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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第385章 不过是为了爱

    [第9章第9卷]

    第391节第385章不过是为了爱

    将续断膏从冰面上刮起来之后,何当归松了一口气,还好冰面非常干净,又是坚硬不化的玄冰,因此药粉并没有被污染,还可以照常用,总算段晓楼耍大爷脾气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说她的守信嫁孟瑄和请他放手祝福,都是错误答案,扔了药瓶作为对她的惩处。

    可是段晓楼眼中的错误答案,却是她和孟瑄两个人的正确答案,两个人的约定与信诺。或许,共同的重生经历注定她和孟瑄是同一种类的鸟,也注定她与孟瑄互为正确答案,所以才会从前世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天意安排下的几次邂逅,最后变成扯不断的牵绊。可段晓楼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练了什么怪异的功夫,那惊人的本领是否会侵蚀他本人的意志?

    她亲眼所见,他的双目黑瞳中某一瞬间曾有可见的蓝色海浪涌动的痕迹,而且,他会隐身,能操控人的心神说出实话来,真是锦衣卫的最佳搭配技能。他还将这样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她是否该感慨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饶是她的见识不短,也对这种逼迫人只能讲实话的、叫人无从抵抗的、近乎恐怖的本事闻所未闻,连柏炀柏那种最爱闲话江湖的大嘴巴,都没提过类似之事。

    “段晓楼?晓楼……哥哥?”何当归喊完后就掩口,心中颇感别扭,不知自己这种心口不一致的病况什么时候能好转。“晓楼哥哥”是关凌二女的专利才对吧,她可喊不来。

    酣睡中的段晓楼不作任何反应,显见是已睡得很熟了,鼻息绵沉得简直像是三年没睡过觉,又有点像青儿口中的“睡美人”,一睡着了就叫不醒,需得等真命天子来了用特殊的方法唤醒他。

    果然,还是睡着了的段晓楼更像段晓楼呢。她这样想着,同时眼光不自觉地瞄向冰窖外面,如今白沙山庄出了事故,再没有人能监视和扣押她了,这是不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时机呢?轻手轻脚地拿过段晓楼的右手,拆开纱布,上药重包,动作极尽轻巧,怕弄醒了他而让逃跑的良机消失。

    做完包扎事宜后,她再瞧一眼睡得极沉的床上人,提裙,转身,蹑手蹑脚,莲足一掂……

    “别走,你走,我死……”段晓楼打着鼾说出这样一句梦话。

    何当归心头一惊,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他,还在睡。于是再酝酿出一点出逃的冒险主义精神,要镇定,莫慌张,要尽快回扬州找孟瑄商量对策,锦衣卫已经知道她和逆党是同伙,她在扬州呆不下去了。蹑手蹑脚,手脚发汗,汗汗汗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去哪儿。”这也是段晓楼的“梦话”,打着微鼾说出来的,却让何当归认命地承认,她错失了逃跑的良机、

    回头看段晓楼,他还在睡,睡得很香甜很可口的样子,可是他明明醒着。他为什么还不快快睡去,不是满目血丝了吗?真是一个让人操心的大孩子。她对付孩子最不拿手了,总是到处吃瘪,私心觉得孩子都是人精,比大人有办法多了。望着段晓楼的睡颜,她发起了呆。

    说到底,还是她负了段晓楼,不管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谁对谁错,谁又起了变质的贪婪之心,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爱。倘若段晓楼不爱她,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去陷害她周围的人,何况,他本不用做那些麻烦的事,他只要在两人的交往上更进一步,她也并非不愿,那之后无论有什么嫌隙,委身于他的她也难下定决心反悔。没有选择后一种手段的他,该算是尊重她了吧,假如真如柏炀柏所说,段晓楼经常深夜越墙入罗府,偷偷观察她睡觉,那他一定也萌生又打消过那样的念头。

    当她和段晓楼彻底断绝恋人关系的时候,如此看得开的她,都花了近一整年的时间才终于从心中放开这段情,而他自更不必说。换句话讲,他们二人名义上虽早不是情人,可在他们心中,还一直将对方当做情人。前者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后者是只有他和她能看到的本质。

    做着一对这样的“假想情人”,依赖和占有感并不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转淡,甚至变得更浓,因为除了回忆中的影子,他们什么都抓不住。之所以说,她背叛了这一段情人关系、负了段晓楼,也是机缘于此。试想一下,假如先放手和另择配偶的人不是她,而是段晓楼第一个松开线的那一头,娶了关筠或别的什么人,让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他已经变成一个幸福的男人。那么对情事豁达如她,心心念念希望他幸福的她,心中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人好、体贴、细致、温情的段晓楼曾爱过她,她却不是那个让他品尝幸福的女子……

    推己及人,放开了段晓楼的手、努力去喜欢上孟瑄的她,将自己对孟瑄的“至死不渝”的感情展示给段晓楼,无怪乎他的反应那般激烈。他一定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和背叛的感觉,所以才会对她无理取闹,拿着一只废手作为筹码来逼迫她。

    三个人的纠缠,自然注定有一个是要被摒除在外的,决定权大约是在她的手上,而她将这个名额留给了段晓楼。看着狠狠受伤的他,她心中未尝不痛不动摇,只是,对一个人忍,对另一人狠,这样才能走下去。她不是男子,从来只世间男子才有三心两意的权利和精神头,女子么,光爱一个人就够费思量的了。

    “段晓楼?你醒着吗?”她下决心将心中的这些考量对他坦白,轻轻唤着,“晓楼,我有话跟你讲,你现在能听见吗?”

    段晓楼看上去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气息、心跳和周身磁场都没有一丝波动。

    可她估摸着他还醒着,于是开口同他解释说:“我不知你究竟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怪异手段,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是那些话也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你别再对我用逼供手段,我将心中所想拣要紧的跟你说说,行不行?”

    段晓楼还是睡。

    何当归怔愣地瞧着他的侧颜,然后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睡着了,他的眼角眉稍看上去,盛着满满的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安详。疲倦和安详彼此并不搭调,却和谐地共处在他的脸上。她提裙,转身,迈步,心中揣着兔娃儿,先离开冰窖再做打算……

    “你敢走出冰窖大门试试看,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段晓楼不含睡意的声音冷冷响起,“其实我根本不用警告你,你也根本逃不出去。你都没有奇怪过吗,如此一个水下所在,大门还是敞开着的,水怎么倒灌不进来?你若真那么好奇,自可以去瞧一瞧外面是怎么个构造,再估量下你能否活着从这里出去。”

    他的声音冰冷而理智,干脆利落的就像是用匕首插出来的碎冰,听上去极是无情。可何当归没有被冒犯或被吓着的感觉,反而觉得新鲜有趣,原来段晓楼冷了脸说话是这样一种语调,比之他染着脂粉气时候的声调,可谓各有千秋。

    “那么,”何当归微笑回身,望向床上闭目的他,“你是打算伤愈之后就逮捕我,将我抓进大牢中拷问喽?”

    “不用那么麻烦,”段晓楼告诉她,“之前你为了守住他的名字而自刎,是我付出血的代价救你回来,你还捎带着吓走了我半条魂。这些都是你惹出来的,所以你得赔偿,从今而后,你跟那个姓沐的就断了吧,扬州你也别回了,除了我,你不能再看别的男人。”他用通知而非商量的强势口吻说,“你要想不被逆党牵连自己和家人,就跟着我回京,我回好好安置你,你安心休养,静等着起程吧。”

    “……”何当归垂头,闲闲整理自己零碎的衣角,仿佛不把段晓楼的威吓当一回事。

    段晓楼还是闭目养着神,侧对着寒冰池外的她,口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你别胡思乱想太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日后自然知晓我的苦心。要是你还不愿意,我也可以再多等两年,先给你在侯府外找个宅子静养,等你愿意的时候,等……等咱俩有两个孩子的时候,我领你回家去,跟娘说我要娶你为妻……”口气放得更软,一下子就从危言恫吓转成了低声下气,“倘或你还愿意像从前一样待我,那我也既往不咎,那咱们这一世还能有个圆满,你,你考虑考虑吧。”

    何当归默然片刻,然后说:“你明知道回不去了,又何必这样说。实话同你讲了吧,像我这般自私的女子,第一是先为自己考虑的,不是为你也不是为他,所以我也不是为了守住他的名字而用匕首往自己脖子上送,那种傻事,我连上辈子都不会做。真实情况是,当时我已经觉出冰室中除了我和陆江北,还有一个第三人在场,而且,那个第三人还在用某种见不得光的伎俩胁迫我招供。”

    段晓楼睁眼,偏头看她,还是满目的血丝没褪却一点。

    她长舒一口气,也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的衣物熏香,是你家里给熏染的、固有定制的常例香吗?连着三年多都没变过一点儿,让我一下子就闻了出来。而且,我还忍不住猜想道,对一种香味儿都那么长情的你,会否对我也是一样。因此,我才冒险一试,没想到果真如此。”她勾唇浅笑道,“所以说,我并不是拿自己的命为谁冒险,我只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刚刚那件事,真的很抱歉啊。”

    ...

36.第386章 朱砂如血惊心

    [第9章第9卷]

    第392节第386章朱砂如血惊心

    段晓楼霍然半坐起身来,满目都是倦色和诧异,望定了她,哑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当归轻轻道出真相,“我没打算自杀,那把匕首也只是象征性地比一比,我只是想把你引出来,没想到的是,你表现得那么失态,直接上手抓匕首的锋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真是抱歉了,我不知道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玄铁刃,否则就不拿来玩儿了。”她笑嘻嘻地看段晓楼,如匕首上的小像一样露出点儿虎牙,“晓楼哥哥,你心胸宽广,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段晓楼哑然半晌,颓然倒在枕上,放肆而无声地张口大笑了,笑了一阵儿才说:“清逸不愧是清逸,比男子更无情更算计,也更沉稳有度。这么说来,刚刚不沉稳的人倒是我了……”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会儿,何当归算是默认,因为她说的基本属实,而段晓楼是在适应这个消息:她没有打算为那个男人豁出命去,她只是假装自尽,把自己引出来。半晌后,段晓楼苦笑道:“本来还以为练成了这种本事,哪天拿来对付你,总可以占一回上风,听听你的真心话,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你还击了。你比我厉害多了,我自叹弗如。”说完倒回榻上,这回是真的睡着了,也不过问何当归的逃离了。

    何当归犹豫一下,然后转身往冰窖大门的方向走去,刚刚她看陆江北走得非常容易,再加上她的水性极好,不试一试真的不甘心。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找不到两全的法子,连一头都不能全。

    小跑出冰窖那天然形成的冰口,拐个弯儿向前奔,跑快点,离开这里再说……“呀!”何当归惊叫一声,后退两步,怎么会这样?

    瀑布?湖底怎么会有瀑布?瀑布落在冰窖洞口,堵住了出去的路,却也并不往洞里灌水,怎么会有这样不合常理的事?这就是段晓楼不再看管她,放任她逃走的原因吗?那陆江北一会儿进出一趟,看起来轻松得很,他是怎么进出自如的呢?

    再仔细一看,这瀑布诡异邪性得厉害,冲下来砸到湖底礁岩上,礁岩就有了裂痕,崩出小石子来;水流裹挟着湖中的鱼虾砸下来,鱼虾也跟着撞在礁岩上,瞬间就幻灭成齑粉,只在瀑布的底端倏地闪现出一道浅而透明的红流,就什么都没有了。多么可怕的毁坏力,这究竟是什么瀑布,竟能有如斯的威力?

    何当归远远站开,静静望了一会儿,摇摇头转身回冰窖。大自然的威力有着摧枯拉朽的能量,这一点她从来都不否认,她也明白,这世上有不少事物是超自然一类的,神机玄妙,不可琢磨。可她想不通的是,就算两百丈宽、三百丈高的前川瀑布直落下来,也不该有这么惊人的威势吧?

    这个湖底能有多深,怎么导来了这样一道瀑布!而且要是一直这样的冲法儿,岂不是早就像海底沟那样深了,怎么还跟冰窖一般齐平?真是,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呢。

    逃不出去,那就只好作罢了,先把那“七日清”给清理干净了再说。看锦衣卫诸人还把她生吞活剥了不成,她又没直接危害到他们。

    揣着这样的疑问和思量回了冰窖,段晓楼在睡觉,于是她就去角落里生火埋锅造饭,就着仅有的食材米面做了一锅腊八望月粥,比普通的腊八粥多了几样粮食,又搁进去四只圆滚开爱的剥皮煮蛋,谓之“望月”也。粥做好后,她去喊段晓楼喝,喊了几声都不应答,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太累了不想醒过来,怎么叫他都不应一声。她耸耸肩走开,自己先盛了一大钵热热的喝了,比陆江北给她喝的那种羊奶糊糊的味道正常多了。

    十一二种粮食在两根竹筷间搅动,每种粮食都要春种秋收,四季耕耘才能有收获,现在那些粮食的精华全都凝聚在这一钵紫盂中,再加上一颗软嫩的白煮蛋,哈哈,她和青儿就手牵手、奔小康了。

    朴实的味能带来好心情,一钵粥吃下去,她的呼吸也顺畅了不少,开始考虑怎么才能让锦衣卫不对她问罪,还老实巴交将她送回扬州去。手中的筹码还是有两样的,可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抛出来,还要看眼下的形式说话。听陆江北的口吻,似乎是白沙山庄的那些人都受袭而失踪了,假如为此他们乱成一锅粥,那她只要静观其变,见缝插针就行了。

    要是他们都还安然无恙,那她再想一套说辞去跟陆江北谈判,用对他更有用处的情报换取她的自由,他花了不少气力救她,还反复重申他对她没有恶意,一副很想跟她套近乎的热乎劲儿。可思来想去,她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大可用价值,能得他如此对待,而这其中的古怪原因,只好来日再看了。比起那个新认的“舅舅”,她还是觉得“姐夫兼师父”高绝更可靠一些,打起交道来更容易一些,希望高绝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我不理你,你就真不管我了!”段晓楼嗷唠一嗓子突然响起,气哼哼得要命的架势,登时吓了何当归一跳。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从枕间弹坐起来,冲自己发脾气的段晓楼,讷讷说:“你醒了,要喝粥吗?”

    段晓楼找茬地说:“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敷衍了事地叫两声就完了,我三日都没吃东西了你不知道吗?若是躺在这里的是他,你也这样冷落吗?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何当归对这样的指控无言以对,等他连珠炮一样放完了,才慢吞吞解释说:“一则这锅粥在火上煨着,越煨越香浓,再有两个时辰也是烫热的,待你醒了喝正好。二则我见你实在很累,耗的是肝气心火,也理解睡眠不好的人脾气特别的大,因此不敢惊了你眠。你要是想喝,我现在给你盛,你要喝吗?”

    段晓楼满面气鼓鼓的样子,见了这样好脾气又体贴的何当归,他愈发有使气的底气了,偏头用鼻音说道:“你喂我。”

    于是,何当归收了自己的汤钵,另找一个大茶杯盛了满满一杯子粥。这湖底的器具真是稀缺得紧,什么器皿都拿来当碗用,除了她之前用的一斜就几处漏汤的八褶荷叶碗,还有那和尚专用的紫铜钵盂,这个碧瓷大茶杯已经是最像样的器皿了。盛好粥,两个大鸡蛋放进去,几乎要满溢出去的一只杯子端给床上的段晓楼,他却不肯接。何当归就那么一直举着,指尖儿被烫红烫麻木,也不往床头或冰池里搁。

    两人僵持一会儿,段晓楼又要求道:“喂我,像我这几日喂你那样,我都快变成你的调羹了。彼时你用得那么满意,现在轮到我用了。”说着,他竟红了脸,双颊染上霞彩。

    何当归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陆江北提过,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一想到趁她昏迷的时候,段晓楼就在几个大男人眼皮子底下这样对她,高绝陆江北都不阻止,她心头一火,将大杯子往段晓楼左手中一塞,愤愤地说:“你爱喝不喝,我是囚犯,不是此间奴婢。”

    段晓楼没料到她的反应不羞不怯,而是翻了脸,同时,他手里烫热的瓷器没抓牢歪倒了,一大杯喷香的“腊八望月粥”眼见就要贡献给床单,何当归抬手一扶,扶回他的手中。粥从杯中撒出一些来,浇到她的手臂上,她娥眉一蹙,匆匆撩开袖子察看,却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半天都不能回神儿。

    “怎么了?”段晓楼自知犯了点错,态度没有刚刚那么拽了,改口问道,“你烫伤了吗?你还没吃饱吧,我来喂你,作为赔罪,怎么样?”一个“喂”字,含义无穷。而段晓楼的眼神热切如小兽,亮晶晶地看着她,满满的都是期待。

    何当归回过神来,丢给段晓楼一个冷然的眼神,一句“好好吃,不许浪费”,然后决然扭头,一口气走到远远避开寒冰池的一个冰雕拐角处,掀开自己右臂的袖子察看,眸中是掩不住的讶异和困惑。

    一颗红如血、娇艳如花瓣的圆圆的点砂,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臂上,不是原来的左臂,而是变成了右臂。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朱砂痣还是原来的朱砂痣,被段晓楼的嘴巴“亲走”,亲到了他的眉心,转一圈儿,又回到了她的右臂上!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何当归看着右臂上的这颗仿佛在冲她微微笑的朱砂痣,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张,由此看来,她之前估计的一点儿没错,这颗红痣果然是个活物,能够钻入人的肌理下,还能来回地在人与人之间“串门儿”!这是什么咄咄怪事,真是不可理喻,齐玄余又为什么用这样的办法来加害于她?就算他曾经力劝朱权别娶她,可她与齐玄余彼此并未正式逢面,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齐玄余为什么上来就用妖法来对付她?

    轻轻触了一下那颗痣,何当归长吁一口气,打消自己最坏的那种念头:她该不会,被齐玄余当成“第二个罗白前”了吧?这颗朱砂莫非又是什么鬼魂的接引之物,邪头巴脑的鬼魂之事……

    鬼使神差地,她学着之前段晓楼吻她手臂上守宫砂的样子,低下头去,嘟起嘴巴,对着自己的胜雪小臂,一下,两下,三下。

    连连深吻了三下之后,守宫砂又被吻不见了!她拿出怀中匕首,抽开刀鞘,用刀身当镜子照,然后,她从明亮如水的寒刃中看到了一名发着呆的美丽少女的脸,眉间一颗如血的朱砂痣,妖艳得不似她本人。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从冰窖外面冲进来,口中凄厉地叫着“段少救命,段少快逃!”

