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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第280章 死前种种再现

    [第7章第7卷]

    第286节第280章死前种种再现

    高审君进言道:“那个女人早晚会把咱们的秘密泄露出去,王爷你应早下决心,除掉这一个隐患,也杀死那个不贞之人,以泄心头之愤!”

    朱权背转身体说:“我要想一想,我要好好想一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上官明日凑近,耳语般地说:“不需王爷费神,周妃她们一伙人已然发现了何嫔常常深夜外出,与王可频频幽会。周妃表面与何嫔交好,实际上早已看何嫔故作清高的姿态不顺眼,并对其暗暗生恨,所以周妃肯定不会放过这一除掉何嫔的大好机会。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坐山观虎斗,静静看何嫔落网的一幕就好。”

    朱权还是说:“我要想一想,你们先去吧。”

    高审君最后说:“本相觉得她那一双眼睛甚好,假如王爷想要京卫左威卫的白玉兵符,就拿那个来换罢。”

    何当归疑惑不已,她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锦衣卫的高审君?那人如何恨她至深?锦衣卫是伍樱阁的死对头,双方却好像有默契一般,彼此都避开对方行事,从来都不硬碰硬使主力受损。原来,锦衣卫里有朱权的钉子,而且此人地位一定不低,能左右锦衣卫的行动计划,此人还是一位元朝遗旧。

    如此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若真的看她一个深闺妇人不顺眼,派人暗杀也行哪,还有上官明日,稍微动点手脚,她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就完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上官明日骗她做巫蛊布偶时,她才是王府中一个小侍妾,没有丝毫的威胁性,也不见得多受朱权重视,一刀解决掉她,朱权可能都不会责备他三句,他何必做这样的圈套?

    紧接着,墙上的那个声音立刻抓住了何当归的一对耳朵——“藿香,何嫔娘娘起了吗?”“起来一会儿了,还没梳洗,徐姐姐有要紧事?”

    何当归的眼中滴出恨意,是那个两面三刀的徐四娘!这个女人,素日一副淡然又慎微的老实人面孔,欺骗了多少人!自己在王府受周菁兰和徐四娘主仆“照拂”甚多,心中过意不去,几次赠徐四娘金银之物,对方都坚辞不受。自己还以为徐四娘是个无欲无求的豁达人,没想到她不是不要,而是要得更多,她想要自己的命!

    何当归从徐四娘的身上学会一个道理,用钱能打动的人好对付,连钱都不能买通的人,却还带着一副和善的面孔同你交好,那一定要小心警惕些了。她图你些什么呢?你有些什么价值,让她白白对你好呢?

    墙上的徐四娘在门口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来向你家娘娘问安。”屋里的何嫔听见动静,叫了她进去,她又赔笑进去,问:“娘娘今日身子可大好了?”

    何嫔正是新装艳质,懒怠画娥眉的时节,心中又揣着一肚子心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看见来了个熟人,心中略感松快,与徐四娘话着家常。这一段家常中,徐四娘将老夫人的包袱丢给何嫔,而何嫔居然还傻兮兮地欣然接受了。

    她怎么不多想想,周菁兰既然尊重老夫人,要维护老夫人身后的清白名声,周菁兰怎么不自己顶包,怎么不深藏起此事,自己守着秘密?一个人的秘密才最严密,两个人的秘密就多了一个出口。以当时周菁兰在王府执掌中馈的权柄,她可以轻易做到这一点。

    而后何嫔带着徐四娘去看女儿湉姐儿,何嫔幸福地将女儿搂在怀中,徐四娘在她们身后看不见的一角冷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嫉恨的光,只是何嫔后脑勺上没长眼睛,浑然不知死神在她身后举起了镰刀。

    而后,事情流畅得如同山顶落下的一泓甘泉,滋润了谢王妃、周侧妃、万侧妃、古嫔、徐四娘等所有朱权女人的脸。何嫔与人私通,拿公中银子贴补奸夫的恶行被揭露,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鄙夷。而上官明日和高审君又一早跟朱权通过气,让朱权相信了此事,所以策划这场戏的戏的周侧妃甚至没把“奸夫”喊出来露一脸,朱权就已经一言结案了。

    “够了够了!”墙上的朱权勃然变色,抓过手边的茶杯向地上狠狠一掼,吼道,“滚,滚,全都滚下去!”

    周侧妃、万侧妃都识时务地离开了,可谢王妃被何嫔霸占了十几年的丈夫,现在好容易在有生之年见着何嫔倒台,她要是不看完全场,她三个月吃鱼露都没滋味。于是,谢王妃无视王爷的驱逐令,挂着一脸“本妃有特权”的表情留下来看戏和煽风点火,防止妖女魅惑王爷,减轻刑罚。

    朱权眼中一片凌厉逼人心底:“何当归,你可认罪?”

    何嫔心如死灰,尖声笑道:“好歹毒的手段,好,好!哈哈,真好!朱权,如果你怕我泄露你的秘密,赠我三尺白绫我无话可说,为了我的女儿我甘愿赴死!可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忍心泼污水!这般折辱我们母女,你的良心真好啊!好!好!”

    谢王妃听得一脸疑惑,因为何嫔是朱权左右手,为朱权打理伍樱阁的事,何嫔只悄悄跟好姐妹周妃透露过一点,王府中其他人是毫不知情的。在王府众人的眼中,王爷只是一个醉心道学、闲云野鹤的闲王,成日里与山水花鸟相伴,没干过一点违法乱纪的事。王爷的秘密?王爷有什么秘密?

    朱权脸色大变,疾步上前一脚踢向何嫔的心口。

    何嫔吐血飞出几丈,又撑着地面爬起来,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死盯住王爷:“我不恨周菁兰,不恨徐四娘,也不恨谢巧凤,她们的心思我懂……朱权,你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好恨,我好悔,为你卖命十几年,为你失去一双儿女,换来的就是你这一脚!”

    朱权双目血红,咬牙道:“用热炭把嗓子烧坏,扔进水牢!”

    谢王妃追问:“还有她生的那个野种呢?”她干等着

    “一起扔进去!”朱权漠然转身。

    谢王妃立刻看向身后的婆子,二人忙将何嫔拖下去。

    朱权脸上无喜无悲,低声嘱咐道:“刚才你听见的话,要忘得一干二净,到死都不能想起来。”

    谢王妃惶恐地垂下头:“妾身晓得了。”

    待谢王妃离去后,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落下来,不是高审君又是谁。他招呼也不打一个,劈头就问:“怎么不挑断手筋脚筋,万一她通风报信,联络贼人怎么办?我要的眼珠呢?我说了此女不能留,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解决她?”

    “她翻不了身了,”朱权走进内室,倒卧在何嫔榻上,许久又传来声音,“审君你先回京城观望,出了结果再飞鸽传书跟本王回报,本王很累,这个月不见任何人。”

    “谢巧凤也不能留了,”高审君顿了一下又说,“自从晋王死之后,他北方的势力已逐步被咱们收编为西军,而谢巧凤的爹谢成也早就不中用了。所以,不止谢巧凤要死,连晋王的遗孀谢巧兰也不能留,她们统统都得死!”

    朱权用被子蒙上头,里面传来闷哼:“随你便。”三个字就决定了几个活人的生死。

    何当归看得突然有些发笑,高审君究竟是什么魔星托生的,仿佛天生十分仇恨女人,提起女人的名字就有种咬牙切齿意味,而说到杀女人的时候,语气中竟带着满满的快感。不过,谢巧凤也是她的仇人,在水牢中听人议论说谢巧凤被火烧死,她心中也是一阵快意。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幕后元凶,还帮她解决掉了一个仇人。

    何当归得知了她被冤陷至死的前因后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很不理解那些为了功名大业杀妻杀女的男人,他们打破头地去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争到手又如何呢。朱元璋半生戎马,临老享了几十年富贵荣华,可那些繁冗国事耗走的他的心血,足足比他从富贵中得到的滋润要多几十倍。处处提防这个,疑心那个,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呀——”左边墙上的呼唤声引得何当归回头去看,一间女子睡房映入眼帘,那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女孩儿正在抓起床边的一切东西扔向对面的男子,无东西可扔时,连地上的一双小绣花鞋也扔出去。

    不过,这样的攻击显然吓不倒对面的男子,那双绣鞋甚至被他凌空一抓,收进怀里。他背朝着何当归,没有脸,只能听到一个放肆的男声说:“别人说你脸变好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十妹妹,你比从前还漂亮,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呀——”女孩儿还是尖叫,双手在脸上乱挠,叫着,“我的脸是假的!我跟从前一样丑,呀——你走开!”

    看样子她脸上那种人皮面具用的是最上等的冰蚕丝制成,抓都抓不坏,非得用洗颜水才能摘下来,可齐玄余竟没把洗颜水一起送她,也没告诉过她取下面具的法子。只听她绝望大哭道:“为什么摘不下来了?我不要戴神仙的面具了,我还要我从前的脸!”

    “十妹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男子脚下蹒跚,似乎酒喝多了的样子,他一边走近她一边笑道,“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来,让三哥哥抱抱,三哥哥会治病。”

    女孩儿流泪摇头,呜咽着说:“三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去告诉父皇……”

    三哥哥?父皇?何当归皱眉眯眼,恰在此时,“镜头”转了个角度,那男人的脸露出来,约二十四五年纪,这个人是……晋王朱棡!尽管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不过何当归曾不止一次暗中筹谋帮朱权对付他,所以对他的长相很有印象。

    朱棡冷嗤道:“告诉父皇?那你得先能见到父皇才行啊,你有四年没有面圣了吧,我可是天天上朝都能看到父皇,能跟他说你的坏话。”看到女孩儿发愣,他趁机走近几步,同时口中恫吓说,“你不乖一点,我让他将你送去蛮荒之地和亲,那里的人都吃生肉喝生血,女人连牲口都不如,一个女人兄弟几个轮换着用,你想试试吗?”女孩儿吓得哇地哭出声,连呼救命。

    看着朱棡已经成功将女孩儿捉在怀中,封住口鼻抱到床上肆意轻薄,何当归立感厌恶不已,原本她以为罗府出了个罗川谷,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藏污纳垢之地,没想到这朱棡比罗川谷更无耻百倍,连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不放过,他一个天潢贵胄难道还缺女人吗,怎么这样欺负一个小女孩儿。见那个跟自己长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女孩儿紧闭双眼,一脸逆来顺受的表情,何当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有用没用,就上去拍打墙面,想让朱棡放开女孩儿。

    连拍几下都没用,何当归厉喝一声,想要将这面墙打碎,发功后才注意到自己是小孩子的身体,有厉害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眼见朱棡将女孩儿的衣服一件件丢下床去,何当归目瞪欲裂,朱棡却突然停下动作,说酒喝多了要去更衣,又警告女孩儿不准乱动,否则加倍惩罚,说着将女孩儿一手绑到床柱上才离开。

    女孩儿待他走后立刻挣脱绑缚,跑到房门口却被驱逐回来,两个内监不怀好意地笑着让她好好伺候晋王。女孩儿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室内乱转,最后她瞄上了台上一支红烛,在何当归错愕的目光中,她用烛火引燃了自己的面具,然后痛呼着丢开烛台,等火势蔓延之后才去脸盆里熄火。

    更衣归来的朱棡看不上容貌被烧毁的女孩儿,大呼晦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女孩儿痛得在地上扭动,泪湿了地毯,此时,一双金线皂底靴停在她眼前,一个戴斗篷的高大男人站到她的面前。

    女孩儿艰难呼救道:“高君,你又来了!我答应你了,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在宫里住了,晋王要将我送去和亲!”

    男人腰都不弯,对女孩儿的痛苦处境全然无视,只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走?”

    女孩儿艰难喘息着说:“高君你不是告诉我,咱们蒙古人都住在大草原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得自由自在,没有烦忧……”

    男人蹲下,慢慢道:“可你已经不配当蒙古公主了,你真给蒙古人丢脸,事实上,你已经不配活着这个世上了。”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一件裙子,绕在女孩儿的脖子上,一圈圈收紧,在女孩儿的呜咽声中,收紧,收紧,最后女孩儿沉沉睡去,从此再也不会受苦,不会呼痛,也不用再哭泣求饶了。

    镜头推进,几座宫室外挂上了白幡布,少年齐玄余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宫娥答曰十公主殁了,正在给她治丧,齐玄余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幽蓝色的汁液淌了一地,何当归认出,那个是一瓶迟来的洗颜水。

    何当归静静看着一副白幔遮天的画面定格,这,就是她的前世又前世的经历吗?蒙古公主?朱元璋的女儿?真悲哀。

    此时,身后的墙上传来一个阴险的声音:“王爷,事到如今,本相就不再瞒你,前段时间关于何嫔的一切,都是我和上官明日联手做的一场戏,全部都是假的。何嫔没有背叛你,她生的那个婴孩就是你的女儿。本相听说,你女儿没几天就死了,可你的何嫔倒是命硬得很,到现在还没断气呢。”

    ...

31.第281章 冰面人语惊人

    [第7章第7卷]

    第287节第281章冰面人语惊人

    “高审君!”朱权目瞪欲裂,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对你倚如腹心,你为什么要害我妻儿性命!你为什么要害我!”

    高审君嘶嘶笑道:“害她们性命的是你而不是我,而且,臣下不是要害你而是要帮你,一个成大事的男人,怎么能被妻儿牵绊,怎么能如此脆弱没定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说着,他把头转向一旁面若金纸的上官明日,讽刺道,“这些话,以及设计构陷何嫔的主意,都是你的好部下明日跑来跟我说的。他怕一个人没力量说服你,于是来向我求助,我依言来到王府,见到了那个叫何当归的女人,不过就是个寻常妇人罢了,可她的那双眼睛,真不叫我喜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总之是很碍眼。”

    朱权又转向上官明日,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上官明日似是感觉到了朱权身上酝酿的杀机,连忙单膝跪下辩解说:“何嫔虽然没与王可私通,但不代表她是清白的,她频频偷出王府,就算没与王可私会,说不定也有其他男人……”

    “说不定?”朱权的俊颜扭曲了,“你就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我的爱妾!”

    上官明日连忙垂下头,迅速改口说:“王爷有所不知,别人不提也罢,何嫔与道圣的关系绝不单纯,上一次王爷眼见她偷遛出府,也是去了道圣的家,在彼处东翻西找,不知在找些什么,说不定,她是在找昔日与道圣私会留下的证据。我用墨汁泼脏了她的裙子,她立刻就熟门熟路的从道圣家中找出衣裙替换,若她与道圣没有暧昧,她怎么会将衣物寄存在道圣家中?说不定……”

    上官明日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因为朱权抬手一掌轰飞了他的头颅,那颗英俊的头扬到半空中,朱权又补了一掌,登时碎作漫天血雨和脑浆。而地上没了头颅的身体还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右手的拳面甚至还抵在左手的掌心中。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连何当归都没意料到这样的事发生,愣愣瞧着缺了头的上官明日。

    忽而,何当归又大松了一口气,既然前世的上官明日死在她前面,那么幻梦中所见的那些就全都是假的,她死后没有被朱权玷污身体,一定是假的,全部那些。

    墙壁上的高审君发出干哑难听的笑声,笑了半天才开口:“追随你近三十年的部下,说杀就杀了,王爷,你真是够狠够绝,可托付大事。”

    朱权双目赤红,叫嚣着向高审君飞身扑去,一击未中,又接二连三地进攻,口中叫着:“你一个人复国去吧,本王撂手不干了!你还我女儿命来,留下一条手臂吧。”只是一条手臂,何当归皱眉,那冰面人高审君究竟什么来头,竟能避开朱权盛怒中的攻击。

    高审君身法从容不迫,语气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从容,道:“王爷要是有本事拿到,送给你又何妨,连臣下这条命都一并送你也可以,来吧,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看看杨花的儿子有多少长进。”

    朱权暴喝一声,右手指天,片刻后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青色的剑,当然,那并不是实质性的真剑,而是真元凝成的剑气所化。何当归也从未见过这种气剑,只在书中读过一回,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人能修炼出这种东西,而那个人好巧不巧,还曾是她的枕边人。

    不过,从高审君方才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的武功比朱权高了不止一点点,虽然他冰面具之下的双目也露出诧异的光,不过他脚下继续踏着奇步,不进攻只防守,凭着朱权来攻击。朱权的剑锋所至,房屋成片塌陷,树木成片倒下,可是何当归掰着手指数,两百招之后,他连高审君的一片衣角都没削到。

    那气剑凌厉霸道,可是消耗也是巨大到难以想象,又过了百招之后,朱权那样好体力的人都渐渐支持不住,喘着粗气,单膝倒在地上。高审君在远处观望一刻,而后继续劝说他以大业为重,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作为蒙古皇室的最后一脉苗裔,他应该肩负起复国大任,不可辜负他母亲舍命维护的心意。朱权闷着头不说话,下一刻,他袖中滑出一柄无鞘的小刀,扬手划向颈间,口中沉声喝道:“我就绝了这根苗裔,你和朱棣都见鬼去吧!”

    高审君大惊,飞身扑去救,可对面殷红的血已经喷溅而出。高审君附身察看,说时迟那时快,朱权抬起头来,手中小刀插进高审君的心口窝。高审君连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神采奕奕的朱权,问:“为什么?”

    朱权得意地亮出左手手腕,那里的鲜血已然浸透了袖口,他笑道:“我划伤的不是脖子而是手腕,你死之后,我会好好利用你苦心经营的势力继续咱们的复国大业,等我做了皇帝,逸逸做了皇后的时候,孤一定会好好怀念你,封给你一个无上的超然封号。高先生,你就去那边继续当我母妃的奴才吧,顺便为我的女儿忏悔——我的刀上有毒,无解之毒,见血封喉,你活不长了。”

    高审君仰天长笑两声,边吐血边叫道:“好!好!杨花,咱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已经有本事杀他老子了,这下我死也可以瞑目了!哈哈,哈哈!”

    朱权面色大变,敛目瞧着高审君,嘶嘶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你不要临死又胡说八道,还牵扯上我娘!”

    高审君嘿然笑着,反问:“你要不是我亲生子,以我的本事,我为何要苦心扶持你登大位,我怎么不为自己争天下,我干嘛不直接杀了朱元璋,自己做皇帝?权儿啊,看你这样争气,还懂得计诈并用,为父深感欣慰,虽然担心你在计谋上仍输了朱棣一层,虽然不能亲眼看你登临大宝,心中甚感遗憾,不过……能去见杨花,我心中极是欢喜。”说着,他缓缓闭眼,断了气。

    这个幕后的操纵者和阴谋者,元朝的遗老,竟然就这样站着死了,站得比活着的人还笔直。

    墙里面的朱权目瞪口呆,墙外面的何当归也颇为不可思议,朱权……竟然不是朱元璋的儿子?他跟朱元璋的脾性可是十成十的肖似!还是这个高审君临死前心有不甘,才谎言诓诈朱权,好让他后悔不迭?高审君为何看自己不顺眼,指定要自己的一对眼珠?

    多年前杀死十公主的那个“高君”又是什么人,他能自由出入皇宫,又穿着宫中不许穿的长斗篷夜行装,可见他是偷潜进皇宫的,他的武功一定高得难以想象。

    同样武功卓绝,同样姓“高”名字中有个“君”字,同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同样都是蒙古人,高君和高审君是同一个人吗?高君杀了十公主,高审君策划了杀死何嫔,是暗中最黑的那一只黑手,这么说……何当归蹙眉,自己的前两世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杀害,那个人还可能是朱权的生父?!

