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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猿     仙都txt下载     仙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节 一而再再而三

    李老君没有一双看破混沌的眼,但他相信,天机不可测,天机不可违,天帝为逆天改命,投胎帝子,卷土重来,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只是水中花,镜中月,纵有一时之中兴,终不得久长。,要在三界之地占得一席之地,须入深渊历练,佛陀,天帝,魔主,莫不如此,与帝子相比,他更看好五明宫主魏十七,紫微隐退,十恶侵夺帝星,才是真正的破而后立。

    存了这样的念头,为结一个善缘,他并没有回转三十三天兜率宫,而是留在了云浆殿中,为梅真人撑腰,阻止天后姜夜染指五明宫。光明宫主列御寇亲自相询相请,李老君均笑而不答,不曾松口。兜率宫空有宫主,近在咫尺,却不得其主看顾,直与斗牛、弥罗、菩提三宫无异,列御寇再三思忖,始终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他清楚,老君此举定非无由,那五明宫云浆殿,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老君是什么打算,云浆殿有何秘密,列御寇也不打算深究了。

    三十三天外诸宫的归回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很快就平息,西华元君韬光养晦,列御寇韬光养晦,天后姜夜韬光养晦,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一十三宫外松内紧,暗中积蓄力量。青岚频频出入洞天灵界,诸位宫主看在天后的面上,任她来去,就连西华元君与列御寇都网开一面,视若不见,灵药灵物源源不断汇至天魔殿中,姜夜依帝子留下的仙方,炼制丹药,依序服用,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也是机缘凑巧,青岚在云浆洞天云海之下,无意中得了一宗宝物,天生地长,唤作“元胎”,可为镇道之宝的器胎。天庭借浩瀚星力,浮于星域,真仙炼制法宝,有上中下三法,上法为“观想一物,投诸现世”,中法为“星屑铸形,投诸神意”,下法为“器胎附神,星力温养”,然而天帝一脉却另传秘法,炼制镇道之宝,弥罗镇神玺便是天帝亲手所炼,封存于灵霄殿中,燕南征执掌弥罗宫之时,亦唤之不动。

    得了这“元胎

    ”,天后姜夜便可着手炼制镇道之宝,若能有弥罗镇神玺小半威能,足以护得自身周全。

    帝子沉寂,风雨欲来,天庭陷入内忧外患,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继之而来会是数百年的风平浪静,如来为伪佛迦耶牵制,按兵不动,魔王波旬占了六欲天,暂停征战,三界之地又回复了脆弱的鼎立之势。在这数百年的风平浪静中,天庭只遇到了三次意外。

    第一次意外,深渊与星域的界壁再次打破,紫微帝星骤然亮起,十恶凶星相辅相成,衰落的气运扶摇直上,西华元君霍地睁开双眼,眸中露出惊喜之色,帝子留下的一招暗棋,并未陨落于深渊。数息后,一道强横的气息撞入三界之地,那是西方之主樊隗的气息,强横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虚弱。不过这种虚弱只是相对帝子而言,天庭正当风雨飘摇,西华元君虽有所猜测,却也不愿捋其锋芒,多管闲事,好在樊隗并非冲着正阳门而来,甫一现身,便消失于星域深处,不知所踪,只有寥寥数人,才察觉到深渊强者业已破界降临。

    界壁打破只有短短一瞬,稍纵即逝,云浆殿前阳钧炉有所感应,火眼齐开,雷蛟骚动不安,李老君及时醒悟,催动法力安抚雷蛟,一时间感慨万千,心如明镜,阳钧炉内八条雷蛟,一灵八体,先天地生,适才惊动阳钧炉的,正是随五明宫主投入深渊的雷四灵。察觉异样的不止李老君一人,天魔殿内,天后姜夜心血来潮,一炉丹药顿化作焦炭,她双眉紧蹙,长身而起,大步踏出天魔殿,目光投向星域,遥遥望见一抹血光隐没于繁星深处。

    惊扰她心绪的是“诛仙”金符,血光隐没处,是凶星十恶。

    第二次意外发生在百年之后,灵山脚下,迦耶从枯禅中醒来,降下一具化身,来到他化自在天魔宫之中,与魔王波旬合力布下一座传送大阵,打破界壁,将西方之主樊隗送回深渊,与之同行的,还有勃戮、狄罗等一十三位魔将,非是寄托神意的本命魔仆,而是藏于魔宫底层血池的本体亲往。魔气席卷星域,星辰明灭隐现,他化自在天的

    动静是如此之大,有心人无不被惊动,西华元君与李老君一凭气运,一凭雷蛟,不约而同察觉魏十七仍在深渊,气势如虹,然而这一次,天后姜夜却骇然发觉,“诛仙”金符永远消失了感应。

    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要紧的东西,姜夜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深渊之中的那人,难不成凭一己之力,将她留在金符中的后手彻底抹去,占为己有?姜夜忽然有些后悔,她被傲慢蒙蔽了双眼,没能看到帝子悉心栽培此人的用意。他是天机外的变数,是撬动佛道兴衰的支点,中道陨落也就罢了,有朝一日挟大势归来,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她终于想通李老君为何弃兜率宫不顾,亲身坐镇云浆殿,不是为梅真人,而是着眼长远,要卖魏十七一个天大的人情。

    一而再,再而三,忽忽又百年,星域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第三次意外。古佛迦耶离开灵山,飘然而去,魔王波旬亦步出他化自在天,二人再度联手,合力打破界壁,双双投入深渊,不知所踪。星域的平静行将落幕,帝子沉寂,魔宫无主,只剩大雷音寺一家独大,如来当做何打算,左右着三界之地的大势。

    天机轮转,道法当灭,佛法当兴,眼看着落在了当下!

    这一回打入深渊,倘一去无回,便一去无回,迦耶与波旬各显神通,竭力掩饰异动,有所察觉的不过寥寥数人,曹木棉等只知有变,不知应在何处,无知,自然无惧。帝子沉寂不醒,气运却节节拔高,紫微星熠熠生辉,星光洒落天庭,正阳门、瑶池、三十三天灵机相合,融为一体,西华元君推算出前因后果,再也坐不住,当机立断遣二具分身,一往光明宫,一往云浆殿,与列御寇、李老君分头密议。三人达成共识,为免人心惶惶,此事暂秘而不宣,明面上只道魔王波旬不知所踪,他化自在天内乱不绝,天庭上下一心备战,如有机会,火中取栗打下六欲天,于天庭之外,另辟一落脚之处。

    此言一出,诸宫诸殿无不精神大振,加紧备战。

第十一节 大雷音寺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坐镇无上佛境,麾下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十大弟子、十六罗汉、十八伽蓝神、二十四诸天、五百金刚、三千揭谛,人头济济,但独掌一方,堪与天庭瑶池、光明、弥罗、兜率、上清、太清、玉清诸宫一争高下的,不出双手之数。大雷音寺的战力以文殊、普贤、地藏三大士,水月、千手、马头、十一面、准提、如意轮六观音,宝檀华、虚空藏、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八菩萨为首,倾巢而出,当可扫平正阳门天庭,不留后患,然而如来顾忌灵山脚下坐枯禅的伪佛迦耶,权衡利弊,迟迟没有举动。
    伪佛真佛,不过口舌之辩,旁人不知,他又如何不清楚那迦耶的出身来历!来自深渊,因运而生,以一百零八枚血舍利,炼成金刚舍利佛珠,得证菩提,成就涅槃金身,虽然在争夺灵山一战中铩羽而归,却并非神通不及,其中另有缘故,不足为外人道。
    当如来未成佛祖之前,曾入深渊磨砺千载,亲历血战,机缘巧合,得了深渊主宰遗下的一枚寄托之物,形似莲子,色作血红,深浅层层匀染,多看片时,心神仿佛被摄入莲子之中,不得自主。如来独具慧眼,深知这血莲子蕴含无穷威能,却不愿沾染因果,思忖再三,命座下一菩萨炼化此物,历时八百载,成就大士,口吐真言,自号为“地藏”。到得此时,如来心头豁然开朗,才知这血莲子来自深渊之底地藏王,寄托一缕神念,借他之手投入三界之地,留下一招后手。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
    及至如来成就佛祖,独占灵山,立雷音寺弘扬佛法,压制道、魔二途,佛法大兴,传遍八百下界,三千红尘。迦耶忽来挑战,金身对金身,佛法对佛法,神通对神通,双方对峙百年,如来渐落于下风,当此僵持之际,地藏应念而
    出,祭起血莲子,张开一道神域,将迦耶金身打破,奠定胜局。迦耶金身溃散,遗下一串金刚舍利佛珠,脱身而去,如来也因此窥得天机,佛法当兴,道法当灭。
    翻手为云覆手雨,迦耶暗中搅动大势,将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乾坤宝幡伞、金刚舍利佛珠四宗佛宝赠与天庭之主,天帝重元同样窥得天机,道法当灭,佛法当兴。天机不可违,为逆天改命,天帝付诸激烈手段,弃下大好基业,孤身前往大雷音寺,引动紫微帝星,击退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将如来生生拖入寂灭,自身化作漫天星屑,湮灭于世。
    历无穷岁月,如来从寂灭中苏醒,重铸金身,投入现世。他顾忌枯坐于灵山脚下的迦耶,以无上佛法,借天帝陨落时截留的一缕气息,施展“降世泡影”大神通,将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一十七道泡影送入云池,合力绞杀帝子,将其打入沉寂。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得手未久,迦耶竟轻轻巧巧弃了灵山,飘然而去,与魔王波旬携手入深渊,不再过问三界之事!
    如来以慧眼遍观三界之地,不见伪佛迦耶,亦不见魔主波旬,因果之线为界壁切断,佛法无边,亦止步于此。弃三界,入深渊,深渊之中定有大变故,无利不起早,此二人若能从深渊平安归来,打破三界均势,兴衰尚在两可之间。帝子出世,重立天庭,瑶池、三十三天诸宫先后回归,漂浮在星域的南天门一十三宫亦一日日靠近,天庭中兴之势不可违逆,既然灵山脚下的掣肘不在,灭道兴佛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此时此刻,大雷音寺却无人可用,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因“降世泡影”大伤元气,而天庭有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坐镇,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遥遥呼应,当初暗算帝子本是一招妙手,不想阴错阳差,沦为多余的鸡肋,大雷音寺不得以堂堂正正之师,大兵压境,毕其功于
    一役。
    如来号称“三身三世佛”,三身者,法身毗卢遮那佛,遍一切处,报身卢舍那佛,光明遍照,应身释迦牟尼佛,能仁寂默,三世者,掌现世释迦牟尼佛,掌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琉璃光佛,掌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凭借三身三世法相,或以一己之力扫平天庭,但西华元君乃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当真与他殊死拼斗,只恐战局绵延百载,途生变数。如来斟酌再三,按下了念头,转而落下一枚闲子,招来座下枯荣菩萨,命其去往星域,召引散落在外的八部天龙,投之以桃,告以大雷音寺愿护佑彼辈,夺回六欲天。
    这枯荣菩萨,前世乃三十三天外菩提宫主陆海真人,当年陆海真人悟得枯荣禅心,入佛陀慧眼,正阳门外一战,肉身为魏十七击溃,神魂投入大雷音寺,转世投胎,为如来座下弟子,宿慧未泯,勤加修持,佛法一日千里,虽不若前身鼎盛之时,却也相差无几。
    枯荣奉了如来之命,驾祥云出得大雷音寺,正待飞遁而去,忽见地藏立于舍身崖旁,翘首仰望星域深处,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枯荣脚步微顿,如来座下三大士神通广大,无一不是人上之人,佛中之佛,能令他如此动容,定非寻常。他顺着地藏的目光望去,群星闪耀,亘古不变,枯荣好奇心起,形貌骤变,现出半枯半荣法身,左脸滑/润如婴儿,右脸枯槁似老翁,眸光幽深似海,星光层层消解,渐次淡去,猛然间一点血光映入眼帘,他大吃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胸口如遭雷击,禅心顿时失守。
    地藏回过头来,木然看了他一眼,目光照彻内外,无所遁形,枯荣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又退了半步,旋即觉得不妥,匆匆合十行礼道:“枯荣见过大士。”如来座下菩萨不知凡几,大士却只得三位,枯荣虽是如来弟子,却也自知位低权轻,不可不慎。