    那人浑身浴血,奄奄一息,何当归认得他是锦衣卫一行人中的那名东瀛人,那名被其他人唤作“雪枭”的中年男子。

    ...

37.第387章 同命鸳鸯历险

    [第9章第9卷]

    第393节第387章同命鸳鸯历险

    何当归的眉心多出来一颗夕阳落晖的朱砂痣,还是手臂上的守宫砂再次消失后出现的,此其变故一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东瀛人雪枭一副伤重不治的样子,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口中嘶声呼叫,向段晓楼发出求救,并劝他逃跑,此其变故二也。

    然而最最绝的,还是接下来的变故之三。

    美滋滋几大口喝完何当归亲手做的腊八粥的段晓楼,正用眼角斜瞄藏在冰岩拐角处的纤细背影,不自觉地傻兮兮直笑。下一刻里,骤然惊见了蓝衣染血的雪枭十三郎,他面色大变,不及多想,立时就从床上跳下来,冲上去扶那跪倒在地的雪枭,口中询问着:“伤势重不重?外面出了什么事?速速详细向我道来!”

    而何当归也还未及反应,甚至还在拿着匕首当镜子照,确认她多了一颗眉心痣的事,忽而,就听见那厢传出一声“蓬”的东西倒地时的闷响。惊而扭头去看时,但见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段晓楼,旁边蹲着哂笑的雪枭,而看那雪枭的气色,分明不似受伤之人。

    于是电光火石间,何当归就明白了什么,掩口惊呼道:“住手,别杀他!有话好说!”引起对方注意后,她又沉声问,“侠士,你是何帮派人物?说出你的上峰来,或许我认得,你莫伤害段晓楼——我力保他,我有足够的筹码。”说这话时,她还是半个人站在冰雕后没出来,之前段晓楼撕坏她的裙子,她只找着一件极长的大氅裹身,里面只一件比中衣更薄的素软缎薄衣,见陆江北还可,见别人却是不行的。

    因此,登一见雪枭站起来走向她,她立刻喝了一声:“别过来!有话请在原地说,我,我刚起床还未更衣。”她手中的匕首握紧,心头慌慌,怯怯地观望紫棠面皮的雪枭,不知对方有多少斤两,又有什么目的。

    其实单论内力和功法的深浅,何当归已经隐隐超出雪枭之流,步入上乘高手的行列了,毕竟她刚不幸得到杜尧全部的内力。可一则她身体未康复,四肢空空无力,心中也发虚,二则她衣不蔽体,面对一陌生男人,当然束着手脚。使一女高手去裸身打一地痞,只怕也是打不过的,因为女子的面皮最薄,名节攸关。最重要的是,何当归空有高手的层次,却没有高手的心理素质,上一世的惯性使然,她也改不去身为低手的自卑和怯战心理。

    那雪枭倒不似刚刚不知施何诡计弄倒段晓楼时的阴险奸邪,反而表现得很有礼,依着何当归的话在原地站定了,笑道:“何小姐别怕,你不让我过去,那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过去。且不论你那日对杜尧用的手段,只看段少对你的宝贝样,没有哪个男人还敢多看你两眼。”口中这样说着,头却伸长了脖子向左一探,朝冰雕后窥了一眼,倒没怎么注意何当归的奇怪衣饰,却看见了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他的面上露出点焦急的神色,摆着双手低呼道:“我不会伤害你,快将那匕首扔下!女子怎能拿刀使刀,回头杀不了别人,倒将你自己给划伤了!”

    何当归见他态度如此客气,见她手中有兵刃,反应不是防备而是焦虑,她心中大觉怪异,思忖只在一个喘息瞬间,然后她开口问:“侠士,你的主子是谁,能说出来听听吗?我们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殒命只在瞬息之间,你可以不必瞒我。”

    雪枭怔了怔,然后发出一声猫头鹰一样短而急促的笑声,摇头道:“我本来还想说与你听,可你这么问法儿,反而让我疑心你有什么后手,所以——”他将最后一字拉得很长,面团一样越拉越长越细,直到“嗒”地一声拉断了,他才做好了决定,“我要将你带走,将段少留在这里,可是我也不能确定这迷香能迷晕他多久,因此么,我要用锁铐打穿他的琵琶骨,将他锁在冰上。”说着,还真从袖笼中拿出一副锁链来。

    “住手!”何当归凤眼圆睁,也顾不上自己的穿着问题,从冰雕后奔出来扑在段晓楼身上,喝止雪枭说,“你一个异乡人,怎敢在大明的土地上残害大明的侯爵?一旦此事传扬出去,那么不管你的后台是谁,你都难再在中原立足!”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理,立刻就说动了雪枭,可雪枭心中动摇,口中却仍犟着说:“何小姐你有所不知,我真是因为敬重段少,不敢让他有所损伤才要将他穿上琵琶骨锁起来,否则他一醒,岂不要闹个天翻地覆,到那时,他的损伤更大。”手拿着锁链,不怀好意地逼近两步,他笑道,“何小姐你要真想与他做一对同命鸳鸯,我很替段少欢喜,也不好拆散你们,只能将你二人锁在一处,带出这冰窖。让外人瞧见了,何小姐你自然除了段少不能再嫁别人,等我们阁主瞧见了,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将一同绑着的段少砍了也未可知。”

    阁主?哪一阁的哪一位阁主?

    何当归整个人匍匐在段晓楼的胸膛上,双手死死巴住他,因为太用力,而将昏迷中的他压得连连皱眉。她顿一顿,调整自己的情绪说:“听雪大人你的口气,那位阁主难道还是认得我的人?可我思来想去,也没交上过阁主一类的朋友,不知能不能透个姓名,让我膜拜一下。”

    雪枭挠一挠下巴,一对暗褐色的眼珠在她的雪白小脸上转了一圈儿,忽而笑赞道:“何小姐你眉间这个花钿做的真不错,简直就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比你从前的样子更美上三分。廖少评你是‘大明第十一美人’,依我瞧,有了眉心这颗殷红点砂,你的名次能再往上提一提。”有了这番话打底,他的心中已经琢磨出结论来,趁趁地说,“三个人名,我讲出来,假如何小姐你认得其中一人,那么我就不锁你和段少。”

    何当归点头:“请说,我洗耳恭听。”

    于是雪枭开讲了:“司马明月,上官明日,‘茶博士’关元北。”他打量着何当归的神色,慢慢问,“你是否跟他们其中一人有交情?”

    何当归的面上露出笑意来,这笑如湖水的涟漪,越荡越大,让她的整张面容都变得笑容可掬,亲切极了。她摇头叹气道:“原来足下也是伍樱阁三七团的人,怎么不早说呢,害我白白受惊一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雪枭闻言大吃一惊,瞪眼瞧着何当归,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说:“姑娘果然知道伍樱阁,那,你是有朋友在伍樱阁做事,还是说,连你也是……”话到此处止住,又戒惕地看她,“你这女子狡猾得很,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何当归笑一笑尚未答话,掌下的人却突然醒过来。段晓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朱砂雪颜,就在他的鼻息上方,于是他满怀温馨,咧嘴笑了。可嘴巴刚咧开,他立时就忆起了自己昏迷前一刻发生的事,暴喝一声坐起来,将怀里的何当归都冲到地上去了,也将雪枭吓得紧急避退两步。可是,没等段晓楼发飙,他又自己软倒躺回去,以肘撑地坐了两次都坐不起来。

    “段晓楼,你怎么样?你快别乱动!”歪倒的何当归上去抱住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匆匆问,“你哪里不舒服?”同时,伸手去搭他的脉门。

    雪枭松口气,向对面二人解释说:“我的迷香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奇香、麻药,名叫‘三日安息草’,功力越高,越会受到钳制,而且无药可解,只能等它的药效自己褪去。适才,我将大量的安息草藏在竹管中点燃,趁段少不备时喷在他的脸上,将他喷晕。”

    “三日,安息草?”何当归的手从段晓楼的腕上拿下来。她的表情可以用“怪异”来形容,眉头打结,嘴角抽动,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的表情。这种表情的画外音,仿佛是在吐槽,开什么国际玩笑!那三日安息草,是劳资上辈子二十五岁时才发明出的麻醉药方,怎么这辈子十五岁不到,就有人拿出来招摇撞骗,祸害四方,还祸害到劳资头上了?!是谁传播出去的?不懂得吃水莫忘打井人的道理吗!

    雪枭见她感兴趣,于是点点头,详细向她这位“安息草祖师”说了说安息草的功用:“安息草专门用来麻醉顶级高手,吸入人体之后,只要有功力在一甲子以上的习武者,在运气行功时才会感觉半身或全身麻痹,三日之后才能渐渐解除药性,故而得名‘三日安息草’,是我们阁中自创的秘药。我怕对付不了段少,或者不能一下制伏他,于是又在竹管顶端加了点上等迷香,双管齐下,才让他一下就中招了,想要反抗时催动内劲,却只加快的安息草在经脉中扩撒。而我虽然也吸进了安息草,功力却没达到一甲子那么高,所以安息草对我无害。”

    他普及完安息草常识后,又对何当归笑笑说:“何小姐,这下你明白了吧,段少现在已没有翻盘的能力,他保护不了你了。并且,你露馅了,何小姐,你绝对不是我伍樱阁之人,因为你连今年人人配备的安息草麻药都不知,你是假的。”

    何当归又一种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她不知道安息草?她是外行人?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主从不分,乾坤颠倒!还记得三年前,她只用从兔儿镇买得的一些劣质药材,就配出一副“三日安息草”来,原本打算对付当时住在罗家的身份不明、对她有恶意的宁渊。可后来在欣荣殿赴宴,中途冒出个面具刺客,刚好她随身带着安息草,就借着烹茶焚香之机,将安息草给所有人闻过,最后迷倒了在场的两名高手,孟瑄和刺客。她怎可能不懂安息草?

    至于伍樱阁有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安息草配方,也是很容易解释的,现成的,宁王府就有一个从另一时空同来的宁王魂魄碎片呢。想来一定是宁王“回忆”起了这个配方,传给了伍樱阁,才让伍樱阁提前十年配备了这种秒杀高手的秘密武器,真是可恶,用她发明的东西,欺压到她的头上了。

    可是雪枭也没说错,这安息草的确是无药可解,功力越高越难解,这也是此药最难得最珍贵的地方,因为伍樱阁的对手通常都不是一般角色。何当归舒一口气,垂眸动思,怎么办?怎么逃出生天?怎么骗倒这个东瀛人?怎么解救段晓楼和其他人?可是话说回来,她已被陆江北和段晓楼窥得了自己的秘密,假如他们二人永远闭嘴,对她而言则好处多多,麻烦少少。

    两个深呼吸下来,突然,她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

38.第388章 垂涎神色毕露

    [第9章第9卷]

    第394节第388章垂涎神色毕露

    何当归清一清嗓子,随意和雪枭谈了些东瀛的生活习俗之类,从饮食讲到衣饰、家具、庭院布置——全都是用他们东瀛人的东瀛话说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虽然,她讲的东瀛话自认流利,前世也曾跟伍樱阁的几名东瀛人成功沟通过,可有一次青儿听说她会说日语,非得拉着她“表演”,于是她就大大方方地讲给青儿听,青儿听后却捂着肚子笑哭了,捶墙挠地,乐不可支。从那之后她便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自称会讲东瀛话,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再拿出“欧哈有”和“口你七哇”来献丑。

    可她才说了四五句话,就将雪枭的眼珠子惊得都凸出来了,心道,这女子竟然能讲他的家乡话,难道她也是东瀛所遣的……可再听下去,她的一番话里,用语和文法都有很大的错漏,比东瀛一名四岁孩童讲得还差,真难为她能有勇气开口。

    可换另一个角度想,假如他一个异国人不懂任何中原语言,又迫切地想融入当地,此时若有一个会点儿东瀛话的本地人跟他做沟通,那可真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了。这样想着,又被何当归说的蹩脚东瀛话勾动了思乡情怀,雪枭也忍不住开口,用家乡话跟她交流起来。两人一个说“早上好”——“欧哈有”,另一个却答“下午好”——“口你七哇”,也不觉得突兀,因为一个包容心强,一个理解力低,错了也不自知。

    就这样,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个敌对双方,只因为一句勾动了雪枭乡思的乡音,就暂时性休战了。两人聊得非常亲切,何当归投其所好,给他介绍中原风物风俗,这些话,她曾专门背过的,现在从嘴里冒出来,比流水还顺溜自然。而雪枭惊奇之余,答话时也非常之体贴,将话中复杂的句式拆开说,说得极慢,好让何当归能听懂。

    地上的段晓楼虽然不能动弹一下,可仍有清醒的神智在,他一开始是悔青了肠子,只因轻信了一个来历不清楚的东瀛人雪枭十三郎,结果陪进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还将与此事无关的何当归也牵扯进来。倘或连累她有个分毫差池,那他倒真不如自己先死了的好,免得见到那样的景象而致疯。一想到柔弱如花的何妹妹将要落入贼人之手,备受欺凌,他就慌不迭地想要从地上坐起来,可他中的迷药忒也厉害,两次卯足了力气,却连半坐起身子都难。

    重复了两次企图坐起来、又乏力倒回何当归腿上的动作,段晓楼以为已到了黔驴技穷的末路,却忽而听得何当归朱唇轻启,说了一长串他半个字都听不懂的清脆悦耳的话语。听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明显是有意义的语言,正当段晓楼不解之时,却听雪枭也开了口,叽里呱啦地回复了一长篇什么鬼话。这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好几句,段晓楼才明白过来,何当归在用东瀛话跟东瀛人雪枭交谈。

    段晓楼讶异地仰望何当归,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什么时候又会说了东瀛话,她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她还有多少本事是他至今不知道的?段晓楼睁大眼瞧何当归,一只玉手却搁到了他的脸上,幽香蚀骨,微凉的指尖为他按摩着眼周的穴位,于是他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安分地枕在她的腿上,享受这昙花一现的温柔。

    他们的对话,段晓楼一字都听不懂,但是从何当归和雪枭的表情上看,他们的交谈非常愉悦,一脸的神往和回味模样,意犹未尽,滴滴香浓,浓情蜜意……该死!段晓楼恨自己怎么不抽空多学一门语言,也不至于现在只能抓瞎、抓狂!

    事实上,何当归与雪枭在讲的是“酥炸秋刀鱼配水捞粳米,饭后一杯清酒”,所以两人才同时露出了一点垂涎的神色,让段晓楼产生误会。

    何当归之所以动用曾被嘲笑过的劣质东瀛话跟雪枭对谈,一方面是为了迷惑雪枭,让他降低戒备,也让自己的话可信度更大,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让段晓楼听到话中的内容。这里面牵扯到很多她上一世独知的秘密,可以拿来骗骗陌生人雪枭,却不能让熟人段晓楼听见,否则日后段晓楼必然寻根究底,去查她广博见闻的秘密。

    何当归用手盖住段晓楼的脸,心中叹气,瞧他这一副快要瞪掉眼珠子的怪样子,就知道他对于她“精通”东瀛语言的事有多么惊讶了,回头还得再编排一个理由去糊弄他。

    可当务之急,是先糊弄住雪枭,从他那儿探问出外面的情形,看锦衣卫是否已被伍樱阁全灭了……可这又怎么可能,朱权本人的活动范围和行动限制的条条框框非常多,积攒一点儿势力不容易,他不留着去对付燕王朱棣和皇长孙朱允炆,怎么却调过来打锦衣卫与长夜阁?打得全灭了又有什么意思,这些势力都是他爹朱元璋的,他不是应该很想弄到手才对吗?而且听陆江北的口吻,好像对朱权非常欣赏和心仪,两人似乎还是朋友,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心中疑云笼罩,而口上仍滔滔不绝地诵读着她曾背过的那一篇《岛国百食经》,瞧着雪枭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心头冒出点儿得意,谁说她的东瀛话说得可笑,这不是连东瀛本土的人都被唬住了么。

    等诵到差不多的时候,她换了一口气,改用自己结结巴巴的实际水平,自信满满地对雪枭讲道:“当年,大领主派遣了一行十五人分批来到中原,执行几桩秘密任务。三人一组,共做一个任务,有的以东瀛人的本貌融入西北军中,有的则化装潜伏在南方一带,充作中原本土的人。我猜,雪枭先生你一定属于前一种人,在西北军中入了宁王麾下,后来才辗转加入锦衣卫军中的‘特招员’。我猜得对吗,雪枭君?”

    雪枭闻言面色巨震,大口喘着气,像看鬼一样惊怖地望着何当归,结结巴巴地问:“你……我……”这个用的是汉语,等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他才重获说家乡话的能力,问,“你怎会你知道这些事?虽则你能讲一些支离破碎的东瀛话,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东瀛人,首先你的年纪就对不上号,你不可能是那被西遣的十五人中的一员。”

    一边说着这话,他还一边往冰雕后面躲去,似要寻找一个隐蔽地藏身,避开对方过于晶亮粲然的眸光。这个名叫“何当归”的年不过十五的小妞,张口就道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如何不让他心惊、畏惧、惊疑不定,怀疑是那一行十五人中的另外十四人有人陷落或者叛变了,才暴露了他们共同守护着的大秘密。

    雪枭面沉如铁,心弦紧绷,这何小妞说的没有错,他跟伍樱阁普通的东瀛武士全不相同,不是宁王自己赴东瀛时带回中原的自召人马,而是洪武二十几年时在江湖上与宁王“偶遇”,被他相中的人才。换句话说,他既不效忠于锦衣卫和皇帝,也不为伍樱阁和宁王卖命,他真正的主子,是远在故土最南方的“大领主”。这个性命攸关的绝密,何当归究竟是从何得知,她怎么还会说东瀛话?

    他心中越虚越慌张,面上却表现得越凶恶,藏身在冰雕的后面,只探出小半颗脑袋和一只眼睛,狠巴巴地瞪着何当归问:“你是什么人?你探听我们的秘密,目的何在?我不会受你威胁的,劳资轻功天下第一,来无影去无踪!”

