遭遇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她毫无普通女子的温婉柔顺和同情心,全身都长满了尖锐冷酷的刺。他更不明白的是,小渊为何会对这样一个石头一般冷硬的女子用情至深。常诺叹气道:“当我听明日说,他主子爱上了一个名叫何当归的罗家小妖女,又听明月补充说,那小妖女就是在大街上被马蹄踩到却安然无恙的那个,我不但没有开心,反而更加担忧了。”

    何当归托腮听故事,兴味道:“为什么?莫非彼时,风公子已知道我是个恶女了?”

    常诺抬高了一条眉毛,低哼一声:“丫头你忘了,彼时你只有十岁,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不让我担心?我怕他又产生什么不正常的爱恋取向,于是我在北方惹出了一点儿棘手的事,死拖活拽地把他从镇江拉走了,毕竟镇江离扬州只半天车程,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去找你。后来,我又接连不断地制造了几个月的麻烦,让他忙得没想你,更没空去找你。半年之后,看到他终于不再动不动就掏出你的那缕头发亲,我才松了一口气。”

    何当归紧揪住怀中小兔的绒毛,听说朱权居然亲吻过她的头发,她的心中生出了由衷的厌恶,突然明白为什么对红尘感到绝望的女子都会削光头发做尼姑,原来长长的黑发有时候也成为一种身体的延伸,代替着她承受那个恶魔的羞辱。

    常诺长舒一口,微笑道:“后来,我才发现,之前那半年我都想岔了,小渊他喜欢的不是小女孩,而是正常的女人。有一天我去王府喝茶,发现半年之前那个幽怨憔悴的周侧妃,居然变得容光焕发,还在园子里放风筝,笑声像银铃一样好听,跟从前判若两人。我去问小渊,他平静地告诉我,他已经挨个儿翻牌子把所有姬妾宠幸了一遍,并开始觉得女子更适合他,而且已把几个小太监都打发走了。我听后很开心,为他和周菁兰开心,那周菁兰是一位好女子,为他空守了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兔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抬爪在何当归的手腕上留下几道浅白的抓痕,何当归吓了一跳,才恍然发现是自己一时过于用力,揪掉了它的一小撮毛,连忙安抚地拍着它的头表示歉意。

    常诺望向何当归,忽而问:“何家妹妹,你的继父是叫何阜吧?好像在京卫指挥使司知事,对吧?”

    “何阜?”何当归扬眉,“突然提他干嘛?他的官职是什么我也没印象了,似乎是个八品的芝麻绿豆小官吧,早些年去京城赴任的,不知现在升官了没有。”

    常诺摇头道:“他为官四载,并未有任何升迁,如今更是获罪丢了官职呢,何家妹妹,你一定很厌恶此人吧?”

    ...

16.第216章 继父回心转意

    [第6章第6卷]

    第222节第216章继父回心转意

    何当归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于是折中地说:“大人们的事我一个小孩子也不好多发表评论,不过瞧着母亲近几年在道观修身养性,比前些年跟继父他们一家一起住的时候开心多了,人看上去也年轻了十几岁,我瞧着也为她开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知事他获罪了?是什么罪名?”

    那何阜丢了官?此事上一世她倒没什么印象,上一世那时候,十四岁的她还在为罗家中的各种人各种事抹眼泪,消息也非常之闭塞。后来她嫁入了王府,几年后方听说,何阜已不做官了,去海上跑船赚了不少钱,在青州购宅置田,还来接母亲去住,而母亲收到消息后居然立刻就开始打点行李,要往青州搬家。

    那一次,她闻讯后大惊,星夜从大宁赶回扬州,不吃不睡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在母亲离开罗家之前截住了她,仔细盘问母亲之后才知道,原来早在几年之前,那何阜就不做官了,好像还蹲了一段时间的大牢,出来之后就跑去找母亲借钱,自作主张地打了张借条拿给她,磨缠了几日便从她那里借走了三千多两银子和一盒珠钗首饰。

    母亲在那何阜带着厚厚的银票头也不回地走掉后就开始后悔了,因此她未敢把此事讲给老太太等人听,也就没人知道母亲的嫁妆又被削去了一小半,加上前些年给何阜谋官职,以及供养何阜的老母与姐姐姐夫等人的钱,她一万多两的嫁妆已经在何阜一家人身上用去了近五千两。

    那时候,罗家二老爷罗川谷在外面做着一些神神秘秘的生意,开始是用二房自己的钱,后来孙氏捂紧了钱袋,一文不出,罗川谷又打了几回公中银子的主意,还硬着头皮跟老太太张口要了几次。等到公中的账面越来越难看,而老太太也开始对罗川谷的神秘生意产生了怀疑的时候,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四妹罗川芎的身上。当年罗川芎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家里给她备下了价值一万两的嫁妆,她被何敬先遣回娘家的时候虽然狼狈异常,可银票田契却一点不少的全带了回来,还是一万两。第二次出嫁虽一点风光都无,可老太太等人也有一些随礼,折成现银也有近三千两。

    于是,罗川谷在心中加加减减一番,算着他四妹的家底,应该还有将近一万两银子吧。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中攥着那么多银子左右也是干放着,还不如入股他的好买卖。于是他就跑去借,狮子大开口地一次就要借八千两。