第十二节 投桃报李

    地藏怔怔看了他半晌,若有所思,忽而出言道:“汝行色匆匆,欲往何处去?”每一音落下,清如钟磬,或轻或重撞入耳内,禅心随之起落颤动,一时间怅然若失。
    枯荣皱起眉头,右手捏定法印,心神一阵阵恍惚,脱口道:“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
    地藏眸中闪过一抹血光,又道:“可是为了南天门诸宫?”
    枯荣深为之警醒,地藏短短八百载便跻身大士之列,崛起如彗星,堪称大雷音寺一段传奇,但如来敕旨,岂容不相干之人问东问西,胡乱牵扯因果,答一句“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都是多余,为何如此不慎,对方随口一问,就脱口而答?他持定禅心,低头寻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静默不语。
    地藏掐指一算,心有所悟,道:“不是南天门,那便是六欲天天众了……”
    话音未落,大雷音寺中传出一记钟声,响彻天地,如来座下弟子阿难陀踏出山门,合十施礼,奉佛祖之命,相请地藏入寺。枯荣长长舒了口气,地藏神通广大,不,应该说神通诡异,在他跟前,禅心摇摇欲坠,十分不妥,幸有阿难陀及时阻止,免去了一场羁难。
    地藏深深望了他一眼,眸中血光愈来愈盛,沉声道:“此去星域,危机四伏,吾赐你一枚莲子,可化解一次生死劫难。”言毕,屈指轻弹,一道血光稍纵即逝,投入枯荣体内,消失无踪。
    枯荣脸色大变,急以慧眼内察,却见心窍之中,多了一枚殷红欲滴的血莲子,气息晦暗不明,不似佛门之物。他忍不住抬头望向阿难陀,却见这位“多闻第一”的师兄视若无睹,挥挥手命他退下,心知佛祖慧眼无所不知无所不察,既命阿难陀出寺相请,其中定有缘由。
    地藏轻叱一声:“只管自去,莫要违逆佛祖之命!”伸手一推,枯荣身不由己腾空飞起,下一刻骇然惊觉,已置身茫茫星域
    之中,西天灵山化作一小小光点,淹没于无穷星光,不知所踪。这是何许神通?举手之间,便将自己移入星域,隔了无数大千世界,又往何处寻觅灵山?枯荣沐浴于星光下,呆立良久,只得长叹一声,依命行事,待日后再见分晓。
    地藏送走枯荣,随阿难陀回转大雷音寺,来到正殿之中拜见如来佛祖。大殿内空荡荡,不见往日里听法的盛况,佛祖居中而坐,目视地藏良久,循着因果之线追根溯源,为界壁阻隔,戛然中绝。
    如来寻思良久,向地藏言道:“深渊之下,已生出大变故?”
    地藏嘴角挤出一丝笑意,眼角眉梢泛出皱纹,如干涸龟裂的大地,容颜急速衰老,身躯佝偻枯瘦,体内生机一落千丈。他喃喃道:“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地覆天翻,主宰陨落,如何不是大变故……”
    如来眉头一紧,旋即舒展开来,又问道:“迦耶与波旬投入深渊,可是他二人生出这场变故?”
    地藏一张老脸皱皱巴巴,似哭又似笑,呻吟道:“他二人又算得了什么……深渊意志卷土重来,镇将归心,尽起血战大军……”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躯随之化作飞灰,冉冉腾起。
    深渊意志得以解脱,为夺回本源之力,将血战推向前所未有的乱境,直杀入深渊之底,地藏王业已陨落,留在血莲子内的一缕意志随之苏醒,他不愿留在大雷音寺,借枯荣之手投入星域,寻求破而再立的机会。当年随手落下的一枚闲子,如今成了至关要紧的胜负手,机会虽然渺茫,比起身死道消,已不知幸运了多少。
    如来坐视地藏灰飞烟灭,并未出手挽回,也未阻止他借血莲子重生,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佛法最重因果,既然承他之力,击溃伪佛迦耶,夺得灵山佛境,那么投桃报李,助他一臂之力,亦在情理之中。地藏信不过如来,宁可将血莲子赠与枯荣,远走星域,寻求缥缈的机缘,
    也不愿在大雷音寺重生,落在如来眼中手下。
    他终是小觑如来了。
    星域之中,枯荣足踏祥云埋头赶路,寻找天众的行踪。当日六欲天天众应佛祖之请,继三十三天外六宫之后攻打正阳门,他化自在天魔主心怀叵测,有意拖延,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尽遣精锐,踊跃向前,不想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帝子大获全胜,魔王波旬趁诸天后方空虚,反戈一击,吞并六欲天,一家独大。
    六欲天天众中,与佛门渊源最深的当属八部天龙,所谓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俱为佛门护法,半人半神,神通广大,其中尤以忉利天天主帝释天最为了得。帝释天以降,尚有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兜率天主跋提神,俱是一时之人杰,帝子元君联手,亦未能将彼辈留下,审时度势,只向帝释天取了一莲台,向跋提神取了一古灯,便纵其离去。
    帝子并不在意这些外物,一盏佛前娑婆灯,赠与西华元君护身,一座青莲白莲莲台,赠与深渊西方之主樊隗,作为定盟之物。
    魔王波旬占了六欲天,帝释天等失了宝物,断了归路,又不愿去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寄人篱下,只得在星域漂泊,寻找落脚之处。星域之中危机四伏,星兽时不时暗中偷袭,吞噬天众打牙祭,年长日久人心涣散,彼辈分作七八支,各奔东西,各寻生路。龙众一支得龙王召唤,从方便之门横跨星域,投入天庭,重归龙王麾下,最早安顿下来,其余各支如无根浮萍,苦苦求生,运气好的撞上一处下界,暂且容身,运气不好的被星域吞没,死无葬身之地。
    星域浩瀚,寻找天众下落,无异于/大海里捞针,枯荣离开大雷音寺之时,得如来赐下一枚金刚圈,内藏帝释天一缕气息,得其指引,无须走冤枉路,径直往八部天龙藏身之处而去。

第十三节 清歌一曲

    归路已断,魔王波旬占据六欲天,留守的的天众尽被吞蚀,转为眷属,帝释天、跋提神、四天王等辗转星域,栉风沐雨,苦苦寻找落脚之处,最终分道扬镳,各奔东西。阿修罗王真身沦落,龙王又失陷在小天庭,帝释天麾下只剩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乾达婆、紧那罗并一干追随的天众,游荡了百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处塌毁的胜境,如沙漠中的绿洲,暂且得到喘息之机。
    天庭七十二胜境,至今完好无缺的不足三成,帝释天寻找到的这一处名为“汀兰洲”,原是云罗宫主锦鳞上人清修之地,当年那场倾天之变,直打得天崩地裂,锦鳞上人尽以身免,护不得胜境周全,汀兰洲毁于一旦,如无根浮萍,在星域翻滚飘荡,散落的星骸附于其上,越积越厚,天长日久,竟成为方圆百里的一座巨岛。
    饶是帝释天喜怒不形于色,遥遥望见此洲,也不禁为之动容,他施展神通,定住胜境,麾下天众纷纷落于其上,精疲力尽,一个个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夜叉王与迦楼罗王精力不竭,双双绕着汀兰洲走了一遍,心下了然,当年的胜境已沦为一片死地,无有物产供奉,终究是一场空。二人对视一眼,暗暗叹息,遵从如来佛祖旨意,却落得如此下场,由不得人心生怨怼,帝释天尚能心平气和,无怨无悔,麾下的天众终究意难平。
    帝释天携舍脂坐定,夜叉王上前禀报,胜境崩坏,诸物不存,此地不可久留,待天众养足精神,须得再行动身,寻找栖身的乐土。星域茫茫,乐土何其难寻,舍脂忍不住冷哼一声,面若寒霜,帝释天拍了拍她的手臂,沉吟良久,温言宽慰数语,挥手命夜叉王退下。
    舍脂焦躁不安,不耐烦道:“这破落之境,如何待得下——”
    帝释天看了她一眼,目中流露出责备之色,舍脂性子虽然急躁,却非无智之人,顿知此刻人心浮动,经不起风吹草动,忙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帝释天对舍脂颇为不喜,不过她是阿修罗王爱女,阿修罗王已陨,再少了此女,殊难约束阿修罗
    众,眼前只能再容忍她一时。他催动神念,朝汀兰洲一落,无移时工夫便有所察觉,暗道一声侥幸,当下将乾达婆与紧那罗唤近前,随意指了几处,命二人小心寻找洞天残隙。
    胜境之中别有洞天,这“汀兰洲”经锦鳞上人经营千载,开辟出大小数十处小洞天,培植灵药,豢养灵兽,颇有些自给自足的味道。当胜境崩塌之际,洞天多半随之湮灭,偶尔会幸存下大小不一的残隙,大不过方圆丈许,小不过数尺之地,运气好的话,或可不无小补。乾达婆容貌端庄,紧那罗马首人身,俱是奉祀帝释天的乐神,性情温顺,心细如发,二人细细搜寻了一番,果然发觉几处洞天残隙,其中尚有灵物留存。
    紧那罗深知利害,小心翼翼修补洞天残隙,不令其崩坏,乾达婆一一探明,天庭所产之物不同于六欲天,大多不识用途,不敢擅动,只取了一株最寻常的醴香草,献于帝释天座下。帝释天伸手一招,将醴香草招至眼前,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舍脂好奇地凑上前,略略看了几眼,好生失望,这灵草香固然香,其中蕴藏的灵力却也只是平常,于她没什么大用。
    帝释天微微颔首,赞了一句道:“此物可用,也亏你取来。”他摊开五指,醴香草落入掌心,无火自燃,旋即化为灰烬。帝释天抿唇轻吹,一缕精纯的醴香从余烬中飘出,缠绕乾达婆四周,恋栈不去。乾达婆伏地谢过帝释天,深吸一口气,将醴香吸入鼻中,脸上流露出陶醉之色,容光焕发,反手摄出琵琶,叮咚轻拨数声,腾空飞起数尺,香气缠身,舞姿曼妙,腰肢柔若无骨,唇齿吟唱一曲,惊心动魄。
    帝释天合上眼,心神一片安宁,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亦默不吱声,为之侧耳。得闻乾达婆清歌一曲,非是易事,四下里万籁俱寂,倒卧的天众屏息聆听,得歌声抚慰,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如同回到了忉利天天宫之中,一时间如痴如醉,神元渐复。
    乾达婆唱过片时,醴香消耗一空,脸色苍白,手臂无力地垂下,将琵琶收入
    体内,如一片枯叶,袅袅飘落在地。帝释天睁开双眼,露出欣慰之色,拇指食指捏在一处,三指微微翘起,如捻一朵无形的香花,向乾达婆虚虚一点。乾达婆只觉胸口一热,脸颊泛起两团红晕,精神顿为之一振。她联袂谢过帝释天,乖巧地退到一旁,小心收敛香气,以免引人瞩目。
    乾达婆以香气滋养阴身,又自其阴身出香,擅为飞天舞,歌声动人,深得帝释天看重,舍脂善妒,对她不假辞色,眼下正当落拓之境,若非天众困顿,又得醴香支撑,她殊不愿出头露面,平白招惹舍脂怨恨。帝释天也知她用心,主动携舍脂之手,引了她一一看过几处洞天残隙,辨识其中留存的灵物。
    汀兰洲幸存的洞天残隙共有四处,经紧那罗修补,短时间不虞有失,但这些年来灵气散失,留存的灵物所剩不多,舍脂见识浅薄,只当看热闹,帝释天腹笥甚广,辨认出七八种,盘算片时,暗暗松了口气。胜境虽然塌毁,有这四处洞天残隙支持,可堪喘息,待休整百年,回复了元气,再作打算。
    忉利天天众就此安顿下来,化泥为石,掘土作屋,暂为容身之所,虽与天宫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起星域飘荡,不知好了凡几,至少脚踏实地,不用白白耗费神元,隔数月光景,还能得闻乾达婆清歌一曲,不无小补,原本惶惶不安的人心,就此安定下来。
    然而洞天残隙中缺少灵气,醴香草用一根少一根,无以为继,帝释天非是道门真仙,不得其法,只能将残隙内不明用途的灵物炼还为灵气,滋养醴香草萌蘖分枝,以作长久之计,他虽知胜境内的灵物各有妙用,但当此窘迫之境,也只能顾着眼下了。
    汀兰洲随星力飘荡,无问西东,忽忽百年如白驹过隙,帝释天不惜神念,频频向外探查,始终未遇到另一处可供容身的胜境或下界,洞天残隙渐次湮灭,醴香草所剩寥寥无几,眼看就要重蹈百年前的覆辙,夜叉王迦楼罗王等固然忠心不二,麾下那些寻常天众,却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第十四节 渺小如蝼蚁

