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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秘密全文阅读

作者:牛角弓     冬至的秘密txt下载     冬至的秘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章 长毛的死胖子

    “我说我记得你味道。”胖鸟蹦蹦跳跳地凑过来,很耐心地解释说:“你们族人身上都有一种很奇怪香味。嗯,就像山百合似。我一闻就能闻得出来。”

    “不是这一句。”凌冬至脑子里嗡嗡直响,“是头一句。我是被扔出来孩子……是什么意思?”

    胖鸟连忙摇头,“不是扔出来。是被你们族人扔这个院子门口。让我想想,那时候是半夜,天还没亮呢。漫天大雪,把我窝都……”

    “你他妈胡说什么啊,”凌冬至觉得自己思维完全错乱了,“我从来没有被扔出来过好不好,我是家里小孩子,老爹老妈不知道有多疼我。”凌爸凌妈都是特别宠孩子类型,怎么可能把他扔出去?一定要扔话,那也一定是扔凌立冬。

    胖鸟像是不明白他争辩什么,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就扔门口,后来有人从这个院子出来,就把你捡回去了。”

    凌冬至,“……”

    胖鸟见他不出声,以为他被自己说服,又木架上蹦跶两下,语气也轻了一些,“那个人是出来藏孩子。开院门时候差点踩到你,后来你哭了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就把你抱起来了。”

    凌冬至觉得口干舌燥,全身都像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偏偏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让他什么都不能想。他身上仿佛压着什么东西,额头渗出大颗冷汗,心中却有种大祸临头似深刻恐惧感。

    “什么……什么藏孩子?”凌冬至听到自己声音变得沙哑,“往哪儿藏?”

    胖鸟转动着自己脖子到处看了看,不太确定地拍打翅膀指了指院子外面树林,“就那边。他把一个小小孩子藏到那个树林里了。”

    凌冬至浑身泛起寒意,鸡皮疙瘩争先恐后从皮肤上爆了出来。

    冬天下着大雪夜晚,谁会把小小孩子藏到树林里去?除非那个孩子已经……

    凌冬至手紧紧抠窗棱上,额头冷汗滑过面颊,啪嗒一声滴了他手背上。他本/能地想反驳这头傻鸟话,可是喉咙像是肿了起来,压迫着他呼吸,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温馨而美好夜晚,他开始憧憬他爱情时候,这个长毛死胖子就像一个从天而降邪恶使者,用一个他从来没有预料过可怕消息,将他自以为真实过往击打面目全非。

    凌冬至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性,自己竟不是凌爸凌妈亲生孩子。

    这怎么可能呢?!

    胖鸟絮絮叨叨地说:“那时候刚刚开始下雪,山里还不太冷。否则你早被冻死了。你们族里那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悄悄问,还是我告诉他们这家里有人要生孩子了……”

    凌冬至觉得麻木之中有一根神经猛然一痛,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们那个族人不是都跟你一样么?”胖鸟木架上蹦跶了两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似,“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话啊,你等着。”

    凌冬至看着它拍打着翅膀飞过院墙,肥胖身体院子里投下诡异黑色影子。

    院子里重恢复了寂静。然而这安静里却透出了一种不真实味道。

    凌冬至有一种刚刚做了个噩梦恍惚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想马上跑出去开着车离开,又想停这里,看看那只故弄玄虚胖鸟还会闹出什么花样。

    不知过去多久,院子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轻响,一团灰黑色影子朝着这边速地跑了过来。像只兔子,但是要比兔子圆润很多。那只胖鸟越过院墙,姿态悠闲地滑过院子上空,停了刚才木架上。

    “这是米团,”胖鸟说:“它这里住了很久了,可以给我作证。”

    米团很谨慎地停了木架下方。灯光从窗口泻出,照着它灰黑色毛皮,油光水滑。它看起来像是鼯鼠一类动物,但是体型要大得多。凌冬至也不知道应该把它归到哪一个类别中去。

    米团圆溜溜眼睛灯光下反射出琥珀般光泽,亮刺人。两只短短胖胖爪子垂肚子上,不好意思似互相抓挠了一下,“那个……咳,你们族人把你放这家门口时候,我就旁边看着呢。是两个人,男,一个年轻,一个老一点儿。”

    凌冬至麻木地看着它。

    这小东西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说话,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屋子里人把你抱进去时候,那两个人还没有离开,就躲那边土墙后面。天都亮了才回山里去。”

    凌冬至迟钝地反问它,“回……哪里?”

    “山里。”米团用一副老气横秋腔调说:“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山里。至于为什么会把你放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身上衣服都破了,还带着伤。老一点儿那个有一条胳膊断了,就那么拖着乱甩。”

    凌冬至觉得一阵战栗顺着背后爬了上来。

    米团看看他,像判断他是不是相信了自己话。然后它往后退让了一步,露出了压肚皮下面一个圆溜溜、鹌鹑蛋大小东西,“这是那个断了胳膊人留你身上东西。不过从院子里出去那个人把你抱起来时候从你包裹里掉了出来,他没有发现。那两个男人也没有看见。呐,你也知道,当时已经下起大雪来了,到处都黑乎乎……”说着,它用两只爪子把那个圆溜溜东西朝着凌冬至方向拨拉了一下,“就是这个,好像是你们族里什么东西。”

    凌冬至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走了过去。胖鸟忽闪了一下翅膀,犹豫不决地往旁边挪了挪。米团也十分谨慎地向后退开两步,将那个圆溜溜东西孤零零地留了台阶上。

    隔壁房间里传来姨姥咳嗽声,“是冬至吗?还没睡?”

    凌冬至忙说:“姨姥你先睡,我上个厕所,马上就睡了。”

    姨姥嘱咐了几句,自顾自睡了。

    凌冬至走过去把那个圆溜溜东西捡了起来,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块乌突突石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像一种他没见过矿石。乌突突,灯光打上面隐隐透出几丝浓绿光泽。石头上开了孔,打磨痕迹很粗糙,像是手工弄出来东西。

    “这是什么?”凌冬至压低了声音问那只大老鼠。

    米团摇摇头。

    “反正是你们族里东西。”胖鸟说:“你没有闻出来吗,这上面也有你们族人身上味道。淡淡,像山百合花。”

    凌冬至并没闻出这石头有什么味道,就像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一样。但是这个东西握他掌心里却有种奇异感觉,光滑又温暖,让他混乱思维一点一点恢复了平静。

    “你们说那个族,”凌冬至迟疑地看着它们,“他们人很多吗?”

    飞禽走兽一起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多?”

    仍是完全一致回答,“不知道。”

    凌冬至心微微沉了沉。他心里感觉复杂到无法分辨,但是这一团乱麻之中,却很明显有着对那些扔掉他人所抱有探寻**。他们特意把他放到有产妇人家门口,他们躲暗处看着他被抱进屋才离开,他们并不是要遗弃他,像是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把他托付出去。他们居住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们住深山里?不经常离开?”

    米团抢着回答,“很少出来。连这里也很少来。如果是山里遇到了,他们会躲开,不让别人发现他们。”

    “为什么?”

    飞禽走兽再次摇头。

    凌冬至有些气馁,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相信它们说话呢?

    凌冬至思维又回到他出生……哦,是他被丢弃那个晚上。他仿佛看见他父亲抱着一个早夭孩子走出产房,想趁着昏睡中妻子醒来之前把他偷偷地埋掉。然后他看见了躺院门口另外一个婴儿……

    凌冬至想象不出当时凌爸会是怎样心情。

    至于凌妈,他可以肯定她是不知道这一段小插曲,否则她绝对不会兴高采烈地怂恿自己上山来看望她族亲们。

    凌冬至有些难过。

    爸妈对他很好,一直都很好。

    他想起出柜那天凌爸说话,他说他会管凌立冬,但是不会管他……凌冬至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是家里幼子,不必承担家庭中挑大梁责任。现想来,他话里其实还有另外意思: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约束他终身大事。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凌冬至眼泪流了下来。他胡乱地举着袖子擦了擦,可是有多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滑过脸颊,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掉衣襟上。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隔壁房间里再度响起姨姥咳嗽声,才像个游魂似回到了自己房间。

    椭圆形石头洗干净之后显得透亮了许多,深深浅浅绿色,浓重地方接近黑色,浅地方泛着明艳翠绿,模糊纹路像一团缓缓滚动云雾。

    这是他族人留给他东西。

    只有这么一块石头。除此之外,别无线索。

    窗还开着,外面却已经空无一物,水银似月光洒满了院子。

    他就像这如梦如幻月光里做了一场荒诞迷梦。

    凌冬至病倒了。

    天亮时候,他小表舅过来喊他起床,才发现他缩被子里,烧满脸通红。窗半夜时候就已经关上了,但是房间里并不暖和。表舅把这一切归咎于这个房间好久没有人住,潮气太大,而且烟道似乎也出了问题。

    这让他很是自责。

    姨姥说这是因为刚换了地方,所以水土不服。她说她听见冬至半夜里睡不着,还跑出来上厕所,大概是没穿好衣服,冻着了。山里风冷,哪里能跟他们城市里相比呢。

    村里医生过来看过他,留下一包药草。姨姥凌冬至窗下支起小药炉,苦涩药味飘了满院子。

    轻易不生病人一倒下总是格外惨烈。凌冬至断断续续地烧了三四天才算缓了过来,不过姨姥并不让他下床。她说生病人就该好好躺着养精神。还指挥小表舅杀了院子里两只母鸡给他炖汤喝。

    凌冬至软绵绵地窝被子里让姨姥帮他擦手,他们见面时间并不长,然而被老人这样照顾着,他却没有丝毫别扭感觉。

    这是他亲人。凌冬至有些苦涩地想,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上联系。

    “姨姥,我做了个梦。”凌冬至喃喃地说:“我梦见外面大树上有只胖鸟,院子里还有一只胖胖老鼠,它们跟我说话。”

    姨姥和刚进门表舅都笑了。

    表舅放下手里水果,笑着说:“冬至大概是看见外面那两只了。以前没见过,吓着了吧?这两只我们村里活了好多个年头了,村里人都说这是成了精东西,没事儿谁都不去招惹它们。反正山里吃东西也多,它们也不会祸祸家里吃食。”

    凌冬至勉强笑了一下,“真活很久了?”

    姨姥笑着替他掖被角,“别不信。是真。这院子修起来都多少年了,我都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做窝。那只老耗子也是,村里好多人都见过。也不怕人。说不定真成精了。”

    凌冬至心里说:他们说要只是个传说故事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生病了,可怜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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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以后再说

——    庄洲拎着一桶酸奶从厨房出来,看见黑糖还趴在客厅门口晒太阳,蓝汪汪的眼睛半开半闭,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三只小猫偎在它身边,那只棕色毛皮的狸猫干脆枕到了它的脖子上。黑糖居然也没躲开,就那么由着它枕着。

    庄洲默默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它们身边坐了下来。睡在黑糖脚边的灰猫很警觉地看了看他,见他没有其他举动又放心地倒回去接着打盹。黑糖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冲着它爹地晃了晃尾巴。枕在它身上的猫咪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黑糖侧过头在它背后舔了舔。

    庄洲看着猫猫狗狗的互动,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了,没想到自从凌冬至离开,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居然一下子就担起了照顾三只猫猫的责任,不但每天跟在它们身边跑前跑后的像个保镖,而且还把自己爱吃的东西都让了出来。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守在它们身边。

    庄洲简直有种“儿子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的错觉。更让他惊悚的是,三只爱炸刺的猫猫居然默许了黑糖的接近,并且心安理得的享受起黑糖的殷勤来。

    是因为它们对那个人抱有同样的思念吗?

    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猜测。

    庄洲在儿子背上摸了两把,低声说:“黑糖,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黑糖哼哼两声,心说这不是废话么。凌冬至不回来,它这个未婚高富帅又当爹又当妈,拖家带口地照顾这三只猫崽子,它容易么?!

    好吧,小灰和西崽的年龄都比它大这个事实已经被它刻意地忽视掉了。

    庄洲一下一下地揉着黑糖的脖子,喃喃说道:“等我问到地址就带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要不把这三只猫崽子也带上。”

    黑糖继续哼哼。这话都说了两天了,凌冬至他哥哥还是不肯松口。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跟他死磕到底了。

    “没事儿,”庄洲也不知是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我的辞职信已经交上去了,他今天应该会安排时间跟我谈谈。这件事办利索了,我也算有脸去见他了。”

    黑糖觉得它爹地傻乎乎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可怜,歪过头舔了舔他的手背。在它看来,凌冬至应该还会回来的,他带来的孩子还住在他们家呢,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可是它没办法用这样的话安慰它爹地。人类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只缘身在此山中嘛。

    嘿嘿,它就知道自己是一只有学问的高富帅。

    电话铃响了起来,庄洲起身去接电话,几分钟之后又走了出来,急匆匆地在黑糖脖子上揉了两把,“等爹地的好消息。”

    黑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急匆匆地跳下台阶,坐进车里一溜烟驶出了院子。整个过程脸上都带着轻松的表情。

    黑糖疑惑地问旁边的小灰,“是不是有冬至的消息啦?”

    小灰没理会它的问题,眯着眼睛自顾自地想了想,“如果他带你去,你把我们也带上吧。我都好久没看见冬至了,心里很不放心呐。”

    黑糖对猫咪的属性有点儿不太放心,“那你们在路上可不许乱跑。”真要跑丢了,它爹地还得把它扔在一边,一只一只地去找这些小猫,那种剧情想一想就觉得很糟心。

    小灰不屑地瞥了它一眼,“放心吧,帅哥,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黑糖舔舔嘴唇,“那你们可得说话算数。”

    庄洲穿着宽松的休闲裤和套头毛衣走进公司的时候,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在庄氏工作的人都知道庄洲的年龄不大,但从他上班第一天开始,就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标准职场装扮,待人接物又一向老成持重,谁还会把他当个孩子看?在他严谨的着装习惯塑造出来的职场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的时候,突然间来了个大翻转,连前台的几个小姑娘都开始窃窃私语庄总这是要休假?还是打算甩手不干了?他亲爹刚刚回来两天他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这是示威吗?

    现场版的父子反目,豪门恩怨?

    公司内网上一时间充满了各种揣测,刚升上总经理特助的李贺小同学坐不住了。庄洲从两天前开始休假,他跟在乔芸身边,时间越长越是不安。庄洲要是真不干了,他这个特助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乔芸站在茶水间,一边手脚麻利地泡茶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淡定,淡定懂不懂?果然还是年纪太小么,火候不够啊。”

    李贺觉得自己淡定不了。

    “总经阑是一个职位,不是一个人名。”乔芸提醒他,“庄总就算不在庄氏,无论他今后打算做什么,身边都是需要人——尤其是在工作上跟他配合过的熟手。”

    李贺愣了一下,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乔芸也不多说,摆摆手,“接着干活去。”

    李贺屁颠屁颠地抱着文件跑走了。

    乔芸摇摇头,神情自若地端起托盘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传来**oss的声音,推开门走进去,将几杯热茶依次放在**oss、boss夫人和庄洲的面前,然后目不斜视地退了出来。房门在身后阖上的时候,乔芸心想,原来boss的夫人这么年轻漂亮,难怪三少长得那么可爱。

    办公室里,程安妮扫了一眼被阖上的房门,冲着庄洲抿嘴一笑,“你这个助理不错。”

    庄洲点点头,“我刚上来乔芸就跟着我了,很有能力。”

    程安妮看看他,再看看办公桌后面沉着脸的老公,露出一个十分无聊的表情,“你们俩到底说不说啊,我还约了人一起吃饭呢。再磨蹭时间不够了。要不我先回避?”

    庄洲还没说话,就听他老爹哼了一声,“回避到哪里去?”

    程安妮冲着庄洲悄悄挤了挤眼睛,“你在那儿摆了半天架子,也不说话,我不是等烦了么。老二要辞职,你同意或者不同意,倒是直接表态啊,摆脸色给谁看呢。”

    庄城言把手里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莫名其妙就撂挑子,这到底是谁在摆脸色?”

    程安妮无奈,“那你倒是好好问问啊。”

    庄城言又不吭声了。

    程安妮冲着庄洲使个眼色,“要不我来问?”

    庄洲苦笑。

    小时候,庄洲一直觉得他爸不苟言笑,特别不近人情。直到程安妮这个后妈进了门,他才慢慢发现原来他老爹只是生性木讷,越是面对亲近的人越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而程安妮对付他老爹的办法就是把很多事情简化之后再拿到他面前,他老爹就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够了。

    庄洲觉得自己老爹的性格真是别扭。但同时他也有些理解自己那个时刻需要周围的人去精心呵护的母亲为什么会婚姻破裂了。那两个人一个是不懂得该用怎样的方式来付出,另一个则只知道一味索取。都在等着对方来迁就自己,这样的婚姻又怎么可能维系的下去呢。所以他挺喜欢程安妮这个人的。她不是小鸟依人的类型,说话做事不娇气,干脆利落。最重要的一点,她能让周围的人体会到什么是被关心的感觉。

    程安妮多少有些无奈地斜了庄城言一眼,转头问庄洲,“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干啦?总要有个原因吧,太累了?对别的行业有想法?有什么想法?要不然就是想以退为进让你老爹答应你什么条件?”

    庄城言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眉毛立刻皱了起来,“胡说什么呢?”

    程安妮笑着反问他,“你敢说你没有这样的怀疑?”

    庄城言又不吭声了,一双精明的眼睛却盯在庄洲的脸上,一本正经地问:“夏末找你是为什么?”

    庄洲本来被程安妮懒洋洋的腔调逗得想笑,听到庄城言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又收敛起来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爸,我大学毕业就跟着你在公司做事了。我想试一试抛开庄家这块招牌,靠我自己的能力生活。”

    庄城言脸上流露出深刻的怀疑。

    “再说您还年轻,”庄洲开始不露痕迹地拍他爸的马屁,“不需要这么早就让所有人觉得你定好了接班人。”

    庄城言似乎明白了什么,“怎么,这个身份给你造成什么困扰了吗?”