    罗川芎花钱从不懂节俭,为了照顾自尊,这些年名义上说是住在娘家吃在娘家,可她从未拿过公中的一两银子,一份儿万两的嫁资东折西扣,如今只剩不到四千两了。听罗川谷把他的生意说得那样好,她也心动了,想挣些银子防老,毕竟唯一的女儿刚嫁去大西北,山高水远的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得着。罗川芎只留了三百两的零花,将剩下的三千多两银子都交给罗川谷,可因为远远少于罗川谷心中的预算,令他大为恼火,沉着脸拿了银票就走了,从那以后那些银子就石沉大海了,没有本金,没有契书,没有借条,也没有一两银子的红利。

    那一次盘问于母亲,听到了这些鬼催的烂事,何当归真的是越听越恼火,母亲花钱大手大脚她可以理解,谁让母亲从懂事起就不知节俭为何物呢,外祖父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捧给她,渐渐就惯坏了。可是,母亲好好的一份儿万两嫁妆,原本足够她一辈子的吃用,就因为她不懂得拒绝,不会对借钱人说一声“不”,到最后竟然只剩三百两银子了!堂堂罗东府川字辈的唯一嫡女,富翁神医罗杜仲的爱女,竟然只有三百两的体己钱了!

    何当归本想严厉责备母亲一番,可见母亲一提起这些事就郁郁难舒的样子,她又觉得心疼,她要是能带着母亲一起过日子该有多好!可是王府环境复杂,虽然她得到了王爷的垂青,可每日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能得到王爷批准,回来看望母亲这一趟,她心中就已对王爷充满感激了。

    母亲一边拭泪一边告诉她,还好老天有眼,当年把那三千两给了何阜之后,眼见着他毫不留恋地走掉了,她还以为是错付真情,又一次放鱼入海了。可是没想到就在几天前,罗府上来了几个青州口音的管家打扮的人,说是何阜跑船赚得了大钱,在青州购宅置田,变成了当地的新贵,现在他对她万分惦记,忆起她昔年对他的种种好,每每垂泪唏嘘,恨不能还报万一。

    母亲听后很心动,一则她的私房钱已花的差不多了,原本是不肯放下脸面用娘家钱的她,如今也要在当家二嫂孙氏手下讨生活,每月从孙氏处领走那不可或缺的三十两银子,每领一次,她就有一种揭头皮一般的感觉。

    二则,她对那何阜始终还存着点儿希望,反正已经拉拉扯扯跟那人做了十年的夫妻了,一个女子有多少个十年,一个女子又能改嫁几回?何阜再狼心狗肺,他也悔悟了,回头来找她了。所以,她一听说何阜发达了,还良心发现记起她的好来了,她立刻就开始打点行李,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青州看看她的新家。就算那里环境不如罗府好,可在那里她将会是女主人,再也不用忍受那种仰人鼻息的屈辱了。

    听完母亲叙述的来龙去脉,何当归还是觉得大大不妥,虽然她对那一位继父已然印象模糊,但小时候他跳窗户来拐带她的那一回,那一双乌沉而充满欲念的双眸,是她一生一世都忘不掉、独自在心底深埋了十年的噩梦。不行!绝对不能让母亲去找何阜,那个人的品行有问题!

    可是,她要如何开口告诉母亲,你向往的那一位给你安了新家的夫君,他对昔年仅有九岁的我起过不轨之念,临去京城赴任前,他并非悄无声息地挑了行李就走了,他大约还曾打算过将我骗走,养在身边做个童养媳。

    望着母亲亮晶晶的憧憬新生活的双眼,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只好拖延着她说,母亲你不是没有银子了吗,女儿这几年在王府得王爷垂青,攒了不少金银之类的赏赐,加一加足有四五千两之多呢,只是我来得匆忙,什么都未及带来,不如你再在罗府多住两个月,待女儿回去给你打点些盘缠,再雇几个可靠的镖师送你上路。

    何当归心中想着,她要先设法拖住母亲,然后再去伍樱阁托几个探子去趟青州,探一探那何阜的老底。似何阜那种劣迹斑斑的人,坏事做多了总会留下不少把柄,到时候她就握着这些把柄去找那个人,让他不要再打她母亲的主意,否则就让自己的夫君——宁王殿下给他好看!何阜那个坏胚子,他根本不配有母亲这样好的娘子,就算他是真心悔过了,母亲也不该再给他机会。当年他能抛弃母亲一次,焉知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母亲慈爱地望着她,柔声说,好孩子,你的银子就攒着自己花吧,平时多把心思放在宁王身上,要事事以他为重,你嫁给了他,你就姓朱不姓何了。昨天我去跟老祖宗诉苦,把借给二哥三千多两银子做买卖,最后血本无归的事讲了出来,老祖宗怜惜我,再加上听说了何阜的事,也为我守得云开见月明而高兴,已给我打点了一个价值两千两的百宝匣,里面金银珠宝都不缺。老祖宗说了,到了青州,我就是当家主母了,衣着打扮一定要光鲜,不能丢了罗府的面子。

    何当归还想找理由留下母亲,可是那几个青州口音的“何府”管家车夫们已把所有的行李箱笼装上了马车,来催促母亲起程。母亲又慌不迭地跟她告别了几句,让她在王府事事小心,要低头做人,要把夫君当成自己的天。匆匆丢下这些话,母亲就转身爬上马车,消失在车帘后。

    车夫扬了两下马鞭,哒哒哒的马蹄声带走了她的母亲。

    她满心担忧,母亲虽然三十多岁,历尽沧桑,还在三清观修行过多年,可她的性情却总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女,天真而没有一丝防备心,希望路上别出什么事才好。价值两千两的百宝匣?太不安全了!

