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
各位亲爱的书友朋友们,在这激动人心的日子里,有一句话压在我心中很久,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大家……
那就是……
家中断网,后台,发文啦,互动拉,其实一直是好基友在打理,因此,错别字很多都没有修改,以后家中联网会及时修改,在后续的章节中也会尽量去检查,这里很对不起大家,另外最近过渡章节有点累赘,会马上调整细纲,感谢大家的支持,自在观童鞋会加倍努力,谢谢谢谢。
在这我要感谢我的编辑珊瑚酱,终于让我有了第一次上架的经历,我会誓死效忠!么么哒!
还要好好表扬一下我的这位好基友,每天不辞辛苦的为我登陆后台,以至于她都无暇去管自己的书,貌似书成长不错,只是有点长草,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bookid=3380890,bookname=《医谋论》]一个法医,重生的故事。
此处为基友同志,厚颜无耻地毛遂自荐!
楔子
七月仲夏,苦炎酷热,陈阁老府上,所有人都面露愁容,整个宅院里悄无声息,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水……水……”陈六公子躺在雕着兰叶的罗汉床上,偶尔传来痛苦的**声,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愁苦。
他已经病了五六天了,身上一会冷,一会又变得狂热,而且总是呕吐吃不下东西,原本白胖的一个人,如今几天下来就形瘦似鹤。
陈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大师到底请来了没有啊?”陈夫人催促传消息的下人,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陈公子这个病,城里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请来了,全都素手无策,后来有人说七月乃是鬼月,可能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陈阁老亲自去请在法华寺修行的道衍法师。
道衍法师可不仅仅是个和尚,人家懂易术,还会诊脉,一个人得了病,能不能死,什么时候死,一搭手就能摸出来。
这些还只是小部分。
道衍法师从龙有功,被皇帝封为太子少师,虽然是位出家人,但也是位极人臣。
“老爷能请来吗?”陈夫人心中忐忑。
傍晚时分,宅外等待已久急促的马蹄声终于想起了。
“来了吗?”陈夫人睁大了眼睛翘首以望。
“来了,来了。”跑的快的小厮风一样赶过来报信。不多时陈阁老和一个白胖胖的和尚就出现在陈夫人的视线里。
和尚生的魁梧,八字眉,一双闪电一样亮的眼睛,绿豆那么大。
其貌不扬却让人一见便无法忘记。
“公子在哪呢?公子在哪呢?”道衍一边走,一边大声的问。声如洪钟。
陈六在房里听见声音,背部微微抬起,眼睛发出希冀的光。
“大师,我的孩儿病的起不来了。”陈夫人带着管家连忙迎上去,诉说着陈公子的病情,泪如雨下。
“快带我去看公子。”道衍急急说道。
进了屋,道衍二话不说就替陈公子诊脉,屋里所有人都屏气敛息。
“尺脉有,关脉在,这人三月内死不了。”摸完脉,道衍对着屋里凝视着自己的目光说道。
一听死不了,陈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去一点。
“那麻烦大师开个方子吧。”陈阁老也很高兴,吩咐下人准笔墨。
道衍却连连摇头:“不会。”
“啊?大师不是说小儿有救吗?那怎么不开方子?”陈夫人顿时急了。
“我只是说他三个月内死不了,我又不是郎中,我不会开方子。”道衍一摆手,很坦诚的说。
会诊脉,不会治病,你说气人不?陈阁老也看出来了,这位大爷是真不会开方子。
“那大师有没有什么通天的法术,可以医治小儿的病症。”道衍虽然从不上朝,但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算陈阁老无故遇见了,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和他说话,何况还有求于人。
“通天的法术倒是没有。”道衍揉搓一圈光头,想了想道:“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
“您快说什么办法。”陈夫人是真心疼儿子,一听大师说有救,也顾不得矜持,凑上前急忙问道。
“冲喜啊。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有什么病事不是最喜欢冲喜了吗?”道衍一副这还用我教的模样说道。
“冲喜?”陈夫人一时没了主意,这可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和丈夫面面相觑,问道:“找谁冲啊。”
“我也不知道啊。”陈阁老在朝中极有威望,若是在平时想嫁入陈府的人家都能组成一个军队,现在嘛,哪个公卿之家会将好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守寡了。可是如果娶个低门第的女子,陈夫人又有些不甘心。
“怎么你们还想挑啊?”道衍哈哈一笑,拍拍陈阁老的肩膀,陈阁老差点站不牢。
“我告诉你们,要想冲喜,此女必应运而生,却是个祸子,生母亡,父不慈,命呈大落大起才行。”
“上哪找这么一个人啊?”陈阁老连连拱手:“还请大师明示。”
道衍眼珠转了转,一拍脑门道:“吏部文选司,林家。”
001 梦境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东厢房下,青藤爬满乘凉的架子。胖嘟嘟的小女孩眨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肥手一伸,就揪下一片翠绿的的叶子。
“虫,有虫。”童音稚嫩,小女孩咯咯笑着,还摊开手中的叶子给奶娘看。
叶子上粘着两条肥绿的青虫,肉呼呼的并不吓人,可那也是虫啊,小孩子怎么能玩虫子呢?
奶娘就端着饭碗要哄下她手上的叶子:“五小姐乖,虫虫咬人不能玩,五小姐吃糖,不要虫虫…”
“不吃,要……给娘……亲看。”小女孩只有两岁,还不能流利的说出完整的句子。
她将叶子攥在手间,不再给奶娘看,还从奶娘胳膊下穿过去,咯噔噔就往厢房里跑。
“娘,娘,虫虫……”
娘亲不在东厢房,娘亲到哪里去了?娘亲是不是不要她了?小女孩有些急。
小短腿跑的更快,在院子里到处找母亲,奶娘就在后面追她,她理也不理。
终于在正屋找到了母亲,母亲手扶着大肚子,脸上挂着两行泪,坐在黄花梨木调着花开富贵的罗汉床上,有个锦衣翩翩的男人坐在母亲对面。
“孝玨她怎会是祸子,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而已,是那些臭道士在诬陷她,诬陷我们的孩子,你快将他们打出去。”母亲哭道。
父亲蹙眉,问道:“孝玨出生何日?难道你忘了吗,那些道士哪里胡说了。”
“孝玨出生破城之日,那又如何?”母亲突然站起来,也顾不得护着肚子,颤声道:“皇上清君侧,治天下,我儿出生,这是应运而生才对,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是祸子。”
“行了。”父亲亦站起来,红着脸道:“这种无耻的话也就你们周家人说得出口,皇上刚兵临城下,你哥哥就迫不及待的开城门,他早就忘了岳父是怎么护卫先帝的,真是不忠不孝,这本是国事,嚷出来亦是大逆不道,我不想和你这无知妇人说,奈何你和你那贼哥一样,贪恋权势,不仁不孝。”
“贪恋权势,不仁不孝?”母亲哭笑道:“哥哥不开城门,你想让我周家死绝吗?难道你就跑得了,没有哥哥开城门,会有你今日的风光,既然你林家如此钟君卫国,为何不从先帝一起殉国?还做什么当朝的士大夫?”
父亲被说的恼羞成怒:“我死你你能得到什么好?还有我今日的风光都是我自己拼出来了,和你周家可没有关系,你那哥哥整天被人骂的缩头,如今又被皇上贬道槙蛮之地,他能帮我什么?他只能害的我受拖累,被御史弹劾。”
父亲越说越气:“我林家世代清流,就因为娶了你这莽夫之女,毁了清白,我休了你。”
“啪!”母亲打了父亲一巴掌:“林世泽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你买通道人,利用母亲,说我的女儿是祸子,不就是和那狐狸精有了首尾,所以想停妻再娶吗?”
母亲家族是武将出身,母亲会些拳脚,父亲被他打了一个趔趄,怒瞪着母亲,却没还手。
片刻后父亲好像想通了什么,叹口气,哀求道:“宝儿,你带着孝玨回老家去吧,岳父死了,大皇子是残的指望不上,哥哥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咱们家靠山倒了,我娶了文娴林家就有保障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和孝玨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啊。”
这是伏低做小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真情在。
母亲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不说话。
父亲很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等我坐到三品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母亲叹了一口气,蠕动着嘴,没说什么。
又是东厢房青藤架下,这次没有奶娘,也没有虫,小女孩觉得心里很不安,好像丢失了什么。
她想啊想,丢了什么呢?
是母亲又丢了。
今天院子里很安静,祖母来过之后就再没见过母亲。
祖母一来母亲就会哭,她要给母亲擦泪去。
她又咯噔蹬的跑,首先去推东厢房的门,东厢房没人,她又去正房。
今天正房的门紧闭着,她一用力,没打开,使劲去推,还是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呢?她心惴惴不安,她哭喊着,喊来下人给她开门。
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二夫人,开开门啊……”
“二夫人您不能想不开啊……”
“二夫人上吊了……”
各种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听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门开了,一个女人背对着她,晃悠悠的在房梁上打秋千。
那女人穿着通红的衣裳,裙角下露出绣花鞋的鞋底,鞋底面料华贵精美,女人整个人更像是飞起来的蝴蝶,那鞋底就是漂亮的触角,风一吹,晃荡荡,晃荡荡……
这不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记忆,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连着她的心都是疼的。
林孝玨想从无边的黑暗中睁开眼,可无论怎么努力都闯不出这个梦境。
四周猝然间变得明亮起来,还是母亲住过的小院,屋檐下零星挂了两条白绫,看起来像是办丧事却一点也不隆重。
没有人说话,只有穿着孝衣的仆人跪在正屋的门槛前。
此时也无人照顾小女孩,她蹬蹬蹬就要往屋子里跑。
中年慈祥却很憔悴的仆人拉住她的小胳膊:“五小姐不要进去,我们不要打扰夫人。”
“弟……弟……”小女孩急的小脸通红,僵持着小身板要往屋里跑:“娘亲,生弟弟。”
“哇哇哇……”屋子里突然传出婴孩的啼叫。仆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夫人生了。”下一刻泪水一下子浸没了她苍白的脸,她抱起小女孩冲进屋。
紫檀色没有合盖的棺材里,婴儿的哭声越来越急骤。
仆人放下小女孩,从母亲的红裙子下抱出一个皱巴巴的男婴。
“是弟弟啊。”“母亲不知用怎样的精神,用死去的躯体生下肚子里的弟弟。”小女孩哇哇大哭,她将目光挪向母亲的脸,母亲往日的明媚笑颜已经不在,如今只剩下模糊和淤青,唯有眼角有一滴珍珠大小的眼泪还可以清晰见到。
“娘。”
“不要。”
“不要抢我的弟弟。”
光影如梭,转出一个漩涡,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凶神恶煞的老奴,她们将小女孩拦腰抱起,塞到一个恶奴的胳膊下,小女孩的世界完全是倒立的。
“棺材子呢?徐四那老货呢?”她们四处找着弟弟和慈祥的老仆而不得。
“弟弟不见了。”小女孩无声的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到转着,母亲住的院子仿佛好高好高,渐渐地,闪着徐徐光辉的琉璃瓦离她越来越远。
“将这个孽障给我送到庙里去。”耳边充斥着吓人的叫骂声和无助的踏踏声,小女孩坐着马车消失在白色的光晕里。
“我不是林孝玨,她不是我,我是谁?”林孝玨无声惊醒,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方桌上跳跃的烛光。
“是哪里啊?”她想说话,一张嘴喉咙却刀割一样疼,她只发出一个啊字。
002 歹人
林孝珏终于醒了,因为嗓子吃痛,发出啊的一声。
“就知道啊啊啊,你这小哑巴。”一个绿衣女子拧着腰走向她,说着一口她莫名能听懂的方言:“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还以为你见阎王去了呢。”
举手投足,带来一股胭脂浓郁香气,林孝珏蹙一下眉头。
“病傻了?瞪着眼睛看着我干嘛?”绿衣女子用手点着她的脑门:“醒了就从床上下来,我要睡觉了,像鬼一样。”
“铛……”铁盆落地的声音,一个穿着道袍的小丫头匆匆忙忙从门口跑进来挡在床前:“路遥姐,小姐刚醒,今晚就让小姐睡床吧。”
“那我睡哪?你敢让我睡地铺?”路遥眼睛一横说道。
“可小姐病着呢。”小道童低着声音,脑袋也渐渐低下去。
“又不是要病死了,她命贱着呢。”绿衣女子说着,衬小道童不被,噔一声掐了林孝珏胳膊一下。
“嘶……”林孝珏倒吸一口凉气,吃惊的看着路遥。
“看,还知道疼呢,死不了。”
小姐是哑巴又不是傻子,是知道疼的。
“小姐,我扶您过去。”小道童弯腰心疼的搀着林孝珏,她惧怕路遥大丫鬟的身份,无奈说道。
林孝珏顺着她的目光看,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搭了一个一人宽的板铺,上门铺着一张草席,还有一床灰色被子随便丢在草席上。
“啊啊。”林孝珏指着喉咙又摆摆手。
“小姐您渴了?”小道童扶她坐到桌边的木敦上,又给她倒了碗白水。
林孝珏一连饮了三碗。
“看,哪来的病?跟牛一样。”路遥铺好被子,依在枕头上说风凉话。
“路遥姐,小姐好歹也是主子。”小道童低头噘嘴嘀咕着。
“主子?!”路遥一翻白眼,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你自己看看这小哑巴哪里像主子?谁家主子会被丢在山庙里不闻不问?都十几年了。连个屁都不会放,死了都没人理,还连累我也得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山上的鸟都拉屎。”小道童低声反驳。
“你跟我闭嘴。”路遥一噎,继而嘟囔道:“一个小哑巴,一个二傻子,你们主仆给我快点收拾,姑奶奶要睡觉了。”
“好端端的小姐成了哑巴,上辈子一定造了不少孽……”
“姑奶奶在林府的时候是伺候三老爷的,太太都得敬着我,小哑巴还跟我摆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路遥对着镜子碎碎念些难听的话,开始卸妆梳头。
“小姐您饿了吧?”小道童习以为常当做没听见,她端过一小碗水米粥,笑着对林孝珏道:“您都病了一天了,快吃吧,我特意给小姐留的。我刚在圣姑像前祈祷了,祈祷您晚上会醒过来,还真灵,您真的醒了。”
她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还没张开,并不如路遥那么艳丽,但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阳光。
林孝珏捏着筷子一粒一粒的捞米吃,嘴角弯了弯,却发现脸上的皮有些僵硬。
喝完了粥,小道童要伺候林孝珏就寝:“小姐,铺子太窄了,您一个人睡,我去柴房里睡。不用怕,您一喊我就过来了,您别舍不得喊我,这些年您都没喊过呢。”
“……”林孝珏点点头,却不去床边。
“小姐您不困吗?”
