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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0.第400章 佳茗却似佳人

    [第9章第9卷]

    第406节第400章佳茗却似佳人

    “师父,请用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素手献新茗。

    何当归见房中茶具茶叶并清水都齐全,可见是个一直有人居住的房舍,于是用炭夹拈了两小块炭,烧上炭炉,顺便倒鼎焚了一小块儿香,香气散开后是茉莉味道,正合此刻心境。而孟兮竟从袖笼中取出一木鱼与一银磬,为她的动作和奏,同时,孟瑄面上露出笑容,说一句“叔,小逸的茶乃扬州四宝之一”,显然是从孟兮的木鱼与磬中得到了信息。

    而何当归煮水、候汤、洗杯、烫壶、投茶、冲水、洗茶、泡茶、分茶、敬茶,一整套动作有如娴熟的舞娘,轻柔并温和地将一众器具变成了一瓯茉莉花茶。于是,她浅笑盈盈地将第一盅茶奉给孟兮,脆声道:“师父,请用茶,茉莉花茶温凉入脾经,正和在黄昏时分饮用。”

    第二盅茶放到孟瑄手中,第三盅自用。她和孟瑄都被茶香引出了淡淡微笑,闻香品茗,可孟兮却眉头一皱,仿佛不大满意似的,迟迟不开喝。何当归心道一句真难伺候,口中不得不关怀道:“师父,你不爱喝茉莉花茶吗?你想喝什么,我重新泡过。”

    孟兮面上多云转情,勾唇道:“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这茶自然是极好的,泡茶的手法更好,只是有一般迷惑阻扰胸中,让我咽不下这口茶。”

    “哦?”何当归奇怪道,“有什么可迷惑的,请师父示下。”

    “戌时三刻就要到了,要给瑄儿用水冼就得趁早了,茶的事我待会儿再问你,”孟兮闲闲整理一下僧衣的襟摆,负手站起,对窗问,“最后再问一次,这水冼真的给瑄儿治眼吗?未免你夫妻日后后悔,我不得不将详况言明:瑄儿的眼睛筋络并未受损,就算不用水冼也能复原,只是要延迟半月,并且能睁眼的时候眼瞳变浅,除此之外别无不同。当然了,水冼是世间宝药,给正常人用了都大有裨益,用在他此刻脆弱的眼周,好处自不用我再多讲。而我同时算出,你未来两月内眼睛将会出点儿问题,至于是何问题,我也不得而知,是否有目盲的危险,我亦拿捏不准。因此这瓶对瑄儿而言,并非一定要用的药,你是否要留下此药,留待日后应急?”

    何当归细细听完他的话,再次问:“师父你说的孟瑄的这种症状,我竟是闻所未闻过,他究竟罹患何疾,为什么会目眶红肿,耳朵不能吹风?”

    “这个事么,也留待明日早晨,咱们一同坐船回扬州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讲,要叫我说,他这次苦头吃得很划算。”孟兮慢条斯理地说,“丫头,离戌时三刻还有四十个滴漏,要用水冼就得早作准备了。我知道,若是将这个问题丢给瑄儿,他绝没有二话,定会把药留给你,于是我索性也不征求他的意见了。只是,未免他来日见你受难的时候嗔怪我,只好再三向你相询……”

    “不是说赶时间么,”何当归粗声粗气地打断他,问,“这个怎么用,这地乳?我没接触过这种药。”

    孟兮不见被冒犯的神色,带着点笑说:“你得让他自己睁开眼,将水冼灌进眼窝深处,可他的眼现在周匝的肌肉都不能由他控制,因此么,你自己想办法吧。记住,不能用手硬掰,也不能再摘下他的裹耳让他耳朵受风。”

    何当归闻言瞪眼,问:“我自己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

    孟兮含笑摇头:“我出去转转,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你们自便吧。”说罢拈起茶盅并茶瓯,房门一开,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目归肝,肝属木,肾属水,水生木”,就迈步出去。

    “啊?”何当归脑筋转得飞快,仍不解其意,神人的神话,真不是她这种凡人能领悟到的。她慌忙地追出门去,叫道:“师父?请你明示!师父!嗯?”她奔出门口,不止不见了出门喝茶的孟兮,而且连一直在门口睡觉的柳穗都不见了人。不远处站着的司马明月也没人了,整个山庄果然是一片空空荡荡。

    她又是焦急,又是迷惑,又是恼火,孟兮这位师父也太急人了点,刚刚对她说了那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事,还对她有疑似强行非礼的举动,这些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可是,最最关键的,到底要怎么给孟瑄上药的问题,他竟然拽起文来,金木水火土?她到底要怎么伺候他大爷的!

    “师父!师父?”何当归冲着空中大喊,心里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师父,我真的不懂啊,请你教教我吧!”

    孟兮这神仙果然灵验,立马就有一道碎玉断金的宏亮笛音从空中落下来,锵!

    何当归当然听不懂,不过她猜这是师父大人对孟瑄的指示,心中一喜,连忙回身去屋里找孟瑄。可她甫一转身,就见孟瑄在解纽扣,脱衣服,她立刻瞪眼问:“孟瑄,你在干嘛?”

    孟瑄听不见她的喊话,自顾自地解开腰带,脱去外罩的一件月白长衫,搭在椅子上,眼上蒙着的丝巾也一摘扔开,然后站起来,摸索着问:“小逸,床在哪儿?”

    何当归愣愣地问:“孟瑄,你四叔给你了什么指示?戌时三刻说话就到了,我怎么让你睁眼,怎么给你上药?”

    孟瑄没有普通盲人的如履薄冰的意识,径往前走,一脚踢歪了个带水的脸盆架,一腿撞翻了个铜质小地炉,脚下走得慌的不行,叮叮当当弄出来一长串事故,可他却很走运地走到了床榻边上。何当归满心迷惑地上去扶他的胳膊,问:“你要睡觉吗,孟瑄?可你还没上药呢,你努力睁睁眼睛好不好?只要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孟瑄面带喜色,还带着一种在何当归看来很古怪的笑意,这个表情实在有点熟,她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呀!”何当归惊叫一声,被孟瑄扑倒在床上,然后有一道绝大的重量落在身上,撞走了她胸腔中的空气,拆散了她的精致发髻,长发铺散一床,是孟瑄整个人压上来了。她惊奇地问:“你莫不是又要急着洞房?孟瑄你真的不用这么急,先治好了眼睛再说,我总会等你的,你太沉了,快点下来,我现在没有内力,人虚得很,你要把我压坏了……啊!”

    肌肤上传来的热烫触感,激起某种酥麻的欢愉,让她心中一惊,孟瑄他来真的?

    覆有一层薄茧的手指不带一点犹豫,直接从她的衣摆下方探进来,掌心中有着炽热的温度,不似常人的体温,慢慢地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流连。他触摸得很是仔细,像是在抚摸著最细致的瓷器,滑过一寸一寸,探进她的肚兜,找上她轻白娇弱的少女丰盈……

    “孟瑄?”何当归慌乱地问,“你是不是在发高烧?你的手心好烫!”她挣扎著,娇小的身躯在对方坚若磐石的结实体魄下艰难地移动着,想要逃出来纠正他,找回他们该做的正确的事。

    听不见她话的孟瑄只忙着自己的活计,一手在佳人胸口撷香,另一手在衣衫外缓慢地往上爬,最先触到了她的长发,用手腕缠绕两下,轻轻往下扯动。然后又携着这一把青丝,寻上她的后颈,将她压向他需索的唇。

    “唔……”她发出细微的轻吟,身子动弹不得。灼热的薄唇贴著她,趁著她低吟的瞬间,几欲喷火燃烧的舌窜入她的口中,纠缠著柔嫩的丁香。

    **的感官盛宴迎面而来,叫她无处可躲,只能勉强接纳。她惊慌失措,甚至轻轻颤抖起来,心中像是有闪电打过,因为太过震撼,她本能地想逃开。怎么事情突然变成这样?虽然她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可这也太快了吧?孟瑄还没跟她打过招呼呢!他从前可没这么没礼貌过!

    从前?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孟瑄刚刚上床前那个面带喜色的古怪表情,就是他急色的标志!上次在她房里,他就是这般表情!现在?现在可不行!她还没做好准备呢,连这是谁的房谁的床都不知道,就这么……她打从心底接受不了!最重要的是,戌时三刻!最佳的上药时间,他们不正正经经地上药,怎么说开始就开始了!她拼力地从孟瑄口下夺回自己的唇,忍无可忍地大吼道:“先上药!药药药!”

    她几乎喊破了喉咙,孟瑄却依然不像听见的样子,在她胸前的手愈加放肆,她急了,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推开他的胸膛,恨声骂道:“孟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装聋吗!我又没说不行,你起码上了药再说吧!”

    孟瑄仍旧是充耳不闻,变身大灰狼,誓要吃小白兔,不吃不罢休的架势。娇小的身躯勉强挣扎著,虽然上半身稍微拉开了距离,下半身反而更加紧贴。他胯间逐渐硬挺的巨大灼热,隔著几层布料,就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热度传来,让她羞恼到了极点,孟瑄他怎能这样对她,什么话都不说就……既然他不是今明两天就挂掉,那至少应该等回扬州再说吧?至少应该在她自己的床上吧?

    下一刻,她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的翻覆,就变成了她上他下的姿势,然后,他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一些,另一手则探进他自己的衣衫中腰腹下面去……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师父说的“目归肝,肝属木,肾属水,水生木”,推演起来,也就是“肾主目”,也就是说他非得……这么一回,才能睁开眼!

    可是想通了这一点,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上一次睁眼滴地乳时……是谁帮他做到的?他身边还有其他红颜吧?

    情形与上次在她房中那次惊人的相似,这次孟瑄都没用她“帮忙”,就先自己动手了事了。她伏在他的胸口上仰望他的脸,他手下微有动作,偶尔发出两声闷哼,只是不说话,微汗双颊上的桃色几乎要让人醉在里面,让她忍不住往上爬一些,轻轻去亲吻他的下巴。而他身躯蓦地一僵,手下动作加快,顿时,两人如海上的两叶交叠的小舟,几下剧烈的起起伏伏的摇动之后,瞬息就风平浪静,而孟瑄骤然睁开了一双眼睛,说:“小逸,可以了。”

    何当归慌忙摊开一直紧攥在手心中的袖珍琉璃瓶,拔开了木塞,抬头去看孟瑄睁开的双目时,她立刻呆住了,那里面只有眼白,没有一丁点儿黑眼珠!

    顾不上惊讶,只因他睁眼的这一刻太宝贵了,她连忙小心地倾倒琉璃瓶,将里面的液体滴在他的眼白处。那是一种油状的蓝色透明液体,每边的眼睛滴了两滴,然后再等片刻,又有小半滴落在他的右眼中,将瓶子底朝天地放在他的左眼上方,又等一会儿,更小的一滴落下,琉璃瓶就彻底空了,果然如孟兮所说,只有四五滴。

    孟瑄缓缓地闭上眼睛,渐渐沉入了杳然的梦之海中,口中却模模糊糊地说着:“小逸,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意,所以只能如此行事了……放心,我不生你气,我会慢慢等你……朱权死了,你总要过些日子才能回转心情……”

    “谁死了?”何当归诧异歪头,“朱权死了?谁死也轮不到他死啊,他那种……”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孟瑄的胸前,半敞开的中衣襟领里,那个是……一块青色的盘龙玉佩,寸许方圆,晶莹剔透。

    青龙玉佩!朱权的青龙玉佩,怎么在孟瑄的身上?

    ...

1.第401章 冰一样的男人

    [第10章第10卷]

    第407节第401章冰一样的男人

    “孟瑄?孟瑄!”何当归低低叫着他,并拍打他桃红一片的面颊,“孟瑄,醒一醒!我有话问你!”

    连叫了几遍,孟瑄都没动一动,口中气息徐徐绵长,显见是睡熟了,药力作用再加上疲劳,五感又去了其二,此刻沉睡如婴孩,唇畔弯成满足的弧度,春意盎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叹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他颈子上的青龙玉佩取下,拿在手中细看了两眼,确定这就是朱权的那块青龙玉佩无疑。那次在经阁中,她将青龙玉佩往有些许前世记忆的朱权手中一塞,对方不肯抓牢,玉佩从他的指间落下去,被一旁的常诺眼明手快接住了。她猜,常诺或早或晚会将玉佩还给朱权,这样她就彻底撇清干系了。

    如今,孟瑄在睡梦中说出朱权已死,他的身上又带着朱权的玉佩,这也太奇怪了。不论从常理还是从情理上讲,朱权都不该死才对,他那种既厉害又阴沉有城府的人……

    她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朱权那一双阴鹜的眼睛,奇怪啊,她前世怎么不能早点发现,那双茶色眸子实在阴狠无情到了极点,都说眼睛是内心的映射,她要老早通过眼睛瞧出朱权的为人,也不至于将所有的鸡蛋搁在同一个篮子里,将那样一个人当成她唯一的依靠。结果,还没等到真正的狂风大雨发作,只是一场东风与西风之间的后宅之斗,她一篮子的鸡蛋就全碎了……朱权,真的死了?

    她无意识地把玩着那玉佩,心中道,死了也活该。他的心太高,想当太子,还想当皇帝,可他的起点太低,排行老十七,他前面的障碍物可多着呢。遥想前世,为了爬上那个位置,他一路为了肃清道路,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纵然他算是个令人头疼的人物,有当君王霸主的那种谋略和气魄,可他的杀伐实在过重,损了他的阴德,本来的好运气也会泄光……朱权,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一误以为湉姐儿不是他亲生女,他的心可真够狠的,转手就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婴丢入酷寒的水牢之中。他杀了她的女儿,死了正好抵命。至于他前世魂飞魄散,追到这一世的事,不过是一场平白的意外,他是被蛊物所左右,死了也是自取灭亡,她并不欠他什么,彼时她自己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哪里还能背得动什么债务呢……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可能说死就死,朱权那种人,原来也会死吗?

    提起这个人,她立刻就想起被囚水牢的经历。那种在腊月的酷寒水牢中慢慢煎熬的滋味,全身骨节发痛发麻,像被揭开了骨缝往里面灌风的滋味,以及手脚长满永远好不了的冻疮的滋味。那时候,她在苦熬那种滋味的时候,在从孙湄娘口中得知凶手中其实并没有一个朱权的时候,她最恨的一个人还是朱权,恨他尤在所有人之上……雪枭说朱权只是失踪,怎么孟瑄却说朱权已死了,难道他亲眼目睹了吗?还是偶然拾获了朱权或常诺遗失的玉佩,就误以为是朱权死了?

    多狠心的一个人哪,前面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只爱她,只信她,万事都离不了她,可她这边仍对他始终如一,他却已另结新欢,连个简单解释的话或一句“突然感觉对你厌烦了,不再爱你”的话都没有,她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突然失宠了。多么不负责任的一个男人,冷得像一块玄冰,不管多掏心掏肺地付出、暖化他,可到头只能收获一双生了冻疮的手……不管他真死假死,都跟她毫无关系,只是需要等孟瑄醒后说明一切,然后处理掉这块玉佩,否则难免招惹祸端……没想到朱权那种人也会有死的一天,还来得这样早。

    将玉佩收入腰间香囊中,何当归叹一口气下了床,为熟睡中的孟瑄重新用丝巾扎上双目,盖好被子再放下帐幔,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他这几日一定没休息好。她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小衣和中衣,又将外面的衣裙重新穿过,呼……呼……两个深呼吸后,她感觉心头的堵闷好了一些,于是坐到妆台前理妆。

    她才不用为朱权的死感到难过和悲凉,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从前是仇人,现在是连仇人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他有合府的妻妾子女为他披麻戴孝,就算他真的死了,她也无须为他烧上半串纸钱,他的铁血世界里,从来都不需要怜悯的眼泪……嗯?

    照镜子的何当归觉得镜中人有哪里怪,仔细看了两眼,发现原来是,她眉心的朱砂痣没了!那颗怎么搓都搓不掉的朱砂痣,竟然又自己凭空消失了!

    她焦虑地对镜照着,定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然后第一反应是撩开左右衣袖去找,两条雪白柔光的小臂,都没有红点儿存在的痕迹,让她一愣,心中不免恐慌起来。对于那种未知的古怪物什,尽管她瞧着极碍眼,可是能瞧见总比瞧不见得好。起码让她觉得,那东西是在肌理表层,而不是钻进她的身体深处去了。就算真是个祸害物,她也想每天盯牢了这东西,好吓得它不敢作恶。

    该死的齐玄余,她跟他有什么仇,除了跟十公主的原貌相同,她可没有一星半点儿惹着他的地方,可长什么样、是谁托生的,这种事谁能控制得了?他干嘛这样害自己,弄个妖怪缠自己,呸!齐玄余这个妖道,活该死于非命,客死异乡!

    对了啊,朱权若是真死了,那一直跟着他的“柒真幻梦”中的齐玄余鬼魂去了哪儿?还有,刚刚师父孟兮突然捉住她又抱又“摸”,当时她被他的气势所摄,心中有种被绝对强者压制的紧绷感,拼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至于哭叫出声,竭力镇定地回答他的话。

    可她现在突然反应过来,师父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要找的东西,该不会就是齐玄余留给她的小红点儿吧?师父有办法帮她驱邪吗?

    话说回来,不知道师父认不认得齐玄余,记得在幻梦中遇见的孟瑄说过,助他回到三年后幻梦里的人,除了他四叔,还有一个天机子齐玄余。呼……不知那个孟瑄带着心脉间的重创回去,有没有人给他治伤。三年后的那个她真是该死啊,竟然将孟瑄逼迫到了那份儿上,生生害去了他的一条性命。

    孟瑄又不是朱权那种恶人,也没下手迫害过她,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做像朱权那样无情无义的事,三年后的她为什么不好好坐下跟孟瑄谈呢。就算在孟家过得不顺,而孟瑄也另结新欢,她怎么不能平静地跟他谈和离呢。他们会有走到那一步的可能吗,从现在这个甜美的两情相悦的起点,会走到三年后的那一步吗?她不敢往下想,只是反复告诉自己,怎么也不能再害孟瑄变成三年后那个走投无路的孟瑄,不能“第二次”要他的命。

    在纷乱的思绪中,何当归匆匆绾了一个髻,理了理鬓间的碎发,看窗外的天,已然全黑透了亥时三刻恐怕也有了。师父说给她和孟瑄两刻的时间解决问题,可如今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他回来,她该出去找他吗?

    这样想着,她已推门而出,又仔细的掩好门,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道:“师父,你在哪儿?师父!我找你有事!”喊了两声无人应她,想到反正孟瑄听不见声音,不怕吵醒他,于是她又连续仰天大喊了几声“师父”,声音飘荡在白沙山庄的上空,将夜间栖息枝头的鸟儿都唤起了数只,可就是没将新拜的厉害师父给叫来。

    何当归怀疑孟兮是不是丢下她和孟瑄,独自去办什么事了,想到孟瑄现在也是病号一枚,她自己也是一个没有内力、全身虚软的普通人,连那“合禾七日清”的蛊都未弄清白,懂得“治病一阳指”的陆江北等人也不知所踪,并且,她和孟瑄现在住的可不是自家后院儿,而是危险重重的白沙山庄,饿狼环伺的锦衣卫据点。如今唯一一位看上去实力最可靠的师父,他老人家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

    无奈的何当归再叹口气回房,看一眼在帐幔中正呼呼熟睡的孟瑄,她脑中又胡思道,孟瑄之前亲了自己好多次,不会是又像段晓楼那样,朱砂痣不在她的脸上,是因为又闲极无聊,所以跑到孟瑄的身上“串门”去了吧?!

