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宁国师TXT下载大宁国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宁国师全文阅读

作者:午夜狂响曲     大宁国师txt下载     大宁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命案

    江边芦苇荡前,董策听完柳福的讲述,手中把玩的芦苇也随着被折断,许久,粗重的叹息才从鼻孔传出,他面无表情道:“阿福,马车开来了吗,我们即可回金陵。”

    “马车就在官道旁停着,我立即去牵来。”柳福应了一声,立即朝官道冲去。

    孟峰与周琮远远看到柳福跑走后,这才上前询问董策发生了什么事。

    董策对着两人摇头一笑,道:“我爹杀人了。”

    “什么!”孟峰和周琮瞬间呆愣当场,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啊!

    别说他们二人不信,董策同样不信,他虽然对这个便宜老爹认识不多,但他很清楚董元昌这种地位的人,真犯不着去杀人!即便他真想要谁的命,大可以开出价码,自有数以百计的绿林好汉涌来助他,他犯得着自己动手吗?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如今董元昌都已经下大狱了,董府也乱成一锅粥,连商行会都停止接单,这一切还能有假吗!只能说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当柳福开来马车,董策正准备上车时,察觉孟峰和周琮也准备跟上来,不由阻止道:“你二人就不必随我回去了,留下帮我安顿教徒,若是可以,带他们去金陵落脚吧!”

    “此事稍后些无妨,倒是董伯父他……。”孟周二人顿时急了,但容不得他们说完,董策抢先道:“那你们也要找别的车吧,真当这车是加油的了,但最好还是别参合了,安顿他们才是首要。”

    董策说罢不再理会二人,招呼一声柳福开车,马车不一会儿便疾行而去,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一众教徒。

    镇江府距离金陵并不远,乘马车两个多时辰便可到,当董策回到金陵时天色渐黑,衙门地牢在这个时候早不让进了,但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董策花了二两银子便轻易进入地牢。

    当牢头领着主仆二人来到董元昌被关押的牢门外,董策便见牢内身着囚衣的老爹愣愣的坐在草堆上发呆。

    “董公子挑重点说吧,最多一炷香时间。”牢头笑着说完,便识趣的回避了。

    董策一声不吭,直愣愣的看着董元昌,可把一旁的柳福急的抓耳挠腮,最后实在忍不住先开口道:“老爷,少公子来看您了。”

    “策儿!”董元昌浑身一震,麻木的扭过头看向牢房外。

    短短数日不见,董元昌的白发和皱纹似乎多了好几倍,尽显苍老。

    “怎么回事?”董策开口道,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不知道。”董元昌说着,或许怕董策没听清,还不断摇头继续喃喃着:“我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董策愣了,片刻他又道:“事情我都听阿福说了,当时屋里只有你和那个女人,女人死前惨叫惊来婢女,婢女破门便见你手持滴血利器就站在女人尸体旁,从惨叫响起到婢女闯入短短不过数息间,你怎会不知道?”

    董元昌听到这些话,痛苦的闭上眼睛,仰头长叹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一直毫无表情的董策在听这席话瞬间是眉头大皱,大为不爽道:“你能别装吗,明明怕死还学人家看淡生死,找抽啊。”

    “少公子您……”柳福大汗,想要出声提醒少公子这可你是爹啊,却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董元昌却不在意,因为儿子对他这样也不是一两天了,自从董策他娘过世,两父子便行同陌人,少有接触,如今想来,董元昌感觉愧对董策实在太多了,只可惜明白这一切都太晚了!

    “我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当时我只是小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就看到玉娘她……咳,罢了罢了,这罪我已经认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策儿啊,爹爹死后,你要记住……”董元昌正准备安排后事,董策却一摆手道:“人是你杀的你自然难逃一死,但如果不是你干的,我说什么也得把你救出来。”言罢,董策留下一脸呆若木鸡的董元昌转身离去。

    “呃……老爷,明日小的再来看您。”柳福愣了半响,才朝董元昌一抱拳,立即追向董策。

    出了地牢,柳福小心翼翼的凑近董策,低声道:“少公子,恕小的冒昧,您这样对老爷他似乎过了吧!”

    柳福知道董策与董元昌有隔阂,然而他们毕竟是亲身父子啊,再大的隔阂到了此刻难道还不能放下?非要等老爷到了九泉之下才肯释怀?

    “阿福。”董策微侧过脸,目光游移不知看望何处。

    “啊,是,小的在,少公子有何吩咐?”柳福感觉少公子似乎根本没把他之前的话听进去。

    董策的确没听到,他的心绪已经全落在董元昌的案子上,对于这位老爹董策半点感情也没有,更没不可能和他培养亲情,因为那对董策而言如同搞基,恶心至极,而董元昌也不是一位合格的老爹,他连他儿子什么时候变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待在府里的时间还没有在藏娇的金屋里来得多,这样的父子,他和陌生人能有什么差别?

    但这不代表董策能眼睁睁看着董元昌被处死,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董元昌一定要活着,提供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等自己与那位未婚妻结婚生子,便把儿女交给董元昌培养成接班人,就算董元昌百年归土,自己还有儿女供养,这一生就这样过了!

    无忧无虑,尽享人生,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便是董策重生后最大的理想,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件事可算彻底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他岂能坐以待毙!

    “击鼓鸣冤!”

    短短四个字,听得柳福全身汗毛倒竖。

    大宁朝虽没黑暗到不给百姓喊冤,但你也要真有冤情啊!而董元昌的杀人案已是人赃并获,连他自己都认罪了,就等提交公文回头秋后问斩啊,这时候董策出来叫冤,若事情查明也就罢了,但若查不明白,以大宁律例,扰乱衙门者轻则杖责五十,重则同罪论处啊!

    不过这些且不提,柳福就在想,少公子这身子骨,他挨得起那鸣鼓棍吗?

    就在柳福这样想的时候,董策突然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给我爹喊冤的又不一定非要我去,也可以是你这位忠仆不是!”

    闻听此言,柳福瞬间是汗如雨下!

    “放心,我会帮你贿赂的!”

    看到少公子那一双老狐狸眼都快弯成了月牙,柳福还能说什么,唯有长长一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老爷,您……等我!”

    震耳沉闷鼓声炸响金陵府衙,顿时便把府衙后院居住的人全部惊醒,好一阵忙活过后,府衙大门才缓缓打开。

    “究竟何人击鼓?带上堂来!”随着一声大喝,两名硬撑起眼皮的衙役便带着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进入衙门,此二人自然便是董策主仆了。

    不过当二人进入大堂后,却不见府令人影,而是一个身穿圆领朱红袍,头戴幞头,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董策了解过,宁朝官服七品之上都是头戴朝圣冠,此冠类似通天冠,只是细节不同,而且越是华美宽大品阶越高,而眼前人却是带着幞头很明显不是官居五品的府令大人。

    当然,宁朝的幞头与唐宋也有区别,最大的就是没有软脚两翅,只是一根系绳,不过却不是人人可以带,而是需要为朝廷服务才可。

    似乎看出了董策的疑惑,那中年男子走到官椅旁站定,冷淡道:“府令大人不在府衙,现在由我卢府丞代劳处理事物,尔等有何冤情暂且不提,你们谁击的鼓,先受二十杖再说。”

    “少公子!”柳福可怜兮兮的看向董策。

    董策却十分无情的退后一步,站到一旁,似乎根本不认识柳福一样。

    柳福瞬间蔫了,由不得他多想,两个衙役同时站出,手中杀威棒向着柳福双腿扫去,这一扫直接把柳福给扫趴下了,正当他们举起杀威棒,准备在柳福背上招呼的时候,突然“叮啷”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不由闻声望去,便见一锭金子滚落在董策脚边,这一下,众人集体瞪大了眼珠子。

    董策弯腰拾起金子,满脸好奇的问道:“咦?我从不带金子的啊,这谁掉的金子?卢府丞,该不会是您的吧?在场之中,也只有您的身份才配得起拥有它了。”

    在看到金子后,卢东志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金子上,此刻闻言不由一呆,随后一脸不信道:“不可能,我的金子藏的好好的,掉了我岂会不知?”

    说着,这卢东志还往身上摸了摸,不一会就大吃一惊道:“这这这,这怎么没了?我记得明明就藏在怀里的啊,这可是明日我准备给夫人打首饰的金子啊,不会真掉了吧?”

    卢东志一脸狐疑了片刻,才皱着眉头看向董策道:“你,你拿过来我瞅瞅,看是不是我掉的?”

    “是!”董策微微一笑,几步上前把金子恭敬的放到桌案上,便弓着腰退后几步,故作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卢东志装出一副十分细心观察的模样,拿起金子仔细的揣摸许久,才“嗯”的一声,点点头,笑道:“果真是我掉的,唉,这人上了年纪,就经常会丢三落四,真烦恼啊!”说着,卢东志不动神色的便将金子揣入袖中。

    “好了,你二人今天击鼓,所为何事啊?”卢东志直接开门见山道,把杖行的事完全给抛到九霄云外了,而那两名衙役自然识趣万分,很快退到原位。

    柳福看了看董策,瞧见少公子朝他点点头后,他也不敢起身,直接跪着抱拳道:“回禀府丞大人,小的想替我家老爷翻案!”

    “什么?翻案?你家老爷是何许人?”卢东志眉头一皱道。

    柳福立即答道:“我家老爷乃是商行会大东家董元昌!”

    “董元昌!竟是他!”卢东志一下子有些慌了,这事情可大可小啊,毕竟董元昌也算半个官,在这里还挂着府议的头衔,绝对不是他能插手的。

    “这个……你们可有证据?要知道,董元昌他的案子是人赃并获,并且自己也认罪了,这其中缘由,恐怕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了结的,我看你们还是多考虑考虑吧!”卢东志真不乐意插手,但毕竟收了人家的金子,也不好直接回绝了。

    柳福哪能说出什么证据啊,自然看向董策。

    董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上前站定,朝卢东志拱手道:“卢府丞,我乃董元昌之子董策,此事我也知道十分为难,但还希望卢府丞先不急上报,宽限几天容我查明后,倘若家父的确是杀人凶手,那策也只能陪爹爹一同上路,但若策真查明不是家父所杀,希望卢府丞能开恩!”

第十七章 查案上

    橙橙的火光下,映照着卢东志凝眉沉思的脸。

    董元昌的案子卢东志认为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从婢女发现董元昌杀人,到许多路人闯入楼中救出婢女控制董元昌,看到的场景都是一样,董元昌拿着染血匕首,他脚边正躺着一具女尸,女尸腹部的伤口也正是董元昌手中匕首照成,最后将他缉拿来此,他自己也认罪了,如此不就全结了!

    可偏偏现在冒出他儿子,非要你给他时间让他翻案,若案情真有蹊跷也罢,倘若没有,那不就等于白费力气吗!

    现如今江南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有饿极的灾民偷抢,衙门人手明显不足,卢东志是真不想为了董策调配人手。

    考虑一番,卢东志还是决定给董策一次机会,反正公文还要到月末才提交上去,而且董家有的是钱,自己帮了他后,他翻不了案自己没损失,倘若翻了,那么自己可就赚大了!

    最重要还是董元昌是自己认罪,案子翻了跟他卢东志的名声没啥冲突。

    想罢,卢东志点点头道:“好!我念在你一片孝心,愿给你一次机会,但只限三日,三日后若查不明,你很可能也要跟着你爹一同下地牢等候判刑,至于你的罪有多重,要看廷尉的大人们如何判断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若不动用衙门人力,你顶多就受点杖行罢了。”

    宁朝对于翻案的罪名看似重,但却能为你动用整个衙门的力量!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全因宁太祖当年也蹲过大狱,不过可惜替他翻案的人能力有限,而且还被仇家下黑手,若非他曾经结交了一帮绿林好汉,在他行刑前冒死劫了法场,将他救出,也就没如今的大宁王朝了。

    不过也正因为宁太祖被到绝路,才踏上了造反的道路,归根结底,谁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当了皇帝后,宁太祖自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希望天下间再也不要有类似冤案发生,也或许更不希望再出现下一个他吧!

    总之对于翻案,宁朝是很开明很讲理的,不过,翻案不成的后果也足够吓人,让许多有小冤的百姓不敢轻易击鼓。

    不过饶是如此,为了一些被判死刑的亲人,依然有不少人冒死击鼓,虽然传闻有些人为此随亲人一同丧命,但更多的是亲人获救,为此,宁朝各州府衙门都扩充了捕快人数,如金陵府捕快人数就多达三百多号人!

    三十人一班,一班一捕头,三班以上则设总捕一名,另有特职府议协助,不过他们的上司却不是知府,而是直接跨到中都洛阳府的廷尉刑捕堂,拥有无需知府批文,便能直接上传案情卷宗的权能。

    “多谢府丞大人!”董策重重一抱拳,随后在卢东志的安排下,他到了侧院一间厢房中,查看了衙役拿来的案情卷宗。

    卷宗记载的事与董策了解的基本一致,看了一遍后他便询问一名协助他的衙役道:“差小哥,不知在下可否看看凶器?”

    “这个自然可以,不过此时却不行,因为凶器存放的屋子我没钥匙,而最近灾民太多,刑捕房人手不足,连守夜的都被调出去了,故此怕要等明日白班的捕快来才行了。”

    “哦,那也只有等明日了!”董策闻言起身,随后给身侧柳福使了一个眼色才离去,而柳福则很识趣的偷偷塞给那名衙役二两银子,这才紧随少公子离去。

    当董策回到董府,看到门口蹲坐的老人,不由暗暗一摇头。

    “爷爷,这都到三更天了,您怎么还没去睡啊?”柳福看到老者一下子急了。

    柳三重闻言顿时从半睡半醒间惊起,他根本不理一旁孙子,而是直接扑倒董策面前,看似居然就要给他跪下。

    董策急忙一把抓住这位给董家卖了一辈子命的老人,苦笑道:“你又是何苦呢,此事怨不得你!”

    “少公子,老朽愧对老太爷,更对不住你啊!”柳三重老眼泪光闪现,重重一叹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也从未真正去劝过老爷,以至于老爷他对少公子你从未正眼相看,现在又出了这档事,你叫我下去后如何面对老太爷啊!”

    “就算你劝了,他又能听得进去吗!”董策难得露出一脸讽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董家看似富贵,然而却是濒临破碎!

    老太爷在时,掌管董家大小事务,连董家两兄弟的婚事也是他一手操办,造成了董元昌与心爱的女子不能在一起,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董元昌大婚时,那个他深爱的女人竟殉情了!

    此后董元昌对发妻冷漠异常,连带董策也被他冷眼相对,隔阂越来越大,直至董策娘郁郁而终,董元昌似乎才有些醒悟,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曾经董策那颗冰封伤透的心岂会说暖就暖的。

    这时候,董元昌知道亲情可贵了,然而,令人可笑的是他却没有努力挽回与儿子的关系,反而想到再娶,但那时候的董策居然直言,只要那个女人一进门,明天你就给我收尸!

    如此恨厉的话,虽然的确让董元昌打消了再娶的念头,可他还是偷偷在外面藏娇了!

    或许,这就是造成了曾经那个董策一病不起,悄悄而逝的原因吧!

    说实话,董策最痛恨的就是董元昌这种人,但是他也没狠心到看着董元昌死,这种心情很矛盾,很复杂,但也因此,这才是人性!

    踏入府中,昏暗的火光显得是那般的寂寞,清冷。

    董策让柳福把他爷爷扶回房中,并告知他不要把他们翻案的事情告诉他爷爷,否则这老人家又要操心了。

    自己只身一人坐到小院石凳上,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一年多里,锦衣玉食的日子简简单单,无忧无虑,可只是出一次门,竟就全变了!

    那边白莲教还没稳住,这边董元昌便陷入命案,一切来的这般突然,令他都有些措手不及,两世为人,然而老天爷似乎没有想过要给他一个安安稳稳的人生!

    初秋的夜风吹得人的心真的很冷。

    翌日,小睡一会儿的董策直接踏上了前往衙门的马车。

    宁朝衙门可没有三班六房一说,不过却有类是机构,只是有些机构合并了,比如三班六房的壮班快班与刑房,在宁朝就统成刑捕房,董策都不知道他们是先进还是落后,不过对于办案的确方便许多,类似于缩小版的明朝东厂,而且,令人震惊的还是除了男人,居然还有女人!

    方淑蔚一袭黑缎锦衣明亮摄人,将她高挑的身材承托得犹若黑竹,坚而华美的同时又不失素雅清丽,加之此女剑眉星目,肤白唇红,气质更是英姿飒飒,威武不凡,让人看起来她根本不像一介女流,而更像一位美男神捕!

    “小卯啊,那人怎么回事?”方淑蔚一把抓住路径他身边的青年捕快。

    石卯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桌案前的青年,说来也怪,这个青年此刻正在看着一柄匕首,而他拿着匕首的手势十分的怪异,只用两指捏住刃口,放到透窗的晨光下反复看个没完。

    石卯淡淡一笑道:“哦,他是董元昌的公子,来给他老子翻案来了。”

    “董元昌的公子!这董元昌不是认罪了吗?怎么,难道又反悔了?”方淑蔚奇怪说着,一双星眸眨了几下,又道:“你清楚吗?”

    石卯摇头道:“我也是刚刚听昨夜轮班的衙役说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这小子求府丞大人给他几日调查案情,唉,你说说,这不是没事找死吗!当日可有不下十人看到董元昌杀人啊!”

    “是看到嫌疑人拿着凶器与被害者同处一室而已,不是看到杀人,小捕快,希望你以后用词注意点!”随着一声不满的唠叨,董策缓步行来,冲着发愣的石卯又道:“给我弄些面粉过来。”

    “嘿,我说你叫说小捕快呢?再说了,需要证据以外的东西去找衙役,别在这指手划脚的,真当你是头头啊。”石卯一听董策称呼他为小捕快,而且还什么注意点,顿时不爽了。

    董策从匕首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石卯,又看看比石卯这个男人还高出半个脑袋的方淑蔚,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向着外面走去。

    方淑蔚好奇的盯着董策背影,突然伸手摁在石卯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大姐姐在安慰小弟弟似的,笑道:“这家伙挺有意思啊,他这是要干嘛呢?”

    “管他干什么,我们的事情可多着呢,没闲空理会他。”石卯对董策的印象是差到了极点。

    “我倒是挺有兴趣的。”方淑蔚眯起星眸笑道。

    “哎呀,我说大姐头啊,你该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也太没眼光了吧,男人是不靠相貌的,而靠才气啊!”石卯酸溜溜的嘀咕道。

    石卯虽不敢对方淑蔚有想法,当时看着朝夕相对的大美人喜欢了别的男人,是个男人心里也会有疙瘩啊!

    没办法,大姐头曾经说过,找夫君就要找比她高的,可这江南的男人普遍也只比他石卯高出一丁点,而大姐头却高出他半个脑袋,想找比她还高的,在石卯的认知里除了几个大姐头完全看不上眼的歪瓜裂枣外,似乎就这位刚出现的董家公子了!

    但是,这家伙明显就是有钱家的纨绔子弟嘛,岂能配得上他们的大姐头啊!