“叨叨叨。有完没完了?再出声我掌你的嘴。”小道童细细的声音吵到路遥睡觉,她不满的骂了起来。
“小姐,灯我给您留着,您找点睡,我先出去了。”小道童缩缩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线一样的细。
林孝珏点点头。
空气闷热无风,像是南方的夏季。空山上的夜色很黑,珠光微弱的火无法将窗外点亮。小道童关了门出去,林孝珏便无法再看见她的背影。
刚才吃饭时,若有若无细碎的声音又一处传来。
“哗啦”。庙宇后门,一个道姑打开角门上的锁,笑逐颜开的迎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顺便接过她塞过来的银子。
“哎呦大官人呐,您真是太客气了。”小道姑娇俏说道,手中暗暗掂量着银子的重量,少说也有二十两。
“呀,怎么还有一个人啊?”确定银子给多了,小道姑一抬头,见何三身后又钻出一个猴瘦的男人来。
“这是我兄弟,带他来尝尝鲜。”何三**一笑,问小道姑道:“你确定昨儿个我在溪边看到的小娘子就在庙里?”
“错不了。”小道姑塞给何三一个纸包,边引他们往后院走边道:“叫路遥,林府刚送来的丫头,长得妖着呢,我见了都想摸一把。”
“还是让哥摸你吧。”何三朝小道姑胸前捏一把,小道姑娇嗔的打他一下。
“大哥,快点去见没人吧。”小道姑长得不怎么好看,瘦猴迫不及待想见路遥,催促打闹的何三。
“这边。”何三也占足了便宜,领着瘦猴要往林孝珏的院子里钻。
“等等。”小道姑叮嘱他道:“这次可不能向上次一样出人命,不然师父不好交代。”
“放心吧。”何三不在乎的摆摆手,和瘦猴逼近林孝珏的窗前。
应该是屋里太热,窗户并没有关上,何三依着墙歪着脑袋往屋里瞧。一节烛火还在桌上点着,借着烛光可以看清楚他所熟悉的简陋房间。板铺上侧躺着的小身板应该是那小哑巴,正能看见她的背影。何三嫌弃的瞟了一眼,目光迅速锁定床上的倩影。
倩影也是背对着她,一半纱帘挡住了她的头,青丝在纱帘里若隐若现。腰以下的地方搭了一条毯子,但依然能看出倩影身材的玲珑有致。何三吞咽一下口水。
这时,旱天突然出现一声雷响,倩影嘟囔一声,将身子转过来,脸刚好对着窗口。
何三吓得赶紧缩回脑袋。
“咋了大哥?给我看看呗?”瘦猴跟在他身后,看不见屋里的美人,急的白爪挠肝。
“别嚷嚷,醒了。”何三给他一拳小声说道,瘦猴立刻闭了嘴。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怕啥?咱不是有药吗?”屋里没人出来抓他们,瘦猴认为何三在撒谎,盯着何三的衣襟,不满的嘟囔。
“让你别嚷嚷,开着窗户怎么下药?再说了死人一样的也没乐趣。”何三说着脑袋再次探向屋里,路遥白皙精致的睡颜刚好入他的眼。
美人儿啊,原来她只是翻个身并没有醒。
何三亟不可待想得到美人,撤回头在瘦猴耳边商量:“一会进去,我封住小妖精的嘴,你给我看门。”
“凭啥我看门?那二十两银子可是我出的。”瘦猴波浪着脑袋:“要上也是我先上。”
“你那熊样不被她按床底下就不错了。”何三点着他的脑门威胁道:“听我的,不然就给老子滚回去,我先来,你要实在心急,看见没。”他指了指板铺上的林孝珏:“那个归你。”
“她是小姐,我不敢。”瘦猴又开始摇脑袋。
“你个二货。他是哑巴你怕啥?又说不出去。”何三又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之后拜拜手,猫着腰走向门口。瘦猴虽不太满意何三的安排,但看何三进了屋,还是跟了进去。
003 美人
路遥睡梦中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她猛然睁开眼。
“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何三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开始摸索着她毯子下的玲珑身段。
“呜呜……”路遥难以置信的瞪着眼,想要挣扎奈何身上的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动不了。
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恐惧,看起来楚楚可怜,何三心痒难耐,撕拉一声就扯掉她的亵裤。
“哥,她不醒啊。”瘦猴俯身林孝玨床前,同样用手去捂林孝玨的嘴,林孝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瘦猴心急求救。
“操,她是哑巴你捂嘴干嘛?叫醒就行了,她又不会跑。”何三的好事被打断,心情不好的说道。
“喂,你醒醒。”
何三骂完他又开始撕路遥的衣服,路遥越挣扎何三越兴奋,瘦猴也想要那样激烈的感觉,他使劲点林孝玨的脑门。
林孝玨无辜的睁开眼。
“哈,你醒了?”林孝玨一双眸子很水灵,黑白分明,眨了眨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十分干净,瘦猴喜欢的不得了,脸上带着笑说:“我是来疼你的,你别叫。”
林孝玨眨眨眼,伸出一只手去摸瘦猴的脸。
“大哥,她摸我。哇……”瘦猴忍不住**一声,鬼使神差跪做在地上。
林孝玨柔软的手慢慢勾住他的脖子。
顺着她的**,瘦猴本能的贴向她。
清晰的面孔越来越近,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只是神情有些木然。
她像个冰雪美人,瘦猴没想到这小哑巴竟然如此美丽,他真是捡到宝了。
“大哥,她才是美人。”瘦猴由衷发出感慨。
“我操。”何三嘴已经对住路遥的嘴,刚要亲下去,又被瘦猴打断了,他头也不抬骂道:“这**呢,你他娘的能不能不嚷嚷。”
只听得瘦猴一声不大的**。
何三没在意,捂住路遥的手欠开一个缝,见路遥没喊,他眯着眼**的对路遥道:“小美人,咱们不理他们,你也别怕,跟了哥哥以后有你的好处。”
路遥眼珠转了转,怯懦的求饶:“求您放过我吧,我有钱,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何三来了兴致,淫邪一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那我就要你。”
“不要,我家小姐才是美人,真的。”路遥急中生智,说道:“不信您仔细看。”
“我不看,你们这些小妖精就知道骗我,你前头那个表面上说跟我好,却偷偷自尽了,害得老子一个月没人玩。”
“不要。”路遥急出了眼泪:“都是那小哑巴害我的,我说我不来,他们偏说我**三老爷让我来,你敢碰我我就告诉三老爷,那个小哑巴才是美人呢。”竟有些语无伦次。
这庙里共五个人,小道姑他已经打点过,掌庙娘子也收了他的银子,有个小道童什么也不懂,还有一个小哑巴,唯一能将这件事捅出去的只有路遥一人。
何三眼一眯,威胁道:“你说出去吧,看最后谁死谁活,林家还不将你浸猪笼?”
路遥诧异他的说辞,下一个泪如雨下。
“天啊,小哑巴真的是美人,你去找她吧。”
“你说的对,真的是个美人!”何三突然说道。
又一声闷雷,轰隆隆,房屋震颤。伴着闪电,急骤的亮光仿佛要把大地劈开,家庙外的景致倏然间被点亮。
山顶,花藤老树像人的影子一样,透过窗棂,映在女子苍白无血色的脸上,留下张牙舞爪的斑驳。
脖子一疼,何三粗重的喘气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
身后站着一个小人儿,梳着双髻,眉目如画,悬鼻直挺,鹅蛋脸,下巴微尖,肌肤好像比路遥还白嫩。
真美啊!
出去那梳的难看的双髻,她的目光,秋水一样,无浪无波,无惧无畏,那是神仙才会有的不可亵玩的神情。
“小哑巴。你……”何三扭头往后背看,一根竹筷子正不正不斜的插在他的脖子上。
“你,我,动不了……”小哑巴对他做了什么?
她是不是杀了他?
不可能!
哑巴是美人,他的家人根本不管她死活,可以任意欺负她,也不怕她对别人说。因为她说不出来。他还准备**她呢。
怎么会被杀死?
何三想要抬起身子扑倒林孝玨。
可他却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动不了!