    心下一慌,她连忙走进矮榻前,一把拨开青幔,狠狠掀开被子,想在孟瑄身上找到那一颗见鬼的红痣,再将之给“亲”回她自己身上,让它只祸害她一个人。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她就去脱孟瑄的中衣和裤子,要在他身上好好地找一找,谁知手刚一搭上他的腰,他的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含混的呓语。

    他说的是:“素心,别闹,我累死了。”

    素心?萧素心?

    “……”

    她一直热乎乎的心头,突然就感觉仿似被凉水一浇,热乎气儿消散得无影无踪。跟她在床榻上一通缠绵的孟瑄,在睡梦中却叫出了另一名女子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孟瑄对她的情意,她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并且感念在心里,一直都把“深情”和“专情”划上严格的等号。难道说他在对她的“深情”之余,还要再分点儿“残情”或其他什么“爱情”“友情”“怜惜之情”给其他女子吗?

    默然站了一会儿,她轻轻为孟瑄盖好被子,掩好帐幔,转身走出房去,再轻轻关好了房门,走到拐角处的回廊上望月。

    ...

2.第402章 东瀛男子更俊

    [第10章第10卷]

    第408节第402章东瀛男子更俊

    对月亮瞧了半晌,她就也没那么生气了,她自己尚且没做到一心一意,又怎能要求孟瑄只喜欢她一个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孟瑄如今都变成如斯模样了,她瞧见他,只有说不出的心痛,哪里还生得起气来。他冒着将会永远眼盲耳聋的危险,吹风沐日地跑来白沙山庄寻她,这份情意实在让人感念,就算不是他的唯一,她也一定是他的最爱了……

    这样一想,她心中顿觉好过很多,只是胸口就像塞着团儿棉花那样气闷,也不顾黑漆漆的山庄中是否有潜伏的危险,就转过回廊去,溜达到中庭假山附近,百无聊赖地察看那些打斗后留下的痕迹。究竟幸福和什么样的生活能划上等号呢?人的心有多大,要填多少幸福才能满足**呢?

    “娘娘。”

    此时已是子夜霜华,背后冷不丁响起这个声音,让何当归大感惊慌,听着声音耳熟,仔细辨认后发现是雪枭十三郎,看来那种程度的摔跌,是不会让他殒命的。适当调整心情和表情后,何当归缓缓回身,微笑道:“雪枭君,你怎么还在此处逗留?你不是形容说,山庄是个绝对杀场,一走出来就被羽箭射成刺猬,可如今一瞧,倒是颇安定,你怎么不趁机溜出去,回你的东瀛?”

    雪枭的模样十分狼狈,半身和着污泥,面上有几道擦痕,还在往外渗血,他咬牙轻笑道:“娘娘好生自在,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赏玩月华,真叫人羡慕。”

    何当归不动声色地保持笑的姿态,慢吞吞地说:“我这不是在凭吊你么,雪枭君,你说摔下去就摔下去,怎么叫都没了回音,可让我难过了一场。”

    “哦?娘娘您还曾为小人伤心?”雪枭的脸不笑吓人,浅笑吓人,咧嘴笑开了更吓人。

    “这是自然,”何当归平静道,“我又不曾害你,眼见你一阵蝠影过后就没了人,我惊诧之余,自然要流两滴感叹世事无常的眼泪的。雪枭你看上去伤得非常重,不去镇上找大夫治伤,还在这里陪我说闲话吗?”

    雪枭不再强撑,一屁股坐到地上,问:“娘娘,你说的我们大领主要的‘那样东西’真的已经不在了么?就算要回东瀛,我也该先将此事打探清楚再说吧。”

    “还有什么可打听的,”何当归满脸不屑,气势十足地冷哼道,“能保住一条命,阁下就该多念几声佛号了,怎么还在妄想不切实际的东西,真叫人发哂。试想一下,我们中原有英豪千千万,他们都一致想要并且争夺的东西,何时能轮到你们区区十数异族人捡便宜。何况我可以肯定地说一句,那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问多少次也是一样。”

    雪枭默然片刻,方说:“如此,就有劳娘娘你跟我一起回东瀛,向领主说明此事吧。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咱们现在就起程吧。请吧,娘娘。”

    何当归勃然变色,冷哼道:“好你个紫面蠢人,我做足面子,对你仁至义尽,你还如此歹心,不怕王爷凌迟活刮了你吗?”

    “人生不过熟食寒暑,咱家为了这个任务,足足消磨了十几年,要找个交代是必要的,至少不能空手回东瀛。”雪枭转而冷笑一声说,“何况,王爷已经死了,伍樱阁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转给北边儿某位权势人物,到时树倒猢狲散,娘娘你也没有凭依了,还不如趁早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还能图个安稳清闲。凭娘娘您的美貌才智,在我们东瀛照样能吃得开,而且你连东瀛话都不用再学了,岂不便宜。”

    何当归后退一步,对方上前逼了半步,只听他又冷笑:“放心,老枭我一定为你找一个好靠山,不会比宁王差,我们那儿的男子比中土的更俊俏,像宁王和段少那样的,在我们那儿想找十个也有呀,快跟我走吧,娘娘。”

    何当归强自镇定,往袖中摸时不见了匕首,想必是之前掉在床上了。她心中登时着急,孟瑄什么都看不见,那刀刃奇快无比,莫将他割伤了才好。回神一思,她也冷笑了:“我还是那句话,从此地到沿海路途遥遥,你自己孤身一人,隐姓埋名,走脱的可能性还大些,倘或为了小女子而耽误你的脚程,暴露你的行踪,那可真叫一个罪过。我这实实是为阁下你着想,一则宁王未必真就死了,二则即使他不在了,那他那班如狼似虎的手下,以上官明日最为心狠手辣,你是东瀛奸细的事,他和王爷是共知的,就算王爷不在了他也不会放过你。我乃王爷遗孀,你将我掳走,那些效忠他的死士能眼睁睁瞧着?”

    雪枭默默听完,面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打量何当归的神色,慢慢问:“你真的是王爷的女人,怎么他死了,你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何当归无所谓地说:“阁下的娘不是教导你说,自古美人皆心毒,我青春年华,容颜姣好,怎肯为了朱权而耽误自己。他死了,我在人后伤心哭泣完了,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至于你发出的赴岛国的邀请,恕我实难接受。雪枭,像我这样毒辣无情的女子,到了异国他乡跟没了顾忌,到时用完你再一刀杀了,顺便再杀了你的家人朋友,都是常有的事。”

    她的嗓音轻柔中透着十分冷意,一时竟叫雪枭相信了四五分,他沉吟着,既然带不走这美人,带走也生祸端,不如一刀杀之,就少了一个知道他们秘密的人……

    何当归也沉吟,她当时在胭脂井中是信口开河,只为一时脱身,让此人安分老实些,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误以为“那样东西”不在,怕是破罐子破摔,失去了目标,要拉她陪葬呢……

    “雪枭,你说,宁王之死是怎么回事?”何当归问,“我只大概听说一点,心中更是不信,似他那般厉害人,周围有多死士随从,就算被袭杀,也不该死得这么轻易吧?在传送铁板上,你可说过他只是失踪,怎么才几个时辰后就改口说宁王死了,是谁跟你说的?”

    雪枭此人唯一的好处就是话唠,问一答十,对着别人的发问都忍不住答个全面,否则就自己憋得慌。他笑道:“娘娘您一定是跟司马明月错过了面吧,他来此清候,接引伍樱阁安在锦衣卫中的真正的暗桩,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宁王看穿,明里是捞着一个重要差事,以一介布衣被提了军功,上来就当锦衣卫将军,而实则是他想将我支开,来锦衣卫中搅和。娘娘你先前说王爷并不信任我,我还真有些不相信呢,说到底,都是你们中土人太狡猾,至于王爷之死,也是我听司马说的。”他拿眼觑何当归,“娘娘,你想知道王爷是怎么死的吗?”

    何当归心中直有两分不信朱权死了,因此心中一直淡淡的,此刻面上也是淡淡的,只问:“他死了作准吗?尸首棺柩搁在哪儿了?大明朝死了位藩王,那可真不是小事呀,要叫我说,饮马镇的县令,第一个就得掉脑袋。”

    见她这样情形,雪枭不禁咂舌道:“娘娘忒也无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王爷怎么跟仇人似的,像我这样的真对头,还有几分伤感呢。”

    “伤感之余,你还忘不了来绑架他的遗孀。”何当归冷冷补充道。

    雪枭嘎嘎一笑道:“一码归一码,这是两回事,说到王爷的死,那可真叫离奇,娘娘你猜他是怎么死的?我知你一定猜不出,所以也就免了不让你猜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王爷是叫妖人魇镇了,失心疯发作时,自己投湖而死的。听娘娘你语气中很不相信他死了,我乍一听闻了此事,也是不敢相信,于是就尾随司马去看他们的车马队,并在后方一顶灰领青顶小轿里找到了他的尸体,全身穿最沉的青铜三层甲,人是真正死了无疑。之所以没立即传开,想必是伍樱阁那班人有他们自己的顾虑,所以又找人假扮他了。”

    何当归面上仍不见悲喜,只淡淡道:“死了好,人死了才是最清净的时候,想找清净的人都该试一回。”

    雪枭瘪着嘴,斜眼看她无情的冰霜面容,心中大呼“蛇蝎美人”,真该杀了她为世间男子除害。这样想着,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刀,明晃晃的反射了天上的月光,同时在两个面对面的人脸上映出长长的光路。雪枭带着点儿歉意说:“第一,你知道的秘密太多,第二,你的心肠太坏,第三,你生了一张跟心肠不匹配的脸。所以,死吧!”

    伴随着“死吧”两个字,何当归又找到了新话题,千钧一发地说:“我知道福州有个买地下船票的地方,有商旅船队直通东瀛,会员卡打八折。”

    刀立时一停,雪枭一愣神,同时假山后面传来一声笑,何当归也愣了,她和雪枭同时扭头去看假山后的情形,但见一道黑影自后面转出。是一名夜行打扮的俊洒少年,面容仿似质地上好的玉,数不尽的风流潇洒,道不完的潇洒风流,一件简简单单的紧身夜行衣,也被他穿出了衣袂飘飘的“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奇妙感觉。

    何当归愣了愣,方讷讷道:“三公子,你找到青儿啦,她将洗颜水给你啦。”

    雪枭警惕地后退几步,沉声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速速报上名号和敌友阵营!老子要杀这小娘子为世间男人除一大害,小子你要阻拦吗?你可莫要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双眼!岂不闻红粉骷髅!”

    何当归和孟瑛闻听之后,却同时笑出了声来。何当归饶是在如此气氛紧张、并生死一线、并被人偷听了秘密的时刻,仍忍不住发笑道:“雪枭君你可真比我们中土的秃头更像和尚,杀人前还有这样的高超见识,还不忘宣扬佛法——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你真堪比一代有为高僧,死在你的刀下,倒也不算冤枉了。”

    雪枭不看她,只看孟瑛,问:“小子你怎么说?”

    何当归也看向孟瑛,也开口问:“三公子你什么时候到的?出来的可真够及时的,再晚上半分,我就让他给砍了。”

    “就在你说,‘好你个紫面蠢人,我做足面子,对你仁至义尽,你还如此歹心,不怕王爷凌迟活刮了你吗?’就在你说这话的时候。”孟瑛平静道。

    ...

3.第403章 小妖女被收了

    [第10章第10卷]

    第409节第403章小妖女被收了

    何当归回思片刻,颔首笑道:“那你听到的可真不少,难为你能憋到这时候出来,看来三公子你对我的怨气可真不小啊,巴不得我被这东瀛人砍得身首分家才高兴,你怎么不再多藏一会儿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等东瀛人走了再出来,直接捡了我的脑袋去给孟瑄摸摸,好让他不再被我这‘红粉骷髅’迷惑了眼睛。”

    此时,雪枭与何当归不过两步之遥,雪枭心中还揣着强烈的杀机,手中还举着雪亮的马刀,要想斩杀何当归,有手起刀落、人头落的速效,他等的只是孟瑛一句话和一个表态,只因雪枭自己此刻也多出带伤,风遁施展不利索,要是来人这小子跟何当归一伙儿,那他就只好放弃这个为世间男子除害的大好时机了。雪枭再问孟瑛:“我要杀了这个女娃,你会为她报仇吗?你是哪一路的,为何滞留白沙山庄?”

    十丈之外的孟瑛答道:“我的来路你无须过问,只是这女子与我有仇怨,被你这样一刀斩杀了实在太便宜她了,我实难消心头之恨,因此不能不拦着你。”

    “哦?”雪枭兴味地问,“小英雄你也跟这小娘皮有仇?什么样的仇?”

    “这个你也不必问,只将她交我处置便是,”孟瑛一步步地踱近,口中徐徐道,“将处置她的事交由我办,你尽可走你的路,我绝对不为难你。”

    “站住!”雪枭警惕地喝道,“别过来,我瞧你就是跟她一伙儿的,又一个被她蛊惑的傻蛋,想来个英雄救美是吧!”

    孟瑛拽拽道:“她算什么美人,既比不上我,也比不上我娘,就连素娘,我瞧着都比她顺眼两分。丑死了,我干嘛救她,我和侠士你的见解相同。”

    雪枭纳罕地瞧一眼何当归平静如水的侧颜,咂舌说:“那小英雄你觉得怎么处理她合适?”一把马刀横架竖架地冲何当归比划,仿佛在讨论一只猪仔的烹饪问题,“在哪儿下刀好呢……”

    “脸,”孟瑛说,“我不喜欢她的脸,还有眼睛。”

    “这样啊,那可真够可惜的,”雪枭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过既然已经要死了,脸留着也没用了,那我就……”然后手中的刀一斜一挑,刀尖儿眼看要擦上何当归的脸。

    “且慢!”孟瑛叫道,“让我来!”

    雪枭和何当归同时斜眼瞧他,并同时在眼中挂上了嘲讽之色,雪枭冷笑一声说:“咱家怕小英雄你下不了手,因此还是我代劳吧,你说呢,娘娘?”他将目光落在何当归不带表情的脸上,刀尖不怀好意地逼近,“娘娘,你觉得我和他谁能下得了手?你希望谁来割这一刀?娘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告饶之词吗?”

    刀尖离俏脸只有三分距离,滑上滑下地慢悠悠比划着,雪亮的刀身将红唇琼鼻映得分明,比铜镜更清晰。一旁的孟瑛瞧得捏心,可何当归不躲不闪,也不哭不闹地垂眸袖手站着,仿佛灵魂退居了一角,将这具对她不甚重要的躯壳送给二人随便处置。

    这下连雪枭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刀也收回了两分,耳边却听得何当归懒懒散散的嗓音响起,“亏你还当过锦衣卫,竟然如此没种,白顶了个爷们儿托生。”

    此话立时激怒了雪枭,回撤的刀立时向着何当归的侧脸挥去,口中大喝一声:“妖女纳命来!”

    何当归犹还自若,一旁的孟瑛却大惊失色,将指间的销火弹猛然掷出,丢在雪枭的头上和刀上,同时扑身过去抓何当归,抱着她一起跌入草丛中。雪枭立时被点着了头发和衣物,受了不小的创击,原本发紫的面色,这一下就更紫了,哼哼唧唧地骂一句,“死小子,最好让她勾掉你的命!”就捏了个诀,勉力用风遁逃走了。于是同时,孟瑛与何当归落入草丛时,里面是一地碎石,孟瑛瞧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闭目养神的何当归,咬牙翻身,给她垫了一回背,让他自己的背脊跌进碎石中,却叫她的背跌进自己怀中。

    可恨的还不止如此,何当归明明身子轻得像燕子,此刻却好似故意一般,重重落在他的胸口,撞得他的背跟碎石狠狠一硌,引得他皱眉道:“何当归你这小妖女,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何当归慢吞吞地爬坐起来,哼道:“你二人齐声唤我为妖女,我怎能不故意使点坏,白辜负你们的期待。这点程度的碰撞算什么,三公子你又不是豆腐做的。”

    孟瑛气得吹胡子瞪眼,尽管他此刻没了胡子,“何当归!你这朝三暮四的女人,招惹完一个又一个,将我瑄弟害成那样还不知悔改,如今又害死一个朱权,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我们孟家如何得罪了你,被你害到这步田地!”

    “三公子的指控真叫我受宠若惊,”何当归拍拍灰坐在草地上,偏头看孟瑛的铁青的脸,“此言不通,就算我对孟瑄有所亏欠,可我对你们孟家造成什么危害了,我竟不知。再者,你又不是伍樱阁之人,干嘛装成个苦主,跑这里来找我算账,莫不是三公子你跟宁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真要是那样,那孟家首害应该是你才对吧。”

    孟瑛原本只是胡乱扯个罪名、扣顶帽子给何当归,宣泄一下背部的剧痛,可谁想何当归伶牙俐齿地还嘴也就罢了,还张口就道出了他最深的秘密——他真的被逼入了伍樱阁!他脑门冷汗之余,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说:“小妖女你别得意,我听四叔说了,你已被捋顺了毛,被老七给收了。往后到了孟家,我是三爷,而你只是七弟的妾,凭我打骂,我一定会好好招呼你几拳头。”

    何当归冷嘲看他:“这话你应该放到我过门后再说,小女子胆小如鼠,被你这么一吓唬,立时就有点反悔了。明天我去跟孟瑄说说,问问他能否不再这么痴迷我,去娶个别家的贤良女子为妻为妾,更胜我百倍,大家都落得干净。”

    孟瑛浑然不信:“哼,你如今还离得开我瑄弟吗?他从四叔那儿得了……哼,他那样的又傻又好的男子,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最适合叫你坑蒙拐骗,你怎么舍得丢开他。”

    “有什么舍不得的,”何当归闲闲玩弄指甲,“我这个人天性没有落脚处,不作两把就全身不自在,最喜爱玩出火来再逃跑,看别人烧得稀里糊涂。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在白沙山庄逗留了,今夜就起程躲开你们孟家人,明日早晨孟瑄醒了,帮我跟他道声早安和后会无期。”拍拍裙子就站起来走,轻功施展不出,可脚下奔得极快,转眼就奔出二三十丈远。

    孟瑛信了她是真走,连忙跟着追过去,追得太慌张没留意脚下,两步就跌了一跤,也没看是什么东西绊倒了他,爬起来继续追,并叫道:“小妖女你别跑!你跑了我瑄弟又要东西南北地跟着你折腾,再来两回他就养不好伤了!你就是要跑,也等他的伤养好了再说罢!”

    可是,只一个跌跤的工夫,他竟跟丢了何当归,四下张望两圈儿都不见人,回头一瞧,刚刚绊倒他的居然是一截尸体残骸,是一条纤细的女子小腿,切处参差不齐,切口非常新鲜,似乎是近一个时辰内才死的人。然后,几步之外,在元月十一的略瘦的明月映照下,断手、断脚、躯干,一一陈列在不远处歪倒的石凳石桌间,就只差了一颗女子头颅,那景象着实可怖。

    孟瑛心头一慌,对着前方黑洞洞的路口大叫道:“何当归,快回来!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捉迷藏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有杀人取乐的杀手!何当归,你回来,我有机密之事说与你听!”一通喊完,没人应声,孟瑛展动身形奔上中庭出园子的石子路,才跑了两步,又见有块挡路的岩石状东西横在路中央,他绕过去一半儿,都快跑开时,才借着月光反射,瞧见那块“岩石”是蹲成一团的何当归。

    他急忙止步,弯腰察看,但见她娥眉紧蹙,面色比北方冬天的雪地更白,额头洇着几颗小汗珠,表情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喂!何当归?”他推了推她,谁知一推就将她推倒了,他连忙蹲到她的头旁边,询问,“你哪里不舒服?你……你是不是肚子‘疼’?”他立刻就联想到朱权的“遗腹子”,刚要再说两句气人的话,他却瞧见何当归深深埋着的脸,左边脸盘下方,下颌处有一道三寸长的血痕,还在往外汩汩渗血,猜到定是被雪枭刚刚的刀风扫到了脸,于是连忙取出随身带着的金创药与棉布,想要给她处理伤口,谁知对方并不领情,艰难地翻动身子,面朝向另一个方向,背对着他。

    孟瑛又好气又好笑,也转个弯跑到正对她的方向,按着她的头给她止血上药。这次她大概是耗尽了力气,只是冷哼一声,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忙活了。孟瑛边上药边嘲笑道:“你可真是个女丈夫,视死如归的女英雄哪,人家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悍不畏死,还拿话去激他,你真不想要命了?”