    “你说什么呢!讨打是吧!”方淑蔚说着,一巴掌直接拍在石卯后脑上,打得他的幞帽都前倾了。

    “唉吆,不就是说说嘛,至于要打人吗,你感兴趣那这案子就由你去协助他吧,小弟先去忙了!”石卯扶正帽子赶紧逃走了。

    此时屋外,董策坐在石凳上,将匕首小心翼翼的放到石桌上,这才从一名衙役手中接过一碗面粉,看了一眼便问道:“可有网筛?越细越好。”

    衙役沉凝片刻,道:“应该有吧,董公子稍等,我去厨房看看。”

    这衙门里自然有厨房,而且还是包吃包住,衙役去了半柱香时间,便拿着网筛跑了回来。

    董策接过网筛,发现这网筛制艺不错,由竹线制成,而且网孔也很细,他这才满意点点头。

    “嘿,你干嘛呢?”随着一声笑问,董策身边出现一个女人,正是方淑蔚,不过此女举止实在不像女人,居然一脚踩在他身边的石凳上,一手插着小蛮腰,另一手小臂往膝盖上一靠,一股子登徒子调戏良家的做派。

第十八章 查案中

    董策看到这个女人此等做派,不由白眼一翻,筛着面粉道:“没下过厨房吧。”

    “咦,你怎知?”方淑蔚大概好奇道。

    “废话!”董策心里是不断摇头啊,就这种人哈,居然也干上捕快,这大宁朝开明是好,特别是皇太后垂帘听政后,许多朝廷机构都不忌男女,但也别弄这些货色吧,这都什么智商啊,负数吧?

    “喂,问你话呢。”方淑蔚见董策居然敢无视她,忍不住剑眉一挑,星眸一瞪,恨厉之色瞬间布满玉容。

    董策手中动作一停,扭头抬眼看着方淑蔚,没好气道:“我知道了,你丫的纯属来吓唬人的啊,可惜,生得太漂亮了,这要往人家罪犯面前一站,纯属给人欣赏了啊,劝你还是趁早改行吧。”

    方淑蔚不由一阵错愕,愣了好半响,忽然玉颊一红,一腿朝着董策侧腰就踹去,口中还怒喝道:“老娘怎样要你管,我看你是皮痒讨打是吧!”

    董策突然站起,让方淑蔚踹了一个空,他则走到对面的石凳坐下,扯起袖子,压低身体凑近桌面,抓了一把筛好的面粉在掌中,对着匕首轻轻一吹。

    方淑蔚一脚不成,还被无视,那怒火瞬间拔高万丈啊!

    何时受过这等鸟气的方淑蔚立即从腰后取出一卷捆好的皮鞭,正要给眼前可恨的男人尝尝什么叫火辣的滋味,突然,她身侧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

    “啊!”方淑蔚闻声望去,只见三个男子站在走廊下,顿时她吓得小脸一白,畏惧的乖巧站定,低着头朝为首一名中年男子轻呼一声:“爹!”

    一袭黑缎赤襟袍,头戴金纹纱乌,身高却比石卯还矮少许的方牧,却威武十足的朝方淑蔚狠狠瞪了一眼,寒声道:“你在这作何?东二巷的屠夫被杀案查清楚了?”

    面对比自己还要矮了快一个脑袋的老爹,方淑蔚却比鹌鹑还老实,心里更是一阵慌张,吱吱唔唔片刻,突然她灵光一现,侧过身指着吹面粉的董策道:“屠夫被杀案闫大哥已经去查了,女儿也正在办案呢,就是配合这小子调查他爹的案子。”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衙门里要叫我总捕,你要以属下自称。”方牧冷喝一声,吓得方淑蔚赶紧抱拳,补充道:“是,方总捕,属下明白!”

    方牧这才把目光落在董策身上,这一看,也不由得一愣。

    只见董策将面粉吹满了匕首,特别是刀柄处,两面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末,随后他又将上面的面粉慢慢吹走,看得人满脑子都是不解。

    “总捕,他是董元昌的公子!”方牧身后一名捕头恭敬道。

    “哦,他就是董元昌的儿子啊,其孝心可嘉,尔等也要全力彻查此案,知道吗。”方牧对董策不惧重罪提董元昌翻案的事,也是十分钦佩,其实他也看出这案子里疑点颇多,最大的原因便是董元昌没理由杀人!可惜董元昌都认罪了,他们做捕快的也不好抓着不放。

    这年头可没有死查到底的职业操守,偌大的金陵府那天没案子发生,特别是最近灾民越来越不老实了,他们都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疑惑的看了一会儿,正当方牧想到还有要事要处理,不能耽搁时,可这脚步刚刚抬起来,忽然又放回原地。

    因为他看到董策已经将匕首上的面粉吹尽,却任然有一些残留,而且形成了一条条一圈圈的熟悉图案。

    这些图案方牧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正琢磨着,突见董策从碗里拿出一团湿面团,刀柄小心翼翼的往面团上轻轻一摁,最后面团上留下一圈圈暗红的痕迹。

    “这是?”方牧好奇心大起,走出走廊来到董策身边,低着头盯着面团上圈圈细红痕迹,好奇道:“这好像是……指印?”

    董策点点头,赞道:“方总捕好眼光。”

    “那不知取这指印有何用处?”方牧大感好奇道。

    “当然有,而且用途大了,因为每个人的指印都不同,而且凡事被人摸过的地方,都将会留下指印,如此……”

    董策刚说到这,方牧不由大惊道:“便能知道,何人曾接触过此物!”

    “正是!”董策说着,便拿起匕首道:“这柄匕首明显不止一个人碰过,但却只有一个反手握刀之人的铁证,他留在柄端的指纹已经被我拓印下来,我猜测不是凶手留下的,便是我爹留下的。”

    “这也能分辨出来?”别说方牧震惊了,就是一旁的两名捕头与方淑蔚都是满脸惊然。

    “当然,你们看看这刀柄末端的血迹指纹,只有拇指才这般大,若说此人不是反手握刀,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把拇指指纹留那了。”董策一番解释听得方牧等人满脸惊诧。

    身为捕快的他们,岂能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爹就不会反手把人给捅啦?”方淑蔚没好气道。

    董策白眼一翻,但不等他开口呢,方牧却先道:“有这可能,不过从女尸横向伤痕上判断,这个几率太小,一来反手握刀很少横着握的,二来他在刺向死者腹部前,还要捂住她的嘴,这样攻击人的方式,你不觉得很怪异?”

    方淑蔚被老爹这一瞧,不由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见方淑蔚连反驳都不反驳几句,方牧不由摇头一叹,看向董策询问道:“董公子,你是想这样说吧?如果是,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但出乎方牧预料,董策摇头道:“不,如果是从背后下手,很大的几率会留下这种伤痕,而我想说的还是那句话,这个指纹不是我爹的,那就只能是凶手了,给我证物的捕快说过,除了我爹,目前只有他碰过这把匕首。”

    “嗯,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啊!”方牧笑了,看向董策的眼光带着浓浓的欣赏,令一旁的方淑蔚是大皱眉头。

    方牧说完,盯着面团片刻,道:“你真的确定,世间没有同样的指纹?”

    “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董策笑道。

    “天底下人这么多,这要如何试啊?你明显在说风凉话嘛。”见老爹居然对董策态度越来越好,方淑蔚是极为不爽。

    “用不着天下人,只要让衙门里的人全部印出指印对比,自然一目了然!”方牧很清楚,要证明此事虽说麻烦,却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十人中找不出相同的,便可以慢慢展开验证,如果他们衙门里所有人指纹都不同,那么他便可以上请知府老爷下达通令,从全府悬赏寻找指纹相同者,而他们只需过了十天半月后,在走访调查一番,自然得到结论。

    不可否认,方牧的脑子转得很快,一瞬间就明白其中利弊,并想到了最快的验证方法!

    “杨捕头,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要尽快收集好衙门里所有人的指纹。”方牧行事果断,想到便做,这点倒是让董策很是佩服!

    本来董策还以为要大吐一番说词,才能劝动这帮无知者,却没曾想,人家可不笨啊,知道可行性后立即着手调查。

    “我看就是痴人说梦嘛!”方淑蔚突然皱起眉头,竖起自己的拇指与面团上的指纹对比片刻,结果摇头道:“我就是分辨不出,这人的指纹和我有何不同之处?”

    我汗!

    董策白眼一翻,说道:“若这样看不出来,你大可找两人,分辨把指印印在两张透光的油纸上,再在阳光下重叠一观,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嗯,此法的确可以大大减少对比的时间,杨捕头记住了吧。”方牧赞许的看着董策,抚摸短须道。

    “切,雕虫小技。”方淑蔚十分不屑的低声道。

    董策都懒得理会这个无知的女人,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和这种女人杠上,你走在街上吐口痰绝对要被她抓。

    “你对你爹的案子怎么看?”方牧突然问道。

    董策想了想,道:“若能在犯罪现场找到另有凶手的证据,我想我爹也用不着待里面了吧!”

    “犯罪现场!”方牧闻言一愣,旋即呵呵一笑道:“嗯,这词倒是挺新鲜也很附合啊,这样吧,就让方捕快和石捕快协助你吧,尽快找出另有凶手的证据,你爹也能早日释放啊。”

    “啊,不是吧,爹,你竟让女儿……”方淑蔚一下子又急了,可方牧却双眼一瞪,喝道:“方才不是你说在协助人家吗,怎么,案子没完你就想退身了!好啊,干脆直接退回家吧!”

    “别啊爹,女儿答应还不成吗。”方淑蔚万份委屈道。

    “哼,让你在家好好待着非要到衙门惹是非,还有,以后在这里要叫我总捕!”言罢,方牧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看得出来,方牧对方淑蔚到衙门当捕快一事是极不赞同的,奈何,太后言令,天下女子皆可任男儿之职,于是乎,这位崇拜老爹的女孩便跳出了闺房,投入这男儿的世界中。

    在宁朝要翻案,除了朝廷认为案子疑点太多,从廷尉派人下来调查以外,在民间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你舍命动用大批衙门人力为你效力,另一种,则是如今宁朝新出的特有职业,类似后代侦探的探郎,前者凶险太大,好不给把自己赔进去,而后者,一般是看嫌疑犯的身价多少了!

    而董策,前者他根本不在乎,后者那更加别提了,打死他都不信这年头的探郎能比他厉害!

    董策虽然没干过侦探,但却看过一些小说和电影,加之他敏锐的洞察力,在这年头查个小案还真不算事。

    金陵城西一间雅致的阁楼中,石卯站在阁楼里十分不爽道:“我说大姐头啊,你干嘛非要拉我下水啊?”

    “关我屁事,要怪你怪我爹去。”方淑蔚冷哼道。

    “咳,我怎敢怪总捕大人啊,还不都是那小子惹的祸!”石卯看着董策的背影,心里是郁闷到了极点啊。

    “过来,帮我记一下。”董策突然叫了一声。

    石卯看了一眼大姐头,见其对他努努嘴,不由暗叹一声,拿着纸笔走过去,懒洋洋的道:“说吧。”

    “隔室纱帘划破,系帘铜钩严重变形,猜测是拉扯所致,纱帘里侧木栏也有破损,破损划痕位于地面高三尺四寸,下方有破碎的劣质玉片,初步怀疑是劣质玉腰带照成的划痕,在隔室纱帘后,有张木瓷台被移动过,移动范围从尘痕判断,应有半寸五毫,而木台上的瓷瓶却完好无损,猜测应是被轻撞所至……”

    董策一边伸手比划,一边口述,等他说完之后,起身时看到石卯愣愣发呆,其左手本子里苍白无墨,不由皱眉道:“你记了没有?”

    “啊……?哦!”石卯愣了半响,突然醒悟,不由一阵脸红,低声道:“你再说一遍?”

    “操!”

    董策暗骂一声,但也无奈啊,只有再次叙述吧。

第十九章 查案下

    金陵府城西一栋雅静的小阁楼后方,午时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如道道金霞披散在一个身披黑色外衣的青年背上。

    青年几乎匍匐在地,将一张纸平放到地面一个印入半寸深的脚印上,轻轻的拓印着。

    当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清瘦的英俊面孔,一双眼睛神似狐目,正是不知何时,从楼里下到楼后的董策。

    董策将拓有脚印的纸交给石卯,石卯小心的接过,将其卷起放入斜挎的小木箱中,这里面还装有不少东西,变形的铜钩,破碎的劣质玉片,沾有血迹的碎布等等,全是董策在楼中收集的线索。

    “完了吧?”石卯好奇道,他是真没料到,董策的眼里如此毒辣,而且还能模仿出当时案发的情况,在联合所有细节和痕迹,由不得石卯不信与不佩服!

    什么是高手,这他娘的才是高手啊!

    石卯做捕快都三年了,跟过许多老捕快与名声极高的探郎办过案,可从未像今天这样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把案情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许多他认为根本没必要在意的地方,但在人家董公子眼里,那就是可以颠覆整个案情的证据!

    以至于让石卯这个小捕快,都从最初的冷嘲热讽,慢慢由惊讶转到敬佩,最后更是突生一种拜师的冲动!牛,这简直是太牛了。

    “大姐头,这位董公子恐怕比总捕大人都要厉害吧!”石卯在方淑蔚耳畔低声道。

    “你怎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不过雕虫小技而已,怎能与我爹的办案手段相提并论,哼。”方淑蔚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些不自信了,且不说董策能否与她爹相比,他至少是比自己强了!

    石卯可没有理会大姐头的不满,上前询问道:“呵呵,董公子,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馆子。”董策随口道。

    “下……下馆子?”石卯是看看方淑蔚,方淑蔚则是也看看他,两人均不知道何意。

    “愣着干什么,走吧。”董策懒得解释,径直离去。

    在这栋小阁楼对面便有一家酒楼,当董策进入酒楼时,正好听到一声呼叫:“少公子,这!”

    董策扫了一眼大堂一角喊话的少年,发现正是小仆柳福后,这才向他走去,而他身后,方淑蔚与石卯相视一眼,随后才满心疑惑的跟上。

    “查得怎么样?”董策大咧咧的往长凳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抚平下摆道。

    “查清楚了!”说着,柳福望了一眼紧随少公子而来的石卯,随后仰头看了一眼方淑蔚,顿时被对方的高海拔与英俊的容颜给惊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道:“三年前老爷买下这栋小楼后,贾玉娘便搬到了这,平日里她极少出门,一年到头街坊也没见过她几次,吃喝都由婢女小莲料理,而老爷因为生意繁忙,也很少过来,不过每次来都会小住几日。”

    “我爹每次来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把马车停那了。”董策指着小楼院门外的左侧道。

    柳福点点头,道:“嗯,确实如此,而且也正如少公子所言,事发当日,老爷的马车并没有停在外面,小的询问了跟随老爷的宋伯,得知当日老爷从家中来到这里后,突然想起忘把账本交给裴掌柜,于是便让宋伯自己驾车到他书房找出账本,拿到商行会交于裴掌柜,而等宋伯回来时,老爷已经被押往衙门了!”

    “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石卯好奇道。

    “问题大了!”董策神色一正,先是吩咐了柳福安排有些酒菜,才冲石卯道:“我爹认识贾玉娘的时候,此女已经有二十七岁,两人勾搭不到半月便好上,此后我爹给她买了这栋小院独搂,但一年来这里睡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代表什么!”

    “什么?”石卯更好奇的问道,而一旁的方淑蔚则更加不解了。

    董策不由白眼一翻,道:“正所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贾玉娘正是到了虎狼之年,可竟深居这小院独搂中,过着简直如守活寡般的日子,这要搁在你身上,你受得了啊?”

    石卯愣了片刻,突然一脸恍然道:“莫非,董公子你是说……!”说着,石卯突然说不下去,毕竟这事情让男人兴奋的同时,也让一些男人很不爽啊,特别是被绿的还是人家董公子他老爹!

    “胡说八道!”方淑蔚突然一拍桌子。

    “胡说,呵!”董策浅笑一声,道:“那不知方捕快有何见教?”

    “我没见教,但我就是听不得你们胡乱猜忌我们女人,我以前还不是深居闺中,从未露面,况且这对贾玉娘也十分不礼貌,不知道人死为大吗。”方淑蔚偏过头冷哼道。

    “那是你没尝过鲜。”

    “你!”

    董策一句讽刺,气得方淑蔚险些就要掀桌子了。

    “息怒,息怒啊!”石卯察觉不妙,赶紧出面做和事佬。

    董策拿过柳福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道:“守寡的女人我不是没见过,但这些女人,不是丑到嫁不出去,便是有儿有女需要她养育和操劳,等她把儿女养大成人后,自然淡了这份心思,但听闻贾玉娘很漂亮,不仅漂亮,还能歌善舞,也没生育过,可她居然能在这几步逛完的独楼小院一待便是三年之久,我真不知道她的寂寞怎么解决!”

    “嗙!”巴掌落桌的响声炸起,方淑蔚起身指着董策怒急而颤的说道:“你凭什么这样说别人,全天下足不出户的女子数之不尽,难道个个如你所言都是********不成,真是无稽之谈。”

    “我靠,你丫的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吧!”董策实在是无法理解方淑蔚的思维,他也很清楚,方淑蔚绝对也无法理解他的话,既然如此,何必争论?

    “大姐头你就别说了,董公子不是那意思!”连石卯都有些受不了方淑蔚的急脾气了,这也或许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吧!

    朝四周被他们惊到的食客拱手赔礼一阵,石卯又好不容易安抚下方淑蔚激动的心情,才朝董策苦笑道:“还是说正事吧!”

    “难道老子说的不是正事?”董策心里郁闷想罢,便道:“我说这些虽然只是猜测,但可能性极大,贾玉娘若真耐不住寂寞,何人私通,那我们所调查的一系列问题都可以连贯了,先是我爹来到这里,却没将马车停在外面,而正好与贾玉娘私通的男人发现院外没车,便偷偷翻墙爬楼,想与贾玉娘私会,可却没想到我爹竟也在楼中,剩下的之前我在楼中已经和你们演示过,无需再提,最让人意外的是,婢女小莲的问题!”

    “董公子之前说过什么凶手的杀人动机,但到底是情杀还是误杀你不是还没想清楚吗,现在又说小莲有问题,她一个婢女能有什么问题啊?”石卯惊讶道。

    “哼!”方淑蔚又忍不住一声冷哼,讥讽道:“从他嘴里还能说出什么问题,十有**啊,就是说那小莲与那男子也有私通,更有可能是主仆一块上,玩一出双凤戏独龙的好戏吧。”

    石卯闻言不由哭笑不得,这等荒谬的事情怎可能发生啊,正在他要询问董策的猜想时,却见董策一脸惊讶的看着大姐头。

    “怎么,董公子难道也觉得……”石卯话还没说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唉!”董策长叹一声,忽而一脸钦佩的看着方淑蔚,只把人家姑娘家看得俏脸生绯,双颊火烫,他才拱手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方捕快不愧为总捕之女,这推理的本事比在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很对,在下也觉得事实应该是如此的,只是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玩那啥双凤独龙的,啧啧,在这点上,可见方捕快胜在下不是一两筹啊!”

    “什么!”石卯是大惊失色,而方淑蔚却震在了一旁,绯红都从双颊蔓延到了脖子根,脑里更是空白一片,都不知如何表达了!

    “石捕快!”董策突然看向石卯,道:“如果你被人捅一刀在腹部,你认为你能坚持多久才死?”