    她望向跟她从大宁骑马同来的明日,此人乃是王爷的心腹,专门代王爷给伍樱阁发号施令,有时还会扮成王爷的样子直接指挥伍樱阁的暗杀行动。王爷一听说她要星夜赶回扬州探望母亲,立刻就让跟在身边的明日随她一起回家,一路保护她的安全。

    想到此事,何当归甜蜜地微笑了,王爷派这么重量级的保镖给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不同一般吧?要知道,明日直接听命于王爷一人,连谢王妃都差遣不动他。

    何当归看向面无表情的明日,恳求道,我不放心母亲,很想跟上去看看,可连日赶路,我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有一种随时要昏倒的感觉。而明日你武功高强,听说你昔日随王爷上战场的时候,曾连续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地寻找失踪的王爷,想来精力一定很好,所以我想拜托你随在马车后面,护我母亲去青州。

    看到明日仍是一张石头脸,对她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她又把口气放得更软,道,我母亲他们带着几车子行李,走得一定不会快,你沿途小憩几回再跟上去也来得及,若你帮我这一次,我一定念着你的恩情,日后倘有什么差遣,我定然是不会推辞的,行不行?

    明日拽拽地点一下头,翻身上马就要奔走,她连忙扯住他的缰绳,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好明日,你到了青州先别急着回来,守在何府外明察暗访一番,探一探我那位继父何阜的底细,假如他是一个大恶人,或者他有什么事骗了我母亲,你就直接去见我母亲,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她带回扬州来!拜托你了!

    明日冷哼一声,何嫔娘娘,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通透的人,没想到你也有看不开的时候——女子一旦嫁了人,她就是那个男人的附属品了,终其一生也不能摆脱,不管他是骗了她,还是负了她,她除了默默受着之外,不该生出旁的想法,这才是最正经的为人妇之道。何嫔娘娘,你母亲既然嫁了那个何阜,那她就是他的东西了,她首先是那个人的夫人,其次才是你的母亲,你永远排在第二,你永远都拴不住你的母亲,因为她已经是别人的附属物品了。哼,什么叫何阜“有什么事骗了”你母亲?娘娘,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句,这世上没有不骗女人的男人,一个都没有。

    望着何当归呆愣愣而充满血丝的双眼,明日一挥马鞭,抛下最后一句话,你作为王爷的附属品,也好好收敛心思,把心多放在王爷的身上吧。你不必等我了,在罗府好好睡一觉就找陆风镖局护送你回大宁吧,我办好了青州之事直接回大宁给你复命,驾!驾!他伏身于马上,风驰电掣地奔远了。

    ...

17.第217章 女人只是藤蔓

    [第6章第6卷]

    第223节第217章女人只是藤蔓

    那个时候,望着明日远去的背影,何当归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惶遽,明日的那句话像一盆腊月的凉水一样兜头浇下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世上没有不骗女人的男人,一个都没有?王爷……骗过她吗?他骗了她什么?

    当时何当归安慰着自己,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家世根底的弱女子,就算她小有本事,医术好,学东西快,不过比起王爷来,她的那点子本事就不够看了。这样的她,若不是王爷垂青,普通得如同沙滩上的一粒沙,有什么价值能让王爷欺骗利用呢?谢王妃、周侧妃和万侧妃,她们每一个人的母族都能给王爷很大的助力,可他从来没有专宠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可见王爷是个坦荡荡的男儿,不愿也不屑通过女人来成大业。

    何当归轻舒了一口气,暗笑自己一定是几天没睡觉,困得脑子都坏掉了,竟然怀疑起王爷来。她的夫君可是这世上最完美无缺的男子,光风袭月,顶天立地,她知道,他爱她,他不会骗她。明日那家伙一定是因为自己派给他苦差,害他几天几夜都不能睡觉,一时心怀怨愤,才会讲那些话吓唬她,她怎么能不相信她的夫君、她的枕边人,而去相信一个旁人的话呢?

    这样安慰和催眠过自己后,她就转身回罗东府了。

    因为此时的她在王府已颇具地位,所以到了罗府也成了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贵宾,受到相当的礼遇,几乎是里三重外三重的夹道欢迎。尽管她已困得随时要栽倒于地,不过觉得小时候没感受到的“亲情”全都回来找她了,一时激动,竟然把积攒了几天的瞌睡虫都赶跑了。她经常羡慕王府中其他姬妾都有母族庇护,其实,罗府比起那些官宦世家虽然次了一等,到底也是她的母族呢。所谓母族,就是避风港吧。是她可以放下防备,安心睡觉的地方,是她永远的坚实后盾。

    欢庆仪式持续了小半天,不只罗西府的堂老爷过来了,就连孙家、关家、伍家的夫人们也多多少少来了几个,她强撑着身子应付了一阵子,老太太终于瞧出她妆容下憔悴的神色,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说,你去睡一下,我帮你招呼客人。其实她的疲倦,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那连脂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和满眼的血丝,那苍白干涸的嘴唇和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尖,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不过,所有人都是特意来看她的,怎么肯放过这个大饱眼福的机会呢。有的人是为了巴结她这个宁王宠姬,想让她帮着办什么事,有的人却是单纯来“参观”她的。

    那些人带着还没出嫁的女儿一起来参观她,给他们女儿讲着励志的故事:瞧吧,闺女,那个穿红缎曳地裙的女人就是何当归,她是个被父亲家撵出门的弃女,从小还被丢去乡下养,十几岁了还不识字,只是长了张漂亮脸蛋。当年罗老太君要把她说给你哥哥当小妾,我嫌她家教不好,她母亲德容言功不过关,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推拒了罗老太君。没想到这女人倒是个有出息的,能嫁去宁王府就已经够神奇的了,她还混得人模人样的回来了,真是草窠中飞出了金凤凰啊。