    何当归闭上眼睛装晕,晕去了既可以掩饰心中的脆弱,也可以挥走下腹传来的剧烈抽痛,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孟瑛的手在为她止血,嘴巴却不肯放过她,无情地揭穿她说:“你是在为你的前任靠山宁王伤心,想让那东瀛人一刀送你去陪他,还是听见我刚刚提素娘的名字,心中泛酸,故意蹭他的刀,想弄点小伤好叫瑄弟心疼?你这女子,真叫人打从心底对你服气,要我说,在那种情形下,不会哭叫求饶的就不是女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何当归还是不肯搭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睡着了,渐渐好像真的褪去了意识,疼痛也在渐渐远离她。

    而孟瑛兀自嘟囔着:“活该,这伤口可深得很,会留疤毁容也说不定,谁让你不作就会死,你明明能听出,我跟那东瀛人周旋的话是为了救你,你不止不助言,还反过来说话刺激他,要不是我手中藏着销火弹,你的脑袋已经跟你的身子分家了,就跟那边儿那具女子碎尸一般。我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何况还是你这样的聪明人,莫非,朱权的死真的惹你伤心了?你真要赌气为他殉情?”

    何当归只是不语,本来已经褪去的意识和小腹上的抽搐痛感,又被孟瑛老鸹一样聒噪的声音给叫回来一些。她心中只觉得气恼非常,想像拍苍蝇那样将之拍走,可手臂却找不到抬起来完成这个动作的力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肚子很痛,全身很冷,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孟瑛见她满面没有表情的表情,摇头叹气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见你这样,我倒反过来有两分可怜你,罢了,有桩事就说与你,让你开心开心。”

    ...

4.第404章 绑了小妞投河

    [第10章第10卷]

    第410节第404章绑了小妞投河

    何当归仿佛被一下子踩到了尾巴的猫,猛然睁眼蹬住孟瑛,冷声道:“谁用得着你来可怜!老娘才没赌气寻死,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我是一早瞧见了你别在身后的销火弹,又见你把着不用,立意要跟那东瀛人折辱我一番,我才出言激他,逼你出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我不信一向佛口佛心的三公子你会眼睁睁瞧着我死,就算你不顾着我的命,也得顾着孟瑄的眼睛吧,他刚上了药睡着了,要是听说我死了,至少会掉两滴眼泪冲跑了药。”

    孟瑛被她一连串的话语轰炸,张了两次嘴巴才找回他要说的话:“好了别使气了,四叔刚才来找我,说他有些要事待办,就不跟我们一处回扬州了。他让我保护瑄弟和你的安全,还让你照顾瑄弟的眼睛与耳朵,说到了扬州就为你二人做主,让瑄弟娶你做侧妻,怎么样,开心吧?”

    何当归死皮耷拉眼地说:“我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你说的我一听就开心的事?一点新意都没有。你药上好了吗?动作真慢,就像老太婆一样手抖,你除去那个易容还是很像个老头子,走路都摔跟头,亏你还是孟瑄的哥哥。你让开,我要回房睡觉。”说着她拨开孟瑛还在上药的手,挣扎着要爬起来,可爬到一半又重重倒回去,被孟瑛惊险地一臂接住,才没有磕到后脑。

    孟瑛气道:“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小爷这还是头次服侍别人,你不感激小爷,还出言埋汰小爷,索性将你绑了,像朱权一样丢进大运河里去,看你还亮着尖牙乱咬人。小爷可没得罪过你,你们女子的小心思我清楚得很,自从上次我跟你提了素娘,你就记恨上了我。恨吧恨吧,日后还有得你恨的时候呢,跟你说,这次嫁给瑄弟为侧妻的可不光你一个,素娘和她儿子也要入孟家,你们日后自能相见。”

    “她儿子?”何当归听了这话,敏锐地察觉出有几分别扭,不由问道,“她的儿子不就是孟瑄的儿子么,怎么从你的口中听着,倒有两分勉强的语气。”

    孟瑛心中一惊,没料防何当归如此敏感,只通过他一个有点施恩于素娘母子的口吻,就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过,孟瑛打从第一次见何当归,就跟她有两分不对付,后来见弟弟孟瑄没了她就要生要死的,与平日判若两人,孟瑛也就没了危害何当归的心,免得闹得七房里后院失火,再重现一回孟瑄走火入魔的事。

    可就算让此女顺顺当当地嫁进孟家,孟瑛也不想叫她心里自在,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素娘的儿子当然是老七的,何小姐你还不知道吧,素娘两年前就跟老七好上了,不多时就有了儿子,老七可疼他这个长子了,说往后还要带着他们母子去永州畅游山水呢,那时候他可没提过你。”

    “永州?”何当归低低重复着。

    “是啊,瑄弟说这话时,我也是在场的,那情景真是分外温馨。”孟瑛将何当归一把抱起,就近抱到右侧一处水榭亭台中,一边继续为她上药,一边不遗余力地用言语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他勾唇道:“公平地比较,素娘容貌不及你,可你除了容貌胜过她,其他各个方面,皆不如她。不是我故意捧她贬你,而是你没见过她本人,等哪一日给你见者了,你就明白你二人的差别在哪儿了。”

    何当归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凉的石台上,任由孟瑛将半瓶子刺鼻的金创药倒在脸上,心中道,见是早已见过了。可不管她有多好,孟瑄先喜欢和最喜欢上的人都不是她。

    孟瑛是孟家的长房嫡子,从小在后宅内帏厮混,因此深通女子心理和软肋,知道戳在哪儿最疼。

    吧唧一下嘴巴,他又兴致盎然地开口了:“素娘啊,她全名萧素心,是早年败落的武林世家永州萧家的嫡女,两年前,是她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位花颜月貌、玉立亭亭、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比我和瑄弟都大五六岁,最会疼人了,一开始我和瑄弟都把她当姐姐对待。彼时瑄弟很失意,咱们兄弟几个也不知他为何那般情状,爷们家的也不会安慰人,只好去央告跟我们走得最近的素娘,让她帮忙开解开解。”

    “咝——”何当归到抽一口冷气,冷冷道,“你弄疼我了,棉布是用来裹的,不是用来扯的。”

    此时,孟瑛上好了药,可伤处在下巴边儿上,何当归的下巴又尖尖的,裹缠不住,因此他就生了个法子,将棉布撕成三指宽、两尺长的长条,从她的头顶一直包到下巴,绕头两圈儿。可心中越讲越兴奋,而且话里还六成真、四成假,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的故事,手下一重,就弄疼了伤者。

    “抱歉,”孟瑛漫不经心地道个歉,继续讲故事,“就这么开解着,开解着,素娘和瑄弟就有了夫妻之实。我一听闻此事,就立刻劝瑄弟娶人家,给人家一个名分,就算萧家已经散架儿了,可素娘到底也是大家之女呀,不能当成个丫头,那么不明不白地跟瑄弟。可素娘自己先开口说了话,她说自很早以前,她就不当自己是大家闺秀了,行走江湖多年更是看得很开,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条约束,成亲之事,日后再慢慢说罢。就这么着,他二人的亲事就一直搁置了。”

    何当归默默地让孟瑛包头,包完后想开口说话,可却发现棉布缠得太紧,她连嘴巴都张不开了,模模糊糊地说了两个字:“木锨……”

    孟瑛十分贴心地领会了她的意思,接着话把儿说:“瑄弟一直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子汉大丈夫,那次我跟他提娶素娘的事,他却头一回装聋作哑地装听不见,直到我问得急了,他才说,自己一直拿素心当姐姐、当朋友,两人发生亲密关系实属意外,既然素心不急,那就等两年再说吧。当时我也不知他是怎么个想法,更不晓得他在等谁,可到了今日我才终于明白,他心中一早惦记的就是你。”

    何当归垂眸,沉思不语。

    “既然他们二人都不急,那我再急也没用,”孟瑛从袖中掏出一柄镶满黄玉的竹扇,晃荡两下,叽叽呱呱地道,“可没过几个月,素娘的肚子就大了,我瞧见之后惊呆了,去问她,她低头拭泪不语,问瑄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后来那孩子就那么遮遮掩掩地生出来了,什么时候生的我都不知道。我去问素娘,孩子他爹是谁,素娘结结巴巴地编故事说,她九个月前被山贼强暴后有孕,当时昏厥过去,没瞧见那人的脸。”

    何当归抬眸,明亮的目光如一道闪电打在孟瑛的脸上,孟瑛略有心虚地用竹扇遮了遮脸,别开头说:“这一听就是谎言,因为九个月前她成日跟我和瑄弟在一处,准备祖母八十大寿的事,绝对连一条山道儿都没走过,又怎会遇着山贼呢?素娘的武功不弱,什么样的山贼能制住她?因此,我就怀疑那孩子是瑄弟的,去问瑄弟时,他也是欲说还休,最后仍是将孩子栽赃给那名莫须有的山贼。”

    “那你怎能肯定,”何当归嘴巴一张未张,却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那孩子就是孟瑄的?他是个诚实的人,真要有了儿子,不会不跟旁人讲明,让孩子的身份有瑕疵。他都有了好几名妾室,也不曾对我隐瞒过萧素心其人,何故独独瞒了一个幼子的存在?”

    孟瑛诧异地瞪眼看何当归,她嘴巴一条缝都没张开,她怎么说出话来的?尽管声音模糊得仿佛是闷在了五六层棉被里面,可那确确实实,是何当归自己的声音呐!而且是从她身上出来的呐!只因太过惊奇,以致让他的眼珠子凸出,盯着何当归猛看狂看,彻底破坏了他的俊美形象。

    “别瞪了,”何当归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张嘴巴地告诉他,“我曾习过腹语术,只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学得太过粗浅鄙陋,从来没拿出来现过眼,今次是头一回在人前用。”

    孟瑛呆了一瞬,又围着她转了半圈儿,最后得出结论:“不愧为妖女,净会我们这些普通人见都没见过的怪本领。”

    何当归的长睫盖下,像两把小扇子掩去眸中的情绪。她并没跟孟瑛讲实话,其实腹语术说到她这种水平,已经可以拿出来现一手了,不过她连青儿面前都没展示过或提及过。原因么,就是因为她这腹语术是在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里学会的,因此练成之后就成了一项被尘封的技艺。

    前世的她博采众书,柏炀柏也曾拿过不少书来给她看,里面就有不少关于腹语术的介绍,她囫囵吞枣地读过去,觉得没什么用的一项技能,就丢在一旁不问了。

    可后来被冤陷之后,她在水牢中度日如年,嗓子也坏了,于是就努力地回忆曾经在书中读过的关于腹语术的记载,日夜勤练。直到孙湄娘和罗白琼来投蛇害人的时候,她还没有练成腹语术,不能呼救也不能骂人宣泄;等到了周菁兰来投蛊害人的时候,她已经能用小腹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话来,可她什么都没说,将一腔恨意忍在心中,只为有朝一日出水牢后,能打周菁兰一个措手不及,用清晰的条理与言辞,辨清自己的委屈。

    可前世的她终于没能等到伸冤的一日,等转世到此,她早早就将水牢那一段往事雪藏了,只是半年前有一次梦见了女儿湉姐儿,醒来之后默默垂泪,不由自主地就开始重练起了腹语术,竟然几个月内就突飞猛进,能说出连贯的话来。可是掌握这门技艺并不让她觉得欣喜和骄傲,所以就从未在人前用过。

    之前在冰窖里醒来,她的嗓子有那么一阵子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她都没想起用腹语术跟陆江北说话。可现在下巴被布条紧紧缠起,孟瑛又叽叽呱呱地净拣萧素心的事说,话里的指意分明是故意气她,她这才忍不住用腹语术跟他对话,打败他的嚣张气焰。

    从幻梦那次,再到桃夭院“洞房”那次,再到了这一次白沙山庄之行,孟瑄的情意字字句句溢于言表,她再听不懂看不见,就跟木头人没什么分别了,因此她不能光听孟瑛几句趾高气扬的离间之词,就判定孟瑄是个心口不一、同时辜负她和萧素心二人的负心人。就算有子之事属实,她也没立场跟孟瑄计较什么,这是属于女子的天生弱势。她只是想把事情问明白,仅此而已。

    ...

5.第405章 姐姐为他诞子

    [第10章第10卷]

    第411节第405章姐姐为他诞子

    何当归再问一遍:“三公子如何能确定那孩子是孟瑄的?孟瑄又为何对你闪烁其词,不肯坦白他和萧姑娘有一儿子的事?他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不要说萧姑娘如你所形容的那么好,就算是身份低微的贱籍,风尘女子一类,他也不该隐瞒自己的血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当然了,她用的是腹语术。

    孟瑛像参观新奇动物一样,绕着何当归一圈又一圈地观看,感慨了两声,方回答她的问题:“很好解释啊,他可以接受一名没感情没印象的歌妓或丫鬟给他生子,却不能坦然面对,一直视若知己的大他六岁多的‘姐姐’为他诞育一子。于是,素娘善解人意地不惜自毁清白名声,也要让老七心里过得去,就说腹中骨肉是山贼的儿子,而老七又一心一意鬼附身地惦记着‘某人’,就这么着,他就默许了素娘的那个说辞。”

    “他默许了?”何当归挑眉,腹语道,“那么,如今既然孟瑄打算娶萧姑娘为妻,一定会给‘他的儿子’正名吧?”

    孟瑛满脸遗憾地叹息着说:“何小姐你不知道哇,这其中还有一个缘故,素娘所在的萧家败落了,她的亲族也散落在四方,无迹可寻了。因此素娘分外思念她的亲人,尤其是她的兄长和小侄子,瑄弟因此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儿子跟素娘姓‘萧’,当成是她的亲侄子带进孟家去,算是补偿一点他以往对素娘的歉疚,并且也让他的心中舒服一点,因为他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他跟素娘有了一个儿子,唉……”孟瑛阴险地摇头叹气说,“可能他将来某一天能接受这个儿子,也接受素娘默默付出的感情吧……”

    “……”何当归听得无言以对,只能最后确认问,“三公子所言真的句句属实?萧姑娘真的是永州萧家之女?”幻梦里面,孟瑄只告诉她说,萧素心本命素潇潇,是那位丢了身家性命的丞相胡惟庸之养女,更多的来历却是只字未提。既然是养女,那萧素心肯定也有自己的亲爹亲娘,她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什么孟瑄却略过这些关键点,没有对她言明?

    孟瑛肯定地点点头,摇着镶玉竹扇笑道:“是啊,永州萧家的来头可不小啊,这样论起来,素娘虽然是漂泊孤女,身份倒比何小姐你高一些。她以尊贵的嫡女身份,端庄秀雅的清姿,以及女子中甚是少见的侠女的豪迈英气,还放下了女儿家最难放的矜持与名节,多年来都一直随在瑄弟左右,不离不弃。而瑄弟也是性情中人,很多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谁真心待他,谁曲意奉承,他都心中有数,早晚自见分晓。何小姐你是知道的,瑄弟也是个心软的人,他的心一捂就热乎。”

    “……”

    何当归心下一沉,如此听来,孟瑄与萧素心真的有个儿子了……呼……她究竟在计较些什么,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不是也会有吗?

    既然萧姑娘同孟瑄已有夫妻之实,孟瑄也打算着娶她,那孩子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自己真是在替古人担忧了……三年之后的孟瑄跑来,究竟有何意义?假如他早就跟别的女子保持那种“红颜知己式”的关系,他又何必着意嘱咐她,要将萧素心的红线牵出去,别在自己和孟瑄之间搀和……不是早早就搀和进来了么,比自己和孟瑄开始得更早,也认识得更早,甚至相恋得更早。

    谁说那种一方苦苦守候默默付出的“姐弟恋”就不是恋情的一种了呢?孟瑄对萧姑娘的依赖与亲昵感,其实也是溢于言表的,一口一个“素心”地叫着,每次提起她好像眼神也特别的温暖、出奇的明亮,而自己只是太迟钝而没发觉而已。又或许,连孟瑄自己都未发觉,他对萧素心的感情是怎样的,就像,自己从三年前第一次碰到孟瑄其人,一直到昨天为止,都没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连自己都骗过了,又怎能不拿话去骗别人呢?所以,她也不能斥责孟瑄是个无信的骗子,明明兴冲冲地跟她私设喜堂,又自作主张地准备了那许多誓言,“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做到,对你讲得每一句话都真心,不欺负你,不打骂你,永远相信你,别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了,我就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了,我就哄你开心,永远都觉得你是最美的,梦里也会见到你,在我的心里面只有你。”

    说得好像煞有介事似的,单是第一条,他老早就做不到了吧?只疼她一人?他不疼他的红颜知己兼“姐姐”,也该疼一疼他们的白胖儿子吧……呼……她轻轻甩一甩头,让发昏发涨的脑仁儿清醒一些,自己究竟在钻什么牛角尖?男子三妻四妾是世间常理,而她应该是女子中最最幸运的那种,能得夫君的万千垂怜,在其他妻妾的几十倍之上,这点她是毫不怀疑的。说到底,孟瑄和她共有的一个通病,就是自诩脑子聪明,学东西天分高,却是彻头彻尾的感情白痴,恋上了也不知道,心中对对方难以割舍了也没发觉。孟瑄对萧素心,只怕就是停留在“有情却未觉察”的那个阶段罢。

    通过孟瑛的话,她亦基本可以确定,孟瑄与萧素心之间的确也是一段真情,而且有了儿子之后,牵绊又深了一层。再回思前事,幻梦里的孟瑄冒死来见她,其中一项嘱托的任务,就是让她解决萧素心,那时的他已经是实实在在跟萧素心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了,可他提起萧素心,仍然是避之不及的口吻,仿佛不能接受对方似的。可等到需要他摊牌,说出萧素心的来历和软肋,让她好知道,如何更有效地打败“情敌”,他却表现得迟疑万分,在那一个联络随时会中断的紧张关节,他还反复求她让她对“情敌”手下留情。

    这可真真是太可笑了,孟瑄一口气活下来的这三十年里,究竟接触过多少女人,他到底有没有半分了解女人?一个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怎么会对一个跟自己夫君生下儿子的第三者抱有仁慈。三年后的她,留给孟瑄和萧素心的最后的仁慈,也只是不对他们下手,选择自己默默离开,而做不到满怀“仁慈”地跟他们一大家子人和和气气地朝夕相处。

    何当归再次甩甩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脑中的负面想法给甩走,可事实上是根本甩不走的,从几年之前,被青儿灌输了一夫一妻的信念,再联系自己的前世景况,让她前所未有的渴望一个“一心人”,与之白首不相离。如今幻想彻底破灭了呢。那回拜堂的誓词中,还有一句“永远相信你”,孟瑄发过这样的誓,她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并且一直搁在心里没忘,当成一种行为约束。

    现在,他那位带着一脸小人相的哥哥孟瑛来挑拨离间,她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她选择的是相信孟瑄,可是,孟瑛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上次洞房时,孟瑄的表现甚至能成为孟瑛之言的佐证——当时她问,“昨日我听孟三公子提起,你有个叫萧素心的好朋友,是吗?她有儿子了,是吗?”