    “这个……”石卯认真想了想,随后摇头道:“我没被捅过自然不知,但我曾经见过一群恶斗的狂人,其中有一个被捅穿了腹部却还能坚持两刻钟才断气,故此我猜测,至少能坚持半刻钟吧!”

    “这就对了!”董策一笑,不等石卯询问对什么,他便道:“婢女小莲的供词里写着,忽听楼中一声惨呼,随后她破门冲入房中,见到董老爷手持滴血利刃站在她家娘子尸体边!”

    “这有什……”石卯正想说有什么不对劲时,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惊得站起,大吃一惊道:“董公子你是说,如果惨叫声真是贾玉娘发出的,那么她在惨叫后,怎可能瞬间丧命!”

    “没错!”董策说罢,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这事……不简单啊!”石卯深吸一口气,满脸骇然的坐回原位。

    方淑蔚似乎也听出了问题的重要性,竟没有在于董策互掐的念头,而是拍桌惊起道:“不好,若她真的有问题,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啊!”

    “咋啦?”董策意外的看了一眼方淑蔚,不知道这丫的怎么突然不和自己掐了,弄的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糟糕!”石卯也是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前日令尊认罪之后,婢女小莲便称不敢回小楼了,而想要回徽州老家,当时我们觉得案子都结了,也不需要她继续供词了,故此就放她离开了!”

    董策听完,心里只有两字:“尼玛!”

第二十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董策真是百密一疏啊,他其实昨夜便从供词里看出小莲有问题,只是感觉还不到抓她的时候,毕竟一点证据都没有,单凭供词有误,人家大可以一句记错了事。却不曾想,这年头没有假释一说,更别提控制证人了,只要案子了解,谁管你干什么。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抓人啊!”董策都快无语死了。

    “放心吧,被我们金陵捕快盯上的人,还没有谁能逃得掉的!”方淑蔚敖然一笑,便似一阵风般冲出了酒楼。

    “希望你别把牛皮吹破了!”董策看着方淑蔚的背影,轻叹一声。

    “董公子,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石卯询问道。

    董策略一沉吟,便道:“婢女小莲潜逃不代表那个男人也跟着一块走,很可能会分开逃离,也有可能还藏在金陵府,所以你们恐怕要全府搜捕一下了!”

    “啊!可那人长什么样,我们也不知啊!”石卯惊道。

    “你那箱子里不就有罪犯的特征吗!”董策指着他身边的木箱道。

    “呃!是啊,我倒是把这忘了,有脚印与碎玉,还有划破的外袍布料,只要先在附近打听一下,或许能找到线索!”石卯大喜道。

    “顺便提醒你一下,那个男人身高应该在六尺左右!”董策提醒道。

    “嘶,董公子怎知?”石卯吸了一口气,略微惊讶道。

    “别忘了,他的玉腰带是撞到隔栏才碎的,从隔栏上痕迹与地面的距离判断,便呼之欲出了。”董策笑道。

    “原来如此!”石卯大为佩服的朝董策一拱手,惭愧道:“想不到董公子竟对查案如此精通,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董公子不要怪罪。”

    “多做事少废话,快把案子给了结吧,我可没那闲工夫跟你们耗。”董策大为不爽的说完,便不再理会石卯,自顾自对付起刚上桌的酒菜。

    不可否认,金陵捕快效率的确很高,在方总捕一声令下,二十二名捕快兵分四路开始寻觅,并通知各处大小关卡,在两天后的上午,于通往晋陵府的路边客栈中,将婢女小莲给擒住了!

    可惜,小莲是只身一人,跟随一队商队而行,至于行凶的男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当小莲被押回衙门时,此女还想别解,死不认罪,但当石卯亮出董策收集的证据后,她才痛哭承认杀人者的确另有其人,但此人杀了贾玉娘后并没有再出现,而衙门只能派画师询问小莲杀人者的相貌与特征,并且其身高也与董策所料的六尺不差,这再一次让刑捕房佩服起这位董家公子!

    至于整个案情的发生,其实小莲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当日听到楼中有轻微的打闹声,她感觉奇怪,正附在门边细听,突然就被一个人开门给拉了进去,而进到屋内立即发现贾玉娘中刀倒在地上了,已经气绝了。

    之后的事情,则是男子威胁小莲,等床上的董元昌醒后用叫声引来街坊,如此她也可以逃脱一劫!

    因为小莲和贾玉娘与此男子均有私情,小莲也担心男子被抓后,她难以逃脱嫌疑,故此才帮助杀人凶手。

    不过小莲还告知,是她先与男子有了奸情,后男子贪恋贾玉娘美貌,逼迫小莲帮助他诱惑贾玉娘,故此,贾玉娘至死也不知他们的奸情,只当男子是小莲的哥哥。

    这让方淑蔚再次脸红,因为董策再次猜对了,而她的奇思妙想虽然也算对了,可惜太过火了!

    虽然案子没有完结,但董元昌还是无罪释放了,也算了解了董策一桩心事。

    然而,这件事情的背后真是如此简单吗?

    金陵府北城,另一处董家大宅中,身穿一袭绣虎绸缎袍的董岩涛气定神闲的坐在书房中,闭目静听他儿子董子权的汇报。

    “你没暴露身份吧。”董岩涛沉声道。

    董子权敖然一笑,道:“孩儿岂会自己跳入坑中,只是一封写有董元昌知道他们奸情的信便可搞定,只不过这家伙也真够孬的,本来我希望他宰了董元昌,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弄死了贾玉娘,不过如此也算把董元昌拖下狱了!”

    “嗯,话说回来,想不到那臭小子竟还有这等本事!连董元昌认罪后他都能救出来,看来我以后要多多注意这小子了!”董岩涛缓缓睁开眼睛,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瞬间袭向董子权,让后者不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爹,反正我们之前就没有想过能轻易弄死董元昌,只要挟制他几日足矣,这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嘛,否则让他察觉到鲁州与粤州商船同时抵达华亭府,保不准他会有什么防范手段,而如今他虽然出来了,但时间上定然赶不及了,华亭府那边现在必然上演一出好戏呢!可惜我们直到现在也查不出他们西行商队的路线,否则……哼哼!”董子权阴恻恻的笑道。

    “嗯!”董岩涛也是觉得颇为可惜的应了一声,又接着道:“这次大水虽然让我们也吃了不小的亏,但也正好给我们能一举铲除商行会的良机,还有,华亭府那边你不要再露面了,如今江南的局势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的,这可都是那些大士族玩的,咱们最好少参与其中。”

    董子权目光微闪几下,才拱手说道:“孩儿知道!”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董元昌才走出地牢,另一边,一则惊人的消息由东袭来,直逼董家!

    董元昌回家的头一夜,一直在卧房苦思人生,他外外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毕竟他当时怀疑过是喝多了误杀贾玉娘,即便不是但在人赃并获的情况下他是无从辩解,况且,想到妻子与父亲死后,儿子又对他是行同陌人,如今玉娘又死了,他顿感活着好生无趣,便干脆认罪吧。

    然而,董元昌万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冷漠异常的儿子,竟为了他冒险翻案,将他好端端的救出地牢,这让董元昌感叹儿子为他所做的一切时,又不知如何面对了!

    一整天,董元昌都是足不出户,因为他感觉没脸去见儿子,不知如何面对,应该说些什么,是谢谢,还是……。

    在难以抉择下,董元昌又是失眠了一夜,等到实在是顶受不住疲惫时,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门外来报。

    “老爷,大事不好了!”宋耿突然冲开房门,踉跄着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何事?”董元昌眉头大皱道。

    宋耿擦了一把汗,颤颤巍巍的道:“我,我们从鲁州与粤州回来的海船,同时在,在,在华亭府,换换船的时候,被被被,被暴动的灾民给劫了!”

    “什么!”董元昌闻听此言,瞬间眼前一片昏黑!

    “在鲁州的商船因为采购货物不齐,晚了三天才回来,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回航时间竟与从粤州赶回来的商船在同一天抵达华亭府,而更巧合的还是当天华亭府灾民突然暴动,所有的商品货物全没了,而且连八艘大型海船,十七艘行江商船也都不翼而飞了啊!老爷!”

    宋耿在听到这些消息时,何尝不是与此刻的董元昌一样!甚至领船管事还是他的亲兄弟宋聪,如今不仅是船与货物没了,连几百号船工与随船掌柜都没了消息,只有十几个水性好的船工潜水避开码头,偷跑回来报信!

    这些消息不停撞击这宋耿的脑海,但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回来禀报,可这不代表董元昌也能有他这般坚强!

    董元昌忽然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日,震惊整个江南,乃至全国的大事迅速传开了。

    距离江南大水灾的两个月后,久久得不到朝廷救济的大批灾民由华亭府开始向着内陆暴动,扩散的范围在短短两天内便席卷整个沪州,祸及三府十六县,到处都是打砸抢,其中又以衙门为重,听闻还有一名知府与四名知县惨死在暴动的灾民手中!

    这一切虽然与宁州金陵府还有些距离,然而许多人也同样受到牵连,特别是商行会!

    多达近百万贯的货物,转瞬之间全没了,况且这些货物中,只有两成是董家的,其余八成都是商行会其它东家与一些付钱拖运的商家货物,而董家的商行号船只也跟着集体失踪,这些可都是董家的根基啊!如此说没了就没了,董家如何承受?

    “董元昌,你给我滚出来!”

    “董侄儿啊,我们从跟随你爹到跟随你,三十多年了,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要露面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还要他交代什么,直接赔吧!”

    “说得倒是轻巧啊,赔,怎么赔?他董家如今还有什么可赔给我们?”

    “我知道怎么赔,他们董家不是还有西行商队么,拿那些赔啊!”

    “那些货物里可也有我们的啊,那绝不能碰!”

    “什么不能碰,怎么不能碰,我不是你们是商行会的人,我只是托运,押金都给了,字据也签了,凭什么不能拿商行会的货物赔给我们?”

    “各位老爷,各位大老爷啊,你们知不知道,随船的船工怎么样了?我家男人是商行会船队的船工啊,他到底怎么样了?求各位老爷告诉我吧!”

    “滚开滚开,就是你家男人太孬种,才让人给劫了老子的货,老子没找你家麻烦算不错了,你倒是自己来了啊!”

    此刻的董府外是人群皆愤,吵着闹着要董家赔钱,也有争论不休互吐唾沫星子的,更有为了船工安危的家人前来求问,总而言之,这预示这商行会要亡了,董家亡了!

    “少公子,您主意多,您快想个办法吧!”柳福听着外面的闹声,惊慌的询问坐在石凳上,还有心情泡茶的董策。

    “你当我是神啊,这种情况只有玩完了!”董策虽然也是很郁闷,但却没到慌的时候,况且这辈子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慌的?死都死过一次了,面对这些,何惧之有?

    不过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玩得漂亮,连董策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其实他从问题一出现,就大致猜出了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了!

    灾民早不乱,晚不乱,宁州不乱,苏州不乱,偏偏沪州乱,偏偏他们商船巧到逆天的同时抵达华亭府才乱,你说这一切没有关联,那打死董策也不信!

    绝对是商行会的对头,给一些不法分子通风报信,否则灾民怎知商行会的船何时抵达,而且等官府与军队得知消息时,也顾不上这些了,都赶去镇压乱民,谁管你商品啊,就算从乱民手里夺过来,那也是充公当军饷了,他们可不能白忙活啊!

    这一切明显预谋许久,并且有一定的实力能扇动灾民,不过他玩的这一出,那位准备收网的大人物能同意吗?或许他们之间也有联系也说不定,总而言之,这一招的确把董家秒杀了!

    便在董策猜测这些的时候,金陵府秦淮河畔一间独楼中,昨日才从金香花船下来的白雪蛾正在静听属下黑三的汇报。

    “这般说来,董家彻底亡了!”白雪蛾不可置信道,要知道,董策一直给她的感觉是深不可测的,但为什么他家突然的败了呢?而他背后的势力为何没有冒出头?难道他一直都在迷惑自己?其实他是外强中干而已?

    “白娘子,要不要我等今夜便去一趟董家,彻底断了他的根!”黑三恶狠狠的说道。

    白雪蛾摇摇头,道:“若他真是色厉内荏,我们也无需在乎这几天,当务之急是要在这场祸乱中站稳脚跟,我们已经输给五火堂一筹了,没想到他们在华亭府打了如此漂亮的一仗,这把火的确烧的好,若不防范,我们在江南的势力很可能被他们吞并!”

    “五火堂那帮家伙都是狂徒,如此一闹,这段大江流域全部封锁,我们就算夺得虎门战船也无法出海啊!”黑三一叹道。

    “船是次要,当务之急先要稳住人心,步步为营,切莫自乱阵脚!”白雪蛾气定神闲道。

    听白雪蛾这话,黑三不由一愣,好奇道:“此时难道不应该大肆笼络人心吗?”

    “笼络人心,呵!”白雪蛾嫣然一笑,轻语道:“圣母曾言,殷老毒妇的心机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看破,她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局势必将扭转,我看这次华亭府暴动,很可能就是她玩出来的!”

    白雪蛾一席话听得黑三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好奇道:“不对啊,天下乱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不赈灾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乱上加乱?”

    “你懂什么。”白雪蛾冷哼一声,道:“她若出钱,那同等于养虎,她若不出钱,便是把民心送给别人,这一招玩得太漂亮,但是,若撒网之人收网收得不好,甚至反被大鱼拉下水,那就等于把他自己给送葬了!故此,殷老毒妇才会送给他一条大鱼!”

    黑三听后更加糊涂了,感觉这事情是越听越不解,他干脆也不再细问了,反正这些事都超出了他的范畴,何苦纠结呢。

第二十一章 家道中落

    董府,柳三重提着一盏灯龙,来到董策所居偏院,正好看到少公子孤身一人,坐在月光挥洒的庭院中愣愣出神。

    柳三重上前几步,收敛了面上的愁苦,挤出一丝笑容道:“少公子,老爷他醒了,叫你过去呢!”

    “嗯,夜深了,柳管事你还是快去睡吧,别操心这些琐事了,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活着就成!”言罢,董策起身大步而去。

    看着少公子修长而稳健的背影,柳三重一双老眼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光彩。

    “是啊,人活着就成,活着就成啊!”柳三重重重的低吟两句,忽而一笑,背手锤锤麻木的腰杆,缓步向着自己屋子走去。

    当董策来到董元昌的卧房,看到床上的董元昌时,发现这家伙比起在地牢相见时更老了!

    “策儿来了!”董元昌艰难的撑起身体,靠在床上虚弱说道。

    董策行到床边,拉着一张凳子坐下,问道:“别告诉我你要留遗嘱了。”

    “呵呵……咳咳咳……!”董元昌刚开口笑出两声紧接便是一阵咳嗽,等他舒缓下来,才苦笑道:“天下间敢于父亲如此对话的,恐怕也就只有你小子了!”

    “那是你孤弱寡闻而已,天下间比我不堪者比比皆是,少废话,有什么事情快说吧。”董策没好气道。

    董元昌重重一叹,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到姑苏府走一趟,去曹家把你的婚事退了吧,我们不能拖累了人家啊!”

    “没问题。”董策随口应一声,又问道:“那你这里的事,打算怎么办?”

    董元昌一听这话,脸上最后一点苦笑也没了,但也没惆怅与颓废,反而十分镇定道:“很简单,换来一身轻!”

    董策闻言一震,道:“你要变卖董家所有?”

    “是啊,卖了,全卖了,连这栋老宅也要卖了,不过你不用愁没住处,若你不嫌弃,可以住到玉娘的小楼里,至于府里有什么你看上的,能拿的尽管拿吧,等到了明后天,那可都成别人的了!”

    董策静静发了一会儿呆,才道:“的确,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你抓钱,别人则抓你,如此早晚被人打一记黑手,还不如换来一身轻呢!”

    董元昌闻言,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董策,惊讶道:“想不到你竟能看得开,并且还有这般见解!”

    “比你看得开!”若是上辈子,董策绝对无法开看,但也为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辈子,他还有什么看不开呢?

    有!目前的确有,是他绝对无法割舍的!

    “我要石子岗的茶园。”董策突然道。

    董元昌闻言一愣,皱了皱眉,旋即便舒展点头道:“行,不过园丁你自己解决!”

    董策一笑,道:“没问题!”

    翌日,一大早董府外便贴出变卖家当的通告,顿时惹得全城震动!

    董家,这个在金陵府行商业做到最巅峰的世家,转眼之间就倒了!多少人为之震撼,感叹,唏嘘。

    董家一倒,商行会自然散了,于是乎,一系列债务纠纷开始了,商人们丑恶的嘴脸也暴露了,为了先得到董家赔偿的商人开始了互掐,开始吞并,开始大肆收购与商行会所有倒下商家的作坊店铺,总而言之,金陵商界是前所未有的忙啊!

    这一切,虽与董策有关,但在他内心感觉,关系并不大,他此刻忙的是搬家,虽然他对董府的东西没有兴趣,可他毕竟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自己捣腾的一些碎碎叨叨的小玩意可不少,这么说他也算半个艺术家,木艺,篆刻,雕石,绘画,无所不通,这一年做的小玩意自然要一块带走,除此之外,还有他花了重金让御瓷坊烧的茶具可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啊!

    你说这些人多懂行也就罢了,他会珍爱这套茶具,出的价钱应该也很高,可若不懂得,那不是糟蹋嘛,而这个世界怎可能有人懂他那一套后现代的品茗方式啊!

    “少公子,这些都不要了?”柳福看着董策房中的家具基本没动过,不由一阵可惜道。

    “累赘而已,带走干什么,放在这里还能卖点钱。”董策说罢,抱着自己的茶具便夺门而出。

    柳福一叹,勒紧了背上的包袱,紧随出门。

    此时的董府,下人们是全走了,不过柳三重与宋耿两家却留了下来。

    柳家是从柳三重开始,一路跟随董家走到今天,其实他们早已能脱离董家,但柳三重却一直不肯,不仅他,作为西域商队主管事的柳奉,也就是他的儿子,以及柳福这小兔崽子,他们爷孙三代谁也不愿离开董家,因为对他们而言,这就是自己的家!

    当然,不是因为一个宅院,而是他们对于董家除了作为仆人的尊敬外,便是亲如兄弟,情同父子的感情!

    无论是董老太爷,还是董元昌,都没有将他们视为奴隶,也早有意让他们另起炉灶,但有些情感是无法割舍的!

    而宋耿,他与董元昌的感情就如柳三重与董老太爷一样,主仆打小生活在一起,鞍前马后四十年了,谁也不舍得啊。

    更何况,宋耿与弟弟宋聪,四岁就死了父亲,母亲无力养育,故此母子三人自愿到董府卖身为奴,而董老太爷对他们很是照顾,并且让他们学习经商,只要有能力立即提拔上去,只不过这老太爷似乎最喜欢插手人家婚事,连这两兄弟的婚事都是他安排的,不过他们和董元昌不同,他们是无比的满意,自然也早将此地当作自己家了!

    董策刚从董府后门出来,便看到一位骑在黄鬃马背上,英气勃发的俊美女子,此女身着一袭黑衣锦缎,满头青丝束于头顶被幞头包裹,尽显清爽干练,凛凛威风。

    能有如此着装气度的,除了方淑蔚还能有谁?