    何当归把这些话都收进耳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于旁人在背后对她母亲的指摘,她早已听得麻木了。她也已从最初的埋怨母亲,变成了现在的心疼母亲,她真的想让母亲的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可是,那个众人口中的“白眼狼”何阜,浪子回头的何阜,他真的可以让母亲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明日说得没错,男人就是参天大树,女子就是那绕树的藤,树有多高,藤蔓就只能攀爬多高,一旦把那藤蔓从树上解下来了,那藤蔓就离枯萎不远了。母亲这些年在罗府过得虽然不算差,可是本质上讲,她还是枯萎成一团的藤蔓吧。本来何当归也未察觉出这一点,她还以为母亲在罗府当一辈子的“姑太太”,每个月花着那三十两的月例,就是母亲最好的归宿了。

    可是,方才见到了母亲突然变得年轻的美丽脸庞,见到了母亲那亮晶晶的双眼,何当归突然意识到,何阜,才是母亲的那棵树!即使何阜对母亲并非真心,即使他只肯从他的一碗汤中分出一杯残羹给母亲,也比她这个女儿捧上的满满一锅肉汤更滋润。女人不能离开男人而独自活着么,女人,就只是藤蔓么。

    何当归虽不服气,可是推己及人,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因她深深知道,她自己也和母亲是一样的,一生就指着那一个男人而活。在那个冠盖满京华的锦绣堆中,那个男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她的心就是甜的。彼时,她并不知道,那甜滋滋的蜜糖是有毒的。

    揣着这些纷乱的思绪,何当归在老太太的安排下溜到了一处安静华美的寝房,美美地睡了一觉,心中满满地盛着她的蜜糖,从天亮睡到天黑又睡到天亮,醒来之后,丫鬟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为她梳洗打扮,换上舒适的家常裙褂,让她分外感动,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等用过早膳后,老太太就过来了,先是跟她话了一会儿家常,问了她在王府中的生活,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又着意瞄向她的小腹,问她可有消息了。她失落地摇摇头回答说,昔年在水商观伤了身子,大夫们都说她体质寒凉,不宜有孕了。老太太摇头叹息,一时也默默无语,早知这外孙女是个有出息的,家里待她自然不同。

    何当归记挂着母亲的事,又跟老太太打听青州来的那几个管家是怎么说的——那位何富翁已经把母亲抛了六七年了,怎么突然间就回心转意了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诡计呢?母亲那样迟钝又软和的人,独自一个人去那人生地不熟的青州,是否会被别人欺侮呢?何富翁不要母亲的这些年里,他肯定又纳了不少小妾吧,母亲她没有弹劾妾室的经验,又跟何富翁久不相见,想必彼此之间一定积攒了不少误会,在盛宠的妾室和疏远的旧妻之间,何富翁会偏帮哪一方呢?

    何当归把这一股脑儿的问题倾倒给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拍着她的手安慰道,逸姐儿你且安心罢,老身已向几个一同跟何阜出海的人打听过了,那何阜确实是跑船赚了大钱,目前身家过万,在青州定居是因为他早年家里败落时,有个小姑姑被卖去青州给人做妾。如今他姑姑争气,挤掉了正室,被扶正当了知府夫人,而何阜在青州安家落户,也是抱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想法。

    何当归一双娥眉紧蹙,仍然为母亲的处境而担忧,她总觉得,何富翁从来没有爱过母亲。昔年是为了利用母亲,或许还贪图她的美貌,但是自从听说她不能生育之后,那何阜立刻就看不上她了。何当归旁观者清,看得清楚分明,何阜和他的那一家子人,看向母亲的眼神都是那种冰冷而鄙夷的,尽管何阜的老母和姐姐经常对着母亲笑,夸母亲是个贤惠人,可一转身,她们唇角的弧度就变成了扭曲的冷笑。只是当时九岁的她人微言轻,跟母亲也是相处不久的“陌生亲生母女”,那种关系敏感而脆弱,因此很多话都含在舌边讲不出来。

    何当归最忧心的是,当年母亲供着何家一大家子人吃穿玩乐,那些人还那样瞧不起母亲,时隔多年,母亲美貌褪色,连小肚子都丰腴了,不能跟何阜那些年轻美好的妾室相提并论,可以说,整个何家没有一个人喜欢母亲。就算母亲顶着个罗府嫡女的光环入住何家,甚至执掌中馈,那样美好的表象又能维持多久呢。母亲的性子娇气,没有多少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经验,眼见着日复一日,她的丈夫钻进十几岁的美妾俏丫鬟房中,母亲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又能维持多久呢?那个何阜,他真的是母亲的良人吗?