    孟瑄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怪,还很心虚地回答说,“是啊,素心有儿子了,我哥真是的,怎么四处跟人提起此事,我们明明约好不公开的。”

    ……

    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一点刺心呢。孟瑄,那个率先爱上她的孟瑄,她也不知不觉中早就爱上的孟瑄,却因为她的逃避和自欺欺人,而先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有了另一般不一样的情愫。他跟萧素心的情,跟他和她之间的完全不同,那种感情是脚踩在地面上的,朝夕相处中产生的踏踏实实的感情,是有的放矢,有理可循的。

    不像她和孟瑄之间,一直是孟瑄单方面的付出,然后她被动接受,最终被打动,才满怀感动与感激地接受了他的深情厚谊。可是从下午到现在,她都对这样的深情厚谊抱着小心并忐忑的感恩之心,因为她不知道上苍这一回为何如此厚待,让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给她这么深沉而牢不可破的爱情。

    同时,她也不知道孟瑄的这种深情厚谊,究竟从何而来,就算她和他从各方面讲都有相似之处,可相似的人未必就有缘相互吸引;就算她在水商观救过他一次,可他后来还了她更多次,早就不欠什么了;就算她的貌美,孟瑄肯定见过比她更美的,依着她瞧,萧素心就真的很不错,比她有亲和力多了,而且二十多岁的年华,是一名女子盛放的季节,身体蓬勃而有魅力,这也是孟瑄跟萧素心相好,却从来不拿青涩的她“开刀”的原因吗……上次往眼睛里滴地乳,是谁帮他的……

    照这么瞧,她与孟瑄之间的情分,比之萧素心跟他的那种,虽然炽烈几倍,热情和激情更多,却不似他们的情那样脚踏实地,而是一种漂游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的虚渺之物,不知从何而始,也不能预料将来有无终结、因何而终。孟瑄四叔孟兮一见面就念出一首下下签的《后庭花辞》给她,也是缘由于此吗?那位高高人,并不看好她和孟瑄的这段情,预言了她的灾劫重重……

    就这样,何当归的心沉入井水,从一开始的反抗、挣扎,到后来的反思和自省,最后,她的心就渐渐认命,并且开始命令自己漠然地接受了。

    而一旁的孟瑛瞧着她脸上各种细微的眸光和唇边时而漂浮过去的弧度,仿佛是被他的话彻底骗过了,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头倒生出两分不安来。他将素娘之事有模有样、添油加醋地讲出来,一是给何当归的心里找不自在,这点是主要原因;二是给何当归预先打个招呼,让她对瑄弟将来不止她一个女人的事有个心理准备,莫要拈酸,上来就抱着“排除异己”的念头,闹得家宅不宁;第三么,就是他看瑄弟从头到尾如此凄苦的付出,心中很不忿,所以借着素娘的名义敲打敲打何当归,让她嫁给瑄弟之后,对他好一些。

    可这个事情的前提是,何当归要先嫁给瑄弟啊,他可没有要将何当归说走的意思啊!在瑄弟和她之间使坏的事,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做了!

    ...

6.第406章 我的相公孟?

    [第10章第10卷]

    第412节第406章我的相公孟瑄

    “喂,那个,何小姐啊……”孟瑛趁趁地开口唤她,“其实我的意思是,呃,瑄弟他虽然跟素娘有个儿子,而且因为心中别扭,一直没对外言明此事,可是,瑄弟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还是……”

    “三公子你的口还没说干么,我的耳朵都再也撑不住听了,”何当归用腹语打断他的话,并满面嘲讽地抬眸瞧孟瑛,不赞同地摇头道,“我家孟瑄排行老七,比三公子你尚且小一岁,每日操心的都是军机大事和习武强身的正经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三公子您身为孟府嫡长子,各方面都不如我家孟瑄也就罢了,毕竟造物有别,谁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有天赋十岁就当将军、上阵杀敌。”

    孟瑛一愣,瞪眼瞧何当归,满面不可置信……我家孟瑄?瑄弟是她家的了?

    何当归继续腹语道:“可我掐指一算,孟三少您今年快满十七了吧?怎么还不如我家孟瑄十二岁的时候成熟稳重,成日里几乎跟三姑六婆一个德行,在妯娌之间卖弄口舌,只差戴一朵大红花儿扮个‘孟三姐’或‘孟三娘’的了,平白辜负了你的一副好皮囊,真叫人齿寒。”她盯着孟瑛变色的脸,以及想要吞人的眼神,缓缓勾唇,嘴巴不动地发声道,“我听说,我家孟瑄的先锋将军之名,是靠着他自己的军功,一分一毫地攒下来,积功做到那个位置的。而我还听说,孟老爷子怕他的嫡长子不成材,为了老脸有光,有个好的爵位继承人,特意给其嫡长子,也就是三少你,也弄了个将军的名儿。”

    孟瑛的脸色乌青难看,嘶嘶地问:“何当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家孟瑄是将军,三公子你也是将军,乍听上去没有区别,三公子你还罩着一个伯府世子的光环,又长得油头粉面,乍看上去比我家孟瑄还鲜亮,”何当归不紧不慢地兴味道,“可稍稍了解内情的孟家世交,或者山海关军中诸将,他们肯定知道孟三和孟七之中,谁是真的鲜亮,谁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呵呵。”她用鼻音哼笑两声,幽幽地仰望着孟瑛细细打量,叹息道,“人家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瞧你的眼神儿,跟瞧我家孟瑄的眼神儿,一定是有区别的吧。三公子你多年来沐浴在这样的眼神儿中,难道从来没有感觉不自在过?你有没有……曾经嫉妒过我家孟瑄,一个比你出色十倍的天之骄子,你在他面前是否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呢?”

    孟瑛被何当归揭穿了他最深层的一个心障,顿时倒退几步远离她,满面涨红地瞪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直这样恶狠狠地瞪着她,一直瞪一直瞪,感觉那双漆黑幽深犹如子夜的眸子仿佛是有吸力的漩涡,渐渐将他的威武气势吸得涓滴不剩,只余一个空落落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世事一般!那是什么样的讥诮表情?仿佛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看透了一般!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仿佛游离于红尘之外的幽鬼,将喽喽众生都看扁了一般!

    她猜出他曾狠狠嫉妒过亲弟弟孟瑄,她刚刚还一语道出了,他跟伍樱阁有关联!她说,“你又不是伍樱阁之人,干嘛装成个苦主,跑这里来找我算账,莫不是三公子你跟宁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真要是那样,那孟家首害应该是你才对吧!”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一点不错,他跟朱权就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而且将来有一天,孟家很有可能因为他的欠债,而背负上一个大包袱,被迫走入宁王阵营。这样论起来,百年老松、历久弥苍的孟家的“首害”,的的确确就是自己!

    虽然现在朱权死了,但未必就意味着这笔账就此了结了,他猜测着,现在假扮朱权的那个人,必然是风扬无疑。因为在伍樱阁众所周知,于经年的洗练中,风扬差不多已经变成了宁王的一个同手同脚的影子,又或者说是“第二个朱权”。因此乍一听说朱权溺水而亡了,他的心中长久悬宕的某些不安情绪,并未因此而减轻,反而担心风扬会带着伍樱阁集体投往晋王、燕王,或者别的什么阵营,然后继续用那几件昔年的旧事,从精神上绑架他投往新的阵营,并捎带着孟家一起过去。

    这些种种,竟然全都被何当归有意无意地一语道破!这些连父亲母亲、并四叔与瑄弟,他们统统都未瞧出哪怕丝毫端倪之事,竟然全都被何当归给明言讲出来了!

    何当归,这个女人……

    何当归她是怎么瞧出来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的人?四叔对她的印象也是捉摸不透,四叔一向看人很准,却独独看不透她一个。她到底为什么如此精明厉害,又懂这么多奇门杂学?她总是处变不惊,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两只眼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为何几番接触下来,她给他的印象依然是丝毫未变,无论他如何努力地望进去,望下去,还是没有一点着落,仿佛那古井就是一个没有着落点的奇异存在。如此奇异的一个存在,怎么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呢?

    今晚见到她时,她似乎比往常虚弱不少,可以由着自己或那名东瀛人随意戕害、羞辱,但这只是他们的错觉罢了。不管虚弱到何等地步的何当归,就算是匍匐到地上,几乎不能直立的何当归,仍然不是软弱可欺的模样,仍然硬得尖得扎手。而看上去占尽优势的他,以为凭借身份就能压她一头的他,面对何当归的时候,总有一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的失力感。

    何当归,这个女人……

    而且,经过他的一番苦口婆心的扮尽小人式的离间,本以为她也会如对待段晓楼那样,甩甩手就丢开瑄弟,这让他心头着实紧张了一下。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何况何当归是瑄弟的命根根,他可万万没打算再重复一次那一晚在桃夭院的可怕经历,那么强大厉害和沉稳可靠、让众人倚之如不倒长城的七弟孟瑄,只是听说何当归不喜欢他,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立刻就功法失控、经脉四散了;再听说何当归中毒,毒入心脉不治了,瑄弟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立时就彻底垮了,只是一场心痛就活活痛死了。

    何当归这女人究竟对瑄弟施展了什么妖术,将他变成了那副形状,将他从最聪明的人变成了头号傻蛋,连宁王和段晓楼用剩的也当作宝贝捡起来含在口中。总之,对于何当归,自己好似见着了天敌,就是横看竖看不顺眼,所以才会不顾瑄弟三令五申的“不可再与小逸为难”,以及四叔嘱托的“好好照看他二人,帮瑄儿看好那丫头”,而萌生出点坏心,想让何当归听说素娘一事后生出点怯意和惭愧心,从精神上折磨她一回。

    可这次离间后,何当归没有甩手就走,也没有怒气冲冲地去找瑄弟的霉头,甚至都没露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再开口说话时,她竟是一口一个“我家孟瑄”,喊得极是顺溜,言下之意,她是俨然以瑄弟的女人自居了,这让他又有了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失力感。

    本来还想还两句嘴,讥讽一下她不久前一刻,还在扮演朱权的“遗孀”,转头就调换过角色,冒充起了瑄弟正室的架势,可是,可是,瞧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瞧着她肃然不可侵犯的面容,瞧着她将“我相公就是孟瑄,我就是孟瑄的女人”这种不可错认的眉宇气势展示出来,竟生生叫他那些嘲笑的话语在舌尖一滑,就拐弯儿打道回府了。

    或许,这何当归这次真的跟瑄弟一心了;或许,瑄弟那种脾气的家伙,就适合找个何当归这种脾气的女子过一生;或许,这二人就是最佳搭配了,两个都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就让他们两个互相捉摸去吧!

    咦?话说回来,今夜这次交锋,明明就是他主动发起进攻,而何当归一开始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他明明想要好好打压何当归一次,说服她做一个正常的好女人。怎么到头来,何当归倒未见怎样,也没显得怎么颓丧或胆怯或痛苦或挣扎,也完全没被他说服,反倒是他,似乎突然就被她说服了!不想再在瑄弟的情事和家事上,依仗着长兄的身份,再指手画脚地为他做安排了!

    他甚至突然觉得,比起素娘那一位“温柔姐姐”,何当归这个“刁钻妹妹”,才是瑄弟妻子的正解、正选、不二之选!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怎会,突然冒出这么违背自己真实意愿和亲疏倾向的想法?是谁感染了他,生生扭转了他的看法?

    呼……何当归,这个女人……

    何当归冷冷淡淡地望着目瞪口呆的孟瑛,发出无声的嘲笑,既嘲笑他,也嘲笑自己。

    她嘲笑他,是因为他被自己给唬住了,自以为是地以为她通过了他的“考验”,有资格问鼎孟瑄身边的那个位置了。她嘲笑自己,则是因为,在几句吵吵嚷嚷的话里,或许是用腹语说话的关系,不经过胸口,也不过心了,她就那么不顾及自己被孟瑛的话勾出的惆怅和心痛,认定了自己和孟瑄之间那条再不可分解的纽带。

    孟瑄下午曾说,虽有遗憾,并无后悔。现在,她亦有同样的感概,真的是,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她真的真的,再不后悔做孟瑄的女人,无论自今而后的日子里,她再听说什么、遇着什么,真的真的,再也再也不后悔了。她是真的想做孟瑄的女人。她只是遗憾,因为自己的迟疑和自闭,现在,她就只能做他许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孟瑄,我无悔了,你呢?你有朝一日,是否会后悔跟我一路走过?

    ...

7.第407章 大刑水上莲花

    [第10章第10卷]

    第413节第407章大刑水上莲花

    何当归将孟瑛给她绑的紧到不能张开下巴说话的布条松开一些,轻轻吐出一口气,又用口正常发声,继续笑话孟瑛说:“同样爹娘生出的儿子,区别可真不小,我家孟瑄乃真热血男儿,遥想到他年年枕戈待旦、寒冰侵甲的军旅生涯,再思及他的身份名望,真是叫人由衷的钦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女子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而三公子你的资历和人品虽然尚可,只是身为一个大爷们,你的为人实在忒讨厌了些,不能为国杀敌,不能为君父分忧,却屡屡欺侮我这样一名无害的小女子,真叫人无语。”

    她心里的不舒坦,全都是让孟瑛给招出来的,她自然明白孟瑛心中打的小九九,是因他看不惯孟瑄沉溺一女子,而且那女子还不是他眼中的好女子。不过她不舒坦了,也不想叫孟瑛舒坦,揭疮疤和戳软肋的坏事,当谁不会做吗?

    孟瑛无言以对,心中暗暗恼火地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冷哼道:“寒冰侵甲?你还好意思提铠甲!你的宁王可就是穿着重逾两百斤的青铜三层甲,自沉于大运河中,你倒是没一点忌讳。何当归,他日你待我瑄弟,可不许如此无情无义,否则爷就将你的事揭出来,让你领孟家的大刑:水上莲花。”

    “水上莲花?”何当归笑了,“名字起得可真够诗意的,只是不知其内容如何。”

    孟瑛面上露出阴险的笑,上下打量着何当归说:“姑娘你就是莲花了,至于那‘水’是什么样的水,又会跟你有什么样的交流,只好异日观之了。”

    何当归的笑容褪去,面上生出厌恶之色,她最不喜欢跟水有关的那些刑罚,于是质疑道:“以孟家的家世和底蕴,你们的内宅只靠威望就足够统管上下了吧,怎么刑罚一项反而比别家重几倍?你们如此严苛,岂不损了先祖以仁为本的信条?”

    孟瑛以为何当归被吓到了,进一步吓唬她说:“‘威望’是长远广泛才见效的,刑罚带来的‘威慑’,效果却能立竿见影。何小姐,你是不知道,在我家里,吃一回水上莲花大刑的女人,不管从前多泼多蛮横,自受刑之后,都乖得像只八哥儿,连笼子都不敢出了。最妙的是,此刑一上,你就再也不能……”

    “三公子你够了!”何当归冷冷打断他,“子夜星暗的时候就别来吓唬人了,否则小女子一害怕,难免做出些没上没下的事,冲撞了你的尊贵,又或者说些你不爱听的话。”说完,她走出水榭,想要回房去看孟瑄。

    孟瑛一头没意思,并且此时人还精神得很,如何肯放走这个吵架对象,于是追着她背影,犟着脖子说:“大爷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何当归你别跑,有本事你就将小爷说服了再跑!你跟那东瀛人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为何一直叫你‘娘娘’!你不说清楚,我明天可要说给瑄弟听了!”

    “他耳朵听不见,且他也不会为一个小小的雪枭生气,三公子你回家找你家婆娘吵架去吧,我不耐烦陪你了,我的话还得留给孟瑄说。”何当归足下生风,逼瘟疫一样避开他,他追道儿上,她就走草地;他踩上了草地,她就回到石子路上,如此跟他别扭着走过了半个中庭。她踏上蓊蓊郁郁的草地时,也一脚踩到了刚刚绊倒孟瑛的女子碎尸,诧异地低头察看,一看之下,登时愣在原地。

    孟瑛以为她是吓着了,连忙扯她袖子走开,一扯不动,索性双手一握再双臂一使力,像架木头人、又或者端洗脸盆那般,架着她移开十步才放下。一边推动她往房间那边去,一边耻笑道:“母老虎蔫儿了?变成呆花猫了?爷也就是不愿跟你计较,否则,爷至少有一百种法子治你……喂,你醒一醒神,我问你个事儿啊。就是,嗯,你那个朋友叫廖青儿的,她,她跟你很熟吗?你们认识多久了?”

    何当归又呆立一会儿,转身仍要去看草丛中的东西,孟瑛连忙拦她一下:“喂!你吓傻了?那个有什么好参观的!不就是死人吗,别看了。”

    说着,他再次如端脸盆一样架着她离开,口中叽里呱啦地嗔怪道:“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正常,可你偶尔也正常一下好不好?那可是死人的碎尸啊碎尸,你身为一名弱质女流,就算不被吓得昏厥倒地,哇哇大叫,或扑进我怀里痛哭,你也别上赶着凑过去研究行不行?我瞧着那女人死了没多久,我听一位得道高僧说过,人死之后三个时辰,其灵不离其身,意思就是说,现在这周围,保不齐就有她的鬼魂儿!”

    何当归作为被端着走的脸盆,回头看孟瑛,问:“你可见到那女子被戕害的一幕?你可知是什么人做下的?今日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厂卫的人呢?来袭的人呢?你们属于哪一路?还是散路子来的?”

    “你可、你可、何事、何事,”孟瑛吐槽道,“姑娘你记好自己的身份,乃是一豆蔻少女,乃是一位英雄人物的小妾,非是公门中的捕头,非是大理寺的寺正,你的这些问题都不该出自你口。喂,你跟我讲讲那个廖青儿那个小胖妞的事,要是讲得好,我就奖励你。”他将手中何当归放到地上,并从袖中取出一个镶着亮晶晶的碎赤金珠的锦盒,在她眼前晃一晃,引逗小孩子一样,笑问,“上用的盒子,宫里赏赐时随着带来的,我手里也就两三个,瞧这镶工,瞧这磨砂珠子,怎么样,够大方吧。”

    何当归不禁恼火道:“你不是圣人之后吗,你不是很爱传播道德礼义吗,那里死了个人,你居然还有心情玩耍!”

    孟瑛愣一下,不在乎地说:“第一我不博爱兼攻,那是墨子学派的作风,我救人一要看值不值得救,二要看那人还有没有得救,如今只见到一具没有头颅的碎尸,我又非和尚老道,念经超度也轮不到我来吧?再说了,我从未以仁义君子自居过,上次我拦着你对付你舅母,只是因为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定然……”

    “头颅有啊,”何当归一指他脚下,“你踩到她头发了。”

    孟瑛顿觉扎脚,怪叫一声,原地一蹦三尺高,再蹦一下回头看,却发现脚下空空荡荡的鹅卵石小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头、鲜血或长发铺地,他火冒三丈地指着何当归的鼻子问:“你什么意思!你吓唬我很开心啊?拿这种事开玩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何当归横眉冷对孟瑛指,平静地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对三公子你的话很不以为然,你口口声声将死去的‘没救’的人当成石头木桩一样的存在,可就在刚刚,你以为自己踩中了死人头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扎脚。可见你的天性还是凌驾于你的理智之上的。既然如此,我打探一下她的死因,又有何不可呢?”