    朱权连连后退两步,倒坐在地上,看着冰面人发呆,一呆呆了两个时辰,何当归也倚靠在墙上等着,想看看冰面人的面具会不会融化,对方有可能杀了她两次,她却连此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不知何时,墙里面的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就把朱权和冰面人变成了雪人。何当归略感失望,她想起来,自己死的时候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滴水成冰,冰面具是不会化的。

    “王爷……”一个小内监从一堆废墟中探出头来,弱弱地喊了一声,朱权略偏过头,以证明他是活的。于是小内监又弱弱地说:“何嫔她……”

    黑眸扫来,在锐利之中,还藏着深深的疲惫,“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

    高大的身躯,倏地起身,“不可能。”昨天他还去检视过一回,那水牢的玄铁锁也是他亲手锁上的!

    “她会不会……死掉沉下去了……”

    朱权双眸一黯,身影忽而在原地消失,留下一个从未见他显露轻功的小内监,在原地呆愣。

    天空洋洋洒洒飘着雪花,朱权出现在后园的水牢外,一掌轰飞了玄铁栏杆,跳进里面去找消失的何嫔。外面滴水成冰,水牢里的水却从不结冰,这也是一桩奇事。朱权在水牢中翻腾了半天,何当归记得他的水性不好,潜入水下找恐怕有难度,当然了,“水性不好”也有可能是他在隐藏实力,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藏在套子里的人。

    何当归冷笑一声,还找什么,不见了就是死了呗,沉到水底了呗,水底还躺着你的女儿呢,朱权。

    水牢被改建过两次,占地面积非常大,朱权找了很久都无结果,索性挥掌一通狂拍水面,将牢里的水拍成一道道水柱,射出头顶的牢门去。一时间水牢中冰水飞落如雨,片刻之后,水牢中的水被抽干了,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什。何当归掩面流泪,那个是她的女儿……

    “逸逸!逸逸!”朱权大叫,声音在水牢中回荡。抽干牢中水,他只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牢房,里面没有他的何嫔,某种力量,在措手不及的某个时刻,牢握了他的心口,让他忘记呼吸。

    何嫔人呢?她的尸体呢?这是朱权和何当归共同的疑问。

    朱权飞身跃出水牢口,迅速往前院走去,立意发动府中所有人去找,封了府门,封了城门去找。何嫔诡计多端,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逃出了水牢,她逃走了!朱权脚下飞快,以至于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低头看时,一张素白小脸被掩埋在新落的白色积雪下,那张小脸双眼紧闭,白的几乎与雪同色,除了头发,她的整张脸全都与白雪同色。

    朱权在她身边蹲下,试图叫唤她,但她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不剩一分一毫温度。“醒过来!”他伸手,轻拍着她的脸。

    没有反应,她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该死,何嫔,醒过来!”朱权咬牙低吼道,“我有事要问你,你醒醒!”还是没反应,他突然变聪明了,懂得伸手去试她的鼻息了。微抖的手指凑近,然后微微舒了一口气。何当归疑惑地蹙眉,难道这时候自己还没死?自己什么时候跑出水牢了,她竟不知。她昏过去时最后一个印象,就是刮骨燎心的剧痛,以及没有尽头的寒冷、

    明知何嫔是被冤枉的,朱权还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厉声命令道:“你醒醒,你现在醒了,本王就宽恕你过往的罪过,还同从前一样对你!”何当归哑然了,莫说是人,就算是一条狗,也不可能再回头吧。

    朱权忽而又变聪明了一点,懂得摸脉,还懂得用真气护住何嫔的心脉了。不过,由于刚才一场大战令他消耗太多,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太小气,舍不得给何嫔输送太多真气,总之,一炷香后他就撤开手,抓着何嫔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吼道:“我已经原谅你了,醒醒,你醒醒!”

    何当归咬着两排牙齿笑了,朱权,你凭什么原谅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应该醒过来被你原谅,三个月关在水牢里,一口饭都没有,只能吃一点偶尔从护城河那边冲过来的鱼虾为生,我又不是仙儿,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有本事活着?我撑着一口气不死,就是想看看你遭什么样的天谴!如今亲眼得见你手刃亲父,我心里真是痛快。

    他抱起比羽毛还轻的她,跌跌撞撞往最近的屋舍走去,一路掉粉落渣,白色成块的雪从她的发间和破烂衣衫间掉落,一道蜿蜒的白色痕迹,在白皑皑的地面上并不明显。

    “来人!快来人!”朱权喘着粗气吼道,“人都死到哪儿去了!把火炉和热水送来!”说着走到一间屋舍门口,一脚踹开屋门,将何嫔放在床上,将她湿冷的破烂衣衫全数撕走,用锦被将她裹好,再次冲门外大吼,“火炉!热水!”

    火炉和热水立刻被送来,朱权驱走那些人,一踢房门,就将裸身的何嫔浸到一桶热水中。

    何当归心道,朱权真是个二傻,受了冻伤的人不能立刻烤火或碰热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吧,亏他还号称精通百技,博览群书,他的一肚子学问都见鬼去了?

    “住手!”有人踹门进来,炸雷一样喝道,“不能给她暖身,你会杀死她的,她中了蛊毒!”

    ...

32.第282章 让她安心去罢

    [第7章第7卷]

    第288节第282章让她安心去罢

    朱权抬头一看,来人是柏炀柏,立刻面露喜色,大叫道:“小舅,你来了太好了,救救何嫔,快来救她!”

    柏炀柏没戴任何面具,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柏炀柏,如今他已经年满五十,看起来依然是少年模样,比三十三岁的朱权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黑着脸喝骂道:“我用雪将她包住,就出府去找药,你却把她丢到热水里,你是想杀死她吗?”

    何当归被朱权方才开口喊的那两个字惊到了——“小舅”!柏炀柏是朱权的舅舅!朱权的母妃杨妃是元朝郡主,柏炀柏是杨妃的兄弟,柏炀柏也是蒙古人,还是一个蒙古贵族!何当归目瞪口呆地想道,怪不得柏炀柏那么讨厌朱元璋,坚决不肯入朝为官。

    朱权愣了一下,然后从水里将裸身的何嫔一把拽出来,拎回床上。柏炀柏也愣了一下,倏地背转过身去,问:“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她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权胡乱扯起被单给何嫔擦身,擦了几下将被单丢在地上,重新用被子将她裹好,才开口答道:“有人设计害她,我一时不察就变成这样了,别多说了,小舅舅,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柏炀柏略侧过头,见何嫔裹好被子了,方回过身,嘟着嘴说:“本来我是想到了办法,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了。”

    何当归蹙眉看朱权将手探进被子里一通乱摸,心中义愤,那个死色狼在干什么?!

    死色狼朱权扭头看柏炀柏,哆嗦着嘴唇说:“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她……她是不是快死了!她没有脉搏了!”

    柏炀柏一把推开他,坐到床边,掀了一下被角又放下,也学着死色狼那样将手探进被子里摸了一会儿,沉声道:“她的蛊毒又发作了,这蛊一定很疼,她已没有力气再疼,可蛊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可以续命——只要不疼足规定的时间,就算她心脉齐断,口鼻进水不能呼吸,她也照样死不了。”

    朱权嘶声问道:“那怎么办?她从哪里中了蛊?不是只有南方才有蛊吗?是不是水牢中的水不干净?”

    何当归觉得朱权的问题好白痴,蛊是人养出来的东西,当然可能被大江南北乱带。不是只有南方才有蛊吗?真傻帽。水牢中的水不干净?当然不干净,朱权,你的女儿还在牢底搁着呢,你不能顺手将她捡出来吗?

    柏炀柏思索一下,问:“你府中那些女人是南方人?湘西或者云南一带的苗女,有吗?”

    朱权愣一下说:“我不知道。”他面上现出急躁,推一下柏炀柏的肩膀,“你别东拉西扯了,求你正经一下,把所有本事拿出来救她,我……这个女人是本王最喜欢的,我不能没有她。”

    “最喜欢的?”柏炀柏气哼哼地说,“你对最喜欢的女人都这样,那你对不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一蛊一解,只有下蛊者才能解开这种蛊毒,我也不是解蛊行家,本来我有办法压制蛊毒发作,可你将她丢进热水里,让她体力的蛊尽数醒来,提前发作,我能怎么办?!她没救了。”

    朱权又愣了一下,一把推开柏炀柏,坐在床边摇晃着何嫔,咆哮道:“给我醒过来!该死的,你是我的!就算想死,也要看我准不准!”这个女人是他见过的最坚忍的人,什么疼痛和毒药都能忍过去,只要将她唤醒,她一定能用意志力将那些蛊毒逼出来!

    柏炀柏急忙拦他说:“你这样会加速毒素运行,会把她晃死的!而且她冰了三个月,身体又冷又脆,一碰就碎,你会把她弄碎的!”

    朱权停了手,回头看柏炀柏,问:“你不能救活她吗?你的法术呢?”突然他又瞪眼,“齐玄余!齐玄余在哪里!”

    “没人能救她,齐玄余现去了东瀛,三四个月都回不来呢……”柏炀柏摇头叹息道,“现在找神仙都没用了,阿权哪,她唯一的孩子死了,她又身中剧痛的蛊毒,可谓了无生念,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地死吧,她现在只需要安静……”

    “孩子?”朱权终于想起牢底那小小一坨的他的女儿的襁褓,可一张口却说出很欠揍的话来,“孩子再生就有了,小舅你救救逸逸。”

    柏炀柏鼓一鼓眼珠,指了指床上盖着被子,被面几乎没有一丝凸起的何嫔,叫道:“你看她这样还能生孩子吗?老夫已经掐指算过了,她命中只有一女,现已死翘翘,就在刚刚,老夫又掐指算了算,她过半个时辰就要咽气了!”

    朱权呆呆望了柏炀柏一刻,仿佛听不懂人话般,继续要求着:“孩子再生就有了,小舅你救救逸逸。”

    柏炀柏摊手说:“无能为力,那么——先这么着吧,我从外地赶过来,靴子都走出洞了,搭便车还叫人家撵下去,我困得不行了……我要去睡一觉,过半个时辰来给她收尸,你不知道哇,这种被蛊毒入侵的尸体一定要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否则就有传播疫病的危险,真是说不出有多危险。你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就别再折磨她了,让她安安生生地咽气吧。唉,真是个可怜的妞……”说着,摆摆手,扭头走出房间了。

    何当归略松一口气,原来柏炀柏并不喜欢她,看见她死也没有伤心,没有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意思,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柏炀柏会情绪很激动呢……不过,这样最好,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柏炀柏的几十年道行毁在她身上,其实看见了幕后黑手毙命的一幕,她就算不重生一世,而是去正常投胎,或投不了胎,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烟尘,也没什么可羁绊的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走过来也不过如此,苦难,永远的主旋律,快乐短暂如烟火。

    朱权呆呆望着柏炀柏的背影,然后又转头看一眼气若游丝的何嫔。她要死了!

    恐惧攫住朱权,他全身僵硬,瞪着眼前苍白羸弱的小女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他无法承受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怎么会突然这样,早在三个月前,他不是就把她当成一个死人了吗?他虽然曾经很赞赏很倚重这个女人,但比她更得力的助手俯拾皆是,比她更美艳更新鲜的女人遍布王府,他早就当她死了。可是,为什么看着她在他眼前死去,他会突然喘不过气来?

    不行,她不能死,她欠了他很多,她要醒过来还债。

    朱权又冲着门口暴吼道:“红糖姜汤!拿红糖姜汤来!”从前常见她喝那个东西暖身,只要她暖和过来醒过来,她一定有办法自己给自己治病,她从来不看大夫的,因为她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大夫!为什么他的心皱缩成一团,她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红糖姜汤第一时间被送来,这一次,不用朱权撵人,来人自发小跑离开了。朱权一把抓起调羹,舀了半勺深红的热汤,吹都不吹一下,野蛮地用手指掏开何嫔紧闭的嘴巴,将那勺滚烫的汤倒进去。看样子,他不是想“救”醒何嫔,而是想“烫”醒何嫔。

    何当归嗤笑一声,这样喂法,只怕何嫔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去了,她喝不下去的。果然,下一刻,那昏厥的单薄人儿一阵颤抖,两下就把那口热汤咳出来。

    朱权愣了一下,仿佛没意料到世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原来昏迷中的人还会咳汤,仿佛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他深吸一口气,又舀一勺热汤,这次他聪明了一点,吹了两下灌给何嫔。

    身体颤抖。剧烈咳嗽。汤被原样吐出来,其中还带着点疑似血丝的东西。

    不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意志,都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上逍遥蛊的可怕痛楚,即使蛊毒不发作,那些两三天前的痛楚余韵都能夺走她的命。何当归微微舒了一口气,让她就这么去吧,这一下她总算知道,自己只是“碰巧”重生了,不干前世的柏炀柏什么事,也没欠下他的人情,这样,她就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世的柏炀柏了。

    “不!”炸雷一样的声音,吓了何当归一大跳。

    朱权突然又将何嫔从床上揪起来,茶色的眸子,瞪视着她的脸,疑心她是装昏骗他,他剧烈地摇晃着她的双肩,怒声咆哮着:“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本王命令你醒过来,你不醒,我就提着剑去杀了罗家所有人!”

    去吧去吧,何当归心道,不用心软手软,尽管放开了杀。罗家那班小人个个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黑账本,将那些人统统拉去蹲大牢,一百个人里有一个冤枉的;让那些人报数,单数拉去砍头,十个人里也就有一个冤枉的。

    “何嫔!我原谅你了,你醒过来给我道谢吧!”朱权一边含一口热汤,扣着何嫔的下颌哺给她,一边百忙之中抽空胡说八道,“你一定很感激我吧,那你快起来叩谢,你现在醒来,本王另有封赏,以后封你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那样你就能随便给你家的人封官了,你一定很开心吧,快醒过来!”此刻的朱权,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神智早已被不知名的恐惧与焦虑驱逐。

    何嫔的答案,是半口汤混着半口鲜血,齐齐喷出,染红了素花锦被的被面。

    如火般的鹰隼的眸子,滑过她曾经乌亮现在细黄脆弱的发,她不肯睁开看他一回的眼睛,她与肌肤一个色泽的唇瓣、她瘦得仿佛不用碰就会自己折断的手臂,她要死了!不,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死了,这个单薄得不可思议的小女人,早已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具不能再睁开眼对他笑的冰冷尸体。不,她即使睁开眼,也不会再对他笑了,他杀了她的孩子,他又杀了她,她以后都不会对他好了!

    她静静躺在那儿,像是一朵被暴风骤雨摧残过的荏弱海棠花,一片美丽透明的花瓣都不剩了,她的根也断掉了,她马上就要被风吹走了!

    朱权坐在床前,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心中有如烈火在烧。他把脸埋进掌中,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兽,发出痛苦的低声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子,不管受了什么伤中了什么奇毒,她都能自己治好自己,然后骄傲地宣布说,凭我的医术,这点小伤伤不到我,一点都不疼,两天就好了!为什么,她不能想从前一样全心对他,只要他一声低唤,她就立刻从睡梦中醒来,问,王爷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

    他现在觉得最不如意的事,就是他的何嫔不要他了,她要去轮回转世,她要去另一个世界对别的人好了,她抛弃他了,他永远地失去她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从前对她一直很好,只有最近才变坏,她不能略过这一段,重新让他对她好,重新对他好,跟他重新开始吗?

    他觉得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觉得她只是心里有一点怨气,才会不理他的呼唤,于是,他轻轻戳一下她凹陷的面颊,好声好气地贴在她耳边,这一回,他终于向她道歉了:“逸逸,这一次的事是我没有查清楚,一时受人蒙蔽,才让你受了委屈,还害了咱们的孩子。只要你不气我,愿意跟我重新开始,我就加倍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拿给你,行不行?从前都是你听我的话,以后咱们换一换,我听你的话,行不行?”

    不行,何当归帮昏迷的何嫔答道。你早就失去她了,你哪还有脸要求重新开始。

    朱权觉得手下人儿好像动了一下的样子,他略感欣喜,然后继续软语道:“你不要只记恨我这次的无情,想想咱们俩的好时候,咱们俩一块儿看书,一块儿看月亮,你亲手做月饼,还喂月饼给我吃,你还给我……”顿了一下,他话头止住,转而开始历数他对她的好,“逸逸,你的要求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谢巧凤周菁兰找我办事,找十次都不好使,你说一次我就应下,你多看一眼的东西,我都暗中留下,过两天寻个名目赏给你,我还……”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何嫔突然睁开了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墙外的何当归的眼睛也立时睁得又圆又大,怎么可能?何嫔醒了?她怎么全然没有这一段记忆?何嫔……这个何嫔是她吗?

    ...

33.第283章 何必含笑饮鸩

    [第7章第7卷]

    第289节第283章何必含笑饮鸩

    何嫔的眼珠变成了一种金棕色,看起来比朱权的茶色眸子更像异族人,只见她的眼轮一转,看到了床边的朱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梨花花瓣一样的唇动了动,比了两个口型,当然,她早就不能说话了。

    朱权愣了愣,他突然才想起,三个月前他曾下了一道命令,灌热炭将何嫔的嗓子烧坏了。她没了清灵悦耳的声音,就不能再在他失意的时候安慰他,而且,她一定恨极了他吧,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朱权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半扑在床头上,用指腹抚着她的唇,许诺道:“我认识很多好大夫,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你,要体谅我才好,哪个男人听说那样的事不生气?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

    何嫔还是重复那两个口型,连续重复了两三遍,何当归一下子就读出那口型是在说一个名字,孙湄娘。可朱权虽然略懂唇语,却没能读出这个名字来,他根本不知道孙湄娘是谁。总之,现在的朱权智力退化到幼童水准,他一把抓过一旁针线簸箩里的一个针垫,从被子里找到何嫔的手塞给她,命令道:“快把你自己治好!本王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苍白的手,软弱无力的垂下,握不住那圆圆的针垫。何嫔最后重复一回“孙湄娘”的名字,眼轮一凝固,就一直那么凝固着了。何当归松口气,原来是回光返照么,终于与痛苦作别了么,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朱权显然不这么想,他暴跳如雷,眸中是满满的怒火,他愤怒的咒骂她:“命是你自己的,你救活了皆大欢喜,你救不活也没有人在意,别以为我好稀罕你,我现在最喜欢的人是茜宝,她比你好多了!你一死我就去找她!”

    何当归知道,那个茜宝就是他继何嫔之后发掘出的新宠,同样都是江南女子,同样都是灵气与才华并重,不同的是,何嫔已经走完了她的一生,而茜宝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

    何嫔萎谢成地上的一朵枯花,激怒了朱权。他跨身上床,抓住她单薄的肩头,猛力的摇晃着,怒叫着:“你这算是在报复我吗?没有用,别以为我好稀罕你,我不在乎你,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我才不会伤心!”掌下人不做反应,痛苦揪紧朱权的胸口,更用力的摇晃她,“你看看我!你不是最喜欢看我吗!你不是每天睡觉偷看我吗!现在我让你看了,你看看我!”