    何当归抿嘴笑道:“呵呵,我何时说我是大领主的属下了?就算真要冒充,我也该冒充一名领主属下的家眷、女儿之类的才对吧。雪枭君啊,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再说了,我跟你和你们一行人的‘那个任务’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何不先听我把话说完呢?小女子听说,你们十五人都是来自东瀛南方的世族之贵,背井离乡跑这么远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雪枭瘪着嘴巴,鼓着鼻孔,直勾勾盯着何当归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相信你,你看上去阴险而狡猾,我娘就曾经跟我说过,外表越美的女子,心地往往越坏越狡诈,稍有不慎就会来害你一次,要你的性命。女人,快快将你的底牌亮出来,你从哪儿获知了我们的秘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何当归也瘪一瘪嘴巴,心中略感别扭。看这厮,明明是个四十好几的大爷们,又一副豪气冲云霄的英雄样,怎么也张口闭口地将“我娘说”挂在嘴边,真是没有新意。哼,谁让他率先发难,加害她和段晓楼。这一次是他自己找上门儿来的,她就是要狠狠坑他一把,算是阴险狡诈和狠毒吗?她也是求个自保并保护身边人的法子,实属事到临头事出无奈,谁又能说清楚对错、辨分明黑白?

    ...

39.第389章 舌灿莲花之辩

    [第9章第9卷]

    第395节第389章舌灿莲花之辩

    何当归在心中考量一刻,现编现说,为了不让段晓楼听见,她说的还是蹩脚的东瀛话:“大侠你别怕,小女子对你没恶意(才怪),我其实很同情你们的遭遇,而我身为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原女子,之所以知道你们的秘密,是因为我有一回在山间采药,救了一个老伯,后来才发现他乃一名东瀛人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后来,他不久于人世,才将这些话讲给我听,我才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我的东瀛话也是他教我讲的。”

    雪枭十三郎沉默半晌,突然作发怒状,毛发倒竖地说:“你胡说什么!骗人也编点更对头的话吧!我不信我们中会有人将此事的机密泄露出去,这可是事关我们一行人的身家性命,就算他快死了,也绝对不可能将此事泄露给一个毛丫头。”

    何当归无辜眨眼道:“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其中的原由非常曲折,我一时也难说清,再说我的语言水平也支撑不了我说那么多的话。要说就只能用汉语了,怎么,你要让我说吗?”

    雪枭又是沉默,惊疑不定地琢磨着何当归的话,想从中找出破绽来。

    何当归再加一把火,说:“大侠你想,倘若不是你们中有人透出了这件事,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我又不是仙儿。而且实不相瞒,知道此事的不光我一人,连宁王他们,也已知道你的来历,之所以继续留用你,是因为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等事情被揭出来的那一天,你难免一个悲惨的下场,我要是你,我一定马上回东瀛,从此都不再来中原。”

    “你说什么?宁王也知道这些事!”雪枭惊奇地睁大眼睛,“丫头,这话你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

    何当归笑眯眯地说:“我连伍樱阁、东瀛人专属的三七团也说的出来,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实不相瞒,我也是同道中人,而且我是专门负责接待新来的东瀛武士,我东瀛话讲得不好,可你也能听懂,不是么。至于你说的司马明月、上官明日、‘茶博士’关元北,我跟他们很熟,还常与他们会面,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上官副阁,他的鼻梁断了,贴着膏药,鼻青脸肿可笑极了,我没说错吧?”

    “你……没想到你也是伍樱阁杀手,”雪枭恍然大悟,“难怪你一小女子也通武艺,原来如此。”

    何当归点点头,佐证说:“‘茶博士’关元北手中的铜开水壶有三个机括,可以收藏兵器,他的绝招是‘凤凰三点头’,当初他只能做到‘一点头’的时候,大伙儿管他叫‘茶学士’,我说的对也不对?”

    雪枭不再有任何怀疑。只问:“依你说,王爷知道了我们的事,一直隐而不发,是在等候时机?既然你是伍樱阁之人,为何要将这些话讲给我听,我可是异族人。”

    何当归拍一拍玉手下的段晓楼的脑袋,不慌不忙地答道:“自然是因为我要脱离伍樱阁,我担心他们不肯放过我,所以上次就偷偷跑了,现在再见他们,我心里没有底,这才决定彻底背离他们,跟你合作。”

    “合作?”雪枭看她,“依你说,我们怎么合作?他们个个都是厉害角色,非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

    何当归浅笑嫣然:“打不过还跑不过么,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听王爷说,你们要找的‘那样东西’早就毁了,你们再辛苦地四处钻营也没有意义。不如这样,咱们各自跑路,并为对方保守秘密,我不宣扬你们的事,你也别泄露我曾效力于伍樱阁的事。雪枭君你不是说过,你的轻功天下第一,你跑路,谁能捉到你?”

    雪枭蹙眉,觉得不妥,摇头道:“要是我跑了,岂不是扔下其他十三人在中原,一旦事发,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我间接害死他们的。”

    何当归也不赞同地摇摇头:“阁下真是仗义,可他们却不太讲义气,其实你们刚到中原之后就有人贪慕中原富饶,不想再为大领主卖那个不值钱的命,将你们的消息出卖给燕王、晋王、东厂大总管曹鸿瑞等人。”

    “燕王?晋王!曹公公?”雪枭瞪眼。

    “是啊,他们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你们,像一群饿狼瞪住了几只绵羊,真可谓狼多肉少。”何当归的谎话越说越顺溜,连脑子都不用过了,直接从口中往外冒,“我救下的那名东瀛老伯,也是因此而亡命,后来其他的东瀛人陆续得知此事,纷纷叛逃或抛下任务隐姓埋名了。像你这样的死士,十三人中连三个都不到,而那三人又倔强难说服,你没办法带着他们一起走——你们不是在大领主面前发下血誓,‘若任务不胜,则切腹自尽’吗?你去找那三个人,他们一定拉着你切腹,为失败的任务殉葬。”

    雪枭呆住了,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们的命与任务同在,所以说,当年‘那样东西’毁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三个死人了,你救不了他们,却可以救你自己。”何当归善意规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侠你满面英雄气,又是个难得的识时务的豪杰,你练成那么厉害的顶级遁术,风遁,一定耗费了无数血汗辛劳吧,怎能这样轻易辜负自己?”

    “你连我的轻功是风遁也知道?”雪枭愈发吃惊了,看定了这名临危不惧、舌灿莲花的绝色少女,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去向你们的皇帝告密?那样你就有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还有,‘那样东西’被毁,你又是听谁说的?这次武林大会的标靶,不就是‘那样东西’吗?”

    何当归听得甚是糊涂,事实上,她不过基于前世从朱权书房看到的几页手稿,再加上些自己的联想润色,现编现说,编出了这个故事来。连“那样东西”是毛东西,她都一无所知,只从那些手稿中读到一句“帝不能容之,毁之势在必行”,至今还颇有印象。

    于是,她打马虎眼地说:“‘那样东西’只会带来灾难,我一名小小女子,假如为贪图一时富贵而涉足泥潭,过后不止将殃及许多无辜之人,还有自身难保的危险,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泄露机密。我们女子的想法跟你们男子完全两样,野心什么的完全没有,银子什么的拿着烫手,我们胆子很小的。至于‘那样东西’被毁,毁去它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他不允许世上存在那么一件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东西,这点你肯定能理解吧。”

    雪枭闻言颓然垂头,默默考虑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那么,依何小姐你的意思,咱们该如何逃命呢?外面有以上官和司马为首的伍樱阁堵着山庄入口,并有其他两路不明人马,凭你我二人的微薄力量,实在插翅难逃,就算我的风遁都施展不出来。”

    何当归诧异挑眉:“这怎么可能?风遁不是‘嗖’地一声,整个人就无影无踪的那种厉害本事吗?”

    雪枭苦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绝对逃不掉,再加上你说过的,伍樱阁之人早就看穿了我的真实底细,那他们肯定派了鬼眼监视我,只要我一有逃跑举动,埋伏在暗处的鬼眼必然发难,用沾有剧毒的袖箭射我……”顿一顿,他瞄向何当归和段晓楼,转而阴险地说,“既然何小姐你知道其中缘故,那么我用你二人作挡箭牌,从这里离开,再挟持着段少出海……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无奈,对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可是你们中原人的至理名言。”说罢,向前跨了一步,隐隐有逼攻之势。

    “嗯?请、请你稍等。”何当归没料到他说变脸就变脸,心中也有点发憷了,手下一用力,给段晓楼按摩眼睛的指尖掐疼了他的眼皮,换来他的一声不悦闷哼:“往下点儿,左边,用按的,别用掐的。”带着点儿撒娇的鼻音。

    何当归闻言没好气地重重拍打他的额头,按按按,按他个头!他们马上就没命了,他还有心情享受。慌忙之间,她都已忽略了,段晓楼根本听不懂她和雪枭之间的对话,更不知道如今危险逼近了他二人。再说拜她的安息草所赐,段晓楼现在全身动弹不得,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施展不出来。

    怎么办,这一回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谈判到一半儿又重新回归到“人质”身份了,而且被当作挡箭牌用过之后,这个东瀛人雪枭怎还会好心留着她的命?死了死了,牌都打出来了,她手里的底牌,这次全数用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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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390章 抛下段少私奔

    [第9章第9卷]

    第396节第390章抛下段少私奔

    “哈哈哈,何美人,这一次看你怎么逃……”雪枭阴险地笑,不怀好意地上前一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再次娇斥制止他,并给他分析道理:“我明白你的处境,也了解你的打算,可是阁下脑筋这次可太愚钝了。挟持段晓楼,对你而言其实是弊大于利,只会将你陷入进退两难的险地。不提他的尊贵身份,只看他为人这么好,就知道他的朋友一定有很多,锦衣卫中的、江湖上的、师门里的,你劫持了他跑去沿海一带,一路上要走四五天,肯定会遭遇无数伏击,还不如你自己单独逃命的希望更大。”

    雪枭闻言止了步,踟蹰不定。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不说锦衣卫,段少在五兼门中也有一帮故旧,的确很麻烦。

    何当归的心口突突地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至于助你逃出这里的人质,有我一个就够了。我的七日清尚未解清,非常虚弱,是当人质的最佳人选,而段晓楼眼下动弹不得,你拖着三百斤重的他走多累赘呀。况且……我还有一般异禀,是旁人学不来的,那就是我天生懂得土遁,只要你引我到外面的无人处,我就能带着你土遁离开,那样你我二人都不用死。”

    “土遁?你?”雪枭怀疑地上下打量何当归,不相信她这样一名弱质纤纤的小美人会去练那种最苦最累的土遁术。

    “是啊,我骗你干嘛,我弱成这样,连路都走不动,骗了你我也逃不掉啊。”何当归语带无辜。

    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先将这厮引到岸上去,把段晓楼一个人留在冰窖里,没有了他在她的腿上挺尸和傻笑,她想逃命也容易一些。到那时,雪枭腹背受敌,逃命都顾不及,也不会再重回湖底来麻烦段晓楼,他存心害人,死了活该。而她逃出生天,正好可以避开锦衣卫回扬州,找孟瑄说明陆江北这些人知道她和“叛党”沆瀣一气的事,叫孟瑄自去处理他惹下的烂摊子和她不小心捅出的娄子。

    “那么……”雪枭心动,而且被何当归的美色所惑,望着那绝美的雪颜朱砂形成的别样诱人风情,他心道,段晓楼身份尊贵不能掳走,但何当归却很容易捎带。到时带着她一起出海,路上也可以作伴解闷。就算依着娘亲嘱咐,不能招惹漂亮女人,就算他的福气薄,难消美人恩,只饱一饱眼福也是好的。等回了东瀛,将她转手献给某位大人物,是再好不过的进身之阶。

    就这样,何当归和雪枭二人各怀鬼胎,各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意间对上对方的目光,都是心虚地一笑,错开眼神作掩饰。

    何当归催促道:“还犹豫什么?阁下的娘难道没教过阁下,大丈夫就该当机立断、当仁不让,怎么你如此畏畏缩缩,连我这小女子都不如?”说完,她也不待对方答话,就替他拿定了主意,出其不意的一记手刀,就将怀里的段晓楼巧晕,一边往床上拖,一边吩咐雪枭,“将墙角的火炉端过来,冻坏了段侯爷,你我可担待不起。”

    雪枭瞧何当归这样痛快,当下也不再犹豫,依着她的吩咐,将火炉端到床头,负手瞧着何当归为段晓楼盖被、压被角,他摇头哂笑道:“姑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段少能有你这位红颜知己,也是他的福气,难怪他为你停妻拒婚,还对外宣称他新染龙阳之好,不爱世间女儿,不惜自毁名声打发走所有上门提亲的人。我娘说,美人的心地往往毒辣,何小姐你却是难得的内外兼美,真叫人钦佩。”

    何当归听后一愣,终于明白了那日杜尧说的段晓楼“不爱女人、改爱男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迟疑地看着段晓楼皱紧着眉头的睡颜,知道他醒后看不见自己,又全身不能动弹,肯定会备受煎熬,可是,她与他之间早该有个了断,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了,别看了,”雪枭等不迭了,焦急催道,“你自己将他打晕,再看他也醒不了了,趁外面的人马还没各就各位,咱们赶快出逃吧。可是你真的精通土遁术吗,何小姐?”

    “当然精通,”何当归冷冷地说,“本姑娘精通的事太多太多了,旁人连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只有眼红的份儿。”说着她拿出匕首,蹲下身子。

    雪枭警惕地退后一步,喝道:“喂,你干什么!你别妄想……”只叫到一半就停住了,原来,何当归是要用匕首在冰上刻字,留书给段晓楼。雪枭想到自己打算将她绑架到异国他乡,往后再不能回中原故土,就好心发了一回慈悲,宽限她一点留诀别书的时间。

    一笔一划地在坚硬的冰面上刻出两行字后,何当归又起身,在段晓楼的冠玉俊颜上注目一刻,并将一小撮碎冰撒在他的眉心,化开他眉宇间的愁。

    在雪枭的连声催促中,临转身之前,她瞧见枕边有一册薄薄的蓝皮书,就是方才陆江北送来的那本儿讲述“离心归”的书,心中也有一点儿好奇之意,就拿起来收在大氅的里衬中,裹一裹大氅将自己包住,她点头示意雪枭:“可以走了,你引路罢。”

    雪枭闻言心中好笑,引路?怎么这丫头还拿自己当成大爷了!哼,且顺着她的意思,等他们二人到了海上,前不见东瀛,后不见中土,看他怎么将她调教成听话的小丫鬟!于是他走到一处狼犬形冰雕前,重重拍了一下犬耳,默待了片刻,有轰隆隆的震动声从地下某处穿来,声响越来越大,最后到了近前停下来,在厚厚的冰岩上打开一扇门来。而门后,是一个不见底的黑漆漆的深洞。

    雪枭回头笑道:“走吧,何小姐,咱们该上路了。”

    何当归满面诧异地问:“这里是出冰窖的路?怎么陆江北等人进出时走的不是这里?”

    雪枭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说:“咱家在上去的路上再告诉你这其中缘故,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咱家对你客气,你也要配合一点儿哪,何小姐。”

    何当归捏一捏袖中包着的匕首,大步上前,跨进漆黑的深洞中,同时自检内力状况,发现还是没有一分好转的迹象。自从她在冰窖中一觉睡醒,丹田和四肢都找不着丝毫真气过脉的痕迹,她那一甲子半的内力,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在这个危机四伏、没有依凭的时候,连自己的内力都找不着了,真叫人着急啊,待会儿要怎么甩开这个紫面东瀛大汉呢。

    刚走进黑洞一步,她脚下的地面就突然震动起来,而后身后响起雪枭的笑声:“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你若是怕黑怕滑倒,只管扶着我就是,哈哈,我的两条手臂都乐意奉上。”

    何当归觉到有一股热气滚滚逼近而来,偏头一瞧,呵,那厮何止是双臂奉上,他的整个人都贴过来了。她冷冷道:“杜尧之事还历历在目,阁下这么快就忘了教训了?虽然我柔弱如草,心地也善得不忍心踩蚂蚁,可是有的时候,我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杀人和吸功的事随手就来,每日都有好几个垫背的,阁下你自己当心罢。”

    雪枭闻言受惊,后退一步笑道:“何小姐说哪里话,我只是想扶你一把,这个‘传动锁链机关’已经近百年不用,锈蚀磨损了不少,启动起来颠簸得叫人头晕,万一你晕倒了,我又要惹上是非了。”见何当归的神情冰冷如霜,傲然不可侵犯,再没有刚刚与他攀谈之时的那股子亲切劲儿,雪枭灰溜溜地摸摸鼻子说,“不扶就不扶吧,那你可仔细站好了,待会儿晃动起来,你莫要咋咋呼呼地大声尖叫,我有一个心头闷的毛病,最听不得那些个动静,一旦闹腾起来,伤到你也说不准。”

    “废话少说,”何当归冷哼一声,“你不是直嚷嚷时间紧迫么,那就快快开机关罢,我也不耐烦等。”

    【滔滔剧透一刻:你信么】

    第八卷《后庭花辞》影射了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将会应验在谁的身上?敬请期待!

    柏炀柏为当归占姻缘卦,而真命天子竟非孟七公子孟瑄,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小心肝砰砰直跳!

    是哪路坏银暗中篡改了她的命盘呢?可恶可恶!

    第八卷还有10章篇幅,即将解决掉一只麻烦人物,是谁要中枪落马呢?不妨一猜!

    第九卷即将拉开帷幕,上元节武林大会终于揭开神秘面纱,咱家小逸即将被嫁出去鸟,新郎却出了一点问题,此段情节微虐,泪点低者请自备纸巾三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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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391章 亡国的胭脂井

    [第9章第9卷]

    第397节第391章亡国的胭脂井

    机关轰隆隆地启动后,何当归只觉得脚下震动不休,差点儿就一下子摔倒,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向四处去抓,可周围没有任何可凭依之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借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她更瞧见她和雪枭现在身处的地方,不过是一块丈许长宽的铁板,而铁板之外,则是深渊般的漆黑边缘,不知道有多深,只觉得就像是噬人的野兽张着贪婪的大口。

    何当归瞧得眼晕,加上双腿此时还有点儿发软,摇摇欲坠,竟没有再站立的勇气,只好蹲下去。看这势头,他们正在徐徐地往上升,不过速度非常慢,晃荡得厉害。

    雪枭见状冷笑:“何小姐你还好么,刚才咱家借你手臂你不要,这会儿你可还要借吗?”心中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胆子比鸟儿还小,不管平时多凶悍,关键时刻还是一只瑟缩发抖的雌鸟。

    何当归冷冷回道:“不必了,我这样蹲着很好,阁下方才说这‘传动锁链机关’已百年不用,是怎么一回事?”