    此刻,方淑蔚仍旧如男人般,手持马鞭,压低身体伏在马背上,以戏谑的目光盯着董策,一脸冷笑!

    “看到我落到这步田地,你似乎很开心啊!”董策淡然道。

    “呵呵呵,是啊,我都快开心死了,开心到一夜也睡不着呢!”方淑蔚咯咯直笑道。

    “这般说来,你也想了我一夜咯!”董策这话说出来,是脸不红心不跳,似乎就应该如此般。

    “你!”方淑蔚闻言瞬间俊脸一红,正想发作,但一想到老爹的警告,不由哼了一声,撇撇嘴道:“我爹知道你们董家败了,考虑到你一不会洗衣做饭,二不会端茶递水,三不会下地耕种,四不会搬运……”

    “得!”不等方淑蔚说完,董策打断道:“你不会想让我到衙门刑捕房做事吧!”

    “不是我,是我爹!”方淑蔚立即纠正道。

    “那请你回去告诉你爹,在下谢过他的一番美意了,可惜在下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也只能辜负他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谁稀罕你啊。”方淑蔚听后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但很快就转为怒火,冷哼一声,甩起马鞭绝尘而去,正是一如既往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少公子,您咋拒绝了呢?”柳福感觉怪可惜的,毕竟那可是衙门刑捕房啊,当捕快那多威风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董策随口说着,将茶具往马车上一放。

    “可是以后您也要找活啊,否则咱们吃什么?”柳福提醒道。

    “你居然怕跟着我没饭吃!”董策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难得露出一脸灿烂笑容的看着柳福,道:“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把这里买回来,如此还差你那点饭钱吗!”

    柳福也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但却硬忍着死活都没敢笑出声来,只是一个劲的抿嘴点头。

    主仆二人驾车来到了那座死过人的独楼小院,在街坊惊讶与错愕间,把东西搬了进去,之后又要打扫,忙活了好一阵正准备休息呢,突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嗯?谁啊?”柳福好奇问道,他们搬来这里才一个多时辰,咋就有人找****了呢?

    “阿福是吧,快开门啊,是我!”

    这声音听着十分耳熟,柳福想了一会儿,顿时想起这不就是周琮周公子的声音吗!

    “唉,来啦。”柳福急忙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周琮与孟峰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中年汉子。

    “董大哥在不,快带我去见他。”周琮急匆匆道。

    “在呢,楼上请。”柳福摆手道。

    周琮等人也不废话了,急匆匆的奔上阁楼,推门一看,发现董策十分自得的跪坐在地席上,正往一套奇怪的茶具里冲茶呢。

    “哎呀,都这时候了,你咋还有这份闲心呢。”周琮冲到董策面前便一通埋怨。

    “怎么了?”董策端起小杯吹了一口气问道。

    “还怎么了,你家都变成这样了,你似乎都不在乎啊!”周琮急的连连跺脚道。

    “轻点,要不地板就穿了!”董策没好气的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峰与涂平和张大贵,把茶水往嘴里一倒,砸吧两口,才说道:“大家都安排到金陵了吧。”

    “嗯,今天才到,住处还没安排好,就听闻了这震惊的消息,到了你家一问,得知你来到这里以后我们又急急忙忙赶来,董兄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考虑以后了吗?”孟峰急忙忙的说完,却见董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郁闷得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先喝点茶吧,这可是炒制的雨花茶啊,市面上绝对没有卖,今天便宜你们了!”说着,董策便开始给几个小茶杯斟满热茶。

    “哎呀我说董大哥啊,你啊……!”周琮还想说什么,肩膀突然被孟峰重重的拍了两下,示意稍安勿躁,而后孟峰隔着案几在董策对面跪坐下来,拿起小巧的茶杯细细打量几眼,发现此杯外黑里白,黑面粗糙但手感极好,内白光滑如镜,异常洁亮,而那茶水更是清而透彻,犹若碧玉。

    孟峰顿了顿,这才茶水饮入口中,顿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孟峰惊讶的盯着茶杯道。

    “如何?”董策说着,示意孟峰放下茶杯,随后拿起茶壶给他斟满。

    孟峰没有搭话,而是再次喝了一杯,细细品味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好奇特啊,此茶芳香怡人,清素淡雅,入口顺滑,并且毫无渣滓,茶清而透彻,碧绿优美,这究竟是如何制成的?”

    “如何制成先不管,你觉得,这生意能做否?”董策问道。

    孟峰摇头苦笑一阵,道:“当然,而且定能大卖特卖!”

    “什么东西啊?”周琮大感好奇,蹲下来也弄了一杯尝了一口,顿时吐吐舌头道:“喝这东西还不如喝酒来的爽快,我感觉和路边茶摊的也没啥不同。”

    一听这话,董策和孟峰两人同时白眼一翻,叹道:“糟蹋了!”

    “董兄,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孟峰问道。

    董策提起小炭炉上的烧水铜壶,一边倒入装满茶叶的大杯中,一边道:“想让你们出钱,帮我买下杨员外的布庄!”

第二十二章 天大的划算

    “董兄,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孟峰就感觉,似在听到一个乞丐说,明天老子要当皇帝了!

    笑话,天大的笑话!

    董策气定神闲,将茶杯推到孟峰面前,笑道:“杨员外也是商行会的东家之一,这一次他们杨家也算遭逢大难,若不缩小产业,必将毁于一旦!”

    “正因如此,他才急需要钱啊,又为何肯把布庄廉价出售呢。”孟峰摇晃着脑袋道。

    “那你说,他应该卖多少?”董策问道。

    “至少八千贯!”孟峰笔划了一个数字,又道:“而我与周兄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拿出最多不过两三千贯而已,半数不到谈何买卖啊!”

    “如果只要布庄,其余不论蚕丝、绸缎、布匹还是燃料等等存货,我们什么都不要呢。”董策笑道。

    “这个……”孟峰愣了愣,皱眉道:“那你要这一个空壳有何用?”

    董策拿起杯子,缓缓吹了一口气,斜眸孟峰道:“创办艺苑,顺便,卖点儿茶!”言罢,董策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随后略显陶醉的放下杯子。

    “艺,艺苑……戏馆子?”孟峰这才想起还有涂平他们的,董策让他们来金陵,自然不会安排他们街边杂耍。

    孟峰深吸一口气后,皱眉又道:“可是即便如此,那布庄至少也要五千贯啊,而我与周兄即便磕破脑袋凑来钱,但剩下的如何解决?要知道,那布庄可有些年头了啊!”

    一旁周琮似乎才听明白,顿时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道:“不行啊,董大哥你一定是没看到啊,外面都乱了,这时候谁还有心情来看戏啊!”

    孟峰也才注意到这一点,顿时眉头又皱了起来,而后面站着的涂平与张大贵更加紧张了,若没人看戏,他们用什么赚钱过日子啊?

    董策依旧是气定神闲,自顾自的泡茶自饮,直到其余四人都快沉不住气了,他才抬眼望着四人笑道:“放心吧,很快便会太平了!”

    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如何让人信服,奈何他们还想再问,董策却没兴趣和他们聊这些了,再次把话题引到布庄上,说道:“布庄我是一定要买的,你们能凑多少凑多少,不够的我找人填,不过那时候你们得到的利润可要少了,当然,若信不过我,不想参与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别伤感情。”

    孟周两人对董策真是无语到家了,你董策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不就是几千贯,经过咱们手里花出去的钱远不止这个数,干就干,谁怕谁啊!

    至于如何跟家里要钱,那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呜呜呜……爹啊,不就是三千贯,你去黑几个大户不就得了嘛,至于打孩儿嘛?”周琮捂着脸委屈道。

    周大海看着儿子如此窝囊的模样,忍不住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冷哼道:“你当三千贯是小数目啊,你知道这些钱能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吗,放到一块都被把你给压死了!”

    “那你就压死我吧!”周琮大呼一声,跪爬到他老子脚边抱着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

    “宝宝他爹,三千贯而已,你用得着这般小气吗。”周琮母亲突然从厅后走出,拉起周琮白了一眼周大海又道:“你少给那些做妾的一点儿金银首饰,不就随便能拿出来了吗!”

    “哎呀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周大海闻言不由老脸一红,但还是故作慎重道:“琮儿要钱我何时拒绝过,只是现在真不好拿出这笔钱啊,你可知道现在江南都乱成什么样了吗,我把这三千贯借出去,没几天绝对就能弄回六千贯,可给他,他能干什么?”

    “你也不怕借出去收不回来!”周琮拉长了脖子道。

    “嘿,你皮痒啊!”周大海怒急,看着就要给周胖子来一巴掌,但周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仰起脸冷声道:“你打啊!”

    “我!”周大海身形一顿,把举起的巴掌指向周胖子,气冲冲道:“我要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早一巴掌打死他了,你瞧瞧他这些年尽干一些什么蠢事,三天两头就有妓院的人跑来要账,你要是真这么能搞,你倒是给我搞一个孙子出来啊,他娘的,肥水都流外人田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孙子惨死在妓院那帮庸医手里,你看看老二老三家的孙子,一个都会背诗了,另一个也懂叫爹了,再瞧瞧他,唉吆我的心口都疼啊!你叫我以后把赌庄交给谁啊?”

    说到最后,周大海这个曾经被十几号歹人拿刀追着砍,也没皱过眉头的汉子,此刻居然呜呜的哽咽起来。

    “爹,您就别哭了,我不要了还不成吗。”周琮也知道老爹心里有多难受,但这能怪他吗?瞧瞧他爹给他找得媳妇,妻子壮如牛,一小妾肥如猪,另一小妾脸长得就和马一样,而且还是一匹干瘪瘪的瘦马,想弄个匀称水嫩的都不行,也苦了周琮啊!

    周大海盯了儿子一眼,始终还是不忍心道:“别说我不把你当儿子,两千贯,多一个仔也没有。”

    “多谢爹!”周琮表面可怜,心里大喜,暗道一句:“成了!”

    另一边,孟峰可没周琮这般窝囊,只是大步踏入他爹书房,一拱手便道:“爹,经过孩儿连日观察,发现杨老鬼撑不住了,我想趁此机会把他的布庄盘下来,打算自己做点生意。”

    孟存朗把账本一合,颇为意外道:“哦!他开价多少?”

    孟峰道:“八千!”

    一听这话,孟存朗立即摇摇头,道:“太贵。”

    孟峰又道:“我有十足信心,可压至五千!”

    “你一个人?”孟存朗反问道。

    “非也!”孟峰摇摇头。

    “那我只能给你三千,占个大头。”孟存朗说完,便翻开账本继续查账。

    孟峰微微一笑,称谢退去。

    短短一天内,五千贯便已敲定,可见富二代的实力,剩下买布庄的事情董策也没有出面,而是让孟峰去谈,毕竟杨家落到这番田地都是他董家疏于防范,他若去了,恐怕还没开价呢,直接让人轰出来了,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杨员外这两天是度日如年啊,商行会除了董家,便是他杨家最大,包绕了商行会八成的布匹生意,曾经让多少金陵布商眼红啊,然而,只是一天,也全玩完了!让杨员外一把老骨头吓得险些散了架。

    “我若与董大哥一样,早几年归土那该多好啊!”杨员外这两天重复念叨这句话不下百次了!

    “老爷,又有人拜访您,也是想买我们的布庄。”杨家管事上前恭敬道。

    杨员外靠在椅子上,用着毛巾敷着额头,眼也不睁道:“哪一间?他又出价多少?”

    “秦淮河那间,出价四千贯!不……”不等杨家管事说完,杨员外双眼一睁,怒道:“让他滚,不是和你说过吗,秦淮河布庄开价不到七千贯,免谈。”

    “可是他说,他只要布庄,其余一切都可以不要!”杨家管事陪着小心道。

    “什么?”杨员外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把额头上的毛巾都给弄掉了。

    “你说他只要布庄,不要其它?”杨员外皱眉道。

    “是的!”杨家管事点点头。

    “嘶,这究竟……”杨员外深吸一口气,沉思了片刻突然老眼一睁,看向杨家管事道:“来者何人?”

    “四宝珍坊大东家的公子,孟峰!”杨家管事回道。

    “四宝珍坊!”杨员外眉头一皱,忽然咧嘴一笑,道:“我明白了,难怪他什么都不要,原来打的是将布庄改成造纸作坊的算盘啊!孟存朗这只小狐狸竟把鼻子嗅到了老夫门前!”

    “那到底谈不谈?”杨家管事好奇问道。

    杨员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杨家在秦淮河的布庄价值多少,董策早就查过了,也的确如杨员外所言没七千贯免谈,但也要看时机啊,如今杨家赔了太多,急需要把生意浓缩,集中到一两个点上才能缓过气来,故此这价格自然要打个折扣,但绝对不低于六千贯。

    不过,若除去了布匹存货,纺织机,颜料等等,只卖一个空壳,那这价格实在是太划算了,要知道,布庄除了地皮稍微值钱外,搭建的房屋小楼可都是很简陋的,甚至有许多地方年久失修,不是漏风就是漏雨,花四千贯,都能买小一号的新建宅院了!

    这生意,杨员外岂会放过,而且他还要把价格给提上去,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个拯救杨家的大计划!

    “若也能把其余六间布庄的原料、存货、器械全部集中到两个大庄里,裁掉多余人手,剩下足够的人手日夜赶工,倒是还有希望把几家大铺的缺货补上,也不至于违约赔钱了,剩下的中小铺若赶不上,凭着我杨员外的面子,想必他们也不会过于刁难,只要宽限一两月,我杨家照样能在金陵立足!最重要的还是不会给自己增加竞争者!天大的划算啊!”

    杨员外突然拿起掉在大腿上的毛巾,身体往后一靠,毛巾往额头一甩,立即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道:“谈啊,为什么不谈,让他进来吧!”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行驶到杨家大门外,紧接着便有几个汉子抬着几个木箱进入了杨家。

    又过半个时辰后,孟峰在杨员外少东家的陪同下,有说有笑的走出了杨家!

第二十三章 下苏州

    十里飘香楼在江南第一府的金陵府中,都算排得上号的酒楼,不过十里飘香的东家王福延却不是继承家业,也非巴结权贵,而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闯出来的。

    此时十里飘香楼的厨房中,王福延真正品尝一道新菜,耳朵却听着得力手下郑栩的汇报。

    “东家,这董策可是董元昌的儿子,如今董家发生了这档事,此子十有**是来借钱的啊!”郑栩提醒道。

    王福延把筷子放下,取出丝帕擦擦嘴角,先是对厨子提出了新菜的看法与不足,这才转身笑看郑栩道:“呵呵,我怕的就是他不肯借!”

    “哦!此话何意?”郑栩完全不明所以,毕竟他们是开酒楼的,与行商八竿子打不着啊,东家为何要借钱给他们?况且这钱借出去,他董策一个纨绔子弟能还回来吗?

    “你觉得董策此子,如何?”王福延突然问道。

    “一纨绔子而已。”郑栩想也不想道。

    “纨绔吗!是啊,的确是纨绔啊,哈哈!”在郑栩一脸狐疑下,王福延大步走出厨房。

    十里飘香一间雅间房门突然开启,紧接着便是王福延一声爽朗的大笑:“哈哈,董大师,我可算把您盼来了!”

    “董大师?”跟在王福延身后的郑栩心里一惊,真不知这董策何德何能,竟被东家尊称大师?

    雅间中此刻正有三人,一胖子、一书生,还有一位身穿内白外黑衣袍的青年站在窗边观赏窗外城景,赫然便是周琮、孟峰与董策了!

    董策闻言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即挂了一丝谦笑,上前两步拱手道:“王员外,别来无恙吧。”

    王福延赶紧一回礼,笑道:“不劳董大师挂心,鄙人过得还不错,倒是听闻董大师家中突逢大变,叫我十分牵挂,好几次都想去拜会董大师,奈何近来琐事缠身,不得已只能派人递贴过去,董大师可否收到?”

    “当然有,不过家中事务繁忙,我也是拖到今天才挤出一些时间过来与王员外一叙啊!”董策打了个哈哈,便给王福延介绍了周琮与孟峰,四人又一番客气后才一同落座。

    “王员外此前邀我过来,所为何事?”董策随口问道。

    王福延一双虎目微微一眯,笑道:“当然是希望董大师能多多光顾鄙人这间小饭馆了!”

    “呵呵,若是此事,在下恐怕要让王员外失望了!”既然王福延想打太极,董策也不介意与对方过过招!

    “哦,那不知董大师今日来所为何事?”王福延变个方的又问道。

    这宁朝的生意人,讲究个先言而失,似乎谁先把话挑明白了,便没了底牌,气势自然会弱了,更有甚者认为此举等于开口求人,自降身份,故此,有一些生意分明几句话便能谈拢的,他们非要绕啊绕,绕了大半天才勉强出个结果,都是希望能凭借一张利嘴获得更大利益!

    “也没别的,就是想来和王员外谈笔生意。”董策淡笑道。

    “哦!生意,那不知董大师想与鄙人谈什么生意?”王福延是明知故问道!

    董策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道:“我们奇幻堂想借贵宝地发笔小财!”

    “只是这样?”王福延不由眉头轻皱道。

    “难道还有别的?”董策反倒是好奇起来。

    王福延闻听此言,顿时明白自己落了下风了,不答应那明显是与钱过不去啊,可答应嘛,他王福延得到的未免也太少了吧!

    需知董策的奇幻堂虽然连起步都谈不上,而且除了董策,其余人在王福延眼中那连野路子都算不上,可他很清楚,只要有董策一个人在,便可撑起整个场面,提他十里飘香楼打出名气。

    可如此一来,日后他将要处处受制于的董策,一旦董策不来他这里演了,那他的生意必然大受影响,倘若董策再到他的死对头那里演几出,那他无疑是从山顶跌入深渊了!

    沉思许久,王福延才苦笑一声,看向孟峰道:“听说,孟公子把杨员外在秦淮河畔的布庄买下来了?”

    这一句话,表明了王福延时刻在注意董策的动向,不仅如此,连周琮和孟峰都没放过,可见其对商机的嗅觉程度,连董策都不得不佩服三分。

    孟峰看了一眼董策,见他没有表示,便望向王福延谦和一笑,道:“是啊,买是买了,但还缺了点修整装潢的小钱!”

    半个时辰后,周琮拍着圆鼓鼓的肚皮,打了一个饱嗝朝董策问道:“董大哥啊,你不是开玩笑吧?”

    董策走出十里飘香,仰头看了看日头,随口道:“怎么,你不想?”

    “想,当然想了!”周琮立即就精神百倍起来,兴奋道:“想到胖爷我往台上一站,戏法一变,啧啧,那不知有多少娘子为我痴狂啊!”说着,周琮不由好奇的看着董策又道:“可为何董大哥不自己不上台呢?”

    “我事多着呢,没那闲工夫,过两天我就要去姑苏府了,你若真想上台,这两天可要给我努力了,否则我不介意换个人!”

    “别啊!”周琮立即急了,大叫道:“除了董大哥您,试问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得过我胖爷更能撑得住场啊,放心吧,到时候保准让全府的人都知道我们艺苑奇幻堂的威名!”