    震天响的声音震落了房梁上的积尘,回荡在室内,传出了室内,回荡在王府。从午后到黄昏,从白昼到黑夜,不间断地回荡着,那声音逐渐嘶哑,就像是绝望的兽,凄厉悠长地重复一个单调的音节,令人不忍侧耳闻听。

    窗户上出现了柏炀柏的脸,他犹豫片刻,转身离开了。窗户上还出现了周菁兰幽怨的眼睛,只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最后,一个有着水样眼神和花瓣样红唇的黄衣少女走进屋来,走到床边,壮着胆子说了句:“爷,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你已几个时辰未进食了,奴家再也看不下去了,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况,何嫔是罪有应得,是她对不起爷,爷没有半分对不起她。”这个女子何当归也认得,是朱权的新宠茜宝,一个聪明的女人,何嫔被冤陷那次,府中多少女人都跑去看戏,其中就没有她。

    “该死,醒过来!”朱权对茜宝的规劝充耳不闻,沙哑着嗓子叫道,“你醒了我任凭你处置,你不是恨我吗?我任凭你处置!”何当归心道,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茜宝又走近了一步,蹙着浅黛柳眉,细声道:“让她去吧,爷,你还有我啊,你太累了,你该睡觉了。让她去吧。”

    “啊——”朱权面目狰狞地抬头蹬茜宝,瞪得她水眸蕴出一点泪,他将纸一样薄的何嫔按进怀里,绝望叫道,“她要去哪里,她哪里也不能去,她是本王的东西!啊——”

    何当归简直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朱权了,要是真有这么舍不得,他怎么足足把他的爱妾何嫔浸在冰水中?青儿说,朱权就是“贞子的博士爸爸”,她不懂是什么意思,青儿又解释说,就是千古罪人的意思。朱权,你已经杀死何嫔了,仇恨已经结下了,而且没有一丁点弥补的余地,因为你当时把事情做得太绝。

    朱权周身剧颤,仿佛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可逆转性,才短短半天时间,早晨那个风采照人的宁王就换成了一个青碴胡须的颓废男人,他一遍遍摇晃散了架的何嫔,一遍遍重复着没有营养也没有威胁性的话语:“你敢就这样放弃?你敢就这样离开我?我要杀光罗家每一个人,连你母亲也不放过,全都杀了为你垫棺材!何当归,你敢就这样丢下我?你说过要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说话不算数,你敢欺骗本王,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墙壁外的何当归撇一撇嘴,男人不讲道理时,简直比女人还要不讲道理十倍,他杀了她,又怪她不守信诺,朱权,你违背的承诺早已十个手指数不完,你这个背信的小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墙壁里的何嫔虽然是失去生命的木偶,却也在唇畔留下一个讽刺的弧度,似乎也在嘲笑那个男人的可笑。

    可笑的朱权发出一声哀嚎,滚烫的热泪,滑下深刻的五宫,濡湿了他的脸,浸润了她的发,他麻木地抱着没有知觉的何嫔,朝她咆哮,呼喊,恫吓,诅咒,命令,指责,道歉,哀求,控诉,“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吗?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吗?你不是说你的命是我的吗?你……你这么喜欢我,不能多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的泪水滴在她的胸膛,那里已没有了跳动,他将脸埋进她的发中,发出模糊的低号,失去她之后,他却突然醒悟,他不能离开她而继续走他的夺权之路,那条路上没了她,感觉什么都不吸引人了。只是连他自己都开始明白,他醒悟得太迟,她离开得匆匆。

    当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她。当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喜欢上她。当她终于离开他的时候,他却爱上她。

    是她走得太快了,还是他跟不上她的脚步?还是说,一个爱得太早,一个爱得太迟?

    何嫔多年前说过的话回荡耳际,“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思念你,我就不会妒忌你身边的女子,我也不会失去自信和斗志,我更不会痛苦。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原来,这种失去自信和斗志的痛苦感觉,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

    爱情从希望开始,也由绝望结束。死心了,便是不再存有任何她曾经对他有过的希望……如果他能够不爱她,那该多好。

    爱情,原来是含笑饮鸩。

    床边的茜宝突然发出一声低呼,葱白纤指点着何嫔的胸口,却说不出话来。墙外的何当归也讶异地看着那惊人的一幕,原来,胸膛被泪水沾湿的何嫔,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干瘪胸突然鼓起,胀满,现出晶莹动人的光泽,仿佛雪岭顶上落了两瓣樱花。这种变化迅速传达到她的全身,她的面容变得比一旁的茜宝更青春鲜妍,她的纤腰如临风欲折的花枝,她的肌肤彷如堆雪砌玉。

    她变成了十七八岁时最美好的模样,美成了一幅画,只除了,她的鼻息之间仍是一片冰冷。何当归心中暗道,这就是“逍遥蛊”的可怕力量吗?代价是痛得彻骨,魂飞魄散,回报是枯萎的花瓣会重飞枝头,绽放旧日华彩?人死已矣,身体再美还有什么用?

    朱权被怀中人的变化惊到,讷讷低语着:“原来她是天上的仙子……她又回天上去了……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礼物吗……”他埋头品尝着那双雪岭的甜美滋味,片刻后抬起头,双眸已然染上了欲念和快意,他扬手一弹,挂着幔帐的银钩折断,层层青幔簌簌滑落,闭合,遮掩了床上风光。他干哑地笑了:“你把这样的礼物留给我,你抛弃了我,自己回天上做神仙去了,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看我怎么教训你……非让你回来向我求饶不可……”

    看着床上交叠缠绕的一双人影,茜宝明白了朱权的意图,掩口惊呼道:“爷,她已经死了,你不能这么做!她是个不洁的女人!”

    朱权半抬起头,喝骂道:“滚!你给我滚开!滚!滚!”

    茜宝洒出两行晶莹的热泪,金缕翡翠绣鞋一蹬,快步奔出了房间,紧掩的口中发出呜咽,不忘掩好房门。

    朱权仰天发出一长串疯狂的笑声,叫嚣道:“看我对你多好,我从今往后只跟你一个人好,咱们百年好合,永世不离,逸逸,你满意了吧!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只抱着你睡觉,你满意了吧!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吧!”他覆上她**的雪肌,温习着二人间熟悉的舞步。

    墙外的何当归随手掏出怀中的杉木盒,用力砸着墙上的微微摇动的帐幔,想砸碎那一切疯狂,砸碎那个失心疯掉的朱权。他想发疯想发泄,去找别的女人,他去找别的女人!滚开!滚开!

    杉木盒两三下就被敲得四分五裂了,里面掉出一块墨黑的双环玉佩,上面缠绕着一缕黑发,分明是孟瑄之前用剑削下的那缕发。另外还有两三封书信,用厚实的油纸信封密实地封存着。她捡起玉佩,哭泣着想起,她已有了孟瑄。三年后的孟瑄可能已经被她害死了,她要去设法保护现在的孟瑄,保护他平平安安活到三年后。这样,三年后的那些事是否会如烟尘一样,被风吹散,露出晴空呢?

    她滑坐到地上,背倚着墙壁,朱权暧昧的床笫耳语清晰传入耳中,“逸逸,喜不喜欢这个?有没有很怀念?咱们俩一年多没在一起了,你一定很难捱吧,别急,本王全都补偿给你……”

    泪水滴湿了墨玉,她默默询问着,孟瑄,怎么办?朱权他疯了,他是个疯子。

    如是几刻,身后间断地传来粗重的喘息和闷哼,间或还有两声短促的笑,直到“咚”地一声,有人踢开半掩的门,呼啦掀开帐幔,柏炀柏愤怒的声音响起:“死小子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么?!”

    何当归泪眼朦胧地回头,但见朱权松垮地套着件白褂滑出锦被,双颊粉红,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地滑下床,踉跄着走到屏风后,口中嘟囔着:“我跟逸逸欢好,小舅你来凑什么热闹,她是我的妻子,她对我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她怕我以后一个人孤寂,才做了个仙法,留了她的**给我解闷……我在干什么?我当然是做夫妻间天经地义会做的事……”

    柏炀柏铁黑着脸,掀开被子略瞧了一眼,拿被子将何嫔紧紧一裹,将被筒打横一把就走。

    屏风后更衣的朱权火速奔出,上来抢夺被筒,怒叫道:“你为何抢我的逸逸,明日说你们有暧昧,我不肯信,原来是真的!你放开她!”

    柏炀柏冷笑,恨声道:“我只恨没有早点带她走,我好恨我自己,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是我一个人的,你要女人去外面挑,这个是我的,”朱权拦腰抢夺被筒,像小孩子在抢夺糖果,“你还给我,这是她回天上之前留给我的!”只要他保存好她的礼物,温柔对待,早晚有一天,她会再回来找他的,她的心比水更柔软,两三日就原谅他了。

    柏炀柏争不过朱权,却抵死不松手,口中嘶声叫着:“她早就该是我的了,我遇上她的时候,你还不认识她,我只恨没有在那时就带她离开,她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你根本配不上她的好!”

    朱权一掌打在柏炀柏肩上,夺回被筒,冷冷道:“我不问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杀你,你不要来破坏我们的生活。你那么喜欢易容,你去无香阁里扮宁王去吧,我要跟逸逸做一对快活神仙,从此不出这个房间,她不回来找我,我就去天上找她。”他一边说一边从唇角滴出鲜血来,可仍然浑然不觉地说着,“刚才她开口说话了,她说她在天上等我呢,她说只喜欢我一个,不喜欢你。”

    柏炀柏连吐两口血,左肩一阵剧痛,右手去碰时,觉到肩胛骨已然粉碎,他愤怒地叫道:“见鬼!你打伤了我,我就不能为她聚魂了!三个时辰之内,她就魂飞魄散了!她中的蛊古今罕见,要连魂魄都一并吞噬掉了!”

    ...

34.第284章 情蛊乎情深乎

    [第7章第7卷]

    第290节第284章情蛊乎情深乎

    朱权瞪眼:“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一定是想抢走她,才拿这样的话来骗我!你的嘴里一向没有实话,骗鬼鬼都不信!”

    他收紧怀中被筒,同时抬眼四顾,仿佛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即将消散的魂魄,而后,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边咳一边喷血,不意间将血喷在了怀中人的额头上,染得一片通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慌忙拿衣袖去擦,不料越擦越红,最后还擦破了一点皮。

    朱权心疼地叫道:“弄坏了!”他紧步跑向柏炀柏,哀求道,“小舅你办法多,你帮我弄好,我把王位送给你玩,你看,这里破了一点!”他每说一句话,就往外喷溅出一点血,有的血滴落在何嫔的面颊上,可他不敢再去擦,只把何嫔挂着一匹如瀑黑发的脑袋举给柏炀柏看。

    柏炀柏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此时,她的眼珠已经重新变成黑色,是一种死寂的黑。柏炀柏叹口气,又将没受伤的右手探手进被筒中检查情况,他咳着血问朱权:“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在咳血,你也受伤了吗?”

    朱权浑不在意地答道:“不知道,可能是被高审君打伤了吧——你能修好这块皮吗?你知道怎么能长久保存她吗,小舅?”

    此时,朱权的双颊变得愈发红,几乎变成了一种鲜艳的桃红色,柏炀柏抬目时看见他这副样子,不由一愣,满脸疑惑地思索着什么。朱权不耐地用手扇着风,然后将被筒往怀里一收,转身往床上走去,口中道:“你去外面慢慢想,我和逸逸还没快活够呢,我听见她又在叫我了,你想到办法再来帮她治,哪天她从天上下来,一看身体被弄坏了,又要生我的气了。”

    柏炀柏追了两步,牵动了左肩的伤痛,倒抽着冷气跪倒在地上,而后猛然抬头,大叫道:“阿权,你快看看你的心包经!看你的心包经!”

    朱权不悦地嘟着嘴巴,将被筒放回床上,拥着被筒躺下,撵人说:“逸逸说了,小舅你再不走,就把你丢进水牢中关起来!我不介意当着你的面,可逸逸她很害羞的。”说着用桃红的面颊印一印被中露出的苍白小脸,伸舌舔掉她脸上的一滴血,同时恍然道,“对啊,应该用水擦,用水就擦不破了……”

    柏炀柏气得重重捶地,吼道:“你也中蛊了!是情蛊,无解之蛊!你看看你的心包经!”

    朱权不耐地低头看了一眼,一条金线自他的心口窝长出,沿着心包经的经脉蜿蜒上左臂,还在缓缓地往左手掌心和指尖方向攀爬。他讶异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柏炀柏摇头叹气,说:“丫头中了什么蛊我孤陋寡闻查不出,只能瞧出那蛊极强极烈,最后会将三魂七魄统统噬尽,让她连投胎转世都不成。之前看见她的憔悴模样,我对你又气又恨,不禁起了私心,谎称她马上就死了,想带走她的尸体为她聚魂,救活她以后……带她远走高飞。后来,我见你那样伤心,一时心软就想多给你们一点时间,让你们道个别,岂料你竟然跟她同房……阿权,你中了情蛊了,命不久长矣。”

    朱权耷拉着眼皮,将下颌抵在何嫔的头顶,一道血线缓缓流入乌黑的发间,消失不见。他懒洋洋地说:“这是逸逸回心转意了,要接我一起上天呢,那小舅你走吧,不用你给她治伤了,我们要去天上做一对快活神仙了。”

    柏炀柏气恼道:“你清醒清醒吧!你现在一定是被情蛊的火毒左右了,连正常的思考力都没有了!你先封住经脉,运功压制毒素蔓延,或许我还能想到办法救你!你清醒清醒!”

    朱权慢吞吞地说:“我觉得现在最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我和逸逸都不喜欢你,你妨碍到我们睡觉了,你滚,快滚!”

    柏炀柏挣扎着爬到床边,冷冷道:“就算不救你,我也不能不救她,你中了情蛊,最多只是殒命后去轮回转世,可她却要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行了。我曾许诺过保护她不让她死,就算死了也要将她救活,我一定要救她。”

    朱权皱眉看柏炀柏,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们的?”

    柏炀柏掐指一算,沉声道:“还有两个时辰,再过两个时辰,她就消融殆尽了,到时你在她的牌位前烧纸给她,连火都点不着了。这一次我绝对没说谎,虽然我不知她中的是什么蛊,不过我听说苗人有‘以蛊养蛊’的说法,就是用低级一点的蛊给更毒更厉害的蛊作饵食,我猜,那养蛊之人一定是将情蛊喂给另一种蛊当食物。情蛊都已经剧毒至此,连你都抵受不住,生出轻生殉情的念头,可想而知,那另一种蛊有多毒了!”

    朱权皱眉听完,反驳道:“我才不是被情蛊左右,蛊不就是虫子嘛,我怎么会被一条虫子摆布。我只是突然清醒了,逸逸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要去找她,她一高兴,就会跟从前一样对我好了。小舅,你救救逸逸,送我们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我知道你能做到。”

    柏炀柏又咳出一口血,瞪他一眼说:“你已经被情蛊烧昏脑子了,你的话不能当真,快快封了经脉,去门口吹吹凉风吧,我要救她!”

    朱权像小孩一样乖乖听话下了床,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你不能偷看她哦,不准乱摸她。”

    柏炀柏学刚才朱权那样跨坐在被筒上,从袖中摸出一道明黄的符纸,啪地贴在何嫔的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去掀被子,被朱权喝止后,他将另一道符纸递给朱权,说:“那你来贴吧,贴到她的肚脐上,心中默念《白同参易经?中》,手法要快狠准!”

    于是柏炀柏背过身去,朱权死皮耷拉眼地掀开被子,贴上符纸又盖好被子,才叫柏炀柏转回身。柏炀柏给何嫔口中灌入一种冒烟的东西,半晌后,那东西烧出一点红色的小火苗,柏炀柏瞪眼看朱权,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蓝色火苗?”

    朱权打着哈欠,侧躺依偎在被筒上,不在意地答道:“我怎知道。”

    柏炀柏继续瞪他,问:“你方才念《白同参易经》了么!”

    朱权闭眼,梦呓般嘟囔道:“谁记得那个东西。”

    柏炀柏还想问更多,屋外却突然一片光亮之意大盛,伴随着一声“砰咣咚”的滚滚巨响和烟尘,屋中仿佛发生巨型地震一般四角摇动,震落了室内的所有挂件。廊前和屋子内外的所有蜡烛、灯盏和灯笼,不管有灯油没灯油,统统烧得一片炽烈白亮。屋中几盆枯萎凋败的菊花瞬息恢复生机,绿莹莹的叶子给人以一种不寒而栗的悚然感觉,下一刻,所有的花苞打出,盛放的全部都是大朵大朵的凤凰花。

    墙外的何当归也是一阵错愕,她瞧见,那间屋一角的一瓶腊梅枯枝,无根之物,竟也盛放出几朵花苞,交错在乌紫的梅枝上,眼看就要吐出朵朵鲜花。这究竟是什么怪异情形?是柏炀柏作法召来的奇异景象吗?

    柏炀柏也同样惊讶,瞪着窗外突然出现的一大片屋宇,问:“那些是什么东西?”

    朱权揽着被筒,迷迷糊糊地答道:“我怎知道。”

    何当归双目瞪成不可置信的圆,那一片屋宇……莫不是扬州罗府听竹院中的屋舍?只是看那样子,大部分房屋已经东倒西歪,摇摇欲坠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西,怎么跑到王府中了?那可是一整片屋宇群!绝非人力能办得到!

    柏炀柏掐指一算,立时沉下脸对朱权说:“我在王府外布的阵法被破坏了,不知是有人故意弄坏,不让我救何丫头,还是天意如此,被人无意触动了关节处。如今阵法暴走,也没有逆转的可能性,我也不知这片屋宇要将我们带到何处去,不过只要有机会救回何丫头,总要试上一试,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你放开,我要抱她进那些屋里去!”

    朱权死抓着被子不肯撒手,冷哼道:“这分明是你做的一场戏,想吓唬我交出逸逸,你好带她去逍遥自在。你休想骗到我,你休想带走逸逸,她是我的。”说着此话时,他的双目流出两行血泪,血色越流越深,最后变成漆黑的稠血,看起来分外怖人。

    柏炀柏一捶床柱,恨声大呼曰:“晚了晚了!你的情蛊发作了,我让你封住经脉,你为什么不听!本来还有救的!”

    朱权的手虚张着往前一抓,疑惑地问:“逸逸,你遮住我的眼睛了吗?为什么突然变黑了。”

    柏炀柏流出一滴泪,问:“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朱权默然片刻,说:“要是你不想做宁王,就去找常诺来做,我有三万死士,我一死,朱棣不会放过他们,让宁王继续住在王府吧。”

    柏炀柏连连摇头,叹道:“当初若你听我的话,早早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如今身中情蛊,才让你的真性情露出来一点,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朱权暴躁地大喝道:“什么情蛊不情蛊,我跟逸逸的感情一直都是这么好,柏炀柏你是不是嫉妒!”

    柏炀柏也急了:“你快点放开她,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少时阵法会重新走一遍,到时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救她,我给你写一封遗书,你在此等人救援,我要带她去那一片屋……”

    话音中断,只因朱权怀中的被筒直直飞出,飞进屋外那一片黑洞洞的残垣断壁中,此事发生在瞬息间,整个被筒如一支离弦之箭,转眼就消失于那个未知的存在中。

    柏炀柏凭空一抓,牵动伤势,再喷一口血雾。他按着受伤的左肩,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丢下一句“抱歉不能给你写遗书了,你顺便帮我写一封吧,就说大过门绝学从此失传了,本门遗物全数在扬州城郊,让孟家七公子去找吧。”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接近那片诡异屋宇。

    瞎了眼的朱权在床上胡乱摸了两下,愤然道:“柏炀柏你又骗我!你偷走我的逸逸,你还我逸逸,谁也不能再抢走她!”

    朱权飞身扑出,一掌将柏炀柏挥到一边,又继续飞身向前冲,直冲进那片残垣断壁之中。柏炀柏的“要念《白同参易经?下》”的凄厉之声,与彻天响的爆炸声同时响起,整片屋宇拔地而起,瞬间消失在冥冥的黑暗虚空,不知是飞上了无边无际的星空,还是坠入了地底下万丈之遥的黑崖。

    周遭的半空之中是化作万点红的血肉,不知是属于那消失二人中谁的,抑或是那二人的都有。

    “啪!”有样东西落在柏炀柏脚下。

    他捡起那一片破碎的通透绿玉,认出那东西是朱权束冠上的环扣,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何当归呆呆瞧着墙上的惨烈景象,后知后觉地张口呆目了——那些裹挟在蓝色刺星中的“魂魄碎片”,那些山洞中让这一世朱权“中了邪”的残破记忆,竟然是来自上一世的朱权!