    雪枭双手叉腰,威武神气地站着,历数典籍道:“在你们中土的隋唐之前,有一个南北朝,南朝的陈后主有一个歌妓出身的贵妃张丽华,因为生得太美貌,迷惑了陈后主,让他不思政务,整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而另一方面,新建立的隋朝却是蒸蒸日上的好势头,一直惦记着陈后主的土地,终于在开皇八年,晋王杨广带兵五十万打到了南朝的建康城,攻陷了那座城池。何小姐你可曾听说过城破之后,陈后主的作为?”

    何当归此时已换做盘膝而坐的打坐姿势,默念孟瑄教她的心法口诀,想找回一点儿内力来,心中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慌乱感,顾不上理雪枭,偷偷巴望着他摔个大跟头摔下去才好。

    得不到回应,雪枭自顾自地讲下去:“那陈后主陈叔宝惊荒失措,带张丽华与孔贵妃躲入后花园的一口枯井内,等隋军将领入城后,怎么也找不见昏庸的陈叔宝和倾国倾城的张丽华,像过筛子一样将皇宫过了一遍,最后找到枯井边上,发现了蛛丝马迹。兵士向井中呼喊得不到回音,于是打算填石埋井,而井中立马传来求饶声。于是,他们将一箩筐放入井中,向上拉时觉得很沉,本以为是那位后主太胖了,可等拉上来才发现箩筐里面有三个人。据说那三人被提上来时,张丽华的胭脂蹭在井口上,后人就把那口井取名为‘胭脂井’。而咱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胭脂井’的旧址了,何小姐。”

    何当归略感诧异,雪枭讲的故事她自然知道,可身处大名鼎鼎的“亡国胭脂井”,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同时,她的眼角余光扫到点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偷偷一喜。

    “大明的京师,南直隶应天府,在西晋时叫‘建业’,东晋南北朝时叫‘建康’,等到了南唐,又改称‘金陵’,而咱们身处的饮马镇白沙山庄可是一块宝地,几百年前还曾是皇宫呢。”雪枭叉手弯腰看着何当归,嬉皮笑脸地说,“听说那陈后主和张丽华被拉上去的时候衣衫不整,长发纠缠,兵士们都说他们一定是在井底下亲热过,何小姐,咱们身处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好地方,是不是也该比往日亲近一些……”

    “一口井怎会这么深?”何当归提问引开他的注意力,“这机关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雪枭也不介怀,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原本他更喜欢美韵少妇,对青涩小丫头没什么兴趣,可借着缝隙中的天光瞧那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少女,真叫人爱不释手。他如实答道:“这传动机关是我们东瀛人的杰作,百年之前南宋时用来入地采矿的,这下面曾有一座大金矿呢,富饶了整个京师,指不定现在还有没挖完的金子。这些都是绝密,连陆江北陆总管都不知道,我却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足见诚意了吧,何小姐,待会儿到了地面上,你可得好好听话,让咱家见识见识你的‘土遁术’。”

    何当归也瞒不下去了:“我会什么土遁水遁的,我又不是忍者,随便说说你也信,你真有四十岁吗?”

    雪枭愣一下,旋即笑道:“其实我也没全信,女人的话我从来都当过耳风,不过假如你不会土遁,对我的利用价值无疑降低了些,为了弥补过来,我就只好先收你点利钱……”边这样说着,边向何当归扑去,面上色相毕露。

    何当归取出匕首,抽刀鞘时划破点手指,将寒刃横架在脖子上,厉声喝止道:“你要逼死了我,就没人带你出海了!我可是知道伍樱阁的所有迅捷通道,可以通过沿途一切关卡。”

    雪枭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立刻停止变脸变身,因井中极暗,看见何当归颈间的匕首上有血,以为是颈上刺出的血,连忙摆手后退两步说:“我跟你闹着玩儿的,别冲动、别冲动,生命是宝贵的,经不起这么折腾!美人儿你放下刀子说话,我没那么急色,不会用强的。”同时,有了上一次被骗的教训,他对何当归所说的伍樱阁“迅捷通道”将信将疑,忍不住问,“我在伍樱阁地位也不低,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迅捷通道?你在伍樱阁中任何职,我呆了几年都没见过你。”

    “我本是伍樱阁上层的幕后人物,你小小线人,没见过我又有什么可奇怪,就连副阁主上官明日,见了我也只有弯腰行礼的份儿,司马明月还给本姑娘当马童呢。”何当归紧紧握刀,沉声喝道,“你再后退两步,站远一点,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雪枭小退两步,疑惑地问:“王爷才有资格那样使唤上官司马二人,姑娘你小小年纪,身份也就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武功更是平平,怎么在伍樱阁做到这么高的位置?”联想到那日宁王为何当归抬轿、下河捞轿顶的事迹,雪枭低叫道,“莫非姑娘你,你是王爷的……”

    何当归不置可否,故作深沉地说一句:“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去想吧。”

    这样的表现,反而比肯定的答案更让雪枭觉得此事是真的,于是又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态也恭敬了两分。

    宁王朱权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少年老成,天资艳发,心思缜密,决断果厉,更兼手段辛辣无情,颇有乃父朱元璋的作风影子。假如何当归真的是朱权的爱人,那再借自己十个胆,也不敢欺侮和拐带她,否则朱权岂不要一口气追自己到东瀛去。而何当归也不是一般角色,她的美貌固然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可跟她一起多呆上一小会儿,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她的容色,而被她的某种淡定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自感卑下,从而对她生出些许恭敬之意。这样的女子,的确配得上宁王那种枭雄人物,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想到这里,雪枭的站姿从倨傲的叉腰“大”字形,变成了袖手弓腰的巴结状,谄笑一声道:“小姑奶奶你别恼哇,我初来乍到中原,什么都不懂,请别见怪。小人打从来到了中原,一直都谨小慎微、勤恳多劳,从没害过你们中土人,乃是一等良民哪。至于我们大领主交派的任务,也跟你们伍樱阁的事务毫无利害冲突,因此小人并没有过任何背叛举动,只能说是兼了两份儿差,拿了两份儿饷钱。求你去跟宁王求个情,放小的一条生路,我出去之后即刻回归东瀛,永世不再踏足中土。”

    何当归装腔作势地点了点头,把谢王妃的拖腔也拿出来用,慢慢悠悠地说:“念你乃初犯,姑且不予追究,再有下次,我一定上禀王爷,摘了尔的狗头,望尔珍惜生命,莫越雷池半步。我来问你,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锦衣卫那帮子人上哪儿去了?除了王爷的人马,还有什么人来到了饮马镇?”

    雪枭恭谨回道:“咱们伍樱阁来的是副阁主上官明日带的八十好手,王爷本人并未到场,听司马明月说,自那日王爷赴扬州知府韩扉的酒宴,中途捂胸呼痛离席,从那之后六天里都不见了踪影,至今联系不上。娘娘您是知道的,王爷他跑到城墙边儿上去救你,又将你送到饮马镇上来,而后一丢轿子,面色急变,神情大异往常,什么话都没留就走了,小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何当归颔首,又问:“上官明日他们瞎折腾什么?不好好保存实力,留待日后派大用场,带人来这里打锦衣卫干嘛!不怕王爷知道后生气?”

    “回娘娘的话,”雪枭仿佛从残暴的鹰隼变成了乖巧的家雀,低眉顺眼地答道,“咱们只是带人包围了白沙山庄寻找失踪的王爷,偷袭锦衣卫的人并不是伍樱阁杀手,等上官司马入庄后,发现里面情况不对劲儿,立刻就撤出庄外,静观其变,直到现在还在外面守着呢。”

    “哦?”何当归挑眉,“我还以为你们是用了三日安息草,像对付段侯爷那样,将所有锦衣卫高手都迷翻撂倒了,原来出手的人并非尔等。那可真叫一个怪了,锦衣卫并非弱者,这里又是皇城的大门口,布满了皇家的看门狗,那些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哪,究竟是谁向天借胆袭杀锦衣卫精英,这样做的目的又何在?”

    雪枭摇头道:“娘娘此言差矣,小人偷袭段少得手,实属侥幸,这样的事可一而不可再,怎能一口气解决掉锦衣卫四十人?高绝、蒋毅二人是老江湖,迷香对他们实派不上用场,而且咱们虽人多势众来势汹汹,没有一场流血恶战,也很难拿下在山庄中养伤的锦衣卫人众。所以说,做下此事者非是伍樱阁。最重要的是,王爷曾三令五申,让伍樱阁见了锦衣卫和长夜阁就绕道走,被对方打了措手不及,也不能还手只能逃跑。除非有他的亲令,否则伍樱阁不能在锦衣卫身上损失一兵一卒,违者军法处置。”

    何当归闻言指出:“可那日扬州城外十里坡,风扬齐玄余还浩浩荡荡赶去冰花甸凑热闹呢,那次他们有王爷的手令吗?”

    雪枭笑了:“娘娘您说得一点儿不错,他们就是去‘凑热闹’,纯属围观别人的乱战,没有动手攻击或者帮助哪一方的意思。至于他们是否有王爷手令,小人的职位低微,就不敢过问了。不过话说回来,王爷跟陆总管私底下一向交好,派小人来锦衣卫卧底,也只是公事上的礼尚往来,毕竟厂卫最喜欢去大宁抓咱们的现行……”

    “怎么还没到地面上去?”何当归突然打断他问,“这传送机关也太慢了点儿吧?”

    雪枭露齿一笑,反问道:“娘娘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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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392章 女子嫁人第一

    [第9章第9卷]

    第398节第392章女子嫁人第一

    何当归抬眸正视对方,不惊不躁地问:“雪枭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挟持我威胁王爷吗?你是太小瞧王爷,还是太小看妾身了?”

    雪枭眨两下眼睛,嘎然笑道:“娘娘不愧是王爷看重的女人,年方十五就做到处变不惊,小人果真受教了,哈哈!想当年小人十五的时候,还在地里挖番薯呢,要是瞧见了一只野兔田鼠,就兴奋得像是过年,要是没逮到,那就沮丧得三四天不想再去挖番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么,”何当归抬眸看他,“阁下是将我当成野兔子,还是当成番薯了?”

    雪枭摆手笑道:“岂敢岂敢,娘娘您误会小人的意思了,我敬重王爷是当代豪杰,也就不敢对你不敬,只是想从你这儿拿个‘保证’,或者说是‘特赦’,等出了这里,就放我自行离开,不要遣人追杀我。得了这样的保证,我才敢带着娘娘你出去露面。”

    何当归嗤地一笑,点头保证说:“行啊,我一见了上官明日他们,就下令叫他们还你自由之身,莫与你为难——我保证决不食言,否则就……二十岁都嫁不出去。”至于他们听是不听我的,那就走着瞧咯。

    雪枭也笑了,一边转身调整机关传送的速度,一边说:“这样的誓言倒真叫新奇,小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女子终其一生的首要大事就是嫁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像我老枭,打了四十年光棍儿,到现在还没做完我的大事呢。”

    何当归微微一笑,恭维道:“阁下孑然一身,来去自由如风似电,天地皆不能羁绊住你,才真真叫人羡慕。话说回来,雪枭君啊,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外面有以上官和司马为首的伍樱阁堵着山庄入口,并有其他两路不明人马,那么袭击锦衣卫的人既然不是上官明日他们,一定就是另两路人马啰,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雪枭重新调整好机关,回身答道:“其实,当时小人也在山庄之中,正趁陆总管不在,偷偷地潜进他的书房里找王爷要的白目军机图。突然陆总管匆匆走进书房,我走不脱,连忙藏入经柜中躲避,他取了一样东西后立马离开,我则出来继续找军机图,然后,怪事就突然发生了。”

    “什么怪事?”何当归大感好奇。

    雪枭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沉声说道:“小人好端端在书房里偷东西,突然就觉得头晕目眩、耳鸣眼花,而且口渴异常,于是奔出书房去找水喝,跟小人一同奔出来的有锦衣卫中的二十人之多,个个都是焦渴难耐的样子。”他长吁一气,回思着说,“当是时,外面的日头并不大,又是隆冬季节,可整个山庄却热得有如一个大蒸笼,将一切水分都蒸得干干的了。满地的白沙热得隔着厚底靴都烫脚,于是,整个白沙山庄突然就变作了西北大沙漠的气候,空中甚至有了海市蜃楼,投影出一个身高八尺、铜具罩面的战神来。”

    何当归听得连连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沙漠?海市蜃楼?战神……什么跟什么啊?打量雪枭神色,又不似在说谎的严肃样子,于是她笑问:“难道说,海市蜃楼中的那一位战神从空中跳下来,将尔等都捉住了?”

    雪枭不理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继续说:“那位战神十分雄壮,身着一件宽大的暗灰僧袍,在空中遥遥一点,地上就有五六人倒下,再一点,十几个人相继倒下去。那景象委实诡异恐怖之至,娘娘你现在发笑,只是因为你没亲眼见到当时的情景,说句不敬的话,要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子也在场,那绝对要被战神大人的天火给烤死。”

    “那你是怎么从天神手里逃脱的呢?锦衣卫所有的人都被那名天神给杀了?高绝、廖之远、陆江北,他们全都死了吗?”何当归问。

    雪枭摇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当时冲出来房外找水喝的人之中并没有他们,我一见神仙发威,转瞬间就点倒了十几人,于是就随着众人躺在地上装死,几乎被地上的热沙烫去了一层皮,当真比炼狱还煎熬十倍。过了约莫盏茶时分,感觉身下的白沙骤然降温,从极热变成极冰,我连忙睁眼一瞧,空中不见了铜面神仙,周围躺着一地人,生死不知,于是我立即用极速飞出山庄逃命,一出门就撞上了上官明日他们。司马明月跟我说,王爷在白沙山庄附近失踪,至今联络不上,眼见重头戏的武林大会四日之后将至,他们心中焦虑就率人来找了。我告之以山庄中的怪事,上官明日也是半字不信,独自进去转了一圈儿回来,才没了话说。”

    何当归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对此事不作置评,只问道:“那你怎么又重回白沙山庄,来冰窖中暗算段晓楼?是上官明日等人的主意吗?你们为什么要捉段晓楼?”

    雪枭笑道:“娘娘容禀,我不是受人指使,也并非为了捉段少而入湖底冰窖,我本意就是来捉你的。”

    “我?”纤细的指头点着自己的鼻尖,何当归立刻又警惕起来,“你、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雪枭友好善意地说,“这是一场误会,当时在山庄外,上官明日突然向我打听,问庄中是否关押着一名美貌少女,年约十四五,双眼乌黑贼亮,长发一直拖到膝下,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的美人。我猜着他描述的这人就是你,又见他神情有怪,不像往日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于是我就误以为他对你有意,关心你的安危。可我心中却起了别的打算,想私下捉住你,拿你去跟上官明日交换一样东西,所以就含糊其辞地瞒过去,而后找机会溜进山庄冰窖,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拿我换东西?换什么东西?”何当归更加警惕了,匕首重新拿出来比划。

    雪枭连连摆手说:“别急别急呀,那只是我不知你身份前的想法,如今既已知你是宁王的心爱之人,那我当然不敢……”

    话音未落,突生奇变,长而黑的竖长形甬道中吵吵闹闹地扑过去一大片蝙蝠。大概是因为这里多年废弃,又阴暗潮湿,渐渐就成了它们的乐园。何当归极讨厌蝙蝠这种漆黑丑陋的飞行兽,于是抱头趴在膝间,等吵闹声过去才抬头,却大吃一惊地发现徐徐上升的铁板上只剩她自己,不见了雪枭。

    “雪枭!雪枭?喂——摩西摩西——雪大侠——”何当归连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这是什么情况?此处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漆黑中透着险恶,他能跑到哪里去?他和自己不是还保持着一种“半挟持”的关系吗,怎么就这样子丢下她,突然没人了?

    她阴险地想道,该不是被那一群蝙蝠惊扰,失足从铁板上掉下去摔死了吧?他的名字叫雪枭,又自称是天下第一轻功高手,不是应该属于那种连悬崖都随便跳着玩儿的鸟人吗?说摔死就摔死了?!

    小心翼翼地在铁板上独自抱膝坐了半柱香的时间,视野中忽然涌入大量的光线,刺得她闭上了双目,与此同时身下的铁板也“咣当”一声,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她睁眼适应了光明,仰头去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口枯井的井底,心道,这恐怕就是雪枭口中所说的“胭脂井”了。

    然后,籍着光亮,她察看脚下的铁板,发现不远的边缘之处,就在雪枭曾站过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滑痕,沾着泥巴的脚印一直拖到铁板与井壁的交接之处。看这情形,恐怕是在下面的较宽阔的甬道里面,铁板与石壁间有大量缝隙存在的时候……雪枭就失足掉下去了!!她睁眼瞧了老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了“鸟人”落井的事实。恐怕还真是掉下去了,至于原因么,就是他之前说过的,他有个“心头闷的毛病”,不能听见咋咋呼呼的大声响,而之前那群蝙蝠过境,动静可真不算小……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会吧……

    勘察事故现场完毕后,她酝酿了大半晌的力气,纵身一跳两丈高,竭力用双手巴住井沿的豁口,挣扎着从这口名载青史的“胭脂井”里爬出去。看样子,她的内力还是几乎没回来半分,还好这口井非常的浅,加上铁板已差不多将她送出一半儿,这才没被困在井里。水井什么的,最最讨厌了,自从听青儿讲完一个名叫“贞子”的女孩子的故事,她就再不愿去井边打水用了。

    白沙山庄果然名副其实,满地都是白沙,看上去很雅致的一座庄园。她走了几步,侧耳倾听,可是听不到什么人声,然后四下里张望一番,找到了通往主建筑物偏殿的长廊,现在么,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找件像样的衣裳穿。

    柺出长廊去,迎面撞见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一看见自己就睁大眼睛,低声惊呼道:“表小姐,您怎么在这里?你穿的这不是……高大人的灰斗篷吗?”