    这一日,舍脂终于按捺不住,与帝释天商议,干脆弃了那一干拖累的天众,只携少许精锐,投奔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求得如来佛祖庇护,也好过当一群孤魂野鬼,在星域胡乱飘荡。帝释天的用意,她也有几分猜想,六欲天是回不去了,投奔大雷音寺寄人篱下,也非他所愿,上上之策,莫过于夺下一处仙宫,进可攻,退可守,徐徐图之,方为长久之计。
    天庭四分五裂,瓦解为七八处小天庭,听闻势力最大的,有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势力、瑶池二宫、正阳门四宫,剩下一些零星仙宫,如太阳宫、广寒宫、云罗宫、五明宫之属,散落在星域,或可图之。但仙宫虽好,星域却浩瀚无涯,大海里捞针,哪里就正好撞得着,舍脂一开始还有些期许,到后来再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寄人篱下就寄人篱下,灵山佛境,能有一容身处,也是前世修来的因缘。
    舍脂头脑简单,有些善妒,还有些贪图安逸,但她对自己并无贰心,帝释天想了想,跟她略略解释了几句,一旦入了大雷音寺,便沦为如来手中之刀,往日无妨,如今佛道之争愈演愈烈,魔王波旬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把刀不好当,也不能当。这般浅显易懂,舍脂立刻明白过来,帝子与天后的手段,她记忆犹新,父王如此狠天狠地,都陨落在正阳门外,哪怕在星域苟延残喘,也犯不着去跟天庭硬拼。她从此不再提西天灵山之事,死心塌地陪着帝释天苦捱。
    醴香草终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汀兰洲将彻底沦为一块死地,这百年光景,麾下天众虽未回复鼎盛之时,总算积蓄了一些元气,帝释天拿定主意,唤来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心腹,知会一声,使个神通,起右脚重重一顿。汀兰洲轰然巨震,如一只庞然巨兽,用力抖了抖身躯,星骸层层剥落,散入星域,天众并不惊慌,纷纷聚拢到一处,静候忉利天天主作法。
    星骸剥去一层又一层,汀兰洲胜境缩小了近半,渐渐显出原形来,乍一看状如飞梭,两头略尖,中腹膨/大,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帝释天将沉积的星骸尽数驱去星域,打量了几眼,道一声:“汝等小心了!”又重重踏上一脚,汀兰洲尖窄处亮起一点赤焰,胜境崩解,赤焰愈燃愈烈,喷泻而出,推动汀兰洲挣脱星力的束缚,循着一道直线扎入星域深处。
    夜叉王心存疑惑,星域浩瀚,茫无边际,帝释天作法,以胜境残骸为舟,直取前方,又与随波逐流有何分别?夜叉王并不知晓,帝释天非是鲁莽行事,动身之前,他命摩呼罗迦算了一卦。
    摩呼罗迦本是大莽蛇神,蛇首人身,腹行于地,智力低下而无知,反而因此得道,挽回前因,脱胎换骨成为帝释天麾下得力心腹。摩呼罗迦之卦,称为“决死卦”,以心头一滴热血为引,非到山穷水尽,卦算不准,反白白浪费精血。之前帝释天尽起忉利天天众攻打正阳门,以三十三天外六宫为前驱,占尽优势,“决死卦”自是鸡肋,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困于星域不得脱身,该是用到摩呼罗迦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这一卦卦象清晰,直指星域深处,别无旁路,而这恰恰昭示着,帝释天一行的处境极其微妙,极其……不妙。
    汀兰洲披离星光,如渡虚之舟,划破星域,汀兰洲乃灵机演化而成的胜境,虽然只剩一片废墟,焚烧殆尽,足够支撑数百年,帝释天唯一担心的是无有灵气滋养,醴香草无以为继。
    这一日,乾达婆奉帝释天之命,清歌一曲,耗尽醴香,精神颇觉疲倦,联袂退下,忽觉心血来潮,下意识朝星域望去,只见一朵祥云迎面飞来,云上立一比丘尼,行色匆匆,朝帝释天遥遥见礼。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帝释天大都心中有数,这比丘尼虽成就菩萨,道行却有限,他微一沉吟,命摩呼罗迦前去接引,至汀兰洲会上一面,看他从何而来,是何来意。
    枯荣循着金刚圈指引,在星域寻觅多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恰好在此时遇上帝释天一行,唏嘘不已,总算
    没有辜负佛祖之命。摩呼罗迦飞身上前,问过枯荣法号,引他登上汀兰洲,枯荣缓步上前,合十参见帝释天,一番言辞在脑中翻来覆去徘徊千遍,早已流熟,成与不成,须臾可见分晓。
    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咯噔,却见帝释天长身而起,举首向星域深处望去,夜叉王迦楼罗王之辈不约而同扭转视线,翘首以望。星光从八方汇集而至,钟磬之声响彻天地,云雾化作滚滚大潮,排揎而来,一道沛然伟力攫取胜境,牵引汀兰洲投向云雾深处。帝释天眸光闪动,早有所察,心绪殊不平静,摩呼罗迦的“决死卦”竟应在此处,只是麾下一干残兵剩勇,能否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枯荣数度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云山雾海转瞬即至,将己身吞没,他心中不觉一凛,持定禅心,脑后浮现一轮佛光,将雾气推开三尺,隐隐觉得不安。十余息后,一轮赤日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眼前豁然开朗,他愕然发觉,一方洲陆浮于虚空之中,山门高耸入云,气势宏伟,无数仙宫宝殿此隐彼现,与之相比,脚下的汀兰洲胜境渺小如蝼蚁。
    他心神震撼,脱口道:“这……是何地?”
    帝释天伸手一指,那山门之上,忽地现出三个古字,雷火大作,龙凤盘旋,枯荣顿时心如明镜,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南天门……”
    否极泰来,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是连帝释天都不曾料到,“决死卦”指向的活路,竟是条一步登天的康庄大道,他本有意夺取一座仙宫落脚,没想到命运直接将他们推向南天门,南天门一十三宫,上清、太清、玉清三宫为首,乃是天庭分裂后硕果仅存的第一大势力,单凭他一人,如何撼得动,吃得下?
    云雾托住洲陆,仙乐悠悠响起,一道道身影步出天门,气势鼎盛,枯荣心头猛一跳,禅心为之失守,藏于心窍的血莲子微微裂开一隙,他眼中闪过一丝血光,身不由己开口道:“忉利天主可有意夺下南天门,暂为容身之地?”