    程安妮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是想用一个普通职员的身份去考验爱情吗?”

    “不,”庄洲略有些疲惫地摇摇头,“我被他踹了。想试试普通职员的身份能不能赢得他的同情,让他重新接纳我。”

    “踹了?”程安妮疑惑地看着他,“老三不是这么说的啊。”

    庄城言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你有什么瞒着我?”

    程安妮连忙摆手,“先听老二说。”

    庄洲沉默了一霎,他知道程安妮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爹估计也有所怀疑,但要开口还是觉得艰难,“爸,我打算结婚。”

    “哦?”庄城言镇定地反问,“还有呢?”如果只是打算结婚不可能让他的儿子流露出那么迟疑不安的神色。

    庄洲轻轻吁了一口气,“他是个男人。”

    庄城言瞬间有种噩梦成真的感觉。不想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却又深切的知道自己的耳朵并没有听错。他很复杂地瞥了一眼程安妮,不明白她听到同样的消息为什么还能那么的……镇定自如。

    程安妮不负众望地问出了一个让庄城言更加崩溃的问题,“他漂亮吗?”

    庄洲哭笑不得地点头,“很漂亮。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他看看庄城言,后者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眼神都木了。

    “结婚总是好事。”程安妮眉飞色舞地说:“国内结不了就去国外结吧。我有个闺蜜是设计师,礼服什么的我包了。保证给你们办一个超超超级完美的婚礼。”

    “安妮!”庄城言回过神来,沉着脸轻斥,“你先别捣乱。”

    程安妮和庄洲对视一眼,抿嘴一乐,不吭声了。

    庄城言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没记错的话,排污系统是涂家一直跟进的项目吧?我们跟他们一直没有什么直接的矛盾。解释一下你这么做的动机。”

    话题被转开是庄洲意料中的事,庄洲淡淡说道:“涂盛北手伸得太长了。城南那块地皮就是因为他从中作梗,所以到现在也没拿到。”

    庄城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庄洲和涂盛北年纪相当,互相竞争也是情喇中的事。不过能从涂家手里抢到这个政府出资的大单,庄城言还是挺欣慰的。

    庄洲见他不吭声,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我的辞职信……”

    庄城言很憋屈地看了他一眼。他的长子见了他就跟仇人似的,小儿子一门心思要当机械设计师,就给他剩下这么一个能用的,没想到也被老天爷给带歪了,为了找男人连自己老子都不要了……

    可是真让他痛痛快快答应他跟个男人结婚,他又做不到。他们庄家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先例,他在庄洲爷爷那里也没法交代。庄洲把辞职报告都交到他这里来,说明庄洲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这个素来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在拿退出庄氏的权力中心为筹码跟他讨价还价,想求得他的网开一面。

    这是庄洲第一次求他。

    庄城言很是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了?”

    庄洲郑重其事地点头。

    庄城言啪的一声把文件夹扣在了桌面上,“停职。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庄洲一怔。他知道庄城言不可能一下就全盘接受。没有表现出激烈的反对,就目前而言,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了。

    “谢谢爸爸。”庄洲站了起来,“涂氏那边您会继续跟进吗?”

    庄城言没理他,“你现在已经没有权限过问公司的事了。”

    庄洲,“……”

    程安妮冲着他挤挤眼睛。

    庄洲低下头笑了笑,“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多保重。”

    “去吧,”程安妮笑着摆手,“希望你追回你的那个他哦。”

    庄城言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嗯,庄爸估计会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老天啊,这一切是真的么,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滴歪了……他在开玩笑的吧……是我做梦了么……我得找人好好查一查……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谢谢大家对牛角的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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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别逼着我

——    庄洲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就隔着大厅外侧的玻璃墙看见夏末站在楼前小广场的喷泉池边,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沉默地打量着每一个从大厦里走出来的人。

    夏末的身材比他高,看上去也更瘦,只是随意站着就给人一种十分精悍的感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庄洲会忍不住觉得自己是黑糖那样的宠物犬,而这个人则是一头在野外游荡的真正的野兽。

    庄洲对他的感觉其实是很复杂的。小的时候他帮自己打过架,但也没少揍他。庄洲总是打不过他,每次都被他揍得嗷嗷叫。那个时候夏雪莹总是嫌庄洲吵,倒是从来没说过夏末。庄洲对夏雪莹的偏心始终不忿。后来大了才渐渐明白,或许是夏末长子的身份让夏雪莹有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吧。

    夏雪莹是一个非常讲究的女人,吃西餐,穿旗袍。眉眼之间的精致温柔如同凌霄花纤细的枝蔓。她受不了庄洲的顽皮吵闹,每次跟他说话,最开头的几个字几乎一成不变都是“你怎么又……”,在她眼里只有夏末是不同的,他是庄城言的长子,是同时被庄家和夏家寄予厚望的孩子。而夏末也不负众望地将照顾她当做了生活中一等一的责任。

    庄洲跟夏末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相互了解就更谈不上了。然而血脉这种东西并不是时间和地域能够分隔开的。庄洲毫不怀疑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夏末会第一个伸手帮他。但兄弟间本该有的亲厚默契,他从来也没有指望过。如果他真的理解自己,真的把自己的心意看的很重要,他还会做出撵走凌冬至那种事吗?

    他走到夏末的面前,神色淡淡地与他对视,“哪天回去?”

    夏末眉头一挑,“你这是撵我?”

    庄洲点点头,“是。”

    夏末冷笑,“就因为我赶走了你的小情人?”

    “他不是我的小情人,”庄洲纠正他的说法,“他是我老婆。”

    夏末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了?”

    “丢人吗?”庄洲反问他,“那你觉得怎样不丢人?明明有喜欢的人却藏着掖着,不敢承认。表面上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去跟不爱的女人结婚,然后把这女人丢在家里自己去找情人幽会?”

    夏末盯着他,瞳色转为幽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庄洲耸耸肩,“话说回来你对我又知道什么呢?我不是八岁,而是二十八。还有,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请别用那种好像咱们很熟的语气。我不习惯。”

    夏末转过头,好像竭力在忍着别动手揍他。

    “还有件事,我交了辞职信,目前已经被停职了。”庄洲几乎是怀着恶意看着他冷静的表情出现龟裂,“或者你可以争取一下,我觉得你拿到庄家财产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爸爸老了,庄临还太小,都不是你的对手。”

    夏末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以为老子费这么大劲就是冲着庄家的钱来的?”

    “是。”庄洲无视那只捏着他领子的手,脸上带着笑,“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让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破坏我的婚姻。我在学校摔断腿的时候你在那里?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屋子过年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跟大院里的混混打架失血过多被送去抢救的时候你在哪里?夏末,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夏末脸色微变,紧握的指骨也微微泛白。

    庄洲掰开他的手指,漠然说道:“既然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那么我不需要你了,你更没有出现的理由。你和夏雪莹一样自私,眼睛里只有自己。我觉得你已经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她的翻版——所以你才会那么爱她。”

    夏末盯着他看了很久,哑声问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别忘了她也是你母亲。”

    庄洲冷笑,“她把我生下来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她在庄家的身份需要多一个儿子来保证。除了这个,她还为我做过什么?”

    夏末一拳砸在他脸上。

    庄洲踉跄了一下,脸上顿时浮起一块红印,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庄洲扶着旁边的路灯杆站稳了身体,眼中的神色却是快意的,“这话我忍了二十年,夏末,就算你觉得我没心没肺,我也要说,我真的不想承认夏雪莹是我母亲。她是我见过的最自私、最凉薄的女人。”

    “我知道你讨厌程安妮,最开始的时候,我也看她不惯。”庄洲无视夏末要杀人似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每次看见她,都会想方设法地刁难她。后来有一次,我在校外被高三的男生堵住要钱,他们人多,我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回家的时候正好她和爸爸都在,爸爸看我打架特别生气,要罚我。程安妮把他拦住了,然后问我怎么回事。我那时候也生气,就不管不顾地都说了。”

    “程安妮说要去找老师谈谈。我那时对她的说法特别不屑,我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头,说我被揍老师肯定不信。我不让她去,但她还是拽着我去了学校。”庄洲的视线没有望着夏末,而是怔怔地看着夏末身畔某个不确定的点,但他的声音里却越来越多地流露出温和的味道。这种充满了温和亲切的语调是夏末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虽然这个话题他本能地厌烦,但神差鬼使的还是听他讲了下去。

    “程安妮直接找到校长办公室,跟校长谈,跟我的班主任谈。她说她是我母亲,她要为儿子讨一个公道。我站在办公室外面看着她,那种感觉很奇怪,特别新奇。那是头一次有人觉得我也需要保护,需要有人张开翅膀把我放到下面去。”

    夏末的脸色微微发白。

    “我不知道她跟他们都谈了什么,不过那天我那个从来看我不顺眼的班主任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居然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再有高年级拦路抢劫的事,不要逞强,要首先保护好自己。要及时跟老师联系。”

    庄洲看了看他,唇边微微挑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程安妮离开学校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说庄洲,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找大人帮忙是不丢人的。因为我们老了,也会需要儿女帮忙。在家里人面前,过度的自尊啊,骄傲啊是没必要的。因为家里人不光能接受你的优点,还会包容你的缺点。”庄洲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夏末,母亲这个称呼所包含的所有温情都是这个女人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教会我的,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恨她?去讨厌她?”

    夏末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庄洲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她跟爸爸结婚的时候做了财产公证,而且庄临将来也不会接受庄氏的任何产业。”

    夏末神色震惊,“你说什么?”

    “是真的。”庄洲抿了抿嘴唇,“你没听错。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去问过她,她说她相信程安妮的孩子长大以后不至于窝囊到饿死自己,而且她相信庄临真要活不下去了,他哥哥绝对会出手帮他——庄临的理想是要做一个机械设计师,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庄洲没有看他,不过他相信这会儿夏末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还有句话,我也憋了很久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块说了。”

    “当年你们走的时候,我也觉得爸特混蛋。但是他跟程安妮结婚之后,我慢慢改变了看法。程安妮会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准备宵夜,会在他出差之前帮他收拾行李,会陪着爷爷奶奶去做定期体检,会记得准时参加我的家长会。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问问咱们的母亲为她的丈夫为这个家做过什么?爸爸加班的时候她在外面跟闺蜜聚会,爸爸要出差她在旁边抱怨他不陪着自己,甚至吵架摔东西,奶奶住院的时候她打发助理过去陪床,自己去外地散心。夏末,你到现在还觉得她全无过错,所有一切全是爸爸的错吗?果真如此的话,我不但会质疑你的人品,还会怀疑你的智商。”

    这些夏末不是没想过。只是……

    “以前你对我指手画脚,我从来没表示反对,那是因为我对你这个哥哥还抱有希望。我以为这是你表示关心的方式。但我现在不这么看了,你真要关心我,在意我的幸福,你不会一句话不问我就直接去找凌冬至。”

    “夏末,别逼着我恨你。你别以为登报脱离关系这种事只有你做的出来。”

    夏末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还没有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真的完了,“老二,我知道你对母亲一直有看法。但是有些事你不知道,别随便批评她。作为一个母亲,她或许做的不好,但那都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是不想做,只是做不到。”夏末很艰难地说:“你还记得他们离婚之前她一直怀疑爸爸要毒死她的事吗?”

    庄洲吃惊地看着他,“你不会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吧?”

    “她真的是那么认为的。”夏末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你出生没多久她就得了抑郁症。有过自杀倾向。她过的一直都不好。”

    庄洲觉得整个人都木了。夏末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却很难在脑子里把它们连起来。他一直觉得凌冬至有某种精神病,妄想症之类的。搞了半天自己家也有,也不知遗传不遗传。难道这个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吗?

    “爸爸大概也不知道,他总是忙,对母亲又没有多深的感情,觉得她性格阴晴不定,总是无理取闹,所以越来越厌烦跟她相处。我一定要跟她走,也是因为这个。我那时候很害怕,怕一旦看不见她,她会自杀,会再也抢救不回来。”

    庄洲手里的烟被他无意识地捏碎,碎屑从指缝间漏下来,落了一地。

    “我一直希望你好好留在庄家,老二。留在庄家就必须要得到爷爷的肯定,否则庄家这么多孩子,你熬不出头的。爷爷绝对不会接受你跟男人搅在一起。他的存在是一个大麻烦。”

    庄洲木然地看着他,“他不是我的麻烦。”

    夏末摇摇头,“如果在爷爷和我之间选一个的话,你更希望谁出手?”

    庄洲看着他,眼神终于变得活泛了一些,“爷爷不会出手对付我的。我已经交了辞职信,跟庄氏再没关系了。他才懒得对付一个主动交出权力的人。当然他会对我失望,至少几年之内他对我会完全放手。如果这期间我倒霉,穷困潦倒,混的不如意,他会觉得很满意,觉得生活给了我足够的教训。”

    庄洲笑了笑,“他会等着我回头去求他。几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夏末挑眉,眼神里带着不解,“那个人,值得你这样做?”除了长得漂亮,看不出哪里好,脾气明显不好,说话尖酸刻薄的让人都想揍他。

    “咱们来打个赌吧,”庄洲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这样他都能够接受,还愿意跟我结婚,甚至由他来养着我。你就别再过问我的事了。怎么样?”

    夏末看着他,缓缓摇头,“你真是不可理喻。”

    从公司出来,庄洲直接去凌立冬家楼下堵人。凌立冬现在已经不接他的电话了,他不敢直接上门去找凌爸和凌妈,除了干等着,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凌立冬今晚正好有个饭局,下了班没回家就直接去了酒店。真要等他回来,还不知得等到几点去。

    庄洲可以打电话让李贺去帮他喂猫喂狗,总不好让人给他这个蹲点的人送饭。于是活活地饿了三个多小时,当他耐心告罄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上去敲门的时候,老天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楼道里送出来一个熟人。

    庄洲眼前一亮,从车里窜下来一溜小跑地过去把人拦住了,“哎,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不是那……”

    被他拦住的女人眨眨眼,再眨眨眼,脸上慢慢绽开一个促狭的微笑,“哟,是弟妹啊。”

    庄洲,“……”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有事,更新托付给存稿箱姑娘~

    抱抱大家~l3l4

第65章 石头

——    弟妹就弟妹吧。

    庄洲破罐子破摔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冲着好容易等到的熟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模式,“是这样,我想问问冬至的情况。”

    韩敏歪着头打量他,“你跟冬至吵架了吧?”虽然凌立冬什么都不说,不过几天下来旁敲侧击的,韩敏也挖到点儿消息。

    庄洲尴尬地笑笑,“他不接我电话。”

    韩敏理解地点头,“冬至这孩子是家里的老小,被我公公婆婆他们给惯坏了。你看外表吧,好像脾气挺好的,其实骨子里倔得很,说一不二的。”

    庄洲心有戚戚,“可不是么。”他还一句解释都没有呢,说踹就踹了。

    韩敏的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两圈,“冬至是跟你怄气了吧?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惹他了,我分析分析。要不然我告诉你他的下落了,回头他埋怨我怎么办。我们可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僵了以后日子可没法过了。”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儿媳妇不好当啊。你懂的。”

    庄洲,“……”

    其实这货才是凌冬至的亲姐吧?!那种拐弯抹角耍无赖的腔调明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庄洲无奈,“是这样,前段时间我哥来了,直接去找冬至。他看不惯我这样,直接把脾气都发作到冬至头上了。”

    “难怪说好今年在家过年的,结果又跑出去了呢。”韩敏地嘀咕了一句,抬头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庄洲觉得对一个女人使出装可怜这一招应该能起到一定的效果的,“我的打算从来都没变过。我想跟他结婚。想一起过日子,一起照顾猫猫狗狗,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光明正大地陪着两边的父母吃顿团圆饭。”

    韩敏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去外地了。这你知道吧?”

    庄洲点点头。

    “再过半个月学校就开学了,”韩敏建议说:“你耐心等等,他最多十天肯定回来。”

    “我等不了了。”庄洲实话实说。

    韩敏斜了他一眼,语气挺冲,“那你家里人现在是什么态度?还有你那个哥哥,还会接着找冬至的麻烦吗?要是你把人找回来了他们还要为难他,那我看你还是别去找的好。不带这样一趟一趟耍人玩的。”

    “我家里人现在都是默许的态度。要说有多高兴谈不上,”庄洲想了想,觉得他后妈应该除外,“但是他们不会反对,也不会特意来管我们。”

    韩敏沉吟不语。

    庄洲看了看韩敏的脸色,决定再添一把柴,“我已经辞职了,现在天天呆在家里……”

    韩敏看着他可怜的眼神,终于动摇了,“你说你辞职,是为了冬至?”

    庄洲可怜巴巴地点头。

    韩敏咬咬嘴唇,“那你以后怎么养家?”

    庄洲,“……”

    他真心服了这个女人了,简直恨不得捏着她的肩膀好好摇晃摇晃。你只是人家嫂子,要不要操心操的这么彻底啊?!