    何当归打量了她两眼,也诧异道:“姑娘你鼻子上贴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谁是你家的表小姐呀,你认错人了吧。”

    这丫鬟闻言,摸着自己的鼻头脸色一黯,旋即解释说:“奴婢名叫柳穗,颇认得小姐你,知道你是我家小姐凌妙艺的表妹,绝对没有乱认人。之前我还被陆大人捎带下水,为表小姐穿衣呢,我见过你的小像,所以一眼就认出是你。小姐,咱们快跑吧,这里闹鬼了。”

    何当归听得稀里糊涂,柳穗是个丫鬟的名儿,这个听陆江北提过,可怎么还跟凌妙艺有关系?凌妙艺的丫头怎么在锦衣卫据点儿上做工?当下千头万绪,她也顾不上理清这些事,只央告道:“柳穗是吧?能借我件衣裳换换吗?我的裙子让水打湿,没法儿穿了。”

    柳穗讷讷点下头,刚要答话时,两人却听得远方某处有人在大声呼唤,是一个焦虑的男声,在高声唤着,“小逸——小逸——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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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393章 笑靥花钿新妆

    [第9章第9卷]

    第399节第393章笑靥花钿新妆

    何当归听出这是孟瑄的声音,心道,可算来救我了,虽然有点儿迟到,可是也原谅你好了,下次得再早点儿才行……孟瑄他的伤没事了吧?

    不过,自己这副样子要被孟瑄瞧见了,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才能解释清楚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还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打伤段晓楼,他就得先质问她不休,所以暂时不能跟他相见。不知道雪枭说的两拨不明人马中,孟瑄算不算一拨,陆江北他们被袭是否跟孟瑄有关,倘或的确如此,正好同他商量下怎么处理陆江北要拘押她的问题。

    这样想着,何当归对柳穗做了个噤声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衫,表示出她的内心意愿。还好这柳穗是个伶俐的,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比了个“随我来”的手势,于是两人穿过回廊,往偏殿耳房而去。

    “表小姐,你生得真美,”柳穗取出一套比纱冬裙,服侍何当归更衣,口中赞道,“比匕首上的人还美。”

    “叫我‘何小姐’或‘何姑娘’吧,”何当归纠正说,“对了,柳穗,听说山庄里出了事,你可知道陆大人他们出了什么事?你说的‘闹鬼’又是怎回事?”她侧耳倾听,孟瑄的“小逸小逸”已经听不到了,或许是因为她内力消失,听不到这么远了。

    柳穗答道:“婢子没见着陆大人和其他大人,只见到空中有一个穿着僧衣的妖怪,施妖法弄晕了许多大人,吓得山庄中的仆役作鸟兽散。当时婢子也想逃,可厨房的火上还炖着一锅干贝粉丝,要是就这么丢下走了,回头还不烧干了,所以我就折回去看干贝粉丝,而那天上的妖怪瞧见了我却并不施法,他铜面具下的眼睛好像还在笑呢。”

    “……”妖怪?柳穗口中的妖怪,定然是雪枭口中的天神、战神啰。

    何当归一边系中裳束带一边弄清楚了两件事,第一是雪枭没撒谎,果然是有个厉害的铜面人突袭锦衣卫,第二件事,就是柳穗是个奇葩的女子,大难临头惦记的不是体己钱也不是自家性命,而是厨房的一锅粉丝。要是她就这么殒命,那在阎王面前可有得告状了,定得要求来世托生个大户小姐,有多多吃不完的粉丝作为补偿。

    这样一通腹诽完,何当归却质疑道:“柳穗你既然认得陆大人,就该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武功’、‘轻功’,那些高来高去的人不是妖怪,其实还是人。你说他冲你笑,那你可看见他将那些锦衣卫弄到哪儿去了?”依着陆江北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入冰窖去送了一回书,顺便逼她招了个供,再回头去取续断膏救段晓楼的时候,山庄里就已经空了。这么短的工夫,几十名大汉都被弄走了?

    柳穗将细棉褙子给她罩上,又将一匹青丝捞出来理顺,反驳说:“小姐你是没亲眼见到,等你见到了那妖怪,你就知道他不是人了。你说的武功我见得多了,在山庄做事这三年,我常见到大人们飞来飞去地打架,可最厉害的也是像鸟儿一样飞,也要扑腾翅膀,在树枝上借借力的。但是那名妖怪一动不动地定在半空,比在地面上站得还稳当,可不是一桩人做不到的事么。再说了,那妖怪也不是现了形的妖怪,而只是一片薄薄的妖怪影子,就那么投射在空中,像绸布一样,风一吹还一抖一抖的呢,可那影子却比地上十几位大人还厉害,点着谁谁就躺在地上——人哪儿有这样的能耐,所以他就是妖魔鬼怪之属。”

    原来如此,一片儿空中的影像,这大概就是雪枭说的“海市蜃楼”景象了。话说,雪枭君他摔下铁板要是没死成,岂不又摔回冰窖里去了?他不会对段晓楼不利吧?嗯,谅他也不敢,因为有自己这个知情者在,他断不敢掳劫段晓楼……说不定已摔死他丫的了……

    “柳穗你会梳头吗?”何当归望一眼窗边的梅镜窗台,问,“帮我梳个利索的发髻,这么披散着像女鬼。”

    柳穗抿嘴笑道:“小姐您可说着了呢,我原先就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丫头,打小儿跟着嬷嬷学梳头,一把梳子一把篦子使的比筷子勺子还顺手,何小姐你要梳什么发饰都随便提。嗯,既然你要利索的,头发又这么长这么多,那我就给你梳个碗花儿髻吧,我家小姐使刀弄杖的时候就爱梳这个。”

    “好呀,我正是要作一副侠女打扮,好壮一壮胆气,”何当归也不急着出去见孟瑄了,反而与柳穗攀谈起来,“你既是凌小姐的贴身丫头,怎么不跟着你家小姐去扬州,也不在凌府做事,却在白沙山庄做了三年的事?凌小姐经常在山庄里留宿吗?”

    柳穗灵巧的手指如白鱼儿一样,在黑色的波浪中穿梭,几下就理顺了那些波浪的纹路,而被服侍的少女非常享受地眯了眼睛,没有一点吃痛的感觉。这也是一项手艺活儿,只因小姐们个个都爱留长发,动辄就将胎里发养到丈许长,有的甚至拖到脚踝,并以此为美,可是头发越长越难梳,梳得不好就越梳越稀疏,而柳穗能在凌府做到一等丫鬟,凭的就是手指按摩梳头的这般绝活。

    “小姐您是不知道哇,我家小姐的性子,那真比脱了缰的野马还野,人也大大咧咧,全无女儿家做派。”柳穗手底青丝挽花,口里叹道,“我们做奴婢的全看主子过日子,摊着好主子,那就欢欢喜喜,摊着苛刻的主子,那就两眼泪汪汪,有苦说不出。”

    “哦?”何当归微笑,“莫非是凌小姐对底下人不厚道?”

    柳穗歪头:“平心而论倒也还好,从前小姐还是小姐的时候,出手阔绰极了,每个月我们手里接到的赏钱,比我们的月银还多出好几倍,衣裳布料有不顺眼的,不管多么名贵都是随手就赏给我们,整个府里只有三小姐房里的丫头穿得起绸缎衣裳,总觉得走到哪里脸上都有光……小姐,我扯疼你了吗?这碗花儿髻得绑紧点儿才能摞起来。”

    “不疼,我正想紧紧的绾一个发髻,你的手法照比我的丫头柔和多了,”何当归对镜理鬓,冲着黄澄澄的铜镜中的点砂佳人微笑,“她们几人,一个比一个残暴,害我都对梳头有心理障碍了。”

    柳穗爱惜地搓一搓手指间的发丝,赞叹道:“小姐你这么长的头发还养得这样好,发尖儿的发质,都比我们留齐肩短发的人还好,真叫人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养出来的?每日都用百花露来蒸吗?这么长,都过膝了,一定是胎里发吧?”从前服侍三小姐的时候,主子就非常爱惜头发,每月都用上等花露膏子熏蒸四五次来滋养长发,可也没这么顺滑这么乌亮,柔中有韧,手插在里面就像放在温水里,柔得不可思议,叫人一摸就爱不释手,可细瞧每一根发,都比她自己的齐肩短发更茁壮有韧性。

    一提此事,何当归还有气:“胎里发让我一个笨丫头蝉衣给‘刷刷刷’剪走了好几尺,这些才只是近年留出来的新发,否则现在都能湛湛沾着地面了。”感觉发间的手指极轻柔,让她泛起一点懒懒的倦意,于是百无聊赖地去翻动妆台上的几只梨木红漆盒并汝窑磁盒。

    打开第一个漆盒盖子,里面盛的是红麝珠子,一枚枚玉润可爱可玩,彷如攒起的小颗珊瑚圆珠,有的打了孔,用一根黄丝线松松穿着。再打开第二个磁盒盖子,里面并排摆着六七根簪花棒,有的盛着香粉铅粉,有的装着一种通红透明的小珠子,像是石榴的子,可能是京城里新兴的那种“养颜胶囊”,青儿发明的东西,她这闺蜜倒是头一次见。青儿说,化学制品给外人用,自家人还是用花儿膏儿更绿色环保。

    打开来第三个盒子,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彩纸金箔铰成的花钿,一枚枚像星星一样闪亮。何当归瞧一眼镜中人的眉间朱砂,心中的闲适愉悦被驱走一点,于是撅着嘴巴拈了一个金箔剪成的梅花钿,用小指尖沾了点儿鱼膏当浆糊,往自己的眉心贴去。

    “我这头发倒没怎么蒸过花露,温泉倒是常常浸,可能对养发有好处吧,”她边抚弄眉心的花钿,边懒洋洋地说,“我倒觉得爱惜头发从外面做,不如从内里滋养,比如山核桃就该多食一些。我们扬州的核桃那是南方有名的特产,皮儿薄,肉多油。”她很喜爱柳穗的手艺,忍不住拉拢说,“哪天你不跟你家小姐了,不如就去扬州罗府找我,我满院子十几名丫头嬷嬷加起来,还不如你的手艺佳。要是柳穗你日日给我梳头,那我也不这么苦恼那晨起的一通功课了。”

    柳穗闻言喜出望外,一面使劲儿点头同意,一面手下不停,青丝抽卷儿,“好啊好啊!不用等改天了,奴婢早就没有主子了,在这山庄里呆得够够的了,要是小姐你愿意收留婢子,那婢子可真是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

    “小逸~~小逸~~啊~~”孟瑄的呼声渐渐往这个方向接近,何当归背脊一绷,却没应他,甚至都没抬起头往窗外瞧上一眼,仍是低垂着头对镜贴花黄。

    她故作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跟你家小姐了?你刚刚说,‘从前小姐还是小姐的时候’,莫非凌小姐现在不当小姐了?柳穗你不爱呆在白沙山庄,莫非锦衣卫的大人们对你不好?”嘴里这样问着,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窗外的一切风吹草动,以及一切人声。

    多么奇怪啊……孟瑄找到山庄之前,她脑中时不时就冒出他的脸庞来,怨他大爷的怎么不快点儿救她出牢笼,可刚刚甫一听得他的呼唤声,她心里就有种发虚发软的感觉。就像诗里说的,近乡情更怯,一听见孟瑄的声音,率先蹿进她脑海的,竟然是那日在冰花甸见到的红衣女子萧素心的脸庞,心中一阵别扭,鬼使神差的就是不想立马跟孟瑄见面,巴不得他在外面多找一会儿,多叫一会儿,多着急一会儿。

    “小姐,外面那人是在叫你吗?”柳穗手中活计停下,问,“你的闺名是‘小逸’吗?”

    “嗯?你怎么这么问?”何当归贴好梅花钿,又去摆弄簪花棒里的香粉,别扭地说,“我才不叫什么小逸,谁知道他叫的是谁。”

    柳穗笑道:“原来不是叫你么?可是每次外面一叫,小姐你的肩膀和头就跟着轻轻一抖,害我的发圈儿都绑松了。”

    “……”何当归手指蓦地一僵,不知脑中想到了什么。

    ...

44.第394章 执手相看泪眼

    [第9章第9卷]

    第400节第394章执手相看泪眼

    “小姐?小姐?”柳穗轻声唤得她回神,问,“外面人叫的真不是你么?那咱们别去管他好了,这白沙山庄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奴婢早就习惯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面继续梳头,一面接着为新主子讲述她的来历,“奴婢名柳穗,柳穗的柳,柳穗的穗,京城人氏,家里种瓜,父母双全,哥嫂管家,嫌奴婢在家游手好闲不做农事,就将奴婢卖给京城凌家当丫头,如今已离家十一年了。”

    “哦?那你不想回家吗?”何当归听她说得顺溜,顿时起了些攀谈的兴致,暂将孟瑄抛在脑后,问,“你用不用回家探个亲,报备一声再跟我回扬州。”

    柳穗满不在乎地叹一口气说:“小姐你人又美,又托生大户人家,是老太爷捧在手心中疼的那种亲孩子,向我们这样生来贫贱,什么都倒霉的人呢,就是放养的野孩子,两者根本没办法比的,奴婢的遭遇,说起来那叫一个两眼泪汪汪啊。”

    何当归拿起竹篦梳理云鬓,听得柳穗的声音甜脆如瓜,像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一样带感,“奴婢我呐,是我家的老幺,上面四个都是哥哥,我爹娘只我这一个女儿,谁听说不贺喜一声,这下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可我爹娘生我大哥时是他们年轻时的事儿,生到我时,我娘都四十四了,颤颤巍巍捏着心生出来,等我长大些时,爹娘都耳聋眼花不管事了,比我大将近三十岁的哥哥嫂子掌家。”

    柳穗歇口气,问:“外面那位公子还在叫,可山庄里已没别人了,要不要唤他来这里喝杯茶?”

    何当归把眼一闭说:“渴死他活该。”

    柳穗遂不再操心,继续说:“长兄为父,长嫂是母,奴婢我运道差,长兄娶回家来一个后母,平日吃喝自不用说,隔三岔五就得饿肚皮。最惨的是,全村儿未嫁的小姑娘统一给京城王家作坊织一种云锦,听说价钱贵得叫人咂舌,之所以光让小姑娘织,是因为云锦娇贵,被粗手一摸就摸旧了、不值钱了,而小姑娘皮肤嫩,手细,最适合当织娘。”

    何当归含笑接道:“这个我知道,王家的云锦,我也常常穿,轻软舒适,没想到里面还有柳穗你的辛劳。”

    “后来,我嫂子嫌我在家碍眼,就生了个坏主意,挑唆我兄长带我去瓜田里干活儿,拔瓜秧子,隔天又撵着我去作坊里织锦,结果磨坏了人家的云锦。”柳穗叽叽呱呱的声音很响,让何当归心生点疑惑,孟瑄怎么还没找来?他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牛人吗?

    “一群小姑娘出的锦缎中,我的那一匹最毛糙,不光没工钱,还得倒赔二两银子,就这么着,为了筹钱,我被兄嫂卖给凌家,给三小姐做了丫头。三小姐对我们虽不差,可当家主母也是三小姐的后娘,碍着家里有老爷,大夫人不能拿三小姐怎样,却用我们几个撒气,总之人一倒霉起来啊,喝凉水都塞牙缝。”口中说话不止,手上却不耽误工夫,只几句话里光景,柳穗就梳好了一个高耸的扁圆发髻,又从抽屉中另取一镜,两镜相对,把发髻的外观展示给何当归看,“小姐,你瞧这个如何?不喜欢还能改,把下面的挑上来堆高,就成了并蒂如意髻。”

    何当归点点头说:“我瞧着这个很好,几斤头发顶着倒不显沉,只是……不知外面那人还在不在,你帮我出去瞧一眼,不用出声唤他,只瞧一眼就成。”

    柳穗听的奇怪,也不多问就转身出去瞧。何当归又去掀妆台上的其他几个盒盖,察看里面的饰物珠钗,品评胭脂的色泽与香味,猜着这间房应该是位小姐的闺房,因此用度不凡,大概就是凌妙艺的房间吧……等了片刻,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轻浅的窸窣声,却不是柳穗带着脆铃铛的脚步声……

    她“兹拉”撕了一张胭脂纸,染红了指尖,垂眸恨声道:“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孟瑄,你儿子多大了?我不想见你,你是个骗子。”

    身后没人应声,却有人发出轻笑声。她立马回头,低呼一声:“你是谁?你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天神’?”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身高八尺,身形高瘦,一身宽大的淡青阔袖水月僧衣,长发及肩,扎一条玄色金纹发带,面罩铜具。这不就是雪枭口中的神祇,柳穗所说的妖怪吗?他就是袭击锦衣卫的人……他是来搜寻山庄中的锦衣卫余党的吗?

    她连忙分辩说:“上神容禀,小女子跟厂卫的人毫无瓜葛,是他们捉来的囚犯,刚刚一场大乱中逃出来,我……柳穗?她怎么了!”余光落在铜面人身后的门槛上,那儿铺着一截绿袖,露出一只雪白的手,是柳穗?!晕了还是死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倒地的声响都不闻?

    何当归腾地从圆凳上站起身,冷冷看向来人,竖眉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趁火打劫吗?告诉你,我家相公就在门外,他的脾气可不好。”此外,她突然注意到另一件事:这来人面上的铜具,居然没在双目处留孔洞,鼻端也没有透气孔,完全就是一张封死的铜面具,这也太奇怪了!难道他不看路也不喘气?怪不得将雪枭那样的奸猾之徒也吓到了……孟瑄能打赢此人吗?

    来人手中闲闲执一支碧色玉笛,晶莹的修指与指间的笛相映生辉,他在铜具下轻笑问道:“丫头,你相公叫什么名字?”

    “沈适,他叫孟沈适。”何当归不假思索地报了这个名号。

    铜具下再笑了两声,人却回身,向门外大声唤道:“瑄儿,进来吧,你的‘娘子’在此间叫你呢。”

    瑄儿?何当归瞪眼,不去看门外,而是盯着面前站着的男人瞧,此人管孟瑄叫“瑄儿”,铜具四周的鬓发有霜痕,可见年纪一定不小了,难道他是……

    可是可是,当孟瑄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候,何当归再也没心情管那个铜面人是谁了,她惊目呆了一瞬,不敢相信那名双目不能视物、手中拄着一个橡木探路杖的少年是孟瑄,可他不是孟瑄又是谁。他的耳朵怎么了?为什么戴着棉套?这是他一直不能找来这里的原因吗?