    “希望如此吧!”董策表面上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心里却颇为看好周胖子,毕竟这家伙脸皮厚,爱出风头,还能装,这是作为魔术师的必要条件,若换了一个腼腼腆腆,羞羞答答的,即便他手段再高,也难在这行当里混出头来,只能作为一个爱好者。

    此后两天,王福延如约投入了一千五百贯装修布庄,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拿得到两成利,因为董策才是大头,虽说这有点儿空手套白狼的味,不过孟峰与周琮和他亲如兄弟,真不在乎是赚是赔,反而是王福延极为看好董策,否则他也不会出钱了。

    一个能吸引人的人,他就是最好的资本,代表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作为商人如果看不透这一点,那他也不配称作商人了!

    这两天董策一边忙着教导周胖子与涂平等人,另一边与装修布庄的工匠商讨,顺便还要给王福延提点意见,好在他的十里飘香楼中建造戏台,给周胖子他们练手的同时,也能吸引客源和打出十里飘香与奇幻堂的名气,做到先声夺人的妙效。

    董策在这边忙乎的同时,也留意了董府的情况,得知,无论是董府,还是董家的几间铺子,能卖的基本都快卖完了,而等这些卖完后,董元昌要和以前商行会一些东家一同渡江北上,虽然他没和董策说去干什么,但董策依旧能猜出,他们是为了确保西行回来的商队万无一失,这是他们能立足的最后资本了!

    两天匆匆转眼而过,到了第三天一早,董策踏上了前往苏州的马车。

    说起自己的未婚妻,别说董策没见过,就连他的前身也都没见过,而且连董元昌也只是在人家穿开裆裤时见过一次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联姻,还要从董策爷爷那会儿说起,但具体细节现在董家没人知道了,董策若想知道,也只能问人家老曹家了,不过他才懒得打听这些陈年往事,况且他是去退婚的,若还要问人家咋结亲的,这感觉太不对味了吧!

    “驾,驾!”

    “让开,让开,谁敢挡晋陵府卫军缉拿反贼,同罪论处!”

    随着董策距离苏州越来越近,沿路所见的情景也越来越乱,许多身穿军服的兵马匆匆而过,并且时不时来给他们检查一番,确定董策携带有户籍后才放行。

    望着一队火速奔驰而过的兵马,坐在前头驾马车的柳福感叹道:“这秋阳高照的,晋陵府卫军为了保家卫国如此忙碌,真是辛苦了。”

    “不忙碌谁给钱啊,我们纳税人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车中,传来了董策懒洋洋的声音。

    “少公子,小的听说苏州也有一些地方受暴民袭击了,不知姑苏府有没有事啊,若是也乱了我们此去不是凶险无比吗!”柳福很是担忧道。

    董策坐在车中正把玩一块黑木,另一手转动一把如笔杆的篆刻刀,闻言随口道:“姑苏府乃苏州首府,里面有钱人多着呢,乱不了。”

    “不是应该有钱人多才会乱吗?毕竟那些暴民要抢也抢有钱人啊,穷人他也抢不来什么不是。”柳福一脸不解道。

    “你啊,是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昨天不是才听闻,苏州东境不是有号称什么统帅三千县乡兵抗击暴动的袁大都统吗,哦不对,今天一早就听说他被提拔为将军了,啧啧,有仗打就是升得快,况且还能让一群怕死的家伙给他送钱送粮送装备。”董策嗤笑一声,又道:“他也放下狂言了,绝不给沪州暴民再踏足苏州一步,否则把自个脑袋砍下来给苏州百姓当蹴鞠玩,如此你还怕个球啊。”

    柳福把车子赶回路中间,一边驾驶一边愁眉苦脸道:“话虽如此,可沪州这场祸乱太大了,已经危及宁州与苏州了,刚才在那小野店里,小的还听闻连嘉兴府也有灾民趁机反了,真怕我们这一去是有去无回啊!”

    董策打了个哈欠,躺在车中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篆刻黑木,随口啷啷道:“别在意,嘉兴府那是真反,掀不起什么波浪,况且你死也有我这个少公子替你垫背,安啦。”

    “少公子真是折煞小的了,还是小的给您垫背吧!”柳福脸上是说不出的郁闷啊,他感觉越来越听不懂少公子的话了,什么叫真反?难道沪州华亭府的暴动不是真反?这也太荒谬了吧。

    其实柳福的确是多虑了,虽然华亭府的祸乱扩散至整个沪州,让当地官府措手不及,但旁边两州却很快布好防御,特别是上浦县的袁大都统,简直就是未卜先知啊,早早就集结了一千县兵和两千乡兵蓄势待发,等人家暴民拿下沪州还想趁势夺得苏州时,他们突然就出现了,杀得暴民措手不及,连连败退,造成暴民人马重伤一片,却硬是没死一个,俘虏到是擒了一大堆,还美其名曰,十里八乡亲兄弟,自家人不杀自家人!

    董策不得不佩服这位袁大都统,升一个区区偏将职衔未免太屈才了,应该赐封他为庄王,甚至嬴帝都不为过!

第二十四章 醉佳人

    这一日,阳光明媚,秋风爽朗,位于姑苏府郊外阳澄湖畔处,落座了一片锦绣庄园。

    此时庄园之中,有一座建在湖水上的巨大木亭,木亭高三丈,长宽五丈,呈现圆形。

    亭中,在那被磨得光洁明亮的棕黄木地板上,十六张过尺高的几案围成一圈,坐在几案后的男女多有丰神俊朗,闭月羞花之貌,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普通的,也都是气质出尘之辈。

    这一亭男女把酒言欢,畅谈天地,时不时透纱而出的爽朗之声,嫣然巧笑,均让湖畔游庄赏景的路人羡慕与憧憬。

    汇贤庄总管事黄中钦便坐于亭中,目扫亭内众人,端起一杯酒道:“诸位,五日后赏花会便将召开,届时贤王也将到场,本来一切都将准备就绪,奈何这几日贤王忙于安抚灾民,无暇过问庄中事,故此,一项由贤王亲笔书写的上联,今日恐怕要劳烦诸位了!”

    众人一听,大多都是眸中金光狂闪,这绝对是扬名立万的良机啊,而且每次汇贤庄召开大会,必有士族到场,倘若他们还没进庄前,便看到自己的独联孤立门侧,怎不能夺人眼球?

    一位俊朗非凡的青年起身冲南面抱拳道:“贤王亲国亲民,日理万机,为江南赈灾一事奔波过月不入家门,唉,说来实在惭愧,我等为江南灾民所做的还不足贤王万分之一啊!”

    “说得好!”另一名长眉入鬓,同样俊朗的蓝衫青年也起身道:“我等自然不能与贤王相比,但也愿为灾民出分力,实不相瞒,我早已与陆兄、钱兄、王兄为此事商讨许久,决定将家中珍藏卖出,把所得钱财尽数捐给灾民!”

    “哦!那不知叶兄家中那幅细雨缤纷图可……”

    未等提话之人说完,叶姓男子爽朗一笑,道:“岂能少了它!”

    众人闻言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需知此图乃前朝冤死名相公孙甫所做的最后一幅画,而且据传闻画此画时,公孙甫已经被昏君打入地牢,也就是说此画是他在牢中所作,更有人传言,他作画用的墨都是以泪来磨的啊!

    “想不到叶兄居然为了灾民做到此等地步,好,我贾利也愿拿出家中珍品售卖,希望为我江南灾民献出微薄之力!”

    “小女子柳素也愿献出微薄之力,还望各位哥哥莫要取笑!”

    “岂敢啊!”众才子齐齐一礼道。

    这上联之事还没说完呢,亭中才子佳人们已经开始把话题越扯越远了。最后黄中钦不得不将他们给拉回来,苦笑道:“诸位公子,娘子,大家的心意我代表王叔谢过了,但此时还是敲定上联吧!”

    “没错!”叶姓男子点点头,笑道:“可是在座如此多高才,究竟谁能代替贤王呢?”

    “不妨这样吧!”名为贾利男子淡淡一笑,道:“一人先出上联,其余人对之,谁先对上谁再出上联让其余人对,倘若人人对不上,便由此联出任如何?”

    “好!就用贾兄此法。”黄中钦说着,又沉眉道:“不过也不能拖延太久,这样吧,三炷香为限,如何?”

    “我看,一炷足矣!”叶姓男子傲然道。

    “我便算了,你们谁先来?”黄中钦看向在座的十几名男女,他不是不想参与,只是他自问才学不及他人,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这个……”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也没一个人站出来,倒不是惧怕,只是短时间无法想出在此刻能拿出手的上联来。

    “我看,就让曹姐姐先来如何?”那名叫柳素的貌美女子笑眯眯的说道,此女语气温婉,人更是恬静优雅,是亭中五位佳丽中,论相貌气质当属最优秀之女。

    闻听此言,众人头上无不是渗汗啊!集体将目光扫向一角,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简直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子,以蒲团做枕,地板做榻,四仰八叉的大趴着,嘴里还咬着酒壶,不过人似乎却睡死了,但光瞧其侧面,其容绝对不弱柳素分毫啊!

    “呃……那就由曹娘子先来吧,曹娘子……曹娘子……你听到了没?曹娘子……”

    黄中钦唤了好半响,那名趴在地板上的女子似乎才听到,人还在半睡半醒间,便就地一滚,慢吞吞了拉回蒲团往上一坐,随意的整理松散的衣衫,牵动着衣襟里那一抹鼓鼓雪白微微晃荡,看得其余女子皱眉的同时,也让不少男子暗地里大咽口水,心叹只差一点啊!

    曹洛蓉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问道:“什么事啊?”说完,还拿起手里一直抓着的酒壶朝着嘴巴倒了倒,可惜半滴酒水也没流出,她恼怒的将酒壶随手一扔,便顺手就把隔壁柳素的酒壶揽了去,看得柳素暗暗摇头,笑而不语。

    “呃……”

    黄中钦大汗,擦擦额头,笑道:“诸位都想听听曹娘子有什么决妙上联。”

    “对对子啊呃……。”曹洛蓉打了一个酒嗝,无优雅可言的擦拭着嘴巴,强睁起半眯的凤目问道:“又准备干什么啊?”

    “这个……”黄中钦心中不由暗骂,到不是曹洛蓉把他的话当屁崩了,因为她压根就听不到啊,这丫的来此纯为贤王的好酒啊!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此女的确才学惊人,让五叔都大为赞赏,更有叔母撑腰,否则黄中钦早把她赶出去了。

    “准备召开赏花会,不过这只是次要,主要是召集苏州各府名门望族与富商们前来商议赈灾之事!”黄中钦忍住把曹洛蓉扔出去的冲动,勉强解释道。

    曹洛蓉甩甩披散的秀发,伸手抓挠着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上次不是提过什么赈灾的嘛,怎么也没见有半点动静啊?”

    黄中钦眉梢一挑,狠狠握了握拳头,道:“正是因为上次大家都怠慢了,所以造成了沪州惨景,所以才再次召集大家商讨对策。”

    “还有完没完啊。”曹洛蓉精致的小脸一皱,很不耐烦道:“那就用花做吧,呃,一赏诸君子,花花非花花。”

    曹洛蓉一个酒嗝吐出上联,众人一听,初时还暗喜,认为肯定不难,但细细一琢磨,不由个个是大皱眉头啊。

    “叶兄可有下联?”一名青年询问叶姓男子。

    “君子之花,不外乎梅兰竹菊也,但正因如此,相对之词万不可马虎啊,说实话,在下现在也没对策。”叶姓男子苦笑道。

    “是极,无论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亦或诗词歌赋,均不可用在此下联,曹娘子,这上联真绝了!”黄中钦朝着曹洛蓉一礼道,曹洛蓉却浑然不在意,小嘴一咬壶口,便是连灌好几口。

    “不仅如此!”叶姓男子摇摇头,道:“曹娘子出联向来都是有深意的,应该不是只具其型这般简单!”

    “哦!莫非叶兄想到其中深意了?”贾利笑道。

    “不不不,如今叶某是越来越难看透曹娘子的心思了!”叶姓男子意味深长的说完,便苦笑着坐回原位,期间还不忘深深的看了一眼曹洛蓉,其眸中复杂之情溢于言表,令不远处的柳素不由偷偷一乐,暗想这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妮子,虽性情大变,可旧情依然不灭啊,真不知是让人羡慕呢,还是嫉妒好啊?

    虽然叶姓男子说过一炷足矣,然而黄中钦还是让人准备了三炷香,但即便如此,这段时间里仍旧没人答得上来,黄中钦不由无奈一叹,请叶姓男子书写曹洛蓉的上联,再由他命人贴到庄外,便放出话来,对上者可拥有进入醉仙亭的资格。

    此联一出,再听此言,外面游玩的才子佳人们瞬间奔向庄门而去。

    “董兄,前面便是阳澄湖畔的汇贤庄,此庄建于大宁建国之初,建庄之人乃是宁太祖五子贤王黄诩,因他喜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此特地建此庄园结交文人墨客,天下雅士。”

    一辆马旁,两名青年同步而行,一位相貌平平,衣衫古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另一位,面孔棱角分明,眼若狐眸,修长的身姿宛如青竹坚韧不拔,赫然便是赶了两天条路的董策。

    “汇贤庄!”董策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大庄园,收回目光笑道:“此名勾起我许多的回忆啊。”

    “哦,原来董兄早已来过啊!”陪同在董策身边的青年笑道。

    “非也,只是在记忆之中,有过这个名字罢了,欧阳兄才是,你对此庄似乎有别样的情愫啊!”董策笑看青年道。

    这个青年名叫欧阳植,是董策刚入苏州地界时相遇的,当时欧阳植晕倒在路上,董策一看发现竟是饿昏了,不由哭笑不得的收留了他。

    欧阳植闻言苦笑,道:“唉,以前我做梦都想进去,但凡事时间久了都会变味,此地本来只是人文雅士的交流场所,却因贤王的身份,以及一些求贤若渴的士族介入,此地已然成为选士场所了!”

    “选士!”董策闻言一惊,他自然知道这是何意,说白了就是选秀,只不过选定后,那人便入士了,也就是有机会当官了!

    “正是,可这并没有降低汇贤庄的档次,反而一高再高,导致许多肚中只有半滴墨的人望而生退,而那些自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士都争相往里面钻,但最终能坐进醉仙亭的人又有几人!”欧阳植说到最后,冷笑一声又道:“况且,最要命的还是殷太后一段轻描淡写的话,把本来就是提升名望的圣地,变得不仅能提升名望,还可以结识江南一流才女,弄不好再来一段香艳之旅,这简直,呵呵……”

    看着欧阳植脸上一抹不屑的冷笑,董策不由好奇道:“莫非是殷太后那句天下女子皆可任男儿之职?”

    “咳,此话还在后面,之前有一句曰,我大宁朝的女子,也该破闺而出,看遍大好山河,习才习德,如此方能养育更杰出的后辈!”说到这,欧阳植十分不满的又道:“虽说如此并非不好,但最先出来的都是那些妓子清倌人,名望也让她们夺去了,导致许多有真才学的女子羞于共舞,你说说这……咳!”

    董策是笑而不语,以他后世的观念来看,这其实根本没什么,但在这年头,特别像是对欧阳植这类古代传统男子来说,真的难以接受!

    两人一番话后,正好行到汇贤庄外,更巧合的是,见到一大群人从里面一涌而出,瞬间把庄外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不由都是好奇心起,稍一打听,得知竟然是汇贤庄求下联,这让欧阳植感兴趣的同时又有些郁闷,其心情之复杂,看得董策都跟着郁闷了。

    “欧阳兄可否陪我去看看?”董策故作提议道。

    “好,好吧!”欧阳植顿了顿,这才应下。

    当两人穿过人群,来到庄门前时,这一看,欧阳植顿时惊咦一声,暗道绝了,可董策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大骂:“这尼玛的在骂人啊!”

第二十五章 此中深意

    “骂人?”欧阳植闻言一呆,好奇的看向董策道:“董兄,在下觉得,此上联出得的确极妙,你看看,他以梅兰竹菊做引,又以似是而非做诱,令人实难想出一句映衬之对啊!”

    董策闻言不由白眼一翻,道:“引诱个球啊,你只看其型,不知内在,自然认为是绝对了!”

    “嘶!”欧阳植又看了看门柱上的上联,良久还是摇头道:“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既然董兄看出来了,不知董兄可有下联?”

    “这太简单了,听……”董策伸手指着门柱上联,刚张嘴,突然身侧被人碰了一下,紧接着伴随一句:“好狗不挡道”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连腰也不用折,直接从董策腋下走到前面仰头看着门柱上的上联。

    董策自然懒得理会,继续道:“欧阳兄且听好,我的下联是半步入厨房,圆圆不圆圆!”

    “厨房之圆?莫非…”欧阳植想了片刻,忽然傻眼的问道:“是那锅碗瓢盆?”

    “欧阳兄高才,正是这锅碗瓢盆!”董策点头道。

    欧阳植不由一阵错愕,但他细细一琢磨,感觉挺有意思道:“嘿,欧阳虽不知董兄为何出此牵强下联,但不可否认确有妙处,这无论是文的琴棋书画,还是武的刀枪剑戟,那均无法映衬此联,唯独董兄的锅碗瓢盆,哈哈!有趣,有趣啊。”

    欧阳植这一声大笑,顿时吸引了四周人的注意,董策见被如此多人观摩,虽说他不惧,却也不喜,故此他摊手一礼,示意欧阳植边走边说,两人很快就走出人群,却不知此刻一个矮小的身影看到董策离开的背影后,眼珠子立即一转“嘿嘿”偷笑两声,便冲到庄门口大叫道:“我有下联!”

    “什么?”黄中钦听着属下的汇报,不由呆了呆,下意识扫了一眼亭中众人,见到他们与自己一般,连一向慵懒的曹洛蓉都是抬起凤目,盯着他们这边。

    “咳,想不到啊!”黄中钦苦笑一声,道:“这才刚刚贴出去,顷刻之间,这下联就出来了,究竟是哪位才子还是佳人啊?”

    黄中钦说完,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汇报事情的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也不怯场,气定神闲道:“吕家七公子,吕箫箫!”

    “哦,是他,你没看错?”黄中钦不可置信道。

    其余人听闻也是满脸错愕,似乎都是认识那位吕公子般。

    “他的身形小的岂会看错!”少年淡笑道。

    “也是!”黄中钦这才想到吕箫箫那比女人还矮的体形,微微一笑道:“且不说他以前所做的诗词如何,既然他说有下联,我们不妨听听如何?”说罢,黄中钦看向在座诸位。

    “自然无妨!”众人齐齐点头。

    不一会儿,身材矮小的吕箫箫如小猴子般,在通往醉仙亭长长的木桥上一蹦一跳,欢喜无比,暗想若是让老爹知道,他也有幸坐到这醉仙亭中,那必然会狠狠赏他几百两吧!

    随着越走越近,那亭中的人也看得越来越清,这一望,吕箫箫不由暗道:“乖乖,这几位都是苏州有名的才女啊,唉吆,连柳娘子也在啊!”

    亭中男子不是被吕箫箫忽视了,而是压根没入他眼。

    “吕公子!”黄中钦算先起身,朝着吕箫箫微微一礼,笑道:“不知吕公子是否真的对出下联了?”