    “我还有些投资,”庄洲抹把脸,叹着气说:“过段时间会跟朋友合伙把公司办起来。绝对不会在经济上拖累冬至的。”

    韩敏很认真地打量他,最终点点头,“那你以后要对他好,不许让人再欺负他了。”

    庄洲双眼一亮。

    “他要是再受委屈,我可不饶你。”韩敏咬着腮帮子看他。

    庄洲鼻子微微一酸,“不会了。”

    终于要到了地址,庄洲的心情简直没法用激动两个字来形容,他一把搂住韩敏的肩膀重重抱了一下,转头跑回车,一溜烟地回家去收拾行李。

    韩敏不由得一笑。随即回过神来,鬼头鬼脑地左右看看,拍拍胸脯放心了。还好没有被熟人看见。这可是在自己家楼底下,要是让人看见还真不好解释了。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山村里。

    凌冬至怀里抱着个暖水袋,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两棵大树出神。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因为初来乍到太兴奋而睡不安稳做了一场噩梦。他梦见有只胖鸟和一只叫米团的胖老鼠跟自己说话了,还说自己是捡来的孩子,雪夜里被人扔在大门口,身上还有种自己闻不出来的啥米味道,还说自己是老爹接生的……哦,错了,后面这个是姨姥说的。

    胖老鼠再没露过面,胖鸟倒是看见过两次,不过它每次都绕着树梢飞几圈就落回自己窝里去了,从来没有再像梦里那样落到他窗户外面的木架子上。它们俩还给了自己一块鹌鹑蛋似的石头,说是扔掉他的那两个男人放在襁褓里的。不过凌冬至从醒来就没看见这个东西。这也是他坚信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的最主要的证据。

    姨姥那屋的门打开,他姨推门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吹风立刻不乐意了,“才刚下地就溜达到外面来了?赶紧进去。”

    凌冬至乖乖回屋里去了。

    小姨跟进来数落他几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你那两天睡得人事不省的,这东西骨碌到地上了。光秃秃的石头也没法戴呀,我就给你拿过去编了一条绳。你别小看这山里的草绳,可结实了,越戴越韧。”

    凌冬至扫了一眼她手心里那块墨绿的石头,浑身寒毛直竖。

    奶奶滴,那不是他做的梦吗?难道又来了一出噩梦成真吗?!

    小姨没注意到他直勾勾的小眼神,一边给他挂到脖子上,一边还笑着说:“现在好多小伙子都戴个金啊,玉啊的,我看也挺好看的。”

    山里女人手都巧,他小姨编的绳扣上还带着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富贵结,黄褐色的草绳配着黑乎乎的石头,颇有种古朴的韵味,看上去挺养眼的。

    凌冬至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到底是什么石头?矿石?”

    “你自己也不知道?”小姨纳闷了一下,“别是买的时候被人诳了吧?贵不贵?”这东西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凌冬至忙说:“不贵,不贵,随手买了玩的。”

    小姨放心了,“那就戴着玩吧。”

    凌冬至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他小姨,“除了咱们这个村,这山里还有人吗?”

    “后山还有两个村,不过人家村子挨着公路近,轻易不到咱们这边来。”

    挨着公路的肯定不是啊,如果那里的人要扔孩子应该会扔到公路边或者医院卫生站之类的地方吧。凌冬至心里忽然有些不忿,姨姥都说从没见过自己这么好看的孩子,为啥会有人狠心把自己扔出来呢?

    凌冬至觉得自己魔怔了,潜意识里他竟然已经相信了那两只动物说的话。

    “除了这两个村,山里没有别的人家了?”凌冬至不死心地追问,“猎户?或者……”好吧,这么偏的地方,旅馆、度假村什么的肯定不会有。

    “没有猎户,不过这山上有种不常见的狐狸,毛皮特别好。头几年被列为保护动物了,不过还是有人偷着上山打。”小姨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人虽然没有,但是老人给娃娃讲故事,都说这山里住着山神。山里的老虎啊豹子啊都听他们指挥。还有个故事,说地主家的女娃娃要嫁给山神,地主和地主老婆死活不同意,后来女娃娃偷偷进了山,还给爹妈托梦说被山神接上天宫里去了。哎呀,好多呢,你姨姥也会讲的。”

    凌冬至苦笑。什么山神山鬼的,不过就是一群因为背负了秘密,不敢跟外面的人接触的胆小鬼罢了。

    “有人见过山神吗?”

    小姨嗔怪,“神仙哪能说见就见呢。”

    闲聊两句,小姨又问,“你姨姥说你要跟那帮学生仔进山去。你这病好了才没几天,真要去呀?山里边可冷呢。”

    “我身体都好了,没事的。”凌冬至安慰她说:“他们人多,还有老赵叔叔跟着呢,再说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没事的。”

    小姨不放心,絮絮叨叨劝了很久。

    孔教授和曾娟白天的时候来看过他,说他们明天要进山里去。他们要研究的那种鸟在村子附近很难见到,所以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估计要三到四天的时间。凌冬至当时听了心里就莫名一动。他并不完全相信那一对成了精的飞禽走兽说的话,但是深山两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的。

    这种感觉其实很模糊,凌冬至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证实什么。

    说服孔教授的过程并不复杂,凌冬至算是他们的熟人,他本身是个老师,又是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跟他们一起走不但不会当他们的拖累,反而有可能帮上忙。因此孔教授确定了他身体确实已经没问题之后,很痛快就答应了。

    临进山之前,凌冬至拿姨姥家的电话给凌立冬打了个电话。他在姨姥家住这么久不给家里打电话有点儿说不过去,前几天他生病起不来,怕家人知道了担心还解释的通,现在病也好了,也没什么理由再躲着家里人,他可不想让姨姥对他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疑心,另一方面他也想跟凌立冬通通气,让他叮嘱凌妈千万别在凌爸面前说漏了嘴。

    他是掐着点儿打过去的,凌立冬接起电话的时候果然告诉他凌爸刚出门找老友下棋了。凌妈跟姨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说的姨姥眼圈都泛红了才把电话交给凌冬至。凌冬至再三嘱咐他们要瞒着凌爸,千万别再说漏嘴。又说自己这两天就下山,让他们别担心。

    凌立冬自然是满口答应。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庄洲已经从他老婆那里套到了他弟弟的确切地址,正带着一车的猫猫狗狗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断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更新,sorry~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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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山神庙

    临时搭伙的行动小组显然缺乏默契,前进的速度比起凌冬至的预料要慢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孔教授自己就是个文弱书生,手底下的一帮孩子体力也都一般。一开始还跟春游似的叽叽喳喳挺乐呵,到后来谁也顾不上说话了,尤其到了最后两三个小时,一半以上的行李都背到了凌冬至的背上。孩子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一个个气喘如牛,也都顾不上客气了。

    孔教授设计好的路线是出村之后向往东南方走,两公里远近的地方就进入了林区。那里是他们调研小组的第一站,要做一些数据的统计,大概停留两个小时。然后向北,进深山,预计下午五点左右到达一个叫磨盘岭的地方,孔教授以前去过那里,据他说那里有一座荒废了的山神庙,可以充作临时过夜的地方。调研小组大概停留两天,第三天一早原路返回。向导还是村里的老熟人老赵。

    凌冬至是经常往外跑的人,野外生存经验比这帮没出过校门的孩子多,东西也带的更齐全。要在野外留宿,食物、水、取暖的东西甚至药品都要准备。凌冬至的靴筒里还有一把牛皮刀鞘的野外生存刀。这是他有一年他在臧边的贸易市场上花了大几千淘换来的好东西,走私进来的军品。

    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冷兵器的。刚弄到手的时候凌冬至兴奋了好几天,晚上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简直把自己想象成了亡命天涯的极品特工。后来发现需要用刀的地方并不多,除了没路的时候砍砍树枝,就是给野兔山鸡开过几次膛,委实有些大材小用,这股子兴奋劲儿这才算慢慢缓了下去。不过出门在外有这么个东西藏在身边,他至少心里踏实。

    凌冬至对孔教授说的那个山神庙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这山里除了石榴村之外没什么人了,能在深山里留下庙宇的人,说不定会跟那些扔掉他的人有关。可惜的是老赵也不清楚那个破庙到底是什么年月修起来的,只记得小时候跟大人去上过香,还说那里曾经住过游方的僧人,至于后来为什么就慢慢破败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了。

    就算这样,多少也会留下一些线索吧,凌冬至心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不是个办法。他还能自欺欺人一辈子么?到处找找看看,实在没有头绪的话,自己也能死心塌地地回滨海去过他的小日子了。

    想到滨海,凌冬至又想起了被他暂时甩在脑后的那一摊事儿。也不知庄洲怎么样了,他爸妈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被他说服了。或者他被那个凶巴巴不讲理的哥哥彻底收拾老实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跑过,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

    凌冬至瞬间警觉起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朝着西边的山峰缓缓坠落,远处的丛林、山石在姗姗来临的夜色里慢慢地模糊成了混沌不明的一团,仅凭肉眼很难分辨出具体的轮廓来。凌冬至也无法肯定他是真的听见了什么,还是仅仅是他的错觉。

    这山里还有其他人存在的可能性让凌冬至的心里既紧张又有种隐秘的希翼。

    疑心生暗鬼的后果就是凌冬至觉得背后发毛,好像密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这种没有真凭实据,但又让人怎么也踏实不下来的感觉,一直到他们走进那个破败的山神卯后仍挥之不去。

    趁着孔教授带着学生们生火的功夫,凌冬至还特意带着老赵在庙里庙外细细搜索了一遍,除了通往后山的耗子爪印,并没看到有活物出没的痕迹。

    可凌冬至并没有因此感到舒心。他觉得那种被人在暗中窥伺的感觉,随着夜色的来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走了一整天的山路,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一多半的人都开始东倒西歪。临时小队的男性公民们两人一组,自发分成了四个小组来轮流守夜,每个小组守两个小时。凌冬至心里不踏实,先让别人睡了。

    跟他分一组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个子很高,但是看起来瘦瘦的没什么劲儿。这孩子大概是个学生干部,一说守夜他自告奋勇打头班,主动让其他孩子先休息。凌冬至倒是挺喜欢他这种有责任心的孩子,等其他人都睡了。就让他也靠着火堆旁边守着,自己舀着跟木棍沿着小庙的院子来回巡视。

    这座庙看得出有年头了,围墙建的挺高,白墙青瓦都已经斑驳,青砖地缝里荒草长得老高。他们借宿的地方是寺庙的大殿,沿着大殿两侧的通道向后就是寺庙的后院,院中几株古树,周围一排荒弃的禅房。刚才他和老赵过来巡查的时候都挨间检查过了。院角还有一道小门通往后山,凌冬至让老赵托着他趴上墙头看过,门外有一片地,虽然已经荒了,但看得出应该是当年僧人们开出来的菜地。小门上也上了锁,虽然锈蚀了,但从外面要打开也是不易。

    最吸引凌冬至的还是立在主殿神龛里的山神像,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形象,身材高大,相貌威武,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背上还背着样式十分古怪的弓弩。主像两侧立着一头虎和一头熊,像是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

    年深日久的缘故,塑像上的彩绘斑驳的厉害,已经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细节了。不过凌冬至还是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民,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是普通猎户们常穿的那种短褂。除了跟随在身边神态温顺的猛兽,没有丝毫能跟鬼神扯上边的元素。

    这个……会是他的族人吗?

    凌冬至靠在主殿的门边,隔着门缝看着火光里神情彪悍的山神像静静出神。姨姥说山村里除了收山货的商人,很少有外人来,也就是说,自从把他扔到村子里之后并没有人来找过他。可是从他们当初的举动来看,直到看见他被人抱进屋里他们才肯离开,说明这些人对他还是很在意的。那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始终没有人来寻找他?

    这些人……还在这大山里吗?

    凌冬至点了一支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对于有关身世的问题,怀疑还是有的,但更多的则是担心。那两个人把他扔到村子里的时候是带着伤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带伤?而那天夜里除了暴雪之外还发生过一场地震,这场天灾又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手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凌冬至觉得心头的疑问简直要把他压折了。

    墙角的荒草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凌冬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把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捏在手里。

    干枯的草茎晃了晃,露出一对荧荧发亮的黄眼睛。

    凌冬至捏着刀柄的手指松了松,再度捏紧。如果只是一直野鼠的话倒没什么可紧张的,如果成群的话,就会有点儿麻烦了。凌冬至听说过有人在野外被鼠群攻击的事。因为山里没有信号,后期救治也是件要命的事。

    草丛里的小东西大概也在观察他,一动不动地猫在哪里,黄色的眼睛眨巴眨巴。

    凌冬至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嗨,就你自己出来玩吗?”

    草丛里的小东西向后躲了躲,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朝着凌冬至的方向小跑几步,像个滚动的毛线团似的。凌冬至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胖的腿都看不见了。”

    小东西叽叽叽叫唤两声,挺不服气的。

    凌冬至压低了声音逗它,“真的,从我这里看,就是个小球儿在哪里滚来滚去。”

    小东西气得不理他了,朝着主殿的另一边跑了两步,舀屁股对着他。看它的体型,凌冬至觉得它跟村子里的米团应该是近亲,颜色像,体型也差不多。

    “唉,你认识米团吗?”凌冬至悄悄问它,“就是石榴村的那只老耗子?我跟它可是邻居哦。”

    小老鼠愣了一下,回过头很是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真的。”凌冬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它有这么大对吧。前几天它还来过我家呢。”

    小老鼠朝他走了两步,“真的?”

    “当然是真的。”凌冬至看看它小鸀豆似的眼睛,“你比它小吧,你叫什么?”

    小老鼠不明白叫什么是什么意思,但是比米团小还是懂的,连连点头,“比米团小。嗯,米团大。”

    凌冬至又笑了,“你就住在这里?就你一个?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老鼠歪着脑袋想了想,“这里有香味。”

    大概是刚才煮面什么的,让它闻到了香味吧。凌冬至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小包装的蛋黄派扔过去,“呐,这个给你。甜的,好吃。”

    小老鼠向后躲了一下,见扔过来的东西没有动,又凑过来好奇地耸着鼻子上下闻。

    “把外面的袋子咬破就能吃了。”凌冬至也不知道这只山里老鼠有没有吃过袋装食品,赶紧给出进食指导。

    小老鼠撕开外袋,小心翼翼地咬了咬里面的东西,觉得味道还不错,趴在那里开始大嚼。

    凌冬至笑眯眯地看着它,“我叫你蛋蛋好不好?”

    小老鼠抬头看看他,低下头接着嚼。

    “这个名字多合适啊,”凌冬至自言自语,“你长得就圆溜溜的,像个鸡蛋……不,鹅蛋似的。而且这个还是蛋黄派,嗯,这名字简直非你莫属。蛋蛋?蛋蛋?”

    小老鼠头也不抬地继续吃它的宵夜。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结识了新朋友~lw*_*wl

第67章 本地猫和外来猫

    庄洲拿着地图不确定地问面前的男人,“这里?再往北?二十多公里?那不远啊……”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要是开着车这顶天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儿,可这是山里啊,没有路没有路标,全靠两条腿。

    庄洲瞬间泄气,“自行车也不能走?”

    小石桌对面的中年男人很为难地摇头,“刚出村子这段能骑车,再远就不行了。林子太密,自行车骑不了,得一直推着。”

    庄洲心想,那的确比两条腿走着还费劲。

    “要不你就在这儿安心等两天,”据说是凌冬至大表舅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你又没进过山,再迷路就麻烦了。”

    庄洲看看院子另一头东倒西歪的黑糖和三只猫崽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连着赶了几天路,猫猫狗狗的精神都有点儿萎靡。尤其是黑糖,以前虽然也带它出去玩过,但是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连着几个白天都是在车上过的。要不是还有几个猫伙伴儿陪着,估计它早就不干了。

    大表舅又说:“那帮学生娃走之前跟村里约好了,第三天要是还没回来,村里就出人去接应一下。也就是明后两天。你真要跟他们走岔了,不是更麻烦?”大表舅想了想,怕这娃闲呆着又胡思乱想,便伸手指了指院子一角的空地,“冬至走之前要帮着家里把这块地翻出来,刚开了个头。你要是闲着,正好帮他把地翻了。地有点儿上冻,不过上面一直盖着保温的草垫子,应该不难翻。”

    庄洲,“……”

    大表舅很懂得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策略,安排完体力活儿又开始拿美食安抚,“今天上午六叔刚送过来半扇羊肉,自己养的羊,肉嫩的很。咱们晚上炖羊肉。”

    庄洲无奈,“好。谢谢表舅。”

    大表舅乐呵呵地走了。

    庄洲对着墙角的几件农具开始苦思冥想,翻地的话,该用哪一件效率更高?

    小院的另一头,黑糖趴在大树下睡着了,几只猫凑在一起晒太阳。

    小灰一脸诚恳地把车里叼下来的妙鲜包推到那两只老猫面前,“这个是城里带来的,两位老姐姐尝尝。”

    两只老猫懒洋洋地看着它,觉得这几个外来的小家伙还挺上道。

    小灰一只爪子按着蠢蠢欲动的小样儿,还得分神留意西崽有没有冒失,“我们是来找人的。嗯,也算走亲戚吧。这里前两天是不是来过一个年轻人?高高的,长得很漂亮?”

    老猫甲喵喵地说:“就是那只能跟老耗子说话的年轻人呀,见过,见过。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跟着东院的那帮孩子进山去了。”

    老猫乙补充说:“他们要去北边的磨盘岭,要两三天才回来呢。”

    小样儿心急地问:“磨盘岭在哪里啊?好找吗?”

    “好找。”老猫甲舔舔爪子,对于一只成天在山里乱窜的猫来说,哪儿都挺好找,“那里有个山神庙,是他们过夜的地方。”

    小灰问清楚路线,转头问两个小伙伴,“咱们是在这里等他,还是追过去看看?”

    “当然是追过去看看。”小样儿急着反驳它,“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意思?”

    西崽也对游山这件事充满好奇,“冬至一定会吓一跳的。肯定的。”

    小灰有点儿犹豫不决,刚才那个男人跟庄洲说话的时候它听到了,“他说冬至明天晚上就会回来的。咱们自己去找有可能会走岔路。”

    “不会。”小样儿回答的十分肯定,“我闻得出冬至的味道。不会弄错的。”

    西崽赞同地点头。小样儿是它们当中鼻子最好使的一个。至少比那条只知道撒娇的傻狗黑糖强多了。

    “在这里等的话,要明天晚上才能见到他,”小样儿有些急躁地在院子里转了个圈,“我们自己去找的话,等下就能见到了。”

    小灰看看它,再看看兴致勃勃的西崽,“你们俩都是这么想的?”