    原来,穿越时空的祭品不是柏炀柏,而是中了情蛊的朱权!

    ...

35.第285章 柒真幻梦指南

    [第7章第7卷]

    第291节第285章柒真幻梦指南

    正当何当归脑仁昏昏胀胀,心中千头万绪,不知想到了哪一头的时候,左右两侧的高大墙壁突然迅速地往地下深深陷去,头顶的光线时明时暗,下一刻,脚下地面一阵晃动,何当归小小的身体无所凭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抱头蹲在地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物让她意识到,自己已再次身处宁王府的无香阁中了。

    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一点伤痕都没有,之前上官明日迎头一鞭,似乎是打中了她的天灵盖,虽然没觉到疼,可也被打倒了打晕了,此刻却一点伤痕都没留下,真是奇怪啊。她记得孟瑄说,在“柒真幻梦”中,别人看不到你,你却能看到别人,别人打不到你,你却能打到别人……难道是真的?

    好真实的一场梦境,她在“第七境”的墙壁上看到的那些影像,全部都是真人真事吗?上一世的朱权从那就死了,那么如今幻梦中无香阁里的这个中年朱权,又是怎么回事呢?

    情蛊……原来朱权是被蛊毒所制,才会大失常性,口中时不时地呼唤她的小名……

    她记得方才墙壁上的那个柏炀柏说,他有办法解情蛊,那是五十岁的柏炀柏说的,如今三十五岁的柏炀柏,应该也有办法解开情蛊吧。只要让他给少年朱权解了蛊,那她就能彻底摆脱这一世的朱权的纠缠了吧,那种跟他在一起时的窒息感,真是多一刻都不想继续下去了。这样的纠缠,真的该结束了。

    她回头去看左边的地面,原本应躺在那里的少年朱权,已不见了踪影,再看另一侧,齐玄余等人还站在软榻边为中年朱权治伤。

    伤者的**胸膛上,方才那些自插出来的深深伤口,多数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她疑惑地看着面色从容的齐玄余,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针灸之术简直可通鬼神,连窦海溱老先生都比不上!

    此时,司马明月口中还在嘟囔着什么“何嫔的鬼魂显灵”之类的话,换来上官明日的一声嗤笑,“无稽之谈,人死了就死了,哪儿来的鬼魂?”

    床上的中年朱权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半撑起身子,四顾打量着,急声问:“逸逸的鬼魂?在哪儿!在哪儿!”

    齐玄余含笑道:“他们两个逗趣玩呢,别理他们,你伤势极重,需要卧床静养。”说着按着朱权的肩头令其躺下,吩咐明日明月拿热水和绷带来给他们主子清洗包扎伤口。

    看过第七境墙上的那些事,何当归心中很不舒服,不想在这间屋里面对这个性情古怪的中年朱权。这样想着,她的元神向外一飘,转眼就飘到了一棵光秃的桑树下,树下有一块青石,她敛裙坐下,拿出孟瑄留下的墨色玉佩和书信细观。

    先把玉佩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又将上面系着的发解下,凑在鼻端闻了闻这个香味儿,正是孟瑄惯有的青茶香味,三年后也没有变过。想起最后见他时的那一副惨烈样子,她心中一阵酸楚,她何德何能,让一个大好男儿那样对她。或许她跟青儿约定的那个找“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夫君,根本就是错的吧,要是三年后她不那么任性离开他,也不会逼得他用这么危险的法子来到这场幻梦中与她相见。

    据孟瑄所说,所谓“柒真幻梦”,是发生在多年前的旧事,其中的人物虽然真实鲜活,但不过都是一段浮尘般的往事中的人。

    不可思议的是,上一世的朱权在何嫔死前就杀了上官明日,如今的幻梦里,上官明日依然健在。上一世的朱权在何嫔死的当天晚上就中了情蛊,然后与何嫔一起随刺星坠入了这一世,何嫔的魂魄回归到水商观,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如今的幻梦里,朱权依然健在。

    何当归猜想,上一世朱权被阵法的冲击炸碎,又在时空隧道中洗练,到了这一世,只剩一些零星的魂魄碎片,一直被封存在山洞的深处,却机缘巧合被这一世的朱权发现。相同的磁场让两者迅速吸附融合,才会造就了一个中了微量“魂魄情蛊”的少年朱权,动不动就发一回情痴,触动对何嫔的痴恋。

    直到今日下午,听齐玄余说了刺星之事,又说了“十公主转世”的离奇故事,朱权好奇之余,也对自身那种时而犯病的情况感到厌恶,抱着治病的态度,故地重游,想去他最初开始迷恋上何嫔的苦竹林山洞寻找真相,结果真的又被上回遗留没带走的一点魂魄碎片吸附,找到了更多的记忆,感觉到了对何嫔的“爱意”之外的更多“憎恶”。所以,他才会在祠堂中当众羞辱她,然后又跑到经阁来行凶,想杀死她,从上一世的诅咒中解放出来。

    朱权说,这三年来他每感觉“心痛”一次,功力就会增进几分,如今已达到了九重天。她对内力一事如今还是一知半解,也不懂九重天的功力究竟是多高,不过她猜想,上一世朱权的魂魄碎片除了带着情蛊,带着记忆,大约还带着一些内力。所谓的“心痛”,大概就是两世朱权的魂魄融合,合二为一时的痛楚。至于那些内力,都是上一世朱权“时空传递”给这一世朱权的遗物。

    可这一世的朱权并没有完整的前世记忆,还被幻梦中的故事迷惑,误以为她可以帮助他增进功力,因此他现在想杀她摆脱诅咒之余,还想要利用她修炼功法,以拥有更高的功夫。照朱权那种行事狠辣不留后手的性子,他利用完她之后,一定会杀死她灭口,而非给她找个好归宿,让她衣食无忧。跟朱权共事那么多年,她太清楚此人的脾气了,这样的许诺她也曾听他跟一些伍樱阁线人说过很多次,可一旦机密事情办完,不管成功与否,为了守住秘密,他绝对不会对那人手下留情。

    就算她了解了前世的种种真相,不再拿朱权当仇人对待,想跟他划清界限,可如今的这个朱权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样看来,她必须继续将现在的这个朱权当敌人,时时提防,必要时予以反击,否则她一定会重复前世的悲惨结局,而且不会再有一个仗义的柏炀柏来搭救她。

    现在,最让她感到疑惑的事就是,随着刺星而来的是她的魂魄和朱权的魂魄碎片,那么,这个“柒真幻梦”又是什么人制造出来的呢?制造幻梦的高手,她只知道一个柏炀柏,可刚刚上官明日跟她激战的时候,她突然就听见齐玄余冒出了一句“谁让你顽皮,这下玩出火来了吧,以后看你还皮不皮。”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对她说的。他还细细讲解针法给完全听不懂的上官明日二人听,他莫不是……讲给一旁双眼发亮、意欲偷师的她听的?

    而且,柏炀柏说过,进入别人的幻梦,旁人都瞧不见入梦者,只有梦的制造者才能看得见入梦者。

    假如齐玄余真的能看见自己,莫非……他就是梦的制造者,这一个“柒真幻梦”就是他搞的怪,弄出来鬼玩意?既然齐玄余有那样高超的医术,再有高超的幻梦制造术也不奇怪,高人么,什么都是高的,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难道是为了蒙蔽这一世的朱权?

    假如造梦者确是齐玄余,那么……是上一世据说远在东瀛的“老齐玄余”,还是这一世张口道出了各种天机的“小齐玄余”呢?

    孟瑄说“柒真幻梦”是发生在多年前的旧事,可这个幻梦中的“朱权自戕”之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全部都是假的,又怎么会是从前的旧事呢。何当归摇头,自己给自己解释道,孟瑄根本没涉猎过道学,对于幻梦大概也是从柏炀柏那里听来一些,看柏炀柏与孟瑄的私交似乎不错的样子,所以孟瑄之言未必准确。

    何当归此时才正式开始关注手中的信封,鼓鼓囊囊叠在一起,一共是三个油纸大信封,光滑的油纸面写不上字,所以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不知是谁致谁的信,不过既然都是孟瑄留给她的,应该都是可以让她拆封读阅的吧。

    她用指甲作刀,划开了第一个信封,其中写道:“柒真幻梦指南,进入幻梦前细读,自然能在七道虚境中穿梭自如,泡泡美女骗骗小妹妹不在话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没错!柒真幻梦,男人的最爱,女人的噩梦,最心动的旅程从此展开,行动吧,少年!”

    何当归看得脑门冒汗,这个字迹她认识,是柏炀柏的字,字体潦草,拐弯的地方有点圆,而且写捺的一笔都拉得很长,仿佛想要表现内心的不羁……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三年后的柏炀柏将这个信封交给三年后的孟瑄,还让他带到这里来交给她,为什么柏炀柏不作法帮助孟瑄过来,而要让孟瑄去找齐玄余那样一个完全摸不透底细的人呢?

    孟瑄明明知道,齐玄余是朱权的人,朱权又在暗中搞鬼,让素潇潇怀上了孟瑄的孩子,破坏孟瑄和她的关系,孟瑄为什么还找齐玄余,而不找柏炀柏?论玄学道门的修为,肯定还是柏炀柏更厉害吧……咦,孟瑄穿越时空时受了重创,不会是那边的齐玄余在使坏吧?

    何当归皱眉摇头,想不通,再这样想下去,所有人都可疑,头想破了也不会找到答案,只希望那边的孟瑄没事,可以顺利找到那边的自己给他治伤。

    再继续看手中书信,上面对“柒真幻梦”的解释都跟孟瑄说的差相仿佛,提到了孟瑄说过的在第七境中,人会失去原貌,变回小时候某阶段的样子。因此,第七境又称“欢喜境”,人都会变成自己小时候心境最欢喜的那个年岁。

    按照信中的描述,她现在所在的应该是“第一境”,在此境中,有一些现实生活在幻梦之中的“投影人”,那些人会做现实中想做而来不及做的事,会撕掉虚伪的面具,做最真实的自己。因此,“第一境”又称为“返璞归真境”,在这里面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大胆言行,做心目中最真实的自己……

    何当归读到此处顿住,脑门上再次冒出了几道黑线和大颗汗滴,柏炀柏的字迹漫不经心地写道,“‘第一境’之中常常有强暴事件发生,请小姐们多提高警觉,提防色狼,也请公子哥儿们不用感觉到羞涩和愧疚,请按照内心的想法,勇敢地向前进发吧!进发吧!发吧!吧!”

    ...

36.第286章 这里是天堂吗

    [第7章第7卷]

    第292节第286章这里是天堂吗

    在“柒真幻梦指南”的最后,柏炀柏又写道,“柒真幻梦最最诱人的一条,就是梦中与外界的时间对比,梦中过一年,外界才过一个时辰!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少年你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在梦中泡无限的女人!男人的终极梦想就在这里,心动不如行动,快快行动起来吧!”

    何当归头上结满蛛网,这是……柏炀柏写给孟瑄的东西吧,莫非柏炀柏也有一个“柒真幻梦”,经常邀请各种各样的少年进去玩乐,而柏炀柏自己就蹲在门口收门票钱……她挥一挥脑袋,将这不愉快的一幕景象挥出脑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反正,孟瑄是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有限的时间,呃,抱无限的女人,这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吗?孟瑄也是男人,那他的终极梦想也是这个吗?

    突然,她觉得脑门有些疼,拿出玻璃小镜子一照,额头上被上官明日打到的地方,赫然有一道乌青,原来,元神受了伤也会留下痕迹,只是损害比身体受伤轻一些。她呆呆发怔,想道,她受了上官明日倾尽全力的一鞭,只是碰了一道青,那么……孟瑄胸口的那个深洞,是收了多大的创击,才会变成那样?孟瑄过来之前,他的四叔和齐玄余没有阻拦过他,警告过他那是危险动作,切勿尝试?

    她忧郁地叹道,孟瑄什么时候变成傻瓜了,还以为人会越长大越聪明呢,怎么他倒反过来了。

    只因她正在专注地发呆,所以没留意对面走过来一个美丽女人,还婷婷袅袅地径直走向她这边,然后,等何当归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美丽女人已经一个优雅的旋身,一撅屁股,很不礼貌地坐在她的身上了!

    何当归刚想要出声责备对方,却迟钝地发现,对方坐的不是自己的双腿,而是自己身下的青石——对方的屁股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坐在了青石上,坐好之后,对方的身体与自己的元神几乎是重叠的,而自己却既不能感觉到对方的重量,也不能闻到对方一看就非常香的味道。

    她恍然道,原来,自己在幻梦的第一境中就是一缕气,一缕带有自我意识的气,只要不遭受强大的攻击,自己是感觉不到一点儿外界侵扰的。现在想来,刚才她与上官明日激战的时候,昏迷的少年朱权就直直躺在地上,上官明日几次踩过他的脸,都没将他踩醒,原来是踩的力道太轻了,所以不起作用……

    话说,她醒来之后就看不见少年朱权了,那家伙跑哪儿去了?将她一个人扔在地上,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他怎么不趁机用绳子将她绑缚,报她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仇?为什么幻梦中的少年朱权这么弱,一点内力都没有?

    “身上”的美丽女人突然发出了嘤嘤的哭泣,何当归“穿过”她的身体站起来,发现这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朱权的新宠,茜宝。

    呵,她在这里哭什么,情敌何嫔已经死了,烧成灰了,而朱权还健在,她怎么不去照顾病中的朱权,顶替何嫔的位置?说不定她比何嫔的运气好,最后不会落得那样惨的下场。

    何当归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的婢女绿瓶带着手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跑来向自己告状说,是王爷新宠茜宝冤枉她偷簪子,用簪子划伤她的手,说看何嫔的面才不追究她的偷盗罪。绿瓶委屈地哭诉,她实在冤枉,请娘娘主持公道。当时自己正为茜宝之事泛酸,于是就上门去问罪,谁知没问到两句,屏风后就走出个朱权,劈头一顿斥责,说她无故生事,容不下新人……

    最后,她也没能帮绿瓶报仇,只能揣着一肚子苦水走掉,抛下那一男一女亲密相拥的一幕刺心,不过现在么……

    何当归轻轻从茜宝的头上拔下一股金钗,然后用金钗的尖端,在茜宝雪白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听到茜宝的尖叫,看到雪肤红痕的美景,何当归微微一笑,将金钗往地上一丢,头也不回地走开。

    走远之后,她突然有了一种仰天长笑的冲动,柏炀柏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终极梦想地带!

    别人看不到你,你却能看到别人,别人打不到你,你却能打到别人,而且那些“别人”,有不少都是她的仇人。梦中一整年,人间一个时辰,她有足够的时间报仇。

    周菁兰、徐四娘、上官明日……

    虽然上官明日武功太厉害,眼睛看不见她都能将她打晕,不过,她一直向往能跟顶级高手过招,让高手给她喂喂招,眼前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上官明日的致命一击,只不过让她昏厥了一阵子,这种安全的比武方式,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说不定,她运气好偷袭他成功,还能给自己报仇呢。

    想到这里,她决定在幻梦中逗留一段时日,学武的同时,也可以跟踪齐玄余,进一步探查他的底细,观察他的玄妙针法,余下的时候,再去王府后院找一找周菁兰等人的麻烦。

    周菁兰恩将仇报,害死了她的救命恩人和“好妹妹”,就算周菁兰心底狠毒,有城府有算计,可女人毕竟是女人,坏事做多了总会害怕天黑,害怕鬼魂……没错,自己就是何嫔的鬼魂,复仇之魂……虽然不清楚幻梦中的假人受创,幻梦外的真人会怎么样,不过,仅仅在幻梦中报一次仇,就觉得很过瘾呢……这里就是青儿说的“天堂”吗?

    正当何当归一个人站着偷乐的时候,一个华衣女子袅袅走来,与何当归擦身而过。华衣女子走到茜宝面前,掩口轻笑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自己划起自己的手来了,想让王爷心疼吗?”

    何当归呆了一下,那个女人不是……绿瓶吗?

    绿瓶不是被周菁兰扣押当作证人,指证自己长期雇佣府外的轿子,深夜出府偷人吗?

    还记得那个指证自己的脚夫荣四说,“小的们是脚夫,家住北城外,平日里拉拉脚赚几文散钱。直到一年前,有个叫绿瓶的丫鬟打扮的人找上我们,出手豪阔,说是雇我们抬轿。打那以后,每天夜里都让我们在七丕巷口等待,隔三岔五的,那个绿瓶会带着一个穿着斗篷、用兜帽遮脸的人来乘轿,如果到三更不来,就让我们自行离去。”

    那个“用兜帽遮脸的人”当然就是在影射自己了,后来,还没等拉绿瓶上来作证,她就“趁人不备撞墙死了”,好凄厉的死法哪——怎么如今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饰物呢?她还张口管茜宝叫“妹妹”,难道,绿瓶现在也变成了朱权的姬妾?

    茜宝抬头,美眸中露出煞气,娇斥道:“你得意什么,要不是我帮你,你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女,脂残粉褪,怎么可能被王爷相中,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

    绿瓶冷哼一声,嗤笑道:“大家同为王爷的女人,从前又是一样的奴婢出身,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还是近身服侍何嫔的一等丫鬟,你从前……是给古嫔洗脚的贱婢吧,哈哈!”见茜宝气得小脸煞白,她又添了一句,“虽然妹妹你比我青春年少五载,不过,等待是最熬人的东西,王爷才几个月不找你,你的眼底都有了乌青和细纹呢,这样下去,再过两个月,你连徐四娘那样的大妈都不如了。”

    茜宝咬牙,腾地从青石上站起来,反击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整个王府,谁不知道你卖主求荣,踩着何嫔的尸体上位,你还有脸提她,我都替你矂得慌!”

    绿瓶顺一顺耳际的发,微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个动作是何嫔惯喜欢做的,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被我学得惟妙惟肖,这就是王爷对我痴迷至深的原因。这一点,你是一辈子都学不到了,茜宝,你还是回去巴结巴结古嫔,问问她能不能重新收你当洗脚丫头。否则,等到你那一位当管事的父亲贪墨公中银子的事揭出来,你连洗脚丫头都没得当了。”

    茜宝冷笑:“绿瓶,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咱们在一起做的不见光的事太多了,光是令何嫔失宠一事,你就立下了汗马功劳了。岂不闻,成也萧何败萧何,你别以为能被王爷当成何嫔的影子就好得意,一旦我完了,第一个就把你揭出来,你往何嫔衣柜中塞男人腰带和布鞋的证据,我现在还留着呢,等的就是你变脸的时候。”

    绿瓶勃然变色,上前挥了茜宝一个耳光,在那张粉白小脸上留下了五道红指印。她厉喝道:“我现在是王爷的蔡嫔,你只是个小小侍妾,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还拿着从前的破事威胁我,你做的比我少吗?你把那些揭出来,你和你爹都是个死,我却未必有事,王爷现在早让何嫔迷了整个心窍了,只要我模仿何嫔的语态为自己辩解,王爷一个恍惚,我不止不用受罚,还会更承恩宠呢。”

    何当归哑然,她唯一的反应是,原来绿瓶姓蔡,她服侍自己多年,自己都还没听她说过呢。

    茜宝葱白纤指捂着小脸,流泪道:“蔡嫔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原来,当时周王妃命你指证何嫔的时候,你不是忠心护主才去撞墙,而是怕担上帮何嫔联络奸夫的罪名,才假装撞破了头,原来你一直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说着捂脸啜泣。

    绿瓶没注意到远远的地方走过来四个男人,只因她背朝着他们,而何当归和茜宝却看到了,那四个人好巧不巧,就是从无香阁里出来的朱权、齐玄余、上官明日、司马明月。

    何当归顾不上惊叹朱权的康复神速和齐玄余的医术神奇,耳边已听得绿瓶得意的声音说:“没错,虽然我服侍何嫔多年,心中却极不服气,她的出身也不高,凭什么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实话告诉你,何嫔的行踪,也是我匿名告诉周王妃,她才顺藤摸瓜查下去的。”

    ...