    老太太毕竟不是罗川芎的亲娘,虽然看着川芎长大和出嫁,也同情怜惜她的遭遇,但是到底没有那种亲生母女之间才有的心连心感应。老太太只是同情怜惜,而不是设身处地,所以,何当归忧心的这些问题,老太太连想都没想过,只是反复地夸赞何阜有本事,有良心,何家时来运转,感叹川芎终于熬出来了。却从来都未想过,一个青春不再又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子,能否顺利的从四季如春的南方移植到寒冷的北方,能否顺利的扎根于土壤,从枯萎的旧藤中生出新芽新叶,攀上何阜那一棵善变的大树。

    就在何当归想进一步跟老太太探讨下母亲的问题,请老太太一起想想对策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话头一调转,期期艾艾地说,老大川柏在济南任上候补一个司库的缺,等了半年了还没消息,老二川谷在淮安……老三川朴在凤阳……前哥儿在京城……前哥儿女儿燕姐儿的婚事……琼姐儿的丈夫……芍姐儿的未婚夫……

    何当归的耳朵嗡嗡作响,听着老太太从最初的磕巴语气,渐渐越说越溜,越提越理直气壮,何当归恍然想到,原来她的母亲之所以能从老太太那里领到一个“价值两千两的百宝匣”,不是因为老太太要补偿母亲被二舅坑骗走的银子,而是老太太在为家里人铺路打底,跟自己这个有本事的外孙女打好关系而掏的银子。母亲揣着金灿灿的百宝匣千里寻夫去了,所以,她不得不在这里为母亲的百宝匣付账——而且是十倍百倍于那只百宝匣价值的长长一串账单。

    她是母亲的女儿,为母亲付账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她不怨怼也不恼火,可是她的整颗心都跟着母亲的马车飞到了青州,什么都不能再多想多看。谁能告诉她,她那脑筋不大灵光的母亲安全抵达青州了吗?明日有没有尽职尽责的随行护卫?母亲到了那个陌生的新家,有没有见到她多年前就名存实亡的俊美丈夫?

    头昏脑胀地揣着那沉甸甸的账单,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大宁,跟王爷销假之后就钻进自己房中,一边对着账单发愁,一边焦虑地等待着来自明日的消息,时间慢得彷如蜗牛爬棋盘,一格一格又一格。

    等到她把账单按难易程度排好队之后,明日终于从青州回来了,他告诉她,她的母亲被何家休了,他已护送她母亲重新回转罗家。

    ...

18.第218章 纳妾千古常理

    [第6章第6卷]

    第224节第218章纳妾千古常理

    当时,何当归正在百无聊赖地左手跟右手玩着斗草,突然听闻这种消息,双手中的兰草齐齐扯断,厉声问明日,你说什么?!我娘被休了?!这才十天而已呀,算上路上赶路的时间,母亲岂不是只在青州的何家住了五天?他们为什么要休她,她可受了什么委屈了,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心中急得像有一团火在烧,狠狠地瞪着明日木然的面容,恨不得能从他脸上把她娘亲的脸瞪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然,她打从心里不想让母亲跟何阜在一起,可“被何家休了”这五个简单的字冲撞着她的耳膜,嗡嗡作响,母亲多年之前被何阜狠狠打耳光,钗环尽落披头散发的模样一下子窜入她的脑海,何阜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休了她?

    明日望着一地零碎折断的兰草,语气不带起伏地说,小的跟着何夫人的车驾走了四天,一直走到了青州何家,那个何阜是否发达了我不得而知,可所谓的“何府”只是一栋三进两出的小宅子,只有寻常百姓住的四合院的两倍那么大,里里外外的仆役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娘娘,我说了吧,男人惯会骗女人的,那何阜骗了令堂。我打探过,何阜派去接你娘的五个体面管家,全都是隔壁街上裁缝店干货店和澡堂子的掌柜,因为生意清淡才接了这趟出远门的买卖,何阜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你娘骗过去。

    何当归瞪眼道,可是,老祖宗明明说,她曾打听过,那何阜真的跑船赚了大钱,目前身家过万!那他骗我娘过去做什么?他对她做了什么?

    明日不受干扰地继续说,何夫人进门之后,脸上露出了讶异和失望的神色,我听得她旁边的老嬷嬷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安慰着她,让她的脸色好了一点,于是坐在正堂上专等着主人来接待她,可等了半日,既不见何阜也不见他的家人。何夫人有点坐不住了,就走进内堂去看,主屋都是空的,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是偏房住了个怀孕的大肚子女人,那女人正在睡午觉。何夫人捉住一个小丫鬟打听,才知道,何阜在知府衙门谋了个文职,已举家搬进那里面去住了,这座宅子是他刚到青州时购的一所旧宅,而那怀孕的女人是何阜的通房丫头,因为八字跟何老太太冲撞,就被独自迁出来住了。

    何当归不解,那何阜既然巴巴地把我娘骗去了,无非是想要一个身份体面的正妻装点门面,他为何不把我娘接进知府衙门里住,却要引她去什么旧宅?难道他不怕我娘一恼之下,扭头就回扬州吗?

    明日嗤笑一声,讽刺道,娘娘你太高看令堂大人了,她面上虽然露出恼色,却什么都没多说,只让她自己带去的几个丫鬟卸行李收拾东西,就那么闷声不吭地在那旧宅住了下来,又给了宅子里的管事一些赏钱,让他把何阜的近况讲一讲。于是,管事就开始介绍何阜的妾室,介绍到第十个,何夫人就坐不住了,然后那人又继续介绍何阜的子女,听得他说,何阜有三女一子,而且最大的女儿如今已十二岁,何夫人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叫曰“我不信,你骗我!”

    十二岁?何当归蹙眉回忆,我今年二十一,这么说,那何阜的大女儿是我九岁刚从农庄上被接回去时就有的,那时母亲刚被诊为早年接触过大量麝香以致不孕……原来,何阜当时就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还生了一个女儿,何阜那个混蛋,竟然这样欺瞒我娘!