    孟瑛被何当归吓了一回,又被贬低了好几回,积压在心底的怒火一盛,连“廖青儿侦查行动”都失去了吸引力,他冷哼道:“既然何小姐你天性与理智并存,有头脑又有同情心,喜欢对陌生人的尸体寻根究底,那么,作为‘遗孀’的你怎么不先问问你的‘夫君’朱权是怎么死的,死状如何,又有何遗言交代。我知道你赶时间嫁人,没空为他守丧,肚子里的那个等不迭么,可你如斯表现,实在太叫人心寒了些。”

    何当归袖手平静问:“那么,请问,宁王殿下是怎么死的,死状如何,又有何遗言交代?三公子你是否知晓详况?要是不赶时间,还望跟我说一说,回头我也跟孟瑄讨论讨论,孟家的嫡长子不在京中当小世子乖宝宝,学人家周游天下,是怎么‘游’进宁王府的,又‘游’到了多深的水域,好不好?”

    孟瑛仿佛瞪怪物一样,狠狠地瞪住何当归,她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不是觉得被人戳软肋会很难受?”何当归冷冷道,“我瞧你每次提到宁王的话题,总是不自觉地做出双臂环胸的姿势,透着一种自我孤立和自我保护的意味,才管不住我自己的脑子,忍不住联想道,宁王跟孟瑛你一定有些不一般的接触,还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的唇角扭成一个让人感觉不快的弧度,声线绷得极紧,道,“谁都不爱被人揭开旧伤,你我相同,同病相怜是也,三公子你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要想你自己的耳根清净,你得先管住你自己的嘴巴才行。”

    孟瑛闷闷地垂头想了会儿,抬头时却笑了:“头一次听你亲口承认,宁王是你的‘旧伤’,这可真是个稀罕事儿,我就是拼得自己的伤口也痛,我也得探一探你是怎么受的伤,又伤到何种程度……何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值此隆冬季节,南方地区大多刮西北风,而甚少刮东南、南风,因此大运河在冬季是行船最平顺的时候。”

    何当归愣了愣,孟瑛在说什么啊?运河上刮什么风,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也不了然,这次包围白沙山庄的,共有三路‘敌军’和一路‘友军’——站在锦衣卫的角度看。”孟瑛侃侃而谈,“敌军之中,宁王的伍樱阁,你最熟的一队人马,他们不是来找锦衣卫中人麻烦的,只是来寻找失踪的宁王。我们纠集的某势力的人马,你可莫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是来救你的,找到你只是顺便,而且想找你的人只有瑄弟一个,我们是另有目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第三路人马,他们是锦衣卫真正的敌军,真正的下手毫不留情的杀手,那女子假如不是被他们所杀,那就一定是被锦衣卫的‘友军’给杀了。”

    “友军?友军还胡乱杀女子?”何当归挑眉,“友军是谁?”死的那女子,可是一名柔弱的千金小姐……究竟是谁杀了她?她应属于无害的那一类吧、

    “东厂的人,曹鸿瑞的手下。”孟瑛露出一个类似“你懂的”的表情,“可最精彩的部分是,伍樱阁众人,在山庄外的墙角下找到了抱头蹲着的宁王,检查之后发现他一切如常,并无损伤,精神也还好,只是几天都蹲在那儿,有些困倦之意。于是他们就打道回府了,船队几十只都走水路从运河上过,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向只刮西北风的天气,忽而掺杂了东南风和南风,水下更登时卷上几道暗涌来,旁的船只犹可,载着宁王的那只船却翻了个底朝天,宁王就掉水里去了。”

    何当归默默听完,冷静地说道:“一场水难断断杀不了他,怕是个诈死的伎俩吧。”朱权前世也曾诈死过两次,更何况……她抬眸瞧向孟瑛,质疑道,“你不是说过,宁王穿着重逾两百斤的青铜三层甲,自沉于大运河中,雪枭也说宁王是自己投湖而死,怎么听都像是他自己设计安排的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的诡计。”

    ...

8.第408章 遗爱隔世留声

    [第10章第10卷]

    第414节第408章遗爱隔世留声

    孟瑛对何当归冷漠无情的反应和说辞感到万分的惊讶,一时竟语结了,无言以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垂睫沉思,饮马镇一带的水域不太平、今冬水下有暗涌的事,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曾跟常诺提过,还以这个为例证,要求售卖水域情报给天下第一水路大帮派漕帮。当时常诺的表情明显没将她和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她的态度信誓旦旦,至少该引起常诺的一点重视吧?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船队,经过饮马镇旁的狭窄段,翻船折损了一个宁王,此事怎么想都不合理。

    孟瑛思忖片刻,嗤笑道:“宁王那般聪明的人,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他要是上阵杀敌战死,也算落得个堂堂正正的死法,可失心疯自沉于湖中,可是我见过的最蠢的死法。”

    “哦?此话怎讲?”何当归耐着性子问。

    孟瑛解释道:“他脑筋出问题啰,船翻之后,他立刻就从水中跃出来,都没用人救,只是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琢磨什么问题,嘀咕着,‘她临死前说的是孙湄娘,孙湄娘是谁?原来她怨我如此深,她怪我不保护她,怪我冷落了她,还怪井水太寒冰着了她,最怪我的是湉姐儿的死,说永世都不能原谅……没想到湉姐儿都三岁大了,跟她长得真像……’说完这些话,他要人取来最沉的盔甲予他穿上,留下句话说,他要下水去听‘一个声音’,又让众人不必担心。”

    何当归这次可真感觉到见鬼了,她听了半句朱权的遗言,就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比听闻朱权死讯的时候讶异和不可置信多了。

    怎会这样!她临死前曾说过三遍“孙湄娘”名字的事,她自己也是在第七境影像墙上得知的,至于湉姐儿三岁了……什么意思?!谁在水下跟朱权说了这些?

    孟瑛看到何当归这样,心情变好的同时,继续说:“而众人一开始还真没担心,只因宁王的本事摆在那里,即使他上岸不吸空气,在水下闭气,靠功力维持内呼吸也可撑上一个多时辰。可一个时辰过去后,他却没如预想中的那样上来换气,众人这才慌了,先前上官明日要跟他一起下去被拒绝,等不见宁王上船,他们下水找时,水下却不见宁王踪迹。而后,他们大张旗鼓地召集两岸百十名水鬼打捞,终于在下游某处找到了宁王,可惜发现得太晚,彼时找到他时,他已然气绝而亡了。”

    “……”何当归问,“三公子你从哪个人口中听来的。”

    “司马明月,”孟瑛告诉她,“宁王溺水一事闹得天翻地覆,饮马镇一带已没人不知道,上官明日令百十水鬼将整条沟渠都翻搅起来,有找到宁王者,赏银千两,有救护宁王者封千户侯,一时两岸投湖者逾千,只要会水的,无论男女老少都下水‘寻宝’。后来宁王被捞上来,对外宣称是救活了,要回封地静养,可明月对我说了实话,他说,王爷没醒过来。”

    “……”何当归默然一刻,得出了听闻此事后的感想,“三公子在伍樱阁中一定有些分量吧,能获知这么重要的讯息。”

    孟瑛蹙眉逼视她,咬牙笑道:“上次见你还好,这次见你,对我一点客气态度都没有,连个上下尊卑都不分了。你莫不是觉得有四叔为你做主,就自认高人一等,不将三爷放在眼里了?看来你还要讨一本儿《孟家家训》细读,找回你该有的恭敬态度,再者,你别以为只见一面,在孟家就多了一个四叔当靠山,他对你可存着诸多疑虑,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对你印象不怎么好呢。”

    何当归虽然厌烦孟瑛搬弄是非的这一副嘴脸,可她自认对着师父孟兮的礼仪态度都足够好,连他上手对她疑似不轨,她都没发飙。要是换了旁的陌生人如此作为,她肯定一个耳光招呼过去,她怎么让他不满意了?

    “一则,四叔说,他抱过的所有少女之中,你是头一个不哭不闹,还能正常与他应答如流的人,正常得不似你这年纪能做到的事。”孟瑛脸上挂起了诡异的笑,“我四叔别有一般威慑,足以吓哭一切少女。”

    “……”抱过的所有少女之中?何当归脸黑,没想到师父是个变态。

    孟瑛将脸凑近何当归的黑脸,压低声音说:“二则,他说你内里虚寒,似有不孕之症,只是不便出口相询。三则,他疑虑你一名十几岁的丫头,竟知道那么多你原不该知道的事,会的东西也太多了。”他开心地瞧着何当归瞪到牛大的双眼,用竹扇掩口笑道,“你从哪儿听说的‘水冼’啊?还知道其别称是‘地乳’,你张口说出第一个‘地乳’时,四叔就暗中诧异了一下。那‘水冼’是川蜀古药,调配的原料早就有绝迹于世的迹象,除了我们有这药,大概就只有皇宫里才有一点库存,因此连药名都渐渐绝迹了。我都不知道‘水冼’又名‘地乳’。”

    何当归尚未做出表态,孟瑛又说:“四叔还说,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你的‘宋氏茶艺’,我四叔喝着你泡的茉莉花茶说了一句,‘这不是今人的手艺,我记得永乐年间才有,早了四五年。’”孟瑛傻帽的脸凑近了问,“永乐年间是什么意思?是一个地名吗?四叔是不是嫌你泡的茶太难喝?”

    何当归被这轮番的消息轰炸得头晕脑胀,最震撼的是最后一条消息,如今的年号是“洪武”,洪武三十一年,四年之后的年号才是“永乐”,且不管她的泡茶手艺有什么问题,“永乐”年号,她知、孟瑄知,怎么现在又冒出了第三个知道此事的人?

    光知道一个年号犹可,毕竟孟瑄知道的那些事也有可能讲给他师父听,可,孟兮还能喝出她泡出的茶的“年代”?这也太悬乎了吧,她这个泡茶之人尚且尝不出来呢,宋友的“宋氏茶艺”多年前就名动江南江北,有什么可区分的?她只是有意给新拜的师父留个好印象,她才用房中那些略显普通的茶具茶叶,发挥了她最精湛的茶上功夫,凝气静心泡了一壶好茶孝敬师长,难道这样也有问题?还让不让人活了!为何孟兮还说,她患有不孕之症?是因为体内的七日清余毒没肃清?陆江北在哪里?

    看着终于呆若木鸡,连动弹都不能动弹的何当归,孟瑛的心情大好,再次拿出袖中的碎赤金珠锦盒,放到何当归眼前,说:“小爷给你说了这么多机密,礼尚往来,你也答小爷三个问题,答得对有赏。问题一,廖青儿为什么这么怪,你能听懂她说的话吗?”

    何当归呆滞的目光从锦盒上移动道孟瑛的鼻子上,凝固不动。

    孟瑛挠着下巴,边想边问:“问题二,她许配人家了没?嗯……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的名字,提完后有没有羞涩的表现?问题三么,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她为什么一直寄居在关府,她跟关白关墨二人的关系如何?好,暂时先问这三个问题,快答快答!”孟瑛催促道,“我向蝉衣打听过,你和青青是最好的朋友,她的事你肯定全部都知道!”

    何当归回过神来,从孟瑛手中接过锦盒,反问他:“你为何要问这些问题,你瞧上我家青儿了?你瞧上她什么了?”

    孟瑛面上表情古怪,闷半天闷出话来:“瑄弟是你家的,青青怎么还是你家的!磨蹭什么,小爷问你你就快答,我的事不用你管!快说啊,说完了我心情一好,就把瑄弟从小的糗事讲给你听。”他无良地提出了如此交换条件。

    何当归研究一会儿他的表情,然后低头玩着盒子,慢吞吞答道:“青儿怪当然有她的原因,她口中的怪词,是跟某西洋传教士学来的。许配人家的问题……倒是还没提上日程,不过心上人已经有了,是谁我不能说,你得亲自去问,又或者我征求了她的意见才能告诉你。至于三公子你,半月前在桃夭院那次,我是第一回听说你的大名宝号‘孟瑛’,而且很确定,我跟青儿在一起三年,这两个字没从她的嘴里出来过。羞涩的表现,她只对某人表现过,那人的名字我还是无、可、奉、告。再说到她喜欢吃的东西,那可就多了,比如挂糊炸鸡、鸡蛋卷儿、棒棒糖、棉花糖、药糖……”

    “她喜欢什么人?!”孟瑛暴躁地打断她,“是关白关墨吗?”

    “不是。”

    “是澄煦书院的学子吗?”

    “不是。”

    “……是廖家的世交姻亲吗?”

    “不知道,”何当归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他们两家有否连亲,算不算世交。”

    “……是廖之远的同僚吗?”孟瑛继续出选择题。

    何当归摇头说:“不告诉你。”

    孟瑛的双目瞪得比牛眼还大,得出了结论:“她喜欢廖之远的同僚,她的心上人在锦衣卫中!是谁?他是谁!高绝?陆江北?段晓楼?宋非?杜尧?蒋毅?蒋邳?”

    何当归晃荡着脑袋说:“不告诉你。”她“啪嗒”打开锦盒,见里面有根做工精致的双鱼形木簪,香味儿袭面而来,她不由挑眉道,“沉香木簪?材料是上等的,可惜雕工差了点,材料与雕工如此不匹配,莫非此簪乃是出自三公子你的手艺,要赠予青儿的发间佩戴?”她笑目一眼孟瑛涨红的脸,揣测说,“你将价值几百两的锦盒儿送我,等我打开锦盒的时候,你就突然冒出一句,‘啊,原来里面还有根簪子哪!看样子不是什么值钱货,也不适合你戴,你就随手送给廖青儿戴吧!’我猜得对也不对?”

    孟瑛一下被戳穿心事,又听闻廖青儿已“移情别恋”了,心中又怅然又恼火又酸溜溜,暗道,她又不是上等美人,怎么还有别人惦记她?总之是五味陈杂,复杂得紧。又被何当归嘲笑,让他更加生气,一把夺回沉香木簪,转身就走,再无言语。

    他夺簪子的时候,何当归倒愣了一下,因为她这才发现,孟瑛白皙修长的左手五指上面,至少有六七处红肿的小口子,像是小竹刀削出来的,莫非?难道?还是说?

    望着孟瑛走远的背影,何当归独自回味一下他的那“三个”问题,又发愁了一下孟瑛说的孟兮说她有不孕之症,自己搭脉细细勘探一番,却是无果,见夜已深了,她转身回房。推门而入,但见青纱帐中,孟瑄正睡得香甜,她的心头顿时也有种甜甜的感觉。

    孟瑄的眼睛问题,她为他瞧伤病,却瞧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似受了伤的样子。本来要去问师父,可对方已离开,而且态度中一直有几分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旬月内孟瑄就能好。她只好稍安勿躁,道一句,但愿如此了。

    脱下绣鞋上床,她从后方环抱着孟瑄温热的背脊,缓缓合上双眼,深眠侵入她的意识,也暂时冲淡了她的愁绪。

    ...

9.第409章 卖了这只小妾

    [第10章第10卷]

    第415节第409章卖了这只小妾

    被孟瑄的体温熨帖着,这一夜她睡得非常安稳,一个梦都没做,尽管昨夜睡前遇到血淋淋的事件,又听孟瑛胡扯了半天,原本她还担心,入眠后会被可怕的噩梦缠绕,不过一觉醒来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这一觉是温暖而踏实的,是她这两个月以来睡过的最好的一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睁眼就瞧见孟瑄的后脑勺,发髻还绑在头顶上没打散,这样睡久了脑仁儿难免发酸,她暗暗怪自己太疏于照料他了,就是个普通的粗使仆役,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吧,她居然没给他散发就让他睡了一夜。连忙亡羊补牢地将他的发髻拆开,一面轻柔地给他拿捏发间解乏的穴位,一面轻拍他的肩头,唤道:“孟瑄!孟瑄……沈适,该起床了,天亮了。”

    当然知道孟瑄是听不见她说话的,可她倒正好趁他还听不见的时候练习一下,免得日后对着能听见的他喊不自然……相公,该起了,你该去城防营点卯了!等日后到了京城或山海关,她是否就该这么叫他了呢?

    心头充斥着满足感,口中将他与自己的“清逸”匹配的字号“沈适”连叫了好几次,手下也加重拍他的力道,可连拍数下都唤不醒他,她觉得不大对劲儿,于是为他把脉,脉息平稳和缓,脉象一切正常。再推搡孟瑄几次,他还是不醒,面色如昨晚入睡时一样,白里透粉,唇角含着饴糖一样甜蜜。摘下他的包眼丝巾,眼皮的肿胀消去不少,两道长长的羽睫连些微的颤抖都没有,可见他睡得真是很沉。

    何当归蹙眉思忖,这可真是怪事一件,据她所知,孟瑄一向不嗜睡,三年前传功同眠的时候,她总是听着他喳喳不断的说话声入睡,醒来之后总能第一眼瞧见他晶亮的双目在看她。她还纳闷过,他会不会夜里没睡觉,可他的气色和精力又比刚起床的她还好。

    “孟瑄?相公!老公!!亲爱的!!!”何当归一边猛掐他左手上的痛穴,一边温柔悱恻地练习她所知的对他的各种称呼。

    可是,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孟瑄还是不见醒,她不禁生出几分焦躁,要下床去找根针来扎醒他,刚一撩开帐幔,就有人推门而入,圆领蓝衫,青帽花氅,不是孟瑛又是谁。

    何当归抓过一件外裳披在身上,顾不上指责孟瑛的无礼拜访,连忙告诉他:“孟瑄睡不醒了,我怎么叫他他都不醒,怎么办?四叔人呢?我把脉瞧不出问题!”

    孟瑛倨傲地颔首道:“无须着急,爷饿了,你去厨房弄饭,吃了饭就起程。”他的声音慢吞吞地拖着长调,仿佛戏里的汉朝老太后。

    何当归不知道孟瑛又犯了什么病,勉强忍下了自己发飙的**,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你告诉四叔在哪儿,我要向他请教一下孟瑄的问题,他的脉息很沉,却瞧不出异常,最让人忧心的是,昨晚我帮他上药时,见他双目只有眼白,并无黑瞳,这太急人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瑛与昨晚或阴险、或小人、或八卦的神情都大不相同,面上既非冷淡,也非疏离,只是一种傲慢+首次会见何当归的上等人的表情。他绷着唇角,用下巴指着何当归的鼻尖儿,问:“你就是七弟新收房的那个小娘子吧,不错,真有几分颜色,快赶上爷昨晚抱的那个倚翠天的花魁姑娘了。爷现在肚子饿了,你速速整顿一桌饭食到此,再这样不懂眼色,饿坏了爷,爷就做主把你休了,卖去倚翠天当红牌。”

    何当归抄着手问:“能待会儿再卖吗?孟瑄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能否给我说说清楚,四叔人不在山庄了是吗,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呔!”孟瑛横眉怒睛,喝道,“你是何身份!‘四叔’哪是你这女子能叫得的!忒也无礼!”

    何当归瘪嘴道:“那三公子请明示,‘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师父?”孟瑛一怔,“什么师父?”

    “师父就是师父啊,”何当归指了指床上酣睡的孟瑄,“他是我师兄,昨天下午才拜的师,师父的人恩威并施,叫人如沐春风啊。”她笑瞥一眼孟瑛惊奇又毫不掩饰的嫉妒表情,再问,“师父可曾有什么话捎带给我们师兄妹二人?他曾留话说让我照顾师兄,可我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症状,我也不知怎样的照料才对师兄最有裨益,三公子你有口讯吗?”

    孟瑛挑挑拣拣地在何当归身上挑毛病,愤然发现,她搭眼一瞧就比自己的资质差多了,肯定是走瑄弟的后门才能入四叔门下。四叔真是偏心到家了,收第一个徒弟是瑄弟,收第二个徒弟没轮到自己,却收了个瑄弟的小妾!何其不公!