第十五节 上清太清玉清

    帝释天心中大震,慢慢转过头去,正眼看定枯荣,看了一眼还不够,再看第二第三第四眼,对南天门外影影绰绰的真仙宫主置若罔闻。
    上清宫,太清宫,玉清宫,明颐宫,太虢宫,炅寐宫,中辅宫,遣云宫,毗沙宫,化乐宫,乌浩宫,彤华宫,紫霄宫,南天门一十三宫,一十三位宫主齐齐压至汀兰洲,目光炯炯锁定帝释天,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挺身而出,气势冲天,竭力与南天门威压相抗衡,却被摁得死在汀兰洲,不得越雷池半步。帝释天浑不在意,心神只关注眼前枯荣,念头百转千回,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云雾滚滚凝成一座天桥,搭落于汀兰洲,化乐宫主葛向阳三缕清须,一脸正气,跨一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异兽,徐徐踏上前来,四蹄落足之处,虚空漾起层层水纹。夜叉王见帝释天只顾与枯荣密探,无暇分神,当下朝舍脂略一颔首,不待她首肯,大步迎上前,按住一柄漆黑的长刀,挡在葛向阳坐骑前。
    那异兽为刀气一冲,前蹄伸了又缩,缩了又伸,一时竟落不下去,葛向阳心中一凛,伸手轻抚其后颈,出言道:“忉利天天众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夜叉王稍一迟疑,夜叉一族向来奉祀帝释天,打打杀杀是本分,动脑筋动嘴皮子既不在行,也不敢僭越,他含糊道:“星域茫茫,狭路相逢,尔等倾巢而出,意欲何为?”
    葛向阳不禁笑了起来,“难不成是一场巧合,偶然撞上?”
    夜叉王硬着头皮道:“不是巧合,难不成是有意?”
    葛向阳指着汀兰洲道:“尔等处心积虑觅得胜境,借气机牵引,横渡星域,搜寻天庭仙宫,意图不轨,若说是巧合,嘿嘿,嘿嘿,笑话!”
    这一言切中要害,夜叉王乃帝释天心腹,自然知晓他夺取一处仙宫落脚的打算,只是事情闹大了,没由来撞上南天门,好比饥馁之人,饿狠了吞得下一头牛,老天开眼,一气砸下十三头,莫说吞,压都给压趴下了。
    迦楼罗王见夜叉王说不过对方,脖颈上青筋迸起,不觉皱起眉头,抢上前正待打个岔,南天门外,一道人朝他看了一眼,低笑道:“扁毛孽障,还不现出真身来!”话音未落,迦楼罗王只觉后背一阵战栗,危机从心底腾起,身不由己化作一头金翅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刷地张开双翅,飞到空中,按捺不住胸中暴戾,纵声尖啸。一宫装女仙驾彩云飞起,正是彤华宫主匡同尘,随手祭起一座黑黝黝的极天元磁山,灰光扫过,迦楼罗王啸声如泥牛入海,戛然而灭。
    摩呼罗迦向来与迦楼罗王交好,随之现出大蛇之身,明颐宫主兵解道人上前截住,打个稽首,笑吟吟道:“道友永堕轮回,前途暗淡,何不兵解转世,博个人身从头来过?”前途暗淡何不兵解八字,乃是明颐宫主的口头禅,语重心长,不知劝过多少真仙,听了这魔音,十之**会从他所劝,自行了断。
    汀兰洲上,枯荣心窍深处,血莲子生根发芽,源源不绝抽取禅心禅意,于心田张开一瓣瓣莲叶,一缕寄托神念投入识海,轻而易举占据了这具躯壳。他长吁一口气,展颜微笑道:“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名者,虚妄耳,天主称吾一声‘地藏王’即可。”
    如来佛祖座下三大士,文殊驾狮子,普贤乘白象,地藏坐谛听,帝释天耳熟能详,眼前这藏头露尾、半遮半掩的地藏王,与那大雷音寺的地藏菩萨有何瓜葛?是二人,抑或是一人?饶是帝释天独具慧眼,深谙灵山内幕,亦看不透对方的底细。
    仿佛猜到帝释天心中的疑惑,枯荣低低笑道:“天主毋须多虑,吾,来自深渊,不立于如来座下。”
    心窍之中的血莲子终于开出第一朵莲花,透出一缕晦涩的气息,深渊的气息,帝释天微微色变,心念数转,只道他寻隙跳出深渊,趁枯荣不察占了他的肉身,与大士同名只是巧合,心中虽有警惕,却并未视作大威胁。他思忖片时,试探道:“南天门一十三位宫主,三清道行深厚,神通广大,如何敌得过?”
    枯荣道:“天主与吾联手,当可逼走三清,占了这一十三
    宫。”
    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堪与西华元君、太上老君相匹敌,便是三大士齐至,也未必敢出此狂言,帝释天摇首道:“若三清齐至,尊驾又能敌得几人,敌住几时?”
    枯荣心知帝释天信不过自己,郑重许诺道:“便如天主所愿,吾将一力拖住三清,待天主扫清诸宫,腾出手来,再一同处置!”
    不过寥寥数语工夫,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与化乐宫主葛向阳、彤华宫主匡同尘、明颐宫主兵解道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彼此各逞手段,渐渐打出了火气,南门天诸宫蠢蠢欲动,显然不欲作壁上观。“决死卦”所指一线生机,正落在此,错失了机缘,星域中只剩断头死路,帝释天无暇细思,深深看了枯荣一眼,道:“善,若能逼走三清,夺下这一十三宫,当与尊驾分而治之。”
    枯荣呵呵一笑,拂动衣袖,身形骤然化作一抹血光,稍纵即逝,下一刻穿过南门天,雷火大作,禁制齐发,却慢了半拍,未能阻其分毫。玉清宫主赵元始心中大震,大敌破空遁入南天门,神通非同小可,若被其大开杀戒,一十三宫元气大伤,如何了得!心念动处,他捏定法诀,化一道遁光紧追而去,才刚入得南天门,却见一比丘尼立足踏祥云,定于虚空之中,双眸尽作血红,气息晦涩,与三界之地格格不入。
    赵元始没由来心头一跳,定了定神,冷冷道:“汝是何人?因何擅闯南天门?”
    枯荣眸中血光流转,形貌随之变幻,宝冠璎珞,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坐于一头异兽之背,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沉声道:“赵元始,你一人不济事,速唤那灵宝、道德前来相助,牙齿缝里迸半个‘不’字,吾拆了你这南天门!”
    赵元始却是识得他这副行头,分明就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座下地藏大士,听闻八部天龙半人半神,乃佛门护法,地藏此番出头,莫不是为帝释天撑腰?他也太过小觑天庭了,区区一名大士,也敢在南天门作威作福?

第十六节 一花一世界

    地藏不在大雷音寺念佛,鬼鬼祟祟现身星域,与帝释天勾勾搭搭,多半是奉了如来之命,另有图谋。不过他如此张扬,明知无有胜算,还摆明了车马与天庭作对,其中定有蹊跷。赵元始稍一犹豫,却见那地藏摇动锡杖,呛啷啷作响,眸中血光凝成无数细小的符文,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暗戳戳摸过来,他顾不上身份作态,向后一个虎跳,急忙将道冠一推,头顶窜出一道紫气,显出一团翻滚的庆云。
    血莲子夺取枯荣肉身禅心,以作资粮,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地藏王死而复生,重现于三界之地。他长长吁了口气,引动血气法则,张开一道神域,徐徐侵夺天地灵机,补益己身。赵元始顿时脸色大变,灵机乃天庭根本,万不可有失,他顾不得与对方多言语,匆匆祭起一枚清穹荡魔珠,光华万丈,向对方当头砸去,甫一投入神域,便失去控制,浮于空中滴溜溜乱转。
    地藏王举目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叹息,血气法则乃深渊的根本法则,到得三界之地,为此界法则所压制,威能大减,只能定住这清穹荡魔珠,却不能夺为己用。他借枯荣之身重现于世,所携血气有限,务求精打细算,不可白白耗费,当下起心意一挪,将清穹荡魔珠撇在一旁。
    一来一往,电光石火,赵元始心知来敌强横绝伦,神念落处,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双双自南天门折返,一祭通灵玉如意,一祭先天风火扇,将地藏团团围住,止步于神域之外,不愿踏入半步。
    地藏以血气神域侵蚀天地灵机,拖得愈久为祸愈烈,赵元始不及多言,摄回清穹荡魔珠,在掌心一搓一揉,化去血气玷污,依然是明晃晃光耀耀一颗明珠,体内浩瀚法力灌注于其中,光华内敛,禁制一层层解开,透出一缕杀戮之气,欢呼雀跃,瞬息撕裂虚空,留下数道裂痕。
    许灵宝、孙道德微微色变,清穹荡魔珠乃玉清仙界中孕育而出的灵物,内藏九九八十一道禁
    制,以压制杀戮之气,赵元始不遗余力解除封禁,显然欲施展雷霆手段,将对方一举打灭,区区地藏一人,又何许杀鸡用牛刀?二人不约而同催动宝物,许灵宝朝通灵玉如意一指,放出一道毫光,将地藏团团照定,阻断灵机,孙道德伸手握住先天风火扇,用力一扇,鼓荡烈风,将其挪出南天门。
    灵机中绝,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地藏王心知三清投鼠忌器,生怕大打出手,坏了这一方小天庭,当下哂笑一声,眸中血符隐现,操纵血气法则,将法宝之威一一化解,立于原处纹丝不动。许灵宝与孙道德对视一眼,心中大为忌惮,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那地藏好生了得,难怪师兄一出手便全力以赴,以免留下后患。
    赵元始看在眼中,心如明镜,那地藏持宝珠,执锡杖,坐谛听,形容相似,却绝非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座下的地藏大士,他心性坚忍,不为外物所动,十指掐动法诀,专心致志解开禁制,一旦八十一道禁制尽数解开,放脱真灵现世,南天门一十三宫,当面临一场空前劫难。孙道德看了赵元始一眼,心中忽然一动,师兄执掌玉清仙界,庇护一十三宫,定不会行此玉石俱焚之举,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挪不动地藏,那便将南天门挪去!
    一念及此,心血来潮,他轻唤一声:“灵宝师兄!”
    许灵宝心有所动,伸手摘下通灵玉如意,体内七成法力灌注于内,挥洒毫光,罩定一十三宫,孙道德捋起衣袖,露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连扇一十八记,面红耳赤,青筋迸出,神通落处,只听一声巨响,南天门挪出千里,落于视野之外,不知所踪。
    “果然好手段!三界之地,也并非一无是处……”地藏王暗赞一声,脑海中没由来浮现一道伟岸身影,心神随之一乱,不觉报之以苦笑。深渊之底,他的真身便是为此人打灭,虽然凭借一招后手还魂重生,心神中留下的破绽,却无可磨灭,若是再对上此人,只
    怕难逃劫数。
    赵元始再无后顾之忧,一气解开七十二道禁制,真灵从浑噩中醒来,深知脱身之时即在眼前,竭力收敛起凶煞气焰,作出一副归顺降服、神物自晦的模样。赵元始故作不知,催动法力祭起清穹荡魔珠,朝地藏当头落下,许灵宝孙道德忙以至宝护身,飘然远避。地藏王仰头望去,只见一团杀戮之气,忽涨忽收,似为禁制所约束,不得尽情舒展,他心中哑然失笑,将神域收至身前三尺,血气法则层层涌起,托住清穹荡魔珠,浮沉跌宕,将五指一撒,丢去宝珠,探出左手去夺那宝物。
    “正是此时!”赵元始眼中精芒暴涨,暗中掐动法诀,剩下九道禁制豁然消解,清穹荡魔珠随之一滞,落入对方掌心。地藏王五指收拢,却握了个空,清穹荡魔珠化作一团虚影,无声无息没入体内,下一刻,宝冠璎珞,锡杖宝珠,胯下谛听,顷刻间化作飞灰,法身亦如瓷器崩坏,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如蛛网密布全身。
    “喀喇”一声轻响,地藏胸口破碎,探出一条黑黝黝的胳膊,皮包骨头,利爪如钩,倏地又缩了回去,数息后又从后背探将出来,如一头恶鬼,在他体内撕扯吞噬。地藏法身土崩瓦解,血肉碎屑一蓬蓬洒落,赵元始盯着他看了片刻,双眉深深绞在一处,忽道:“二位师弟小心了,此人不可轻敌!”
    许灵宝孙道德闻言不觉一怔,真灵入体,肆虐在内,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杀戒,师兄为何如临大敌,更甚于之前?难不成那地藏还有反复的手段?二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地藏,略一审视,便察觉异样,法身崩碎洒出的碎屑,每一片都沾染上淡淡血色,晶莹剔透,漂浮于虚空,隐隐凝成一卵壳之形,隔绝窥视,隐隐有一团黑影,盘踞于田田荷叶之上,使出浑身力气撕扯一朵血莲,却似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地藏真身,竟是一朵血莲花!