林孝玨看着气的跟青蛙一样的何三,手一用力,将整根筷子全部插进他的死穴。
“筷子,不,是暗……器。”何三呜咽一声,头垂到路遥胸前,断了气。
地上一具尸体,胸前趴着一具尸体,林孝玨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衣服,白皙的脸上也渐了几个点子。
路遥看着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哑巴,嗷的一声推开何三,从床上爬起,噗通一声就跪下去:“小哑巴,不,小姐。你杀人了。”
林孝玨点点头。
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小姐,您别杀我。”路遥哀求道。
林孝玨面无表情,目光高洁如雪山之巅不可攀附的冰雪,就那么清冷的看着她。
“小姐,我知道错了,您别杀我。”路遥哭着给她磕头。
林孝玨眼睛动了动。
路遥看到的意思就是,凭什么不杀你,路遥忙道:“小姐今后您睡床。”
林孝玨眼睛又动了动。
“我什么都听您的,若有违背随您处置。”
林孝玨这次是眼皮一掀,看看何三的尸体,又看看她。
“呜呜呜……”路遥明白了,连连求饶:“小姐我刚才不是有意出卖您的,都是那两个老尼姑害咱们,您看在我服侍您一个月的份上,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放过我吧。”
这小哑巴一下子杀死两个大汉,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从前就知道躲在暗处,跟缩头乌龟一样,这些一定是疯了,要杀她了。
她不会放过她了。
路遥哭的绝望,一抬头见林孝玨正在点头。
“小姐您放过我了?”她愣愣道。
林孝玨点点头,之后再不理她,而是弯腰从何三身上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就掏出一个纸包来。
“啥啊?”路遥脱口问道。
一张嘴却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和这疯子说话?她应该把自己藏起来,让疯子看不见她。
林孝玨黑眸缓缓流转,一个呼吸过后才道:“莨菪碱。”
路遥听到的是鸭子一样的叫声,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哑巴啊啊可不就像鸭子一样。路遥稍稍安心,她觉得林孝玨哪里变了,其实她并没变,还是那个哑巴。不对,变了,疯了。
林孝玨拿到何三的米药,朝路遥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然拔起烛火就大跨步出了房门。
“啥意思?”路遥不懂林孝玨的手势,她盯着林孝玨的背影看。夜色漆黑无比,但哑巴一袭血衣,裙角被夏风吹得翻飞起舞,脊梁笔挺,脚步从容的身影还是清晰可见。
她笼罩了一层光影。
直到那光影消失,哑巴也融入到无声无息的夜色中。
这是去哪啊?路遥不明所以。
突然雷声又一次翻滚,就像何三死时那么震耳。
路遥被震得回过神来。
管小哑巴干吗?现在她应该做的事就是快跑。万一被疯子杀了怎么办?
回去,回林家,宁可被丽姨娘打死也不要和疯子在一起了。
路遥囫囵站起来,麻利穿上裤子,都没收拾两件衣服,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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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放火
04放火
屋外时不时的响着闷雷,看来是要下大雨了!
掌庙娘子妙真带着小道姑跪在道像前。
“当当当。”晚课做完,妙真睁开眼,小道姑递出胳膊扶她起来。
“银子呢?”妙真开门见山问道。
“林家送来的银子不是已经给师父了吗?”小道姑无辜答道。
妙真冷笑:“我说的是何三爷给的银子。”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您。”小道姑讨好的笑着,从衣襟里掏出一整块银子,有十两。
“其实也不是瞒着师父,徒儿是没想起来。”
妙真也不管她说什么鬼话,她拿着银子垫了垫,满意的塞到袖口里。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妙真便换了衣服就寝,小道姑跪在床边给她打扇子。
“师父怎么睡不着?”妙真躺着床上翻来覆去,她不睡,小道姑也不能睡。小道姑心急,但还是慢声问道。
“不知为什么为师今夜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妙真低语着没有睁眼。
“师父定是白日里经书念多了。”小道姑安慰着妙真,眼睛却盯着妙真床头的一个黑匣子,带着锁的,做工不见精致,但她却知道,那里面有不少银子,这些年林家供养小哑巴的钱都在这里。
活该你睡不着,拿黑钱早晚遭报应。老贱人。
她不服气,心里暗啐一口。
“你睡前在去那边看一眼,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妙真有气无力的说道。
小道姑点头应是就听见妙真粗重的喘息声。
打鼾呢。这么快?不是说心不安嘛?那怎么说睡就睡?
小道姑又啐一口:“这个虚伪的**。”
她目光还是不舍的看着黑匣子,心想:“等我当上掌庙道姑,那些钱就是我的了。”
小道姑越想越兴奋,心猛然跳的厉害。
一瞬间,她又觉得手脚不听使唤。
“师……”她身体一软,一下子伏在地上。
这症状不是中了师父的米药吗?
谁会给她下药,是何三吗?小道姑胸口闷的说不出口,她觉得浑身燥热,她贪婪的大口喘息!
目光搜寻着窗外。
是谁把窗户关上了?快打开,打开,她要憋死了!
小道姑張着手往窗边爬,就见廊下不知什么时候点燃的,火光冲天。
噬人的火焰伴着浓烟透过窗户一股脑往屋里砖!
“来人,救命!”她心里狂喊着,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身子也一动动不了。
老天爷,快救救她吧!不然她会被烧死的。
“轰隆。”天空雷声轰鸣,闪电震震,闪电与火光辉映,照清楚窗外人的影子!
她看见了,老天爷听到了,
窗外有个火红的美人,举着火把。
美人瞳眸如墨,双眉如画,精致极了!
她一定是仙女,仙女打开了门,朝她走来。
仙女“救命!”小道姑声音呜咽。
仙女你听到了吗?她明明看见仙女望着她,怎么就不来救她?
“五……”床上的师父猝然也发出呜咽的哀嚎!
小道姑如遭雷击!
是啊,她虽然目光清澈,神情冷漠,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但那呆呆傻傻的双髻不是哑巴小姐又是谁?
她举着火把,是她放的火?
怎么可能?
小道姑难以置信却知道不是做梦,她用尽力气想要往门外爬,却一动也动不得。
这种药的药性她最清楚,她蹭给哑巴的丫鬟下过药,她亲眼看过她们在何三身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夜她也尝到这种滋味了,难道是报应?
哑巴报复她们?
可哑巴呆呆的懂什么?定是无意的。
无意怎么会下药?哑巴不是傻子啊!她也懂得好与坏!
小道姑看着背脊笔挺的哑巴步履飞快的从妙真床前冲出火海,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后悔。
不救人进屋干什么?
哑巴跑的这么快,她从不知道,看来哑巴也不是好欺负的。
打雷吧,下雨吧,不然她就要被傻子烧死了!
零零碎碎,小道姑好像想了很多事,渐渐的也不知是药效还是浓烟,模糊了她是视线,她就再没了知觉!
这一切的事小道童都不知道,她睡得正香,被炸地雷声惊醒。
“谁?”她毛毛愣愣坐起来,就看见林孝玨手里捏着一根稻草,半蹲在在她面前。
“小姐您吓死我了。”小道童惊吓过后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问道:“您有事喊一声就是了,还来这里干嘛。”
“我,是哑巴,怎么喊?”林孝玨弯弯嘴角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很是低哑。
小道童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拍着自己的脑门笑道:“小姐,我做梦了。”
“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说话了。”小道童嘿嘿笑:“我梦见你叫我起床,对我弯嘴角,还跟我说话。可您是哑巴,怎么说话啊。”
“我不是,哑巴。从前,只是,不想说,话,而已。”林孝玨慢慢说道。
“真的吗?”小道童非常惊喜:“虽然是在做梦,但能听见小姐您的声音,我还是很开心。”
林孝玨不在解释什么,让她起来跟她走。
小道童手撑着地面,一转头,刚好看见已经直起身来的林孝玨、衣服上暗红一片。
“小姐,您哪里受伤了。”她噌一下站起来,翻着林孝玨的衣服,到处找伤口。
“我没有,受伤。”林孝玨按住她的手:“不是我的血。”
“那怎么这么红?”小道童不信。
“杀了,两个人。”林孝玨平静的说。
“小姐,我竟不知您这么喜欢说笑,人哪是那么好杀的,您一定又偷偷去山上摘桑葚果子了。”小道童不信,被林孝玨的说辞逗的呵呵笑。
林孝玨也嘴角弯了弯,没解释更多。
“我们要离开这里。”外面火越来越大,柴房里已经很热了,不一会就回蔓延到这边。林孝玨提醒小道童说道。
“去哪里啊?”小道童问道:“小姐,怎么这么热啊?”她透过柴房的小天窗,看见火红的光,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哎呦,不好了小姐,好像走水了。”她急急说道。
“恩,我放的。”林孝玨对于她的后知后觉还是很耐心的解释,并拉着她的手快速往外走:“再不走,就……”
“您放火干嘛?”林孝玨来不及三个字还没说完,小道童指着火海一拍大腿问道,却没有往出跑的迹象。
“毁尸,灭迹。”林孝玨还是很耐心的回答她,并镇定的引着她走到门口。
突然,咔嚓一声炸雷,屋前的老树就劈成两半,火苗噌的一下就顺着树干燃起来。
天干物燥,是雷火啊!
“小姐,您可别再说这种玩笑了,万一哪天被说听见了该当真了。”小道童看见雷火更不相信是林孝玨放的火,好心告诫林孝玨。
“可我不,撒谎。”林孝玨摇摇头。
“这怎么是撒谎呢?您怎么会杀人放火呢?杀人放火怎么可能这么镇定呢?您又不是刽子手,我这梦做的可真奇怪……”
“我觉得,你再,啰嗦。我们,会被,烧死。”
小道童很是纠缠一些事,一连串的说话,语速很快,林孝玨好不容易插一句打断她的话。
“噗通。”火从柴房后面窜上来,柴房的粱被烧断了。
小道童不由自主回头看,吓了一声冷汗,等她再回头,林孝玨已经走远了。
看什么看?小姐都不耐烦了。跑吧,这梦做的也太真实了。小道童心想着就去追林孝玨。
005 及时雨
闷热的山林中火光冲天,庙中有年头的房屋在红中噼啪作响,林孝玨和小道童逃到外围一颗老槐树下。
“拿着!”林孝玨从怀里掏一沓纸票,抽出几张递给小道童:“你走吧!”
小道童读经书认得几个字,接过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林家供养林孝玨的银两都被妙真贪墨了,这已经是十几年的事,她是知道的。
林孝玨嘴角微弯:“妙真房,里拿的。不过,是我的。”
“怎么拿到的?”小道童骇然问道,问完才想到妙真她们呢?
“刚才,她们,躺着,动不了,我就拿,了。是我的。”林孝玨将打家劫舍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出来。
躺着不动?这么大的火。
“您是说妙真她们还在房子里面?”小道童急了:“那不是要被烧死了。”
林孝玨好奇的看着她。
“我知道她们都是坏蛋。”小道童讪讪然,气势降了下来,转念一想又非常害怕的说道:“那么大的火,小姐您就闯进去了?多危险啊。”“我去,趁火,打劫!”林孝玨嘴角弯了弯,又道:“不对,是,雪上,加霜。有个女,的,以为,我会,救她。”
“小姐我把你梦成坏蛋了。”小道童使劲的拍拍脑门。
林孝玨动动嘴角,不再和她闲言。
“走吧,找你的,家人。”她有些绝情的说道,说完抬脚就要下山。
小道童哇的一声哭出来,拉着她的衣角不放:“小姐,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林孝玨无奈的转回头,慢慢道:“不是,做梦,是真的。”
“可是您就是我的家人啊?小姐忘了娘死的时候让我一直跟着小姐吗?”小道童很委屈的说道。
她的母亲是林孝玨的奶娘,林孝玨被送回家庙,母亲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她和林孝玨仿佛年纪,八岁时母亲死了,就剩下她和林孝玨相依为命。
“我,记不得,了。”林孝玨一愣,目光飘向无情的火海,一片段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向脑海。
“皇贵妃谋害皇嗣,畏罪自杀了。”尖声尖气的内侍好像要掩盖什么,大声喊道。
“我没有,我没有,是她们害我。”她想要同样大声喊出来,但是浓烟呛的她嗓子疼。
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因为不真,所以要灭口,他们放火烧她,她没有自杀。
“我没有自杀,我没有害人,没有人相信她。连他也不信。”
“他?”