    就算他明目张胆娶小妾进门又如何?明日冷笑,何嫔娘娘你这气生的好没道理,正妻不孕,于情于理都该给夫君纳妾,这是千古常理,假如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她就不配为人妇。咱们府上的谢王妃生不出孩子,所以王爷从不去她那里过夜,她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因为女人就是母鸡,不会下蛋就没用了。看到何当归的脸色变得青白,他话音一转,又说,娘娘你不必对号入座,我绝对没有影射你的意思,王爷经常夸赞你,说你是个有用的女人呢。

    何当归困惑地蹙眉,有用的女人?王爷是这样说我的?

    明日点头道,王爷很喜欢你的针灸手艺,说扎过之后全身舒畅,比松骨师傅张大学的松骨法还管用。所以娘娘你不必觉得自卑和内疚,反正王府中下蛋的鸡多得是,养一两只不会下蛋的也没什么。

    何当归被他如此不逊的话气得发抖,几乎想要扬手给他一个耳光,可母亲的消息全都来自这个冷酷男人的一张嘴,她不可以得罪他,不可以……做了个深呼吸,她问,后来呢,我娘生了一场大气,一怒之下就跟何阜和离了吗?

    何当归记得民间旧有俗例,假如丈夫瞒着妻子在外面养外室生孩子,那妻子不光可以提出和离,还可以带走与成亲前等额的嫁妆。当年母亲嫁给何阜时带去一万两嫁妆,这何阜在外面找女人,多年来又对母亲不闻不问,母亲完全可以向他索取一万两银子作为她空守多年的补偿。就算母亲软弱,张不了那个口,至少也该把何阜发达之前写的那张借条上的三千两银子要到手吧。没了丈夫,母亲不能再没有银子。

    明日一晒,都说母女连心,不过娘娘你似乎不怎么了解令堂,她跟何阜和离?拖了十几年她都不离,如今千里寻夫,连半面都还没见着,她如何舍得和离?尽管听说何阜如今有小妾有通房丫头,有儿子有女儿,不过转念一想,总算他还有良心,把正妻的位置给她保留着,又大老远地把她接来,可见心里是有她的,老夫老妻了还计较些什么呢?于是,何夫人就在旧宅安心住下,白天绣鸳鸯,晚上打珠络,有时候也跟那个大肚子的通房丫头聊聊天,净等着她的好夫君来接她去知府衙门住——那管事说了,何阜如今是个大忙人,轻易抽不出时间来。

    何当归绞着衣袖上的一朵梅花,听得分外心焦,追问,后来呢?为什么何家要休弃我娘?她没吃什么暗亏吧?

    明日缓慢而优雅地说道,何夫人在旧宅住了三日,而我依照娘娘你的吩咐,在这段时间明察暗访,搜集何阜为恶的证据,还真搜集到了不少。作为青州知府夫人的侄子,他在青州的这一年里可真是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我拿着这些证据去找何夫人,告诉她我是你雇来的保镖,查到那何阜品行不端,恶迹斑斑,问她可愿意收拾收拾东西回扬州,我可以全程护送。何夫人闻言气恼,责怪你太多事,不好好伺候王爷,却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破坏你父母的夫妻感情。说着,她把我轰走了。我见天色不早,就在房顶上找了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打算第二天就回大宁向你复命,谁知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何当归焦心地说,明日,你不要再卖关子了,我娘她究竟怎么了,你能不能一次讲清楚?她现在还好吗?

    明日仍是事不关己地陈述道,那天夜里,旧宅中的那个通房丫头突然小产了,管事立刻就去找何阜,忙得三四天不见人影的何阜,这一次倒是立马就出现了。那通房丫头哭着告状说,她吃了你娘送去的甜汤就肚子疼了。何阜闻言大怒,把你娘暴打了一顿,又抬笔写下休书一封,扔在你娘的脸上。休书中写明她犯了“七出”中的“不顺父母、无子、妒”,要她净身出门,什么都不许带立马走人,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暴……打……何当归呆愣愣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头一次闻听这两个字,完全不理解它们的含义,暴……打……

    何当归一跃而起,扬手一掌挥向明日,同时口中嘶声问,上官明日!你为什么不救我娘?你竟然眼睁睁的看那人打我娘?我娘伤势如何,那个人怎么打的她?

    明日抄着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一掌打在脸上,那凌厉的一掌打破了他的唇角,血线从薄唇流到下巴,又滴到他沾满尘土和青苔的紫衫上。明日的双目如出洞毒蛇一般锁住何当归,一字一顿地轻吐出一句,我会记住这一掌,娘娘,你也别忘了。

    不等何当归有所反应,明日的俊颜又转为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平平地说道,娘娘你交给我的任务,一是护送令堂到青州,二是守在何府外明察暗访,探一探何阜的底细,假如查出他是一个恶人,就让我去面见令堂,让她离开何阜跟我回扬州。这两个任务我都很好的完成了,就算是到王爷面前评理,我也站得住脚。何嫔娘娘,你给我的任务里不包括保护你娘。

    在何当归几欲吃人的目光中,他又补充道,娘娘你不必过分担忧,令堂乃是罗府嫡女,你就是借何阜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她打坏。其实,他只是随便打了她几个耳光,揪了几下她的头发,等她倒在地上之后,又不轻不重地踢了几下她的肚子,骂了两句“贱妇”,“毒妇”,“你自己生不出孩子,还去害别人的孩子”之类的话。就这样,你娘被几个下人扔出宅子去,躺在四更天的漆黑大街上一动不动,她从罗府带来的几个丫鬟都被吓跑了,唯一忠心护主的老嬷嬷被绑走关进了大牢。

    明日舔一下受伤的唇角,单手扣住何当归剧烈颤抖的肩头,把脸凑近她满是泪痕的清颜,用轻快的语调问,你娘是不是有个百宝匣啊?她最后的养老钱?