    两个小家伙一起点头。

    “那好吧。”小灰甩了甩半截尾巴,“咱们一起行动,可别在山里走散了。”

    庄洲一错眼的功夫,三只小猫就不见了。转头看黑糖,还卧在树下睡的人事不知。

    庄洲心急火燎地丢下铁锨院里院外地找了一圈,除了大树底下的两只老猫之外,半根猫毛也没看到。他忽然觉得眼前这情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带着这三个货去医院里探病,就是这么被它们甩了的。它们似乎有自己的办法能够找到凌冬至。庄洲这样想着,心里倒是不怎么着急了,反而有些恼怒这些小东西不讲义气。他好歹也算捎了它们一路,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溜了。

    院角的那块地没多大,庄洲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把地都翻了一遍。到后来农活儿越干越顺溜,就想着等回了滨海之后把自己家的院子也翻一遍,上点儿肥料,等开春了种点儿花花草草,最好种那些能开花的,然后再搭个棚架,让凌冬至能坐在棚架下面画画。还有猫猫狗狗们陪在他身边,那幅画面想一想就觉得很美好。

    晚上的羊肉鲜香美味,庄洲有心事,再美味的东西也有点儿食不知味。黑糖已经从一觉醒来就被猫伙伴儿们抛弃了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扒拉着羊肉骨头啃得满嘴流油。

    大表舅继续安慰庄洲,“明天晚上他们就回来了,别心急。”

    庄洲面无表情地点头,“不着急。”

    “我家院子里的地这两天也要翻一翻,你正好给我搭把手。”大表舅瞟一眼庄洲的脸色,“跟这边不一样,我家院子里有暖棚,地没上冻。比这边好翻。一整天保准能翻完。”

    庄洲,“……”

    大表舅继续食诱,“我家地窖里还冻着一条野猪腿。晚上让你婶给咱们烧了吃。你们这些住在城里的人指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庄洲,“……”

    好吧,好吧,这位大表舅所做的事都是在安抚他。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种憋屈的感觉呢?!

    这种心里像着了一把火,烧的自己坐都坐不住的感觉,是不是就叫做度日如年?

    庄洲翻完了凌冬至姨姥家的菜地,又翻完了大表舅家的菜地,吃了一顿炖羊肉、一顿红烧野猪腿和两顿抻面条之后,第二日的傍驼于姗姗来临。

    庄洲跟着村里的几个男人守在村头,一边分享他带来的香烟一边焦虑不安地朝着小路尽头张望。村里的土狗们远远近近地叫唤了起来,大表舅笑着说:“来了。”

    庄洲跟着村里人迎了上去,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山路转弯的地方迎过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中年学者,身边跟着一群年轻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庄洲的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心里咯噔一下。

    大表舅也愣住,扯着嗓子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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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在山神庙度过的第一夜凌冬至睡得并不好。即使身在梦中,那种附近藏着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感觉仍然纠缠着他。让他不安的同时,又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小期待。他曾经问过那只取名为蛋蛋的小老鼠,小老鼠说没有人。他才放心回去睡觉的,现在想想,那段时间他自己感觉也是很平静的,或许那个时候偷窥他们的人确实不在周围。

    睡得不好,早晨起来的时候凌冬顶着两个肿眼泡有气无力地吃早饭。学生们分组的时候他也没留意听,等到大家开始出门了,他才反应过来他被孔教授分配给了第四小组充当活的储物柜——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看上去体力都不如他,而且他们俩还得负责采集样本,体力活儿只能交给他这个门外汉来做。

    第四小组是负责收集附近的树种和岩石标本。凌冬至没看到附近有曾娟手机上的那种红嘴巴小鸟,但是村里人都说山里有这种鸟,孔教授也说过那种稀有的小鸟最喜欢生活在这种林地里。

    凌冬至背上除了自己的背包,还有两个学生的背包。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拿着相机拍照。学生们在一个地方会停留一会儿,这么一会儿工夫足够他拍下中意的风景。

    各个小队之间距离并不太远。山里没有手机信号,只靠对讲机联系。凌冬至听不懂他们那些专业术语,便稍微走开一些,打算拍几组远山的照片。

    灰褐色的枯枝、远处积雪的山峰和头顶湛蓝的天空,在他的镜头里呈现出完全未经污染的原生态美感。

    凌冬至把相机调到录像模式,放在了树下略微凸起的土坡上。自己后退两步,冲着镜头摆了摆手,他刚才看过了,从这个角度能录到远处的雪峰。不过他距离镜头太近的话,说不定只能录到两条腿。

    凌冬至试着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往后退,退了几步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刚想冲着镜头露出个笑脸就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朝着后方栽了下去。这里是一段向下的斜坡,被灌木丛挡着,离远了根本看不见。凌冬至就像个啤酒桶似的叽里咕噜滚了下来,眼前的景色一片天旋地转,等他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飞舞,满脑子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凌冬至踉踉跄跄地扶着矮树坐了起来,眼前模糊的景色慢慢变得清晰。

    凌冬至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的感觉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在他砸下来的时候扬起的灰尘里,几把猎枪正对着他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们把睡懒觉的黑糖给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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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相机

    “就是这里。”当初跟凌冬至分一组的男生指着树林中突起的一块坡地,叙述的语无伦次,“我和小李就在这里整理标本夹,凌老师在附近拍照,我还听见他的脚步声了,真的,就在那个方向……我们找不到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后来快到孔教授约定的时间了,小李猜他是自己先回去了。结果回去一看,凌老师的包还在,人根本没回来……”

    现在是冬天,到了深夜的时候,山里的温度有时会降到零下二三十度。凌冬至真要出了什么事被困在野外,要不了一个晚上人就冻死了。

    庄洲面上不显,内心却被恐惧和焦虑完全占据了。

    人是昨天下午不见的,晚上的时候大家都回到庙里才证实了凌冬至确实不见踪影,但是入了夜,又是深山老林完全不熟悉的环境,孔教授不可能把学生撒出去找人。今天一早赶回村里求援,再原路折回来,距离凌冬至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六七个小时。而山下的警察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赶过来。

    庄洲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试图通过周围的景色来确定凌冬至可能会前进的方向。老赵和凌冬至的两位表舅分成了几个小组,在周围散开了找人。庄周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凌冬至是不是受了伤,被困在了野外的某个地方。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找到的话,过了第二夜,凌冬至生还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加渺茫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大表舅那一组在树下发现了凌冬至的相机。这东西不大,周围又有树木草丛,要不是金属外壳反射了手电光,还不会被人发现。相机已经关机了,所幸凌冬至的背包里还有两块备用电池。

    调出相机里存储的照片,很容易就找到了最后的那段视频。画面上凌冬至冲着镜头摆手,傻笑着自言自语,“是不是还得往后再退退?能录上我这张帅气滴小脸不?”

    庄洲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里笑容明亮的青年,心头针扎似的疼痛。

    然后凌冬至手脚舞动,以一个极其搞笑的姿势尖叫着摔下了山崖。从相机里看不到山崖下的情景,不过录像功能尽职尽责地记录了所有的声音:凌冬至憋在喉间的一声低叫、树枝被碰断的脆响、碎石稀里哗啦掉落的声音以及最后那一下闷响。

    大表舅及时按住了庄洲的肩膀,“那个山坡不高,不到三米。崖下没有人,我们刚才找过。”至于人摔下去的痕迹,光线太暗,他们什么也没看出来。

    从静止的画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脚步声、男人的咒骂以及……枪栓拉开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挺模糊,但是因为山里太静,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能听见。似乎是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用一种庄洲没听过的方言。

    “崖下当时有人?!”庄洲觉得难以置信,“他们说什么?”

    “不是我们这边的口音。”老赵连忙解释,跟着录像机里的声音开始同声传译:“奶奶的上面咋掉下个人……小白脸……是庙里那帮学生娃娃……已经看见咱们了,不能放……杀你奶奶的腿,你当杀人像杀猪啊……这附近还有人,杀了他怎么脱身……先带走……捆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庄洲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这至少说明凌冬至没有冻死在外面,但是落到一群身份不明又带着枪的人手里,又能好多少?!

    “现在怎么办?”孔教授心中一阵一阵后怕。至少凌冬至是个成年人,在这里又有亲戚。要是被带走的换成他的学生,他该怎么跟学生家里交待?

    庄洲的手反复摩挲着凌冬至的相机,“山崖下别去,别破坏了现场,等天亮了我到附近找找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大表舅留下等警察。”

    孔教授忙说:“我跟你一起去。”他带出来的学生都安全地留在村子里,他也能分出精力来顾及这个跟他同路的年轻人了。

    小表舅说:“你们这两天走了不少路,还是留在这里等警察。我跟庄先生一起下去。这一代的路我熟。

    庄洲点点头,“好。”他是个成年人,出了事不至于迁怒于人。但凌冬至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出的事,要说心里没一点儿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凌冬至也不知有没有摔伤,视频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撞晕过去了。那些人也不知会怎么对待他……

    庄洲越想就越是心浮气躁,直到快要休息的时候,看到蹭到他身边来要食的黑糖才忽然反应过来,黑糖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好歹自身条件在哪儿摆着,嗅觉比人灵敏啊,他们是不是可以试着让它来找找线索?

    黑糖不明所以,只觉得它爹地看它的眼神很怪异,充满期望又好像有点儿不放心。

    黑糖迷惑了。这是要干嘛?

    还有还有,告状精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人人都说他不见了呢?他不见了,他带来的三只猫猫也不见了,他们会不会一起走了?黑糖不安地甩甩尾巴。它以前想过要是告状精消失不见就好了,可是自从他离开,它就再没这么想过。事实上,天天听三只猫崽子念叨凌冬至,它已经有点儿想他了。

    庄洲摸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虽然你没受过训练,但我还是对你有信心的,儿子。咱们俩争气一点儿,争取把他平平安安地找回来。”

    黑糖晃晃尾巴,是找告状精和猫猫们吗?

    庄洲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他把额头顶在黑糖的脑门上,“要是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呢?”

    黑糖舔舔他的脸。没事的,找不到就接着找,直到把人找回来为止。黑糖不确定地想,要是以后告状精还给它买牛肉干,还带它天天出门去溜达,那它以后都不欺负他了。

    还有那三只猫崽子。习惯了每天有三个闹闹腾腾的小家伙在身边,冷不丁剩下自己一个人,还真是不习惯啊。黑糖忧郁地想,也不知它们都去了哪里,走之前也不跟它说一声。这荒山野岭的,真要迷了路该怎么办呢……

    唉,真让人操心。

    凌冬至摔下去的时候崴了脚,脚脖子肿的快赶上大腿粗了。又被这帮人拖着一路急行军,觉得自己的脚都快要走断了。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凌冬至一路都被蒙着脸,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只知道是比山神庙更深的林子,完全没有路的地方。从脚步声和说话声来判断,这一伙人至少有六七个,都是彪悍的男人,带着枪,说话的时候都压着声音,说话的腔调和石榴村的人不同,不知是那个地方的方言。凌冬至能勉勉强强跟石榴村的人交流,但是这些人说的话他几乎听不懂。

    凌冬至被几支猎枪顶住脑袋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霎的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有没有可能是他的族人。所以当他们粗鲁地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怎么挣扎。当然他配合的态度也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这些人对他的戒备,被当做手无寸铁的学生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些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搜身也搜的马马虎虎,随便在他口袋里拨拉了几把就算了。没有人发现他的靴筒里还藏着一把刀。

    然而一路行来,凌冬至心里渐渐生出怀疑。如果这些人真是山民出来打猎,即便想要躲着人,也绝对不会有这样戒备的姿态。而且当一个从未开过口的男人说起前进路线的时候,凌冬至立刻听出这个人绝对不是本地人,他说话的腔调明显带着臧边一带的藏民学说普通话的那种略显别扭的口音。

    一个是外乡人,其余几个似乎对山里的情况很熟,这样的一个小团伙混在大山里还能做什么?

    凌冬至心中难掩失望。他也知道,二十多年前住在深山里的一群人,哪有可能让他一进山就遇到,可是遇到族人的希望彻底落空,还是让他心里无比失落。

    这些人落脚的地方,似乎是个废弃的窑洞,凌冬至手脚被捆着,但是跌坐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很留意地偷着摸了摸周围的东西。地面虽然落了很厚的灰,但是很平整,是被人精心整理过的样子。而且听外面那些人的对话,尤其是那个臧边口音的男人说话,他们似乎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两三天。

    凌冬至一直觉得自己的五感比别人敏锐,如今蜷缩在冰冷的窑洞里,闻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具有这样的特质。凌冬至最初怀疑这帮人是在杀猎物做饭,随即发现这些人生怕大白天的在山里点火会引人注意,简直恨不得吃冷食才好。这附近会出现那么明显的血腥气,显然还有别的的原因。

    这些人戒心很强,除了拿酒精炉烧了点儿开水泡方便面,根本没敢生火。方便面、香肠、压缩饼干就是他们的晚饭。都是不怎么让人有食欲的东西,但是对于饿了一天的人来说,仍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他们拿饭过来的时候,还十分开恩地给凌冬至解开了捆手的带子和蒙在脸上的破布。

    凌冬至费力地把罩在脸上的看不出颜色的破围巾扯下来。借着窗口一支不到两寸长的蜡烛燃起的烛光,凌冬至看见自己果然置身于一处破旧的窑洞之中。

    替他解开蒙脸布的是一个身材十分瘦弱的男人,他一只手拿着那块破布,一只手还端着个旧饭盒。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怔怔地看着从凌冬至敞开的大衣领口里露出来的那块叫不出名字的石头,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庄二开始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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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蛋蛋

    凌冬至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从领口露出来的那块石头,心头一跳,“你认识这东西?”

    送饭的青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问题,神色慌张地瞟了他一眼,丢下饭盒快步退了出去。看他的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凌冬至摩挲着胸前的石头,直觉这里面有些怪异的地方。不论他是不是认识这件东西,看他的神色,见过是肯定见过的。凌冬至有些遗憾地想,要是能跟他详细谈谈就好了,说不定真能打听点儿什么消息出来。

    窑洞里虽然背风,也有一定的保暖作用,但毕竟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凌冬至身边连个炭炉子都没有,他又是一个习惯了冬季室内有供暖的城市居民,想在这样的条件下安然入睡是不可能的。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趁着黑夜想想跑路的办法,转念想到自己连从哪边过来的都不知道,这深山老林的,就算逃出去也会冻死。更何况他再能跑还跑得过人家的子弹吗?

    这就是一伙亡命徒,凌冬至直觉他们是不会顾惜人命的。这样的深山老林,真要把他扔到什么地方,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不会被人找到。凌冬至记得他小姨说过这山里有一种狐狸毛皮长得非常漂亮,这伙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等他们猎够了期望的数目,有没有可能放了他呢?

    当然,这点希望和他能见到他的族人一样渺茫。想来想去,还是把他推下山崖,或者敲晕了扔在哪个旮旯角里任他自生自灭更有可能一些。

    凌冬至丧气地端起面前也不知洗过没洗过的旧饭盒,闭着眼睛把里面还没彻底泡开的方便面一条一条地挑起来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能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这个俘虏吃,至少这帮人现在还没想饿死他。

    这些人不打算饿死他,但也没打算让他过的多舒服。隔着一道门的大间里已经生起了一个火堆,他这边却没人理会。只是留着窄窄一条门缝,时不时有人过来瞟两眼,防着他出什么状况。

    吃完饭盒里的方便面,凌冬至的手脚又被捆了起来。还好白天的时候搜过一次身,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些人没想到要再搜一遍。不过手脚都不能活动,靴子里藏着一把刀也没什么用。这一点让凌冬至很是发愁。

    地上坐着太冷,凌冬至试着手脚并用地往门口凑一凑。离火堆近一点儿总是能暖和一些,他可不想大半夜的冻死在这个破窑洞里。

    火光从窄窄的门缝里透进来,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凌冬至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试着把门缝再推开的大一些。他可不敢激怒这些人,只敢做到这一步。借着火光向外看,正对着他的就是那个操着藏边口音的男人。四十来岁,面色黝黑,一双细细的眼睛透着几分狠劲儿,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对着火堆比比划划。凌冬至费力地把脑袋凑过去,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成色……这批货……现金结账……”

    凌冬至皱皱眉头,这都是什么意思?分赃吗?

    脚尖上微微一沉,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毫无防备的凌冬至被吓了一跳,脚尖一抖,将那团肉呼呼的东西甩了出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唧的一声尖叫,声音微弱,带着点儿受了惊吓的委屈。

    凌冬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团灰黑色的茸毛顺着墙角骨碌过来,心里的感觉真是又惊又喜,“蛋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耗子委屈地伸出爪子给他看,“疼。”

    凌冬至内疚了,“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偷听他们说话,不知道你过来了。”

    小耗子爬到他的皮靴上,探着脑袋往门外看了看,大概是没有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又把小脑袋伸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去庙里找你没找到,闻着你的味道追过来。半路上还碰到一只断了尾巴的大猫,差点儿被吃掉,吓死我了!”

    凌冬至心头一动,几乎以为它说的是小灰。不过紧接着他就打消了这个猜疑,这里跟滨海隔着一千多公里,而且还是在深山里,小灰是怎么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的。这会儿想必它们几个还在庄洲家的狗窝里睡觉呢,也不知黑糖那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到底会不会照顾别的小宠物。

    凌冬至摇摇头,低声安慰小耗子,“以后看见猫躲远一点儿。”

    小耗子委委屈屈地点头。

    凌冬至想摸摸它,动了动手腕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捆着,有些泄气地问它,“蛋蛋,你认识从这里到山神庙的路吗?”

    小耗子老老实实点头。

    凌冬至想了想,“等他们都睡觉了,你帮我把绳子……呃,能咬开不?”