“他是谁?我又是谁?我是林孝玨吗?不是。”林孝玨抱着头回想刚才的片段,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是谁。
“我是谁?”她疯狂的摇着脑袋。
小道童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吓坏了,她一下子将林孝玨揽入怀中:“小姐别怕,您是小姐啊。”
“我,是小姐?”林孝玨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小道童。
小道童的眼神无比的真诚:“您是我的小姐,您到哪我就到哪。小姐别怕。”
“我,丢了,我自己,我要,找回她。”林孝玨被小道童唤回来,但她内心明白,她不是林孝玨,她要弄明白她是谁。
小姐把自己弄丢了?
“您不是在这里吗?”小道童奇怪,转念一想小姐可能是烧糊涂了。“那我就陪小姐一起找回您。”怎么说的这么别扭?
她将银票还给林孝玨,看着火海摇摇头:“正好,寺庙也烧了,咱们也无处可呆了。”
“烧了好。”林孝玨也看了一眼火海:“不烧,就,离不开了。”
说完她不再回头,顺着后山崎岖的山路迈开坚实的脚步。
“小姐,这个梦怎么这么累啊?”林孝玨带着小道童从后面的石头山往下爬,小道童浑浑噩噩走不动路。
“说了,不是梦。”林孝玨攀着一块石头,虽然不去看庙中的火光,但余光也能漂到,大火就要蔓延到山林里了。
就这样她们一边下山,一边关注着火势,小道童一边说着打趣的话。
“哎呦。”小道童手腕被尖石头划了一个口子,疼的一咧嘴,突然她喊道:“小姐,疼啊,不是梦,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前面山路,要走后面峭壁啊?”
“……山路危险。”林孝玨解释道,也不知道小道童听进去没有。
“小姐,不是梦就是真的走水了,路遥姐呢?”她突然想起路遥来,急急问道。
“谁?”林孝玨很茫然。
“路遥啊,就是跟您在一个屋里睡觉的那个,您真的病了啊?”小道童更急了。停下来不往前走。
林孝玨也无奈的停下来解释:“除非,仇与恩,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我都,记不,起来。”
“……”小道童一瞬间的无语,下一个泄气说道:“或许她也被烧死了。”
“或许,她还,活着。”林孝玨安慰的拉拉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下走。
“小姐,我们不能这么走了。”小道童被林孝玨捏着手不动。
“为何?”
“回去救火啊,不然这林子会被烧光的。”小道童又回头看看一燎仗米高的火光,内心顿时对山林中的生灵起了怜悯之心。
“这火要是不救,后山的小花,小兔都会被烧死,它们经常陪小姐玩的。”小道童就要返回去救火,嘴里还念叨着:“您还说这火是您放的,要是真是您放的,那可缺了大德了,这得烧死多少生命啊。”
“……”林孝玨一噎,嘴角弯了弯叫着她:“不必,回去。打雷了。”
正说着振聋发聩的雷声就接连串的响起。
小道童赶紧捂住耳朵。
雷声过后,小道童望着漆黑的苍穹扁扁嘴:“打雷不下雨,什么用啊。”
“你张嘴。”林孝玨斜睨一眼上苍,很快就低下头。
“啊……”小道童跟着她抬头看,猝然发出一声尖叫。
守山人被漫天红光惊醒。
娘啊,林家家庙起火,这山林恐怕也保不住了。
他也救不住了,跑吧!
守山人慌忙提上裤子。
天空雷声翻滚,在山林之中惊空徘徊,他一脚刚迈出房门,大雨就猝不及防的从天而降,帕里啪啦,捶打着树叶哗啦啦做响。
这大雨是专门下来灭火的吧?山林保住了。
守山人迈出的脚步又退回屋中。
可怜这大雨,虽然能救火,但山路泥泞还有滑坡,夜行的人碰见了怕要凶多吉少,等天亮了再去通知林家吧。
006 哪年
打了半晚上的闷雷,过了好久才下雨,自然下了瓢泼大雨。
天一亮,林府门前的河水就涨了半尺高。
小门童刚一开门,就迎来两位娇客,前面的那位穿着灰白道袍,袍角上沾满泥浆,衣着有些狼狈,好似浇过雨,还有没干透,但笑容十分灿烂。
“这位小哥,这里是林府吗?”她问道。
她的鼻梁上有颗米痣,一说话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娇俏。
小门童面色微红:“这里是林府,道姑有何事?”
“我们找三老爷。”小道童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小门童不由得也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她身后的女子身穿半旧的灰白背子,梳着双髻,侧着脸看着河面,看不清神情,但给人的整体感觉有些晦暗,让人看一眼便不想再看。
小门童很快收回视线。
“好,你等着,我这就是给你们通报!”他说着整个人就缩回到门里。
小道童希冀的望着欠了缝的林家大门,一直没有移动视线。
这边小门童已经通报了伺候丽姨娘的大丫鬟。
“又有女人找我?”三老爷蔫声问道。
昨晚他和姨娘动了两次真格的,不知是不是累的,清早头有些昏沉沉的。
“是。”大丫鬟回道。
“这个又是哪个丫头?我竟不知除了路遥那贱蹄子,三老爷还看上了谁。”姨娘正给他穿衣服,听了消息生气的一甩手,长指甲将他手背划了一条红痕。
“嘶!”三老爷抽了一口冷气,见姨娘面色不愉,打起精神问来人:“是啊,谁啊?我哪认识什么女人啊!”
大丫鬟垂下视线:“是个小道童带来的,门房的人说以前也没见过。”
“那些个出家人最是腌臜的,养汉通奸什么勾当都做的出,拉皮条都追到家里来了。”姨娘不阴不阳说道。
“胡说什么?”三老爷老脸一红:“什么养汉通奸,这些话是你高门贵妇能说的话?”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姨娘冷笑:“姐姐是怎么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吃斋念佛的?三爷莫忘了!
正触痛了她的神经,她愤愤然说道。
三太太已经将管家权都交了出来,又怎会轻易出院子,三老爷知道丽姨娘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女人一说自责的话他就头疼,不由自主就妥协了。
“告诉门房,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巴巴的跑来回报,若再有莫名的女人上门就打出去。”他摆摆手对大丫鬟吩咐。
大丫鬟福身称是,退了出去。
丽姨娘这才露出娇丽的笑容,十指纤纤继续给三老爷扣扣子。
“那路遥如何处置?”她问道。
三老爷沉吟一下:“总要问一问她为什么跑回来。”
“老爷是要见那小蹄子?老爷是不是还对她不死心?”三老爷曾经想**路遥,丽姨娘还记恨着呢,她俏脸一凝,斜眼追问。
“你这是什么话?”三老爷急急解释:“我从没看上过她,你说让她去庙里伺候珏姐我拦过吗?她在玨姐身边侍候,怎么好好的跑回来了?是不是玨姐出了什么事。总要问问呀。”
“能出什么事?”丽姨娘一撇嘴:“五小姐有事妙真娘子还不过来送信儿?定是路遥觉得庙中清苦,背信弃主跑了回来。老爷还想亲自见见她,这不是给她长脸吗?”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那路遥你就看着办吧。”三老爷不在意的点点头。
丽姨娘是二夫人的侍女,得了恩典才被抬做三老爷的妾室,没想到又命好的很,三太太不能生育,她一开脸就怀了孩子,虽然第一胎是个女儿,但三老爷性情温和,十分好拿捏,她把三老爷哄得团团转,第二年又怀了孩子,是个麟儿。
后来三太太因为吃干醋不出院子,这三房一脉就是她说了算了,她可谓儿女双全,福禄双至。
这一切都是二夫人给的。
林孝玨却是二夫人的心中刺,她出了事二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她不出事。
丽姨娘帮三老爷整理好衣饰,见三老爷信不出了院子,得意的一勾嘴角,二夫人送她伺候三老爷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林孝玨过好日子。
“小姐,他们不让我们进门怎么办?”门房不由分手就赶她们走,小道姑很沮丧。
“你说,错了。”林孝玨嘴角弯弯。
“哪里错了?”小道童不懂。
林孝玨没说什么,目光看向翻浑的河水。
河不是很宽,入一条带子蜿蜒到看不见的远方,两岸渐渐有早起的人们低头行走,他们或脚步匆忙,或小心翼翼,都是为了躲闪雨水汇集成的水泡。
“小姐,为什么您会知道何时下雨,何时打雷啊?”小道童和跟着她的目光,看着滚滚的河水她便想起昨晚雨点铺头盖帘打她的事,不由得问道。
“五运,六气。凡是,和医,有关的,我都懂。”林孝玨心不在焉的答道,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岸。
“您会医?我怎么不知道。”小道童不信:“谁教您的医,为什么没教我。”
林孝玨想到自己的死,答道:“火烧来,就会。”
河上有一座石桥链接两岸,对岸桥头立了一块仗高的石碑,石碑上有字迹隐约可见。
“火烧出来的医术?”小道童好奇追问。
“靖平戊戌年壬戌月戊癸日建。”应该是这桥修建的年份。
林孝玨脑海莫名就涌现这样的场景。
一只带着肉坑的小手不疾不徐的翻着泛黄发扉页,扉页突然定格了这样的文字。
医案(一)
出诊记录。
姓名:李浩,性别:男,年龄:38岁。职业:走商。
科别:靖平庚子年,葵末月。
坊走地,泰州兴远县。
主诉:泥石流压塌,脾脏受伤……
“这是娘和外祖父二十五前面游历江南时医治的病历……”
戊戌年到庚子年,相差两年。
“娘。”
林孝玨大喊一声,顿时泪眼婆娑,她根本听不见小道童又说些什么,她想起一双清明淡然的眼睛,那双眼睛恬静的看着她,教她看医案。
她记得那是娘的眼睛,她顾不得什么,抓到旁边一个路人问道:“现在是,什么年?”
路人是个成年男子,被她紧紧攥着领子,惊慌失措又带些恼怒:“这是谁家疯子?”
“天哪,小姐又犯病了。”小道童正等着林孝玨和她说话,猛然间看见自家小姐揪着男人的领子又哭又喊,吓得跳起来。
她忙跑过去拉开林孝玨,抱着她的腰不放手,并对路人男子连连道歉。
“疯子看好点。”路人愤愤啐了地上一口:“真是倒霉。”
“小姐,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小道童搬过林孝玨的身子,就见小姐面色煞白,目光涣散,她顿时急的哭出来。
两个衣着破旧的女子,一个呆呆傻傻,一个惊惶无措,都放声哀哭着,路人渐渐围过来,投来异样的目光并指指点点。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那小姐好像是疯子。”
“估计是落难人家的女子吧,不然一个小姐怎么会不回家。”
“是啊,挺可怜的。”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不停。
“小姐您不能有事啊,您好了我还有个盼头,如今家也回不去,您又病了,我可怎么办啊?”听着四周的议论,小道童觉得十分艰难,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哪里还理会林孝玨说什么。
“哪一年?”
年少女子喃喃重复这一句,神情木讷,目光空洞,脸上还留着鼻涕眼泪,她和道童都穿着破旧衣衫,相拥而泣,在上午阳光灿烂的河边,衬着指指点点的人群,显得突兀,凄凉又可怜。
风少羽问身边的蓝衫男子:“哥,你说她怎么了?”