    吕箫箫的目光根本没落在黄中钦身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柳素,这突然听到黄中钦询问,不由“啊”了啊,这才想起他来干什么了,立即挺直的身板,傲然道:“这是当然,我吕箫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岂会被这小小对子给难倒了。”

    吕箫箫此言一出,在座众人无不是脸色一沉!

    “那有请吕公子道出下联吧!”黄中钦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了。

    吕箫箫完全就不看他,只是直视柳素道:“嘿嘿,柳娘子,倘若我对出下联,柳娘子可否……”

    不等他说完呢,柳素抢断道:“对不对得出,与我何干,还是问问曹姐姐有什么奖赏吧!”

    “啊!”吕箫箫闻言顿时没了兴趣,一脸失落的苦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倘若你真能对出来,我帮你邀柳妹妹出去一游!”一直懒于开口的曹洛蓉,此刻竟奇迹般的道出一句!

    “姐姐!”柳素柳眉一竖,颇为不满。

    曹洛蓉全当没听到,目光忽然犀利的凝视吕箫箫道:“说吧!”

    “说……说就说。”吕箫箫顶受不住曹洛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不敢对视,尽量提高声调道:“我的下联是,半步入厨房,圆圆不圆圆。”

    “哈哈哈!”一瞬间,哄堂大笑!

    “你们笑什么?”曹洛蓉目扫众人。

    “曹娘子,莫非你觉得此下联配得上你的上联?如此我随口就能说出一堆呢。”贾利一脸嗤笑道。

    “不不不,贾兄或许不知,吕兄的圆,想必是厨房的锅碗瓢盆了吧,可惜,俗了点!哈哈……”叶姓男子说完,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吕箫箫瞬间是脸红脖子粗,小脑袋一缩一伸,辩解道:“那那那……那你说说看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脸色都是一僵,但却任由大笑不屑者。

    “够了!”曹洛蓉却冷不丁的娇喝一声,惊得众人齐齐闭嘴。

    “吕公子!”没有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曹洛蓉再次直视吕箫箫,深吸口气道:“这下联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

    吕箫箫一听顿时大惊,其余人也都是一愣,齐齐收敛心神准备看好戏!

    “这是我自己做的,何来听别人一说?”吕箫箫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硬撑道。

    “你做不出来。”曹洛蓉冷笑一声,左右摇晃着撑案而起,打个酒嗝,瞬间恢复成一脸慵懒,从几案下踢出一双绣花鞋,双脚先后往里一伸,便一步一拖向着亭外走去,期间,还不忘顺走了一位才子的酒壶。

    一路上,曹洛蓉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众人也都是不解的望着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往日不是都喝道散席才爬着回家吗?今儿个倒是转性了啊!

    直到曹洛蓉走出木亭,站在桥上回望木亭匾额时,才露出一脸讥笑的表情,怅然道:“醉仙,最先,不为最,岂能先?”

    一股讽刺挂在脸上,曹洛蓉纤姿一转,花鞋一拖,醉佳人摇曳而去,刹那间,令望者深刻感到何为姑苏疯婆子!

    曹洛蓉很美,但她的美很另类,几乎是男人无法忍受的美,而这种忍受还是双重的,一是她足矣美到任何男子见之,都将一眼入情,再难忘怀,但是,她也很懒,更烂,无论是人品、性格、习惯,那都是烂到家,烂到无法复制!

    近两年里,在姑苏府住的人,特别是喜欢起早的人,大概时常便会见到一位身穿华美衣裙的女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打呼噜,起初,很多人,特别是男人,在看到这个女人匀称修长的娇躯,凌乱发丝间露出白玉般的绝色容貌时,都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甚至干脆扛回家美美享受一番,但每次这些人一靠近,也不知从哪里,忽然就冲出一群大老爷们将此人狂殴一顿,之后……也没有之后了。

    不仅如此,曹洛蓉还喜欢赌,并且赌品差到让姑苏府最烂的滥赌鬼都为之汗颜!

    如今姑苏府没有赌坊愿意让曹洛蓉来赌,不是怕她赢钱,因为她根本就不懂赌,向来是乱押一通,赢了是开怀大笑,爽得她对着身边人就是拳打脚踢,输了直接掀桌走人,却没人敢动怒,不是因为她的家世有多大,而是因为给她撑腰的人太可怕!即便她在赌场门前大叫:“我未来的丈夫有的是钱,现在我来给你们送来了,快开门吧。”可依然,没人敢开!

    随着曹洛蓉的离去,醉仙亭再次恢复和谐,众人不是闲聊,便是思考下联,谁也不把吕箫箫的下联当回事,毕竟,在他们这里,什么锅碗瓢盆那根本上不得台面,要贻笑大方的。

    此刻,姑苏城外一座茶肆中,欧阳植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道:“现在董兄可以说了吧,究竟这对子里有何问题?”

    董策直接跟小二要了一壶开水,随后伸手接过柳福递来的竹筒,打开封口后,从里面倒出一些卷曲干瘪的茶叶,撒入开水壶中,这才一边摇晃水壶,一边笑道:“其实很简单,不过有些人一看便知,有些人却一生不解,原因便在于他的人品坏不坏了!”

    “哦!那究竟何解?”欧阳植更急了。

    董策也不想吊人家胃口了,边熟练的斟茶边道:“梅花傲也,兰花孤也,菊花淡也,此三点放到一个男人身上,可以说此人傲骨铮铮,高洁圣雅,还淡泊名利,简直是圣人啊!”

    “嗯!”欧阳植赞同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否则也妄称君子!不过那上联究竟何解,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董策苦笑摇摇头,将一碗茶推到欧阳植面前,才道:“这便是我说他骂人了!梅兰竹菊都有,但他偏偏把竹排到花之外,需知,竹子也会开花,只不过一生只开一次,凋零了竹子也就死了,故此,他此上联是不对的,但还是出了,那么在我看来,只有一点可能了,竹,坚也,坚同硬也,这上联不正是喻示男人,你可傲,可以圣洁,更能清新淡雅,人淡如菊,然而,你不硬!”

    一席话听得欧阳植愣了许久,突然一拍桌子畅快大笑道:“妙,妙啊,董兄高论也!”

    “高论不敢当,其实我也是瞎猜的,是否如此谁知道呢,不过能博得欧阳兄一笑,足矣!”董策微微一笑道。

    “不不不,听董兄一言,我才算彻底将此上联含义融会贯通啊,一赏诸君子,花花非花花,看来就是在说,瞧你们这帮能说会道的男人,内有傲骨,外有风度,更不失清淡,然而傲骨非铁骨,风度非气度,清淡更非清廉,全因你们没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说罢,欧阳植怅然一叹,突然想到还有下联,不由更为期待道:“不过董兄下联又是何意呢?我直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明白啊。”

    “这上联,我猜十有**不是男人做的。”董策说到这,欧阳植立即强忍笑意道:“是极是极,试问天下间,有那个男人会说,敢说,自己不能硬啊!哈哈……”

    “呵呵,我想除了女人,也只有阉人因为羡慕嫉妒恨,才痛出此联吧!”董策也是笑了笑,又道:“至于我的下联,如果说细了,恐怕要被和谐了,我只能告诉你,瓢圆不圆它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带把!”

    欧阳植准备拿茶杯的手忽然一顿,一股后怕的心情油然而生,猜想如果这杯茶刚才入口了,此刻绝对要喷吧!

第二十六章 姑苏疯婆子

    时过正午,姑苏府城门前,欧阳植冲董策抱拳道:“董兄,若这一路没有你慷慨解囊相助,我欧阳植恐怕要暴尸荒野了,大恩不言谢,若不是还有要事,真想与董兄多叙几日!”

    董策回敬一礼,道:“欧阳兄客气,你此去嘉兴府还要多加小心啊,可别又被人骗了,若欧阳兄有机会到金陵府,不妨到秦淮河畔艺苑找在下。”

    “欧阳记住了!告辞!”欧阳植重重一礼,便转身走向驿站。

    董策目送欧阳植进入驿站后,这才向着城门走去,柳福则牵着马车追上两步,好奇道:“少公子,这一路有欧阳公子在,小的不好问,小的一直想知道您什么救了欧阳公子后,又赠他十两盘缠啊,现在我们也没几个钱了,再这样下去,非要沿路乞讨才能回去咯。”

    董策观赏着姑苏府的城景,头也不回的淡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既然救了,却舍不得几两银子,那还不如不救呢。”

    “话虽如此,可您一赠就赠了一半盘缠,如今我们也只有十两了啊!等会儿您还要去曹家,怎么也得带点儿礼品吧,而且还不能轻了!”柳福郁闷道。

    在富贵家中干活,柳福十分清楚礼尚往来的重要性,虽然人家根本不把这些礼品当回事,然而空手去就显得没教养了,这会被人家看低的,虽然他们董家是家道中落了,但柳福真不想被人说闲话。

    董策微微一笑,道:“去见什么身份的人,带什么样的礼,这点很有讲究,不一定贵重就是好!”

    “那您想好了?”柳福好奇道。

    “废话。”董策说着,转身朝着一家玉器铺走去,入门便道:“掌柜,可有上好的锦盒?”

    柳福正准备拴好马车跟上少公子,可一听这话,脸红得他赶紧装没看到,太丢分了,自己好歹也算曾经豪门阔富家中的小仆不是,以前跟着少公子动着就是几十两上百两的挥霍,那倍有面子,而今,咳……实难适应啊!

    正在柳福纠结之际,突然背后马车剧烈震了震,吓得柳福一个激灵,正准备扭头看去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当他转回头便见少公子没好气道:“发什么愣呢,走吧。”

    “啊……哦!”柳福顿了顿,便也懒得理会马车为啥震了,拉紧马缰便追上少公子。

    可两人还没走出几丈呢,突然,一群身着统一白衫的精壮汉子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董策眉头一皱,冷冷注视这群大老爷们。

    “什么情况?”柳福惶恐不安,缩到董策身后拉着他的衣袖道:“少公子,不对劲啊?他们不会要抢了咱们吧?”

    “光天化日的,谅他们也不敢。”董策冷哼一声道。

    “可是华亭府的暴动,似乎就在白天啊!”柳福悄声道。

    董策闻言不由白眼一翻,实在无法反驳。

    “诸位,拦我主仆二人所为何事?”董策虽然这样说,却没有看着他们,而是很奇怪的扫了一眼那些路人,见他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嘴脸,连围观的心情都没有,更别提惶恐逃路了,不由令他心中大为疑惑。

    “留下你车中之人!”一名汉子沉声道。

    “车中之人?”董策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柳福,而柳福则更加不解的望着少公子,主仆二人相视片刻,这才几乎同时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一眼,顿时,啥还没看清呢,一股浓烈扑鼻的熏骚酒气便迎面扑来,令二者都是倒退一步,扭脸闪避。

    “呜,少公子啊,什么东西啊,臭死了。”柳福捏住鼻子道。

    董策伸手在鼻尖扇了扇,眉头大皱的往里一瞧,瞬间脸色就黑了。

    几大步从车前绕道车后,董策掀开帘子,上身钻入马车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退出,转身把女子往街边一抛,再回头看着车内包袱上一滩令人作恶的呕吐物,正慢慢流到车席上,刺鼻的气味让董策想死的心都有了。

    “哎呀,好疼,谁啊?”一声醉气十足的娇嗔从董策身后传来。

    董策恼火的转身,看到被自己扔出去的女子眯着眼睛,揉着屁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口齿不清的啷啷着:“谁谁,谁摔的我啊?给,给我滚出来……你,是不是你?给我过来,顺把你老娘叫,叫出来,呃……我,我要问问你娘,怎么教你的?懂怜香惜玉么?真没教养……”

    “曹娘子,你没事吧?”一群大老爷们突然就把这个女人给围了起来,关心之际的问道。

    女人眼也不睁,双手胡乱的瞎推,将围着她的大老爷们全给推开,踉踉跄跄着直接扑向董策。

    “哪来的疯婆娘。”董策往旁边一闪躲过醉酒女子,晦气的朝路边唾了一口唾沫,招呼一声道:“阿福,咱们走。”

    “啊……啊是,少公子。”柳福早就想溜了,现在得令那还敢待啊,拉着马缰就准备跑。

    “给……给我……站住,那……那,那邪……邪魅眼的家伙,你……你给我……我……”女人的声音还在后面叫着,董策又岂会搭理这种疯婆娘,头也不回的大步而行。

    然而他要平息,可也得人家答应了才行啊,那群大老爷们虽然一个也没动手,但这疯婆娘却突然冲出几步,一个飞扑,直接就挂在了董策背上。

    “卧槽!”董策突遭袭击,又闻着一股刺鼻的酒骚,那怒火是直烧上天灵盖啊。

    但还不等董策摔下这个女人呢,只感觉脸庞一热,一片火烫的滑嫩肌肤便贴在了他的脸颊上磨蹭几下,紧接着一股浓浓的酒气直入鼻尖,弄的董策都有些醉了!

    “啊!”突然,董策惊呼一声,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疯婆娘咬住自己耳朵的嘴巴,其手上力道猛然一增,掐得女人呜呜叫着,被迫松了口。

    紧接着董策另一手抓住疯婆娘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直接往前面狠狠摔去。

    “噗!”飞尘一起,曹洛蓉躺在地上,细细的尘埃在阳光下是那般的显眼,她的口齿带血,玉颜上满是震惊,一双丹凤眼瞪得滚圆,呆呆的望着董策棱角分明的面庞,似乎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突然白眼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曹娘子!”那群大老爷们直到此刻才醒悟过来,大喊大叫着便冲向董策与曹洛蓉。

    “干什么?你们还想干什么?”董策头一次露出了凶相,直视围着他的一群大老爷们。

    “干什么,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曹娘子都摔吐血了!”一名汉子指着昏倒的曹洛蓉道。

    “卧槽!”董策嗤笑一声,指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耳垂森冷道:“那他娘的是我的血好吗,看都流成什么样了!怎么着,还想来硬的啊,行啊,谁先上,还是一起上?”

    董策说完,手臂一抖,一把细长如笔杆的篆刻刀被他抓在手中,目光冷冷注视着这群汉子。

    “都别慌了!”一名汉子说着,压低声音冲着其余汉子道:“王妃有令,我等只能向对曹娘子企图不轨之人动手,此事太多人看着了,如果对这家伙下手,有损贤王名声,还是算了吧!”

    “算你走运!”那最先和董策搭话的汉子冷哼一声,不想再理会董策。然而,却没想到董策一听此话更恼了,冷笑道:“什么叫算我,好啊,那我现在就大叫一声,你们王府侍卫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欺负我们平民百姓!”

    “你!”这大汉没想到董策居然反过来威胁他们。

    “你想怎样?”那名还算冷静的汉子看向董策道。

    “狗是你们放出来的,现在咬了人,怎么说你们都应该负责吧!”董策冷声道。

    一听这话,众汉子无不是额头青筋狂跳,但未等他们发作,冷静的汉子便点头道:“没问题,这里有十两,足够了吧。”说着,他将一锭纹银抛给了董策。

    董策伸手接住,甩手抛给柳福,道了一句:“咱们走。”

    见好就收,董策也不想过于纠缠,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届时对方真来硬的,他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没那必要。

    一刻钟后,姑苏府北城一家药铺中,柳福一脸难受的看着正被大夫包扎耳朵的少公子,苦着脸道:“唉,少公子啊,咱们今年咋就这么倒霉呢?先是老爷下狱,随后商船被劫,现在你不过是来姑苏府走一遭,结果就给人咬了,我看我们如果能活着回去,还是不要出来了,好吗?”

    柳福直到此刻一颗心都无法平静啊,特别是听到那些人是什么王爷府的,险些吓得他肝胆俱裂啊。

    “确实啊,今年有够倒霉的。”董策曾经是无神论者,自然不信命,即便到了这个世界他也只是半信半疑,而现在,由不得他不信邪了,好端端的哈,走在大街上都能被人咬,这尼玛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啊。

    董策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脱力道:“找客栈休息一天吧,我现在背后臭气熏天,不洗不成,你待会把马车洗了,顺便把那包袱里的衣服也洗了,今儿个我是没力气去拜会曹家了。”

    “哎。”柳福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突然想到什么,道:“少公子啊,刚才我听那群汉子唤那疯婆娘是什么曹娘子,你说该不会……?”说到这,柳福很识趣的闭嘴不言了,直愣愣的盯着少公子。

    董策一听到那疯婆娘,顿时脑门子青筋直跳,恼道:“姑苏府姓曹的至少有百八十家,而我们去的曹家又不是士族,哪能和王府扯上关系啊,即便是又怎么样,反正老子是来退婚的,何惧之有?谁要娶到这种女人,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祖上骨骸都让人给修茅坑了。”

    “那也是。”柳福听后,细细一想感觉就安心许多了,是与不是,与他们真没什么关系,他柳福还不信了,咱们董家都成这样了,你曹家还肯把女儿嫁过来吗?恐怕是巴不得我们退婚吧!

第二十七章 曹家上

    烈阳依旧,秋风舒爽。

    董策一早站在铜镜前取下右耳上的纱布,看着耳垂上一排牙印已经结血,也懒于包扎了,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走出客房,一眼便见柳福恭候门外。

    “诶,行啊小样,一身新啊。”董策瞧着柳福身上崭新的蓝衫小帽,不由淡淡一笑又调侃道:“想要勾搭人家曹府丫鬟了?”

    “哎呦,少公子您……咳,还不都是为了给您长脸吗!”柳福顿时红了脸,毕竟他才十五出头,而董策比他大四岁,不过在这个年代,与董策同龄的大多数男子,那娃儿都满地跑了。

    大宁朝男子十六可成婚,女子十四可许嫁,到了二十还没成婚的男子其实不稀奇,而女子若二十还未成婚,那就是大龄剩女了,走到街上都要被街坊调侃笑话。

    董策听董元昌说过,他未过门的媳妇今年应该满十七了,若不是他去年一病不起,或许早已成婚,不过这对现在的董策而言,还是太早了,十八都不到,这不是犯罪吗!也幸好他们家道中落,免了这趟对他个人而言,荒唐至极的婚事。

    主仆二人先向客栈掌柜子打听儒林曹庵的住址,可惜,掌柜子怎知啊,不过却告诉他们儒林在何处。

    这儒林,可不是董策所知的后世戏曲剧种,宁朝儒林的出现,是给士族提供教导子嗣的教书先生,换句话说,也就是提供家庭教师的机构!

    儒林里汇聚了当地十分有名望的学士,有老到五六十岁,也有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

    而董策的老丈人曹庵,便是儒林一位教书先生。

    儒林,位于姑苏府西城,在儒林附近居住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儒林先生的住处基本上也在附近,只是规模一般都不大,距离他们所居的客栈其实也不远,主仆两人驾着马车,行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比起董策上辈子在大都市一堵就是半个时辰爽多了!

    董策跳下马车,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子,那左右两边的门庭数都数不过来,不由苦笑一声,正巧,见到一位老者从巷子走出,他上前一步,施礼道:“敢问老丈,您可知儒林曹庵先生的住所吗?”