    小耗子想了想,“能。”

    凌冬至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山神庙里的其他人都回村里去了吗?”凌冬至有点儿不放心孔教授那帮人,他突然就不见了,也不知有没有吓到他们。

    蛋蛋歪着脑袋想了想,“走了,又回来了。还有只大狗。”

    凌冬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孔教授回村子里搬的救兵。至于大狗,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两个表舅家也都养了大狗,不过它们都凶悍得很,凌冬至跟它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建立起友谊来。

    “他们还在山神庙?”

    “在。”蛋蛋点头,“它们找到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还有你呢。我在房梁上都看见了。你从坡上掉下去了,叫的好大声。”

    凌冬至,“……”

    这是找到他的相机了吧。凌冬至脑补了一下自己摔下山坡的英姿,囧了一下又高兴了起来,“后来呐?”

    蛋蛋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后来我就顺着坡下的味道来找你了。”说着露出一副很垂涎的样子舔了舔嘴角,“那个好吃的点心,还有吗?”

    凌冬至叹了口气,“等我回去才有,你看我,背包都不在身上。”

    蛋蛋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他被捆起来的手脚,“等你回去还给我吃那个点心吗?”

    “当然给。”凌冬至回答的斩钉截铁。都这种时候了,不费心拉拢同盟更待何时啊,“蛋黄派算什么,我还有牛肉干、薯片、火腿肠,等我回去了一样一样给你尝尝。”

    蛋蛋立刻高兴了,“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门缝被外面的人踢开一点儿,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探头看了看,怀疑的视线在凌冬至身上扫来扫去,“怎么坐到这里了?”

    凌冬至捏了捏拳头,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牛肉干……火腿肠……”

    男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到火堆旁边坐下。不知他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一圈人都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讥嘲。被抓来的人质被吓得神经错乱,这让他们心里有种扭曲的优越感。

    凌冬至在心里拼命挠墙。笑吧,笑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一伙人的注意力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自顾自地开始商议他们自己的事。凌冬至不敢再发出大的动静,压低了声音问蛋蛋,“这帮人你以前见过吗?”

    蛋蛋看看屋外的人再看看他,迟疑地摇摇头,“别的人不记得,刚才过来说话的人见过。”

    凌冬至瞟了一眼神色狠戾的男人,“他以前就来过?干什么的?”

    “打猎。”蛋蛋不知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地说:“蘑菇就是被他抓走的。眼睛被打成了一个黑洞,血流了满地。”

    凌冬至迟疑地看着它,“蘑菇是……”

    蛋蛋抽抽鼻子,哆嗦着说:“蘑菇家住在后山。它跟米团长得一样大,不过它的毛毛是黑色的。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它被那个男人打死了,男人把它拖进山洞里,剥……剥皮了。”说着抬起两爪捂住了眼睛。

    凌冬至心头巨震。他们果然是来偷猎的,难怪手里都拿着猎枪了。之前他还猜测会不会是山民们组团出来打猎……真是偷猎者的话,那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会痛痛快快地放自己回家的。

    “蛋蛋,”凌冬至悄声问那只小耗子,“我想麻烦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蛋蛋睁大了金豆似的小眼睛。

    “你带着我身上的东西去找米团,”凌冬至想了想,“让米团找我姨姥或者我大舅,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救我。”他本来想让这个小耗子自己去找他大舅,后来想到姨姥家那两只肥墩墩的老猫……

    呃,蛋蛋去了那揍是一盘鲜嫩美味的小点心啊。

    蛋蛋懵懵懂懂地点头,“好,找米团。”

    凌冬至费力的又是低头又是缩脖子,总算把脖子上的那块绿石头摘下来了。除了这个,他身上就只剩下一把钥匙,钥匙太沉,蛋蛋拿不了。再说拿去了姨姥他们也不认识。而拴着挂坠的绳子是小姨亲手编的,他们一看就能认出来。

    蛋蛋很费力地把那一堆绳子绕在自己的小脖子上,然后叼起那块几乎有它一半大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要小心啊,”凌冬至压着声气在背后嘱咐它,“千万别被猫叼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小耗子起大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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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天才演员

    为了再吃到那种香甜美味的点心,小耗子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凌冬至的委托。然而出了窑洞之后,它就后悔了。

    石头很沉,几乎要跟它整个的身体一样沉了。那个草绳很长也很坚韧,在它的小细脖子上绕了好多圈,跑起来之后越勒越紧,勒的它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而且石头上垂下来的穗子还把它绊了好几个跟头。

    蛋蛋还没爬过山坡就累得四肢抽搐,趴在路边的草窝里起不来了。从它出生算起,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累。这让它心里有点儿懊恼,早知道石头这么沉,它应该先回去找米团过来。米团比自己大,也比自己更有力气。或许自己不该答应的那么痛快,香甜的点心跟它现在付出的辛苦相比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蛋蛋满脑子都是香甜的点心,没料到危险已经从天而降了。等它发现周围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气味时,自己已经被一只强有力的爪子死命地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蛋蛋吓得魂都要没了,“吱?”

    夜色里,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悠悠从背后绕了过来,一双晶莹剔透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蛋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太小了,这么点儿个头,怎么吃得饱呢。”

    蛋蛋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求饶,“是啊,是啊,我还小,别……别吃我。”

    灰黑色的影子身后又绕出来一只棕黑色的狸猫,它不怎么感兴趣地甩了甩尾巴,“算了,小样儿,它实在太小了,不够咱们分的。”

    “总比没有强啊。”小样儿不服气,“你们要是下不了嘴就我先吃。”说着它拿爪子拨拉拨拉吓瘫了的小耗子,“虽然小点儿,长得还挺肥……不对!”

    小灰和西崽被它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啦?”

    小样儿凑到蛋蛋背上使劲儿闻了闻,“这种味道……怎么可能嘛……你们都过来闻闻,这是冬至的味道啊。”

    “什么?”

    “真的是……冬至的味道……”

    小样儿心急火燎地一把将小耗子翻了过来,“喂,你是在哪里遇到冬至的?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可怜的小耗子被猫一巴掌掀翻,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才停下来,被肚皮下面的石头硌的内脏都要吐出来了,哪里有能说得出话来。

    小灰一把按住暴躁的小样儿,和颜悦色地冲着小耗子喵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们不吃你,不过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才行哦。”

    小耗子躺在地上直翻白眼。

    西崽也着急了,“小样儿你太着急了,要弄死了它,咱们问谁去啊。喂,你没事儿吧?”

    蛋蛋都要哭了。这叫没事儿吗?它都快散架了!

    小灰警告地瞥了一眼心浮气躁的小样儿,慢悠悠地走过去,小心地拿爪子碰了碰蛋蛋。蛋蛋一动,旁边那块石头就露了出来。小灰惊讶地看着它脖子上套着的东西,凑过去闻了闻味道,猫眼里透出惊喜的神色,“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蛋蛋虚弱地叫了两声,“是给我点心吃的男人。”

    小灰提示它,“个子高高的,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蛋蛋含着眼泪点头。跟三只凶残的大猫相比,拖着石头赶路什么的都弱爆了!

    西崽急了,“你什么看见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小灰抬爪把它拨拉到一边去,继续和颜悦色地审问小耗子,“这个东西是他给你的?”

    蛋蛋往后缩了缩,哆嗦着点头。它怎么觉得这只蓝眼睛的灰猫比起另外两个同伴更加可怕呢?貌似它在找点心的路上撞见的灰猫就是这一只,那时候它缩在很深的草窝里,这只猫似乎瞥了它一眼,但是并没过来捉它……

    果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吗?!

    小灰咧着三瓣嘴和气地冲它笑,“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为什么要给你啊?”

    “刚才给的,”蛋蛋可怜巴巴地看着它,“他想让我去找米团,把这个东西给他家的亲戚。因为他被人抓起来了……”

    “什么?!”几只猫一起叫了起来。

    蛋蛋吓得一哆嗦,抖手抖脚地往后缩了几步。

    “他就在前面山洼的窑洞里,爪……爪子都被捆起来了,”蛋蛋抬起一只小爪指了指它过来的方向,“好多人,都带着猎枪。”

    三只猫猫面面相觑。

    “冬至有危险了。”小灰的爪子轻轻点了点地,“小东西带路,我去看看冬至。你们俩跑的快,带着冬至的东西回去找黑糖和它爹地,让他们来帮忙。”小灰说着,拿爪子把小耗子脖子上的东西拨拉下来,叼着挂到小样儿脖子上,“我一路会留下标记。小样儿,西崽,你们一定要快一点才行。”

    小样儿点点头,叼起石头飞快地沿着来路跑走了。西崽回过头看看缩在一边的小耗子,再看看小灰,追着小样儿的身影一溜烟跑了。

    小灰低下头看看瑟瑟发抖的小耗子,“好吧,孩子,现在你带我去冬至被关起来的地方看一看。”

    蛋蛋哪里敢说不,抖着爪子开始带路。这里就只剩下一只凶残的大猫,虽然它看上去笑眯眯的,那也不能抹杀它其实是猫科动物的事实。而且这空旷的野外就剩下它们俩,被吃掉了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小灰觉得它大概腿脚都被吓软了。这样可不行,根本就走不快嘛。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冬至的朋友。”小灰试着给它吃定心丸,“因为我们也是冬至的朋友啊。对了,你叫什么?”

    蛋蛋的小爪哆嗦了一下,“蛋……蛋蛋。”

    “你叫……蛋蛋蛋?”小灰疑惑了,这叫什么名?还三个字的。

    蛋蛋泪奔。

    那个给它点心吃的男人给它起的是名字,可不是外号!

    小灰被它悲痛的眼神打败了,稍稍有些内疚地解释,“你别怕,我真的不吃你。”

    蛋蛋抽抽鼻子,“我叫蛋蛋。是你们说的那个人,那个冬至给我起的名字。”

    小灰抽搐一下嘴角,违心地赞美,“这名字真可爱。”

    蛋蛋的绿豆眼总算冒出一点儿亮光,“真的?”

    小灰磨了磨后槽牙,“真的。”

    蛋蛋总算高兴一点儿了,“走吧,我带你去。”

    “你指路就好,跟着你跑实在太慢了。”小灰在地面上蹭了蹭爪子,张嘴叼住蛋蛋,朝着它跑来方向窜了出去。

    蛋蛋被它突然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发现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慢慢的灵魂归窍。大猫看着虽然可怕,但好像真没有要吃掉它的意思。而且被它叼着跑,确实要比它的四条小短腿倒腾的快多了。

    真是一段奇幻的经历。蛋蛋想,以后跟兄弟姐妹们吹牛的时候它也算有材料了。

    值得庆幸的是,小样儿和西崽是从村子里赶到山神庙,又从山神庙循着气味追到这里来的。它们俩并不知道回村子的其他路线。若是抄近路赶回石榴村的话,就正好把庄洲他们给绕过去了。

    远远的就注意到山神庙里有动静,小样儿和西崽都兴奋了起来。两只猫一前一后窜上墙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如果真是熟人的话它们就进去,如果不是的话,它们才不会那么莽撞呢。

    主殿里,靠着暖烘烘的火堆呼呼大睡的黑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没等庄洲问一句怎么了,黑糖就跟疯了似的冲到大殿门口又抓又挠的想把大门顶开,嘴里还着急的发出呜呜的叫声。庄洲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替它推开大门,黑糖不等门扇推开就硬挤了出去,冲着墙角的方向呜呜叫了起来。

    明亮的月光下,两只小猫身姿轻巧地踩着墙头的红瓦,圆圆的眼瞳荧荧发亮,像极了传说故事里那些身怀神通的精怪。

    黑糖愤怒地汪汪叫,“叛徒!坏分子!不讲义气!”

    西崽没什么诚意地安抚它,“乖,我们只是探路,探路而已。这不是回来了么。喵。”

    黑糖跳起来,两只爪子搭在墙上继续咆哮,“一声不吭就跑掉,害我担心,以后再不给你们喝酸奶了!牛肉干也停掉!”

    小样儿早就摸透了它那副外厉内荏的德行,从墙头跳下来,踩着黑糖的狗头当了一下垫脚,然后直窜到了庄洲的脚边,拨拉着他的裤脚喵喵喵的叫了起来。

    庄洲十分诧异地拎着它的前爪把它抱了起来,“这是上哪儿去了?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捏了捏挂在小样儿脖子上的东西。

    主殿里的人也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出来,凌冬至的表舅见过这两只猫,现在看它们自己跑回来也觉得十分稀奇。看到猫脖子上挂着那块石头,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是冬至的东西,是三丫给编的绳子……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庄洲心里虽然有了几分预感,但是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也吃了一惊,“你们找到冬至了?他被人带到哪里去了?”

    小样儿转过头冲着黑糖和墙头的西崽喵喵喵叫唤了几声,黑糖甩甩尾巴不甘心地走了过来,西崽也跳下墙头,三只小动物挤着坐在一起,三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起看着庄洲。

    庄洲,“……”

    大表舅看看三只以怪异姿势挤在一起的动物,迟疑地问:“这是啥意思?挤一堆坐着……他们人很多?”

    三只小动物散开,小样儿冲着黑糖抬起一只爪子,嘴里喵的叫了一声。黑糖啪叽一下倒在地上,四脚抽搐,大舌头长长地拖出来,歪在一边。

    庄洲,“……”

    大表舅一下就明白了,“他们有枪?!”

    黑糖一骨碌爬起来,大尾巴哗啦哗啦都甩出风来了。一脸求表扬的得瑟样儿凑到它爹地身边蹭蹭。庄洲摸摸它的脑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傻儿子居然也挺有思想。

    大表舅脸上惊奇的表情还没褪下去,眼神已经变得郑重了起来,“这个季节在山里出没,手里还有枪,是偷猎者没错了。咱们要好好筹划筹划。”他转头问两只小猫,“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不?”

    小样儿舔舔爪子,“喵。”

    “公安们明天上山,老吴带人回村子接应,”大表舅说:“我跟庄先生先摸过去看看情况。到时候你们顺着标记过来。”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连声答应。

    庄洲也点了点头,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再过两小时天就快亮了,那时动身。”大表舅看了看表,安慰他说:“别小看这些猫猫狗狗,养在人身边久了,都有灵性的。”

    庄洲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在这山里行动,光心急是没用用的。

    大表舅蹲□摸摸小样儿的脑袋,很感慨地说了句,“老人都说心善的人有福。冬至心善,难怪动物都帮着他。放心啊,咱们一定把他救出来。”

    小样儿舔了舔他的指头,软软地叫唤一声,“喵。”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黑糖又出来卖萌了~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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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帮手

    凌冬至靠在门缝那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外间虽然生着火堆,但毕竟不能跟城市的供暖相比。而且火堆离这道门还挺远,周围又围着一堆人。凌冬至越睡越冷,觉得再这么睡下去非感冒不可。只能强打精神地坐着熬时间。到了白天太阳升起来,温度总能高一些。

    外面的那伙人留下两个守夜的,剩下的东倒西歪都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破窗子哗啦响了一声。守夜的人顿时警觉起来,手里刚拿起匕首,就见一只灰猫嘴里叼着一只耗子从窗缝里挤了进来。看见一屋子人似乎吓了一跳,踌躇片刻,溜着墙边窜进了里间。

    守夜的人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这猫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进食而已,再者里间只有抓回来的倒霉鬼一个人,也就没在意。

    凌冬至听见窗户响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儿。山里风大,破窗破门时不时就会发出点儿动静。直到一猫一鼠顶开他身边的门才把他吓了一跳。

    小灰吐出嘴里的小耗子,抬起头冲着凌冬至喵的叫了一声。

    凌冬至简直傻眼了,随即心头漫起狂喜。这是小灰,不会有错,它怎么在这里?!

    小灰十分麻利地爬上了凌冬至的膝头,偷偷瞥一眼门外的人,压低了声气说:“是黑糖和它爹地带我们来的。我让小样儿和西崽去找黑糖他们来帮忙。”

    凌冬至跟它顶了顶脑门,“黑糖他们也来了?”

    小灰点头,“他们在村子里等你呢。我们三个等不及,先跑来了。村里的老猫说你们去了山神庙,可是我们在那里没找到你,就顺着气味找过来了。正好在半路碰到蛋蛋。”

    凌冬至额头滴汗,这深山老林的,三只猫抓住一只小耗子居然没有一口吃掉,可见蛋蛋福缘深厚,命大,是一只很有前途的耗子。

    “谢谢啦,蛋蛋。”凌冬至安慰缩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小耗子,“等我回去一定送你一大盒蛋黄派。”

    小灰甩甩尾巴,悄声问他,“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等。”凌冬至看了看腕表,“等天亮之后这帮人应该会出门去打猎。那时候咱们找机会逃走。”

    小灰耸着鼻子到处嗅了嗅,“好浓的血腥味。”

    “他们应该是偷猎狐狸的。”凌冬至悄声说:“来了好几天了,估计猎了不少了。一群坏东西。”

    小灰呲了呲牙,“咬死他们!”

    凌冬至蹭了蹭它的脑袋,“别轻举妄动。他们有枪,危险。跟这帮亡命徒哪里有道理可讲,咱们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会打你吗?”小灰不太放心。

    凌冬至摇摇头,“不会。他们关着我是怕我会泄露他们的踪迹。等他们走的时候大概会把我扔到山下或者直接处理掉。”

    小灰恨恨看着门外的火堆,磨了磨牙,“坏蛋。”

    “等到白天再说。白天他们应该会留下一两个人看守他们的猎物。那时再想办法。”

    小灰在他腿上卧了下来,有点儿不太放心地东张西望,然后问凌冬至脚边的小耗子,“哎,蛋蛋,你能让你家里人过来帮忙不?”

    蛋蛋连忙点头,“能。我可以去找米团。”

    小灰反问它,“米团是谁?”

    凌冬至笑着说:“是只老耗子,很老很老的老耗子。估计它们都挺听它的话。”

    小灰怀疑了,“那你能请动它吗?”