蓝君垣和他并驱二骑,看着少年女子的目光很沉寂,他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驾着黑马走向少年女子。
“哥,咱们还急着赶路呢,你干嘛去。”风少羽朝男子喊道。
蓝君垣没理他,他将马匹驾到人群外,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拨开人群走到少女面前,微微含笑道:“今日是庚子年,葵末月,丁巳日。”
一四二零年六月二十四日。
林孝玨立即停止哭泣。
小道童一愣,放开手,见小姐的目光很快的聚集在一起,一瞬间就恢复了刚才的清明。
“庚子年,葵末月,丁巳日,就是今,天啊。”小姐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007 庸医
“让开,让开……人命关天,快让开……”两个健壮的男人抬着门板从桥上跑过来,二人一边跑一边驱着行路的人,他们身后追着一名少妇,少妇手里还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他们过了桥,又继续跑,应该是主街的方向,一行人十分焦急。
围观人的目光全都被她们吸引。
小道童一个出神,林孝玨已经大步跟了上去。
“喂,你家小姐跟那些人走了。”围观的人提醒她道。
“她为什么要跟那些人走?”小道童傻傻问道。
“谁知道,病好了吧,被那公子唤醒了。”有人猜测道。
“哎哎,我看刚才过去的好像是李官人的媳妇。”有热**正在帮小道童分析林孝玨干嘛去了,一个声音突然想起。
“李浩?”人群中顿时发出许多这样的疑问。
李浩是城南的走商,人群中有几个人认识。
“是吴娘子,那板子上躺着的就是李官人。”
“李浩怎么了?”
“走,去看看……”
路遥看围观的人一哄都跟着抬板子的人跑了。
“小姐看热闹怎么不带我呢?”小道童看着人群跑她也急了,三步并两步就追了上去。
并没顾得上对蓝衫男子道谢。
“哥,你救了她家小姐,都没人理你。”人群散尽,风少羽骑马走到兰君垣身边调侃道。
“无妨,人好了就好。”兰君垣嘴角一提,望着远去的人群尔雅浅笑。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对了,你说了什么那女子就好了啊?我看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问今日是哪一年,我告诉她了,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风少羽不信,追着兰君垣的视线蹙着眉。
兰君垣走向自己的马,一跃跳上马背:“少羽,别看了,走吧,你刚才不是还着急吗?”
风少羽收回目光调转马头:“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还有,那女子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啊。”
“应该是心病吧。”兰君垣答道。
丽姨娘并没有见路遥,而是让人把她关到柴房里,饿其三天,以儆效尤。
三老爷待丽姨娘眉开眼笑的去跨院看孩子,忙叫来小斯:“去把那道姑和女子悄悄带进来,别让姨娘知道。”
三老爷夫纲不振,又有些贪美**。
小斯心中窃笑三老爷胆小,却不敢怠慢,很快去了门房。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老爷,人被赶走了。”
“赶走的?”谁这么欠,也不知道留一留,三老爷带些遗憾的问道。多年前在外地行商,他也曾在交好过几个女子,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是不是她们中的一个来找他了?
若真是对他一往情深,时隔这么多年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女子来找他,他是再叙旧情还是将人打发走呢?
打发走可就太煞风景了,他还攀着能有那么一段不远千里的缘分,说不定传出去还能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可要是把人留下来姨娘会不会宰了他?
三老爷很是矛盾,手指咚咚咚的点着桌面。
小斯见他想什么东西很出神,特意的咳嗽一声:“老爷,你不是说今后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打出去吗?人都赶走了,进不来。”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三老爷很尴尬,忙端起茶杯挡住脸,心想,真遗憾,怎么就没见一面呢。
李浩的妻子吴氏跪在少施医馆泰州分馆的大门前。
“施大夫,求您救救我相公吧,求您救救他,我给您磕头了。”她哭诉道,说完光洁的额头就咚咚咚敲打在沙土铺平的街面上。
三四个回合额头就红肿起来,还渗出几条清晰的血迹。
年纪轻轻就可能守寡,谁摊到这事都得这么做。
许多围看的女子都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有些扭着头抹眼泪,不忍再看。
在前面抬板子的大汉急道:“施大夫,我这兄弟还有气呢,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不是见死不救。”施岚凤被一群弟子簇拥在中间,耐着性子道:“他伤了脏腑,如今已经是阳亡之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还是抬回去准备后事吧。”
大雨冲瘫了山上的泥土,将行路的人埋了好几个,李浩算是幸运的,埋在一颗倒着的树旁,树干挡着,没被捂死在泥里,可也是不幸的,砸压了内脏,一样活不成。
“小姐,还好昨晚咱们没走山前路。”小道童跟在林孝玨身后看热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就是今天,母亲今天会和外祖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没有来?林孝玨巡视着不断围过来的人群。
“小姐,您找什么呢?”她不说话,小道童拉拉她的衣角。
“大夫。”林孝玨收回视线,蹙眉看着李浩。他脸色纸白,手搭在肚子上,**无声。
再不救就真的要准备后事了。
“那老头不就是大夫?”小道童不知林孝玨所想,指着施岚云给她看。
“他不是。”林孝玨摇头对小道童道:“不信,你听。”
“医治不死病,你们这人已经活不成了,快抬走,抬走,别死在我们医馆门口,多晦气。”李家人不住的哀求,施岚云身边的伙计不耐道。
施岚云面色严肃,连连摇头,并没有制止伙计的无情。
“相公啊,都是我对不住你,那么大的雨我不该让你冒险去收货银。”施岚云不肯救治李浩,吴氏头叩在李浩的手上,嚎啕大哭。
吴氏是出了名的会算计,李家有钱,可你若是求她,就算是亲戚,一个铜板她也不会借出来。
吝啬,相当吝啬。
明知下大雨山路危险,还让自己的相公去收货银,这是多认钱的婆娘?大家一时为李浩不值。
“娘,娘。”李小公子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父亲命不久矣,陪在母亲身边也是哇哇的哭。
这样的情景又让人觉得好不可怜。
“别在这嚎丧,晦气晦气,快走你们。”少施医馆的伙计又开始赶人。施岚云咳嗽一声,那伙计回过头来见师父正在瞪他,忙退后一步,没了刚才的嚣张。
“这人真的无药可医,回天乏术了。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施岚云暗暗蹙眉,但声音还是很和煦的劝道。
“呸!”不知哪里来的涎液,啪的一下就飞在是岚云的眼皮上。
群众震惊,发出整齐的吸气声音:“谁吐的?”
“干嘛吐施大夫?”
“那可是施大夫,胆子真大……”
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哪个王八羔子吐我师父?”见施大夫擦脸,伙计急了,瞪大了眼珠子喊道。
“小姐不能随地吐痰。”小道童小声告诉林孝玨,直感到嘴唇发苦,她怕挨揍。
“我有意,为之。”林孝玨安抚的拍拍小道童拉着她衣角的手,上前一步道:“庸医,该吐。”
“是她?”
“小丫头,你怎么吐施大夫呢?”人群中有人是从桥那边跟过来的,认得她,一个邋遢的男人高声问道。
“谁?我吐了,谁?”林孝珏嘴角微弯。
“施大夫啊。”有人听着别扭沙哑的发音,又见过她发癔症,以为她是傻子,好心提醒:“他可是咱们兴远县最德高望重的大夫。”
“大夫?未见。”林孝珏淡淡说道:“只见庸,医。”
这是挖苦人?
这女子衣着陈旧,形象不修,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眸光波澜不惊,不惧不畏,最重要的是那发音,虽然沙哑难听,却是京腔。
兴远镇不是名不经传的小县,是皇帝的老家,若说有京城人士来往并不稀奇,奇就奇在一个如此落魄的女子竟说的是京话。
施岚云心里提了一口恶气,猜测女子的身份,又碍于医者亲民形象不好当街发作。
他一抬手,制止伙计使粗,沉着脸问道:“敢问小姐何故侮辱老夫?”
林孝玨亦面沉如水,伸出一根细指指着李浩道:“他有救,你不能,救。是庸医。”
008 争强
“身为,医者,你轻断,病情,不顾家,属……情绪,妄自说,病患无,救。是庸医。”林孝玨艰难的吐着字,偶尔还会停顿。
“小姐您误会了,李官人是没救了,不是施大夫不救。”这女子讲话迟缓,却很难听,她是个傻子不懂事,围观的人替施大夫不值,耐心的解释给林孝珏听。
“不,他有救。”林孝珏肯定的说。
傻子都一根筋。
“没救了。”围观的人有些急。
“小姐莫纠缠了,所谓医治不死病,小姐也看见了,这人已经伤及腑脏,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吐老夫老夫也不予追究了,不要再闹事了。”施岚云沉着脸说道。
“医非,神圣,不能。你确实,不能。”林孝珏淡淡的说。
这一句大家都听懂了,要想做个好大夫,非要超人的学识不可,大夫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这傻子讲话也太刻薄了。
“施大夫都不追究你无礼,你怎么骂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众人一时炸开锅,有人高声责问林孝珏。
“小姐莫不是故意来找茬的?”施岚云这下真的气大了,黄口小儿说他没学识,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小无赖,但不能,百姓都是向着他的,他要亲民。
“小姐是不是受雇于人?想要诋毁老夫?”施岚云淡笑着说:“这样的事情老夫可见多了,小姐就不怕吃官司吗?”
“诋毁?还受雇,于人?”林孝珏眼中带笑,但面部僵硬,让人看不出他的讽刺。
“你何德,何能?我要,诋毁你。又有谁?请得起,我。”
“那小姐这是为何?”施岚云黑了脸:“就是找茬吗?”
“因你,乱讲话,因你,非神圣,却想当,医,骗钱的,庸医。”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你别乱说话,我师父非神圣,你神圣?你神圣你医?”少施医馆的弟子暴跳如雷,高声喊道:
“好,此人,我医了。”林孝玨不受任何情绪干扰,不紧不慢,认真的说道。
“谁让你医啊,你别乱诋毁施大夫。”小疯子一个,还说会医?鬼才信。
抬李浩来的大汉呵斥林孝玨一声,转过头又急急求施岚云:“施大夫,您不要听这疯女子胡言乱语,若是您都不肯医治我兄弟,那兴远县还有谁能救命?求您救救我兄弟。”
“小姐,您真懂医?可不能逞强,要吃官司的。”小道童自知小姐底细,稚子之时就被家人送上山,连话都不能讲,哪里学的医。前面小姐说什么气呀的,她还可以当做玩笑,现在小姐要动真格的了,她便害怕的劝阻。
“莫要怕。”林孝珏很有底气的说道:“我能医。”
“既然小姐能医,就请吴娘子将李官人送到小姐医馆里去吧。”
这女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发型凌乱,脸色苍白,如不是她主动站出来,这样子别人都懒得看她一眼。
哪有这么落魄的医者?
也就及笄之年。
又哪有这么小的医者。
施岚云心中讥讽,但面上还是很好心的扶起吴氏。
“施大夫您怎么如此良善?这孩子这么小怎么会懂医术,她有病您没看见吗?“吴氏娘子哭道:“能就我家相公的只有您啊。”
“是啊,施大夫,这女子是疯子,刚还发癔症呢。您怎么能信她呢?”围观的人跟着着急。
“原来是这样啊。”施岚云痛心疾首的道:“人说莫欺少年穷,老夫以为小姐真的有什么绝技呢。”
“装。”
“继续装。”人群中突然发出不和谐的粗哑声音。
“小姐求您了,就别添乱了。”吴氏哀求一声林孝珏,又回头拜施岚云:“施大夫,求您救救我相公,您可是咱们无锡县最好的大夫,若是您不肯救他,奴家可就没有活路了。”
显然谁都不信林孝玨懂医术。
施岚云嘴角微微泛起得意,刚欲说什么。
“愚蠢。”林孝珏又冷冷的蹦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说的是地方方言,打断了他的话。
“嘿,你怎么骂人呢?”大汉急了,仰脖怒道。
“他,救不了。你们还……信他。我能救,你们,却不信。你们,是不是,傻?”林孝玨表情严肃的指着施岚云。
噗呲,有人没忍住笑出来。
这小姐,骂人也挺有趣的。
“我是救不了,但大家凭什么相信你能救?”周围隐忍的笑声刺激了施岚云的好胜心,他不屑问道。
“是啊,大家凭什么相信你?”大汉和围观的人也开始责问。
“小姐,你嗓子不疼吗?她们不让救就不救了,还说那么多话干嘛?”