第十七节 五灵摘星手

    那团黑影呼吸沉重,牙咬得格格响,喉咙深处发出低低呜咽,却奈何不了那一朵血莲,正发狠时,仿佛察觉到一旁有人窥伺,猛地扭转头来,两颗眼珠凶光毕露,只一瞬,便被法身碎屑遮掩去。清穹荡魔珠孕育的真灵,竟是这么一副穷形恶相吗?孙道德还是第一回得见,不觉摇了摇头,随即觉得不妥,瞥了师兄一眼,略有些尴尬。

    玉清宫主赵元始长叹一声,幽幽道:“除恶不尽,反受其乱,这凶徒非是来自大雷音寺,大雷音寺,无有这等诡异的神通!”话音未落,那真灵如遭雷击,尖叫一声,猛地跳将出来,青面獠牙,黝黑如鬼,半身裂开一道大口子,为血气法则所侵。赵元始伸手一招,那真灵凭空一滚,化作一枚清穹荡魔珠,投入他掌中,半黑半白,作太极阴阳鱼之形,闪动无数血符,不堪化形。

    赵元始心中平添三分忧虑,匆匆布下数道禁制,约束杀戮之气,收起清穹荡魔珠,沉声道:“二位师弟有何手段,只管施来,削弱一分是一分,待他缓过这口气,又是一场恶斗!”

    许灵宝凝神看了片刻,郑重其事探出右掌,捏了一个法诀,从上清仙界之中引来灵机,默运玄功,化作一道掌心雷,五指一收一放,天崩地裂一声响,击落在碎屑之上,无数银蛇倾泻而下,将其中蕴含的一缕血色洗刷殆尽,血肉亦随之灰飞烟灭。孙道德冷眼旁观,这一道掌心雷声势浩大,撼动满天星光,然而雷声大雨点小,搅灭的碎屑不足一捻,师兄所虑极是,此人不知是何来历,万不可轻敌。

    天雷克灭邪妄,许灵宝这一道掌心雷只是试探,见灵机化雷尚堪一用,当下张开上清仙界,汲取灵机,一道道天雷击落,渐次消磨血肉碎屑。孙道德祭起先天风火扇,窥准时机,以风火从旁襄助,天雷借风火之势,伟力倍增,将地藏法身一分分打灭。

    短短百余息,血莲花瓣瓣合拢,鼓

    荡血气法则,张开神域,风火雷不得近身,许灵宝孙道德只得收手。却听得一声嘶吼扶摇而上,碎屑滚滚向内合拢,血光勾连,法则之力勃然迸发,顷刻间重铸法身,身形瘦削了几分,容貌与地藏一般无二,眉宇间的气质却判若两人。

    赵元始酝酿多时的手段尚有欠缺,许灵宝及时祭起一十三根降龙木,却似打桩一般迎头夯下,一通乱砸,落入血气神域之中,便东倒西歪,轻如鸿毛。地藏王熬过真灵入体之劫,重塑法身,足足耗去一成血气,三界之地无有补益,血气用去一分便少一分,不得不慎,他心中虽然恼怒,却也没有胡乱出手,只顺水推舟,操纵法则之力,将降龙木一一挥出。

    一十三根降龙木掉头飞来,许灵宝掐动法诀,却为血气法则所阻,拨弄不动,他冷哼一声,将右肩一耸,身后升起一道幕天席地的水墙,漩涡一卷,便将降龙木收去。孙道德提起先天风火扇,朝地藏用力一扇,风火之力化作一条巨龙,凌空扑去,被血气法则降服,恰似一条抽筋剥皮的癞皮蛇,烟消火灭,化为无形。

    赵元始心中忽然一动,出言道:“阁下操纵法则之力,可是来自深渊?”

    地藏王“咦”了一声,没想到天庭一介宫主,亦有如此眼力,能分辨出法则之力,他微一沉吟,终究没有多加分说。此人与深渊脱不开干系,赵元始心中杀意勃发,双手一搓,将清穹荡魔珠内真灵抹杀,引出一团天魔气,起右掌一引,朝地藏王遥遥劈去。

    清穹荡魔珠克灭天魔,吞噬魔气,千万载积聚孕育,诞下一头真灵,凶戾嗜杀,殊难遏制,玉清宫主赵元始以九九八十一道禁制将其封锢,轻易不得解脱,此番遭遇大敌,才纵其出战。不想那血莲来自深渊,连真灵都奈何不得,他当机立断,不惜将真灵蜕还为天魔气,剑走偏锋,施以雷霆一击。

    一道黑影稍纵即逝

    ,斩入身前三尺之地,为血气法则所阻,停滞不前,地藏王抬起一双血眸,凝神望去,却见黑黝黝一抹利刃,薄如蝉翼,却似游鱼一般,忽进忽退,微微颤动。他心中忽然打了个咯噔,神域之中,此物如何能生出种种变化?一念才起,那利刃炸将开来,天魔气滚滚而出,如水入沸油,搅得血气法则乱成一团。

    “就是此时!”赵元始双指并拢一划,法力凝成一只无形大手,五指冲天而起,向内合拢,将地藏王连同血气神域一并攫取,不断向内碾压。许灵宝孙道德双双从旁襄助,禁锢天地,不令对方脱逃。地藏王眸中血光大盛,闷哼一声,顶阳骨豁然中开,冉冉升起数片荷叶,一朵血莲,将开而未开,镇住神域,将血气法则一一理顺,先消除内乱,扫去天魔气,再与赵元始法力相抗衡,一时间僵持不下。

    赵元始这一拿唤作“五灵摘星手”,修炼此宗神通,须采取五处仙界灵机,融炼合一,练到艰深处,据传可摘下星辰,磨成碎屑。不过“五灵摘星手”的威能与灵机大有关系,天庭三十六宫,三十六处仙界,灵机五五融合不知凡几,赵元始虽为玉清宫主,却也无法一一尝试,他修炼这宗神通,最终取了玉清、明颐,太虢、中辅、紫霄五处灵机,花费千载工夫,才侥幸练成。

    “五灵摘星手”威力虽大,却非无懈可击,五指合拢之际,总有一丝脱身的空隙,赵元始不惜毁了真灵,引出天魔气搅乱血气法则,又有许灵宝孙道德二人联手镇压,才克竟全功,将对手困死在摘星手中。五指合拢,灵机流转,推动法力生生不息,不断向内崩塌挤压,每过十息,伟力便增大数分,直至无穷无尽,破灭万物。

    赵元始长长舒了口气,暗中服下数枚丹药,吞吐海量法力,不敢松懈,全力以赴操纵“五灵摘星手”,将血气神域揉来搓去,一点点向内压榨。

第十八节 玉清元始天尊

    三界之地,神通手段变化无穷,地藏王来自深渊,所知有限,冷不防着了对方的道,为“五灵摘星手”所困,一时半刻脱不开身,四下里挤压之力愈来愈大,他不觉皱起眉头,催动血气法则加以侵蚀,却察觉法力之中暗伏数道灵机,融炼合一,颇有妙处,一时半刻竟不得消解。二人僵持不下,体内血气如雪狮子向火,急速消融,地藏王收拢神域,微一沉吟,伸手摘下一片血莲瓣,起心意一唤,闪过一抹血光,深深浅浅,在指间流淌,一息数变。

    赵元始瞥见此物,胸中顿时大震,急道:“二位师弟速来相助!”头顶庆云翻滚,玉清洞天轰然中开,灵机汇成一条长河,源源不绝倾入体内。许灵宝孙道德为之色变,师兄施展这等手段,不惜引灵机入体,一旦失手,折了万载道行尚在其次,只怕损毁道基,坏了根本,只能兵解转世。南天门一十三宫,少得了任一人,都缺不得玉清宫主,二人毫不犹豫催动气机,身形由实化虚,稍纵即逝,双双投入赵元始体内。

    三清之由来,天庭知者寥寥,因其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故名“元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天帝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为免除纷争,起大神通,将元始天尊削作三清,分镇上清、太清、玉清三宫,才定下道门大势。自此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各自修炼,道行见长,却再难合而为一,重立一尊,“玉清元始天尊”之名,再无人提起。

    及至三界倾天之变,天帝陨落,天庭四分五裂,南天门一十三宫自成一体,游荡于茫茫星域,不知归处,赵元始才起了心思,从心苗之上推衍一道神通,授予许灵宝、孙道德,修炼千载,方有所成就。这道神通不为护身,不为克敌,只将三清合一,重现“玉清元始天尊”法身,限于道行修为,法身只得维系一时三刻,有鼎盛之时六七成威能,自赵元始传下此术,仅试演过一回。令他遗憾的是,许灵宝、孙道德心性坚固,道行深厚,与己相差无多,三清暂且合一,尚无阻

    碍,若要将二人融为一体,回本溯源,却渺茫无望,天帝手段何其了得,赵元始自忖不及,也便熄了这一点心思。

    南天门一十三宫回归天庭,乃大势所趋,赵元始并未十分抗拒,他本以为,日后遇到帝子,或可与之争上一争,没想到横生枝节,星域之中遇上深渊魔人,逼得他倾尽全力,先使出这宗压箱底的神通。凭借“玉清元始天尊”法身,若能一气压服对手,也就罢了,一时三刻耗尽,这宗神通也就永无可用,须从心苗之上从头推衍,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地藏王双指一松,血莲瓣激射而出,视“五灵摘星手”如无物,撕开重重法力,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血光,朝赵元始狠狠斩去。

    赵元始定睛一看,心下了然,这道血光循气节而来,只可硬接,不可闪避,拖得愈久愈难化解。他催动体内蓬勃法力,起食指轻轻点去,头顶庆云颤动,一道神光亮起,将血光定住,却见虚空之中,一片血莲瓣微微颤抖,两端放出无穷血光,摄入星域深处,蓦地一折一合,向己身剪来。

    好手段,好变化!赵元始暗赞一声,头顶庆云迎上前,血光落处,铿锵有声,竟将这一朵祭炼万载的庆云一剪为二。莲瓣耗尽血气,血光渐次暗淡,消散于无形,庆云合拢于一处,滚滚向内塌陷,约摸小了三成,赵元始不觉摇了摇头,深感可惜,深渊血气行杀伐之道,侵吞万物,果然凌厉无双,天庭之中,唯有天帝引动星力一击,可与之相提并论。

    地藏王以一瓣血莲破开“五灵摘星手”,趁对方凝神化解,催动血气法则脱身而出,遥相对峙,静观其变。这等通天手段,并非无懈可击,见过一次有了提防,断不会再落入其中,只是对方三清合一,气息暴涨,却不得不留意。

    赵元始微一沉吟,摄出清穹荡魔珠,纳入庆云之中,酝酿百息,庆云又缩去一成,清穹荡魔珠落入掌心,珠内多了一道神光,随手祭起,朝地藏王当头砸落。地藏王冷笑一声,这玉清宫主手段单一,来来回回就这几

    手,一颗清穹荡魔珠,不知做了多少文章,也不嫌腻歪,他张开血气神域,将此珠一定,却骇然发觉,法则之力层层瓦解,一道神光劈开神域,斩至身前。

    无奈之下,地藏王只得催动血莲迎上前,莲瓣开合,将神光收去,血色退去些许,花蕊萎靡,似乎伤了元气。清穹荡魔珠骤然消失,下一刻回到赵元始掌心,圆坨坨光闪闪,滴溜溜直转,他心中一定,神光克制血气,自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当真与对方硬耗,血莲花瓣望之不止双手之数,便是把头顶庆云尽数散去,也不过抵消三四,如之奈何?