    “能。”蛋蛋点头,“我跟米团长得像,米团最喜欢我了。”

    小灰犹豫了一下,“那你去把它请来,让它多带点儿同伙。就埋伏在这周围。等白天他们出去之后,咱们想法子把剩下的人引开,救冬至出去。”

    蛋蛋学着小灰的样子在凌冬至腿上蹭了蹭,“我这就去。”

    凌冬至正要嘱咐两句,就听小灰说:“跑的快一点儿,不要被野猫抓住了!”

    蛋蛋脚下一个趔趄,幽怨地瞟了它一眼,歪七扭八地爬走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还好怀里抱着小灰,否则凌冬至真觉得自己会冻死在这个破旧的窑洞里。

    天色发白的时候,那伙偷猎者都起来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开始分东西吃。凌冬至被领到外面解了个手,没等他看清楚周围的地形地貌,又被人拽着拖回了窑洞里。这伙人大概也想到了,凌冬至失踪,必然会有人进山来找。带头的那个高个子男人跟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之后,拖着累赘凌冬至换了地方。

    依然是蒙着眼睛赶路,依然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鼻端满是林木间幽冷的味道,冬日里干燥的空气里带着未化开的积雪特有的沁凉,被惊动的鸟雀在他们头顶上叽叽喳喳地鸣叫。如果不是这么令人担忧的处境和他越走越疼的脚踝,这还真是一次令人心旷神怡的远足。

    小灰早在凌冬至被带出去的时候就溜着墙角窜出去了。一只野猫而已,也没人多它多加注意。此时此刻,它就悄悄地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时不时地在路边显眼的地方留下小样儿和西崽能看懂的标示。

    凌冬至的脚踝扭伤了,歇了一晚上刚刚好一点儿,结果又急匆匆地赶了一天路。凌冬至简直怀疑自己的脚会不会走断了。好在这一伙儿只是想换一个落脚的地方,并没有走出大山的打算。将近中午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解开凌冬至脸上的蒙脸布时,凌冬至发现这一次他们停在了一处荒僻的山坡上。周围的山石、树木、以及他们落脚的山洞,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凌冬至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脚底一直窜上了发顶。这些人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处理掉自己这个包袱吗?

    领头的男人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扫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站在他旁边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皱着眉,眼神阴沉沉的,好像在看什么棘手的大麻烦。其他的人则对凌冬至的存在视而不见,至于那个曾经看见过他挂坠的男人则躲的远远的,好像生怕被凌冬至注意到一样。

    这人越是这样,凌冬至想跟他说话的意愿就越是迫切。还好这人在这个团伙里地位不高,总是被人吆来喝去的派些杂活儿,等到几个人都围在一起吃饭休息的时候,凌冬至终于等到了和这个青年单独相处的机会。

    青年脸上带着忌惮的神色,把饭盒往他面前一放就要走。他刚一转身就被凌冬至一把拽住了胳膊。

    这青年竟像是被食人花缠上了似的,一下子骨头就软了,靠在山壁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凌冬至也惊了一下。自己身上又没有毒,这个人用得着吓成这样么?

    “我就问你点儿事。”凌冬至试着安抚他,但看他这样说,这青年反而抖的更厉害了。凌冬至无奈,只能挑重要的问题长话短说,“你见过这个?”

    青年点点头,眼含恐惧。

    “在哪里见过?”

    “青……青石镇。”

    “这是什么东西?”

    青年摇头。

    凌冬至暴躁了,“不认识你怕个毛啊?!”

    青年畏惧地看着他,“那个……是山神的东西。山神一族的人才有。”

    凌冬至心头巨震,“他们……这一族的人都在哪里?”

    青年继续摇头,“传说这一族的人都死光了。”

    凌冬至的心由最高点骤然跌落,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那你说曾在青石镇见过这个东西是瞎编的?”

    青年惶然摇头,“青石镇有个叫狼牙的老头,他也有一个。”

    凌冬至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他也是……是山神一族的?”

    青年迟疑了一下,“他说不是。但是他有这个东西。”

    凌冬至还想接着问,远处传来领头的男人吆喝青年的声音。青年如蒙大赦,扔下凌冬至掉头就跑。

    领头的男人呵斥他,“跑什么?!”

    “没什么。”青年接过他递来的背包,低着头拿进山洞。

    领头的男人狐疑地瞥了一眼坐在洞口老老实实啃干饼子的凌冬至,问那青年,“他跟你说什么了?”

    青年肩头微微抖了一下,回过身强作镇定地回答说:“他想跟我要热水喝。我说咱们的人都还没喝上热水呢,让他别痴心妄想了。”

    领头的男人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他离开。再看洞口坐着啃饼子的男人,眼神都是木呆呆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给吓成神经病了。

    领头的男人皱了皱眉,招手把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叫到跟前,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到了楔子沟就把这人甩掉。不能一直养着他。越养越麻烦。”

    男人扫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色,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蛋蛋找到米团的时候,它正在村外的树林里溜达,跟它同住一个大院的那只名叫麻点的胖鸟蹲在一边的树杈上,跟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米团有点儿担心要变天,正劝麻点在窝里囤点儿食,免得下了大雪之后在野外抓不着活兔,只能靠着村里人接济的干玉米什么的过日子。

    看见蛋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麻点呼扇了一下翅膀,懒洋洋地说:“你们家那个小东西来了,我看它还挺爱粘着你的。”

    米团看着远处的蛋蛋,笑眯眯地说:“这孩子像我。”

    麻点歪着脑袋看了看体型完全没有对比性的两只耗子,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样儿了。”

    米团拍拍爪子,“是啊,好久好久了。”

    蛋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米团爷爷,出事了。那个给我点心吃的人被抓走了。就是打死蘑菇的那帮坏蛋!”

    米团愣了一下,“是从村子里出去的那个人?脖子里带着绿石头的那个?”

    “对呀,对呀,”蛋蛋跳了起来,“就是他。他说等回来了还要给我好吃的点心呢。”

    米团抬头看着麻点,“是那个孩子。怎么办?”

    麻点很严肃地在树枝上踱了两步,“他是山神一族的孩子,说不定还是山神族里最后的一个孩子,咱们不能不管。”

    米团问小耗子,“他们在哪里?”

    小耗子指了方向,又说:“他的爪子都被捆起来了,还不让他烤火,也没有点心吃!”小家伙对没有吃到蛋黄派的事耿耿于怀。

    麻点从树杈上飞了起来,霸气十足地哼了两声,“这帮子天杀的强盗,还想在咱们眼皮底下欺负山神的孩子,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是不行了!咱们分头去找帮手!到山神庙的那个岔路口会合!”

    米团连连点头,“好,你也要小心。”

    “知道了。”麻点呼扇着翅膀很快就飞远了,“我先过去探探路,你赶紧去召集你的同伴。抓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山里的动物们就有行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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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山神显灵

    庄洲一行人前进的速度非常慢。原因无他,小样儿和西崽对山路都不熟,只能一边走一边寻找小灰留下的痕迹。黑糖一开始跃跃欲试,后来走岔了道,被小样儿和西崽联手胖揍一顿之后就崴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它们俩身后往前蹭。

    庄洲觉得自己家的狗儿子真是又傻又可怜。庄临以前就说黑糖不能一天到晚傻养着,怎么让它舒服怎么来,必须训练。但训练这回事儿,就是给它指令,做得好了给奖励,做得不好要惩罚。庄洲哪里舍得。如今一看,狗鼻子居然还比不上猫鼻子灵敏,这真是……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但是看黑糖蔫耷耷的小样儿,庄洲又觉得它自己心里已经很难过了,他这个当家长的一定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打击它。

    狗狗也是有自尊心的。

    庄洲揉揉黑糖的脖子,安慰它说:“这些猫猫一直在野外生活,生存技能肯定要比你强一些。别难过了。”

    黑糖可怜巴巴地叫唤两声,拿脑袋蹭蹭它爹地的掌心。

    “咱们各司其职,”庄洲继续给它打气,“猫猫负责找路,你负责抓坏人。你看,现在爹地和这些大人现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咱们要有耐心。”

    黑糖哼唧了两声,看起来没有那么暴躁了。

    大表舅在身后夸它,“聪明、听话。”

    黑糖甩甩尾巴,淡定地接受别人的夸奖。

    庄洲轻轻叹了口气,“冬至总说动物们都很聪明,能听懂人说话。”

    大表舅想了想,“其实我们山里也有这样的说法。这深山里住着山神,他们就能跟动物说话,那些猛兽也都肯听他们的。”

    庄洲对这样的传说故事不感兴趣,他看看前方还在东闻西嗅找标示的两只猫猫,眼里的焦急难以掩饰。

    就在这时,密林中忽然荡起一阵沙沙的声音,像千百条小蚕一起咀嚼桑叶似的。由远及近,水波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涌了过来。

    黑糖突然暴躁起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伏低身体,喉间传来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的叫声。正在前面探路的两只猫也弓起了身体,龇牙咧嘴地嚎叫了起来。

    “糟!”大表舅脸色微微变了,“过山鼠……咱们碰上鼠群了!”

    庄洲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村子里的人脸色却都变了。

    老赵也叫,“这多少年没见过鼠群出动了。二十来年了吧,下大雪那晚见过一次,山里都地震了,老鼠也不知道咋回事,不往山外跑,反而往山里跑……不会山里边又要震吧?”

    这话在人群里引发了一波恐惧的浪潮。

    大表舅心里也有点儿打鼓,正想着跟大家商议下怎么办,一转头眼睛都直了。

    一大波黑压压的山鼠浪潮似的涌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只比猫还大的老山鼠,嘴巴胡子都变白了,它脖子后面还趴着一只小山鼠。

    老赵迟疑地问大表舅,“这看着咋那么像咱村那只老耗子?”

    大表舅也有点儿目眩。

    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这一群山鼠已经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目标明确地奔着前面的山岗跑了。两只弓着背的猫猫喵喵喵叫了几声,撒腿追了上去。黑糖也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猛然一挣,竟然将牵引绳从庄洲手里挣脱了出来。黑糖一低头,自己叼起牵引绳,头也不回地追着猫猫跑了。

    庄洲,“……”

    他觉得猫会追上去是很正常的,这么多耗子呢,说不定它们俩会有一种天上往下掉馅饼的惊喜。可是黑糖跟着起什么哄呢?庄洲哭笑不得,只能追上去。这里可是深山,它跑丢了再想找回来只怕就难了。

    他这么一追,村里的人也只能跟着追上去。不知为什么,他们对村里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耗子抱有一种极其诡异的信任。在他们的观念里,鼠是有灵性的东西,它吃了村子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害村里人呢?

    一群人追过山岗的时候,看见鼠群上空还盘旋着一只硕大的胖鸟。

    村里人淡定了,这明明就是他们全村人养的宠物嘛。这些东西活的年头久了都有灵性,这一定是知道他们村里人在忙着找人,所以赶来帮忙了。

    一定是的。

    山鼠、鸟过去了,鼠群的后面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动物:兔子、貉、盘羊、鹿、狐狸……

    这些莫名其妙就出现的动物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然而它们走在一起却又显得那么和谐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它们就该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叫不出名字的山洼里。

    而它们前进的方向像是有种莫名的引力,吸引着它们一步一步靠近,甚至无视了人类的出现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就连那些素来胆小的兔子都像没看见这些村民一样,淡定自若地追着前面的一群盘羊,一蹦一跳地过去了。

    庄洲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看到狐狸与兔子并肩前进、老鼠和山猫和谐共处的奇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穿越进了童话故事里。他身边的村民们更是眼睛都瞪直了。他们从小就听说这山里有山神,这一定就是山神显灵了吧?

    连神仙都来帮他们的忙了,什么狗屁偷猎者,有什么好怕的?!

    村里人豪气冲天地拎着各自的家伙,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同一时间,凌冬至正坐在洞口发呆。

    盗猎的一伙人聚在不远处的坡地上清点他们的猎物。虽然是冬天,但是浓重的血腥气仍然呛的人透不过气来。貉、狐、山兔……最多的还是狐狸。小姨说的没错,这种被叫做蓝狐的小东西,毛皮光滑,色泽墨蓝,确实非常漂亮。

    凌冬至匆匆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被捆着手脚,就算揣着一把匕首也打不过七八个有枪的成年男人。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总不能一头扑上去撞死在人家的枪杆上。

    领头的男人忽然支棱起耳朵,疑惑地问身边的人,“什么声音?”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山林里的异动。一种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从远处传来,渐渐地逼近了这一片坡地。领头的男人直起身,警觉地四处张望。他的眼神蓦然一跳,一只毛色灰白的大鸟突兀地出现在了山洼的上空,它的个头比鹰要大一些,张开的双翅宛如披在身上的一件威风凛凛的斗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姿态绕着他们缓缓盘旋。在它的身后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这些鸟儿的体型要比第一只略小,然而它们的速度更快,俯冲下来的时候翅膀掀起的气流带着凛然的杀气。

    一个胆小的男人架起了枪支,哆哆嗦嗦地想要瞄准第一只出现的大鸟。领头的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扫见这一幕,连忙走过去伸手按住了他的枪管。虽然只是几只扁毛畜生,但是他从中微妙地体会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对峙的气氛。在搞清楚到底回事儿之前,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最先打破平衡的那一方。如果只是被猎物的血腥气吸引而来,那倒是可以想办法用猎物的肉把它们引开。真正让他感觉不安的是树林里那种奇怪的声音。渐渐逼近的声音和盘旋在山洼里那种莫名的紧张起来的气氛,令人从心底里觉得不安。

    密林里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视野的尽头出现一片灰黑色的潮水,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地涌了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是山鼠!”正往蛇皮袋子里装猎物的青年吓得大叫起来,“过山鼠!”

    领头的男人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喝道:“吆喝什么?!”

    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迟疑地问他,“怎么回事儿?血腥气引来的?”

    挨了一耳光的青年眼睛瞪得溜圆,腿脚都仿佛有些发软,“冬天这些山鼠是轻易不出来的,它们怕冷,都躲在洞里猫冬呢。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山鼠大冬天的跑出来。妈的,这也太邪行了,是要变天吗?!”

    领头的男人和操着藏边口音的男人惊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畏惧。

    山鼠越聚越多,一层压着一层,很快就把这一片坡地包围了起来。偷猎者不得不拖着装猎物的麻袋退了回来。有几个胆小的没忍住开了几枪,然而山鼠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枪下去不知道打没打到山鼠,反而激的这些小动物更加凶暴。有几个甚至闪电一般窜到了开枪者的身上,泄愤似的连抓带咬。而掉在地上的枪支也被山鼠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拖走了。

    领头的男人没办法,只能招呼大家退到山洞里去,并将俘虏来的累赘凌冬至推到洞口挡着,给他们充当第一道防线。

    凌冬至也傻眼了,被拖到洞口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小灰让蛋蛋去找米团搬救兵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但是他没想到蛋蛋会这么给力,一下子搬来这么多的救兵。连那只告诉他身世的大胖鸟和它的同伙也一起赶来了,不得不说,有这几只哨兵在半空中造势,偷猎者的气焰比之前低了许多。

    凌冬至的视线扫过潮水一般的鼠群,当他看到出现在鼠群后面的那些比较大的动物时,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

    鹿、狐、长着角的盘羊、狐狸、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走兽,一个挨着一个地走在鼠群的后面,就好像它们知道自己是这个队伍的第二个小队。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沉默地走在一起,而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却在一瞬间刷新了凌冬至的世界观。

    一声凄厉的长嚎撕破了眼前这一幕童话剧似幻非幻的背景,几个迅疾的身影飞快地掠过远处的山脊。

    “妈呀,是狼!”山洞里的偷猎者尖叫起来,“狼啊!”

    想跑又跑不掉,恐惧迅速在这一伙人当中蔓延开来。

    然而奇异的是,山洼里的动物们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受到狼群的影响,仍然沉默地注视着偷猎者藏身的山洞,一步一步地缩小包围圈。仿佛狼群只是它们的后盾,是它们可以站在这里的倚仗。

    凌冬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头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他忽然之间统统都想明白了。没有困惑,没有怀疑,也没有亟待求证的惶惑。他就是这大山的后裔,是这深山里绵延百年的古老部族遗留在世间的子嗣。那个神秘的被称为山神一族的血脉此时此刻就汩汩地流动在他的身体里。他便是这山、这林、这岩石、这结冻的溪水,这千千万万的动物当中的一分子。即使相隔千里万里的地域,仍然与这片土地呼吸相连。而这深山里千千万万的动物都是他的同伴,虽然不是血缘相连的关系,却有着比朋友更加牢靠的羁绊。

    这里就是孕育了他生命的地方。

    一滴眼泪顺着凌冬至的眼角慢慢滑落。而另外一种深厚的、温暖的东西却他的心底破壳,飞快地抽枝发芽,一寸一寸地粉碎了他心底那些厚重的屏障,那些从他年幼时开始,循着本/能一层一层建立起来的、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心防。

    凌冬至那颗冰冷到了极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寻找到了灵魂深处最根源的归属。

    作者有话要说:小动物们多团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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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大自然的法则

    距离凌冬至他们栖身的山坡还有将近六七百米的时候,庄洲一行人就被困住了。山坡上上、树林里,到处都挤满了动物。就算从盘羊、鹿、狐狸之间挤进去,前面也有山鼠大军挡着路,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庄洲自然也看见了山脊上那几道神出鬼没的身影。这是他在真实的世界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这种猛兽,心里的惊骇简直难以形容。然而身边的人和密集的动物又给他一种诡异的安全感。似乎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这群饿狼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找食物。这让他模糊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志怪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狼群是山林的守护者,肩负特殊的使命,如同这世间最铁血的战士一般悍勇无畏。

    庄洲觉得自从他踏进这个山村,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他像是走进了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故事里。他的冬至就像一个令百兽臣服的精灵,在他被坏人伤害的时候,山林里所有动物都会自动自发地联起手来保护他。

    这片古老的山林充满了神奇的、神秘的力量,而这一刻的他,对这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力量充满了感恩之意。

    “山神显灵了。”站在他身边的村民喃喃低语,双眼之中充满敬畏,“这些天杀的贼盗不知道,这山里的生灵都是受山神庇护的。敢捕杀那么多蓝狐狸……心都黑了,合该山神拿他们去喂狼。”

    起初给孔教授他们当向导的老赵双手合十,两眼望天,嘴里念念有词。

    村民们交头接耳,庄洲留神听了一耳朵,都是在商议回去之后如何进行拜祭活动,还有人说要村里凑钱翻修山神庙的。或许是被这情景所感染,庄洲竟然也生出了一股冲/动,想也没想就对大表舅说:“等救出冬至,翻修山神庙的时候我们俩也出一份儿钱。”

    大表舅神情肃穆,连连点头,“应该出,应该出。要不是山神显灵,猫猫狗狗能给咱们传递消息?这些动物能聚到一起帮着咱们去救人吗?还有狼,那可是天不管地不管的生灵,除了山神,谁的命令它们也不听的。”

    若是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庄洲一定会觉得荒谬,说不定还会笑出来。但是现在,他只是抿着嘴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两只猫仗着身姿灵巧,三窜两窜就从缝隙里挤了进去。黑糖个头太大,死活挤不进去,急的汪汪直叫。它这边刚叫唤两声,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山脊上传来的野性十足的嚎叫。黑糖的四条腿顿时软了,夹着尾巴窜回了它爹地的身边,可怜兮兮的呜咽出声。

    庄洲哭笑不得,揉揉它的脖子安慰它,“它们都是来帮忙的,别怕。”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山路,转头问大表舅,“要不想法子把它们撵开试试?”