其实任谁都可以听出林孝玨嗓子不好,不仅沙哑,吐字也很费力。
别说她一个病人,就是健康人一夜未沾米水,那喉咙也喝的发疼。小道童吞咽一下口水,都觉得嗓子火燎疼,她心疼小姐,带着责怪的小声说道。
“疼,但得说。”林孝玨看着她摇摇头,又转头顶着是岚云的面部:“你敢,伸舌头,吗?”
“我为什么要伸舌头?”施岚云一愣,不是说医治李浩吗?干嘛让他伸舌头。
“你们,不信我,能医,我要,证明。”林孝珏脸有些急:“谁,伸舌头。”
“伸舌头就能证明你能医?”邋遢男人问道:“还要别的吗?”
“不用,只看,舌头。”
“都不用把脉?”人都说医者望闻问切,光看舌头就能医?
人们不懂医理,只根据看大夫的经验,发出疑惑的声音。
“切,看舌头能看出人的病情?他才不信呢。”施岚云虽然是医者,但和众人想法是一样的。他心里嗤之以鼻林孝玨的说辞。
“不信,可以,一试。”林孝玨肃然说道。
009 医不走空
林孝珏对众人道只要看舌头就能诊断病情,人们一时疑问四起。
她真的能?人们很好奇,有些人跃跃欲试。
“那你看看我有什么病?”邋遢男人嬉皮笑脸的跳到林孝珏前面。
“咧”一伸舌头。
他的舌苔白而厚重,中间有一条竖着的裂纹。
“你早起,是不是,觉得,口苦?”林孝珏扫了一眼邋遢男子的舌苔,肃然询问:“嘴巴,是不是,总觉得,淡淡的?”
“哎呀,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男人一愣。
“说对了,看舌头真能看病吗?”林孝珏所说邋遢男人的症状吻合,人群中炸开了锅。
施岚云心中惊的不行,小道童手捂住嘴不知说什么好。
“你的舌苔告诉我的。”林孝珏嘴角弯弯很亲和:“这是,舌诊。”
“你,是不是,总打嗝。”她继续问邋遢男人症状。
“小姐您真神了。”男子的熟人谈笑道:“天天打嗝,别人和他一起吃饭,正吃到一半呢,嗝,打个嗝。又吃一口,噗,放个屁,都烦死了。”
上下齐响。
“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便黄。”林孝珏表情还是很淡,没有笑。
“小姐,您别说了。”
感受着众人肆意的笑声,男子急忙摆手:“小姐我这病能治吗?”
“能,等……”
“求小姐医治。”没等林孝珏说完,那男子便急忙讨药方。
“等,治好,他,再说。”林孝珏指着没什么动静的李浩说道。
“小姐,您真懂医术?真能治好相公?”
林孝珏当场诊断了邋遢男人的病情,切说的较准,吴氏信服了不少,也仿佛看到一线希望,她试探着问道。
“可以,一试。”林孝珏恢复方才的肃然。
“那请小姐救救我家相公。”吴氏说着就要跪下去。
林孝珏手疾扶住她,并道:“且慢,我向来,医不走,空。想我,医治,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贼不走空。
林孝珏吐字太慢,众人认真听完,哄堂大笑,有人起哄道:“小姐怎么医不走空法?”
“是啊,小姐要什么?请说。”吴氏警惕问道。
“五十两,议诊金。”林孝珏面沉如水。
“五十两?这么多?”吴氏啊的一下抬高声音。
“医不走空就是要钱,那和贼有什么区别?”
“就是,要这么多钱。”
“打家劫舍呢。”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农家人够用几年了,这位脸不红气不喘的漫天要价,还是此时,别人还不想让她医治呢,真的好吗?
一听说五十两银子,围观的人终于明白了,这女子是来骗钱的。
“小姐您差钱吗?您不是有那么多钱吗?”小道童以为林孝珏是贪财,在她身边小声比划着问道。
林孝珏用手拍拍她让她别说话,这轻微的动作刚好被那大汉看见了。
“好你个骗子,骗钱骗到老子哥哥家了,找死吧。”那大汉早就忍够,撸胳膊就要打人。
小道童拉着林孝珏连连后退。直到林孝珏猛然回头看她一眼,那目光冷漠的吓人,小道童的脚步定戛然止步。
林孝珏回头斜着那大汉,目光凌厉坦然,那大汉不知为何,膀大腰圆的个头,莫名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他扬起的胳膊不由自主就收了回去。
“救不救?”面对众人的质疑林孝珏全然不理,她收回瞪大汉的目光转而盯着吴氏。
吴氏被她看的讪讪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原来小姐是骗钱的,那老夫可不能让小姐随意了。”施岚云突然很正义的迈步,走到邋遢男子面前,一搭手摸着他的脉。
“你是胃气上逆,消化不良,吃两盒山楂丸就好了。”
“还是施大夫仁义。”那男人一听没事,眉开眼笑道:“小姐,等您治好李官人,我就不去就诊了。”
“谁让她卖关子了。”
“明知病情却不肯开药,不就是想待价而沽吗?”
众人也觉得施大夫很仗义,嘀嘀咕咕指责林孝珏。
“怎么样?这样的小病老夫也能医。”施岚云淡笑道:“但是李官人的病,非石药所能及,老夫确实无能为力,小姐还要勉为其难吗?”
这是挑衅。
林孝珏很看不起的扫她一眼,没理他。而是视线再一次落在吴氏脸上,且更为严肃。
“相公,是你的。你救他,还是,不救?我能,救人。”她说道。
施岚云这里就觉得自己十分被嫌弃,老脸顿时就不忿红起,但吴氏和林孝珏正在交涉,他也不能冒然打断。
“他死,守寡的,是你,没人,能替。你还,不……信我吗?”林孝珏继续逼问道。
这话简直戳人心窝子,太难听了。
众人一时又面面相觑。那大汉怒的两眼冒火,但没想着动手。
“擒贼先擒王吗?”施岚云双目不自觉的微微眯起。
最在意李浩性命的是吴氏,吴氏又是掌家娘子,同不同意让她医治,只有吴氏说了算。
她为什么那么想医?就不怕惹官司吗?
而且吴氏出了名的吝啬,她会肯出五十两银子救李浩吗?
这个毒舌女子提出的交易,突然引起了施岚云的兴趣。
“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钱重要?”林孝珏清冷的盯着吴氏的眼睛。
“小姐果真能救治我相公?”吴氏被她看的仲夏天全身翻冷,她喃喃问道。
“能。”林孝珏眼皮动了动,肯定的道。
吴氏有些被她说动。
“坏了。”施岚云心叫不好,他发现这女子很擅长攻心。
别看她说话磕磕巴巴,又难听之极,可每一句都很有目的。
她根本不是疯子,很聪慧啊。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医治这个将死之人?为了扬名吗?如果被她治好了那不是打他们少施家的脸?
施岚云很紧张,心中念咒:“不要答应她,不要答应她。”
“救不救,全凭你,可没,多少,时间了。”林孝珏催促吴氏快做决定。
吴氏仔细打量和她将话的女子,她虽然形象落魄,但有一双真诚执着的黑眸,幽幽看不出悲喜,只有坚持。
她的话也像是不懂事的孩子,难听不合时宜,是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的,但却说进了她的心,让她莫名信服。
施大夫已经说了相公不能医,莫不如就让这女子一试。
吴氏抹了一把泪痕,咬牙说道:“就让小姐一试。”
010 张氏医馆
吴氏同意让这位不明来历的女子医治自己的丈夫,铁公鸡拔毛,就这么一瞬间,周围的人全都静下来.
“吴娘子这样会不会太鲁莽了?”施岚云看似好心的提醒。
“是啊嫂子,不能让他治,这不是拿大哥的命开玩笑吗?”大汉附和着,急的跺脚。
林孝玨眼皮一垂,没说话。
吴氏仿佛也为自己答应的太快而有些后悔,她胳膊拢紧儿子,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
“这家不救,我们去南头的冯氏医馆去。”大汉说走就要去抬板子。
“没等到,就死了。”林孝玨冷哼一声
“你……”大汉回头怒视她,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小姐这是何必呢,他们爱走就走吧,你手上不是有钱吗?这钱咱不赚了。”小道童觉得林孝珏就是为了钱,心疼的劝道。
当然她也很怀疑林孝珏刚才露的那手是哪学来的?
对于小姐会讲京腔她倒是不怀疑,她的母亲是林孝玨的奶娘,林孝玨被送到家庙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带着她一起跟过来的,母亲就讲京城话,她也会。
后来母亲就死了,她和小姐也没人依仗了,所以小姐哪里学的医术呢?
人太多,小道童没有问。
“再耽搁,可就,没命了。”林孝玨脸色越发难看,没理小道童的心意。
吴氏离她比较近,好像能感到她的急切,不亚于她对相公的担心。
若这小姐真的懂医术,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一狠心,说道:“就依小姐所言行事。”
吴氏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谁都不好劝。
“那眼下,需要,一处,医馆,安置,病人。”林孝珏目光看向吴氏说道。
吴氏看向施岚云。
“施大夫……”
“你们这人都要死了,可不能抬进我们医馆里。”还没等她说完,施大夫一摇头,伙计已经跳出来。
“娘子,不是老夫不近人情,实在是李相公无药可医,请娘子不要为难老夫。”施岚云说的很诚恳。
吴氏心有委屈,可总不能强迫别人。
“打他,你,为什么,不打他,的嘴。”林孝珏眼皮一掀:“他诅咒,你的,相公。”
又来了。
又开始咬施大夫了。
施岚云还没说话,大汉已经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算了,小姐也是救人心切。”施岚云不介意的摆摆手。
“装。”林孝珏嘴角一动:“如此,大善,你怎么,不开馆,救人。”
“小姐何必自欺欺人。”施岚云脸色也沉了:“小姐想让老夫开馆不就是想踩着老夫扬名吗?这人救好了是你的名,就不好却要损我少施家的名,小姐的算盘大的可真响。”
原来如此。
众人发出了然的嘘声。
“呵呵。”林孝珏的笑声很刺耳:“谁稀罕,借你的,医馆。”
日渐毒辣,照在少施医馆金灿灿的牌匾上,异常耀眼,对比的,它对面张施医馆的深木匾额就显得十分破旧。
林孝珏讽刺味浓的留下一句话,就独自过了街道,走向张氏医馆。
“那是张氏医馆啊。”众人纷纷议论:“怎么要抬去张氏医馆吗?”