    “小逸?”闭着双眼,眼皮红肿,一手拿木杖探路,另一手朝前乱摸乱抓的孟瑄,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小逸在这里吗?小逸,你在吗?”

    何当归呜咽一声扑过去,双手接住孟瑄乱抓一气的手,收入怀中,哭声道:“孟瑄?孟瑄你怎么了?”

    “小逸?你是小逸吗?”孟瑄闭目问。

    “孟瑄,是我,你这是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何当归流泪再问。

    “你是小逸吗?”孟瑄的手在她怀中挣动,想去摸她的脸。

    “……”何当归泪眼愣一下,“是我啊。”

    “小逸,是你吗?”孟瑄的手成功触到她的脸上,却立刻如触电一样弹开,悬宕在毫厘之遥,似乎是不忍触碰一般,口中轻声重复问着,“你是我的小逸吗?”

    “……”何当归的泪水滴落而出,烫到了冰凉的面颊,不知还该不该应他第三次。孟瑄,孟瑄他到底怎么了?

    “他听不见你说话,也看不见你了,”铜面人平静地告诉她,“你自己想办法让他认出你来吧。”

    何当归闻言全身巨震,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的寒毒所致吗?那解药是假的?陆江北给了假药?还是他来这里救她才受了伤?抑或是生病了?她的心中纷乱如麻,甚至忘记了身为医者的本能,也不去为孟瑄把脉,只是紧掩着口,任由两道泪水无声而下。

    “小逸?”孟瑄的声音和神情都慌张起来,“你在这里吗?你还好吗?师父!小逸她怎么了!”

    铜面人揭开面具,将玉笛横在唇边吹了一声,其声如裂帛一瞬。

    孟瑄似乎能听见这声音,他紧张的表情有所缓和,唇边也带了点浅浅的笑意,仍用手在空中探寻,落在掌下的沾泪容颜上,五指微蜷,以指腹爱惜地摩挲着,仿佛一名瓷器收藏家,在触摸一片价值连城的易碎宝瓷。他轻轻问:“小逸,你吃苦了吗?你想我了吗?”

    何当归的新妆玉容被更多的泪水沾湿、打花,只是屋中仅有两名目不能视的人,既瞧不见她新妆初成的惊艳容颜,亦看不到她如今狼狈的模样,以及错愕的表情。她无法迫使自己接受,几日前还什么都好好儿的孟瑄,突然变成了如此情状。是她连累的他吗?他是因为弄丢了她,心里着急才出了什么差错,变成盲人聋者的吗?

    见到一向最最神俊、天之骄子代名词的孟瑄,憔悴苍白的面容唇色,与那红肿发胀的眼周,再听他一句温柔的“小逸,你吃苦了吗”,她除了深深啜泣,找不到其他会做的事,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事情突然变这样?

    一刻之前,她还在使小性,故意不理孟瑄焦虑的嘶声呼唤,一见面就冲孟瑄兴师问罪,只揣着自己的私心,责怪他三心两意,招惹了萧素心之后又来招惹自己,跟拜堂时承诺里说的不一样。呜……怎么她不早点应他一声,还在屋中装聋作哑?为什么变成聋子的人不是她?

    “小逸?”孟瑄走近她,低头将鼻息喷在她的额头,问,“你哭什么?是在为我难过吗?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他右手丢开木杖,双臂将她圈入怀中。

    何当归抽泣着问:“你……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吗?”

    孟瑄的唇放在她的发髻上,犹豫地问:“小逸,你有没有想我?他们将你抓到这里……没欺负过你吧?那个……段晓楼?”最后一个问题发声很模糊,若非段晓楼此名已如雷贯耳,旁人只怕都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何当归又是一阵默声哭泣无言,心中万般酸楚,更与何人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她只恨自己在孟瑄能听见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多跟他说两句,没有多听他说两句。现在后悔已太晚了吗?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笨的那个傻瓜。

    见这对相拥的少年少女无法沟通,一个只会哭一个只会干着急,一旁的高大男子又吹了一段笛音,没有多少抑扬的曲调,却是说不出的悦耳,给人一种感觉那笛音不必通过耳朵就能传入人的心间。

    孟瑄听后,拥着她的双臂收紧,微笑的气息落在怀中人的湿面上,开心道:“师父在夸你漂亮,还说要为咱俩做主……小逸,你愿意嫁给我吗?”

    ...

45.第395章 急需一张暖床

    [第9章第9卷]

    第401节第395章急需一张暖床

    何当归泪眼朦胧地点点头,说:“我愿意,孟瑄,我愿意嫁给你,咱俩不是早就拜过堂了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次她是真的愿意了,这一次,她想用尽一切办法,去抚平他眉宇间的愁。

    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画面的孟瑄,通过拂面的风向得知她正在点头,于是他唇畔的弧度变大,眉宇间的憔悴气色登时就好转了两分。然后他又垂下头,轻声征求她的意见,问道:“我能吻你吗,小逸?”

    灼热的呼吸一**吹拂到她的粉颊上,而她的回应,是抬手环臂,揽下孟瑄的颈项,将自己的樱唇送到了他的唇边,却差一丁点儿距离不贴上去,只静等着他来找她。

    孟瑄对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两下急促的呼吸后,才循着热源找到他最想贴近并融化的唇瓣。她全身上下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她的唇舌最暖和、最包容,能容忍他这个她不爱的人对她偶尔放肆一回。让他偶尔产生一种,她也喜欢他的错觉。

    小逸。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也喜欢上他了呢?他的小逸。

    对孟瑄而言,这是一次最温柔、最包容的接吻的体验。她没有再紧紧咬着她的牙关,消极地去抵抗他唇舌的探访,而是将美好的自己,摆成最美好与温驯的姿态,任君采撷,香息微喘,唇朱更暖,眉黛含羞。

    孟瑄突然想到,那一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用来形容此时情形最为恰当。原来,一个深深的缠绵的吻,就能解去他三年甚至更久的相思之苦。一个两情相悦的吻就是最好的解药,小逸一直都藏着这样的解药,只是不愿给他。这一次如此慷慨,大概也是因为他变成瞎子和聋子的缘故吧,她的善心和好意,总是对着受伤颓废的他开放。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终究还是拿到了他最想要的这个吻,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其实,从前那种侵略式的野蛮的吻,并不能让他感到快意,在她感觉窒息难喘的时候,他的胸口也同样的气闷难过。他多想让她发现,自己不是贪图她的温香软玉与美色春光,自己只是想让她眼里有他,想让她眼里只有他一个。

    他猜,从前她那种消极抵抗的做法,肯定是因为在他吻她的时候想到了别的人,朱权,段晓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男人。在那样的吻里,他空得一个人,不得她的心。被那样的恐慌和烦虑和焦躁侵袭神智,他才会萌生想隔绝了她的气息,想变成她的唯一空气,想重塑她的世界的想法。他将这样的想法通过唇舌传达给彼端的她,换得的不是她的温驯,而是她的坚决反抗。他脸上每一道被她抓出的血痕,都辣辣的生疼,提醒着他,被爱与痛煎熬着的人,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人,她不过是被他强迫的。

    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忐忑地提出了索吻的请求,没有用强迫和偷袭的手段,她就羞涩而慷慨地献出了自己,一个如兰似麝的花样少女,的所有一切。

    唇齿相依,唇齿相接,唇齿相济。

    双臂继续圈紧,她娇小的身子陷进了他的怀抱,两人契合得十分完美,意外地合适,抑或者说,前世注定他与她彼此合适。小逸这个比空谷幽兰更难接近的女子,老早老早,早在前世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她的一切美好都曾奉予他面前,随他采撷。那时的她美得如同一个溺亡了他的梦,如今的她,更是温柔得如同一双将前尘往事打捞上来的春风的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心伤和痛悔。

    前世的春风一度之后,可恨他竟然逃避责任,都没正式去找柏炀柏要过人,一想到他错过的人是小逸,一想到他错过了一个小逸,一想到他曾错过了专属于他的小逸,一想到他抛下了曾经专属他一人的小逸,战死沙场,轮回转世,抛下她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的世间,他就瞬间被黑暗窒息的悔恨终结了性命,打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他活该失去她,他什么都不配拥有,他曾抛下她一个人,他原本在前世就能得到这世上最大的幸福,只差一小步,只差一点决心和责任感,他就突然什么都失去了,只余一具光秃秃的躯壳,躺在冰冷的悬崖崖底,被兀鹰啄食心肝。

    而如今的小逸,正在用她的一双清浅纤巧的春风的手,温柔并含情地将他打捞,救赎。于是,感受到她的阳光雨露的润泽,他的绝望的心开始复苏,一点点从低谷中爬出来。

    小逸。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也喜欢上他了呢?他的小逸。

    于是乎,他带着点儿欣喜若狂的感恩心,以及一点儿接受着施舍的自卑感,用舌去另一边拜访他的小逸。这一次,不必敲门,他就长驱直入了,先是友好地在她的贝齿畔流连一瞬,仿佛在无言地表示道,他只是来跟她的小舌“交个好朋友”的,纯属友好而善意的访问,绝没有什么不轨企图。

    而她的小舌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天真而纯洁的想法,怯怯地慢慢地靠过来,像一只弱小的小动物,怯怯走近一只健壮的成年大豹,请求他的友情的庇护,在危险重重的大森林中。

    于是,他在一瞬间收到了她的请求,蛰伏待机的舌在一瞬间扑过去,捕获这涉世未深的天真小兽,让她为自己的单纯头脑付出惨痛的代价。小逸,这次我要的,不止是一个吻,而是你的全部一切。你的吻,你的呼吸,你的注目,你的整个儿人,还有你的生生世世,并永生永世。

    酥麻的美妙感觉从唇畔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敏感,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小手放在他的后腰上,一想到他心爱的女子在他吻她的时候,全心依赖地靠在他的怀里,托付一切地紧紧揽着他的腰身,顿时有惊人的快感从那只小手下面的腰身上释放,如绚烂的烟花般绽放,直达背脊和后脑,半个身躯都浸润在前所未有的极度欢愉中。

    只是一个吻而已,只是一个他与她全心全意投入的深吻,带来了比真正的男欢女爱更强烈的快感,这是连他都始料未及的。感受着她温热的微微娇喘和低低的嘤咛声,他虽目不能视,却几乎可以想见她双颊染霞,春情半掩的绝美容颜,他真恨不得在这一刻恢复视物的能力,将此刻的她铭刻入骨,来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忘怀此情此景此良宵。小逸,这次终于能变成他的了呢。

    他的舌暂时放过了她的,恋恋不舍地退出来,贴着她的唇畔问:“小逸,咱们今夜能入洞房吗?就在今夜,我不能再等了。”

    他的意思是,从前世耽搁到今世,从三年前的青涩,守候到如今,他的小逸也长成大姑娘了,因此,他多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了,他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两个人多活一日,就多做一日的夫妻。可是听到她的耳里,却误以为他罹患了绝症,旦夕之间就将英年早逝,不久于人世间了。

    原本第一句“咱们今夜能入洞房吗”吓坏了她,可第二句“我不能再等了”却引出她的泪水涟涟,令她登时抛却了矜持,颤抖的左手抚上他俊美无俦的侧颜,摘下他左耳上的棉套,掂脚附耳告诉他:

    “孟瑄,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我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只能等到你耳朵听不见的时候,跟你说一句,我一直喜欢你,爱你,离不开你——从初见一直到现在,我都只喜欢你的笑靥,最爱你的懒散潇洒,完全离不开你的温存体贴,这三年我时时刻刻都能想起你。我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只能在你临终前悔恨自伤,用这样的方式送你最后一程,我好恨我的蠢笨、迟钝和自闭,连累你吃了这么多苦,伤了无数次心。孟瑄,你安心的去吧,我愿意做你的孀妻,守着你的灵位为你朝夕诵清经,晨昏抚秋曲,生生世世都对你不离不弃。孟瑄,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夫妇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说完了这些,何当归再次献上自己温热的樱唇,可是她个子却不够高,掂起了脚尖,也只能将几个细碎的吻献给他的修颈和微凸的喉结。

    而孟瑄闻言彻底震惊了,凝固成一座万古不动的雕像,既没有欢喜的表情,也没有乐疯了喜傻了的心情。

    他突然十分疑心,自己真的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才天可怜见,蒙神明恩赐,让他能够从何当归的口中听到这些他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终极情话。而下一刻,颈间的轻柔鼻息与柔软触感,让他全身剧烈颤抖,有了一种死而无怨并义往直前的可怕勇气!他猛然弯腰,左手捉住怀中少女双脚的脚踝,右臂化作强有力的焊铁,圈紧她的肩头,唰地将她打横抱起。

    他着慌着忙、颠三倒四地问道:“叔!师父!哪里有睡房?我要一张床!师父你听见了吗?小逸说她要我二人永远在一起!你肯定也全都听见了吧?咦?我哥他们没跟来吧?好四叔,求你成全我们吧!床榻呢?这里是什么地方?”急得他一口气问完,又大口喘气来积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将面临毁天灭地的终极灾难,又或者是何当归下一刻里突然反悔变卦的天地倒悬。

    而何当归全身心地依赖在他的怀中,什么都不愿多想多看,只是贪婪地汲取他的每一分体温。聪明机智如她,甚至都忘了想,怎么孟瑄取下耳罩之后就听到了她的声音。此刻的她,真的什么都不能想,整个胸臆间唯一充斥的,只有她深深的自责与自悔,恨自己明白得太迟,让唾手可得的幸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补偿式的爱,已然找不到可补偿的人了。天意何其弄人!自诩超脱于世间情爱之上的她,如今该怎么沿着时光的脉络,向前追溯三年,找回她和孟瑄的“斗草之缘”?可叹,可伤,可怜,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可追,不可或忘。

    仰头看向上方的慌里慌张的孟瑄,猜到他是害怕她又变卦,于是她开口安慰道:“沈适……相公,你别着急,我自今而后再不会改变心意,一心一意只为你守寡。相公,你累不累?放我下来走吧,我搀着你走。”

    孟瑄闭目洒泪,头左偏右偏地苦寻,并嘶声吼道:“四叔!我们的洞房在哪里?再不成全了我,我就真的命不久长矣!”

    ...

46.第396章 爱她爱得心苦

    [第9章第9卷]

    第402节第396章爱她爱得心苦

    一旁站着的高大男子和何当归同时开口安慰孟瑄说:“别着急,慢慢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体贴而包容地。

    而何当归闻言,也首次扭头看向那名着僧衣的高大男子,上下将他打量,这么瞧着,他年在四十许间,面色晶莹,脸轮如刀削,五官深邃秀挺,薄唇噙着笑意,竟比女子更美貌。最惹人关注的有两点,一么,是他的鼻梁和下巴与孟瑄有两分相似,显见有亲缘关系,怪不得孟瑄叫他……四叔?莫非就是孟瑄提过的那个传他武艺的长辈,很有名气的……什么人来着?

    第二点是,她注意到此人凤目平注,眼瞳如深井,中无光泽与瞳仁儿,要照着医理来讲,他应该是一个盲人。而他铜面具上不开眼洞,刚好也印证了这一点,对某些上流的高手而言,能否视物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他们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之中的其他五根都已臻于完美,完全可以补足眼睛看不到的这一项缺憾。不过刚刚此人吹了一段笛音后,孟瑄不是说,他师父夸她漂亮?怎么瞧出来的?

    在她打量孟瑄四叔的时候,对方开口说话了,醇厚的嗓音带着点儿笑意与调侃:“丫头,你下地来说话吧,别听瑄儿胡扯,他没有什么绝命的危机,你二人的事也不必急欲这一刻。”

    何当归听后疑惑地仰头看孟瑄的脸,紧绷的下巴弧线,显示着他紧张的心情,而他的哭腔和颤音,显然已经超出了区区紧张的范畴。他嘶嘶地叫道:“四叔!你在这时候拆我的台,是不想让侄儿有命继承您的衣钵了吗!”他的双臂收紧,死死压缩怀中何当归的活动空间,生怕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再来上一次三年前的经历,他真的无力承受了。

    然后孟瑄四叔淡淡开口,嗓音铺洒成一地冬日暖阳:“我这么说,正是为瑄儿你考虑起见,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她几生几世不分离,可假若打头的开端是这样骗来的,从根上就埋下了不安定因素,那往后的几十年岁月里,你二人纵然能开花结果,也极有可能只是一时绚烂。人生于世间,不会顺风顺水地走到头,你有不顺的时候,她也会有,你二人的不顺之处相逢在一起,两者可加、可减、可乘、可除,端看你们怎么应对和调节。到那时候,两口子之间什么旧账本都要翻出来算一算,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甜美转瞬过眼云烟。这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你信与不信,要不要听,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孟瑄静静听完,手臂不自觉地一松,将差点儿没勒死在自己怀里的何当归放出来,重新摆回地上去,心中有种讪讪又怅然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贼偷了什么宝物,在得道高僧的劝服下还给失主,虽然有被纠正后的向善之心,可是更多的还是不甘心。他双目紧阖,垂下了头,手还牵着何当归的手,紧如铁钳。

    何当归先是被溺毙在孟瑄怀里,听孟瑄说什么“拆台”不“拆台”,又听孟瑄四叔说什么“胡扯”、“骗来的”之类的话,心中大感狐疑。她仰头看孟瑄,但见他表情透着股心虚劲儿,不由质疑:“孟瑄,你和你四叔在打什么哑谜?他说你没有绝命的危机,这是真的吗?你瞒了我什么事?”

    孟瑄张了两次口却无法答她的话,最后扭头朝向四叔孟兮,恳切地说:“师父,徒儿也想堂堂正正的来,可是天意太捉弄人,让我前世做错了一次,于是什么都没有了。大概是作为惩罚,这一世我无论投入多少心血和情愫在里面,她也仿佛被蒙上眼睛塞住耳朵,感受不到我的情意。有时候一想到小逸,我满心都是无力感,只觉得身心俱疲,还担心在我成功打动她之前,她已经先被别人打动了。”

    孟兮轻踱两步,颔首道:“只要你的情是真的,再用对了方法,不必去违心走歪路,走正道照样可抱得美人归。你说她从前对你无情,未必是她的情搁在别处,或许是她自己的问题,从心里没准备好,又或许是你们两个人都有问题。瑄儿你不必难过,似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天下间的痴男怨女也不止你我她,这是任谁都得过的坎儿。你和她当年都年少,缘分也没齐备,年轻的爱,双方都是冷涩的青果,哪儿有不受伤的。何况,吃点苦头受点煎熬未尝不是件好事,积年之后你们儿女成双,这样的旧事还能作饭后闲谈呢。”

    孟瑄闻言略显喜色,立刻动容道:“师父您是说,小逸和我有儿有女?那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吗?这是您卜算出来的吗?”