37.第287章 与鬼魂的对话

    [第7章第7卷]

    第293节第287章与鬼魂的对话

    “哦?”茜宝流泪问,“这么说,何嫔之死,你才是幕后元凶咯?”

    绿瓶昂头挺胸,得意笑道:“不错,周王妃算什么,我照样将她玩的团团转,你没注意到,咱们府中的风向又变了吗,王爷已经很久不去周王妃那里了……不妨跟你透露一下,我曾悄悄暗示过王爷,周王妃嫉妒何嫔盛宠,因此暗中加害,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是事实上,周王妃已经失宠于王爷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朱权、齐玄余、上官明日、司马明月走过来,此时,中年朱权的双鬓已变成雪白雪白的那种了,他怀中抱着个封口的白瓷坛,何当归猜,那个里面盛的可能是“自己的骨灰”。

    朱权将白瓷坛交给身后的明月,然后大步疾走过去,在绿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单手掐住她的脖子,高高拎起,让其体验鱼儿溺水般的恐惧和痛苦。绿瓶一脸灰败,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什么,不过渐渐就没人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了,她不甘心地去抓朱权的利爪,可那显然不起任何作用。

    何当归望着这一幕情景,突然为所有人悲哀,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真是一个悲剧的滋生地。她不想再跟这几个人呆在一起,于是心念一转,元神就飘出很远很远,是王府的一个小小角落。冬日枯败的树枝将天空切割成很多小块,她倚在树上想着,如果世上男人和女人的数目刚好相等,那么一个男人可以只娶一个女人吗?如果所有男人都不娶第二个女人,女人彼此之间是否就没有斗争了呢?

    “何小姐,你是何小姐吧?”一个声音在树后响起,温和有磁性。

    何当归回头,是齐玄余,她疑惑地上下打量这个幻梦中的中年齐玄余,咬唇问:“你是十五年后的齐玄余,还是现在的那个齐玄余?”

    齐玄余笑而不答,走近两步,望着她的脸说:“仔细一看,你跟小十她一点都不像,你比她漂亮多了,可她有一样东西,是何小姐你所没有的。”

    何当归蹙眉看他的眼睛,他对她提起“小十”,他怎么知道她知道“小十”,难道他知道一切?他究竟是什么人?她想了想,问:“这个幻梦是你做出来的吗?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虽然柏炀柏是制幻梦的行家,还写了个什么指南,可只有制造者能看见入梦者,他能看见她……她突然又想到,三年后,孟瑄让齐玄余帮忙送他来这里,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幻梦其实是齐玄余的所有物?

    齐玄余走近,伸出两根手指遮住她的眼睛,用叹息的口吻说:“她脸上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双不染尘埃的秋水眸,那是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经常哭,可出奇的是,里面一点忧愁都没有。何小姐,你的眼神有时锋利如刀,有时却悲伤如水,但是,你没有她的宽容,你的戾气太重了,什么事将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何当归撇开头,重新获得光明,冷冷道:“梦里的我都已经变成一坛子花肥了,难道还不许我有点怨气吗?要是有人将齐先生你做成肥料,你都不生气吗?”

    齐玄余轻轻一晒,客观地说:“你虽死了,可你比这王府中所有女人都幸运太多,因为你一死,带走了她们苦等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宁王的爱。她们花一样的娇颜与青春,全都成了你的陪衬。”看到何当归满脸的不认同,齐玄余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又说,“尽管你的死宁王也有份参与,可你死后,他的样子你不也看到了么,他一向心肠冷硬,不曾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却为你伤心成那样。”

    “这里是幻梦,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齐先生你不是神医吗,”何当归偏头看远处的秋千,“你怎么不看看,他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或者中了什么毒什么蛊,朱权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一个利益最大化的人突然不要名利也不要地位了,那他一定是被邪物入侵脑子了。”

    齐玄余微笑:“何小姐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深情时能把人化掉,无情时却无情到让男人绝望。呵,就算是普通人做的梦,那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况是我用炉鼎炼化出的幻梦。没有事实为根基土壤,又怎么可能开出那样一朵花儿来,何小姐,”齐玄余将头凑近,耳语般地说,“作为此梦的制造者,我可以绝对肯定地跟你说一句,幻梦中的一切,虽然不曾发生,却是人内心最想做的事的倒影。也就是说,上一世的朱权,他真的后悔杀了你,他难过得多一刻都活不下去,他真的会为你殉情,他真的爱你。”

    何当归后退一步,躲开齐玄余的脸,问:“你是朱权的说客吗?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齐玄余见她戒备心很重,紧绷的纤细身体和袖中攥着的粉拳,显示着她时刻准备跟他大干一架,他自觉地后退两步,笑道:“何小姐你别怕,我只是一个幻梦中的虚影,不能跟如今外界的齐玄余互通消息,所以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对你没有恶意。”

    “幻梦中的虚影?”何当归打量着他,做出推测,“莫非你是上一世的齐玄余,跟着那颗刺星一起过来的东西?”

    齐玄余微愣了一下,然后很晦气地点头自认自己是个“东西”,他说:“不错,我正是跟你的魂魄、宁王的魂魄残片一起搭便车来到这一世,你的魂魄在空中就跟我们分了手,去水商观投胎去了。我和宁王的魂魄残片被留在变成一堆化石的屋宇中,孤零零地搭伴度日,你知道的,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甚是无趣,而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偶尔张口,也是喊喊你的名字。后来,这一世的‘小宁王’进山洞探险,我们当然就迫不及待跟他走了。”

    何当归想到一幕小朱权进山洞游玩,却被两只恶鬼缠身的情景,脑门冒出点汗,看来那些有不祥感觉的地方真的是不能靠近,不能自己壮胆说“世上没有鬼”“我有护体神功,见鬼打鬼”就傻傻乱闯,反正,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去苦竹林了。

    可是……她又质疑道:“你是幻梦的主人,那你一定知道第七境的影像墙吧?我看到了我死后发生的各种事,但是那其中并没有你,最后刺星飞走,只有柏炀柏在场!”

    齐玄余点头说:“不错,那面墙上的东西都是我的真实记忆,是我特意回放给你看的,至于你死后的记忆中为什么没有我,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死了,而且比朱权还惨,连魂魄残片都没有,只是以一段记忆的形式,寄生在一只鹰的身上,目睹了那一切。”

    “你……你是个鬼!”何当归身上感觉毛毛的,不禁又后退两步。

    “呵,也可以这么理解,”齐玄余笑道,“何小姐你不必如此惊慌,这里是幻梦,我打你不疼,你的攻击却能伤到我,再说我对你毫无恶意,只是想把一切真相讲给你听。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你与我前世又前世的时候就是一对好朋友。”

    何当归想到现实之中的那个颇有心计的齐玄余,在其录园中对朱权讲着刺星,讲着“何当归是妖女,不能娶”,对她没有半点善意,完全不能跟眼前这个友好的“齐玄余鬼魂”划上等号。于是,她继续保持警戒,道:“既然彼此都是敞亮的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什么要放那些记忆给我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齐玄余露出一点回忆的神色,说:“我这一生绝情弃爱,却一直对年少时遇见的小十不能忘怀,一直想弄清她的死因,为她报仇。后来,我遇到了一位道友,他道行高深,犹在我之上,我虽然不知他的底细,但是报仇心切令我解除戒备,将我的底牌掀给他看,让他助我启动一个‘时光重现术’,看一看小十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果然助我,我顺利看到了那一切,几年之后,晋王死了,我又开始寻那个自称是‘蒙古人’的高君,可是,一直未有进展。”

    “为一个认识十天的女孩子报仇,一报就报了好几年?”何当归质疑道,“这可不像是齐先生你这种干大事的人会做的事,别告诉我你喜欢上她了。”那十公主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又招凤凰花,又招蜡烛油灯,究竟是个什么神仙托生的……呃,她在说她自己吗?

    齐玄余坦然笑道:“我并没有特意为她报仇,只是偶尔会想到她,就顺便调查一下她的死因。我的红颜知己遍布大江南北,怎么会爱上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孩儿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容貌,没了漂亮脸蛋,她再好也不会有人多看她两眼。”顿了顿,他又换了一种低沉的语调,开始说自己的死因,“我认识的那位道友,后来力邀我去东瀛参加一个道法讲学盛会,我本是不想去的,可后来听了个传言,说当年被秦始皇派去海上仙山找长生不老药的徐福,找到仙药之后就去了东瀛……直到现在还活着。我还听说,他道法修为高深,能精确地卜算前世今生,我就想着,若他能帮我算一算小十的转世在哪里,我就可以去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于是,我就应邀去了东瀛。”

    何当归听着他的神奇故事,发笑问:“结果呢?阁下找到那一位长生不老的千岁老寿星徐福了吗?”

    齐玄余直接略过了这一段旧事,跳跃式地讲道:“后来,得知‘小十托生何当归,何当归嫁入宁王府’,我本想立刻回中原,去王府看看你,可却踏入那些人早已布好的圈套,那个阵法是我生平仅见最狠辣无情的阵法,专门吸人精血,炼化后收为己用。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一位道友是看上了我的修为,要来夺我的道行呢。”

    何当归好奇地问:“后来呢?齐先生你一定化险为夷了吧?”

    齐玄余摇摇头,拉开胸前衣襟,将他的胸膛展示给她看:“如你所见,我不止被杀死,精元被吸干,而且被吸得涓滴不剩,最后连魂魄也不保了。”

    ...

38.第288章 逍遥散仙陈情

    [第7章第7卷]

    第294节第288章逍遥散仙陈情

    齐玄余拉开衣襟,他的胸膛中间一片空荡,或者说是透明,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你连魂魄都没有了?”何当归惊讶地看齐玄余,魂飞魄散?怎么还能跟她交谈,她问,“那你现在是什么东西?”

    齐玄余不介意她的无礼,敛衣系带,答道:“我是一段记忆,如果这样解释不通,你可以将我当成一段郁结难消的怨念,你知道的,恨意是一种很长久的东西,人死之后,恨意不会轻易消散。”

    何当归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眯眼打量着怨念的齐玄余,纳闷道:“你的仇人应该在东瀛吧,你怎么不留在那里报仇?”

    齐玄余微笑:“我当然有我的原因,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想说的重点是,何小姐,你这一世的姻缘还牵在朱权的身上,你将会变成他的王妃。”见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的记忆附着在飞鸟走兽的身上,三个月之后回到中原,去了宁王府,只在水牢中见到一个濒死的小女人,我心中焦急,却无力救你,我控制的那一只鹰去啄水牢的铁锁,啄了很久都啄不开。恰在此时,柏炀柏赶到,一个‘隔空取物’,不开门锁就将你从牢中救出来,他将你封存在雪中,出府去布置阵法,寻找解药。过了一会儿,朱权又来了,一掌就打碎了水牢栅栏,跳下去找你,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弱得什么都做不到了,即使找到小十的转世也没有用,我什么都不能做了。”

    “怎么会呢?”何当归安慰他,“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在幻梦中的王府里住得逍遥自在,山中不知日月长,你也算是个逍遥散仙了。”

    “是啊,”齐玄余说,“我跟宁王的魂魄残片吸附着这一世的小朱权,一直跟到大宁的王府,我还是住在飞鸟的身上,宁王的魂魄残片则萦绕在小朱权的左右,不遗余力地影响着他,让他快点爱上你,快点娶你做王妃,把上一世的遗憾都弥补回来。没想到却起了相反的效果,小朱权不只不听他的话,还对你生出仇恨,甚至恐惧,觉得是你魇镇了他。”

    何当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怎么三年看不见那个人。将想要的东西放在别处,这可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齐玄余忍俊不禁:“何小姐,现在的这个朱权其实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坏,他还是很通情理的一个人,你可以试着跟他沟通一下,相信你可以再次爱上他。”

    何当归冷了眉眼:“原来你就是朱权派来的说客,我想,你一定是那些‘朱权的魂魄碎片’的说客吧。”

    齐玄余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方道:“就在今天下午,上一世的朱权的魂魄碎片,已全部跟这一世的朱权融合了,由于那些碎片量非常少,不能跟这一世的朱权完整的魂魄相较量,所以他已经失去自主意识,也失去上一世记忆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朱权对你一点爱意都没有,我跟他的交情,只有前世的一点点合作关系,如今更是毫无关系,还不如我对你的好感强烈,我又怎会帮他说话呢?”

    “那你干嘛又说,我要跟朱权在一起?”何当归愤然道,“你看过我受的那些苦难,你还让我嫁给朱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出家人的慈悲心呢?”

    齐玄余作为一只比鬼魂更低等的“东西”,表现出一种历尽沧桑后的沉稳,不把小女孩的厉声指控放在心上,一开口还是慢吞吞的语调。他说:“在朱权魂魄互相融合的这三年里,我也没闲着,我依着前世从道圣那儿学来的技法,炼化了这个‘柒真幻梦’,一方面给我自己找了个安身之所,另一方面,我复制了上一世王府诸人的形貌,引着小朱权入梦,让他温习那些旧事,找到爱你的感觉。这样,有了他的爱,你就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了。”

    何当归气得顿足:“不管现在的朱权是几个鬼魂一起附体,也不管他抽风喜欢上谁,我绝对不会跟他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我对这个人只有数不尽的厌恶和恐惧,我惹不起他,难道我就不能躲开他走吗?”

    齐玄余眸中略显诧异:“看了前世你死之后朱权的情形,我以为,你至少该有一点感动的,朱权那样的人为你伤心成那般,最后还尸骨无存,魂魄不全,难道你真的无动于衷?”

    何当归冷笑:“在让他‘伤心’之前,需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齐先生你怎么不打开你的天目看一看呢?他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只能怪他往日作恶太多,恶贯满盈,最后自然遭报应。那些不是我造成的,我不觉得内疚,更没什么可感动的,我绝不会为了还债而再次赔上一辈子。”

    “如果是为了孟瑄呢?”齐玄余问。

    “你什么意思?”何当归瞪眼,这个鬼魂果然不是好东西,居然拿孟瑄威胁她?

    齐玄余负手而笑:“莫急,何小姐不要忘了我的老本行,我是个算卦的相士,我的天机卦还算小有所成,来到了这一世后,你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几个人之一,所以我一直关注着你,有空就给你卜一卦。几天之前,你满了十四岁,到了可以卜算姻缘的年纪了,我就为你卜姻缘,发现你与孟七公子孟瑄有一段宿世缘分,可是,意外跟到这一世的朱权的魂魄残片冲了你们的缘分,而且,他的煞气直逼孟瑄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朱权要杀孟瑄?”何当归问。

    齐玄余摇头:“不,再厉害的卦也算不到那一步,我的卦象只是显示,朱权对于你们的结合非常愤怒,非常妒恨,非常想从孟瑄手中将你夺走。当然了,我的卦象还显示,孟瑄只活到二十岁就死了,他死之后,你又……”

    “呿,”何当归直觉地抵制他的话,放声嘲笑道,“天机子不愧是一代算卦大师,除了你自己的死期算不准,卜算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死,简直就是拿手好戏呀。”

    “你怎知道我没算出自己的死期?”齐玄余反问她,“可算出来又如何,假如卦象上显示‘九死一生’,我可以躲在深山中避劫,可是那卦象只一个‘死’字,我又能如何?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出海见识一下异国风采,顺便请高人帮我算算小十投胎去了哪里。”见何当归哑然,他微笑道,“我见何小姐对朱权如此绝情,想必对男女之情已很冷淡了,放心吧,孟瑄死后,你的境遇并不凄苦,还改嫁给道圣,与他一起逍遥赛神仙呢。”

    何当归呆了一下,继续嘲笑齐玄余道:“阁下胡说够了吗,我已听够了,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找朱权的姬妾们聊天吧,她们最喜欢跟会算卦的人聊天。”

    齐玄余坚持说下去:“可是,道圣也不是你的最后归宿,几年后,你离开他,嫁给朱权,道圣失去你之后非常难过,死于一次丹炉爆炸之类的意外。自那之后,你就变成的朱权的禁脔,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也算不出,只能算到你嫁给他之后,谢巧凤马上就死了,你变成了宁王妃。”

    “……”何当归张了几次口又闭上,最后只说,“我会证明,你所说的那些都是错的,我会证明给你看。”反正,天下男人死绝了她都不可能去嫁朱权,死也不会嫁给他,所以,齐玄余的话根本不足信。

    齐玄余叹息一声,说:“我说这些给你听,就是想让你略过中间这两次婚嫁,直接嫁给朱权,这样也就相当于诅咒被打破,那二人就有很大的机会不用死,你也免受两次锥心之痛。而我和这场幻梦会一直跟着现在的朱权,直到他喜欢上你,直到你二人继续前世情缘……”

    “朱权他人呢?”何当归打断他问,“就是刚刚躺在地上睡觉的那个小朱权。”

    “哦,我将他挪到别的地方去睡了,”齐玄余微笑,“这里是我的地盘,有不少有用的阵法和陷阱,即使朱权是道圣的徒弟,也不如我这个造梦者厉害嘛。他的功力在幻梦中不能用,也是我做的手脚,他一直想除掉梦中的何嫔,让梦中的宁王不要如此痴缠,我不得不暂时收走他的功力,免得他弄坏我的家。”

    何当归默然半晌,总结道:“就算你算卦很厉害,但是我相信人定胜天,冥冥之中的不确定实在太多了,你不可能用几个铜钱龟壳就说完我的一生。就算我真的信了你的话,想要设法避劫,我何不索性出家做个姑子去,这样谁我都祸害不到了。”

    齐玄余也默然半晌,背转过身说:“我的柒真幻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何小姐你慢慢欣赏吧,下一次你有事来求教我,想再入这幻梦,只怕就很难了。”

    “为什么?”何当归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再进来的必要,不过也需打听清楚门道,以防万一,她问,“我如何才能再入幻梦?”

    齐玄余瞬间就飘远,留下一个袅袅余音的问题:“你这一回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回?何当归挑眉,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是朱权要让她也试一下心口痛的滋味,隔着面纱咬住她的唇,然后……然后她就进来了。

    哦~~原来,要让朱权亲她,才能跟齐玄余的魂说话……

    呸!鬼才要再让朱权亲,反正,她该知道的事都已经知道了,以后也不必再给齐玄余的魂打交道。

    齐玄余的魂会找上她,理由绝对没有那么单纯。这世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圣人,她到现在都没见过半个,以为这一世的柏炀柏跟她是延续两世的朋友,结果他只是对她的云岐针法感到好奇。请他帮忙对付朱权,结果朱权一到了罗府,柏炀柏溜得比谁都快,显然是不愿意开罪朱权。而且,没想到柏炀柏还是朱权的小舅,难怪他会将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地教给朱权,明明那么讨厌朱权的老子……

    总之,相士的话分两面听,好的坏的都不能尽信,齐玄余本人都是一个很大的谜团,他的目的也是未知之数。假如他真的对十公主有情,不是应该爱屋及乌,希望跟十公主的转世发生点什么故事吗,怎么反过头来劝说她嫁给她的仇人朱权?

    嗯,真要是怕害死孟瑄,她就索性不嫁给他了,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做出到幻梦中跟她相见的傻事了……想到这里,被齐玄余的话弄得气闷的她心头一松快,深呼吸两口气,呼——决定再去跟上官明日打一架出出气。

    ...