张氏医馆当家大夫名唤张岳敬,其兄本在京城开医馆,但因为医案官司被砍了头,以至于张氏医者声明尽毁,张大夫虽然开着医馆,但无锡县人自打知道其兄的恶行,再无人来馆医病。
张氏医馆门前可谓门口罗雀。
“嫂子你看,这女子是张氏医馆的托,咱们不能让她医治,她这是要取哥哥性命啊。”大汉和吴氏嘀咕道。
“原来这这样。”经过大汉的提醒,施岚云终于捋出了头绪。这女子是故意试探他呢,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人抬到少施医馆里。
但有一点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施岚云这里揣测,林孝玨已经走到张氏医馆的门口。
“张大夫肯开馆吗?”众人看着她敲门,都翘望着对面的动静。
“谁会开?张岳敬那老鬼确实不识时务,但也不至于让濒死之人进馆,除非他疯了。”施岚云几不可查的撇嘴。
医治不死病,李浩是真的没救了,若是拒诊谁也不会责怪大夫,但是若是有大夫要逞强,非要试一试,结果死了,那病人家属想追究,也要吃人命官司的。
小道童此刻也很紧张,不知道该盼着小姐能说服那个张大夫好,还是不说服的好。
此时张大夫已经带着徒弟走出来。
母亲的描述中,张岳敬医德高尚,对医术不求甚解,只是由于兄长的影响,很是郁郁不得志,四十三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多半。
林孝玨看着前方精瘦微黑的男人,脑中努力回想母亲的样子,却只能记起眼睛。
她心虽急,但面上毫无波澜,微微颔首道:“周氏女,想上门,求医,张大夫,可否……行个,方便,借贵馆,一用?”
张岳敬在屋里也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看着眼前这个形容落魄的女子,她说自己能医,年龄太小了,他有所怀疑,但素养还是让他肃然的回礼。
“小姐可知李官人病情危急?”
“病在脆……脾。知。”林孝玨声音越来越沙哑,吐字很是费力,听者也要用心听才能懂。
张岳敬听她不仅知道伤者伤势严重,而且还知道具体位置,先是一愣,对她年少医术的怀疑也就去了半分。
“那小姐可知某家医馆名声并不好。”他有凝重的问道。
“知。先生,兄长。错在不……求解。”
同她那句一非神圣不能一个意思,兄长医治的那个人也是内脏受伤。后汉书华佗传中有记载:“若疾发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可刳破腹背,抽割积聚。”兄长就是信了这句话才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兄长饱读医书,怎会是无学识之人?
张岳敬再提深刻体会到这女子的刻薄,但他是老实人,也不恼,依然很认真的问:“小姐是否真能救治李官人?”
“是也。”林孝玨目光无波。
“有几成把握?”
“三成,如果,先生再,耽搁。就只剩,一成了。”林孝玨说的也不是很有把握。
“小姐,人命岂能儿戏?”张岳敬一拱手:“下馆名声不佳,若是……”
“若是,人死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所以……先生,怕不怕?”还没等他说完,林孝玨已抢过话将利害关系当中说出。
这女子真不傻,原来她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要医治。
莫非她真有救人之能?
施岚云脸露凝色。
“师父,别听她吹,我看她和张老头是一伙的。”伙计猜到师父所想,在师父耳边小声道:“说不定他们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只要张老头敢开馆,咱们就盯住他,李浩一死就去报官,到时候张氏医馆不就是咱们少施家的囊中之物了吗?”
张氏见不得人的医学秘法就是用刀子救人。
张老大在京城活活破开一个人的肚子,那人疼死了,所以张老大也被砍了头。
这事一段时间成为杏林界的笑料。
当然是在他们少施家的推波助澜下,所以他们家能有什么秘法?
伙计说得对,让他们医治,让他们摊上一名官司。
张氏医馆可是他们施家的死对头,张老大死了,张氏医馆也没落了,可他想买了张氏医馆和张氏的秘方,张岳敬死活都不肯卖。
他宁可眼睁睁看着张氏赔钱,没有一个病患,也不肯将医馆关门。
就活该他去死。
“快开馆吧老不死的。”施岚云又念起咒语:“佛祖这次您一定要帮我。”
“张大夫你到底开不开馆救人啊?”张岳敬还在思考,有一人已嚷嚷道。
如油锅入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011 生死状
张大夫的犹豫使人很着急。
“开不开啊?”有人开始询问就有其他人跟着问。
“怎么会开?”吴氏心里也明白相公不可救,只是不死心而已。
但她是妻子,砸锅卖铁救治丈夫都可以,可人家大夫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即使已没什么好名声了。
吴氏对于张岳敬是否开馆是不抱任何希望,谁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拢着儿子不自觉淌眼泪,感叹命运多舛。
这小姐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她是真想救人。张岳敬看着眼前这个力排众议的落魄女子有一丝丝敬佩。
医者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为的就是不让人命眼睁睁在自己眼前陨落。
万一有救呢?
他的家风就是这样,不然兄长也不会摊上人命官司。
那他要不要答应女子的请求,开馆救人?
若是开馆,人死在馆中,加上少施医馆的排挤,他可能会落得和兄长一样的下场。
若是不开馆,那他还算得上什么医者?还讲什么医德?
矛盾中,张岳敬已经做出决定。
“师父……”陶省三深深了解师父的脾气,一间师父抬头他就明白师父要收人了,刚要劝。
“开馆吧。”施岚云凛然一挥袖,打断他的话。
板子上的李官人气若游丝,吴氏娘子泪痕满面,李小公子目光懵懂畏缩,
陶省三心莫名就软了下来。
“诶。”他一转身就去开馆。
张大夫的哥哥是有污点的,可信吗?
林孝玨让吴氏将李浩安置到馆里,吴氏又开始犹豫了。
张大夫不开馆,有人觉得不近人情,开了馆,又感觉有阴谋。
林孝玨隐忍着解释道:“张大夫,眼下,最好的,金创,大夫。我需要,他的,帮助。”
不论京城的张大夫,张氏医馆确实是无锡县最好的跌打损伤医馆。后面看热闹的人也听见了她的话,不自觉的附和点头。
“别啰嗦,抬进来。”吱呀一声,医馆的门开到最大,林孝玨对吴氏说道。
张氏医馆名声不佳,虽然李家人心有顾虑,但还是将李浩抬进张氏医馆里。
张氏医馆曾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跌打损伤馆,人一抬进来,张敬岳就老道的让陶省三将人安排到病房。
“我救人,就要守,我的,规矩,否则,不救。”进了门,林孝玨又讲起了条件。
人是你非要救的,馆也是你让开的,别人随不甘愿,但一切也都听你的,如今人都抬进馆了,可谓万事俱备,你又讲规矩?
那大汉感觉林孝玨得寸进尺,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嚷嚷道:“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气说完?莫非想加银子?”
“医治,过程,不准,打扰。不得,观看,尤其是,你。”林孝玨还是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只是言语有些无情。
这女子可真横,但医治创伤确实不要围观的好,张岳敬祖上传给他们手艺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说有病邪会伤害病患,这也是他们张氏医馆和别处不一样的地方。
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别人不懂。
张岳敬再次确定这女子是懂医术的,又有些为病人家属的无知感到无奈。
“小姐如此也是为了病人着想。”他和蔼的解释道。
“没听说哪个大夫救人不让人看的,难道救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可是家属,不让看我们不治了。”大汉却哼道。
“小姐,别治了,我害怕。”小道童不理解的凑到林孝玨身边,小声嘀咕道。
她觉得救这个能可能会后患无穷,起码这个大老粗就不好惹。小姐为什么要给自己惹麻烦呢?
林孝玨秀眉立即蹙起来,搭在她有些木讷的脸上,很不协调。
她没理小道童,而是瞪着那大汉,哑着嗓子道:“你想他,死?”
“他死,你能,霸占,财产?”一声比一声刻薄。
这是诬陷,大汉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看向他,他脖红脸粗的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吴氏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大汉越发局促起来,他急急的解释:“嫂子,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那就,出去。”林孝玨这次的声音更严厉。
大汉怕她再说出难听的话,想出去又不甘心,正犹豫时就听身后有人道:“说能救人,还要银子,可万一人救不活呢?银子不是打水漂了?”林孝玨扫了一眼,是个传着对襟长褂的青年,他侧着头和人议论,一直没有正过脸。
他这一句话,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李家人仿佛也觉得就这么受这小姐摆布不妥,那大汉又来了精神。
“是啊,治好了我大哥,五十两银子,我李家分文不少,愿意付给小姐,可若是治不好呢?”
他说的很得意。林孝玨脑中有一个词汇闪过,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好个,兄弟,情深。你真为,你哥哥,着想?那我便,成全,你,心意。”她讽刺的看大汉一眼,转过身去柜台处端起笔,刚要下笔好像又想到什么。
“先生,口否,借您,弟子,一用?”她问向张岳敬。
“小姐有何事情,吩咐就是。”张岳敬看了陶省三一眼,陶省三很知趣的走到林孝玨身旁说道。
其他人也很好奇的看着她的举动。
林孝玨将笔递给陶省三,看着李家人郑重其事的宣布:“我立,生死状。若救不,好人,任凭而等处置。”
生死状?看个病要玩命?这样的大夫闻所未闻。
“豁。”人们又爆发了:“这小姐急眼了。”
林孝玨撂下狠话,愿意以命相抵,李家人再说什么就有些不通人情了。吴氏转着眼珠,心想:“留下字据也好,治好了人她乐见,治不好也不亏,她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孝玨宣读,陶省三唰唰写下中规中矩的字迹。
书写完毕,林孝玨刚要画押,刚才那个对襟男子又开口了:“小姐初来乍到,我等都不相熟,要是人没救活小姐跑了,大家上哪追去?”
林孝玨目光略向他,他混在人群中却始终没抬头。
“是啊,你这生死状可能是废纸,我等连你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万一你冒充别人的名字呢?我们上哪找人去?”经人这么一提醒,大汉又来劲了。
林孝玨肃然的站着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是谁?她不是林孝玨,她是姓周的,可是她是谁呢?
张岳敬在不远处观到这小姐气息有些乱。
“那某立状,尔等可以相信了吧?”他一掀褂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柜台前,拿过陶省三手中的笔,重然落下。
“师父……”陶省三欲阻止。
张岳敬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讳。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岳敬,在此处行医二十载,如救不好李官人,愿以死抵命。”签好字,他吹干墨迹,将生死状展给众人看。
又一个玩命的大夫,不知是少见还是被这大义凛然的气氛感染,人们雅雀无声的围在张氏医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却没一个人说话。
少施医馆的伙计一见计谋得逞,压着头很快撤出人群,回去报信。
屋里林孝玨突然面向张岳敬,深深施了大礼。
“先生请,受,小女子,一拜。”这是尊重又感激的礼仪,是得到他人的信任,郑重道谢的礼仪。
张岳敬信任林孝玨,他自知林孝玨何尝不是信任他才会将人抬到他着。
他惺惺相惜的扶起林孝玨,说道:“某也想知道兄长的决定是对是错。”
“定不,辜负,先生,信任。”林孝玨抬起头,接过张岳敬手中的生死状往大汉身上一拍,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个,时辰,谁都,不许,进来。”
012 豆浆
李家人看过生死状的内容,治不好人张岳敬愿意赔钱赔命,对他们十分有利。
吴氏将状子手到袖口里,摆摆手让大汉等人出去。
“我说,都出去。”林孝玨看着还站着不动的吴氏冷冷说道。
“我也要出去?我是他的娘子。”吴氏心虚反驳。
林孝玨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
那目光带些狠戾,那眼珠子又黑,吴氏被看的大热天背后透风。她朝张岳敬一福身,灰溜溜就离开了病房。
闲杂人等撤去,围观的人又推倒街上几个。
病房的门从里被关上,明媚有些**的阳光被阻隔在外面,林孝玨站在地中央,一夜未眠,这时便能感觉到疲倦。
她揉揉眼角。
“小姐身体不太好吧?”张岳敬看出她的倦意,有些错愕并怀疑。
“是,但还能,救人。”林孝玨懂得他的意思说道。
“小姐这是何苦?”张岳敬苦笑:“小姐明明是要救人的,却得罪了他们。”
“那先生,又是,何苦?”林孝玨嘴角弯弯:“先生,不是也,押了吗?故而,非常事,非常,手段。”
否则很难说服这些人啊,又不能撒手不管。
救还是不救?医者常常陷入这样的矛盾之中,张岳敬释然苦笑:“小姐大医。”
林孝玨给他一个笃定的目光。
“人参,附子汤,一碗。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四钱……”
张岳敬浅笑还留在脸色,林孝玨已经开始让陶省三准备药材。
这就开始了?陶省三手忙脚乱的找笔墨。
张岳敬却觉得心中荡气回肠,他最敬佩的医者就是父亲,父亲治病救人从不言废话。
父亲常说救人如打仗,一刻也耽误不得。
这女子年纪小小,却难得有这样高的职业素养。他本想问她打算如何医治,他对外伤症的研究也算有小成,本以为可以给这女子些建议,没想到人家条理非常清晰,一亮本事就知道是高手。
对于流血过多的病患,首先要做的是止血和回阳。
“天南星,一钱。”林孝玨继续说着一直念叨需要准备的草药,陶省三全部用纸笔记下来。
突然她唤道:“先生。”
张岳敬从沉浸在父亲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小姐有何吩咐。”
“不敢当。”林孝玨颔首致礼:“求先生,家中……祖传的,三七方,止血药,汤,一碗。”
“小姐好像很了解某家中的情况。”张岳敬不自觉问道,前面他就疑惑,这无锡县药馆不少,为何这女子会将人带到他这里来呢,一开始他还想是因为这里离少施医馆最近的缘故,如今人家连自家止血药中的主方都知道,可谓知己知彼了。
“小姐是不是认得在下?”张岳敬很惊讶,脑中努力回想他相熟的人,并没有这样一位小姐,关键他都四十多岁了,这女子太小了,怎么也不会相交。
“常听家母提起。”林孝玨有礼答道。
小道童正站在她的身后,差点一口气憋死自己,夫人在小姐两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何和小姐提起的?小姐瞎掰能靠谱一点吗?