    地藏王见其颇有踌躇之色,略加思索,便明了赵元始顾虑所在,暗道一声侥幸。那血莲乃是他性命寄托之物,意识神魂俱在其中,一瓣有一瓣之用,不可轻易损耗,若缺失四五,即动摇存身根本,不得久驻于世,赵元始却是高估了他的手段。若此身完好,血气充盈,又何许如此委曲求全?地藏王生怕对方看破玄机,飘身上前,汲取体内血气,操纵法则之力,塑成一柄法剑,双指拿一个剑诀,在剑刃之上一捋,祭在空中,磨了一磨,幻化无数血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赵元始摇动头顶庆云,不拘虚实,将血光尽数收去,他思忖对方神通广大,不是一时三刻打发得了,“玉清元始天尊”法身一旦溃去,许多手段施展不出,愈发落在下风。对方有何心思,是何结局,亦非不可探察一二——此念一起,上应天机,赵元始仿佛触摸到冥冥中一缕机缘,当下将左肩一摇,祭起通灵玉如意,右肩一摇,祭起先天风火扇,二宝光芒万丈,投入头顶庆云之中,星光乱颤,仙音缥缈,青黄白三道神光将其罩定,此隐彼现,现出万物生灭之幻象。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赵元始睁开双眼,朝地藏王望去,未来种种,尽落于眼下。地藏王双目圆瞪,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仿佛海潮澎湃,将身心淹没,他察觉光阴之河滚滚向前奔流,赵元始正以无上神通,窥视他的前途!

第十九节 在劫难逃

    万物有生必有死,光阴之下,无有长存不灭,地藏王乃深渊主宰转世,血气虽然衰落,在三界之地,亦是屈指可数的大能,赵元始凭借“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欲窥破他的来路结局,力所不逮,但分辨气机起落,尚可勉强为之。这一战胜负两可,前途未卜,若对方气机上涨,不可遏制,他便壮士断腕,打破洲陆,纵诸宫各自遁去,或可保全半数,免遭覆巢之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将南天门一十三宫,尽数羁绊在这里。

    赵元始头顶庆云缓缓转动,神通催发到极致,法身涌出重重虚影,头顶玉清莲花冠,身披金丝霓裳袍,白鹤青鸾盘旋,左手持黄庭,右手托金莲,端坐于八宝云光座之上,目运神光,早望见地藏王一截气机扶摇不定,忽上忽下,心中大为纳闷。事关南天门一十三宫去留,兹事重大,赵元始暗暗催动心法,将头顶庆云削去三分,眸中神光大盛,朝光阴长河望去,却见一道道血气奔涌而来,光影幻化,瞬息万变,哪里望不真切。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星域深处亮起一点血芒,星力暴涨,十恶凶星跃入眼帘,光芒万丈,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无尽远处,若有若无,似真似幻。赵元始心中一凛,旋即望见地藏王气机一泻千里,戛然而止,却似横遭厄运,被对头斩杀。气机涨消,地藏王亦感同身受,如堕冰窟之中,冰冷彻骨,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心知不妥,不遗余力催动寄托之物,血莲瓣瓣怒放,操纵法则之力,鼓荡血气神域,将己身护得严严实实。

    异变横生,赵元始急忙镇定心神,收敛目中神光,视野尽头那道身影却未曾消失,反而愈来愈清晰,携磅礴星力定住光阴长河,缓缓转过身来,眸光闪动,从遥远的未来,投落在他身上。赵元始胸中大震,耳畔轰然巨响,立足不稳,踉踉跄跄连退数步,骇然抬头望去,只见那伟岸的身影毫不犹豫跨出一步,循着十恶星光接引,撞破一重重无形的屏障,跨越无数时空,生生落入现世。

    命星接引之人来自深渊,非是旁人,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五明宫主魏十七!

    踏破时空,回溯光阴,肉身不坏,从未来投入现世,这是何等神通,何许手段!赵元始脑中一片空白,兴不起丝毫违逆之心,垂手立于虚空之中,嘴唇蠕动,发不出半点声音。地藏王眼角淌下黏稠的血泪,惨然道:“命数所定,果然是躲不过!”

    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当他陨落之时,管虢公业已攻入深渊之底,与昊天、伏岳、北冥三皇夺取本源伟力,他并非孤身一人,在他身后,有转轮,阴酆,草窠,郎祭钩,樊隗,迦耶,波旬,还有那执掌佛国,狠天狠地,将其一举灭杀的凶人魏十七!

    命数所定,在劫难逃,魏十七抬起右手,食指破开血气神域,摧枯拉朽,重重点在地藏王眉心,沉声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汝自深渊来,当知深渊铁律。”

    梵音缥缈,天花乱坠,地涌青莲,地藏王眼前闪过一座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佛光涤荡血气,头顶血莲片片枯萎,他长叹一声,身躯骤然溃散,意识随之湮灭。

    随手打灭地藏王,仿佛按杀一只小小蝼蚁,赵元始心如明镜,地藏王气机一泻千里,杀身之祸,原来应在此人!之前气机扶摇不定,忽上忽下,却是取决于己,若他及时收敛神通,那凶人目光落不到此处,可免一场大难,偏生他不惜削去三分庆云,全力窥探光阴长河,望见那凶人身影,以至踏破时空,落入现世。三清合一,所剩无几,他不欲自曝其弱,捏定法诀,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玉清宫主赵元始,敢问尊者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无有时空阻隔,眸光利如刀剑,转瞬看破对方虚实根底,赵元始浑身一震,头顶庆云颤动,通灵玉如意、先天风火扇双双飞将出来,“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溃散,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先后遁出,彼此对视一眼,向魏十七稽首见礼,不敢

    怠慢。

    魏十七徐徐道:“天庭三十六宫,吾乃正阳门五明宫主魏十七。”心念落处,左臂兽纹臂甲宝光明灭,五明仙界一隙,一道灵机窜将出来,钻入他鼻窍之中,瞬息游遍周身。

    “原来是五明宫主!”赵元始记起五明宫主本是奚少微,化乐宫万神殿主吞天大圣与之争夺仙界锁钥,殊死大战,击毙奚少微,却为人一道金符所斩,连万神殿都毁于一旦,原来是折在此人手中。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泛起团团笑意,道:“原来是五明宫魏宫主,久闻……”话音未落,紫微帝星感应气运升腾,骤然亮起,星光无远弗届,照彻星域,十恶凶星渐次隐退。赵元始止口不言,微一沉吟,心知这五明宫主得帝子赐下一杯气运,冥冥之中气运相连,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紫微星响应如神,那意味着五明宫主乃是站在帝子一边。有这等人物辅佐,帝子又何惧西天如来,魔主波旬?

    远在星域彼端,西华元君蓦地睁开双眼,又惊又喜,帝子气运节节拔高,紫微星光垂落云池,一时间风起云涌,龙象骚动不安,齐声嘶吼,陷入沉寂中的帝子微微一动,似有苏醒之兆。种种异状惊动诸宫,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天后姜夜等纷纷将目光投向云池,然而仅仅十余息,帝子气运一落千丈,西华元君脸色大变,紫微星由明转暗,十恶凶星压迫帝星,熠熠生辉。

    李老君垂下眼帘,心中感慨万千,五明宫主业已回转三界之地,侵夺帝子气运,野心蓬勃,天庭大势朝着意想不到之处别开生面,天帝逆天改命,重立天庭,到头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西华元君如何不明白个中变数,双眉倒竖,目光转冷,向李老君森然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君还要护着云浆殿吗?”

    李老君呵呵一笑,先天一气阴阳袍猎猎飘拂,毫不犹豫道:“元君欲迁怒于人,先与老道做过一场!”

第二十节 重迹不重心

    双方互不相让,不相让的背后,是帝星之争,帝位之争,光明宫主列御寇看在眼中,沉默不语,心中盘算着何以自处。天后姜夜气机孱弱,这些年四处蒐集灵物,炼制丹药,修为有所恢复,却远未及鼎盛之时,正阳门小天庭内,以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三人道行最深,任两人联手,可压过第三人。光明、兜率二宫同处三十三天外,应劫而起,犯上作乱,论情论理当携手对外,但这一刻,列御寇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兜率宫主不以斗战见长,西华元君自然不惧做上一场,但列御寇态度不明,却是潜在的祸患。她毫不犹豫催动天机台,七根铜柱浮于空中,列成北斗七星之形,如舀酒之斗,引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星力,将诸宫镇住,伸手一指,瑶池天水化作一条长河,悬于头顶。李老君起心意一唤,云浆殿地动山摇,尘烟四起,阳钧炉凭空飞起,倏忽落于身后,火眼开合,雷火大作。

    双方摆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列御寇眼梢一跳,心念数转,道一声:“元君且慢动——”

    西华元君眸中寒芒闪动,不待他说完,抢前催动瑶池天水,化作七根晶莹剔透的锁链,朝李老君卷去。李老君将阳钧炉重重一拍,七条雷蛟窜将出来,张牙舞爪,死死抵住天水锁链,雷火被天水所克,只僵持数息,便一溃千里。

    李老君摇了摇头,又将阳钧炉一拍,凭空生出一股摄力,朝锁链拿去。西华元君深知阳钧炉乃兜率宫至宝,炉内自成天地,天水一旦为此物收去,再难收回,当下捏定法诀,祭起佛前娑婆灯,一点微光照定阳钧炉,天水锁链寻隙而入,将李老君紧紧缠住,却被先天一气阴阳袍所阻,溃散为万千水滴。

    兜率宫主固然不以斗战见长,但阳钧炉和先天一气阴阳袍二宝,却可护得他周全,一时半刻,天水亦奈何不了他。

    西华元君收回天水,正待再施手段,列御寇皱起眉头看不下去,祭出大光明宝轮

    ,一轮赤日腾空飞起,热力喷薄而出,光芒万丈,压住佛前娑婆灯。西华元君不欲以一敌二,扫了列御寇一眼,冷冷道:“光明宫主有何话说?”

    列御寇明知故问道:“帝子沉寂,外敌虎视眈眈,风雨欲来之际,元君急于拿云浆殿开刀,所为何事?”

    西华元君道:“魏十七窃取帝子气运,罪不可赦,合当罢黜宫主之位,正刑诛灭,云浆、广恒、山都、彗月、天魔诸殿,自殿主以下,俱有作乱之嫌,须得一一甄别,立下真誓,方可释疑。”

    诸殿真仙道行有限,一旦立下真誓,受制于天庭,千载不得违背,无异于奴仆之流,但天帝陨落,弥罗镇神玺封存于灵霄殿废墟中,谁都使唤不动,无此镇道之宝,如何立得下真誓?列御寇心中暗怪,试探道:“元君欲请动神玺?”