    何当归掩口啜泣,我娘伤得重吗?她回到罗府了吗?

    难得面带笑容的明日自言自语地说,本朝的惯例是,假如女子犯了“七出”之罪,被夫家休弃掉,那么女方的嫁妆全部由夫家处置,视情形发放给弃妇一部分。如果弃妇犯了“七出”中的三条,夫家就有权扣留她的全部嫁妆。你娘接的休书上写明她“不顺父母、无子、妒”,我记得“无子”是指女方过了五十岁以后仍无子女,不过你娘情况特殊,也可以算是犯了“无子”之罪,所以何阜扣留她的百宝匣合情合理。

    何当归哀求地看着明日,求求你告诉我,我娘伤得重吗?她回罗府了吗?

    明日摇头叹气,可是你娘太想不开了,明明有一个又孝顺又争气的好女儿,甘愿拿王府里的银子贴补她,她却非要去砸何家的门,去讨要那个根本不属于她的百宝匣,又被人家泼了一身粪水。啧啧,堂堂一个名门闺秀,何必呢?让她女儿跟王爷睡两觉,金银珠宝就全都有了,何必这样不顾性命地去讨要什么百宝匣呢?结果不光没要到那匣子珠宝,还把衣服弄湿了,风一吹都结成冰了。

    ...

19.第219章 爱同一个男人

    [第6章第6卷]

    第225节第219章爱同一个男人

    何当归呆若木鸡,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明日唇畔那满怀恶意的笑容,她满心疑惑,明日他……恨她?!为什么?自己何时得罪了他?

    她与他同为王爷的伍樱阁办事,这几年里两人搭档也算默契,只因她初涉情报交易和暗杀等事务,生怕做的不好给大家拖后腿,所以她努力扮演成一个“拼命三妹”的角色,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自问把她手头的事务做得很出彩,还帮了明日不少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身为搭档的他,不感激她也就罢了,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中竟然有雪亮的恨意?

    明日用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看着何当归,微笑道,可惜令堂太没用,居然这样就放弃了。我暗自揣测道,自古有“七出”,但也有“三不去”:女子无家可归,不能被休;和丈夫一起为公婆守孝三年,不能被休;之前贫贱,婚后富贵发达,不能被休。你娘嫁给何阜的时候他是个穷小子,带着老母和姐姐一家吃你娘的软饭,后来又用你娘的嫁妆发家致富,这些完全符合“之前贫贱,婚后富贵发达”。这样论起来,其实何家无权休妻,你娘也不用跟他们纠缠不休,只要去衙门递一张状纸,再把当年何阜给她打的借条附上作为凭证,就能从“休弃”改判成“和离”,轻轻松松讨回她的百宝匣了。怪只怪令堂不学无术,连这个基本常识都没有,还效仿孟姜女千里寻夫,你说可笑不可笑?

    何当归讷讷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我娘伤得重吗?她回罗府了吗?

    明日松开对她的钳制,耸肩道,我依着娘娘你的指示,已昼夜兼程地把令堂送回扬州罗府了。路上,我问她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可是她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一般,也不肯搭理我,于是我只好忍受着粪水的难闻味道继续驾车了。等到了罗东府,我把她往大门口一放,又敲了敲门,过了片刻有罗府家丁来开门,往地上只瞧了一眼就皱眉道,“哪儿来的叫花婆子,讨饭讨到正大门来了,去去,去去去!要讨饭就去角门上等着,这里哪是你能躺的地方?哎呦,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怪味儿,臭死了!”说完就把门关了。

    何当归双手交叠,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上苍对母亲这么残忍?为什么自己没能力给母亲搭建一个安全的小屋,让她永永远远都住在里面不出去,让她再也不受到任何侵害。

    明日倒了一杯桌上的茶,喝一口继续说,我反复这样敲了好几次门,那个家丁烦了,找了个光秃秃的扫帚去扫地上的令堂,成功扫下台阶后,令堂的头发滑开露出了脸,那家丁一看立刻被惊到了,“呀!这不是咱们家姑太太吗?她前两天不是又嫁去青州了吗?怎么躺在咱家大门口当起乞丐了呢?”那家丁一通嚷嚷,把罗府中的人叫出来乌压压的一大群,都围着令堂指指点点的看。最后,罗老太君也被惊动了,颤颤巍巍地掂着小脚跑出来,也不嫌弃令堂衣裙上的秽物,抱着令堂大哭问,川芎,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何当归也哭得双肩发抖,问,母亲她现在怎么样了?

    明日又喝一口水,娓娓道来,令堂的嘴唇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原来,她是宿凉侵体,着了风寒,把嗓子给倒了。老太君连问几遍,令堂一张口说话,声音比破了几个洞的风箱还难听,你家老太君六十多岁了耳力退化,一个字都听不懂,愁得没法儿。见状,我只好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说明了一切。你二舅母听完后直皱眉,责备令堂说,“你真是太给我们女人丢脸了,我要是活到你这个份儿上,我还回娘家做什么,直接就近找条河投了算了,还能落个干净。”我颇为赞同她的话,何嫔娘娘,你觉得呢?

    何当归痛哭了一阵子,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多想立刻飞奔罗府把母亲接走,可是谢王妃刚去老夫人和王爷处告了自己一状,说自己不守府规,不敬王妃,不友睦其他妃嫔,兴师动众的闹了一场。这样的王府,这样处境的她,怎样才能为母亲撑起一片天?