    “再等等。”大表舅按住了他的肩膀,“有它们压着阵势,冬至一时半会没危险。咱们若是非要抢进去,说不定这帮匪徒狗急跳墙,反而会伤了他。”他看看庄洲布满红丝的双眼,轻声安慰他,“应该不会太久。”

    人与兽的对峙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只消小小一个迸射的火星就能燎起一片熊熊燃烧的山火。

    狼群的嚎叫给山林蒙上了一层肃杀的氛围,外围的动物们也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说最初那群偷猎者确实存着用子弹开道的念头,在狼群出现之后,这个念头也被迅速打消了。这些都是越过了中蒙边境线一路南下来觅食的饿狼,区区几个人几发子弹要想干掉这样一群凶悍残暴的饿狼,简直是异想天开。

    当太阳开始朝着西边的山峰缓缓坠落的时候,动物们终于发动了攻势。先是山猫们借着草木的掩饰,默契十足地让开了凌冬至蹲坐的地方窜进了他身后的山洞,随着几声惨叫声的响起,密密匝匝的鼠群也前仆后继地窜进了山洞里。

    动物自喉间挤出的咆哮、利爪抓破皮肉的声音以及肢体撞击厮打的闷响在光线暗淡的山洞里混合在一起。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枪响,凌冬至清楚的听到了子弹击中岩石的脆响和碎石迸溅开来的声音。

    小灰拖着他扑倒在山洞旁边的矮树丛里。透过面前摇曳的枯枝,凌冬至看见了两双黄绿色荧荧发亮的眼睛由远及近,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一闪而过。那亮光里毫不掩饰的凶悍杀气激的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山洞里的人凄惨地嚎叫。

    凌冬至抱着小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还是该为围在这里的小动物们担忧。昏暗的光线和混乱的画面都让他不合时宜地引发了他记忆中有关踩踏的联想。

    至于被困在山洞里的那些人,既然能拿着枪到这里来,就应该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凌冬至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替他们说情,就算他们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躯壳也不行。他不知道这些人来过多少次,前前后后一共猎取了多少动物的毛皮。如果这样的罪孽都可以被轻易原谅,那些尸身冰冷被装进袋子里的小动物,那些枉死在大山深处无人知晓的生灵,谁又来替它们的生命与尊严讨回公道?!

    大自然的法则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也同样体现了这种法则的公平与严苛。

    得到了用动物们的生命换来的利润,付出相应的代价实在是天经地义。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凌冬至看见了被困在动物群里正奋力朝他这边挤过来的小样儿和西崽,它们俩跑来这里,庄洲他们应该也到附近了。

    凌冬至心头微微一跳,神差鬼使地平静了下来。紧接着,思念的浪潮便挟着一种势不可挡的迅猛疯狂涌上心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于他而言就足够了。可是此时此刻,当他陷在危险里,距离庄洲或谢有短短几十米、几百米的时候,才突然间意识到他是那么想要那个人坐在自己的身边,用手臂把他环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巴,对他说我爱你。

    然而天色已经变得昏蒙,远远近近树影憧憧,目力所及到处都是跳来跳去的动物们。他根本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就在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忍耐已经快要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第一声枪响。

    山脊上的狼群发出悠长的嚎叫。它们的叫声像一个信号,围着山坡的动物们在一阵骚动之后慢慢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警察终于赶到了。

    凌冬至看见了跟在几个警察身后冲进来的庄洲,心里有一个地方缓缓塌陷,温暖的感觉瞬间爬满心头。

    凌冬至想要对他笑一笑,可是不知怎么眼前却有些模糊。

    狼群的嚎叫越发迫切,像一种无声的催促。山洞里的动物们飞快地退散,而围在周围的小动物们反而挨挨挤挤的,包围的更加紧密了。

    警察同志们心里也直发毛,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诡异,谁也没见过,更无从解释。村民们说是山神显灵,但他们心里还是更倾向于理解为一种大自然主宰的排异现象,以及动物天性中自我保护的体现。

    被猎杀动物的血腥味,或者濒死时散发出的某种信息,引来了这附近的小动物。鼠、兔子、狐狸以及盘羊和鹿,这些食草动物的出现又引来了食物链更高层的肉食动物,豹子、狼。在靠近山洞的途中,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几条本该冬眠的蛇。

    几个警察冲进山洞的时候,发现偷猎者们虽然都伤痕累累,但神奇的是都还留着一口气。一边倒的局势令他们毫无悬念的缴械投降。他们大冬天跑来这里也只是想发财而已,就算真能干掉抓捕他们的警察和山民,外面还有狼呢。跟这些野兽相比,还是跟自己同类混在一起安全些。至少警察绝对不会把他们撕咬了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猫猫狗狗们终于发挥了四条腿的优势,抢在庄洲之前窜到了凌冬至的面前,要抱抱,要抚摸,要安慰。

    它们也都吓坏了。

    一群小动物在凌冬至身上又舔又蹭,小灰看见被挤在一边过不来的小耗子蛋蛋还善心大发的把它叼起来放到了凌冬至的怀里,把一边的米团也吓了一跳。盘旋在它头顶上的麻点却相当的淡定,呼扇着翅膀叽叽呱呱地大笑,“山神一族的孩子,他果然是山神一族的孩子。我就知道我不会闻错他身上的味道。你看除了他们山神一族的人,还有谁能引动这大山里的动物呢。唉,好多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事情啦。”

    “是啊,是啊,”米团也十分感慨,“狼群也好多年没来过这片山洼了。要是它们能一直留在这里的话,这帮天杀的贼盗也不敢随便进山来捕杀动物了。”

    麻点拍着翅膀安慰它,“至少这个冬天它们会一直留在这里。有山神族的人在,它们不会离开很远的。”

    米团摇摇头,“可是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麻点叹气,“也不知山外还有没有山神族的人。要是他们都能回来就好了。”

    庄洲对于自己要跟一群小动物争宠的现状有些哭笑不得。然而他的冬至安全了,这是最重要的,就算这帮立下大功的小家伙再放肆一些,他也能接受。

    凌冬至一只手托着蛋蛋,一条胳膊架着扑到他身上来的黑糖,肩膀上、脑袋上趴在那三只傲娇聪明的猫猫,样子滑稽的不行。而那些围在一边的小动物们也会在散开之前凑过来挨挨蹭蹭,像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跟凌冬至道别。

    凌冬至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缠人的黑糖推到一边去自己玩,好让他能蹲下来抚摸那些帮助了自己的陌生的小动物。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眼神纯净的动物们有种自然而然的联系,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同类,只是长了不一样的外壳。

    狼群开始退散,悠长而苍凉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像一种对入侵者的示威,更像是对这大山的致意。鼠群也飞快地散开了,狐狸、貉、山猫都是它们的天敌,虽然在这里不会发动攻击,但谁知道凌冬至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在它们离开之后,鹿和盘羊也都一一散开,矫健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山林的深处。

    在分别了半个月之后,庄洲终于站到了凌冬至的面前。

    凌冬至抽了抽鼻子,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庄洲的颈窝里,他想说庄洲我特别特别想你,他想说再见到夏末的话我一定不会逃跑,我会跟猫猫狗狗一起扑上去挠死他。他想说对不起庄洲,我又害你担心了。可最终他也只是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

    庄洲闭了闭眼,连日担惊受怕的一颗心直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落了地。他对这个任性的家伙真是又爱又恨,如果不是周围还有别人,他真恨不得把他按在这里好好咬两口。从头咬到脚,连骨头都抽出来好好咂咂滋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凌冬至的眼圈悄悄红了。这两天的连番刺激,在他心灵上的触动用天翻地覆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种寻找到了血脉根源的感觉让他觉得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去承担自己的生活,去敞开心胸接纳另外一个人对他说爱。

    庄洲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放开他。他看得出凌冬至有话要对自己说,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凌冬至的两个表舅也挤了过来,凌冬至压下心头汹涌的浪潮,转过身扑进了大表舅的怀里,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两个舅舅顿时心疼了,一边安慰他一边咒骂遭天杀的盗匪。猫猫狗狗在旁边蹦跳,急的直叫唤。它们还没跟凌冬至亲热够呢,怎么这么多人都来跟它们抢人啊。真是太讨厌了。

    警察同志在旁边大声吆喝,“咱们得赶紧往回走。小同志的脚腕子都肿了,回村之后得好好找个大夫给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嫌犯伤的也挺重,得及时救治。大家都坚持坚持,医疗支援明天一早就上来了。”转过头就跟自己同事嘀咕,“要是狼群杀个回马枪就糟了,咱们这么些人呢,足够它们吃一冬天了吧?”

    另一个警察笑着安慰他,“没听老乡们说是山神显灵?山神啊,那是管着狼的,是它们的大领导,跟咱们局长一个级别的。你就放心吧,它们才不会跑来琢磨你这几两酸肉呢。”

    人质平安解救,盗匪带着赃物全部落网,虽然他们受到了动物攻击,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啊。

    警察同志们一边欢喜一边发愁。这山神显灵,狼群助威,动物们包围山洞的桥段……报告里到底该怎么写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一章好肥啊,对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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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声悠长的嚎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火堆边的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起侧头向外看。窑洞的门已经坏了,无法上锁,只能将就着阖上。如果真有猛兽来冲撞的话是绝对招架不住的。除了凌冬至之外,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缩在窑洞一角的几个偷猎者脸色都变了。凌冬至猜测他们还想趁着夜晚搞点儿什么小动作,如今知道外面有狼群出没,想要夺枪逃跑的念头只怕立刻就被掐灭了。

    村子里一个男人声音微颤地建议,“狼怕火,咱们在外面架个火堆吧。”

    领头的警察小队长为难地摊手,“柴火不够。”太阳已经落了山,到处都黑黢黢的,打发人出去拾柴火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而且这里还有八个被捆住手脚的偷猎者,如果看守他们的警察在人数上压不住他们,只怕到时又会生出事端来。

    大表舅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正要自告奋勇到附近弄点儿柴火,就听凌冬至说:“别紧张,狼群不会攻击咱们的。它们只是守在附近。”

    警察小队长回过头,神色怪异地看了看缩在窑洞一角的两个人,“你怎么知道?”

    “你听。”凌冬至示意他留神倾听外面的动静,“声音拖的很长,调子很缓,没有杀气。我觉得它们是在保护我们,同时看守着这几个人。”他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偷猎者。

    几个警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老赵咳嗽了一声,“村里的老人都说狼是听山神调派的,专门负责看守这片山林的卫兵。它们最容不得丧心病狂的偷猎人。”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角落里的人。

    偷猎者瞪回来,眼底带着凶光。

    凌冬至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外面有狼群,这些人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被捆着坐在这里的。

    “狼群不会伤害我们的。”凌冬至抱着几只懒洋洋的猫,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保证,“它们就像这片山头的看守,分得清哪些人是不怀好意的外乡人。”他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至于他们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了。

    众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幸运的是,狼群真的没有对他们采取什么攻击行动,只是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让他们一推开门就能看到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莹莹的光点。

    他们投宿的地方就是头一天匪徒们带着凌冬至过夜的窑洞。当时凌冬至的脸上蒙着东西,什么也没看到,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想。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凌冬至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怪异。偏僻的深山,曾经住过人的、因为地震而倒塌的窑洞,这些线索连在一起足够让凌冬至在心里产生一个巨大的疑团了。

    首先这个地方非常偏僻,无论是距离石榴村还是后山的两个村子都非常的远,位置也远离前山后山之间相互联络的山路。甚至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大表舅和老赵他们都从来不知道深山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从规模上看,这里应该有过一个村庄。附近的几处窑洞都被山石掩埋了,有的只剩下半堵墙,或者一道破败的门窗。他们栖身的这一处窑洞保存的最为完整,不过除了桌椅、水缸这些笨重的家什之外,连块布头都没剩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也看不出来。或者当年曾经留下了一些线索,但是都被偷猎者这样偶然发现它的人给破坏了。

    庄洲也不说话,任由他靠在自己肩上似睡非睡地想心事。坐在破旧窑洞的角落里,守着熊熊燃烧的火堆,一只手搂着自己爱人,一只手抚摸着伏在膝头的爱犬,尽管周围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庄洲仍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凌冬至听见庄洲喉咙里挤出来的低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你听,”庄洲朝着外面扬了扬下巴,“我头一次听见狼的嚎叫。回忆一下黑糖平时的叫声,觉得它真的很像是在模仿狼。”

    “不是说哈士奇是狼的亚种么。”凌冬至瞥一眼把脑袋伏在庄洲腿上睡得正香的黑糖,不禁莞尔,“不过呢,狼让人心生敬畏,黑糖却让人喜欢。”

    庄洲也笑,“今天看见狼,它吓坏了。”

    凌冬至斜睨他一眼,“你呢?”

    庄洲老老实实地说:“我也吓坏了。那么多动物,你知道么,我还看见了两只豹子。它们就那么大模大样的跟鹿啊、羊啊、狍子啊混在一起,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山神显灵么。”

    庄洲沉默了一霎,“我跟大表舅说了,等回去之后咱俩也捐钱,给他们一起翻修山神庙。”

    凌冬至觉得这个人会捐钱修庙,这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庄洲扫一眼周围已经睡下的人,悄声说:“冬至,我觉得这个村子很古怪,像是……”他想了想,“像杰克船长的幽灵船一样。”

    凌冬至琢磨了一会儿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他摇摇头说:“庄洲,其实这事儿没那么玄幻。这些动物之所以会聚来,是因为我是这大山里出生的孩子。”

    庄洲惊讶了,“你出生在这里?”

    凌冬至觉得他明显没有领会他话里的意思,“这个地方有一些关于山神的传说,他们这一族的人通晓动物的语言。而我呢,”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就是这个族的孩子。”

    庄洲的眼神微微有点儿发直,“那你父亲……”

    凌冬至摇摇头,“我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当时他们的小儿子一出生就夭折了,我爸爸就把我捡了回去。我妈和我哥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

    庄洲看着他,忽然就有些心疼,“你是刚知道?”

    凌冬至点点头,“是这里的动物告诉我的。”他直视着庄洲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庄洲,你还没明白吗?我能听懂动物们说话。今天的那些动物都是我拜托山鼠们召集起来的。”

    庄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凌冬至坐在沙发上,黑糖坐在他对面,两个人在……吵架;他抱着受伤的小猫去和清的诊所,身后跟着几只排着队的小猫;他抱着那只流浪狗,告诉自己它的名字叫毛毛……所有那些他以为是妄想症的症状,如今统统有了解释。

    虽然这个解释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知识范围。

    “你还记的吗,我有一次捡到黑糖,你来接它的时候我让你给它讲《狼来了》的故事?”他看看庄洲微微有些呆滞的脸,抿了抿嘴角,淡淡说道:“那是因为黑糖骗我,它说它是被你们家的园丁拐带出来要卖掉的。”

    庄洲恍然,“难怪你会问起我家里的园丁……”

    他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看看卧在膝头睡得四仰八叉的狗儿子,很难想像这个有点儿脱线的家伙居然这么的……恶趣味。

    他结结巴巴地问凌冬至,“那……那猫猫们……”

    凌冬至点点头,“这个就是我的秘密。”

    庄洲按捺住心头的震动。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太过不真实,或许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消化掉冬至所谓的秘密。但是以凌冬至那种清冷到骨子里的性格,居然愿意相信自己,对自己坦言他的秘密,这对庄洲而言,实在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凌冬至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你吓到了吗?”

    庄洲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看看他脸上促狭的笑容,摇摇头笑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世界观全部崩塌了。”说着又笑了起来。凌冬至的话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正在跟同伴分享不能告诉大人的秘密。

    陌生的愉悦感,像青春年少时对未来无所畏惧又充满憧憬的猜想。令他对于还未曾到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那以后你会告诉我黑糖都说了什么吗?”

    “我可以考虑。”

    庄洲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看见坐在门口守夜的小警察瞟了他们两眼,眼神里带着轻微的怀疑。刚才为了给凌冬至受伤的脚踝揉药酒,两个人特意坐到了窑洞的角落里。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压得特别低,其他人是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小警察是觉得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举止太亲昵吧。庄洲冲他笑了笑,收回了视线,悄声问道:“你说的那个族,是怎么把你弄丢的?有人找过你吗?”