    那老者一听,再看董策如此知礼,便笑眯眯道:“哦,小曹啊,右手边第八间便是他的府院了。”

    “多谢老丈。”董策谢过,正欲进去呢,这老者突然问道:“听公子口音不是苏州人吧。”

    董策一顿,停下笑道:“嗯,我是宁州金陵府人士。”

    “啊!金陵!”老者似乎有些吃惊,睁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了董策片刻,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莫非,是那金陵府董家?”

    “嗯?您老怎知?”董策真有些意外了。

    “唉吆,还真是啊!”老者像吃了蜜般,一脸的甜笑,呵呵道:“在这巷里住的,谁不知道曹家女儿准备许配给金陵府董家啊,而且看你这般年纪,又是一表人才,老朽猜啊,十有**就是了!”

    “您老慧眼!”董策不由苦笑一声,又和老者聊了一会儿,等他再次准备走的时候,这老者又拉着他道:“小董啊,有时间到柳大爷家里坐坐,就在曹家对门便是了。”说着,正当董策再次准备告辞时,这老人家又道:“还有啊,小心些吧,如果受不了啊,能退的就退了吧,这天底下怕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想必那曹家也不能硬逼着你不是,实在不行,就到我家里避避,老头子我替你出头!”

    董策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心中倍感亲切,因为他感觉这个老者像极了他上辈子邻居,虽然喜欢唠叨,但也很懂照顾人,等哪一天,你忽然间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时,才知道弥足珍贵呢!

    至于柳大爷说的话,董策是心里一凉,似乎联想到什么,却硬是控制心绪没往深处想,笑笑道:“好啊,只怕到时候要打搅您老清休了。”

    “不打搅,不打搅,好了,我老头子也不烦你了,去吧。”柳大爷倒是很有自知者明,放过了董策。

    看着董策离去的背影,柳大爷摸着山羊胡咯咯的笑了起来。

    “想不到曹家这女婿真不错,好面相,好举止,不急不躁,气质上佳,最重要的还是那双眼睛,令人难以捉摸,不愧是贩商家出身,若有机会由府议入士,成就定然不低啊,可惜却给了曹家,也不知是幸事呢,还是不幸呢……咳!”柳大爷念叨完,双手一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便慢慢走出了巷口。

    曹府,看门庭虽不大,但却古朴雅致,华光内敛。

    门前,一小童捧着本旧书,正在摇头晃脑,似没察觉到有人来访。

    “小兄弟,此处可是曹庵先生的府邸?”虽从柳大爷口中得知曹家住址,但万一人家老了记糊涂了,那他可就尴尬了。

    “啊?”小童闻言一惊,再一看,居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不由更是一惧,后退两步慌张道:“干什么?”

    “此处可是曹庵先生的府邸。”董策笑笑问道。

    “是啊,您找我家老爷有何事?”小童听人家是来找老爷的,立即松了一口气。

    “那你想我找你家老爷有什么事呢?”董策见这小童甚是可爱,不由逗弄心起,调笑一句。

    “我哪知道啊?你快说吧。”奈何,人家小童天性淳朴,完全听不出这是董策在逗弄他。

    董策不由苦笑一声,道:“和你也说不明白,你进去汇报说,金陵府董元昌之子,董策前来拜会。”

    “哦,金陵府董元昌之子,董策来访是吧,我这便……啊?董……董家!”这小童先是重复一句,突然瞪大眼睛,惊道:“你是金陵董家的?”

    “正是。”董策有些奇怪,用不着这般夸张吧。

    小童一听此言立即转身,撒丫子便向院里狂奔起来,边跑还边叫道:“老爷,大事啊,金陵董家来人了!老爷……”

    “我靠!”董策一脸纳闷的看向柳福,眼神似乎在询问,你们下人是不是都这样?

    柳福也是一脸不解,疑惑道:“这或许是姑苏府下人的一种风格吧,虽是一惊一乍的,但传信倒是极快,我得学习学习!”

    “腾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由府中传出,当董策闻声抬眼望去时,便愕然的看到一位年约四旬,甲字脸的短须男子,脚上只挂着一只木屐,披着件外衣便狂奔而来。

    “哎呀,贤侄啊!”这男子叫着,大步冲到董策面前,抓住董策的双手,便上下打量许久,口中十分满意道:“不错,嗯,不错,很不错啊,哈哈哈!”

    “曹伯伯?”董策皱着眉问了一句,他倒是想把手缩回来,奈何人家抓得太紧了。

    “还什么伯伯啊,你应叫我岳父才对嘛!”曹庵说完,才一脸满意的松开董策的双手,突然就仰天长叹一声,惆怅道:“唉,遥想当年,去金陵见你时,你才到我腰间这般高,这转眼啊,都快比我高出一个脑袋咯,嚯嚯嚯,时光如梭,转眼即逝啊。”

    “我靠。”董策可算体会到何为古代文人的风情了,这表情,这心情,与那四川变脸都有得一拼!

    “婚事未结,还是称呼伯伯为好,不知伯伯之前还在休息,侄儿这一大早来打搅,怕是挑错时辰了,实在罪过。”董策为了避免曹庵抓着岳父一词不妨,故此多客气了两句。

    幸好曹庵也不在意了,呵呵笑道:“我早已起了,不过是在书房看书,懒于着装而已,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言罢,曹庵又抓着董策一只手,拉着他就向里边走去,边走还边吩咐几名得知消息赶来的仆人,准备酒菜招待他们的未来姑爷!

    “我的马车……”董策突然想到还有柳福这小子呢,可他正准备回头,却被曹庵一拉,听他笑道:“那些自有下人安排,贤侄无需担心,走吧,随我到屋中看看,还有见见洛蓉她祖母,老人家可时常念叨着你呢,好几次催我到金陵去把你接来,本来我也是准备去一趟的,奈何先收到你父亲来信,说你病重,而我又正好遇到些琐事耽搁了,没想到这一拖就到了现在啊,对了,你爹可好?”

    董策愣愣的被曹庵拉着穿过庭院,刚进入大厅呢,闻听此言,正准备干脆把家道中落的事情一说,随后再称不能拖累他们曹家,如此就解决了这趟婚事,然而,这话到嘴边,曹庵又先开口道:“哎呀,先不提这些,还是看看老人家吧。”

    随着曹庵这句话说完,大厅内门行出三人,中间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另一边则是一个与守门小童同龄的男孩,都不过十岁左右。

    “可是策儿啊?”老夫人笑眯眯的盯着董策上下打量不停,而她身边,那美妇也是满脸笑意,和蔼的瞅着董策,至于那小少年,则是仰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正是晚辈。”面对这种场合,别说这辈子,即便加上上辈子,董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弄得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好,好,没想到啊,董老鬼这家伙还能生出这等品相极佳的孙儿啊。”老夫人在美妇搀扶下走到主坐席上,跪坐下来,又笑眯眯道:“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老身怕要亲自到你府上讨个说法了!”

    “唉吆,幸好您老没折腾,否则这骨头非散架不可!”董策这话自然不敢说出来,但不得不提,这古人果真是老得快啊,六十多岁这在后代,那只能算大妈,特别一到广场,碎步一走,小腰一扭,那身子骨甭提多棒了。

    “劳您老挂念,实在是晚辈的错,从去年病到今年,也就最近才好转,故此便特意赶来看您老,顺便啊,想跟你们说说……”董策正准备再提悔婚的事呢,他可不想拖下去,否则真要给这帮人唠叨完,他再一说,不是纯属浪费大家口水嘛!

    然而,还是由不得他想怎样就怎样,这话才说到一半呢,突然,闻听身后前院里,传来一声女子豪迈的畅吟,这吟的还是汉高祖那句经典的:“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二十八章 曹家中

    “醉过一宿兮归家堂,岂奈院内无人兮,哈哈哈,好凄凉……”

    董策一听这诗,瞬间额头渗汗,耳朵隐隐作痛,但绝对不是因为诗词被改,而是这声音太塔玛熟了!

    董策目光飞快的一扫曹家众人,顿见,曹家众人都是一脸阴沉,特别是曹老夫人,那脸就跟抹了锅灰似的,难看到了极点!

    而曹庵,这厮竟偷偷给几个家仆使了眼色,顿时,两男一女三位家仆慢慢退后,等出了大厅,立即转身便跑,不一会儿,那方才吟诗大笑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啊?拉我干嘛啊?我要进去,你们别拦着我,小心我咬你们喔!你们不知道我可,呃,可厉害了……了呢,昨昨天就就……诶诶……你们……”

    声音由近而远,不一会儿就完全听不到了,但董策已经全明白了!

    “刚才……”董策正准备开口呢。

    曹庵立即一把抓住董策的手,激动的摇晃道:“哎呀,贤侄啊,来来来,席上坐,厨房已被好酒菜,我们……”

    董策脚步一沉,就如根木桩钉在原地,抵住了曹庵的拉扯。

    “贤侄,你这是为何?”曹庵故作疑惑道。

    “曹伯伯,我想有些事情我是不得不说了!”董策张嘴道。

    “什么事吃了后再说吧。”曹庵说完,曹老夫人和曹夫人也上前纷纷劝道:“是啊,酒菜都备齐了,要再说都凉了。”

    “不不不!”董策却断然拒绝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法开口了!”

    说罢,董策挣脱了曹庵的手,退后一步,朝着曹家众人行了一礼,才道:“实不相瞒,我董家已经完了!”

    “啊?”曹家众人都是一愣,一时间也不明白这是何意?

    董策又道:“我董家所有商船在华亭府被劫一空,如今还有数百船工、随船管事和掌柜都还是下落不明,金陵府数十家商贩向我董家索要赔偿,更有不知多少船工家人向我董家要人。”

    董策说着,长长一叹,摇头道:“如今我董家能赔的全赔了,什么也没有了,故此,家父与我都决定,还是不要拖累曹伯伯你们了,告辞!”

    言罢,董策毅然决然的转身便走。

    曹家众人是面面相聚,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董策的话。

    如日中天的金陵董家怎说完就完了?这究竟是他们董家得知自家女儿情况后,随口编造,还是确有其事?

    “董贤侄!”曹庵没有深处去想,在他看来,董家出没出事已经真不碍事了!当务之急是把他女儿给弄走啊,否则他们曹家可咋整啊?

    这两年里,曹庵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得到贤王赏识,成为贤王六子的教书先生,而另一方面,本是聪慧的女儿,性格突然大变,不仅嗜酒好赌,还常醉倒大街,闹出极多笑话,害的曹庵出门都只能坐在不透风的车厢里,生怕被人瞧见后笑话他。

    曹庵几个箭步就冲到董策面前,不等他开口,董策抢先道:“曹伯伯,事情我都说明白了,您若不信大可差人到金陵一问便知,真不是我想辜负了令千金啊,实乃是我董家家道中落,如今还欠了十几万贯的外债,若此时把您家女儿娶过门,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

    董策是一脸诚恳,毫无假意,由不得曹庵不信,然而也正因如此,给人家曹先生抓住了话柄!

    “这般说来,你也是不想辜负我家女儿了!”

    “我……曹伯伯,您或许没听明白……”董策一听这话,暗道糟糕,但未等反驳完呢,精明的曹庵顿时大喜道:“嚯嚯,安了安了,不就是生意亏了吗,哪家没大起大落过呢,而且我观贤侄遭逢此劫,却仍能坦然面对,毫无愁苦,看来必是早早扫尽阴霾,准备大展拳脚了吧!”

    “人精啊你!”董策暗骂一声,赶紧道:“话虽如此,可曾经侄儿荒废太多时日,一切要重头学起,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有可能重振董家,但更有可能饿死街头啊!您明白吗,曹伯伯!”

    一听董策这番言论,曹庵不忧反喜,拉起董策的手拍着他手背道:“咳,董家沦落到此的确不幸,但你能释然,并有上进之心,还能抛开颜面亲自到访与我曹家说明,而非仗着有婚约在,硬要与我女儿成婚后拖累我曹家,可见你心之仁义,绝对是可托付之人啊!”

    说到这,曹庵神色一正,颇有不满道:“可是你担待却难以得到伯父谅解。”

    “你不谅解就别废话,让我走呗!”董策心中更郁闷了,你们曹家究竟怎么了?巴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曹庵一脸痛心疾首的盯着董策,慎重其事道:“贤侄如果坚持,那无疑是把我曹庵,我曹家推下那见利忘义的火坑中啊?”

    “这丫的绝对会读心术!”董策暗叹,他心里刚想什么,曹庵立即就破解,几句话把他打得体无完肤,高手啊!

    “贤侄啊,不多说了,无论你董家怎样,我曹家定然要和你董家安危与共!”

    “我明白了!”董策突然一笑。

    “你明白就好!”曹庵笑眯眯道。

    董策却是摇了摇头,语气也少了一份尊重,道:“刚才,就在这前院吟诗的,想必便是令千金吧!”

    “啊!不不不,怎可能啊,小女一向知规矩,明事理,这几年出过闺房的次数还不足一巴掌呢,那是对门柳老头的孙女,时常喝多了走错门,来我家闹腾,整一疯婆子,你无需理会。”曹庵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就笑着瞎编道。

    董策眉梢一挑,本想指着自己耳朵血印揭破曹庵,但如此一来未免太不给他曹家面子了,怎么说都是世交,若当面撕破脸皮,自己或许是一时痛快了,可人家曹家,以后如何在这巷子里立足啊?

    毕竟,刚才的动静似乎闹得挺大,此时门外已经是人头涌动了,足可见这围观的习惯是自古就有啊!已然成为我大中华之一大习俗也!

    “那好,侄儿很想与令千金见上一面,更想听听她的意见,如果连她都同意跟侄儿回去吃苦,那侄儿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希望曹伯伯别用世俗的条条框框来逼迫她,我真不希望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更不希望那个男人是我!”

    董策这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让曹庵倍感受用的同时,也是郁闷到家了啊!

    “真是摆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曹庵心中悲痛一语,面上则笑呵呵道:“这点贤侄大可放心,小女仰慕贤侄可非一两日了,若非我阻挠啊,她早跑到金陵去见你了!”

    “也不怕牛皮吹破了。”董策是想开了,只要一见面,看他曹家还如何狡辩!

    当董策再次回到大厅时,却没见到曹老夫人与曹夫人,连曹家小公子都不见人了,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不过也不惧。

    在曹庵的邀请下,董策脱了鞋,跪坐在一块地席上,看着曹家仆人给他身前案几摆放茶点。

    曹府里无桌无椅,全是坐席与尺高案几,看起来类似日本风,可谁都知道,小日本文化多是受唐朝影响,而今宁朝虽赶在唐朝前有了合食风格,也就是围一桌吃饭,但还未普及,目前只有一些茶馆、酒肆与青楼妓坊里见到,他们一是为了节省空间,二是为了方便窑姐与客人相拥而坐,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还被许多文人雅士看不顺眼,更别提那些鼻孔朝天的士族了。

    “贤侄,你家究竟怎么样了,还有你爹呢?快快细细说来。”曹庵慎重其事道。

    董策好整以暇,慢慢将董家为何落魄的原因和曹庵道明。

    此刻,曹家后院,曹老夫人双手重重撑在拐杖上,脸沉得就像块黑炭般,冷冰的盯着躺在地上,正有气无力瞎哼哼的曹洛蓉。

    “打几桶水来,给我把她浇醒了!”曹老夫人冷冷喝道。

    “是!”两男一女三个仆人立即领命转身退去,不一会儿,三人各持一桶回来,当先一人朝着曹洛蓉从头到脚狠狠一浇。

    “哗啦啦”

    “咳咳咳……呸……呸呸。”曹洛蓉被几口水呛得翻身咳嗽不停,看得一旁的曹夫人不由心疼的扭过脸,不忍再看。

    “再浇!”曹老夫人却狠心道。

    另一个仆人不敢怠慢,赶紧又是一桶水照着曹洛蓉脑袋浇下。

    “哎呀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曹洛蓉挥舞双手抱怨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睡,给我浇!”随着曹老夫人一声令下,最后一桶清水“哗哗”的落在曹洛蓉头上,把她全身都淋得哆嗦起来。

    这秋日清晨的井水可是很凉的,被连续三桶从头浇下,由不得她曹洛蓉不醒了。

    “不要啊,不要倒啦,都湿透了,你们干什么啊?好端端的干嘛把人家弄湿啊。”曹洛蓉万份委屈的站了起来,又被晨风一吹,忍不住浑身一阵哆嗦,双手抱臂嘴唇发抖道:“唉吆吆,冷死我了,我要回房。”

    曹洛蓉刚想走,但曹老夫人突然一步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哎呀好婆,您干嘛挡着孙女啊?”曹洛蓉说着,就想绕开,但老人家只是拐杖一横,便再次将她拦下。

    曹洛蓉登时眉头一皱,察觉有异。

    “洛蓉啊,董家人来了!”曹夫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一听这话,曹洛蓉皱紧的眉头立即松开了,一脸平静道:“喔,来了啊,那我准备什么时候过门啊?”

    见曹洛蓉竟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曹老夫人恨得连连跺拐杖,怒道:“人家是来退婚的!”

    “诶!”曹洛蓉呆了呆,诧异道:“那我怎么办啊?”

    “怎么办,赶紧给我洗簌沐浴梳妆打扮,然后去见策儿,无论如何都要挽留住人家,否则你就给我滚出曹家,一辈子不许你称作曹家女!”曹老夫人恶狠狠的说完,抓住曹洛蓉的小手便攥着她往闺中走去。

    曹洛蓉没有半丝的挣扎,任由曹祖母拉扯,晶莹的小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局,看得紧随在后的曹夫人摇头不语。

    她知道女儿对这趟婚事十分不满,这或许是造成她变成这副鬼模样的罪魁祸首,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这场婚事是他们上辈定下的,如今虽然公公去世,但还有婆婆在呢,老人家盼望着一日是盼望了很久了,然而谁也料到等来这种结果,老人家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啊!

第二十九章 曹家下

    曹家大堂,董策跟曹庵把董家的情况全部解释完,却还没见到曹家女儿出来,心知肚明的问道:“曹伯伯,都快半个时辰了,怎还未见令千金出来呢?莫非……”

    不得董策说完呢,曹庵笑道:“贤侄勿急,我差人问问。”

    言罢,曹庵冲一名伺候在厅中的仆人使使眼色,对方立即跑入内门,不一会儿便回到曹庵身后,跪坐下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后曹庵便对董策笑道:“呵呵,都说小女仰慕贤侄了,这不,听到贤侄来的消息啊,欢喜的她立即便要出来,可又嫌自己不够庄重,故此特意命人烧水沐浴,等打扮好了才来见你,呵呵呵……”

    “我靠!这都能被你说圆了!”董策不得不佩服这一家子了,真是各种借口层出不穷,他们到底图啥呢?

    需知,无论是哪个朝代,只要在大中华,那都是男多女少啊,即便是疯婆子想要嫁也绝非难事,况且曹家还是儒林门户,与士族关系密切,多少人是巴不得往他家钻呢,可他们呢,只是口头上的婚姻,没凭没据,却把诺言遵守到底,弄得董策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但董策也很佩服曹家人,原因无他,两字“守诺!”

    可同时他也有些看不起曹家,还是因为两字“诚信!”

    诚信对董策而言,就是职业操守,没办法,他上辈子想爬得快,就得结识更上层的人,而那些人凭什么看得起他,与他合作?靠的就是诚信!