39.第289章 姑姑你有娃了

    [第7章第7卷]

    第295节第289章姑姑你有娃了

    人间一个时辰,梦中一整年,她只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在王府之内肆意游荡一年,去上官明日那里偷招,去齐玄余那里偷师,间或再去让周菁兰睡不好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抱着这样的想法,何当归在柒真幻梦的王府中住下来——说“住”也不是太恰当,因为作为一只“元神”,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鬼魂样的存在,不用吃睡,不会被人看见,而且自己的身体可以随着一个意念而飘动,甚至瞬移。

    她经常用一把小石子抛掷上官明日的头,将其激怒了之后,对方就会凭着惊人的眼力和耳力,迅速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浓烈的杀意将她锁定,用密不透风的鞭影、刀影和斧影将她笼罩。开始几个月,她经常被他一打就晕,不过也渐渐有了跟高手过招的自信心,不至于一上来就自认下乘,纯属找茬。

    几个月下来,就算是再笨的徒弟也该有了一些进益,更何况上官明日实在是一位很“尽责”的师父,不管她第几次、第几十次、第几百次去用石子砸他的鼻梁,他都像是第一次被人挑衅那样热忱激动,劈头就拿杀招招呼她。此时,她已经适应自己的鬼魂状态了,还可以在过招中加入一些瞬移,她从自己从前的居所找到一对短剑做兵器,有时也能削去上官明日半片衣角了。

    王府中的人都说,王爷的侍卫,那个叫明日的英俊男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他除了打坐之外几乎不睡觉,醒着的时候,那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一副随时要拔刀砍人的架势,妈呀,吓死人了。

    另外,王府中近日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周王妃被冤鬼缠身了,请了多少和尚老道来作法都不管用。每日午时三刻,只要周王妃、徐四娘不双双走到日头下各扇五十个嘴巴,那么周王妃的亲子,八岁的小世子,就会像被鬼勾了魂儿一样,自己走到后园,自己“扑通”一声跳进水牢里面游水。至于那只鬼是什么人的鬼,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王爷听说了此事,就在府中起了招魂台,每日做了法之后就睡在台上面。有时候,会有一两床薄被让风刮到招魂台上,落到王爷的身上,引得王爷更加坚信鬼魂的存在,更专注地招魂,明月等人苦劝无果,于是,王爷醉心道学的事传开,圣上下旨褒奖。

    在幻梦中呆到第十一个月的时候,何当归在“隐形”和“瞬移”的优势下,已能跟三十五岁的上官明日打成平手了,于实战一项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像从前,空有一身内力而无用武之地。意外的收获是,每天练习用小石子砸上官明日的鼻子,她扔暗器的手法和准头渐渐越磨越精,渐渐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是打他左鼻梁还是右鼻孔了。原来,她从前练不好暗器,是因为靶子不够生动诱人。

    直到第十一个月的月末,她都没再见过齐玄余,也没再见过跟她一起进来的少年朱权。在这个前世仇人云集的幻梦中,她变成了唯一的异类。

    根据柏炀柏的描述,幻梦是按照八卦两仪阵做成的一个变式,按照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生门可以破境而出,早在第五个月,她早就找到了幻梦的生门。但是想到出去后就再也回不来,她很想再跟那个世外高人般的齐玄余交流交流,一直等他找他,就耽搁了整整一年,外面的世界也该有一个时辰了。

    这一整年里高强度的习武,让她的个子也抽高了两分,昭示着梦里的时光也会留下印记。长期处在一个没人能看见她的环境中,让她从内到外的放松,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可是,长期无人对话交流,也让她感觉分外孤独。

    等到上官明日斗鸡状的拔剑挥刀,以及周菁兰等一大班女人的吵吵闹闹,都不能让她排遣掉一个人的孤独感,她决定从生门出去,回到别人能看见她的真实世界。

    一道暖如春阳的光将她包围,感觉身子突然无所凭依地一直下落,下落,然后,当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个亮绿团子扑来。视线有些模糊,于是眨了两下眼睛适应光线,最后,目光落在竹哥儿紧张的脸。

    “姑姑,你觉得怎么样,你……是自愿的吗?”竹哥儿问着没头没脑的问题。

    何当归从地上爬坐起来,伸手揪住竹哥儿的粉团子面颊,问:“青儿丫鬟送来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你个小鬼干嘛送来个白条让我着急?”

    竹哥儿惊讶地掩口,瞪圆了眼珠,叫道:“姑姑,你也要生小娃娃了吗,你知道你要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

    何当归不解其意,蹙眉问:“什么小娃娃,哪儿来的小娃娃?”怎么竹哥儿的话她听得如此糊涂,不是才过了一个时辰吗?此刻她还身处经阁之中,窗外的夜色还很深浓,她错过了什么吗?

    竹哥儿胖手一指旁边地上的那个人,天真地说:“就是那个大叔压姑姑压出来的娃娃啊。”

    何当归猛然回头,去看地上的那个人……是朱权,应该在昏迷,否则他不会这样老实躺着,可是,“怎么带着个绿帽子?”她感到疑惑。

    “我把我的帽子借他戴了,”竹哥儿道,“他睡觉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可吓人了。”

    何当归掀开帽檐略看了一眼,鼻息徐徐缓和,果然是在睡觉,可能是元神还没从幻梦中出来,所以眼睛是半睁着的。她对竹哥儿比了个悄声的手势,严肃地小声告诉他:“这个人是恶人中的恶人,姑姑跟这个人没有关系,你可不许乱说。”

    “可是,”竹哥儿一脸聪明相地小声说,“姑姑你揣上小娃娃了,一定要让这个大叔负责任才行。”看着她脸上的抓狂表情,他用小胖手拍一下她的胸口,说,“姑姑你变鼓变胖了,这就是有娃娃了,这个我懂。”

    何当归错愕低头,发现自己“变鼓变胖”的部位是……胸口!她不可置信地下手确认,那两团绵软的耸起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

    是真胸!她困惑地想,在幻梦中虽然住了一年,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可是胸只长了一点点,怎么元神出了幻梦后,本体上的胸反而变这么大了呢?她前世长到十六七岁时才有这么大,怪哉……

    这样想着,她站起来检查身体,发现个子果然长高了一些,跟梦中一模一样的高度。拆开缠在脖子上的布,发现之前被朱权掐伤流血的脖子,上面的伤口已然全部愈合了。拿出小镜子照,脖颈的肌肤光洁如初,一点指印或伤疤都没有留下,奇哉,这就是时光累积的力量吗?

    反复检查过自己,只是长高和胸部变大了,于是她双手叉腰,俯身教育小豆丁说:“姑姑再说一遍,你给我好好记着,我跟地上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关系,也没有娃娃。”看着小豆丁露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让人不爽的表情,她义愤地用双手把他的这个表情揉扁,继续教育他说,“女人生孩子,胖的是下面的肚子,不是上面的胸口,所以,呃,所以,我跟地上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关系,你以后不能再提起此事。”

    “姑姑,你说的不对,”竹哥儿用手守护着自己的面颊,纠正她说,“女人生孩子,要先胖上面的胸,再胖下面的肚子,再过一两个月,你的肚子就开始圆了,所以,你一定要趁肚子没圆的时候,去找那个大叔负责。”他也是一本正经的教育口吻。

    “哈?”何当归难得的觉得自己变白痴了,莫不是在梦里闭关闭久了,已不能进行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流了?先胖胸,后胖肚子?为毛?

    竹哥儿招招小胖手,将何当归的脸招呼近了,然后附耳告诉她:“这种事我有经验,女人的胸本来都是小小的,被男人压过之后,过一段时间胸就变大变大了,再过段时间肚子也跟着变大变大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声张,否则人家会笑话你,你就不能嫁人了!”

    何当归面纱下的嘴巴长大,这是……一个七岁小朋友说出来的话吗?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自己可没教过他,自己还不曾总结出来呢。她讷讷问:“谁教你这些话的?”

    “不用别人教,我就是知道,”竹哥儿托下巴思索道,“姑姑你的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才压了一小会儿胸就变大了,因此据我分析,你的肚皮一定也会比正常人鼓得早,说不定明天就鼓起来了。咱们一定要快快行动起来,趁着天还没亮给小娃娃找个爹,不如你现在就跟大叔拜堂当夫妻吧!”

    何当归抚额。好吧,她承认自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也是一勺一勺稀饭把小小竹哥儿喂成小竹哥儿,一勺一勺米饭把小竹哥儿喂成竹胖,每天看他做功课,听他摇头晃脑地念圣人文章……他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奇谈怪论,不经之谈?

    “小娃娃?”常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谁的……小娃娃?”

    “那个大叔和姑姑的。”竹哥儿倒也不认生,也不对房中突然冒出个人感到惊讶,他一指地上戴绿帽子的朱权,说,“小子们,快帮小爷将这厮绑起来,小爷要督促他们成亲。”

    何当归回头,看到穿着家丁服的常诺,明白竹哥儿一定是将他当成下人了,可是,他身后的那个人是……

    孟三公子孟瑛挠着下巴问:“拜堂当夫妻?谁批准的?”

    ...

40.第290章 采花要在晚上

    [第7章第7卷]

    第296节第290章采花要在晚上

    何当归见常诺和孟瑛都穿着家丁服色,不由奇怪道:“二位这是做什么?你们都是罗府的座上客,怎么穿起下人的衣物来了?”常诺手中抱着一摞被子,哦,想起来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年前”他说过去拿被子给她取暖……突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常诺上去检视朱权的情况,拿掉绿帽子,大概是以前见过朱权的这种睁眼睡觉的情况,所以抬手就如帮死人闭眼一样为他合了眼,将其打横抱起,回身看何当归,问:“他没吓到你吧?”

    何当归心道,总算遇着个通情达理的人了,没有上来就兴师问罪,她摇摇头说:“吓倒没吓着,可我非常累,想一个人静静。”

    常诺尚未开口说话,孟瑛先找到了之前的话头:“何小姐,你要跟谁成亲?哪儿来的娃娃?”

    “就是那个大叔,酷~爱~给小爷绑……”竹哥儿叫嚣到一半,被何当归堵上了嘴巴,后面的话变成了一串闷哼。

    何当归平静地对那二人说:“我侄子小时候脑子就不好了,现在还在想法子治这个病,两位不必拿他的话当真。”不等二人再发出质疑,她下了逐客令,“这里暂时是我的寝房,我不喜欢有不敲门的客人深夜到访。”

    常诺和孟瑛对望一眼,常诺对何当归一颔首,“告辞”,转身欲走,他怀中的朱权却突然醒了过来,挣动着从常诺怀中跳下来,纳闷地问道:“你干嘛抱我?”

    常诺附耳对他说了两句话,虽然声音小道让何当归听不见,可是,常诺的眼珠子往她脸上斜了一小下。

    见朱权沉吟不语,常诺又跟他咬耳朵说了两句话,这一次,何当归终于听见了一点,他说的是“上次是否做过了头,让她珠胎暗结”。何当归登时心头喷火,朱权跑去对她做了那些龌龊事,竟然还以此为荣,到处跟人炫耀!除了常诺,他还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朱权闻言却真有点疑惑和不确定了,上一次他初来扬州就突然“犯瘾”了,那感觉,就像惯食大麻的人突然抽不到大麻了,喘不过气,心慌颤抖,眼前天旋地转。那时候,他身边不曾备得何嫔的画像,再说画像也早已不顶用了,于是,他立刻想到,真正的“大麻”就住在罗府里呢,而罗府距此并不远。

    心随意动,几个快如闪电的奔落,他就潜进了桃夭院,看到一个水样佳人大白天的躺在床榻上睡觉,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邀请……他感觉胸口立刻就好过了一些,蹬靴上床,她的双颊淡粉,鼻息沉沉,比梦中的那个何嫔还漂亮些,可惜瘦了些。入手处,她的黑发还有些潮湿之意,应该是刚刚沐浴过。将脸埋在她的肩头,馨香之意萦绕鼻端,让他再也不能压抑心中的狂烈情绪,这个女人是他的,她该是他的!

    恰在此时,佳人嘤咛一声,一对娥眉也皱起两个小凸起,仿佛感觉到有人偷闻她的香,随时要醒过来一样。他不假思索地拿出一个带着郁郁青茶香气的香包,挂在她的颈上。因为他不想看到她那一双凌厉的眼睛,他还记得,三年前最后分手的时候,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好像要在他身上剜两个洞。

    这香包是柏老师送他的“宝物”,据说,要是想在晚上飞檐走壁去别家小姐的房里偷香窃玉,只要给对方戴上这个,比什么春药迷药都管用,保证热情主动,事后也不悬梁上吊,寻死觅活。

    这是他第一次用,所以也是将信将疑,谁知香包挂上没多久,佳人的一对玉臂就环上了他的颈项,一对小手在他的发尾处交叠。她的幽香诱惑着他,她半张的樱唇邀请着他,于是,他迅速除去身上束缚,理所当然地享用她的美好。

    他暗想,她一定是想当他的王妃,才会用妖术囚禁他的心,既然她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嫁给他,那么就让他先验验货吧……

    脑中不断有各种片段闪现,有与何嫔雨夜围炉品茗的惬意,有被她背叛之后的抑郁,有失去她之后的悲痛……所有一切,都燃烧成周身的火焰,而那个失而复得的何嫔,就如一滩水一样摊在他的身下……他的神智进入了某种癫狂状态,也不知自己已做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外面两个女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让他不悦地抬头,暗呼晦气。

    看身下少女,似乎只吃到一半,最关键的另一半还在极力诱惑着他……摘下她颈上的香包,他匆匆下床捡了衣物,胡乱地穿在身上,在外面的人推门的一瞬间飞出了窗子。这是他第一次采花,得到的结论是,采花一定要晚上进行,白天干扰太多了。

    朱权打量着何当归阴云笼罩的双眸,心里道,他记得似乎是没做完全套,可,他当时也只要三分清醒……会不会,是他记错了?常诺说,清逸她有孩子了,现正在设法解决呢,地上那小孩儿说孩子是你的,小渊你……上次是否做过了头,让她珠胎暗结?听完这话,朱权自己也不禁疑惑了,他上次做过了头?他……要当爹了?

    他要当爹了!

    这四个字甫一跃入脑海,朱权的心头突然冒出了强烈的欢喜感觉,这欢喜就那么凭空出现,来的诡异无比。然后,他的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支配了一般,他推开正贴着耳朵跟他密语的常诺,两步走到何当归面前,执起她的双手,开心大笑道:“哈哈,逸逸,咱们又有孩子了!又有孩子了!这样你以后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何当归惊怒交加,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抽了两次抽不动,于是沉声说:“放手。”

    朱权的头脑有清醒的意识,他感觉仿佛体内住了另一个人,那人用力地摇了摇“他的头”,还该死的挤出了两滴“他的男儿热泪”,那人用“他的嘴”发出了沉痛的声音:“逸逸,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我回来找你了,你看看我吧。”而朱权本人却一阵气恼,自己的嘴怎么会说出别人的话来,是谁在操纵自己!

    何当归大致明白,现在说话的人,是前世朱权的魂魄碎片,可是,幻梦中的齐玄余不是说,就在今天下午,上一世的朱权的魂魄碎片,已全部跟这一世的朱权融合了,由于那些碎片量非常少,不能跟这一世的朱权完整的魂魄相较量,所以他已经失去自主意识,也失去上一世记忆了,现在的朱权对她一点爱意都没有。为什么前世的朱权还能跑出来说话?他不是已经被“合并”了吗?

    何当归心中一阵烦恶,他究竟要纠缠自己多久,他还嫌不够吗?她咬着冷冷的牙,回道:“疯子,放手,我不想再看见你。”

    “朱权的嘴”哀求说:“逸逸你正眼看看我,我跟从前不一样了,这一次,我只要你,你再跟我好一回吧。”

    何当归撇开头,皱眉道:“我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你认错人了。”

    “朱权的嘴”继续哀求:“我没认错,你就是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消消气行吗?咱们又有孩子了,什么怨气还不能化解?逸逸你看看我的眼睛。”

    何当归蹙眉抬眼,勉强扫了他的眼睛一眼,那个眼神是……她别开了脸,继续冷声道:“你放手,不然我就动手了。”

    “朱权的眼睛”流出了大量的泪,“朱权的嘴”发出呜呜的哭声,立刻惊吓到了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冷面宁王向女孩子告白?被拒绝之后,还像小孩子一样哭泣?

    “逸逸。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以后也不能再来看你,”朱权的嘴唇颤抖,“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及往日情分,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抱歉,我根本不认识你,也帮不了你的忙。”何当归用力抽自己的手。

    常诺以为她第一次见着朱权面具下的真实面孔,于是上前一步介绍道:“清逸,这位就是宁王,也是三年前的宁渊宁公子,他今天带了聘礼来罗府提亲呢。”

    常诺每次去大宁,见到的朱权,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儿前世朱权的影子,所以,常诺一直都以为朱权迷恋何当归。而今天在祠堂,朱权对何当归的态度很不客气,还出言羞辱,让常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朱权出了什么毛病,怎么对他的“女神”这种态度。殊不知,此时前世朱权的意识已消融殆尽了,这一世的朱权扬眉吐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感觉,他看见何当归的第一眼,就生出了满心厌恶,怎么看都不顺眼。

    何当归和朱权都不理睬常诺的热情介绍,一个努力收手,一个死抓着不放。

    “朱权的嘴”求着:“一次机会,只要一次,你再试着来喜欢喜欢我,这次我一定对你好,我保证。”

    何当归反问:“你不是说你时间不多了吗,那你拿什么保证?”

    顿了一下,“朱权的嘴”说:“我走之后,他也会对你好的,他就是我。逸逸,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我也知道你是最心软的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咱们再在一起,行不行?”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追你到此,我如此软语求你,我早非当日的宁王朱权,除了一个你,我什么都要不起了。

    “不行。”何当归终于顺利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说,“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朱权的嘴”哀恸道:“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就把这样的话留给我吗?难道你从前说喜欢我,还每天偷看我睡觉,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吗?”

    “阁下病得真是不轻。”在梦中听见的那些话,出了梦还能听到,让何当归的胸口一阵堵闷,她冷冷道,“这是哪辈子的事,又提出来浑说,岂不闻人死灯灭,我的灯早就灭了,阁下也不属于这个地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朱权的眼睛”盛满哀伤,嘴里讷讷重复着:“我真的要走了,逸逸,逸逸,你真狠心,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何当归往荷包里探手一摸,摸出一块青龙玉佩,别着脸递给对方,道:“这个东西是你落下的吧,你的那幅画让我撕了,只有这个还在,你验一验有没有损坏,还有你的夜明珠和血珊瑚,有空派辆车来拉走吧。”

    ...

41.第291章 最狠心的女人

    [第7章第7卷]

    第297节第291章最狠心的女人

    何当归别着脸将青龙玉佩递过去,朱权不肯接玉佩,她就往他手中一塞,他的手松松地没握住,玉佩从他的指间滑落,被一旁的常诺眼明手快接住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常诺疑惑地看着这二人,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朱权,他就一副跟何当归非常熟识的样子,仿佛用完之后被抛弃的怨女,这样的朱权,常诺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而何当归则是一脸陌生,就像一个睡完之后不认账的男人……这两个人颠倒了吧?怀孕被抛弃的不应该是女人吗?