    “‘有儿有女’只是打个比方,”孟兮失笑,“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为师并不擅长星相医卜,而且卦中所言都是模棱两可,就算给你二人抽到一支上上签,也没法儿肯定说一句,她就铁定是你的女人了,关键还得靠你去争取。”见自己的话说蔫了孟瑄,他又宽慰说,“瑄儿你真的不用灰心,为师明白,你如此心急,实是因为你用情太深,爱惨了她,但我有一言相告,盼你琢磨琢磨——甜得发腻再往下就是甜得发苦了,你们还年少,来日方长,甜头不用一次给完或讨走,缓缓爱,滋味更佳。”

    何当归插嘴问:“前辈,孟瑄他瞒了我什么?你二人在讲什么经,能不能让我也参与参与?”

    孟瑄才从她口中听了一个“沈适”和两个“相公”,转头就降级成全名“孟瑄”了,这其中的亲昵程度大有区别,让他一下子就着急了,叫道:“师父,既然你知道我爱她爱得心苦,为什么不让我多吃两口甜的再搅局?”就算不许他们入洞房,也让他饱饱“耳福”和“口福”呀。

    孟兮先对何当归笑一声,释疑说:“丫头你莫急,瑄儿他一没有变成废人,不会说死就死,二也不是故意装瞎聋来欺骗你,待我安抚了他在对你详说原由。”言罢又面向孟瑄,摆事实讲道理,“你非要甜,只是你没尝过甜,早晚你也有觉得太甜而不想吃的时候,到那时你自己变淡了,躲着人家了,她却还没甜够,你又该如何?当年我就是这么伤了你婶子的心,她一翻脸,几年不给我一口甜,人都浸在冰水里变麻木了。”

    孟瑄脖子一犟,反驳说:“我才不会变淡,小逸变成老太婆我都不冷待她,四叔你的话对我们不适用!你瞧吧,小逸让你给说冷淡了,四叔你快帮我把她说回来!跟她说说我那日吃了多少苦头、吐了多少斤血、将她的绣床染得多红,她最喜欢听这个了。”

    何当归闻言哆嗦一下,拼力挣开孟瑄的铁爪,冷声问:“孟瑄你到底怎么了?你想怎样!”他没变成废人,也就是没瞎啰,他在搞什么鬼?都被拆穿了还不睁开眼,真要把人急死了。

    失去何当归手心里的温度,孟瑄红肿的双眼还是没挣开,像个瞎子一样挥舞双臂乱摸,口中叫着:“小逸?四叔,我要小逸!给我小逸!”

    何当归瞧这情形,心中又是一酸,连忙上前站进他的怀里,用胳膊环住他的腰身,轻轻说道:“孟瑄,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而且吃了秤砣铁了心,你撵都撵不走了。”不论真相如何,不论孟瑄往后是不是一直都不能睁眼看路,她却在今天头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再也不会错认的情愫,再也不会感到迷惘的心。孟瑄就是她一直想要共结连理的人,仿佛上辈子就认识的故人,仿佛缺了他生命就会少几种颜色的佐配,仿佛,一段在佛前求了几世才求来的好姻缘,一直一直,都被缩在龟壳中的她弃置于荒漠。

    孟瑄不知所措地挺直了腰背,本来在空中大幅度挥舞的双臂举高,不敢再放下去,好似一个在海里游水的人让大章鱼给缠住了腰,区别只在于,他被缠得心甘情愿,同时仍旧疑心,腰上的章鱼本来想缠的人不是他。

    在这样纠结的感情里,他傻傻发问:“嗯?四叔,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处理?这个算不算是她的告白?我,是不是苦尽甘来了?”

    孟兮哂笑道:“问我做什么?你自己问她吧。我早说了要你耐心等,女人是这世上最多情也最心软的动物,从前越倔强,往后跟了你就越死心眼。瑄儿,这次你可占一回上风了。”

    孟瑄闻言有喜色,却还是半信半疑地问:“小逸,你还愿意嫁给我吗?不管我的眼还能不能看,不管我白占了你多少便宜?”

    何当归放松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依赖在他的腰间,面颊轻贴在他的胸口,点头说:“我说过了不会变,以后都再不变卦,只要你不记恨我往日无情,只要你不嫌弃我曾经朝秦暮楚,把心思放错了地方,只要……你肯娶我,那我就愿意做你的妾,为你生儿育女,更不会计较你来占便宜。你的眼睛没了也不要紧,我这儿还有一双好的呢,咱们一块儿用。”

    孟瑄潸然泪下,举高的双臂放下,轻轻回拥住她,咧口喘息两下,仿佛在笑,他讷讷地说:“谢谢,谢谢你,小逸,真的……谢谢你,能得你如此对待,能听你说这样的话给我听,瑄此生虽有遗憾,再无后悔……真的无悔此生了。”向何当归致谢后,他又抬头向孟兮道谢,“四叔,也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和小逸这一世还是失之交臂,你的这番恩德,比传我神功更大更叫我感激,我……我……小逸,你往后能不能每天说一遍刚才那段话,还有你愿意和我洞房的那段话,每天说两遍给我听?”

    何当归比一滩水更柔,依然倚在他的胸前点头,答应道:“说十遍都行,我只嫌从前说少了,正好以后多说些做补偿。”深深吸气,吐出,说,“孟瑄,我爱你,只爱你,很爱很爱你,爱上你之后,我才明白这样的心情叫**,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我每天都这么讲给你听,好不好?”

    孟瑄俯身抱住她,她也回抱他,两人彼此找到了对方的唇,述说着言语不能抵达的挚情彼岸,仿佛这才是天地间的唯一语言。

    等他们二人难分难解地暂时分开后,孟兮才开口笑道:“丫头,瑄儿的眼睛没坏,耳朵也是好的,可现在却脆弱非常,不能动用。原本连一丁点儿风都不能吹,但是他非要亲自来白沙山庄寻你,我拦他不住,才给他戴上一双塑皮裹耳。你先给他重新戴好裹耳,咱们再慢慢说话,回头风吹太多了,说不定他往后真的没福气听你的情话了。”

    何当归闻言一惊,连忙抬手将孟瑄左耳上的棉套仔细套好,歉然道:“对不起,我乱碰他的耳套,害他吹了这半日的风。可前辈你怎么不早说呢?净看着他在这个进门的风口子上站着。”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门外同样在风口子上躺着的柳穗,问,“她没事吧,这丫头人挺有趣的,前辈你点晕她了是吗?”

    “我在山庄的中庭见过她,以为她是锦衣卫的下人,就让她睡一觉,过会儿就醒了,这个不碍什么。”孟兮含笑解释道,“至于瑄儿的耳朵,那就更是微末之事了,你都已经将他的心救活了,不是吗?”

    ...

47.第397章 所谓地老天荒

    [第9章第9卷]

    第403节第397章所谓地老天荒

    何当归仰头看孟瑄,轻轻问:“沈适……你的耳朵疼吗?你的眼睛疼吗?”看他只顾着抿嘴浅笑,并不答话,猜测他又听不见她说话了,于是转头问孟兮,“前辈,孟瑄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他不是不能吹风吗,为什么不用软布包起来?”

    孟兮笑了笑,先将玉笛横在唇边吹响一段旋律,引得孟瑄咧大嘴巴傻笑说:“小逸,你别担心我,现在的我比过去三十年全加起来都好,等过几天摘去了耳套,我就要变作一个袋鼠,日日将你装在我的口袋里,到哪里都带着你,让你说话给我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说着,他把何当归抱起来掂掂,仿佛要比照着她丈量出一个“口袋”的尺寸。

    “袋鼠?什么是袋鼠?有口袋的仓鼠吗?”何当归蹙眉,“你要变成仓鼠?”脑中不意出现一只长着孟瑄面容的傻老鼠……

    孟兮却插嘴纠正说:“不是过‘几天’,而是过一个月后摘。再说到他的眼睛,丫头啊,”孟兮蹙眉不赞同道,“你在他好之前,还是少惹他哭为妙,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珍贵的‘水冼’,一掉泪就给冲跑了。等到一个月后能睁眼的时候,他的双目眼瞳就要掉色了,不如以前那么黑亮了。”

    “那怎么办?前辈,请你救救孟瑄!”何当归非常焦急,她对“水冼”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一种川蜀古药,又名“地乳”,顾名思义,就是大地之乳液,大地的精华,有生肌活血、补中益气、养阴清肺的作用。

    听说大明某位战功赫赫的将领,被汉王陈友谅当头射中脑门绝命,外敷“水冼”三日而得救,捡回一条命。这么说,孟瑄需要用水冼,说明他还是受重伤了!她一手紧紧搀住孟瑄的右臂,另一手找回了医者本能,去为他搭脉看病,并求助孟瑄那位看上去一副高人模样的四叔,“前辈,孟瑄他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要不要紧?前辈你救救他吧!”

    孟兮转身,抬臂,冲着门窗连续挥动两下,所有门窗立关,室内立刻变得昏暗。他回身笑道:“我是瑄儿的四叔,前几日他又正式拜在我门下,做了我的衣钵传人,那么,你既然愿托身于他,以后也是我孟家人了,唤我一声‘四叔’,我听着顺耳;若是再叫声‘师父’,那我还另有机密相授。”说完,他又吹笛子,用曲音跟孟瑄沟通。

    孟瑄听懂后,开心地推一下何当归,低叫道:“快叫四叔,快拜师父!小逸!师父是神人,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你以后一定会喜欢他的,我改日再跟你细说,你先磕头拜师吧!”他担心何当归突然被要求向陌生人磕头,心中会感觉别扭,可这种难逢的机缘,过了就遇不着了,连三哥如此英才,又被四叔疼爱多年,都没有磕头拜师的福分,所以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好事儿溜走。若小逸拜四叔为师,那他和小逸又多了一层师兄妹的关系,牵扯就繁密了,这正是他巴不得的事。

    想到这儿,他按压着何当归的肩头,迫她面朝笛音传过来的那个方向下跪。同时他自己也齐膝跪下去,恳声说道:“我陪你一起磕头,四叔是长辈,又是师尊,咱们多给他磕几个响头,好让他保佑咱俩永远都这么好,什么厄运霉运都统统走光!”

    何当归倒也没什么排斥心理,只是觉得颇诧异,孟瑄就已算是绝顶高手了,当年自己拜他为师颇费一番口舌,属于死皮赖脸地硬赖上的;那么,教孟瑄武功的师父,岂不要厉害到天上去了,这么推演法儿,他还真有可能是位神人。她一直有向武之心,想要强身自保,遇着好师父当然要拜,可是正式拜过师之后,孟瑄就要从她的师父降格儿为师兄了,这么一忖度,还真感觉怪。

    见孟瑄又喜又急的样子,她便顺从地跟着孟瑄向他师父兼四叔俯身跪拜,并扶着孟瑄的臂膀,让他莫大意歪倒了。

    就这样,她糊里糊涂地跟着孟瑄磕头,咚咚咚,那僧衣人也负手而立,坦然地受着他们的拜伏,神态间似乎他经常这么被人拜,已经处变不惊了。咚咚咚,响头转眼磕了二十几个,何当归连新师父的宝号尊名都不知道,除了他是孟瑄四叔,和孟瑄一样姓孟之外,她对那名中年男子实是一无所知。她忍不住腹诽,孟瑄又犯老毛病了,上次他们两人一起给柜子和蜡烛磕头到地老天荒的一幕,神奇地再现了。

    其实话分两头说,何当归跟孟兮在不知不觉间,老早就有了一段师徒之缘,只是她不自知。

    早在三年前,在罗府被宁渊挟持欲杀人灭口的时候,她就曾胡吹一通,自称是“齐央魔主”的座下高徒,一身“深厚雄浑”的内力也是得他老人家的真传,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曾骗倒了宁渊那种真正行走过江湖的人。

    何当归虽然博闻强识,也从前世柏炀柏处听得了不少江湖轶事,可到底是一名闺中女子,没行走于行伍之列,没餐风露宿地飘摇过市,没加入过什么武林黑白两道的门派道场,更没参加过什么武林盛会,目睹过千千万豪气干云的大爷们儿齐聚一堂的空前盛况。因此,她对江湖是个什么模样和形状,是一星半点儿都不知道的,只有一次听青儿故作深沉地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我皆是,人在江湖飘啊,谁能不挨刀啊,挨了第一刀啊,想挨第二刀啊……

    因此,何当归上次借用“齐央魔主”的名号,就像是危急时刻念一句观音菩萨、太上老君一般,连齐央魔主名为孟兮,绝技长风诀,这些常识都没有。之所以能唬到宁渊,实在是因为“齐央魔主”四个字太吓人了,只要对其生平事迹小有了解的人,听了这四个字,谁不打从心底发虚,所以那一次骗术成功,其实是孟兮的功劳而非何当归的苦劳。

    后来何当归又遭逢了孟瑄,他看出她真气爆体,不能自抑,一则心中好奇,深闺小姐身上哪来这么多真气;二则萌一念,用长风诀将她爆棚的真气收走,他对付耿炳秀就更有把握了;三则他猜着她控制不住真气暴走,再恶性循环下去就香消玉殒了,而且死得无声无息,连死因都不为人所知,救她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于是孟瑄找上她,而她天性警觉,加上一贯的不顺遂遭遇,早就对人心善恶不抱什么存想,上来遇着一个生人,必定先将他当作恶人对待。于是两人一番“床上拼斗”,何当归哪里是孟瑄对手,于是又将从母亲口中听得的“聂淳与隆浒教”拿出来卖弄,自称是后台强硬的“圣女”,企图吓退孟瑄。这也算是她的运气,随口胡诌时换了个后台,假如她当时报的名号还是“齐央魔主”,那可就跟孟瑄撞车了,一下子就会被拆出老底,笑掉他的大牙。

    再后来,几次在床上相拥收功、还功,让孟瑄心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多年古井无波的禅心,说蠢动就蠢动起来,而且如江海大潮,一有了开端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自己都不明白爱是什么,他又是在经历着什么,而且他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何当归,突然就从一个稍微有好感的“新朋友”,变成了他着魔一样迷恋的女孩儿,对方越冷淡,他这一头越放不下,最后还做出了一些跟踪与“盗窃”的傻事来。

    当时,何当归初步接触内功心法,而且从一个婴孩儿的零起步开始,一上来就修习最最上乘的长风诀。这固然是难得的机缘,可何当归身为女子,难免懒惰吃不得苦,在严格的“师父”孟瑄眼中,简直就变成了扶不起的阿斗,而他自己则是那一位呕心沥血、死而后已的丞相孔明,以天纵之才去当幼儿教师。其后,因为教学中的拌嘴和气恼,让何当归对他又冷淡两分,觉得他就像个老八板儿学究,而孟瑄失了美人意,更是失意万分。

    所以说,早在何当归没见过大名鼎鼎的“齐央魔主”孟兮,也不知道长风诀和她前世读过的其他邪门歪道的秘籍有何区别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这世上继孟兮、孟瑄之后的有福分修习长风诀的人。不过孟瑄虽然将长风诀倾囊相授,但对“长风诀”的名字和来历,他都只是一笔带过地略提了提。

    只因他的长风诀,多数不是跟这一世的四叔学的,而是他从前世带过来的功法记忆。前世四叔也没正式教过他,全凭父亲两下里撮合,他才得了四叔半年调教,幸好天分和悟性尚佳,几个月下来就练到了一重天。原本不热心收徒的四叔,一见他孺子可教也,就对他生出几分喜爱,至此待他跟众兄弟不同。后来他命有一次绝煞,注定死于非命,也是四叔设法相救,给了他一道保命符。

    来了这一世,他跟四叔虽然亲近,但一直没提向四叔讨教武功的事,全都是最近这几年,四叔常常在半夜现身他房中,主动来教他长风诀。于是两世补齐,孟瑄才终于完整地学到长风诀。而师门绝密,绝不能外泄,他连自己亲兄长孟瑛都没有透露过半个字,却鬼迷心窍一样,将长风诀心法十九篇默写下来送给何当归,巴望着能讨好她一回,让她能对他另眼相看,露个好脸色给他瞧瞧,可算得上是千金求美人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了。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也有了苦尽甘来的时候,甜起来的小逸,都快把他给化了。

    可叹何当归不识宝,放着江湖上人人竞逐的绝世好功法在自家柜子里收着,只是兴趣缺缺、蔫了吧唧地随便练了练,多数的时候,她都是舍近求远地跑去高绝那儿“蹭功”和偷师,以致一直都水平有限,还比不上孟瑄一根小指头厉害。

    于是乎,何当归与孟瑄冲着那位无形中早就做了她师父的孟兮磕头,货真价实的三十多个响头磕了下去。何当归本人当然没那么实在,可她余光瞧见眼皮儿肿巴巴的孟瑄满面严肃,一个又一个响头,专心致志地磕下去,脑门儿上都红了一大片,于是她受到了感染,也不再吝惜己身,跟他一样地重重磕头拜师。

    咚咚咚地一通下去,孟兮终于慢条斯理地发话道:“足够了,清儿,你快将你夫君扶起来吧,他现在禁不住劳动,再找一块儿软布,将他的双目扎起来。”

    何当归依言扶起孟瑄,并腹诽道:她怎么,突然又跟青儿重名了……同时,她口中忍不住埋怨说:“前辈,那个……师父啊,您怎么不早点儿给孟瑄用布条扎上眼睛,让他白吹了这许多风,他不会有事吧?”

    “是他自己不肯扎布,怕你认不出他的脸。”孟兮用平静的语气这样告诉她。

    ...

48.第398章 给他喜欢的甜

    [第9章第9卷]

    第404节第398章给他喜欢的甜

    是他自己不肯扎布,怕你认不出他的脸!