    明日喝完了茶,脸上一副又想起什么的神色,哦对了,我临行前,你家老太君把我拉倒一旁说,你大舅和三舅的事可以缓一缓,但是盼你对你二舅和二姐丈夫的事多多上心,最好是这个月就能办成。还说,让你不用担心你那疑似中风偏瘫的母亲,他们一家人会好好照看她的。哦对了,那些仆妇搬运令堂的时候,发现她的背上可能之前被衣裙结冰粘住,而她自己大概觉得不舒服,就把那块布扯开了,却不小心扯掉一块皮,如今血糊糊的一片,可吓人呢,不知那粪水中有没有什么病邪,可不要风邪入侵了才好。

    明日心情愉悦地看着何当归咬破的嘴唇,向她挥手作别道,伍樱阁三日后有一次大行动可别迟到了,娘娘,那后会有期吧,你我三日后西街小楼见。

    何当归呆呆瞧着桌上的“账单”,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一个百宝匣,连累母亲受了一场大辱,而她还要继续为它付账,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母亲呢?

    等到一切麻烦处理完毕,账单还清,已是五个月之后了,何当归再一次向王爷告假,抓壮丁一样抓到了柏炀柏,让他陪自己一起去青州找何阜报仇。

    恨意涌到了喉头,马上就要喷发而出,可是到了青州才知道,何阜一个月前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据说是他患有一种脑疾,早在几年前大夫就曾断言,他很可能哪天睡着了觉就醒不过来了。

    她恨得暗咬银牙,何阜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那个坑害了她母亲一生的男人!他甚至不配当男人!不配当人!

    当时,柏炀柏安慰她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欠了你娘的那些债,这辈子还不完,要轮到下一世接着还。丫头,你别难过,下一世你娘就不会那么倒霉了,说不定第一次嫁人就能撞着个好男人,等将来你娘仙游的时候,我免费给她念三天的《凤求凰经》超度她。

    何当归扬眉问,那有朝一日我仙游的时候,你念什么经给我超度呢?

    柏炀柏沉默片刻说,要是你死了,我就作法给你招魂,把你再救回来,我很灵验的,所以你永远都死不了,丫头。

    何当归闭目回忆着这些往事,想起上一世母亲那样的惨状,那般的屈辱经历,仍有一种刮骨的疼痛在她周身蔓延。上一世做不到的事,现在她终于可以做到了,何阜,你休想再伤我娘一分一毫,欠了两世的债,让你一世偿还干净,你项上的头颅可够结实,你是否做好了还债的准备呢?

    常诺看着面无表情的何当归,试探性地说:“那何阜在京城闹市中醉酒伤人,不止丢了官职,还被判坐牢一年,如今就关在京卫大牢,那里气候阴潮,环境很糟,经常有犯人被蛇虫鼠蚁咬伤,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何家妹妹,四日后王爷将赴扬公干,假如你愿意陪他几天,那么……何阜的名字就会出现在被蛇鼠攻击而丧命的犯人名单中。而令堂撇去了那个累赘,就成了一位寡居的妇人,咱大明朝有个约定俗成的老规矩,孀妇可以随女儿一同出嫁,到了夫家也算是半个主子——你的意思如何?”

    何当归冷笑道:“既然你家王爷的‘病’被治好了,或许他已经不需要我了吧!他的周侧妃既高贵又贤惠,和他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风公子你应该撮合他二人双宿双飞,而不是在这里给宁王错牵红线。而且我猜,王爷的下属,就是那两个叫什么明日明月的人,他们都是极力反对宁王娶我的吧?”

    上一世,何当归至死也不明白,为何上官明日对她那么仇恨,甚至恨得不加掩饰。

    自从青州一事,双方撕破了脸皮之后,上官明日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设几个绊子,冷不丁让她踩进陷阱里。一开始,她以为上官明日是谢王妃的人,又或者是府中那一位妃嫔的暗桩,因为妒恨她分宠太多所以才要下手除去她。可是,每一次跟上官明日交锋,她又忍不住否定那个推测,只因每一次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总是如同置身冰水,那样强烈的恨,出自他,射向她,让她不寒而栗。

    像上官明日那样高傲的人,又怎会被王府中那班女人的金银所收买,假如他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又怎会对她有那么强烈的敌意?隐藏锋芒,不是更可以出其不意的除掉她吗?

    忽而,何当归想起了临死前周菁兰看向她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冰寒彻骨的仇恨,跟上官明日的眼神惊人的相似,两者相似到能重叠在一起的地步。再联系风扬道出的朱权从前好男色的秘密,何当归的心间骤然一亮,原来,上官明日那样恨她,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情敌!

    “哈哈!哈哈哈……”何当归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笑得不可自抑,渐渐变得歇斯底里,吓跑了怀中的小兔。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宁王朱权真是一位风靡大明的神仙人物。不止招惹来女子的桃花,还招惹到一个大男人的桃花。只因为朱权拿她当作挡箭牌,在众人面前对她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用以遮掩他天生冷情无情的真面目,于是,所有爱上朱权的女人和男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敌人,一个个都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原来,上官明日设计让她母亲遭受那般奇耻大辱,只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的夫君大人!又或者说不定,她的夫君大人朱权对上官明日也有意,然后,这两个人就一直联手把她耍得团团转!

    常诺面露疑惑:“何家妹妹,什么事让你笑得这般开心?你真的不愿考虑我的提议吗?难道你不想除掉何阜?”

    何当归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回答他:“听了风公子你的知心话,小女子突然想通了很多从前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现在,我的想法也发生了一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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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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