    朱权求道:“让‘我’再一次爱上你吧,逸逸,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你对‘我’稍稍好一点,这一世‘我’都离不开你了,咱们重新来过。”

    何当归重复着她的话:“你的那幅画让我撕了,你的夜明珠和血珊瑚,有空派辆车来拉走吧。”前世的朱权的阴影到此为止了,待还了他的东西,她就要与他做陌路人,彻底挥去那些乌云压顶般的往事。他走他的通天路,她过她的独木桥,再不要有任何牵扯。

    朱权呜咽一声,伸臂做了一个揽人的动作,似乎想要拥抱何当归,可他的脚仿佛不能动一样,定定地立在原地。他张开了双臂,哀求道:“逸逸,让我再抱你最后一次吧,让我再抱抱你。”他的意识渐渐消融,力不从心地操控这具身体。

    何当归又后退两步,绝情地说:“有这个必要么?小女子还没出阁,王爷请自重。”

    朱权泪湿了面颊,哀伤地看着她,双臂像游水一样空扑腾了两三下。他固执地重复着:“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吧。”

    何当归还是不肯动,常诺不知道朱权想抱女人怎么还这么低三下四,按他从前的风格,一封穴道,就扛进屋里去了。眼下这情形,让常诺既不解,又有点冒火,于是上前一把将何当归推进朱权怀中,沉声说:“王爷一片深情,请你莫要辜负。”

    “逸逸,逸逸……”朱权仿佛溺水的人捉住浮木了一般,紧紧箍住怀中女子,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逸逸?”

    何当归挣不脱,于是像一块木头一样立在那里,快速地说:“蛊真是一种厉害的东西,把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人,我努力多年都做不到的事,它一下子就做到了,它真神奇。”

    朱权用力挤压着怀中人,重复着她的名字:“逸逸,逸逸……”却感觉不到对方的软化,他心灰意懒的一瞬,被现世的朱权觑得了缝隙,插进了一句话,“常诺!快救我!”前世的朱权感觉最后一点能量被燃尽,呜咽着最后说了一句,“逸逸你好狠的心,但愿……你日后不会像我一样后悔。”然后,现世的朱权感觉自己的束缚一下子被解除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何当归一把推开。

    他的手一下子挥落了她的面巾,露出了她之前画的“防色狼妆容”,除了红红肿肿的痘痘,还有大大小小的红疹,两样叠加在昔日美丽的小脸上,实在怖人得紧。若她生来就这么丑也便罢了,可她从前清丽脱俗的精致小脸,观者们都还很有印象,突然变成这样,真是一场惊吓。

    果然,这副鬼样子立刻惊着了三个俊美无敌的男人,天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丑女?三人其中以朱权的嫌恶最深,想到他方才还拥她在怀,真恨不得立刻脱掉这身衣服去洗个澡驱一驱晦气。

    他大怒道:“臭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你干嘛跑到我怀里!”说完后,他又有一点惴惴,怕之前袭击何当归时突然出现的那种“心痛感觉”,再次流水一样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可是这一次他运气很好,那种晦气的感觉没有再次光顾,相反的,他心间一片平坦畅快,前所未有的平坦畅快,虽然,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

    常诺连忙再次充当和事佬,隔开了张牙舞爪的朱权,说:“人家女孩子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刚刚不是你求着要抱她,我才把她推给你的,你凶人家干什么?”这次常诺是彻底糊涂了,怎么朱权翻脸比翻书还快,短短一刻,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朱权冷笑:“有孕在身?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留给她的孩子,这种丑女人,我多看一眼都要洗眼睛。”

    常诺回身看着何当归的惊悚面容,向她致歉道:“对、对不起,他没有恶意,他的洁癖如此之大,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小时候曾经被……”

    朱权愤怒地推一把常诺,厉声道:“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走走走,咱们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常诺重重挠了两下耳朵,就在一刻前,朱权还是一副伤心欲绝,离了何当归不行的样子,怎么转头就变成嫌恶她至深的态度?好吧,何当归的脸……的确是丑到不是一般的丑,不得不承认,男人是视觉动物,连自己都对她有点儿不忍直视了……几天之前她还是个美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常诺尽量让自己直视她的脸,问:“清逸,你的病还没好吗?看大夫了吗?”

    何当归弯腰捡起面纱,慢吞吞地重新戴上,平静答道:“看过了,说是辣子吃太多,虚火上浮,就长出了痘。屋漏偏逢连夜雨,可叹我一时不察,又感染了北直隶那边传过来的时疫,听说那种时疫很厉害的,染上了就要带一辈子呢。三位跑到我这里转了一圈,回头少不得要洗几个香汤、药汤、艾叶汤,驱一驱邪气才好。”

    “时疫?”常诺回头看朱权,问,“怎么办?她染了时疫,听说至今无解的时疫,一旦感染,以后都去不了病根。”

    朱权露出一个欠揍的表情,冷哼道:“罗家怎么搞的,这样的女人也拿出来跟别人议亲?”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到气窗下,衣袂一转就不见了踪影,声音落在屋里几人的头上,“我去沐浴更衣,你们也别呆在这儿了。”

    何当归心头微微松快了一点,在面纱下微微笑了,是啊,这个才是朱权,她不会错认的朱权。这样的朱权,她曾经为之心伤,现在却有一种要击掌欢呼的雀跃感,她只愿看见这样的朱权。

    常诺仰头看一眼气窗,叹口气说:“别管他了,他这两天尤其不正常,清逸,你等着,我寻来齐玄余给你治病,他或许有办法……”

    “不必了,”何当归立刻谢绝道,“风公子你不记得了,我们罗家全家都是大夫,人人都能治病,倘若这种时疫真的是一种无解的病,那么换几个大夫都是一样,也不必再费心寻医问药了。我现在感觉非常累,想安安静静地养病,不想再见生人,不知道两位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呢?”

    常诺正要再说点什么,气窗“啪嗒”一响,落下一个人来,何当归凝目去看时,不由愣住了,这个人是……上官明日。他比幻梦中的样子年轻不少,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傲气与暴戾,他的左手手臂,从手肘处往下的衣袖都是空空荡荡的。她隐约记得常诺提过,在朱权疗伤期间,上官明日私自代表朱权跟谢家议亲,敲定了朱权与谢巧凤的亲事,朱权得知后发怒,就处罚了上官明日,打断了他的一条胳臂……

    这些都不是让何当归感到惊诧的地方,她惊奇的是,上官明日的鼻梁上贴着几小块狗皮膏药,和幻梦中的一模一样,而且,他往日很英挺的那个鼻梁,现在是扭曲折断的!

    常诺看了上官明日一眼,也诧异地问:“你的鼻子怎么了,刚才见你还好好的。”

    上官明日酷酷道:“我也不明白,我的轻功从未失灵过,方才越墙时却突然摔下墙头,还摔断了鼻梁,真是莫名其妙。”

    “你越墙摔倒?”常诺听后颇为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对方,今晚究竟是什么煞气凶日,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都快要让他错乱了。一段牵了三年的红线,说崩断就崩断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红线两端的人一个比一个绝情。唉,他昕园中藏娇用的雕玉竹楼,是不是也不用再盖下去了?

    上官明日不知眼前那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眸的女子,就是明月口中的“罗府小妖女”,也不知道他少了一只手,全都是拜她所赐,因此他并未正眼瞧她,只仰头看屋顶,冷声说:“我收到飞鸽传书,咱们的布置出了点问题,有人和咱们想法一样,相中了同一块肥肉。现在他们后来居上,反过来领先咱们一个头,我是来找王爷报告此事的,可路上碰见他,他脚下丝毫不停,口中说让我来经阁找你,还说他现在除了洗澡,不想谈任何事。”

    最后那一句话让常诺略感尴尬,于是再次向何当归致歉道:“王爷他平时不这样的,今晚情况特殊,他只是不能碰一点脏东西,对事不对人。”说完觉得拿“脏东西”形容何当归,也是非常不礼貌的,于是又补救说,“等你病好之后,他就不会如此了。”虽然他至今不清楚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何当归有了王爷的骨肉,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起来的,皇室血脉也不应该流落在外。

    何当归笑了一声,回道:“两位公子很忙吧,听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事,要不咱们的事另约一个时间再谈,风公子?”

    “咱们的事?”常诺一时未反应过来。

    何当归拍一拍腰间的荷包,提醒他:“就是那笔两万多两的‘货款’——‘款’到了,我也没有要退钱的意思,可现在你们那边却对‘货物’不满意,咱们不是该好好商谈一下解决办法吗?”

    “哦,”常诺摆手道,“不必,那个钱本来就是你的,我只不过举手之劳,做了一点小事,就当为王爷刚才的鲁莽言行赔罪了,你安心收下罢。”

    上官明日对于常诺的完全忽视感到不悦,打岔说:“公子,咱们的事迫在眉睫,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王爷又忙着洗澡,顾不上听我回报,你好歹重视一些罢。”

    常诺一听他又提起“洗澡”,觉得先前建立的“友谊之火光”又被一瓢冷水浇熄了,忍不住恼怒地斥责上官明日说:“一个大爷们儿,你不嫌啰嗦么!什么见鬼的事要大半夜扯住我说?”

    上官明日的火气也上来,气鼓鼓地叫道:“我当然知道夜里是与女人厮混的时候,可王爷已经被一个小妖女缠上了,风公子你也这样,叫我一个人抓瞎,实在好没道理!扬州不是你的地盘吗?行动不是一向由你指挥的吗?现在有一个鬼面人搅了咱们的好事,你还在这里勾搭女人,岂不叫下面的弟兄寒心吗?”

    ...

42.第292章 胸部大钻洞难

    [第7章第7卷]

    第298节第292章胸部大钻洞难

    常诺闻言大为光火,去看何当归时,她的眸中无喜无悲,不惊不怒,他致歉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上官明日分明从常诺之前的话意里听出了何当归就是王爷迷恋的“小妖女”,却还跟常诺说什么“厮混”“勾搭”之类的话,这可真是正面击脸了。

    何当归本来想噎官明日两句,她可深知道他的痛脚在哪里,不过,看着他断掉的鼻梁,再想到梦中那个癫疯状的舞鞭男人,她倒还真是懒得同他计较了。对付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么,还是应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背后行事才好。

    常诺将上官明日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何当归也将竹哥儿拎到一旁进行“爱心教育”。

    “死孩子!”何当归戳着竹哥儿的双下巴,恶狠狠地说,“你再皮,再给老娘惹麻烦,老娘打发你回老家!”

    竹哥儿水汪汪的眼睛盛满委屈,说:“娃娃的爹跑了,姑姑你就拿我撒气,这不公平!”

    “公平?”何当归在雪白的脸上掐出五个红指印,恨声问,“你青姑姑送来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你再不从实道来,老娘给你一顿公平手板!”

    竹哥儿撅嘴从前襟中掏出一个信封,慢吞吞地说:“刚才拿错了,这个才是青姑姑的信,姑姑你不要生气,你肚里有小娃娃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讲的哟~~”说完,他推开地上一摞经书,露出一个小洞,然后蠕动着挤出去了。

    何当归当即拆开信封,粗略地看了一遍,感觉有个阴影罩在头上,抬头见是孟瑛,头凑得很近,仿佛也想看看她的信。她诧异地问:“你干嘛?”孟瑛穿上家丁服,违和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孟瑛尚未开口,常诺那边“呼啦”一响,上官明日跃上房梁,又踩着梁木窜出气窗,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的脚将梁上灰土踏下了一片,立刻将室内弄得烟尘呛人。而孟瑛居然打开扇子帮何当归遮土,立时让她受宠若惊了,这个小霸王干嘛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常诺仰头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上前推开孟瑛,俯身对何当归说:“我有事要办,需离开几日,你且宽心,在此安心养胎,我一定会负起责任,好好安顿你的。”王爷的态度很是善变,这头抛弃了她和孩子,让何当归未婚生子,回头再想把她们母子要到手,一定又要多费波折。所以,提亲还是要继续提,一顶大红花轿将她接到昕园中养病,病好后再交给王爷处理。

    何当归郑重地说:“我跟宁王毫无关系,我也没有身孕,风公子你过几日来收回那些夜明珠,我与宁王从此便是陌路人了。”

    常诺则拍板决定道:“我一回来就上门提亲,你只需耐心等待,不用心存疑虑。”

    他说完也从头顶的气窗跃出,何当归斜视一旁看戏的孟瑛,问:“三公子怎么不跟朋友一起离开?”

    孟瑛摆弄着他的沉香木小扇,乌黑的眼珠盯着她的面纱,回答说:“我本来已出府了,可是收到瑄弟的传信,说他这两日分身不暇,让我代替他看好媳妇,不能让你掉一根头发丝。这不,”他用扇柄敲打着深蓝的家丁布衣,“我已经大摇大摆的从贵府出来了,再掉头回去,实在抹不开面子,于是我就寻了件这样的衣服来看你。不想风扬也有样学样,要来扮家丁凑热闹……总之,这两日我就是你的保镖了,请多多指教。”

    “保镖?”何当归眨动眼睛,“听起来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我用不着保镖,也不喜欢跟屁虫。三公子你见着方才的情形,还要帮令弟看着‘媳妇’吗?”

    孟瑛点头道:“你有娃娃了是吧,那我当然更要守好你,等着瑄弟来处理此事。我的存在感很低,何小姐你不用在意我跟随在你身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连他自己都不否认他是跟屁虫了。

    孟瑛抱走一床被子,又端走两碟点心,就往阁楼的二层去了。二层与房梁等高,与一层连通,可以凭栏向下眺望,真是一切尽在掌握。不过二层一直被当成扫帚拖布间用,拿来睡人就有点寒碜了。

    何当归得知,这两天她身边将多出一个孟瑄派来的奸细,心中略有不悦,但也随他去了。又拿起青儿的信反复看了两次,愣神想了一会儿,她提笔蘸墨,写了一封回信。想要快点将信送出,门外有上夜的下人,不能通行,而她又不打算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使用她的“绝世轻功”从气窗进出。

    于是,她走到竹哥儿方才进出的小洞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她自认要比竹哥儿瘦上一圈,不可能他能过去而自己过不去,可是——

    刚爬了一小半,她就发现自己卡住了,卡住的部位是……她丰满了不少的胸口。她相信凭自己的毅力,一定可以钻出去,一定、可以、钻出去!如此努力挣动了片刻,她走到胸脯最鼓的地方了,只要钻过这一段,后面就轻松多了,轻、松、多、了!

    正当她呼吸着外面的好夜色,将身侧的木料挤得吱吱作响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臀上一热,似乎被一只大掌覆上了,然后又有一只热掌落在她的小腹。身体一僵,还未及做出反应,后面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辛苦钻出去的部分给扯回来——

    痛!好痛!她差点疼出眼泪来,单臂护住自己的胸口,严重怀疑里面被磨破了,臀上还有一点残留的热意……仰望孟瑛那一对高傲的鼻孔,她愤然对着他的下巴挥出一拳,他竟敢如此无礼!

    孟瑛一手将她的粉拳包住,惊讶地说:“你好大的力气,把我的虎口都震麻了,真是一只母老虎。”

    何当归收回自己的手,冷冷道:“阁下忒也无礼,不请自来,还举止轻浮,我对阁下很是厌恶,你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我不客气了。”

    “你写了信是吧,”孟瑛摊手索信,“给我好了,既然你执意要撵我走,我就顺便帮你送信了。”

    何当归觉得像他这么没品的人,搞不好还会私自拆看她的信,调查她的**,于是果断拒绝了他:“不劳你费心,你只要立刻离去,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孟瑛耍无赖地说:“你不让我送信,我不光不走,还要放声唱歌,将门口的那些人引过来,他们问时,我一定给他们一个精彩的答案。”

    何当归哑然,这厮就是孟瑄的哥哥,是孟瑄给她派来的保镖吗?罢,反正她信中内容对外人而言没有什么价值,就算他扣下信不送去,大不了明天再送一封。于是,她递上信封,交待清楚了卢府的位置,眼见孟瑛收起信离去,她回头环顾经阁,享受着一个人的静谧。

    原来,活着的感觉,在梦外面才能感觉到,从食物的香味和温暖的床铺中感觉到,从与形形色色人的接触中感觉到,也从胸口胀满的不明情绪中感觉到。

    “这一晚”,或者说“这一年”,她真是收获颇丰,不止多了两万多两进账,给筹备中的“商业街”注入一笔资金,还摆脱了一个她最想摆脱的大麻烦。相信看过了她面纱下的脸,朱权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这个认知让她胸怀舒畅得像云端漫步,仿佛能看到以后的敞亮人生在向她挥手。

    而且,“整整一年”不见孟瑄,她真的有点想他了,等下次见到他,她或许会忍不住兑现梦中对他的承诺,离开罗家,嫁进孟家,对他好,不离弃他。虽然告白的话是三年后的孟瑄说的,现在的他或许还没有那样的深情,不过,她愿意一点一点教会他如何爱人,这也是她对他的承诺。

    用剪刀拨弄着棉制灯芯,她微微笑了,“呼”地一下吹灭了灯,走进轻暖的棉被中,陷入深层次的睡眠中,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略整妆容,解决掉了余下的点心清水,戴上面纱,然后就听见门上传来叩响声,少时门开,冬天早晨的阳光被放进来,盛满了整个经阁。她应声抬头,眯眼去瞧明亮光线中一缕缕浮动的微尘,有朝气地跳跃着。

    开门的人是绩姑娘,她一直在城郊监督罗家祖坟的修葺,因为早在去年年尾的时候,黎相士等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算出,今年是戊寅年,岁煞东,星宿房,罗家主利祭祀、祈福、求嗣、动土、破土、嫁娶、冠笄。所以,老太太决定今年的祭祖要比往年更加隆重,才让汤嬷嬷和绩姑娘招了一班工匠,去城郊盖了座“念祖亭”,并用上等石材给祖坟加垒。

    而且,罗白琼、罗白及和何当归都过了冠笄之年,正合了相士之言,所以老太太大年初三就张罗上何当归的亲事了。可今天一早,南苑下人来报,宁渊宁公子和风扬风公子都留书告辞了。老太太抖开信一瞧,上面说他们另有要事,议亲一事暂时缓缓,彩礼不必退,请贵府当年礼笑纳罢。老太太叠信叹气,彩礼变成了年礼,看来这门亲事是告吹了。

    而恰在此时,昨晚派人来报说“祖坟塌了”的绩姑娘回府了,进内堂与老太太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令老太太惊诧莫名。老太太联想到外孙女昨日道出的什么梦见外祖父之类的话,心中猜测着各种可能性,于是,连忙遣了绩姑娘去经阁将外孙女放出,叫来细细盘问。

    “绩姑娘好早,”何当归站起来笑迎道,“听说昨晚城郊出了事,我还挂记着你和汤嬷嬷呢。可吃过早点了?”

    绩姑娘比三年前稍胖了一些,从前的瓜子脸有了双下巴,她走进打量何当归,先问了她为何戴面纱,又问了她的病况,最后才凑近,低声对她说:“三小姐,咱们祖坟上出了点怪事,老太太一听觉得是好事儿,现在叫去了黎相士,让他给卜一卜。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你昨日说梦中见到故老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梦里的事么,真真假假的一时也说不清楚,”何当归顺一顺耳边的碎发,笑问,“不知咱们祖坟究竟出了什么怪事,绩姑娘你仔细同我说说,我也好知道一会儿怎么跟老祖宗回话。”

    绩姑娘又压低一点声音,说:“昨天夜里不是下雨么,城郊那边的雨势尤其大,白天新培的黄土,冲掉了好几层,后来天色忽明忽暗,还突然有了地动,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听见远处轰隆隆地响成一片,嬷嬷只道是坟头塌了,只因为当时雨势不缓,地动也刚刚过,而坟头那边的土质又疏松,因此,我们几人也未及前去探看,就差身边的人飞马进城报知老太太,说祖坟塌了。就这么着,才让老太太冤枉了三小姐,真是抱歉。”

    “哦?”何当归轻笑问,“老祖宗怎么冤枉我了,我也听得糊涂了。”

    ...