    当下,他的态度更差劲,冷冷道:“入我孟家门,就得听主子的话,在我孟家有两种人,一种是主子,一种是下人。主子分三等,老爷主母及其他尊长,此乃一等;二等是我、瑄弟、老九孟琳、老十一孟瑜;三等主子,是以大哥孟贤为首的七个庶出兄弟,还有三个庶妹,再有,就是大哥二哥和四弟的正室妻子。除此之外,孟家的其他人统统都是下人,也就是说,你入门之后也是下人,区别只是分工,普通下人干伺候人的活儿,你呢,除了干活儿还得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得降格成普通下人,或者撵出门去。”

    何当归也冷冷回道:“婢妾受教了,可是,能否先说说我相公的问题,婢妾很担心。”

    “错!”孟瑛纠正她,“相公不能在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叫出来,使你们之间的私情暴露于人前,这太丢人了。更何况,就算没有别人在场,‘相公’‘娘子’也是夫妻之间的专属称谓,只有正室才能叫一声‘相公’,其余的侧室、姨娘、丫头,统统都没这么叫的资格。虽然瑄弟现在没有正室,回扬州后也只迎娶素娘和你二人为侧室,可规矩就是规矩,万万不能叫乱了,否则等日后正主儿进门了,你一时却改不了口,让人家吃了心,可没你的好果子吃。尤其像你这样有三分姿色的,在一群裙钗中格外冒头儿的,那全都是以我娘为首的当家主母重点打压的对象,也是未来七房正室瞧着最碍眼的那个。”

    何当归不惊不躁地问:“那婢妾该怎么唤七公子,还望三公子示下。”

    “错!你得喊我‘三爷’,”孟瑛负手踱步,“我是爷,是主子。”

    “三爷,婢妾有礼。”她屈膝行半礼。

    孟瑛点点头说:“以此类推啊,你人前人后都只能唤他一声‘七爷’,往后入了孟家门,他就是你的爷,你的天了。你的半礼是在普通场合下用的,到了正式的场合,比如有直系尊长在场的宴席、年节家宴等,你见了我上面提过的所有主子,都得行跪礼——你得下跪。未免你到时做错,现在我义务帮你练练,来,跪一个吧。”

    何当归静静听完,突然探头往窗外看,面露诧异之色,低呼道:“青儿!你怎么也来了!”

    孟瑛身体蓦然一僵,然后看何当归的脸,确认她不是无的放矢瞎嚷嚷。于是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立马挺直了背脊,其人不回身,面上却没了先前的牛气哄哄的大爷做派。他双眼凸出,小声跟何当归说:“帮我说点好话,回头少不了你好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女子声音响起,笑着问:“小姐喊谁呢?这里可没有青儿,只有一个穗儿,您先将就着用用,要是合心意呢,你就带我回扬州,梳头浆洗缝补裁衣裳,洒扫劈柴做饭包汤圆,咱都是一把好手。不是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好吃不好吃您尝了再说,包你吃了一碗想二碗,三碗四碗下了肚,五碗六碗惦记着!”

    随着这番话,孟瑛缓缓回过头去,见一高挑穿桃红的丫鬟打扮的女子,双手隔着毛巾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走进来——显然跟廖青儿扯不上一文钱的关系!

    他回头含怒问:“何当归你什么意思?!你居然诓骗我,你这是以下犯上!”

    何当归慢悠悠地套上外裳的袖子,扣上纽子,诧异地反问:“三爷你突然又认识婢妾了,真是难得,那婢妾少不得要分辩两句。这丫头是昨个儿才跟的我,我们之间也没说两句话,我记错了名字有什么奇怪的,柳穗是青色的,我把穗儿记成青儿,加上早喊顺嘴了就顺口一喊。三爷你倒真叫一个奇怪,前倨后恭的态度,真叫婢妾害怕。”

    事实上,她还真的让孟瑛吓到了,昨晚听他一直打听青儿,她也只是寻常好奇,青儿怎么惹着的这个小霸王,两人有什么纠葛。可就在刚刚,她随口一喊青儿的名字,竟比喊一声“圣驾到”还奏效,孟瑛立刻就露出怂样了,让她不禁大感惊讶,难道他还真对青儿上了心?怎会这样?青儿和……孟瑛?

    虽然在她心里,青儿是最好的女孩儿,可就一般世俗的眼光,如今十九岁的身材丰腴容貌中上的青儿,可不大是一块美味可口的点心了。而且在大明,尤其是南方各州县,闺阁女子十人九缠足,只要家里条件允许,不必让闺女做力气活儿的人家,十有**都是要给女儿缠小脚的,有了小脚的女孩儿议亲更容易,可以提升一个价码,过门后也更受夫君宠爱。

    而青儿的问题是,她不光不缠足,还有一双天足,用她的话说,“我的脚穿39码都挤脚,可能是因为我家祖上是北方人,骨架子大。可就算生一双42码的男人脚,我也不能为了好看,就将自己裹成残废哪。古代男人太奇怪了,居然喜欢观赏女人的小脚,真变态,小脚都畸形了。唔,我没说你啊,小逸。”

    何当归也是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不过她是天生的小手小脚,到二十多岁的时候都没怎么长大,手长大概只和十二三的女孩子般大。前世的何当归小时候没条件缠足,脚就足够小了,跟缠过的区别也在一两指之间。而今世有条件缠,并且周围女孩儿都缠,她也在老太太等人的监督下被迫缠了两年,渐渐也习惯了,于是脚就更小了。

    而明朝的缠足与前面历代不同,就是尽量保持原形状,不将脚趾缠起,缠出的双足细长,还是很具有观赏性的。可青儿却接受不了,也不觉得脚丫子有什么工艺鉴赏价值,所以她的大码绣花鞋,都是院里绣娘自做的,裁缝店都买不到。照着世俗的标准,青儿实在不是一个传统好女子,无论从里到外。孟瑛突然表现出喜欢青儿的意思,他是一时的新鲜好奇,还是真欣赏到了青儿的独特之处与真性情?

    孟瑛被何当归耍了一回,气哼哼地再次端起架子,又要开训的架势。何当归连忙让柳穗摆出碗筷,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邀请孟瑛来吃,而她自己坐到妆台前,让柳穗再给她梳一个利索的发髻。

    被孟瑛刚才一通搅和,她也不是特别担心孟瑄了,孟瑛可是孟瑄的亲兄长,她对孟瑛讲了孟瑄的“无黑瞳”的怪病况,孟瑛连眼皮都不眨一眨,可见他早就知道,也不着急上火。或许真的如师父所说,孟瑄再过一月就恢复了吧,眼下也只好等他醒了再说。而且,如今她最关心的就是锦衣卫诸人的情形,她的七日清到底有没有成功化解啊,真是急人哪。

    孟瑛优雅地用着汤圆,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吃完了饭就上路,庄外还有我们的十几员暗桩接应,这里是个不祥地,早走早了。”

    何当归征求他意见:“能否在镇上再多呆两日,寻个客栈或民房住,我还有要紧事没办完,拜托了。”

    “没门儿。”孟瑛一听何当归如此郑重其事,仿佛对她很重要,当然要给她捣乱搅局。

    ...

10.第410章 小逸抱我止疼

    [第10章第10卷]

    第416节第410章小逸抱我止疼

    何当归想了想,扯谎道:“事实上,我昨日接到青儿的传信,说她明日就将来饮马镇接我,咱们今日走,跟她刚好错开也就罢了,要是害她在这里遇着什么不好的事,那三公子你如何心安?不若明后天再走,也不耽误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孟瑛听完将信将疑,觉得何当归的话只三分可信,于是问:“信呢?可有凭据?”

    何当归面不改色地说:“是个口信,传信者就是昨夜咱们见到的那具女尸,所以我才会多瞧上两眼,只因她的衣物非常熟悉,手腕上笼着一串红麝香珠,是为了遮掩手下被她嫡母烫出的五个香头小疤。所以就算没了头,我也认得她,就是她捎来的口信,说青儿明日或后日就来白沙山庄接我。”

    孟瑛听她说的眉眼齐全,遂问:“她叫什么名字?”

    “关瞻。”何当归说,“瞧那衣饰和手腕上的标记,应是关瞻无疑,她是扬州关府的四小姐关瞻,死得好惨,白沙山庄真是一块险地。三公子,咱们也别在这儿徘徊了,用完了早膳,就起程杨帆吧。”

    孟瑛双目一闪,蓦然想起临行前,确实曾在扬州听说关府遗失了一名小姐,正在悄悄地寻找,而廖青儿也住关府,让关四小姐捎信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只是,为了传递一个讯息就害死关府一千金,那一旦此事宣扬出去,岂不要让廖青儿结怨于关府……

    何当归也想到这一点,于是补充说:“关四小姐的表兄是廖之远,她仰慕此人故来相投,临行前去跟青儿告了声别,青儿才说,假如看到我在白沙山庄养病,就捎带个口信。因此四小姐惨死与青儿无干,只是不知,杀她的是锦衣卫的援军东厂的人,还是那一路神秘的第三波不明人马,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大卸八块,他们还真下得了手。”

    孟瑛想了想说:“十有**就是东厂手下干的吧,他们最近新弄出一帮‘兽人’,是打小儿用药浸出来的外家横练、金刚不坏体,听说是专门做‘大清洗’的时候用的。断药三日之后,兽人的兽性就占了上风,丢出去就胡乱撕人,出一趟任务几乎损折不了多少,却能让武功高手都头疼。”

    “大清洗?”何当归蹙眉,这样的事,她倒是闻所未闻,“兽人?他们的用处在哪里?”

    “就是用在……某些地方,”孟瑛面露遥想的神色,仿佛是曾亲眼目睹过什么。过了半晌,他做出了决定,“咱们在饮马镇的南边儿入江口找个客栈宿下,派人日夜观望,等廖青儿一到就立马起程回扬州,这里是绝对不能再呆了。第三路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来路,四叔和瑄弟都不能出来掌控局面,咱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坐山观虎斗吧。”

    何当归趁孟瑛这会儿表现出点成熟劲儿,连忙问:“孟瑄他到底是怎么了?受伤,还是生病了?”

    “两者都不是,”孟瑛答道,“他那日听说你出了事,就走火入魔,断气了。恰在此时,四叔他赶来相助,要将一种奇功传给瑄弟,既能救他的命,还能让他的功法更上一层楼。传完功后,瑄弟痛苦大叫,我冲进房中去看时,他就已经是这样了,耳聋目盲,全身的肌肤犹如被小刀每寸深深割过去一样,汩汩往外渗血,手指脚趾的指甲也被从内里大量涌出的鲜血冲掉了,那景象惨不忍睹,将你的床榻都染红了。”

    何当归听得呆住,讷讷问:“怎么会这样?孟瑄他走火入魔了吗?”

    孟瑛摇一摇头说:“四叔说这是传功后的正常表现,开始时比较难熬,开头的几日挺过去,两个月内就能复原,连疤痕都不会留,而那种奇功,则要再等两年左右才能彻底融进瑄弟的骨血之中,化为己有。”

    何当归发愣,什么奇功,到底怎么回事。

    孟瑛叹气:“当时,我瞧着瑄弟那等仿佛被上过酷刑的惨状,心中是说不出的心痛与恐惧,要不是出于对四叔的了解和绝对信任,我简直要怀疑他这是对瑄弟下了什么毒手……唉,别看瑄弟年纪小,却是出了名的硬汉子,三年前有次他挨了父帅几百军棍,皮开肉绽,都没哭一声疼,可在桃夭院那夜,他却从头到尾地喊疼,可见真是疼到了极点。”

    见着了那样的惨剧,真比去年两次上战场的时候,他亲眼目睹的刀过头落、脑浆斜洒的场景更可怖,一下子就打消了他从小到大对“不寂不灭”的奥义和“两世为人”的法则的美好向往。只是传个功而已,为什么会惨烈到这等地步?“两世为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则,四叔又为什么为其冠名为“两世为人”?

    见铁汉瑄弟都撑不过去,几次疼昏过去,然后再疼醒,口中念叨着“小逸等我、小逸抱抱我”,才从那冰冷长夜的剧痛中熬过去。那样的景象,真是将向来对武事怕苦、怕血、怕疼的他吓着了,他从前那些艳羡和嫉妒瑄弟的想法,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连点儿渣渣都不剩了。他只是很庆幸,四叔选中的传人不是自己,当“神人”的代价也太惨烈了,“神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要换了自己,只怕当时就气绝了吧。

    所以,他对四叔说的“当个普通人就很好,正合我意”有了切身体会,那种大型杀戮性的神功,真的只有瑄弟这种心志坚定,不会走上岔路迷失自己的人才合适拥有。要是随便给了张三李四,到时驾驭不住那头噬人的野兽,不止会摧毁自己,还会贻害万千生灵。

    所以,四叔选衣钵传人真的没挑错人,得先有了内在的强大精神力,才能去控制外在的神功无敌。否则就是一场灾难。这样一想,他就真的对瑄弟正式接手齐央宫一点儿芥蒂都没有了,转念一想,将来他和瑄弟之间,就像爹和四叔这样,一在朝一在野,一在明一在暗,共同守护孟家屹立不倒,实在是一桩千古美谈。

    何当归听得直发愣,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孟瑄:“沈适?沈适?你现在还疼吗?”

    孟瑄酣睡如婴儿,孟瑛替他答道:“他现在没多疼了,那传功当时造成的影响很可怕,不过第二日他就长出了新指甲,第三日手脚就恢复如初,再过两日,他的身上的刀痕也褪去了,只有双目和双耳,要等月余才能好。也就是说,这次的上元节武林大会,瑄弟是没有份儿了,真是很可惜,几番角逐到此,却在还没拉开帷幕的时候就提前退出了。我心甚不甘,四叔却说,他在此时传功给瑄弟,为的就是用伤病拖住他,不叫他趟这一滩浑水。”

    “这次武林大会的意义何在?你们在争夺什么东西?”这是何当归长久以来的疑问。问过不少人都没得到答案,每个人都是兴冲冲的热血模样,谈起来又讳莫如深,一脸的“不足为外人道也”。她只大概猜出,武林大会的策划者有样什么宝贝,引着所有人都去抢,连代表皇帝的锦衣卫都纠集一帮人去抢,这太不合常理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孟瑛又露出招牌式的嗤之以鼻的表情,冷哼道:“这点就轮不着你过问了,我之所以将瑄弟的经历详细告诉你,一是要让你知道他为你吃了多少苦,二是见你这两次表现还不错,有了几分孟家小妾的样子,不错,继续保持吧。”他看向床上的孟瑄,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吓了何当归一跳。他喝道:“瑄弟双目不能见风,要用丝巾裹缠,你怎么做事的?竟然如此粗心大意!”

    何当归闻言惊慌,连忙重新给孟瑄包上眼睛,口中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丝巾一会儿工夫都不能摘下,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眼睛恢复得如何了,顺便帮他用湿布擦擦脸。”

    “擦脸?”孟瑛的声音活似个太监,“打算得倒挺好,可是你做了吗?没有!你只顾着自己梳头,何时管过老七吹没吹风?刚夸你两句,你立刻就犯错,再有下次,看爷们如何整治你!”

    何当归这才反应过来,孟瑛又犯毛病,来找她的不自在了,可听完孟瑄这几日的遭遇,她心中难过到极点,连跟孟瑛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了。摩挲着孟瑄温热的面颊,她问:“师父为何要传那个功给他,孟瑄现在不是就已经足够厉害了吗?他的眼睛和耳朵真的能恢复如常吗?为什么昨日用了药就在睡,睡到现在还不醒?”

    孟瑛探头过来瞧一眼孟瑄的睡颜,道:“四叔只说,要是瑄弟连续睡上几天几夜,也不必费神唤醒他,只是得格外仔细看顾,别饿着,别冷着,别吹风,别晒太阳,还得每晚给他洗澡。”孟瑛神气地命令何当归说,“这些都是你要做的份内事,你得喂他吃饭喝水、沐浴擦身,记住别碰到他的眼眶和双耳,也尽量别吵醒他,让他自己醒过来——四叔说,那样他的受益最大,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我也不是很明白。”

    “受益最大?”何当归琢磨一下,猜测道,“莫非,这就是习武之人传说中的‘龟息’?”这不大可能吧,她记得书上说,只有九甲子、一百零八年的功力,才迎来一次龟息。

    “可能吧,四叔没说太清楚,”孟瑛道,“不过他还说,瑄弟本来应该在传功第二日就一睡不醒,事实上他也困得要命,一困了他就用手指掐血海穴,不让自己睡着。”他掀开被子、撩开孟瑄的绸裤,给何当归展示一下那一双乌青的膝盖,“瞧吧,还淤血不散呢,现在是终于见着你了,他才踏实地睡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吵醒他。”

    何当归轻抚着那对乌青的膝盖,后悔自己刚才不知轻重,乱掐孟瑄的手。

    “还有啊,传功之后,他最疼的那两日,日日夜夜叫的都是你的名字,非得让你抱抱他,给他止疼不可。”孟瑛指着孟瑄的手说,“当时我见他双手血肉模糊,不能蜷不能直,没有一刻安宁,我心中不忍,就找去两个身形和你差不多的少女,给他抱一抱止疼,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何当归闻言,缓缓躺在孟瑄身边,轻轻环抱他的胸口。

    “他的鼻子特好使,一闻就知道不是你,我又用你妆台上的香料给那两名少女撒上,你肯定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何当归闻言,又去亲吻孟瑄的鼻息,让他闻到她的无忧香,好睡得更香。

    ...

11.第411章 外甥女乃小妾

    [第10章第10卷]

    第417节第411章外甥女乃小妾

    孟瑛见何当归这样情状,又见那金童玉女相拥而眠的一幕,也不忍心再作弄何当归,只是道:“结果我忙活了半日,弄了个跟你差不多的少女送给瑄弟‘止疼’,他也没接受我的礼物,只说不是你。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当时他不能看不能听,双手没有指甲,已经痛得失去触感,什么都不能触碰,甚至都还没拥那少女入怀,张口就说不是你,三小姐啊,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往后可要心无旁骛地做他的小妾,回报他的深情。”

    何当归看着孟瑄安详的睡颜,只觉得世上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于是她下床合上帐幔,对孟瑛说:“找顶软轿来抬他,既然师父说他不能见阳光,就暂时用个棉口袋罩住他的头。这里有针线,我和柳穗赶制一个,三爷你快找软轿去吧,找一顶宽敞的,我也要坐里面。”

    孟瑛心中应下,口上却哼哼:“你也上轿,岂不要将轿夫累死了……”而人也瞬间出了屋子。

    何当归让柳穗用棉布缝个透气的口袋,她自己则按照柳穗的指示去了陆江北的书房,想找找有无关于一阳指的秘籍,好让孟瑄练了给她治病。可到了那书房附近,远远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一个声音是陆江北的,另一个也是男声,嗓门里透着尖细,何当归猜,八成是个太监。这两人说的都是些繁冗的官腔,何当归也没细听,只藏在一根立柱后,心生疑惑,陆江北什么时候回山庄的,他没发现他们一行不速之客吗?

    如此过了半晌,何当归耳边忽而捕捉到“罗脉通”三个字,立时支起了耳朵去听,可书房里面的谈话声却消失了。她心中忽感不好,有种危险逼近前的压抑感,然后不等她做出反应,已经有一只类似鸟爪的精钢利器落在她的肩头,钢爪轻收,她的肩背就感觉一阵刺痛蔓延开来。纵有百计,此刻也施展不出。

    “住手!”陆江北的声音由远而近,带着冰面具的他从书房中缓缓出来,人坐在一个黄木轮椅上,他斥道,“快放开她!”