    西华元君毫不犹豫道:“镇道之宝不可轻动,今日先拿下五明诸殿,禁锁于瑶池仙界,待日后重起弥罗宫,再铸灵霄殿,放出来一一立誓不迟。”

    列御寇心知肚明,说到底,西华元君还是要绝了那人的后路,扫灭隐患。若他站在元君一边,倒也首肯她的应对与手段,但眼下李老君护住云浆殿,剑拔弩张,不容他置身事外。思忖片刻,列御寇道:“元君暂熄雷霆之怒,何不先听老君分说一二?”

    西华元君权衡利害,也不愿轻易将列御寇推向对面,当下持定瑶池天水,抱元守一,静观其变。

    李老君捻着白须,毫不客气道:“元君鲁莽了,五明宫主并未窃取帝子气运,何来不赦之罪?”

    列御寇看了西华元君一眼,见她并未勃然而作,心下了然,问道:“老君何出此言?”

    李老君道:“五明宫主蒙帝子赐下一杯气运,从此运数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适才紫微星大放光明,当是五明宫主自深渊归来,裹挟大势,推动气运升腾,依元君所见,可是如此?”

    西华元君

    冷哼一声,并未反驳。

    李老君又道:“界壁难渡,星域浩瀚,危机四伏,五明宫主不知落于何处,陷入何境,不得已以大神通收回己身气运,亦在情理之中,紫微星复归于暗淡,五明宫主却并未取一分一毫帝子气运,元君不当擅自揣测,任意降罪!”

    愈加其罪,何患无辞,西华元君道:“那魏十七蒙帝子传下命星秘术,送入深渊寻求机缘,深受重恩,如今不思回报,反截取气运,致使十恶凶星压迫帝星,陷帝子于危境,纵非有意为之,亦不可轻赦。天庭赏罚分明,重迹不重心,乱世用重典,不可轻易放过。”

    李老君道:“元君所言甚是,天庭赏罚重迹不重心,既如此,云浆诸殿亦无须苛责,莫如暂且剥夺灵机,封禁大殿,不许任意出入,等五明宫主归来,再做处置。”

    列御寇看了西华元君一眼,沉吟道:“元君以为如何?”

    西华元君摇首道:“帝子沉寂,命星压迫帝星,那魏十七神通广大,当真归来,吾辈未必压得住。五明宫诸殿龙蛇混杂,他人纵有贰心,亦只是跳梁小丑,无关大局,但云浆殿主乃其道侣,须得囚禁于瑶池,否则无以牵制其人。”

    列御寇心下了然,李老君绵里藏针,一番言辞拿捏,西华元君有所顾忌,勉强同意退让,但将云浆殿主置于掌握,这是她的底线,若谈不拢,就只能做过一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李老君断然回绝:“五明宫主未有罪迹,元君臆断,此事不合情,不合理,不可为!”

    西华元君双眉倒竖,引动帝子气运,紫微星光芒一闪,降下纯粹星力,凝成一支长矛,落于元君之手。紫微光矛无坚不摧,星力一击,粉身碎骨,魂魄无存,李老君后背腾起一道寒意,生怕先天一气阴阳袍挡不住,全力催动阳钧炉,起心意一唤,星域深处飞出一道雷火,瞬息扑入阳钧炉内,一声巨响,八条雷蛟齐出,随魏十七去往深渊的雷火童子雷四灵,业已归位。

第二十一节 百年之期

    阳钧炉乃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阴阳交泰诞下的至宝,炉内孕育八条雷蛟,不失不损,不死不灭,合力催动八荒八合雷火,有洗炼万物之能。这八条雷蛟各具灵性,成就真灵,化作童子之身,以“雷”为姓,是为雷一品,雷双喜,雷三元,雷四灵,雷五福,雷**,雷七德,雷八宝。雷四灵归位,补全缺失的一环,李老君心中大定,紫微光矛直击神魂,杀伐凌厉,他只须遁入炉内天地,便可护得自身周全。

    西华元君心性坚忍,掌中紫微光矛微微颤动,有如实质,眼看就要撒手掷出,阳钧炉内异变忽起,雷四灵暴起发难,操纵雷电法则,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七条雷蛟尽数吞灭,灵性归于一身,成为唯一的真灵。李老君脸色大变,连连催动神念,却毫无反应,阳钧炉轰然巨响,凭空消失,雷四灵一步跨出虚空,形容大变,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神完气足,朝气蓬勃,眼神却有些茫然,似乎不敢确信自己业已摆脱了束缚。

    李老君掀动白眉,猜到了几分原由,那雷四灵跟随五明宫主入深渊历练,获得莫大的机缘,脱胎换骨,吞并七条雷蛟,一举炼化阳钧炉,神通当是不小。他不动声色,隐于雷四灵身后,暗暗引动气机,西华元君蓄势已久,紫微光矛脱手飞出,雷四灵首当其冲,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张手一摇,八荒八合雷火喷泻而出,将光矛吞噬炼化。

    西华元君凝神望去,雷四灵双手微微颤抖,脸色暗淡了些许,显然引动八荒八合雷火亦非毫无代价,真灵气脉悠长,不死不灭,她殊不愿与之硬拼,白白消耗法力,当下道:“八蛟合一,雷火自足,你已重获自由,李老君管不住你,何不自去?”

    雷四灵挡下一支紫微光矛,心中大定,胆气随之壮了几分,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元君恕罪,小的奉命而来,不敢擅离。”

    西华元君眸光闪烁,心中腾起一阵不安,却听李老君道:“雷四灵,老道问你,奉了谁人之命,匆匆来此做甚?”

    雷四灵

    糊里糊涂抢了阳钧炉,终有些愧疚,见旧主动问,吞吞吐吐道:“那个……阳钧炉遥遥相召,五明宫主命小的先行一步……呃,到得天庭,听从云浆殿主吩咐……”

    李老君看了西华元君一眼,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有阳钧炉真灵相助,李老君从旁指点,西华元君动不得云浆殿,双方各退一步,一番冲突就此收场,再好不过。列御寇松了口气,大光明宝轮光热内敛,剑拔弩张之势缓和几分,徐徐问道:“不知那五明宫主现在何处?”

    雷四灵不假思索道:“南天门,玉清宫。”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为之一惊,西华元君按捺不住,出言道:“五明宫主从深渊归来,恰好遇到南天门诸宫?”

    雷四灵搔搔脑袋,讪讪道:“那个……小的被五明宫主收在令符中,浑浑噩噩不知天光,出来时已落于星域,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俱在……五明宫主便命小的带个口信,百年之内,南天门一十三宫将回归天庭。”

    列御寇心下骇然,若雷四灵所言属实,五明宫主业已降服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三位宫主,挟大势归来,帝子之位岌岌可危,正阳门诸宫如何抵挡得住。那老儿早早就立在魏十七一边,铁了心护住云浆殿,不惜与西华元君撕破脸大打出手,难不成是早有所知?

    他微一沉吟,又问起深渊之事,不想雷四灵张口结舌,蹩了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愁眉苦脸道:“光明宫主动问,小的不敢隐瞒,只是脑子里记得一些,影影绰绰,又说不真切。”列御寇心下了然,魏十七在他身上动了手脚,遮蔽记忆,以免泄漏天机,他无意追根问底,淡淡一笑,不再过问。

    雷四灵心下有些忐忑,他吞并雷蛟,炼化阳钧炉,得了莫大的好处,尚不知自身深浅,见三位宫主默默无语,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寻思了一阵,向西华元君道:“元君若无旁的吩咐,小的先行退下了?”

    李老君展颜一笑,招手道:“四灵儿,老道眼下在云浆殿清修,也算是半个主人,你且随吾来!”雷四灵答应一声,一溜烟站在了老主人身后。李老君向二人略一颔首,长笑一声,拂袖而去,西华元君一声长叹,终是没有出手阻拦。李老君道行深厚,又得雷四灵相助,她拼得大伤元气,也未必镇压得下,何况列御寇在旁虎视眈眈,时机错失,只能就此撒手。

    列御寇收起大光明宝轮,目送李老君和雷四灵消失在云天深处,见西华元君意兴阑珊,悠悠道:“元君欲做何打算?”

    西华元君拂袖道:“无非是待那人归来,做过一场!”说罢,将天水一敛,身化遁光,投入云池之中。列御寇若有所思,伫立良久,细细回想雷四灵所言,越发觉得魏十七深不可测,当年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他是首罪之人,若帝子从沉寂中醒来,纵然赦他一时,终非长久之计。他暗暗冷笑,心中拿定了主意,决意顺水推舟,信李老君一回。

    李老君阻止一场弥天大祸,携雷四灵回到云浆殿,见过梅真人,将五明宫主回归三界,十恶命星压迫帝星,西华元君意欲降罪的前后说了几句,梅真人神色如常,只在他说及魏十七时微微动容,似乎有些委屈,又如释重负。雷四灵得魏十七赐下一道法则之力,早将其视同主人,听得西华元君所作所为,气愤异常,肚子里嘀咕了几句,不敢宣诸于口,生怕被她察觉。

    李老君意味深长道:“沧桑变,天地覆,乾坤换,百年之期转眼即逝,天庭正当风雨飘摇之际,梅殿主宜韬光养晦,静候其时。”

    梅真人心下了然,向李老君深深行一礼,道:“大变在即,宜静不宜动,云浆诸殿,有劳宫主多加照应,渡得难关。”

    李老君捋着白须呵呵笑道:“梅殿主只管放心,有老道在,云浆殿固若金汤。”气运涨消,形势日见开朗,他不吝亲身坐镇云浆殿,心中早已将梅真人视作未来的天后。

第二十二节 一时怒火冲顶

    赵元始显化“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施展无上神通窥视未来,目光落于深渊之底,魏十七被神光惊动,以磅礴星力定住光阴长河,一步跨出,肉身撞破界壁,跨越时空,从深渊投入现世。

    他跨出这一步时,身处遥远的将来,血战临近尾声,深渊大局已定。深渊意志借管虢公之躯投入现世,欲取回本源伟力,引草窠、郎祭钩、樊隗、迦耶、波旬、魏十七为羽翼,降服诸路镇将,收拢魔物大军,转轮、阴酆二人暗中策应,龙蛇并起,接连爆发数场波澜壮阔的大战,血气迸灭,强者陨落。及至管虢公攻入深渊之底,转轮、迦耶、波旬三人拖住三皇,魏十七全力攻打血气神域,双方僵持不下,北冥忽施手段,打灭波旬肉身,将天魔本源气镇于己身窍穴内,不令其脱逃,迦耶祭起一百零八枚血舍利,每一枚血舍利都藏有一道佛门神通,生生不息,一气压下伏岳,昊天降下一十二具分身,困住转轮,扭头直取魏十七。