43.第293章 本祖宗露个脸

    [第7章第7卷]

    第299节第293章本祖宗露个脸

    绩姑娘道:“城郊几十座坟头,多数都是本地大户的祖坟,其中以咱罗家的坟最大,占地最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昨夜地动过去几个时辰后,我和嬷嬷一起去察看损毁情况,结果发现,除了咱罗家的一片十几座坟头完好无损外,别家的坟全都塌陷下去了,几乎没有一座完好的坟头。”

    何当归眨巴两下眼睛,问:“是多大的地动呢,昨晚我们附中人可一点儿都没觉到有地动哪。”

    “不,大家都觉到地动了,”绩姑娘告诉她,“三小姐你被关在经阁所以不知道,如今府中的人,谁不是将昨天的地动之事挂在嘴边。”见对方的眼神依然“迷茫”,绩姑娘拉着她的手,在经案边坐了,压低声音说,“事实上,昨晚整个扬州都发生了一次小地动,人员伤亡什么的倒都没听说,只是城外的坟塌了不少。只有两个地方没事,一个是咱们的城郊祖坟,另一个就是府里的祖祠。最不可思议的是,祖祠中的一干人等,甚至都不知道发生过地动,连老太太也是今晨才听我说的。因此,老太太引为奇事,要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何当归尽量让自己的双眼显得惊奇一点,低呼道:“竟有这等奇事!我素知道绩姑娘你是老实人,所以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才信,换别人说了,我一定会觉得这是框人的话。祖坟和祖祠都这么好运避过了地动,可能是罗家祖上显灵,恩德泽被子孙吧,跟我有什么关系,老祖宗怎么会想到我的头上来。”

    绩姑娘从袖中取出一叠白绢,递给何当归,示意她打开看看,口中解释说:“这是从祖坟的第一座碑上拓下来的字迹,三小姐请看。”

    字?何当归这下真有点好奇了,她可没让小游写过什么字啊。于是展开白绢细看,映入眼帘的字体非常熟悉,而字迹并不清晰完整,只能隐约读出,上面写的是,“楹门昭示,一本家女之女横空出世,救我罗家于水火之中,本祖宗特此表彰其功绩……”

    看到“本祖宗”三个字,何当归差点没笑出声来,柏炀柏,他怎么又跑到城郊祖坟去捣鬼了?真是哪里热闹哪里就有他,还以为他已离开扬州了呢。

    “一本家女之女,”绩姑娘怕何当归看不懂,跟她讲解,“咱们扬州东西两府,本家女,除了西府的二姑太太罗川椒,就是咱们府里的姑太太了。二姑太太的女儿马宝茜今年二十,原本定了去年出嫁,可后来算过冲犯太岁,到现在还没定准亲事呢,因此老太太想,她不是个有福气的人,这墓碑上的谶语,说的不会是她——既然不是她,那不就是你了么,三小姐!”

    何当归忍笑问:“可是,我一个深闺小女子有什么能耐戴这么大顶的帽子,救罗家于水火?咱罗家世受天恩,金玉满堂,水和火都跟咱们不沾边儿吧。再说了,那墓碑上的字真的是祖宗显灵留下的吗?不会是那位书生路过,一时兴起留下的墨宝吧?”这个质疑就算她不提出来,等这件事传到旁人的耳中,孙氏等人会第一个提出来,所以,还不如质疑的话第一个从她口中道出。

    绩姑娘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事说来就更神奇了,墓碑上的字不是一早就写上去的,而是在我和嬷嬷还有另几个人的面前,‘现场’写上去的,所以肯定是祖宗留书无疑。”

    “现场写上去?”何当归诧异,“祖宗他老人家……出来了?”

    “没错。”绩姑娘点头。

    何当归睁大眼问:“罗家祖宗长什么样?”

    “祖宗他老人家当然不可能在我们这班下人面前露出真容,”绩姑娘阴测测地说,“不过,当时我们几个人瞧得真真的,墓碑上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了这些字。”怕何当归不信,她加重语气,“这是我们十几只眼睛一起看见的事实,三小姐无须置疑,而后,嬷嬷上前验看,发现那些字是用金粉写就,连忙让我们所有人跪下参拜。”

    何当归将白绢叠好,还给绩姑娘,赞叹道:“一场地动过去,我们罗家的祖坟和祖祠都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而且,此事一旦被知府韩大人具折京城,说不定罗家还有更大的喜事要乐呢,今年一开春就遇上这等好事,老祖宗只怕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哦?”绩姑娘于家宅之外的事懂得不多,听了这话,连忙追问,“为什么这件事被传到京城,咱们罗家就有更大的喜事了呢?”

    何当归保守地说道:“其实我也说不准,不过,大舅他们都是饱学之士,要是他们听说了这件事,肯定能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到时候咱们听听他们怎么说吧。”然后她叹气道,“唉,我现在还担着个巫蛊害人的罪名呢,还有个面生的乞丐打扮的小姐,说是我向往京城何家,对外祖罗家心存不满,让老祖宗生了我的气,我现在还愁得很呢。绩姑娘,你是忙人,我不耽搁你了,府中说不定要设宴庆贺,而我就继续在经阁思过忏悔吧。”说着起身,掩面而去。

    “别啊,”绩姑娘扯住她,“你还没跟我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可怎么跟老太太回话?”

    “唉,我一个小孩儿,能知道什么事,其实我也都是听来的,”何当归扶着额头说,“这几日我病中昏昏沉沉,梦见了外祖父几次,也听他说了不少话,有的还跟罗家的运程有关系,可是昨晚被二舅母那么一吓,病情愈发严重,现在一点儿梦中的事都记不起来了,恐怕我帮不了绩姑娘你了。”

    绩姑娘看着虚弱的三小姐,对方露在面纱外的额头煞白,还有几小颗汗珠,于是绩姑娘立刻相信了她的话,担忧地问:“你得的这是什么病症,有没有瞧过大夫?”

    何当归回身踱步进内堂,软趴趴地倒在一个靠背椅中,虚弱地说:“病么,一种是身上的病,一种是心上的病,我觉得自己的病可能后者居多,不过就慢慢将养着罢……那,我就继续养病了,绩姑娘你去忙你的吧……呜呜,好饿,唉,睡不到床,好困……”说着闭眼假寐了。

    绩姑娘没了办法,只好先行离开,见守门人上了锁,她不解怎么关一位小姐要关得这样严密,跟守门人打听了几句,才弄明白了情况。守门人是二太太孙氏挑选来干这个差事的,当然把话向着二房说,几句话将昨晚的事讲出来,又说,如今四房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连老太太都不能继续纵容,当即扣押了三小姐,要等姑太太从道观被押回来,才能将三小姐放出,将四房的人论罪处罚。

    绩姑娘打头一听,就在心中暗暗认定了姑太太罗川芎和三小姐不会做魇镇二房的事,又觉得三小姐眼下处境凄惨,肯定是被二太太逼迫所致。老太太让她来问问,祖坟旁的小树林挂金貂,以及祖祠廊下挂扫晴娘,各有什么深意,还让他问问三小姐,梦见故老爷的时候,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话。可如今半句都没问到,绩姑娘无法交差,于是低头默思了一刻,去福寿园跟老太太回话去了。

    福寿园里老太太正跟黎相士攀谈,问昨夜的那种天突然放亮放晴,维持不到盏茶的工夫,又突然暗下去的天象代表着什么。

    黎相士多年浸淫道学,虽然靠算卦混饭吃,有时候也要兼顾着骗骗人,不过肚里还是有点真学问的,于是,他开始详细地给老太太讲述穹宇中周星的走向,以及什么样的星属吉兆,什么样的星是大凶之兆。一般情况下,观星的基本说法是,越明亮的星辰主正宫,则代表天下的时运越强,通常都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的表现。而星辰的颜色和移动轨迹也说明了很多问题,颜色鲜艳的星,比如红色、紫色、蓝色,通常都不带什么好兆头。

    老太太听后,问:“昨晚的那颗星,光辉比正午的日头还盛,而且颜色又是正白,是不是天下昌荣的征兆呢?”

    黎相士摇摇头,沉声道:“不,恰恰相反,那一颗星乃是大凶中的大凶兆。”

    “什么?”老太太颤声问,“那个是凶兆?”

    “是啊,是凶兆无疑,”黎相士点头,“昨晚我凭栏眺望,估摸着这颗星虽然明亮,但也只能照亮扬州这一片地面儿,而且这种突然跃出,又突然消失不见的星,只有两种名目,一种是刺星,一种是彗星,也就是俗称的扫把星,虽然小道也说不上昨夜天上的星属于哪种,可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星。而昨晚紧跟着那星而来的就是一场地动,可不就是应验了凶兆吗?”

    老太太蹙眉,自语道:“只有我们扬州出现了凶兆吗……喜气洋洋的年节下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黎相士又告诉她:“小道今晨向人打听过,不光那颗星只照在扬州上方,就连地动,震动的也只有扬州地界,出了扬州界碑的地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难道我们扬州要出什么不祥之兆?”老太太烦忧不已,叹气道,“真是流年不利呀。”

    “是呀,”黎相士也叹气道,“别的不说,当今圣上可是最重视天象,笃信凶吉之说的,扬州出了这样的异象,圣上必然会召集所有对星相占卜有研究的学士,讨论这件事的处理办法,一个搞不好,只怕还要降罪于我们扬州呢。”

    “为何降罪扬州?!”老太太面露焦色,低叫道,“我们可是受灾的受害者呀!”

    黎相士摊手叹气:“可是,这一场天灾来得太怪异,不是普通的旱涝地动,而且只有扬州才有,会不会让有些人这样想,扬州百姓不遵教化,激怒上天,才引来了这场天灾?”

    老太太满面愁色地垂下头,圣上会因为一场天灾而迁怒扬州吗?法不责众,圣上不可能拿扬州百姓出气,那他会拿谁出气呢?

    恰在此时,绩姑娘匆匆走进门来,匆匆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恕罪,您交代的事我没办成,三小姐她生了重病,答不上话来,我看着很忧心。那经阁又阴又潮,实在不是小姐住的地方,如今她断水断米,又生着病,这样下去怎么还能撑得久?”

    ...

44.第294章 喵的天地良心

    [第7章第7卷]

    第300节第294章喵的天地良心

    老太太正忧心着黎相士的话,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来,问:“逸姐儿怎么了?不是昨天才住进经阁吗?”才一晚上就受不了了?

    绩姑娘连忙将经阁中没床没棉被没火炉,什么都短缺的艰苦情况汇报了一遍,又说三小姐看上去非常虚弱,应该立即挪出经阁,让大夫好好瞧一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老太太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道:“此事待会儿再说罢,老身并没有要罚她的意思,可才关了半天就放出来,让二儿媳妇她们知道了,又要生出怨言来,怪我太偏心。如今又出了那样的凶兆,我心里烦乱得很,不想再听见一大班人在我跟前嚷嚷。”

    绩姑娘见老太太这样的态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袖手立在一旁,听老太太和黎相士继续聊着昨夜的天灾和趋吉避凶的法子。

    黎相士跟老太太谈了几种保平安的风水阵,当然,这时候也是他最赚钱的时候了——每种风水阵里的关键物什和平安符,都要从他那里购买才管用。像罗家这种白银铺地的富贵人家,不宰一票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于是,黎相士又提出来,他可以每七天就为罗家做一场法事,驱邪保平安。

    老太太笃信风水之说,她不怕花银子,只怕有银子却花不出去,只怕有银子不能买来平安。所以她不止不嫌黎相士的要价高,还采纳了他的意见,点价值千两白银的清和香油,来祭拜皇天后土,求个平安福禄。当然了,几千斤的香油不可能一气儿点完,那样就酿成火灾了,所以为了祭出那些油,罗家要先择一块宝地盖一座道观,由黎相士充任观主,负责祭拜事项。

    黎相士也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这样子好骗,简直是肥羊中的肥羊,只不过天上出现了一颗奇怪的星星,跟下边的凡人有什么关系,这罗老太君竟然愿意出这么一大票银子来消灾,有钱人家的银子就是好赚呐。

    他的喜色落在绩姑娘眼中,自然看得分明,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宰肥羊呢。绩姑娘心中义愤,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老太太,方才我跟三小姐提起此事,她说的话跟黎相士恰恰相反,她说,咱罗家要摊上喜事了,而且这喜事会让老太太您乐得合不拢嘴呢。”

    “嗯?”老太太困惑地抬头看绩姑娘,“喜事?整个扬州都有被圣上迁怒的危险,咱罗家能有什么喜事?”

    绩姑娘提醒她说:“咱们的祖坟和祖祠都没事,这不就是喜事一桩吗?至于别的喜事,奴婢见识短浅,也没听懂三小姐话里的意思,反正听她的口气,咱们不止不用发愁,还应该好好喝一杯庆祝呢。”

    黎相士没听说过罗家祖坟和祖祠独独没受到地动侵害的事,他一见绩姑娘来搅他的生意,立刻就有了气,冷哼道:“这位大姐,你可不要外行人装内行,星象之事是凶是吉,可不是你我一两句话就说了算的。小道言中所说,可以在各种卜筮书籍中找到佐证。稍后,朝廷对这件事有了结论,也会通过钦天监公告天下,到时候咱们尽可以拭目一观。”

    黎相士心道,俗语云,灾祸兴相士,这一笔“天灾**财”简直就是为他准备的,怎允许别人断他财路。于是,他又用危言耸听的口吻说:“不是我吓唬你们,天神一发威降灾于人间,都是因为人间的罪孽满了,而各种罪孽中,不敬上天是罪中之罪,大姐你方才的话说不定就已经激怒天神了,如果不快快请罪,只怕不光你要遭殃,连你周围的人都不能幸免呢,无量天尊!”

    老太太相信了他的话,连忙斥责绩姑娘说:“你这丫头昏了头不成,一大早就出言不逊,激怒上天,还不快向先生赔罪,问一问解决办法。”

    绩姑娘不服气,将右手伸到黎相士面前,道:“我嫁人后一直生不出儿子,连生三个都是女儿,您这样灵应,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命中有没有儿子,几岁上能得个儿子。”老太太闻言忍不住白了绩姑娘一眼,这丫头这是诳黎相士呢,她根本还没嫁人,一个孩子都没生过,哪儿来的三个女儿。

    黎相士见绩姑娘年不满三十,面庞月白,头上的堕马髻是已婚妇人绾的,因此不疑有诈,随便看了看她的手相,摇头道:“这位大姐你命中无子,除了现在的这三个女儿,你以后还要连生两个女儿。”

    绩姑娘闻言笑了,看向老太太,狡黠地说:“老太太,这回您可开眼了吧,奴婢早就劝您少听相士之言。”

    老太太耳根子最软,转而又相信了绩姑娘的话,:“这么说,他并不懂得占卜之术,而是在糊弄老身,昨天的异象也根本不是凶兆,不用种生机、消灾祸?”

    黎相士急了,到手的银子哪有又飞走的道理,他可不是那骗人的江湖术士,他还在大过门隔壁的隔壁修过道呢。当下,他拿出了卜筮用具,认真给绩姑娘算了一卦,自我纠正说:“我方才没仔细看,现在看好了,这位大姐嫁过两个丈夫,已生了二子,以后还会生二女。”

    绩姑娘一听被人说中她的秘密,不由一愣,而老太太并不知绩姑娘私下嫁了两个丈夫的事,只知道她有两个养子。于是,老太太冲黎相士摆摆手说:“老身倦了,改天再找你说话,你先回外院去吧。”

    黎相士不可置信地嘀咕着“这次没错啊……”,垂头丧气地走掉了。

    绩姑娘愣了愣神,回过神来继续跟老太太说:“早晨我去看三小姐时,她说,咱们祖坟祖祠没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假如这件事传到京城,咱罗家还有更大的喜事,保管您开心。”

    老太太一抬脖子,来了精神,问:“这话是逸姐儿说的?那丫头小小年纪,怎么突然又懂了天象之事?”

    绩姑娘道:“好像是梦见了故老爷,听他说了什么。”

    “听老罗说的?”老太太睁大眼。

    “是啊,”绩姑娘点头,“据说有的还跟罗家的运程有关系。”

    “?!”老太太露出渴望的表情。

    “可是……”绩姑娘为难道,“据说,昨晚被二太太那么一吓,三小姐的病情愈发严重,现在梦中的事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

    何当归照镜子补妆,身后传来一个笑声,她回头去看,是家丁打扮的孟瑛,于是问:“信送去了?有回信吗?”

    “哼,”孟瑛不悦,“你嫁给瑄弟之后要管我叫三哥,注意下你的态度,不能像使唤下人一样使唤我,问话要加上‘请问’二字。”

    “请问,我的回信在哪里?”何当归一字一顿地重问。

    孟瑛告诉她:“只有一个口信,那个胖丫头说,还是你有头脑有办法,不过她不会就这么认输,一定要再跟蓟家的两条蛇精斗一斗法。还是不胜,再试你的法子。”

    何当归又照两下镜子,戴好面纱说:“那真是辛苦你了,‘请’你去休息吧。”

    “你脸上的疹子是画上去的吗?”孟瑛表示好奇,“还真瞧不出来,跟从你脸上长出来的一样。你能不能帮我画个妆?我本想抹点香灰,可发现你这样做出的妆更逼真。”

    何当归端详孟瑛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怀疑地问:“你化妆干嘛,别想继续跟踪监视我,我用不着保镖。”

    “我不管,”孟瑛再次耍赖,威胁道,“你不给我化妆,我就用本貌跟在你后面,罗家的人问起来,我一定编一个精彩的故事给他们听。”

    何当归蹙眉问:“你究竟想做什么?真的是孟瑄派你来的?”

    “不是派,是他‘求’我来看着你的,”孟瑛无形象地竖指掏了掏鼻孔,瓮声瓮气地说,“我觉得你挺好玩儿,就随便跟着瞧瞧,你不用管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何当归考虑一下,打开妆奁荷包,拣出其中的易容材料,磨着牙问:“你想化成什么样子。”

    “我不懂啊,”孟瑛新奇地拿起一个小夹子摆弄,“你的经验丰富,你看着办好了,把我化妆成跟原貌一样英伟不凡,又不会被人关注的那种样子就行了。”

    “……”

    半晌之后,经阁内室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啊……轻点,疼……女王你轻点,唔……”

    何当归严肃地警告他:“门口有人把守,你再不闭嘴,我用夹子夹你的眼皮。”

    孟瑛疼出一颗泪珠,哆嗦着声音问:“为什么你自己易容的时候就像画画,不痛不痒地就画好了,给我易容却要用剪刀、小刀和夹子?”

    “因为你要求高,”何当归告诉他,“而且你是孟瑄的兄长,这些是我特别关照你的。”

    孟瑛看到一个小针接近自己的眉心,闭眼问:“真正的易容都这么疼吗?为什么宁王他们易容一下就搞定了?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你是不是扎破我的眉头了?这个易容以后还能复原吗,会不会毁容?”

    何当归手下加劲儿,回答道:“只有第一次会痛,以后就好了,我正在帮你做人皮面具呢,一张面具能用三个月,包你看后满意。”因为下手极重而咬牙切齿。

    孟瑛疼得冒冷汗,有点儿后悔让何当归给他易容了,嘀咕道:“时下的女子真是不温柔,一个比一个凶悍,我以为素娘那样的男人婆是独一份儿,没想到今天又遇着了一个。”

    “素娘是谁?”何当归捕捉到关键词。

    “素娘……”孟瑛眼轮一转,得意地答道,“她就是我瑄弟的红颜知己呀,就是这个素娘,给瑄弟生了个胖小子。”

    “你说真的?没骗我?”

    “我骗得过你么,你若不信,等瑄弟回来问他呀,都三个月大了,那小家伙。”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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