    “可是,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手腕以上全是精钢器械的那个人,一边收紧钢爪,一边在何当归的头上说,“陆总管,咱家素知道你心善,可是你该明白,上行下效的道理,昨天的事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要不是你平日对什么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会将贼子的内应摆在身边,惹出了多少祸事。唉,咱家平日也是个菩萨心肠,可这一次也……”

    随着那人的话,何当归只觉得肩背的痛感更强烈,下一刻,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痛处向下滑落,她猜,那应该是她的血。她咬紧了下唇,只是不吭声,心中一念闪过,大概想到了钢爪人是谁,可她要喊出他的名号来吗?话说,她手中还掌握了不少他的罪证,可千钧一发的时候能救她性命吗?她只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很衰。

    “住手,小曹公公,”陆江北的轮椅辘辘上前,焦急道,“她不是奸细,她是我新认的外甥女,一个小孩子家,听到有什么。何况她站的远,能听见几句。当归,你跟我们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何当归垂头道:“我才走进来不过盏茶工夫,听见舅舅书房里有客人,我就止了步,转身出去的时候,忽而听得‘罗脉通’三字,心道,那不是我外祖家老太爷的名儿吗,这才在立柱后略站了站,可没等我站稳当呢,这位公公就出来教训我没规矩了。”这也不算撒谎,她的确没听到什么重大机密,一开始都没听进去,难道她错过什么重要信息了吗?

    陆江北叹气:“你这丫头真调皮,我不是说过前院不能随便来么,这回吃苦头了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何当归轻轻挣动身子,离开了那只钢爪,而钢爪只是抵在红漆立柱上,并未追来,钢爪的主人也没动弹。于是她垂着头,慢吞吞地走到陆江北的轮椅前,问:“舅舅,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陆江北摇头笑道:“腿没受伤,只是人有点儿虚,走不动道儿,山猫就弄来几架轮椅,给我们几人一人一架,坐几个时辰也就习惯了,以后可以经常坐坐。肩膀疼吗?”

    何当归摇摇头:“不疼,这位大人没下重手。”

    陆江北轻声提醒她:“那还不快谢小曹公公手下留情?”

    何当归连忙冲钢爪人福一礼,致谢道:“多谢曹刚直大人明察秋毫,公正无私,不枉不纵,谢大人不杀之恩。”

    “哦?”钢爪人的尖细嗓门响起,慢条斯理地问,“你还知道咱家的名讳是曹刚直?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咱家还从来没见过被飞鸿爪扣住而不哭的女子,年长你十岁的女子也经不起咱家这一抓,哪个不是哭天抢地的。”

    何当归垂眸答道:“小女子曾听舅舅提起过曹大人的事迹,说您是曹鸿瑞大人的左膀右臂,一只飞鸿爪上抓贪官,下毙逆党,东厂上下没有赞声好的。像我这样单薄的小丫头,哪里禁得起您这一抓呢,不过我却心道,我不光禁不住,我也压根儿配不上您这飞鸿爪的名头啊,曹大人怎会真拿此神兵来惩治我?这是断断不可能的,曹大人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钢爪人果然就笑了起来,先是面上泛起笑意,渐渐就笑得不可自抑,只是他笑得这么开放,旁人却听不到他的笑声。而何当归自始至终都是深深埋着脸,也不知他在笑,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半日后他笑完了,方说:“不错,咱家就是跟你开玩笑的,咱家最喜欢跟聪明人开玩笑,还喜欢跟蠢人捉迷藏。陆总管,你管束你那几个蠢笨的属下之余,也得抽空管管你这聪明的小妾呀,下次再有哪个小妾站到书房外赏花,咱家就跟你讨走当下酒菜啦。”

    陆江北微笑:“她是我外甥女儿,小曹公公,你这就走了么,不再坐坐么。”

    何当归默默站到陆江北的轮椅后,表面上是装作要给他推轮椅的样子,实际上是印一印手心里的汗意。过去曾听说曹鸿瑞的义子曹刚直爱食人肉,她也只是当成个恐怖故事听听,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有遭逢这么一号癫狂魔头的时候。

    听说被他惦记上细皮嫩肉的女子,从来没有能幸免的,只因他的凶名太盛,所以东厂的“皇家人牙子”打着他的名号,打着给皇帝充实后宫的名义去民间搜罗美女,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买走的良家女儿,也不知进宫当了宫女没有,皇宫里的宫室复杂人员流动大,哪里查去?只是不少女子走“民间甄选”途经,选秀入宫,从此就没了音讯。何当归暗暗在心中大呼,真是霉运透了才碰上他。

    钢爪人嗤笑了一声,摇头道:“难道是最近新兴的风气么?咱家真叫羡慕。”

    陆江北挑眉:“公公什么意思?”

    钢爪人数排道:“那日我去见何敬先,撞到他书房里摆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跟我介绍,说是他的外甥女,可凌家小姐我见过,根本不是那一位,再看那小娘子羞怯怯的模样,心中还不跟明镜儿似的。还有一日我去扬州找高绝,也是在他的书房外撞着一个白胖丫头,模样挺俊的,我才跟她套了两句近乎,她还想摸摸我的钢爪,高绝就突然窜出来将那丫头给撵走了,还跟咱家说,那个是他外甥女,可众所周知,高绝家里是没有姐妹的。今日在加上陆总管你,就是第三起了,因此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大家都时兴管**的小妾叫‘外甥女’,就像从前时兴叫‘干女儿’一样?”

    何当归光顾着害怕和叹霉运了,又听到“何敬先”和高绝那儿的“白胖丫头”,只顾着胡想,倒没介意曹刚直说的话,可陆江北却怕何当归听了吃心,往后都不同他来往了,于是正色分辩道:“公公没听她刚刚说的么,她是罗脉通的外孙女,是正经小姐,同我亦师亦友,我才认她这个丫头当外甥女。公公可莫想歪了,对她的闺誉不利,也叫我面上难堪,这个玩笑可过头了。”

    钢爪人定睛瞧陆江北,问:“真不是小妾?”

    “千真万确。”

    钢爪人抚掌笑道:“那以这位小姐的资质,再加上跟陆大人的关系,进宫当个才人是没问题了。这样一粒明珠散落民间,太叫人扼腕了,咱家一想到这点,心都揪起来了。”

    嗯?何当归终于不能再垂头当瞎子了,抬头去看时,这位前世就如雷贯耳的吃人魔头,竟然是个面白若妇人、柳眉丹唇的美公子,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喉间细白无凸起,跟她一直想象中的满脸横肉的阴阳人差距不是一点点。单看他翠眉阔宇的气势,还真跟案上的佛像有点相似之处,谁能想到他……什么?要让她进宫当才人?!

    何当归受惊,连忙在轮椅后戳陆江北的背,盼望他出言宽解。可他闷了半晌,只闷出一句:“公公慢走,不送了。”

    钢爪人鼻音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就走了。

    待他走远之后,何当归立刻发飙了:“陆江北你什么意思?你昨天还说怜我命苦,认我做个外甥女,怎么今日这么轻易的就把我卖了?没想到你如此懦弱,关键时刻连句好话都不帮我说,你是故意的吧?要拆散我和我的心上人?就因为他得罪了你们厂卫,还打伤过你!”

    陆江北平静答道:“我为何要拆散你与孟七公子?你们郎才女貌,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对情侣都般配绝伦,委实叫人生羡。而且你缓一口气再听我说,曹刚直此人我了解,他的性情大异旁人,非常多疑,行事也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假如刚刚我反驳了他的话,或者为你求情说不进宫,又或者推翻我之前的话,承认你是我的妾,则会暴露我对你的重视,那反倒不美,极有可能引的他真对你上了心,去查你的来历,若知道你还未许配人家,更可能会硬选征你入宫。”

    “你……那个……七……公子?”何当归破天荒第一口吃了。

    “是啊,”陆江北点头,“孟先生跟我提过了,你和孟七公子孟瑄两情相悦,不日里,你就要做孟家妇了。既然你倒霉遇着了曹刚直,还被他一眼相中,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七公子尽快娶你过门。东厂只选征待字闺中的女子,不选民妇和官员的女眷,你二人假如有情,就该趁早成亲。在此事上,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就当是赔罪了。”

    ...

12.第412章 心头血处子血

    [第10章第10卷]

    第418节第412章心头血处子血

    何当归口吃着问:“你怎知道我……他是孟瑄,你想干嘛?”陆江北既然知晓了,孟瑄就是三年前的“逆党”和三年后的“刺客”,还不立刻就将孟瑄抓起来了,怎么还会好心她和孟瑄做媒?陆江北此人,越来越让她觉得可怕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江北依然平静地说:“抓素潇潇那次,只是半路插花,并非圣上指派的任务,因此我早就遮掩过去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细节的问题,以及素潇潇当年出宰相府时,藏在襁褓中的物件,这些我都跟孟先生商议好了,你不必操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而扬州那次,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占山岗的乱战,是合法合理的,所有人都在乱战,就算七公子不蒙面就上山岗来找茬,我们也不能依仗厂卫之威,去孟府兴师问罪。”

    合法合理?占山岗是什么样的乱战,为什么要占山岗?

    这个疑问在何当归脑中只一闪而过,然后就再也不关心了,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两点:“陆大人你的意思是,你不再追究孟瑄对你们的两次冒犯了?你能保证,明里暗里都不追究,也不对孟瑄怀恨在心吗?还有,你说的‘孟先生’是谁?是保定伯,还是……”师父孟兮?

    陆江北答话之前,却先笑出声来:“孟兮先生跟我说,你和七公子好得如两股麻花糖,扭在一起分不开,我还将信将疑,虽然你二人一听就很匹配,可我却无法想出你变成一股麻花糖的样子。不过如今看你满面焦虑的样子,才知道世上也有让你从高高的云端,心甘情愿地走到地面上的人,也有一个男人,能让你露出凡俗女子的表情。看到这样的你,我心甚悦,又怎会再跟我的‘外孙女婿’过不去?你放心,此事我没有传开,锦衣卫其他人并不知晓。”

    “舅舅大人说哪里话,我实是一个俗之又俗的女子,往日不在情爱上放心思,只是因为自私罢了。”何当归如此应答着,却忽而想起了,冰窖里,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刺客的可不光一个陆江北!假如她马上就嫁给孟瑄,那会不会引起段晓楼的反弹,会不会害到孟瑄?这样想着,她迂回地问:“您知道雪枭是奸细的事了吗?您有没有去冰窖中察看情况?”

    陆江北直抒胸臆地说:“段少那头你也不必担心了,我去过冰窖,也看见了寒冰池地面上,你留的‘系我半生心,负你千行泪,空凭吊。感念君良意,愿许来世缘,至此休。’”顿了顿,他方说,“这词不能留给段少看,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我们一贯喜欢逐猎与征服的游戏,对于不喜欢自己的女子都如此,何况你的词句还句句含情,表现得对他余情未了。所以,若你想好好跟七公子过日子,不再麻烦缠身,你就不能再想段少和宁王。所以,你的留言我给你抹去了。”

    何当归愣了,她的留言“句句含情”?她不该再想段晓楼?

    她是不打算再想他,可前提是段晓楼不想她也不找她,她才能踏实下来呀。对他,她实在有说不完的愧疚。她现在跟孟瑄有多甜蜜,对段晓楼就有多愧疚。段晓楼一直说当年他们之间恋情破裂,是他太着急坏了事,破坏了他的一贯良好形象。而她却知道,段晓楼犯的是小错,她犯的是大错,假如她能不那么自私,现在段晓楼也不会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她该怎么处理这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心中堵闷,她叹一口气,牵动了肩背上的伤口,更觉难过。

    陆江北转动轮椅,招呼她进书房里用茶,于是她跟着他进了书房,一进去就见紫檀木茶桌上摆着各色茶具,而红泥小炉上正温着一只紫砂壶,上面茶香袅袅。陆江北笑道:“喝茶与喝酒不同,喝酒时,无论跟至交好友喝,还是跟曹刚直那种人喝,酒到嘴里都是一个味儿的,区别只在于,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对头半杯醉。而喝茶么,跟曹刚直喝,咽下去苦涩如药,跟你喝么……还不知是什么滋味,咱们现在来试试吧。”

    说着,他将六个钎木根抠成的形状各异的茶杯一字排开,涤手、洗杯、烫杯、倾茶等动作做得从容俊洒,让何当归都挑不出一点儿刺来,怪道都说,品茶观人,茶艺还是次等的,在袅袅弥散的水汽中观人,自己的双眼也比平时明亮些,看人更准些。就这么看陆江北此人,好像真跟他往日中努力呈现的一样,是个无欲无求、公义大于私欲、位高权重却没野心的那种道德君子。

    这样一番观察,何当归对陆江北刚刚说的那些话又信了两分,再一杯碧螺春喝下去,心也安定了不少。或许事情真的如陆江北说的那么好,她可以顺顺利利地与孟瑄结连理,再不用一天到晚的瞎操心。

    “丫头,你真的不用一天到晚的瞎操心,”陆江北竟然张口就将她心里的话讲出来,“有很多事是放着给男人操心的,你实在操心过头了。你们学医的人不是最讲究养生之道,殊不闻,思伤脾,脾生寒,你现在还被寒气萦身,当多多谨慎才是。”

    何当归闻言连忙问:“那我的七日清到底该怎么清去?昨日我拜见孟瑄的四叔,他说我患有不孕之症,可我自己诊脉却瞧不出,他说的会不会就是七日清寒性带来的恶果?我该怎么治疗下去?”她想张口就问陆江北要一阳指的口诀,又怕他会一口回绝,让她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就这样迂回地问出来。

    陆江北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急得何当归快冒火了,他才说:“是这样,当归,我能理解你千帆过尽、寻寻觅觅、终于找到良人的心情,也相信如今的你最想的就是好好跟七公子过日子。所以眼下的状况是,你想治好七日清的寒毒,想要一阳指口诀,而我,想救段少和宁王,想让他们二人从此不再为情所困,从往事里面走出来。你能支持,我这样的私心吗?”

    私心?何当归奇怪地眨眨眼睛,陆江北对段少有私心说得过去,何况这算什么私心,她也有这样的私心;可陆江北对朱权……有私心?他们什么关系?……朱权?!

    她瞪大眼睛问:“朱权没死?!”

    陆江北怔一下才笑道:“谁跟你说他死了,他昨日只是溺水,现在已无大碍。不过,他这次无大碍,不代表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他口中卖着关子,目光锁定了何当归,慢慢道,“丫头,离心归的影响力太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一阳指口诀,这个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也得给我一样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何当归一直面临陆江北对于“离心归”的指控,到现在仍是一片迷惘,也不打算再解释了。如果陆江北有法子了断这一切,那她很愿意按照他的法子去做。

    “你的处子血,或者心头血,二者选其一,”陆江北提出这样的索求,看着何当归呆呆的脸,他说道,“我猜你一定还没看过我送去冰窖的那本书吧,那书上提到了解去‘王者离心归’的两种方法,就是用身上有‘王’的那人的心头热血,取出给身上有‘妾’的那人做药引。而心头血毕竟取之不易,对人也有损害,所以假如带‘王’的是女子,而且是处子,则还可以用她的处子落红做药引。”

    何当归沉默片刻,点头说:“好,我答应你,虽然你说的话我半句都没听懂,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假如一杯心头血就能换取耳根清净,那我真是巴不得立刻取血,剪断跟那个人的一切关联。至于取心头血的法子,我大概知道几种,只是我现在身子非常虚弱,同时被几种病和毒物困扰着,连内力都消失无踪了,此间苦楚,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我想,我的血现在八成也有毒,入不得药,不知舅舅大人你是不是急着要?”

    陆江北摇头笑道:“既然你应承下了,那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身子痊愈后再讨不迟,就是过两个月也无妨,只要你记着有这么回事,等我下次到访时,你要是方便了给我就行。”

    何当归点点头,放下茶杯问:“那我的一阳指口诀呢,我想让孟瑄练了为我治疗寒毒,寒毒清了,血才干净。”

    陆江北沉吟着说:“按说你应该每三日就用八荒指疗养一回,直至你嫁人的那天,可我从孟先生那儿听说,七公子两月内都不能动真气或使用武功。我理解孟先生的意思是,以七公子为首的齐央宫,彻底退出了上元节武林大会的角逐。这实在是件好事,可问题也跟着出现了,那就是七公子近日内都不能为你暖身,并且八荒指也不是速成的工夫,就算七公子天纵聪明,也得学一个多月才能用在你身上,那还得是他身强体健的时候。因此,就算我将口诀给你,你练不来,七公子没法儿练,给了也没用。”

    何当归点头:“我理解舅舅大人做什么都喜欢慢工出细活,可我这边已经火烧眉毛了!我昨夜小腹疼得像刀子绞一样,我怀疑就是你们的七日清闹的,我这个是急症,陆郎中!能否速速说明你的意思?”

    陆江北抬手,轻拍一下何当归的头,作为安抚她躁动的情绪,并用快一些的语速说:“我的意思是,等你回扬州之后,从元月十四开始,你每三日就往十里坡雪花甸陌茶山庄走一趟,我,或者高绝,或者山猫,我三人轮流为你用八荒指驱除下体寒凉,直到七公子恢复康健后,我再私下传他八荒指,让他在你们成亲后继续为你驱寒,如何?”

    何当归觉得陆江北的提议不错,可仍有两点问题:“我不想麻烦廖大人,能不让他参与吗?还有就是,我这七日清难道是一辈子都清不了的?怎么成亲后还要日日驱寒?”

    陆江北笑了笑,刚要作答,却眸光一转,冲门口打招呼说:“老高,你来得正好,我要出去跟曹刚直说几句紧要的话,你拿金创药来,为当归处理一下脸上和肩上的伤,再给她用八荒指暖暖身子,我瞧着她的脸色不大好。”

    何当归也闻声回头,见戴着冰面具的高绝拄着个半人高的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仿佛不乐意被差使,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只不答话。不过,被陆江北一提醒,何当归才想起自己下巴上有昨日被雪枭的刀气扫过的伤痕,孟瑛的包扎技术太菜,她睡觉时就挣掉了,到现在还放着伤口没处理呢。至于肩头的爪伤,好像只有些微的刺痛,应该不算什么伤,只流出一道血就结软痂了,那个曹刚直大概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而且,她本来是为了偷一阳指口诀而来,没想到一出来就耽误这么久,等孟瑛找了软轿回来,一见她不好好守着孟瑄,又跑出去乱溜达,那他又要微词抱怨了。想到这里,她谢绝道:“都是一些小伤,我回去让我侍女帮忙上药就行。对了,那个柳穗,凌小姐的前任丫鬟,她想跟我回扬州罗府,不知有无问题,要不要缴纳什么税银。”

    陆江北听得她自从被讨要“离心归”的解药“心头血”之后,态度和口吻就变得冷硬起来,可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宽解的办法,只好起身走到书桌旁,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蜡丸装上,回身将蜡丸递给何当归,说:“上次你赠我一蜡丸妙计,助我们脱困,我还一直留着这蜡丸。现在我也东施效颦做一蜡丸留言,等你回到了扬州,什么时候想看了,就打开来看看吧。”

    说着,他抬手将蜡丸一掷,被何当归接在手中。何当归摊在掌中一瞧,果然是自己上次给陆江北的那个盛药专用的小蜡丸,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要付诸笔墨,还要回扬州才能看?

    而陆江北匆匆离去后,高绝发话了:“脱衣服吧,疗伤。”

    ...

13.第413章 小女孩你也抢

    [第10章第10卷]

    第419节第413章小女孩你也抢

    “脱衣服吧,疗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看一眼残疾人士高绝,用鼻音谢绝道:“不劳费心,高大人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你这副颤颤巍巍的样子可真叫人担心。那么,柳穗我就带走了,我们也要离开山庄了,别忘了提醒陆大人,我的‘合禾七日清’还没清呢。”该死的高绝,若不是他,她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连内力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是七日清的缘故,还是有人像孟瑄一样,趁她昏迷那几日盗走了她所有内力?总共有一甲子半呢!谁这么凶残和不要脸?连小女孩的内力也抢!