    不过,诚信绝对不代表忠厚!更不可能是忠心,若会错意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对了!”董策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放到案几上,伸手示意伺候他的曹家仆人将此物递交给曹庵,那仆人也十分知趣,当即便跪坐在董策身旁,双手捧起盒子,慢慢起身退后两步,才转身走到曹庵身侧跪坐下来,恭敬的递交锦盒。

    一系列动作看得董策郁闷不已,麻烦,太麻烦了!

    “我家道中落,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是我闲暇时随手刻的,希望伯父能喜欢。”

    “哦!我看看。”曹庵一下子来了兴趣,拿起锦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了一节乌黑发亮,手指粗细的方形长条,一头还穿了一个小洞,被用红绳系住,绳上还有一些玉质珠粒用已点缀。

    “这是……印章?”曹庵看后一愣,随后拿起来细细一看,不由笑着点点头道:“果然啊,不过这字……”

    说着,曹庵便叫下人拿来印泥,将章沾了印泥便往一张丝帕上一印,再一看,不由更为差异道:“儒林曹庵?”

    “正是!”董策看着曹庵这番举动,不由苦笑。

    曹庵之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绝对不是董策刻错,他早已从书籍中掌握了当今字体,只不过他所刻字迹与当世流行的字体差别太大,如今流行的书法是如溪流般细腻柔顺,一气呵成,因此许多刻章都是取至天然,奇形怪样,却不失美观,而董策篆刻的字体,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对于当世绝对是别具一格!

    至于董策雕刻技术,虽不敢称大师级,但绝对属一流,这都归功于他的美术天赋,从上辈子小学开始他便爱上工笔画,一只专研至今,并用绘画融于雕刻之中,为的就是把传统戏法道具制作成艺术品,实际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而篆刻也是他的拿手本领,在上辈子的朋友中,十个有九个找他帮忙刻过章,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这,有什么寓意吗?”曹庵感到惊奇问道。

    “这个……”董策愣了愣,而后立即道:“当然,很多人认为,做人要如铜钱,表面圆滑,内心坚定,但是对曹伯伯可万万不行了!”

    “哦!还有这么一说,有意思!”曹庵兴趣大起道:“那不知为何落在我身上,便不行了呢?”

    董策微微一笑,道:“若为人师表,尚不能表里如一,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曹庵听后一呆,静静略一沉凝,便叹服笑道:“贤侄有理啊!”

    “故此,小侄认为,曹伯伯应该不仅是表里如一,还是一位行得正,坐得直的儒林大士!为此小侄才特地篆刻此章,彰显伯伯为人师表的端正品德!”反正马屁不要钱,董策是随口即来,可这番话说出去后,他顿时有些后悔了!

    果然啊,曹庵这下看董策的眼神都变了,之前似乎真把他当侄儿或者女婿看待,而现在,满满的欣赏与激动啊!

    “贤侄,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啊!”曹庵忍不住起身跑到董策身边,拿起董策的手紧紧握着,那表情都快哭了。

    董策也快哭了,老子被你一大老爷们揩了多少次油了?

    “不过!”董策突然话锋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眼曹庵,叹道:“恐怕是贤侄猜错了!”

    曹庵这才注意到,从见到董策直到现在,自己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老脸一红,道了句:“没错,只不过全因贤侄突然到访,伯父我过于激动,才失了礼数啊,莫怪,莫怪啊!”说完,曹庵便松开董策,道了一句稍等,便转身跑没影了。

    董策这才松了一口气。

    “呲呲,呲呲!“突然,两声如耗子般的叫唤从厅外传来,董策闻声望去,不由哭笑不得的起身穿鞋,向厅外走去。

    柳福突然从厅外花圃跳出,来到董策身边,瞧了一眼厅中的曹家仆人,发现他没有望来,这才压低声音道:“少公子啊,小的全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董策不免奇怪道,暗想莫非这小子看到老子被曹庵揩油了?

    “还能有什么,就是昨日咬了您耳朵的曹娘子啊!她方才被曹家仆人从后院拖了进来,本来小的还想瞧个真切,奈何被曹家仆人请到厨房吃了些东西,小的是借着尿遁给您来报信了,那疯……曹娘子,绝对就是曹家女儿啊!”柳福说话间,表情十分配合的变化了十几次。

    “我早知道了。”董策淡然一笑,又道:“你放心,说什么我也会婉拒这婚事的!”

    曹庵穿上一身儒雅的白袍,外披一件半袖的蓝纱长衣,整体是既有风度又睿智,看着就令人舒服。

    他正想赶回客厅,但转念一想,不由有绕道来了一栋小阁楼前,正好瞧见夫人从二楼走下,他赶紧问道:“洛蓉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沐过浴,换了衣,就等把头发扇干梳妆打扮了。”曹夫人说着,不由有些难受道:“洛蓉心里怎么想的,你这当爹的难道不清楚?”

    “我是手把手带着她,一字一句教着她长大的,我怎会不清楚啊!但是娘她非要让洛蓉嫁到董家,我若不答应,以她的脾气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啊!”曹庵轻叹道。

    “虽说曾经董家救过爹和娘,是我曹家欠他们的,但也应该我们来还吧,只要你求贤王,给他董家一点活头不就没事了!”曹夫人皱着眉,又道:“董家败了,洛蓉一旦嫁过去,以她如今的性子,那日子我是想都不敢想啊,万一董家盛怒之下把洛蓉一休,两家人的关系也彻底完了啊!”

    曹庵一听也是一阵黯然啊,但突然想到董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又有些信心的说道:“董策这孩子我看挺好,是能沉住气的人。”

    “我看也挺好啊!”曹夫人竟也是点点头,道:“人是一表人才,之礼懂事,若换个人同他这般遭遇,十有**不是仗着婚约拉我曹家下水,便是没脸来我曹家,而他不仅来了,还好言相劝让我们答应退婚,言行也没落了我曹家脸面,只可惜,这两孩子怕是对不上眼啊!”

    “唉,谁说不是呢,董家是商贩出身,而我们曹家是儒林中人,洛蓉这孩子天生就喜欢舞文弄墨,虽然近两年是烂赌嗜酒了点,不过学识却没拉下,否则贤王与王妃也不会如此喜爱她了,这要她嫁给一个商人……咳!”

    不是曹庵看不起商人,实在是商人的品性就那样,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而他女儿,不敢说天下之最,但就论才学而言,在姑苏府能有几个比肩?她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做父母的自然知晓,而且曹庵还看出,以前女儿对叶家公子定是有一丝情愫的,只不过她深知有缘无份,而早早断了念头,否则以她两年多前的品性与风采,与那叶家公子简直是天作之合啊!

    一对璧人就这般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给活活拆散了!怎叫人不痛惜?

    曹庵念及此,不由一呆,这个想法似乎是从董策那里听来的吧!

    “看来,他比我们这些人看得还要开啊!可惜,他家道中落,而蓉儿更是无心待他,这一切还要看娘亲是否也能看开了!”

    当曹庵先一步回到厅堂时,看到董策正盯着他挂在厅中的几幅字画,不由一喜,几步上前问道:“怎嘛,贤侄对字画也有兴趣?”

    董策立即点头道:“当然,这东西时间越久越值钱啊,特别是名家手笔!”

    曹庵一听,这董策在他心中的份量瞬间降了一大截。

    转身看到曹庵略显失望的表情,董策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嘴角一翘,道:“可惜我现在还看不出来它们的价值,不知伯父可否指点一二?”

    曹庵心中更郁闷了,暗想你小子未免太势利了吧,眼里除了钱还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了?

    董策几句话,把曹庵对自己的好印象几乎给全抹了,没办法,他不得不这样做啊,否则这家伙指不定又要来一通世俗大道理了。

    曹庵虽然对董策有些失望,但还是给董策讲解起字画,却只说神韵的好坏,不提价格的分文。

    两人聊了末约两刻钟,终于,在一声女子不咸不淡的问候中,曹洛蓉身着一袭鹅黄衣裙,满头青丝梳成蝴蝶展翅般的丫髻,姣好的面容宛若芙蓉出水,洁净优美,惹人心颤。

    连董策都不得不承认,这丫的打扮起来的确很美,犹如刚刚绽放的花中水仙,娇嫩欲滴。

    曹洛蓉额首低眉款款而来,行至董策与曹庵面前,先对后者行了一礼,随后头也不抬的又对董策欠身一礼,道了句:“董公子!”

    董策也转身作揖,道了一句:“曹娘子好。”

    曹洛蓉闻声抬头,与董策对视的刹那间,她瞳孔猛然一缩,飞快的瞄了一眼董策的右耳,不免又是一怔,但只是刹那间,她便恢复仪态,淡淡一笑道:“董公子真如洛蓉想象的那般,英俊潇洒啊!”

    “你也不差。”董策一句话听得曹庵父女都是一呆,这种赞扬的方式,似乎有点贬的意味啊!

    不顾曹家父女的错愕,董策回到自己的位子,脱鞋跪坐,淡淡道:“我也不想耽搁大家时间了,把事情挑明了说吧,我董家如今欠的外债不下二十万贯,另有数百号船工不知所踪,也就是说,几百户家庭等着我们去补偿呢,先不说我没钱娶你,即便有,我也不会讨个累赘回家找罪受。”

第三十章 冤家

    “你们见过!”曹庵闻听此言,似乎明白了什么,惊讶的看了一眼董策,又望向自家女儿。

    “嗯!”曹洛蓉淡淡回应一句,瞬间没了之前的矜持,大咧咧的往董策对面一坐,腰杆往旁边一倒,手扶脸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咸不淡道:“不仅见过,我还被这恶棍打了,爹,你看着办吧。”

    “我也被狗了,伯父你看着办吧。”董策更是风轻云淡。

    曹洛蓉眼也不抬,望着自己的细长指甲慵懒道:“真是狗眼眼中无异类,明明咬你的是一位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

    “谁说不是呢,在我们单身狗眼里,曹娘子就是条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小母狗啊!”董策是淡语相对,言之争锋。

    曹洛蓉拇中二指的指甲相互挑动两下,凤目轻起,平静的看向董策,嘴角流露一丝笑意道:“自己想做狗还偏喜欢拉人下水,你认为你如此便能激怒于我,乱了口舌?”

    董策给了曹洛蓉一道优雅的白眼,自嘲一笑道:“的确,我作为是商人,讨价还价惯了,嘴上功夫自然了得,但却没想到曹娘子也如此厉害!真是叫在下看尘莫及啊!”

    “呵呵!”曹洛蓉嫣然一笑,低下眉眼,十分无趣道:“明明没读过书,非要学文人雅士学出口成章,看尘莫及!真是要笑死我了,是望尘莫及知道吗,别不懂装懂好不好啊!”

    “什么?什么尘莫及”董策一脸疑惑道。

    “望!”曹洛蓉笑意更浓了。

    “什么?再说一遍?”董策侧过耳朵叫道。

    “望!望山,眺望的……”曹洛蓉说到这,突然脸色一沉。

    董策奸计得逞,然而面上却毫无笑意,反而一脸恼怒道:“真不知哪家的小母狗在乱吠,害得我都听不清曹娘子说什么了,曹娘子,劳烦你再说一遍!什么尘莫及?”

    “滚!”曹洛蓉狠狠吐出一字。

    一旁,曹庵都看傻了,哪里能想到这两人会先一步遇上啊,现在再见面,瞬间又是针锋相对,等自己回过神来时,战局视乎定了,而且女儿居然败了!在斗嘴方面女儿居然败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吧!

    曹庵念及此,不由暗骂一声,几步冲到两人中间,抬手下压道:“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吵了!”

    说着,曹庵一脸苦涩的看着董策,道:“贤侄,婚约之事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吗?”

    “都这样了,还用得着考虑吗!”董策耸肩道。

    “咳,其实并非我不答应,而是洛蓉祖母她对此事太过重视了,你也知道,老人家嘛,还能有几年盼头啊,我们都想让她剩下的日子能过的安心些,快乐些,你懂伯父的苦衷吗?”曹庵愁眉苦脸道。

    董策十分敬重老人,因为他上辈子几乎就是在一堆老人呵护下长大的,而且他的养父年纪也能做他爷爷了,却因为他年少叛逆,给他后来留下了太多悲痛的回忆!

    所以,曹庵这番话对董策触动很大,是否要用自己以后的生活换来老人几年的快乐,董策不知道,更不用知道,他只需很不负责任的把球踢给曹家父女足矣!

    “伯父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想你更清楚令千金什么德性吧!”董策说着,看了眼满不在乎的曹洛蓉,又回望曹庵道:“昨天她先在我车上吐了一车,我把她扔下车,这点是我鲁莽,我有错,可她也用不着把我耳朵要成这样吧!”说完,董策侧过脸,让曹庵看个仔细。

    曹庵一听,这才明白他们是怎么遭遇的,再看董策右耳,这才注意到上面一排暗红血点,顿时就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曹洛蓉。

    曹洛蓉仍旧是一脸平淡慵懒,娇躯在坐席上一滚,双臂枕在后脑上,望着天花板困意十足道:“他话还没说完呢,这家伙之后又把你宝贝女儿给摔飞了,人家现在还是腰酸背疼的呢。”

    “你也没说,还有一群大老爷们准备把我撕了呢!害得我现在都不敢在街上露脸!”董策立即回敬了曹洛蓉一记。

    “小肚鸡肠,枉为男人!”曹洛蓉白眼一翻,干脆闭上眼睛。

    董策神色一冷,点头道:“是,我是小,你大,只进不出,见过茅房什么样吗。”

    “你说什么!”曹洛蓉突然翻身坐起,冷冷的盯着董策。

    “好啦,都别吵了!”曹庵赶紧又是挥手虚压。

    “爹,你还护着他,你没听到他怎么说女儿的吗!”曹洛蓉盯着曹庵不满道。

    “你要少说一句,也没这事了!”曹庵是一脸的郁闷啊,暗想这两人绝对是十世冤家啊,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争起来,谁也不肯让一步,这叫他这做爹的如何是好啊?

    后堂,曹夫人是眉头大皱啊,看着一旁的曹老夫人,微怒道:“娘,这董策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而且那些词不脏,但理却是肮脏不堪,他让洛蓉一步怎么了?还有他们此刻局面都要不死不休了,这婚事哪里能成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嘿,你懂什么!”曹老夫人却是满脸笑意,以过来人的口气欢喜道:“洛蓉长这么大,你见过哪个男孩能压住她吗!而策儿一来,三两句便让这丫头坐不住了,真是太好了,这叫前世冤家,今世夫妻,他们嘴拌多了,等哪天不拌就知道不对味儿了!我和庵儿他爹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夫妻就要多吵吵,不吵才会出问题呢!吵多了他连纳妾的心思都省了!”

    “我看公公是怕又娶了一个您这样的吧!”曹夫人不由如此想到,毕竟啊,她和曹庵可从未红过脸,时至今日还相敬如宾,曹庵也从未有过纳妾的想法,怎就说越吵越好,不吵反而出问题呢?

    这便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至于董策与曹洛蓉是否能越吵越好,恐怕他们谁也不知道吧!

    前厅,曹庵好不容易让针锋相对的两人闭嘴,而后对着一名仆人嘀咕几句,这名仆人立即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回到他身后,悄声低估两句,曹庵这才冲着董策笑道:“看来这事不是一两日便能解决的啊,这样吧,贤侄似乎是头一次来姑苏府吧,如此不多逗留几日,游玩游玩,岂不可惜了。”

    董策一听就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了,但也没拒绝,因为他来姑苏府的确还有一些琐事,故此也就应道:“小侄的确想在姑苏多逗留几日,游玩是其次,主要还是去拜访一些人。”

    “如此甚好。”曹庵听董策肯留下,也就放心了。

    这是曹老夫人的主意,只要董策现在没有离开,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曹庵左看看董策,右瞧瞧女儿,心里好一阵哭笑不得,刚才还如**一碰既着,而现在,活脱脱两块冰啊!

    “厨房里饭菜是热了凉,凉了热,凉凉热热都好几回了,你们即便不饿,但能陪陪老人家吃一顿吗?”曹庵苦口婆心道。

    董策和曹洛蓉都没有拒绝,后者更是挑衅十足道:“上了桌,可敢与我拼酒!”

    “不敢。”没把握的事情,董策从来不会硬撑。

    曹洛蓉一脸淡漠,但口气却很讽刺道:“你也不过如此!”

    董策瞥了一眼正给他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的曹庵,却压根没理会道:“所谓喝进去,尿出来,敢比射程远吗?”

    曹洛蓉闻言一愣,而后脸色很是阴沉道:“不敢!”

    “你也不过如此!”董策回敬一句。

    曹洛蓉的小手偷偷握成了拳头,董策的问话太毒了,只能选一,否则不论说敢,还是不答,他都将掌握主动,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讽刺,曹洛蓉与董策交锋到现在,已经有些没把握了!

    曹洛蓉没注意到,在自己生出这想法时,她便再也敌不过董策了!

    曹老夫人和曹夫人很快出现,倒是那曹家小公子却不见踪影。

    董策和曹洛蓉虽是冤家,但还是很敬重曹家其余人,急忙起身向曹老夫人和曹夫人问好,至于一项没规没据的曹洛蓉,此刻竟也不敢托大,老实巴交的站起欠身。

    众人一番客气后纷纷落座,开始用餐。

    或许是家教问题吧,期间众人没谁开口说话,曹家人都十分沉得住气,董策是你不问,我更懒得开口了。

    直到饭后用茶时,曹老夫人才开口询问董策关于董家的近况,董策也耐着性子再次解释一番。

    听了董家的遭遇,曹老夫人默然半响,长长一叹道:“唉,江南这场水灾害了太多的人啊!”

    一旁,曹洛蓉竟也耐着性子细细听完,随后接口道:“天心难测,灾来了,黎民遭受了,这是无法避免的,但如今朝廷此番作为,更令人不齿!”

    “洛蓉!”曹庵突然冷哼一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人前人后,莫提朝廷是非!”

    曹洛蓉闻言眉眼一低,一副谁稀罕说的样子。

    曹庵似乎见惯了女儿这般,也懒的理她了,朝董策笑问道:“贤侄,如今你董家变成这样,你可有什么打算?”

    董策正了正跪坐姿势,点点头道:“目前的确有些想法。”

    “哦!那不知打算做什么?还是重操旧业?”曹老夫人突然问道。

    董策看向曹老夫人道:“也算是重操旧业,不过着重点放在茶叶上。”

    “茶叶!贤侄莫非只靠这一项生意起家?”曹庵知道茶叶生意的确是一门赚钱行当,而董家肯定有现成的园丁和制艺师傅,不过,小发一笔没问题,但要赚够巨资还债,只能说痴人说梦!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997/ 第一时间欣赏大宁国师最新章节! 作者:午夜狂响曲所写的《大宁国师》为转载作品,大宁国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宁国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宁国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宁国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宁国师介绍:
现代商人身死之后来到偏离轨迹的朝代大宁,成为一名富商的独生子。 本该逍遥一世的他,却因一次游玩被卷入邪教阴谋中。 为了保全自己,他开始笼络人心,创立教派与邪教抗衡。 于是,一个在教派包装下的商业帝国横空出世,作为教主,他更是被人众星捧月一步步抬上了针毡宝座!大宁国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宁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宁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