    听了这样的话,何当归心头又是一阵悸动,连带齿根也忍不住有点发酸,想到自己刚刚明明听到孟瑄在一声声呼唤她,却理都不理,还老神在在地对着镜子贴梅花钿,顿时,她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做何感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再看一眼双耳罩着棉套,除了傻笑还是傻笑的孟瑄,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孟瑄之前一手拄着橡木杖探路,另一手就在空中乱摸索,不能吹风不能流泪的眼皮红而肿,任凭风过耳际,戚然叫她的名字……一想到这些,她只怪自己清醒得太晚,想要多多补偿于他,而据她所知,他最喜欢的那道甜品就是……

    孟瑄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到自己被何当归从地上扶起来,于是,他殷勤地介绍道:“小逸,咱们的师父非常厉害,可谓百年武林第一人,无人能出其右,他文武双全,佛道玄三门齐修,更有诸多通天地明辨的大本领,你往后多乖巧孝敬些,师父一定会疼你,他能教你的东西比我多多了。”然后又转而向孟兮介绍,“好师父,小逸是我喜欢了两辈子,而且预定要连续喜欢五十个轮回的女子,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整个儿的人,离了她的时候,就是被拿走了一大半的人。因此师父,盼你多多照拂,把对我的关怀分给她一多半儿,叫她别吃苦,顺顺当当地跟我走五十个轮回。”

    孟兮哑然一笑:“瑄儿你真把师父当神人了?我连自己要走那一道轮回,遇着什么女子都算不准,又如何能安排你二人的姻缘?”默了半晌,他又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也同情你的情路艰辛,日后有必要时,我会出手相救。”

    孟瑄得了这样的保证,心中开怀之余,揽臂将身侧之人那纤薄的身子收进怀中,自言自语道:“终于变成一个人了,终于合到一起了,小逸,小逸……”

    何当归适时地用双手巴住他的脸,拉到合适的位置后,在他的唇角连续印上两个吻,尽管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告诉他:“我也想跟你当一个人,连在一起不分离,连轮回转世都一块儿去。”

    孟瑄食髓知味地低头寻找热源,何当归曲意仰就着他,眼看又是一场天雷勾动地火的缠绵热吻,孟兮忍不住制止说:“清儿,你们先缓一缓,瑄儿的眼睛不能再那么晾着了,否则真要出大问题,到时我也无能为力,他的黑眼珠要变成灰眼珠或白眼珠了。”

    何当归闻言一惊,向后一缩,让孟瑄扑了个空,抬手拍脸安抚他的同时,焦急地问孟兮:“前辈,那个师父,孟瑄他究竟出了什么毛病?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吗?”言罢取出自己的丝巾,拉低孟瑄的头,为他绕头一周覆上了眼睛的部分。心中更是自责万分,若不她惹他哭,也不会将他眼中珍贵的“水冼”给冲走,妨碍他的治疗。

    孟兮仿佛窥得了她的想法,和声告诉她:“‘水洗’我这儿还有几滴,原本关了门窗,一是瞧见外面有生人,二是想给瑄儿再上两滴‘水洗’,因此物畏光,须得在暗处才能取出,可是……”

    “师父你的眼睛能瞧见东西?”何当归插了句嘴,将心中揣了半日的疑惑道出,“我方才见你双瞳漆黑,中无瞳仁,目光平注,似是失明之症。”

    孟兮微笑道:“你就当我能瞧见东西吧,此中缘由,我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眼下有个难题,清儿你听好了,我这里只有四到五滴‘水冼’,只能治好一个人的两只眼睛,我原本也是打算用在瑄儿身上的。可是么,就在你二人冲我不停叩首的时候,我见你眉心的梅花钿十分可爱,就随手占了个秋水梅花卦,清儿,这支卦是为你而占的,谶语听着不大好,你可愿听听吗?”

    毛东西?秋水梅花卦?何当归一愣,不由自主地想,又来一个算卦先生,怎么自己身边这么多算卦的。与此同时,眼睛扎上布带的孟瑄,又来低头温存,在她的额头上落下细碎的吻,一路渐渐吻到她的眉心处。她脑中闪过一念,连忙捂住自己的眉头不让他亲,按照上两次的经验,她眉心的朱砂痣是可以通过“亲亲”来转移的。

    一边安抚因吻不到而微有躁动的孟瑄,一边抬眸去看孟兮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她问:“什么谶语?关于我的?”

    孟兮张口念道:“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来是空言去绝踪,月光如水水如天。这是我的《后庭花辞》中的一段结语卦辞……主大凶,而且是应在你的身上。”

    何当归一愣,不由自主地想,她大凶?那是否代表,她还是明悟得太迟,不能跟孟瑄共进退了呢?

    想到之前柏炀柏那厮,也装模作样地为她占了一个姻缘卦,神神叨叨地说,她的命中良人实是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生人,而不是她目前接触过的男子中的任何一人。她当时虽然不信,不能信也不愿信,只骂了柏炀柏一句。可后来在冰花甸,她被杜尧捉住的时候,心中未尝不害怕;被廖之远挟持时,也忐忑他会怎么为杜尧报仇,会否掳了她卖走;在冰窖中醒来,心中依旧难安,一会儿冒出一个怪想法来,没有片刻踏实。

    归根结底,都是因了柏炀柏的那支可恶的卦,她心中才会一直犯小嘀咕。如今她认识的麻烦人物难道还不够多、不够让她头疼,难道老天还要再遣送来什么怪异男子来折腾她的安生日子?如今有了孟瑄,她满心只有要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的念头,更不作他想,难道她这样的愿望只是个空想吗?

    情绪平复下来一些,她余光斜一眼孟兮平静无波的侧脸,自我安慰说,相士的话能作数,母猪都能爬树,就算他是孟瑄的亲叔叔,又颇有些能耐,他的话也未必能听。凭自己两世为人的智慧和机警,有什么是不能兵来将挡,来土掩的?

    她的想法仿佛又被孟兮侦知了,他笑道:“当然了,我并非卜卦高手,十卦三不准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从古至今,人们之所以尤其喜欢占卜之术,日常中的大小事宜都爱拿出签篓子摇支竹签,卜一个吉凶,完全是因为,算出是吉能提前高兴一下,人一高兴,自然行事顺遂,就应了他的上上签;倘或算出是个凶卦,也给卜卦之人提个警示,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诸事小心,尽量避开所有危险。”

    “那么,依着师父之见,我该如何避开危险呢?”何当归听他说的中肯,既没有一般相士的危言耸听,也没有吓唬她的成分,不像柏炀柏与她,还有些利益纠缠。

    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耳朵受损又被封得密密实实的孟瑄是一字都未听见,只将何当归静静地拥在怀里。大概,他也猜到她正在跟新拜的师父交流感情。

    孟兮沉吟了一刻,说:“不知道。”给出这样不负责任的答案,他也有些歉然,又说,“从日常小事中开始注意吧,直到你嫁给瑄儿之前,诸事都多揣着两分小心。还有就是,丫头你的美貌也太甚了,这实在不是什么祥兆头,尤其你最近又常常在外抛头露面,但是白沙山庄这里,如今就有重重隐不可见的危机存在,你自己当心一点罢。”

    何当归点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心想以后出门儿带斗笠,或者打扮成青儿口中的“阿拉伯女人”,全身包括脸都蒙上厚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这样孟瑄和他叔都满意了!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孟家人迂腐,不让孟家女子抛头露面,让别的男人瞧见。

    这么一想,她刚刚被孟兮两句话勾起来的紧张情绪又平复了不少。是啊,只要她扮成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从此谁都不招惹,安安分分地当孟瑄的小女人,不是就什么危险都遇不到了吗?孟瑄也会保护她的。

    孟兮用“无相目”瞧见那雪白小脸上滴溜溜打转的乌黑眼珠,猜到她并不信自己的警示,叹口气补充说:“清儿,我那《后庭花辞》共有八句话,并寓意着八个或大或小的‘梅劫’,我既然做了你的师父,又应承了瑄儿的请求,这段日子自然会时时关注你,直到你渡完那八个劫为止。我尽心,你也要听话才行。”

    “听话听话,”何当归俏皮笑道,“小女子天生就有捋顺的皮毛,既听郎君的话,也听师长的话。自今而后,在八劫未完之前,师父您让我往东走,我绝对不敢往西行,这样总可以吧?”

    孟兮点头道:“那么,如今第一劫,叫做‘零落梅花过残腊’,而依着我的推算,丫头你不久之后,眼睛也会出一点儿问题,也要用到这‘水冼’来医治眼睛。可‘水冼’珍贵无比,费尽齐央宫上千人力,历时三年也只得这一小瓶。”他举起一个比小指尖更小的琉璃瓶子,勾唇道,“如今却只剩四五滴,只够救治你二人中一人的眼睛,清儿你说,我是该救他,还是该依着他的意思,将‘水冼’留给你?”

    ...

49.第399章 师父不良企

    [第9章第9卷]

    第405节第399章师父不良企图

    何当归愣一愣,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纠结于世之奇珍的“地乳”她和孟瑄该怎么分,也不是对师父孟兮所说的“你不久之后,眼睛也会出一点儿问题”感到害怕,而是十分聪明地想到,这是师父不信她对孟瑄的感情,在考验她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好端端的,她的眼睛能出什么毛病,而且不论是小病消灾还是疑难杂症,病到她这里等于就是没有了。

    从前她在罗家住的时候常常生点小病,发热上火一类,她却不给自己治病,只因心有烦堵,有个病养着还好些,不至于让心魔将病魔的篱笆墙给拆倒了。如今,解决了一直烦恼的朱权的那部分,又跟孟瑄互诉衷肠了,她才不会让自己出任何差错,她有不妥,孟瑄也会难过,而且师父的问题也太幼稚了点,这时候当然要答——

    “当然是给孟瑄治眼睛用了,快点,早治一刻是一刻,这个地乳要怎么用?”何当归将孟瑄的人往旁边藤椅上一推,又费力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腰上拔下来,转身去凑近瞧孟兮指间的那个金色小琉璃瓶,刚研究了两眼,得出小瓶上刷的是果金砂的时候……孟兮突然出手如电,将她一把抓起,扣在怀里,带着她两个人旋身坐到床上!

    “师、师父!”何当归大惊失色地从孟兮的胸膛上撑起来,还想从他的腿上逃下来。

    “别乱动,”孟兮蹙眉不悦,反臂拦着她,轻斥道,“别动,不是才刚保证了要听话吗,我又不吃人,你静静坐一会儿。”

    何当归稍稍安坐两个呼吸的间隙,又不安地挣了一下,这算什么?他想干嘛?

    门窗紧闭,屋外黄昏侵昼,屋内一室昏黄。

    孟兮的左手拦着她的腰,右手先是落在她的胸口上,然后又往上找去,察觉到怀中少女的身体紧绷成一线,并微微颤栗,于是安抚她说:“你放轻松些,我不会对你不利,我的长子景儿都长你七八岁。”言下之意,他深明纲常伦理,不会乱来……可是他的手就搁在……

    何当归还是无法放松下来,虽然可以感觉到孟兮真的不像有不良企图的样子,何况孟瑄还在一旁,孟兮怎么也不可能当着孟瑄难为她……可臀下坐的是别的男子的腿,并有一手落在腰间,一手半探进她的襟口,以拇指和食指扣住她的两道锁骨,微凉的指腹引起不自觉的战栗,而且距离这样近,她可以嗅到他衣料上的味道,竟是……龙涎香?是一种能勾起不快回忆的味道……这样想着,她更觉不适,臀下的坐什有如烙铁,烫得她心慌气短。

    “还是不行,”孟兮摇头说,“你这样子我很难办,”圈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吩咐道,“再坐上来一些,背倚在我的胸口上,全身放松。瑄儿说传过你些粗浅功法,我瞧着倒不粗浅,连长风诀都……”

    “呀!”何当归低呼一声,“师父?你、你到底想干嘛!”停留在她襟口的手又往里滑了两分,捏到了她的肩头上,力道重得让她倒抽冷气,他竟然?

    “抱歉,”孟兮漫不经心地道歉说,“我太用力了吗?呿,女孩儿就是娇气,我烦收徒弟,就是嫌孟瑛他们几个娇气。”

    太用力了吗?谁会在意他有多用力!当一只陌生的男子的手捏在自己的裸肩上的时候!孟瑄都还没抱过和捏过她,他叔倒先代劳了!女孩儿就是娇气?难道闷不吭声地让他随便捏,就是不娇气了吗!孟瑄!你叔到底是什么来路的货色?得道高人吗不是!

    孟兮叹口气:“还是不行,你比刚才更紧张了,我这样抱你,你是不是很不自在?”

    “是。”何当归坦率地答道。

    孟兮攒起耐心说:“清儿,我需要你在我怀里放松地倚一刻,你想办法做到,这样咱们都早点自在,你知道我并无她意。”

    何当归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孟兮拽起脾气告诉她:“师父做事,不用向徒弟解释为什么,你不是跪拜过我了么,那就得听我的话、顺我的意,那样才是好徒弟。”

    “……”何当归望着几丈之外的仍在无知无觉地坐着嘿笑的孟瑄,不禁满目幽怨,有种被人贩子卖了的感觉。

    孟兮自己没女儿,也没跟何当归这个年纪的女娃打过交道,念她是世俗规矩里约着长大的小姐,再次攒着耐心安抚她,想了想对她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只把我当作你的父亲,他肯定这样抱过你吧,小时候?”

    “我没有父亲,也没这样被抱过。”何当归平静告诉他。孟瑄四叔不是高高人吗?都能算出她的将来,怎么不能算出她的过去?

    孟兮顿了顿,又打比方说:“那你就暂时将你当成男孩子,瑄儿那样的男孩子,我常这样抱他。”前世小时候。

    何当归顿时觉得孟兮和孟瑄很恶趣味,心中一麻,倒真放松了两分。可是她却未打算过往孟兮怀里倒,心中抗拒着,身子却软绵绵地向后倒去,也不似被封阻了穴道,她的手脚都是能动弹的。此时,衣襟里的手又往她的胸口走,虽然这次没沾上肌肤,遥悬一寸,可她还是惊出冷汗,双手去抓身后人的衣裳,却只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轻轻抓了一下就松开了。

    她不由瞪眼,怎么会这样?她仿佛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你一直不放松下来,让我很难办,”孟兮告诉她,“所以对你用了点小手段,可这样还不够,你需要全心全意地松弛自己,我才能尽快完事,放你下去,否则咱们得一直这么耗着。”

    “……”何当归权衡利弊,终于勉强合上双目,清除脑中杂念,不抵制孟兮的这些简直可以称得上非礼的动作。

    孟兮也沉默下来,小指遥点在她胸口的膻中穴一刻,然后又隔空遥点了三个不宜触碰的穴道,最后满面疑惑地摇头,把手撤出来。将怀中人扣腰一转,换成侧对他的姿势,上下打量着她问:“多大了?可来过天葵了?”

    何当归垂头答道:“年方十四,来过了。”

    “现在呢?”

    “现在没有。”

    “日子定准吗?在哪一天?”

    “……每月十二日前后。”何当归觉得自己仿佛又陷入冰窖之中,那段问一答十的暗黑经历中。自己的嘴自己不当家,是别人在当家。

    “十二日?”孟兮挑眉看她,可他的眼瞳无光,像看着她又不像是看见了她,那感觉真是诡异。他嘀咕道:“今日是元月十一,那就在这一两日里了,难怪血气透着两分燥热,难道是我感觉错了……丫头,你……还是处子身吗?”

    何当归的脸终于憋不住烧火了,她恨声道:“小女子待字闺中,当然不敢不谨慎,师父您研究完毕了吗?我要去照顾孟瑄。”

    孟兮迟疑地松开她,也解除对她的钳制,将她放回地上的前一刻,他却又收手将她捞回来,以三指握住她的下颌,皱眉问:“你的梅花钿下面是什么?怎么有点红?受伤了吗?”

    何当归摇头,不待她答话,孟兮已不客气地将她的花钿揭下,端详一刻她的眉心,松口气说:“看错了,那……你快去照顾瑄儿吧。”于是,何当归重获自由,耳边听得孟兮说,“如今是戌时一刻,再等两刻,到戌时三刻的时候,正是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的好契机,到那时候用水冼疗目,效果更比平常不同。清儿,你真不给自己留着这水冼吗?”他将金砂琉璃瓶放到她手上。

    何当归将那珍贵的小瓶搁在手心中细瞧,口中应道:“一则我不信师父你的卦辞,二则我不信命,三则,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未来要遇着八劫,第一劫就是眼睛受伤,那我也得先给孟瑄治好了眼睛再说。只要他好了,那他肯定会护着我不让我生病受伤,劫难自然也就避过了。”

    孟兮走到窗边,用玉笛拨开一点窗户缝隙,舒气笑道:“那小子是伍樱阁的吧,怎么还在山庄里逗留?他们的人马不是撤了么。”

    何当归也从缝隙中瞧一眼,发现是张熟人脸,他是司马明月,不过早就变成生人脸了。她连问道:“师父,你们来山庄是专门找我的吗?只你二人来这里吗?锦衣卫那班人去哪儿了?山庄里没人了吗?”司马明月站的很远,翘首以盼,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瑄儿是专门找你来的,其他人就不是了,”孟兮回身笑道,“这座白沙山庄今夜是空的,咱们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就赶回扬州,到时我为你和瑄儿做主,大哥大嫂也不会有反对意见……先做侧妻吧,跟他好好过,你们金童玉女,前程似锦,更要学会惜福。清儿,你往后要学着做个好妻子,从旁帮衬着瑄儿,他的聪明劲儿大多是小聪明,遇事常常表现冲动,爱钻牛角尖儿,须得你从旁劝着点。”

    何当归瞧一眼旁边藤椅上,乖宝宝一样坐着的孟瑄,心中涌起甜蜜感,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师父。”

    “这是间耳房,也有张低矮的床榻,”孟兮打量房间布置,说,“屋子已经让咱们暖热了,你二人今晚就在此歇一宿罢,要是没有你在旁,瑄儿肯定不消停,要折腾个没完。既然亲事已定准,你们就别费事睡两处了。”

    “好吧。”何当归厚颜地应道。她也打从心底不想跟孟瑄分开,哪怕一会儿;她突然打从心底觉得,孟瑄的面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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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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