    凌冬至摇摇头,“当时山里发生了地震,或许他们都遭了难。把我丢在姨姥家门口的两个人都受了伤,后来不知怎么样了。我怀疑这里就是当年他们生活的地方。”

    庄洲细细打量这间破旧的窑洞。他无法想象如果冬至没有被丢掉,没有被凌爸凌妈带回滨海的话,如今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庄洲轻声说:“等天亮我陪你到周围看看。”

    凌冬至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嘴角弯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诱人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秘密坦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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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青石镇

    串在草绳上的石头在淡淡的晨曦中反射出水波般通透的光泽,幽沉的绿色,像一团翻卷的雾气。凌冬至觉得萦绕在心头的疑团就像这一团浓雾一样,似乎看清了什么,然而细究起来却仍是一无所知。

    凌冬至将它塞回自己的衣领里,略有些遗憾地冲着庄洲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东西跟这个材质相同。我姨姥他们也不认识这个东西。我怀疑这种石头就是这山里产的。或许这些人曾经发现过一条矿坑,虽然不被外面的人看好,但是很受他们自己喜爱,于是成为了他们这一族的象征。”他可没忘记那个偷猎的青年看到这块石头时惊恐的表情。虽然他还没闹明白为什么他会吓成那样,难道他预见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凌冬至看着面前完全被掩埋在山石下面的房屋残骸,心里的感觉空空落落。这里或许就是他出生的地方,这个窑洞、旁边那个只露出半个灶台的窑洞、或者再远一些的地方,那个还露出一堵残墙的窑洞,二十多年前,他的生身父母就是在那里满怀喜悦地迎接他的到来。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他生在这里却在一个于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长大,变成了他们认不出的样子,变得……连他们是否还存在都毫不知情,即使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也叫不出彼此的名字……

    凌冬至忽然很想知道他刚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生身父母给他取了什么样的名字?石头?二柱?或者小狗什么的?

    凌冬至低下头,抹掉了眼角渗出的一丝湿意。

    庄洲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站在这里,连他都能感觉到那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悲怆,更何况身在局中的冬至呢。

    “还有别的线索吗?”庄洲轻声问他,“其他的地方,或者其他的人?我陪你一起去找。”

    凌冬至的声音里还压着一丝呜咽,“瘦瘦那个小子跟我说青石镇上有个叫狼牙的老头。他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东西。”

    庄洲把他的脑袋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胸前,侧过头蹭了蹭他的发顶,“我们这就去找他。回去查查地图,我开车,带上咱们家的一窝猫猫狗狗一起去。”

    凌冬至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脸,直起身开始掏出相机一张一张地拍照。他要拿着这些照片继续寻找自己身世的秘密。

    掩藏在岁月的烟尘里的,所有的秘密。

    凌冬至和庄洲在村子里休养了将近一周,吃完了姨姥家的半扇羊、两只鸡和若干斤野猪肉之后,带着猫猫狗狗们下山直奔青石镇去了。走之前还通过姨姥给村子里捐了一笔钱。跟庄洲那个凑钱修庙类似于还愿的举动不同,凌冬至是真心觉得村子的位置太偏了。如果村里的人能有辆车代步的话,哪怕大家轮流使用,出入都会方便很多。尤其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在山下的学校里念书,虽然平时住校,但周末和节假日还是要回村子里的,有了车,孩子们来回也会更加方便、安全。

    姨姥一家很舍不得这个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孩子,走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往他车里塞了许多的山货,干蘑菇、木耳、腊肉、腊肠之类的。还说外面卖的没有山里人自己收拾的味道好。凌冬至觉得凌妈离家那么多年,心里肯定惦记这里的东西,也就没再推辞。

    在村子里养伤这些天,凌冬至去了附近不少地方。带来的几张存储卡几乎被照片和视频文件装满了。有趣的是,不论他往哪边走,都能遇到好多山里的动物。它们总是凑到很近的地方,瞪着纯洁可爱的眼睛看他。甚至回村的时候还有小鹿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村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庄洲自然听不懂它们都在说什么,但是每次看到它们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冲着凌冬至眨巴眨巴,他都觉得它们一定是在缠着凌冬至说:“快回来,一定要快回来哦。”

    好吧,事实就是,当你娶回来一个灵异的老婆,你的生活也会跟着全盘改变,由一部都市生活剧摇身一变,成为一部稀奇古怪的灵异电影。

    庄洲从后视镜里看看后座上闹成一团的猫猫狗狗,再看看副驾上翻着地图研究路线的凌冬至,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往哪边走?”

    凌冬至头也不抬地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下山之后往西。一路向西,大概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达青石镇了。”

    从地图上看,青石镇与石榴村这边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要沿着公路绕道的话,路线就被拉长了。

    这是一个位于四川甘肃交界处的小镇,被两道山脊挤在中间,呈现出狭长的地形。镇上只有一条比较像样的公路,本地人口非常少。在凌冬至看来,来这里走动的人都带着点儿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那一伙刚刚落网偷猎者,他们就经常来这里销赃。走私团伙、偷猎者、亡命之徒和一些不那么好定义的生意人,共同架构起了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镇。令它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面貌。而那个被叫做狼牙的老人就在小镇的一角开着一个名叫“张家店”的小客栈。

    客栈不大,靠街道的是一个很旧的二层楼房,门脸不大,一进去就是个门房,过了门房是个挺大的院子,十来间客房正好将这个大院子围了起来。院子中间搭着一个简易的大棚,下面是两排露天的水槽,供客人们洗漱之用。因为天冷的缘故,水管上都裹着厚厚的保温层。凌冬至他们住店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就提醒他们,头天晚上最好接点干净水在屋里,否则夜里太冷的话水管会上冻。对于他们带的猫猫狗狗,店里的人倒没说什么,这里往来的好多人都带着猎犬,或者准备出售的猎物,他们已经看习惯了。

    伙计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又热心地指点他们该到何处解决三餐,到市场上哪些店面淘换东西价钱更合适。凌冬至一边敷衍地听着,一边四处打量。

    除了这个带路的瘦瘦的伙计,店里还有个腿脚有毛病的老人帮着干杂活。凌冬至打量他几眼,觉得又不太像那个偷猎者对于狼牙的描述。

    凌冬至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介绍,“我想见狼牙。”

    小伙计带着微笑的表情顿时一僵。

    庄洲在旁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家冬至好像总也学不会迂回地办一件事,总是这么直统统的,问个话也不知道先拐个弯儿。

    凌冬至听到了那一声叹息,不过他没顾上看庄洲的表情,只是紧盯着伙计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告诉狼牙,有人想见见他。没别的意思,打听点儿过去的事情。”说着,他把领口解开,拽出那块绿色的石头。

    小伙计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凌冬至觉得心里有谱了,“我们没什么恶意的。你把话转过去就行。”

    小伙计看看他,迟疑地点头,“老板大概晚上能回来。”

    “行,我等他。”凌冬至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张票子,“麻烦你了,小哥。”

    小伙计抿着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

    庄洲扑过去捏住他的脖子,恨得牙痒痒,“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凌冬至被他捏着脖子,立刻痒的笑了起来,“等不起,再过几天学校要开学了。咱们还得把路上时间留出来呢。再说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老老实实呆在店里?你不吭声,谁知道你是干嘛来的?”

    庄洲说不过他,气得直瞪眼。

    凌冬至捏捏他的手腕,“走啊,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再四处逛逛。说不定还能淘到一些好东西。”比如说他那把帅气的刀,虽然从来没摊上什么实际的用处。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庄洲的。

    庄洲指了指一屋子的猫猫狗狗,“它们怎么办?”

    “带着啊,”凌冬至回答的理所当然,“你看我的。”

    又折腾了几分钟,一家人终于出门了。黑糖让庄洲牵着,小灰最老成,也最稳当,就让它坐在黑糖背上。小样儿最不老实,凌冬至自己抱着。西崽让庄洲抱着,它在很多事情上都看小样儿的,小样儿老实了,它就不会折腾。

    一家人招摇地出去吃了一顿以牛羊肉做主菜的晚餐,又在市集上逛了逛。这个小镇算是这一带小型的商品集散地,市集上最多的货就是毛皮、皮制品。凌冬至是不看这些东西的,溜达了一圈,挑了几块根雕一类的工艺品,这才拖家带口地往回走。

    店里的伙计正等在门口,看见他们回来连忙笑着招呼,“我们老板回来了。”

    凌冬至心头一跳,“什么时候能见见他?”

    伙计指了指楼上,“让你们收拾完了就上去。”

    凌冬至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二楼的窗口已经亮起了灯。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正俯视着外面的街道。站在楼下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凌冬至能感觉到从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沉默萧索的味道。就好像他尝尽了生活的甘苦,但却什么也不肯说。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更的有点儿晚了。电脑出问题,文档怎么也复制不过来,折腾死我了……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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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多年以前

    顺着吱嘎作响的楼梯往上走,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虚掩的木门。木门和楼梯原本都是浅色的原木质地,但是使用年代太久,已经被灰尘和油烟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黄褐色,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沁染出岁月苍莽的味道。

    凌冬至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凌冬至推开门,带着庄洲和猫猫狗狗一起走进来。三只猫好奇地东张西望,黑糖则一脸警惕地四处轻嗅。

    狼牙就站在那扇破旧的窗户旁边,眸色沉沉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在灯光下看去,他的年龄至少要比凌爸更年长。瘦削的身材就像被这片土地吸干了水分似的,略略有些干瘪。头发长而蓬乱,鬓边的发丝已经变成了斑驳的灰色。

    “自己找地方坐吧。”狼牙上下打量着刚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和他们身边的猫猫狗狗,很随意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卧室,房间中央支着小炉子,除了单人床和几样简单的家具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家具也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东西,看起来这位老人的客栈经营的并不好。

    狼牙的视线在扫过一圈之后落在了凌冬至的身上,略显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亮光,“能让我看看你的东西吗?”

    庄洲微微蹙眉,凌冬至却已经从领口拽出了那块石头,递到了老人手里。

    狼牙近乎贪婪地接过,就着灯光翻来覆去地摩挲,良久之后才恋恋不舍地递还给了凌冬至。凌冬至伸手接过,指尖轻轻抚过石头光滑的表面,淡淡问道:“你也有一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狼牙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相框,很珍爱地看了看转身递给了凌冬至。

    “东西现在不在我手里。”狼牙的语气有些踌躇,“或许以后有机会能让你看看。”

    凌冬至没说什么,伸手接过了照片。照片上的狼牙怀里抱着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孩儿,背景似乎是一个游乐场。他身上那件浅色的衬衫衣领敞开,露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墨绿色石头。照片已经很有年头了,边边角角甚至有些褪色,但凌冬至还是一眼就看出那块石头跟自己手里这块几乎完全一样。凌冬至握着相框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微微发颤,“我能问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狼牙沉默了一霎,反问他,“那个山里,真有什么山神吗?”

    “山里有没有山神我不知道,”凌冬至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有一群被叫做山神族的山民。他们住在深山里,不愿意与外人接近,安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凌冬至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发生意外,他们如今应该还在那里安然自得地过日子。

    狼牙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冬至却对他这样沉默的近乎逃避的态度感到不耐烦,“我想知道你那块石头是怎么来的,方便说吗?”

    狼牙像是被他的声音惊动,抬起头愣了愣才又问道:“你这块又是哪里来的?”

    “从生下来就带着了。”这句话也不算骗人,至少把自己丢在姨姥家门口的那两个族人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阴差阳错,让米团帮自己保管了二十来年。凌冬至敏感地察觉到狼牙听了这话之后,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要比之前多了一种类似于热切的东西。

    “怎么?”

    狼牙掩饰地摇摇头,“没什么。”

    凌冬至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他,“那现在能说说你的东西是怎么得到的吗?”

    狼牙反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凌冬至微怔。

    “石榴村后山有一条产量非常少的矿脉,知道的人不多。”狼牙掀开旁边小炉子上的水壶盖,看了看壶里的水,又略带遗憾地盖了回去,“山神族的人应该很喜欢这种矿石,他们把它打磨成精致的盘子、杯子、孩子们玩耍用的玩具、女人们佩戴的首饰。”说到这里,狼牙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纸盒子,推到凌冬至的面前,“这些是我陆陆续续收集来的……那个村子里的东西。”

    凌冬至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心头涌起莫名的激荡。其实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两件掌心大小的玉牌,上面分别刻着鹿和狼的造型,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还有几个盘子、碗、茶杯,都是用墨绿色的石材手工打制的。做工虽然粗糙,却有种古朴沉厚的意蕴在里面,只是看着就足够令人心动。

    凌冬至骤然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这一族的人已经掌握了很好的手工制作技术,如果这种技术,这种独特的工艺制品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

    凌冬至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几样东西,心里的热切慢慢冷却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想左了,如果想让更多人了解这种技术,那这个族就免不了要跟外界的人频繁地打交道,想要保有他们自己的秘密只怕很难了。

    凌冬至叹了口气,心中油然生出一丝苍凉苦涩的感觉,“这些东西能不能转让给我?价钱你开。”

    狼牙摇摇头,“这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需要商量。你可以给我留个电话。”

    凌冬至摩挲着手里的玉牌,恋恋不舍地放回了盒子里,“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讲一讲你知道的事情了?”

    炉子上的水煮沸了,狼牙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茶叶桶泡了一壶茶。茶叶的香气混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中,给这个破旧的房间增添了一抹暖意。

    狼牙抿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子的时候大概是十岁。十岁之前在什么地方生活、跟什么人在一起生活,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在这里沿街乞讨、小偷小摸、后来加入一个盗窃团伙。严打的时候,团伙的头头都被抓了,我只是小喽啰,被送去劳/教。三年后出来,在饭店里给人家打小工。”

    凌冬至张口正要说话,被庄洲在后面拽了一下衣角,于是识趣的没有出声。

    狼牙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自顾自地说:“饭店么,各种各样的客人来来往往,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奇怪的客人,谈一些我听不懂的买卖。有时候也会当场交易。毛皮、标本、动物的角、骨头、甚至牙齿。”

    老人沉默了一霎,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偷猎这个说法。他们说是打猎,我就羡慕得不得了。男人么,哪个不爱摸枪?”

    “后来饭店开不下去了,老板就关了店回河北老家去了。我又没了营生,就在市集上摆了个摊子卖些小玩意儿。过了大半年的光景吧,我又遇见了来过饭店的一个男人。他跟市集上的几个人也有联系,开着车,买卖做得很大。看见我,他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他们有枪,有六七个人。”

    “后来我就跟着他们上了山。那个向导认识路,带着我们在山里走了三四天,到了一个很小的山谷。据他说就属那一带狐狸最多。我们在山谷外面设好埋伏。狐狸这东西鬼灵精的,一不小心就能让它们看出来。”

    “我刚入伙,重要的活儿他们不放心给我做,就派我去收拾过夜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进山,在山谷里绕来绕去就迷路了,不巧的是又摔伤了腿,躺在雪地里动不了。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狼牙停顿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沉思的表情,“一个很奇怪的男人,长得非常漂亮。”说到这里,他仍不住看了凌冬至一眼。

    庄洲皱眉,觉得这老头看上去怎么这么不正经。凌冬至却觉得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他帮我包扎伤口,还送了我一瓶烧酒。”狼牙咂咂嘴,好像直到今天他还在回味那个烧酒的滋味,“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冲我笑了笑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两头豹子。”

    凌冬至胸口咚咚直跳,“后来呢?”

    “后来啊,”狼牙叹了口气,“后来不知怎么,套到的狐狸都被人放了。老大他们抓到了那个跟他们对着干的人。那个人又叫来了帮手。他们也有猎枪,到后来两边都开了枪。那些人退开之后,老大才发现他弟弟受了伤。当时是冬天啊,又是在山里,我们一伙人紧赶慢赶赶下山,结果人还是没保住。老大当时就发了疯,非要报仇雪恨不可。”

    凌冬至靠在庄洲身上,有点儿透不过气。这些虽然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但是一想到那些人当中有自己的生身父母,有把自己送到村子里去的族人,他心里就胀痛得难受。

    “那天应该是冬至吧,”狼牙想了想,“老大带着在山下召集起来的一伙人又摸上了山。这一次,老大花了大价钱从后山村请了向导,直接摸到了那些人的老巢。快进村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结果两边又打起来了。老大手里有枪,有子弹,还有不少土炸弹。几个炸弹扔过去,整个村子几乎被炸翻了。”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多动物,豹子狼什么的,一个个凶的……我们有几个兄弟就是被它们给伤了。后来动物越聚越多,连鹿啊兔子啊,盘羊什么的都出来了。后山村的向导就说动物都往外窜,看着太邪行,该不会是要地震吧。结果还没等我们跑出山,真的就地震了。”

    “老大跟他的大部分手下都被困死在山里了,只跑出来两三个小喽啰。我们也怕,互相约好了谁也不把这事儿往外说。这东西就是跟山里人打起来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抢来的。”

    狼牙说到这里,老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愧色。

    凌冬至抿了抿嘴角。他有些茫然地想,难怪送他去村子里的人会带着伤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不把他送走,留在村子里只怕是活不成了。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孩子也被送出来了呢?一个村子,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婴儿吧?

    凌冬至的喉头不由得发紧,“那个村,后来怎么样了?”

    “两边对掐的时候死了一大半,后来又地震……”狼牙摇摇头,眼神中满是唏嘘,“都毁喽,什么都没剩下。人也都死光喽。”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会继续寻找的~

    感谢一掷千金和半透明sushi童鞋投的地雷,谢谢支持,抱抱~l3l4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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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935/ 第一时间欣赏冬至的秘密最新章节! 作者:牛角弓所写的《冬至的秘密》为转载作品,冬至的秘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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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秘密介绍:
冬至有一个秘密,他能听懂动物们说话~冬至的秘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冬至的秘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冬至的秘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