张敬岳和陶省三不知道小道童心中所想,只看她脸色通红,以为她是热的,也没多做考虑。
张敬岳还是很多疑问,问道:“不知夫人是哪位?如何认得在下?”
听不下去了,小道童神情紧张,我家夫人要是认得你,那一定是在阴间,不能让小姐再瞎掰了。
“小姐,李官人还等着医治呢。”小道童小声提醒,打断了张敬岳的追问。
林孝玨看着她嘴角弯了弯,念叨:“白纱布,盐,醋,黄酒,艾蒿,先生的药箱……”
这是又开始了,陶省三还是不太习惯这小姐的不按规矩办事,手忙脚乱记下来,张岳敬也不好再问她的母亲。
“对了,还要,两碗,豆浆。重中之……重。”林孝玨念到豆浆,脸色出奇的起了波澜,从风轻云淡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豆浆是这女子救病医人的独门秘方?张岳敬不敢耽搁,与陶省三立刻分头准备林孝玨要求的东西。
因为豆浆要的急,最快被陶省三送进病房。
“小姐,这豆浆有什么回天救逆的功效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饿到,无力,也是病。”林孝玨端起一碗递给小道童,剩下一碗自己一饮而尽。
不是救人用的吗?陶省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道童也局促的不知道喝好还是不喝好。
小姐那么严肃的要豆浆,原来是为她们自己。
这不太好吧?
“喝吧。”林孝玨放下碗:“不喝,我也,就晕了。谁也,活不成。”
小道童噗嗤一下笑出来,不再犹豫,也一口气将豆浆喝了。浇了雨水,又走了一夜的山路,这一碗豆浆下去更觉得腹内空空,但嗓子滋润了不少。
小道童脸上露出松口气的微笑。
小姐您心真大,陶省三亦哑然失笑,大家都担心能不能救人,您这还想着吃呢。
“小姐再来一碗?”他客气问道。
“没时间,了。救人。”林孝玨严肃的说道。
虽然词语简洁,但陶省三还是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出去准备其他救人的用药,病房里就只剩下林孝玨和小道童两人。
“周一,你,去守门,谁都,不能进。”林孝玨凝重吩咐小道童。
“小姐谁是周一啊?”小道童怔怔的看着林孝玨,这是叫她吗?她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啊。
“你。”林孝玨目光带着询问。
“我不叫周一啊。”小道童一脸的委屈说道。
“那叫,什么?”
“忘了。”小道童悲伤的低下头,母亲好像给她取过名字,但从没有人叫她名字,她也想不起来了。
“还是,周一嘛。”林孝玨心中稍安,她想起了这个名字,是她的丫鬟。
小道童并不知道林孝玨心中的凌乱,她想了想周一就周一吧,夫人就是姓周的,小姐这是想夫人了吧?
“那我叫周一?周一?”她试探着读自己的新名字,还挺好听的,她一下子露出两颗小虎牙。
“去吧。”林孝玨嘴角弯弯说道。
“我怕拦不住。”周一忧心忡忡说道:“他们人多。”
“看着我。”林孝玨肃然看着周一,周一心中一动,也无比认真的回望林孝玨。
“我们,是在,救人。”林孝玨慢慢道:“你,关乎,他,生死。要守住,你可以,相信我。”
“我可以?”周小到大周一从没听别人这样和她说过,别人都说她二傻子。
“我不行。”她有些胆怯。
“你可以,实在,不行,就撒泼……踢,咬,打,骂,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才是,好猫。”林孝玨一句句叮嘱她:“切记,切记。”
“我是好猫?”周一像在云端一样,她问道:“小姐我能当好猫?”
“一定能,去吧。无论,如何,守住门。”林孝玨见周一的情绪好转,变再次吩咐她道。
周一笑嘻嘻诶了一声,刚一抬脚,心有疑问,还是转过头问道:“小姐,你真的会医术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林孝玨嘴角动了动:“与医,有关的,我都会。”
“你还,很多,不知。”
013 麻沸散
“小的句句实言,不敢撒谎。”守山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县太爷带着衙役和民众清了山路,他这才来林府送信。
三老爷惊慌的站起来:“你说山顶有三具尸体?这事还有谁知道?”
“县太爷和仵作大人,剩下晓得不知。”林家家庙里出现男尸,虽然被烧焦了但还是能辨认出阴阳,要知道那可是道姑庵堂,这出现男人可是败坏门风的事。
随着三老爷的紧张,守山人手心也出了一层冷汗。
小斯站在一旁忙给三老爷使眼色,三老爷领会到,沉声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先留在府上歇息几天再回山上吧。”
“三爷放心,小的哪也不会走的。”守山人磕头说道。
“知道了,你也是个机灵的。”三老爷站起来,让人给守山人打赏,之后就和小斯出了大厅。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死的都是谁?”刚一出门,三老爷很是急躁的搓手。
“老爷先别急,路遥不是回来了吗?先去问问她再做定夺也不迟。”小斯忙给出谋划策。
三老爷摇头:“我要先去趟县衙,让姨娘去问问路遥怎么回事。”
檀香盈鼻的小佛堂,三太太一手执这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嘴一张一翕,却没发出声音。
老嬷嬷走到她身边跪下,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三太太手中佛珠一颤:“那五小姐呢?都谁死了?”
“还不知道小姐是死是活。”老嬷嬷担心的摇头:“据说尸体有四具,二女二男。”
“怎么会有男人?”三太太声音不自觉的提高,说完她自知失言,看看左右没什么人,放下木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三老爷正在审问早上回来的那个丫头。”见三太太要起身,老嬷嬷慈爱的扶上她的胳膊。
二人往里间走。
“老爷是个糊涂的,我真怕她们借此毁了五小姐的名声。”三太太手撵着佛珠,神情凝重,有嬷嬷走在身边,她依然很不安。
“所以太太还是出去吧,别的事可以不管,五小姐的事您若是不管,那她就真没指望了。”三太太对三老爷心灰意冷,早就不出院门,老嬷嬷试探的问。
二嫂死了之后玨姐就只能指望她了,三太太回身,刺眼的日光从佛堂的门缝中泄进来,二嫂那爽朗大方的笑容就印在那光晕里。
她应该照顾二嫂的孩子,像二嫂救助她的弟弟一样。
“醋不够,还要再,多几坛。醋用火,熏。”林孝玨一边对陶省三吩咐一些碎事,一边开始脱衣服。
“小姐这是……”张岳敬和陶省三都有些傻眼。
“你们也,脱吧。”林孝玨脱掉碍事的褙子、外衣。
“小姐这使不得啊。”陶省三窘的脸通红,摆着手往门口退。林孝玨撕了一块纱布,拿剪刀剪出两个窟窿,手一伸就披在身上。
穿好自制的白大褂,她回头奇怪的看陶省三:“什么,使不得?”
“小姐这是?”
这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诡异,和平成医者不同。张岳敬看着徒弟的无措,不解询问。
“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我们,看不见。但是会,使人,发病。我们,很脏,要隔开。”林孝玨又为张岳敬和陶省三剪了两件白大褂,她顺手递给张岳敬:“对付,用吧。”
这应该就是不让人观看打扰的道理,张敬岳接过来,略一思考,就披了上去。陶省三拿在手里扭扭捏捏不动。
师父定力好,还真信这女子,可他还没娶媳妇呢,当着陌生女子的面脱衣服不好吧?
“医者,当无,杂念啊。”林孝玨叹息的摇头,着手熏黄酒,也不看陶省三。
这小姐心里根本就没男女之别,人家想的都是医道。张敬岳心底对这小女子的敬意再一次油然而生,他拍拍自己老实巴交的徒弟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省三啊,小姐是大医,一切听小姐吩咐。”
“是,师父。”陶省一看林孝玨面无表情,根本当他是空气,被自己下作的想法羞得无地自容,躲到一边披上纱布。
“先生,您,怕血吗?”林孝玨带着张岳敬师徒二人做好消毒工作,她打开张岳敬的一箱,拿出里面薄而锋利的刀子,凛然问张岳敬。
“怕血还怎么做跌打损伤的大夫。”张岳敬被她严肃的表情都笑了。
“好,那您,看过,杀猪吗?”林孝玨又问。
“看过几次,小姐想要做什么?”张岳敬细想她问的问题,再加上兄长的遭遇,一下子就想到不好的事。
“我要,破开……肚子,需要,先生您,帮忙。”当然是破开病人的肚子,不是她的。
林孝玨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不行,小姐不知,老夫的兄长为了救人,也曾做个同样的事,后来不仅人没救活,兄长也没了。”张岳敬想起哥哥的死,痛心疾首的说。
“那病人,如何死,的?”林孝玨娴熟的将刀子放在火上翻着烧烤,张岳敬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很严肃的警告:“病人是疼死的,老夫没有开玩笑,小姐的方法行不通。”
“若疾,发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
“可刳破腹背,抽割积聚。”林孝玨讲话费力,才说一句后汉书中关于华佗做手术的记载,张岳敬就很好意的帮他接下去:“兄长也是看着这句话,觉得此方法可行。但是不行。”
所以兄长并不是小姐所说的以非圣贤不能,您看过的书,兄长也看过。
“此人,脾脏,破裂,流血。必用,此法。先生既,知前言,也该知……后语。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知觉。”
“小姐是说这个啊。”张岳敬苦笑着说:“家兄自然知道,但麻沸散的配方已经失传,家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医非,圣贤,不能。”林孝玨拿出一包散剂给陶省三:“以酒服下。”
“这是……”张岳敬声音有些颤抖。
林孝玨嘴角弯弯:“莨菪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天南星。”
“真的是?”千年来,麻沸散的配方一直有人想得到,也有人配置,张家祖上就曾猜测麻沸散中有生草乌、香白芷,张岳敬听林孝玨的配方似曾相识,除了那个什么浪荡贱以外,其他的药材都很容易得。
“对,这就是麻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