    这样腹诽一通,耳边却听得高绝冷冷道:“你自己脱,或者我帮你脱,快点。别以为老子很耐烦招呼你,老子现在看见人就烦。”态度恶劣到了极点,何当归诧异端详他的状况,发现高绝拄拐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都少了一截!名副其实的“八荒指”了!

    她变色道:“你没手了?!对不起,这样看起来,你比我严重多了,那我心里就好过多了,呃……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请……节哀顺变吧。”重重叹一口气,心中真有点儿为高绝难过,他又不是那多手的章鱼,也不是那可重长尾巴的壁虎,好端端的一个人少了两根手指……唉,青儿你也默哀吧,你的密斯特瑞特,他手残了,啧啧。

    话说回来,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乱战,又为了什么名义而战斗,值得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往日里最神气活现的锦衣卫,在京师中横着走的八敖螃蟹,如今个个都成了“冰雕脸”,吐血受伤也变成了常事,这可真是史上第一怪事,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争夺成这般?有什么东西,是皇帝一道圣旨要不到,强行索贡也没人领旨进贡的宝物?

    相信高绝冰面具下的脸,和其上的冰面具一样臭,他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棍走进来,坐到紫檀木茶桌边。她有心招呼他喝一杯再给他看看伤,可心中实在惦记偏殿耳房中呼呼大睡的孟瑄,于是起身告辞道:“你休息吧,手指少了,以后再接就行了,就像刚刚那位铁爪公公一样。”边说边福礼告退。

    可她的言语和态度,立时就激怒了高绝,但见对方怒目吼道:“你竟然将我和曹刚直相提并论?你连伤口都不给我包扎就走了?好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为了救你弟弟何当游,我可是狠狠得罪了段晓楼,他到现在还气着我呢!你就这样报答我!”

    何当归呆了呆,如此多话又讨要人情的高绝,她还真是很少见,通常此人都是打一棍子出一声的闷葫芦。而她离得近,更瞧见高绝的右腿小腿肚子上深深插着一排齐整的燕子镖,有十枚之多,看样伤了有几个时辰了还没处理,血都干涸了;再抬眼去看高绝的眼神儿,她忽而明白过来,他刚刚说的“脱衣服吧,疗伤”,不是指为她疗伤,而是在命令她,给他脱衣服疗伤!

    弄明白了高绝言简意赅的深意之后,她当下做出决断,让孟瑛他们等她一会儿吧,她是大夫,看见伤者本来就不该不理,何况伤者还向她“哀声求救”……呿,他大爷的。

    按照高绝的指示,她从一个闷柜中找到了锦衣卫专用的疗伤药物和器具,先用小竹刀将高绝的整条黑裤腿给割裂撕开,露出他腿肚子上的镖伤,一数,还真是不多不少十支镖,刚要摸上第一支,将之取出的时候,高绝喝着碧螺春,慢悠悠地告诉她:“这个不是普通的燕子镖,没入腿肚子里面的部分有三根兽爪样的倒刺挂着肉,一扯就将血肉也扯出来了。”

    何当归闻言手向后一缩,讷讷地问:“不能用手拔?那该怎么做?我不擅长处理疮伤,我看见这些就犯怵,你有银针吗?”她从陆江北那儿要的银针搁妆台上了。

    “要是能用手拔,老子还用你干什么?”高绝态度恶劣地说,“你自己想办法,别将老子腿上的皮肉全扯走了,否则老子狠狠修理你。”他瞪眼看着满面为难的她,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不知道你这样的怎么能坐堂看诊。”

    何当归瘪嘴,念在他是伤员的份上不予计较,沉心思了一会儿,她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匆匆去一旁的盥水间打来一盆滚开的热水,端到高绝脚下,诚恳地说:“比起皮肉撕扯的疼痛,用开水烫脚的燎痛就不值一提了,假如你信得过我,就将靴子脱掉,将双脚沐进这盆开水中。直到我处理完你的腿伤,你都不能把脚拿出来,也不能动弹,若你不相信自己的定力,可以自封住腿上的穴道。”

    高绝默默喝茶,不说行,也不看地上那盆蒸汽冉冉的热水。

    她又劝道:“用双脚的烫伤,换取腿伤最大程度的复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盼你遵从医嘱,快下决断。”

    于是高绝慢悠悠地开口了:“穴道不必封,可靴子得你替我脱,我没有自己脱靴的习惯。”

    何当归听后先是一恼,可忽而又发现高绝的坐姿不大自然,不由绕到他背后看了一眼,不禁发出一声低呼:“你、你的背!”

    这下,她总算明白,高绝为何要让她给他“脱衣服”了——原来他的背也受伤了!高绝的整个背脊,至少有一半儿的地方都有灼伤的痕迹,大概是护体真气发挥作用的缘故,灼伤还算控制在肌理表层,可他并未认真处理过。那花秃子一样的伤背热度惊人,滚滚的热气,夹杂着酒气和男性气息迎面而来,所以她猜,高绝受伤之后,大概只用烈酒随便浇了一回背,就丢在一旁不管了,真是乱来。

    何当归叹口气,陆江北怎么搞的,说什么让高绝帮她治病,就丢下他们走了,可现在一瞧,高绝他自己的伤都足够普通人死两回的了,哪儿还能帮到她?

    当下,她只好不避忌讳地给高绝宽衣脱靴,本着先易后难的顺序,用伤药中的一瓶碧绿的汁液,据高绝说是清洗伤口专用的,给他洗背上药。回头看地上的开水已凉了两分,于是又去找了火炉来,将铜盆烧在上面,水开之后,她用眼神示意高绝——放脚吧,表现你爷们气概的时候到了!昔有关云长刮骨疗毒,今有你高审心烫脚拔镖!

    高绝还算识相,他死皮耷拉眼地将双脚搁进开水盆中,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默默喝茶。握茶杯的右手微抖。

    何当归连忙借着他这一痛的契机,将火烧酒浸过的匕首插进那只中镖小腿的皮肉中,一刀一个,将那些带有倒刺的燕子镖挖出来,总共有十个,就将是十刀。此时高绝全身肌肉都紧绷着,惟有小腿肚最松弛,因此下刀取镖还算容易。她微松一口,尽量不将手下的小腿当成个活人,只当一块木头桩、蜡人腿,只有这样去想,她下刀时才能控制着不手抖。

    等全部燕子镖都取出后,她汗透重衣,高绝还酷酷地摆着个喝茶的姿势,她心道,真是个木头人。却未曾注意到,他紧抿的薄唇被咬出两个血洞,与其说是喝茶,倒不如说是漱口。

    让他从沸水盆中撤出双脚,又给他的小腿包扎伤口,只做到一半,她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笑,虽然是笑声,却没有丁点亲切意味。她回头,见到一名高大的橙衣男子倚着门框看她,是个她不认得的人。那人身量与高绝相仿,戴着冰面具,露出的口鼻和颈部肤色细白,喉结很浅,莫非是宦官?听说锦衣卫有一大半儿人都是公公出身。

    “蒋毅,你又不见人了,”高绝抬眸看向门边,冷冷道,“最近你越来越懒了,完全不像你的作风。”

    “谁都有偷懒的时候,老太爷不也有闭眼躲清静的时候?”橙衣男子出声答话,声线比高绝这位真爷们的声音更粗,让何当归打消了第一印象的判断。蒋毅?三年前在水商观山上遇到的一众人中好像就有他,不过印象已经模糊了。他就是宗乔的表兄?

    “你给她治伤,用八荒指。”高绝一推何当归的伤肩,就像蹴鞠一样,将陆江北托付给他的麻烦人物再踢给另一人。

    何当归自然不愿让陌生男人给疗伤,刚要谢绝,又憋住了,因为她的小腹又传来昨夜经历的那种抽痛,比第一次的轻一些,可也让她心惊了一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难道真是七日清的寒性造成的,难道真如陆江北所说,不去寒性,就有不孕的危险?再联想到幻梦中的孟瑄说,她嫁给他之后,他们一直想要孩子却要不上,难道是这一次的遭遇毁了她的健康身体?

    “为小姐暖宫,是鄙人最爱做的事,何况这位何小姐勇敢镇静,让人不能不佩服。”蒋毅悠然地答道,“不过我的十指都被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扭断了,接好了四根,另外六根都是粉碎,现在还在排队等小曹公公的神药。这样的我,恐怕帮不了这丫头了。”

    他亮出双掌,果然紫涨可怖,何当归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手指都疼了,不想在这里再多待片刻。这群家伙个个都像面人、木头人一般,仿佛伤口都不疼的架势,她却已受够了满屋的血腥气,突然觉得这里像是暗黑地狱,非得立刻出去吸两口人间的气儿不可。这样想着,她简单跟高绝告别,脚下慌张地往书房外冲,可出门的一瞬间,经过那个叫蒋毅的橙衣人身边时,小腹的抽痛突然如炮仗一样炸开,强烈到她当场就吃痛不住,连站直身子都办不到。

    再艰难移动了半步,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感觉额际有汗珠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耳边好像有人在呼唤和说话,可那些声音变得非常遥远——

    “何小姐?何小姐?呵呵,你的头上落了只蝴蝶,我帮你捉走。”

    “蒋毅!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看看她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哈哈……”

    所有声音远去,何当归沉没入黑暗,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切。

    ...

14.第414章 船上一波邂逅

    [第10章第10卷]

    第420节第414章船上一波邂逅

    “小逸?小逸!小逸你醒了吗?”

    眼睫颤动,想要睁开双眼却是力不从心,左手手指蜷动,指尖处传来温暖绵软的布料触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着,有一个清甜的果子香气在鼻端涌动,有一只软乎乎的手掌搭在了额头上,那声音、气味和手立刻让她感觉到安心,于是长舒一口气,沉沉睡去。梦里,一切安好。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双眼顺利地睁开,感觉身下面一摇一摇的晃荡,第一印象是,天光已经黯淡了。她一觉睡到晚上了么,她在哪里,孟瑄又在哪里?

    本来找不到半分力气,不过一想起孟瑄还昏睡不醒的事,她一急,倒生生挣回两分力气,从一动不动地躺姿,倏地撑着坐起来。可是起身到一半,她感觉后继无力,又软绵绵地躺回去,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背心上,有温热的皂角香气接近,有冰凉的水果喂到嘴边。她抬眼去看,是柳穗,于是顺从地张开嘴巴,“啊——”

    嗯?她觉得哪里不对头,于是开口问:“啊……咿……啦……”

    嗯?何当归蓦然睁大双眼,看清了室内的灰暗低矮的布置,以及她身下睡的窄窄的单人床铺,再看一旁木桌上的花梨灯盏,居然是钉死在桌面上的,加上人有一种微微摇荡的感觉,她立刻想到,她和柳穗现在是在船上!运气沉声,再开口,她依然是:“咿……呀……”就完了。

    怎么会这样?这样的经历,那日在冰窖中醒来时也有一次,第二回遭逢,她心头倒显得太过平静了点,连腹语也不着急用了,只跟柳穗做了个喝水的姿势,又指了指桌上的灯盏。船舱里黑漆漆的一片,为什么不开灯呢?

    柳穗还是用个竹签举着一片凉沁沁的水果,往她的嘴里戳,口中道:“老爷说,小姐醒了要先吃渍甘桔,吃一碗才能喝羹。小姐你尝尝,用枣花蜜渍出来的,甜得不得了!我们都是泡茶喝才放一片儿,省下来全在这里了,你一口一个全吃了吧!”

    何当归听得糊涂,从哪儿冒出个老爷?她不自觉地张张嘴巴,于是一片甘桔入口,果然香甜细腻,她慢慢地咀嚼咽下,还是口渴异常。借着昏暗的光,她瞧见柳穗腿上还有一个西瓜盖盅那么满满一盅,这怎么吃得完?于是她摆手表示吃不下,然后还是指桌上的花梨灯。

    柳穗对于她不能讲话一点都不稀奇,仿佛老早就有人跟她说了,再将一片甘桔喂上,同时换个姿势扶着何当归的背,脆声道:“老爷说他不喜欢屋里点灯,黑麻麻的才好,小姐你睡了两日了,眼皮儿也涩,等会子再点灯罢。”

    老爷?又是老爷,老爷是谁?睡了两日了?这么久!何当归想通过一个表情的困惑提问,可是黑麻麻一片,咫尺间的柳穗也只看碗里的桔子,没看她的脸。她犹豫一下,用腹语问:“老爷是谁?”

    柳穗闻言大惊,扶着她的手松开,同时腿上的西瓜盖盅滑落,一碗香沁沁的蜜渍甘桔眼看就要贡献给地板。何当归没想到柳穗真的知道她嗓子不能讲话,更没想到她如此不禁吓,因此来不及救那碗桔子,眼睁睁地瞧着它倾斜着坠落下去,心中呼一声可惜。

    可是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落到一半儿的甘桔,连带里面渍出的蜜汁,全都定格在半空中,然后,全数缓缓回归西瓜盖盅里,盖盅也从倾斜变正平,慢慢悠悠地升起,长眼睛一般重新落回到柳穗的腿上。而这整个儿过程,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引导,却实际上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怪现象?

    何当归见过的人里面,只有柏炀柏大概能做到这样的“戏法”,可柏炀柏能做出的事是有严格限定的,比如只能对桃子发功,而不能对桔子有影响,再比如,只能在乌漆麻黑的环境里完成,不能走到大太阳下做——这些都是柏炀柏自己讲的,她也没认真听过。反正“神棍”的形象早就深入她心,就算在第七境墙上亲眼看到,柏炀柏的招魂阵救过她,好像很有道行的样子,可她潜意识中还是觉得他骗人的戏法多过真正的本领,不能拿他当神人崇拜。

    “柏炀柏?是你吗?”一时不提防,她就忍不住用腹语将这话问出来。其实心下倒不觉得柏炀柏在这里,因为没有熟悉的气息在。

    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你还认得柏炀柏?听口吻,你们好像还相熟?”这个声音是,师父孟兮。

    何当归顺着声音往后边角落里去看,果然见他坐在一把立式躺椅里,不知已这样无声息地坐了多久了。他的上方有一道船缝,不算太明亮的天光落下来,光与影切割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他的面容,大概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亿万面孔中,那最完美的一张吧。何当归心道,他既不先问她怎么会说腹语,也不问她怎么变成哑巴了,倒打听起柏炀柏来,他和柏炀柏有什么纠葛吗?

    那日见到孟兮,何当归倒真在心里比较过这二人,毕竟同是大人物,而且都喜欢算卦,都有高人“范儿”。跟孟柏一比,如今那个二十五六岁的齐玄余还是显得轻佻和粉嫩了点儿。

    柏炀柏的名声么,张口说一个“道圣”几乎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在西北那块儿,都快将他神化了;而孟兮的“齐央魔主”的受众范围就小多了,大概只有真正行走江湖的人才听说过,并敬仰畏惧。这样一算,柏炀柏的名气至少比孟兮大十倍,可何当归觉得,从个人气度和底蕴上讲,孟兮的本事比三个柏炀柏那老小子绑一块儿还有看头。这么一推论,柏炀柏就是个名不副实的假货,孟兮则是名过于实、深藏不露的真货。民谚说的多好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何当归还未答话,柳穗的桔子又送道嘴边,同时孟兮说:“我已经让她睡着了,有什么话你不必忌讳,但说无妨。”

    “啊……呀……唔……”何当归偏头看到柳穗合着双眼,心中一惊,忘了自己现在变哑了,想惊呼一声“睡着了?她还给我喂桔子呢!”可开口后又是一串单调无意义的音节,让她心中一阵低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一醒了发现此事,她就给自己搭脉瞧过,并不见任何异常,就像她完全瞧不出,孟兮说的那个“不孕之症”一样。怎么分析她的脉象,都是健康清爽,既没有沉珂,也没有新疾,更无中毒迹象……唉,连续几番遭遇,她都快质疑起自己的医术来了。自己到底怎么了?

    心中难过之余,右脚踝和左臂处传来了一阵阵刺痛的感觉,她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两处伤是她作孽跳城墙时留下的骨折重伤。怪事啊,她从冰窖里出来的那日,根本不受骨伤影响,就跟没受伤一个样,怎么事隔两日,又突然间这么疼了!是那天的情况不正常,还是今天的她有问题?咝——她倒抽冷气,真的好疼,像浸入凉水中的关节疼。

    她用腹语呼痛道:“师父救命,我的右踝和左臂疼得受不了,酸疼酸疼的。孟瑄呢?他醒了吗?”本来还打算好好照顾他,像孟瑛说的那样伺候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睡就睡了两天……咦?她是怎么睡着的来?企图偷一阳指口诀,遇着吃人魔头曹刚直,和陆江北喝茶聊天,给高绝烫脚取镖,然后,突然肚子疼,疼昏过去了!

    这时候,她的嘴唇上还是黏着一片蜜甘桔,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的柳穗,也没断了给她喂桔子,大有她不吃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何当归只好张开干渴的唇,含住那片桔子,还没开始嚼呢,下一片桔子就又贴上来了,她撇开头,都撇不走那片黏腻腻桔子。

    “蜜渍桔子对你的嗓子有好处,”孟兮又开口讲道,“饮马镇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大吉了,我一说你需要吃蜜渍桔子,彭渐那小子立刻连夜去旁边的落日镇买来蜂蜜和甘桔,坐快船撵上咱们的船,就为了送此物。此物须得干渴时吃才能作药,而且桔子中也有汁水,你再多吃几个就没那么干火了。”

    何当归听完第一句,二话不说(丫的根本没得说)就开始配合柳穗的喂桔子动作,一口一个地猛吃,当成药吃。一边吃,她一边用腹语问:“师父你不奇怪我怎么会说腹语吗?”

    “瑛儿告诉我了,说什么你精通腹语术,”孟兮语带笑意,“如今一听,却是差强人意,只能算是‘能听懂的人话’,算不得‘精通一术’。”

    差强人意?好吧她也从没自称精通过。何当归嘟着嘴巴嚼桔子,腹语问道:“师父瞧不上我的腹语,那您一定腹语很厉害啰。”心中有一点疑惑,彭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不是在京城太子府当文笔吏么,只是把话没问出来。她最后一次见彭渐那小子,好像还将他给得罪了。

    “我现在用的也是腹语。”孟兮告诉她,“用腹语可锻炼小腹肌肉,长此以往,有无穷妙处。”

    何当归诧异回头,屋中昏暗,看不分明,下一刻桌上的花梨瓷边灯盏自己跳出一束火苗,照亮了整个儿室内,而此刻屋中的三人,并没有一人接近过那盏灯。何当归大概明白这是孟兮的高明手段,心中不免惊叹道,什么样的武功能达到如斯地步,连动作都省了,只是静坐着就能凭意念操控物体,还能点火?

    “我晚上不喜欢点灯,又见你睡的很香甜,用不着灯,就给柳穗下了一个不点灯的冷字诀。”孟兮又说,“瑄儿的事你不必担忧,我见他也睡得很沉,再掐指一算,他这一觉至少要睡足六日六夜,不宜惊动,于是先命人用一叶轻舟将他送回扬州别院,静养去了。至于你的嗓子,我是听瑛儿说的,之前那段晓楼对你因爱生恨,曾交给瑛儿一瓶药,说是下在你的饭食中,让你吃了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巴一动未动,果然是在用腹语。

    “段晓楼?”何当归诧异地睁眼,径直反驳道,“不是他,绝对不可能。”

    孟兮点点头,刚要回答什么话,这间船舱外面却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吵闹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叫嚣着:“你这只沙文主义的猪!太阴险了你,真是没看出来啊你,没想到你的心肠这么硬,你比高绝还冷酷无情!”

    “高绝?”接话的是孟瑛的声音,“哦~~~原来,你的心上人是高绝!好啊,我终于知道了!”

    何当归在船舱里登时双目一亮,这是青儿的声音,是青儿来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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