    危急之刻,魏十七胸腔中四颗心脏隆隆跳动,以佛光镇压血气,恍惚之中,迦耶一百零八道佛门神通映入心田,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体内竟生出一点纯粹佛性,引动涅槃法则,衍化万物,补全佛国,昊天连施手段,都为涅槃之力所克,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弃下一十二具分身断后,独驾血光远遁。昊天一去,局势土崩瓦解,北冥不战而退,伏岳为迦耶所困,一时脱不开身,苦苦支撑七天七夜,为众人联手打灭。

    经此一战,管虢公终于取回本源伟力,深渊意志显化入世,君临天下。

    他跨出这一步时,神完气足,身心正当巅峰。帝子法眼无差,深渊乃是他机缘所在,千锤百炼,脱胎换骨,魏十七终于将命星秘术修炼到极致,铸就十恶星躯,又夺得三枚深渊“原石”,化作胸腔内三颗心脏,凭借深渊开天辟地,先深渊意志而生的一点原初佛性,执掌诸般法则之力,十恶星域暗伏雷纹,涅槃佛国镇敕血气,焚天之火扑灭万物,即便对上深渊三皇,亦有一战之力。

    深渊意志与本源伟力合而为一,管虢公终成天上地下第一人,管虢公之肉身已不堪承载,他心念动处,意志与伟力扑入迦耶体内,神念中翻来覆去争斗千载,现世只过去一瞬,便抹杀了他的意识。古佛迦耶是最初的“深渊之子”,得一百零八枚血舍利之功,因运而生,得证菩提,成就金身,然而他未能摆脱深渊之子的命运,回归于深渊意志。

    深渊再也容不得第二个意志,不匍匐于深渊意志脚下,就只有灭亡一途。

    他跨出这一步时,天意弄人,否泰交替,一缕神念触及高渺,冥冥之中命数所定,混沌散开一线通途,此时不走,将永无宁日。一念既起,魏十七不及细思,下意识摇动肉身,星力、雷电、涅槃三道法则之力合于一处,破碎界壁,回溯光阴长河,凭十恶命星接引,以“玉清元始天尊”锚定星域现世,顺利归来。

    深渊意志察觉到魏十七异动,目光深沉,却没有阻止,昊天北冥逃亡在外,转轮尚未归心,他要去,就由他去吧。

    魔王陨落,帝子沉寂,三界之地只剩西天灵山一家独大,魏十七的归来平添无穷变数,气机感应之下,帝子气运暴涨,紫微星光播撒星域,无远弗届。天意尚未退去,神念活泼泼跳动,魏十七隐约察知如不加阻止,己身运数将为帝子尽皆取去,从此居于人下,定下君臣名分。当日帝子赐下一杯气运,谋算深远,意欲借此扭转乾坤,然而令帝子始料未及的是,强弱之势一朝倒悬,魏十七唤动十恶命星,竟轻易收回气运,侵夺紫微气机,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三界大势,悬于一线。

    赵元始深知此人不可违逆,按下心神,出言相邀,魏十七也有意打听三界的境况,大大方方应允下来,随三位宫主降下南天门,观望战局。

    地藏王陨落于星域,帝释天骇然大惊,一旦三清腾出手来,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或可孤身远遁,麾下寻常天众却难逃覆顶厄运,

    他当机立断,急急收拢天众,弃了汀兰洲落荒而逃,顿时一溃千里。

    魏十七远远望见天众溃逃,道:“六欲天天众何以进犯南天门?”

    赵元始随口道:“六欲天为魔气所染,彼辈无家可归,据汀兰洲漂浮于星域,气机牵引,为天宫攫取,帝释天受那地藏王蛊惑,意欲打下南天门,夺取天宫胜境,人心不足,反受其祸。”

    当年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帝释天阿修罗王夜叉王何等骁勇,如今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犬耳。魏十七并未将帝释天等放在心上,然而阴错阳差,帝后舍脂回头望了一眼,见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三位宫主陪同一人观战,正是五明宫主魏十七。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其父阿修罗王之法体,先毁于金符,后毁于星爆,始作俑者,正是那魏十七与姜夜二人,她一时怒火冲顶,尖叫一声,返身扑上前。

    帝释天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不好,急忙伸手阻拦,却慢了一步,舍脂去势如电,气势汹汹,形如厉鬼。匡同尘拦住去路,祭起极天元磁山,一道灰光扫下,舍脂识得厉害,身形一分为二,从左右两旁急速掠过,难辨真伪,匡同尘催动法宝拦下一人,却是一具泡影,舍脂真身早已化作一抹流光,直奔魏十七而去。

    阿修罗一族以斗战见长,舍脂尊为忉利天帝后,神通不可小觑,极天元磁山威能虽大,却失之凝重,匡同尘稍不留神,被舍脂以分影之术绕过,面上无光。她回转身去,正待再施手段,却见上清宫主许灵宝提起通灵玉如意,朝舍脂轻轻一点,流光骤然停滞于空中,烟气缭绕,现出一具曼妙的身躯,圆瞪双目,艳丽的容颜有几分扭曲。

    赵元始问道:“五明宫主可识得此女?”

    魏十七道:“帝释天之后,阿修罗王之女,昔日曾有一面之缘。”

    匡同尘闻言不觉心中一动,舍脂艳若桃李,光彩照人,那五明宫主与她似有些不为人知的纠葛。

第二十三节 人力有时穷尽

    上尊大能手握权柄,不好打交道,许灵宝在天庭为臣,深知伴君如伴虎,若能及早明其心性,却可少走许多试探的弯路。他心中素无是非善恶,若魏十七有意,他便擒了舍脂双手奉上,也是一宗小事。帝释天见舍脂为上清宫主所制,不觉长叹一声,暗暗命夜叉王等携天众远遁,自身排荡法力,孤身迎上南天门。

    赵元始道:“既有一面之缘,此女便交由五明宫主处置。”话音未落,舍脂双眉倒竖,启朱唇,叩玉齿,轻叱一声,体内迸出一股沛然巨力,生生挣脱通灵玉如意震摄,腾空扑上前,五指收拢,猛地挥出一拳,半空中响起一声焦雷,震得星光摇曳,流星陨落如雨。

    阿修罗一族不论男女,俱易怒好斗,骁勇善战,舍脂性情尤为暴躁,其父阿修罗王陨落于正阳门外,乃是她心底永久的创痛,稍一触及,便怒不可遏,魏十七的归来再度勾起怒火,她体内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不顾一切要将其亲手格杀。

    许灵宝“咦”了一声,颇为意外,单凭肉身之力冲破通灵玉如意的束缚,强悍至此,天庭上下亦屈指可数。他正待出手阻止,却见舍脂由动转静,凝滞于空中,十恶凶星闪动血光,星力下垂,将舍脂一卷,可怜,千娇百媚的胴/体绞作齑粉,一条鲜活的性命就此湮灭。许灵宝心中一凛,近在咫尺,他窥不破五明宫主的手段,驱使星力响应如神,料想是天帝一脉的命星秘术,舍脂却是被阿修罗王和帝释天惯坏了,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摩呼罗迦“决死卦”所指一线生机,当是落于此人,然而帝释天眼睁睁看着舍脂死在眼前,心中漾起层层波澜。他迎娶舍脂为忉利天帝后,固然为拉拢阿修罗一族,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终究有几分感情,殊难割舍。他深吸一口气,眸中亮起两团精芒,目光如电,投向五明宫主魏十七,毫不掩饰心意,眼前却骤然一黑,犹如撞上一座巍巍高山,七窍中渗出黏稠的精血,气血翻涌,手脚冰凉。帝释天心如明镜,

    单凭气机接触便落在下风,若与之争斗,无异于蚍蜉撼树,此刻他退上一步,就再无勇气直面命运,屈膝逢迎求来的生机,不要也罢!

    仿佛察觉到帝释天的决然,魏十七提起右手,朝帝释天遥遥点去,帝释天心惊肉跳,下意识催动神通,胸腔内响起一声清冽的凤鸣,后背赤焰烈烈,张开一双火翼冲天飞起,才扑腾丈许,周身一紧,被无穷伟力禁锢,分毫腾挪不得,一道星力径直垂落其背,僵持数息,肉身豁然溃散。

    帝释天道行深厚,非舍脂可比,肉身虽溃,一点本源之火不灭,于虚空之中划出一道火线,再度凝化成形,后背张开两对火翼,气机暴涨,徘徊于星域,抿唇吐出一道黏稠的烈焰,铺天盖地洒落。太清宫主孙道德“咦”了一声,颇感意外,祭起先天风火扇,连扇三下,将烈焰尽数化解。

    区区小术,不堪一顾,魏十七随手引一道星力,将其肉身搅散,帝释天重施故技,凭借一点本源之火凝化成形,张开三对火翼,气机又凭空拔高一截。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对方,他不再多此一举,全力护住本源之火,不令其有多余的损耗,寄希望将气机蓄至巅峰,挣脱禁锢,脱身逃遁,至于为舍脂报仇雪恨,他早已熄了这一点可笑的执念。

    本源不竭,肉身不灭,每一回死而复生,便多出一对火翼,道行随之暴涨,对星力的抵挡愈发顽固,魏十七略加推算,再灭个十七八回,帝释天或当可挡下星力冲刷,不过这等保命的神通,绝非毫无代价,对方愿意硬耗,那便硬耗下去,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赵元始一一看在眼里,微微摇首,帝释天此举殊为不智,五明宫主操纵星力,举重若轻,帝释天纵然本源强横,又能支撑到几时!他拂动衣袖,起心意一唤,命许灵宝、孙道德二人静观其变,镇护诸宫即可,如非必要,暂勿插手。

    命星与人心两相契合,动念处,星力接连轰下,无移时工夫

    便将帝释天打灭八回。本源之火渺如微尘,肉身再度凝化入世,这一回身具九对火翼,气机攀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帝释天仰头望去,只见十恶凶星播撒血光,又一道星力如海潮从天倾落,他舒展九对火翼,烈焰冲天,作搏命一击。人力有时穷尽,法则之力加诸于身,九对火翼逐一消融,星力落处,肉身灰飞烟灭,帝释天历经九死,本源之火终于消磨殆尽,再不得复生。

    点点火星熄灭,帝释天湮灭处,留下一声幽幽长叹,他本可逃过这一劫,摩呼罗迦“决死卦”指明了去路,只须屈尊降服一人,便可别开一番生面,至于这人是如来还是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舍脂性情冲动暴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值得他这么做吗?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场,万载道行一朝成空,从此三界之地,再无帝释天。

    星力浩大,无穷无尽,命星秘术无解处正在于此,凭己身法力神通与星力对耗,无异于萤光之与皓月。赵元始暗自警惕,对五明宫主的忌惮又深了一层,轻轻咳嗽一声,延请魏十七入得南天门,一路逶迤来到冬至殿,自有仙姬奉上茶水,殷勤侍奉。

    玉清宫主赵元始亲自作陪,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立于下首,寒暄数语,赵元始命仙姬退下,试探着问道:“五明宫主从深渊远道归来,可有打算?”

    魏十七微一沉吟,径直道:“吾欲去往正阳门,星域茫茫,不得其途,好在南天门一十三宫循气机回归天庭,乃大势所趋,百年之内定有分晓,一客不烦二主,眼下要叨扰玉清宫主,暂借一殿容身。”

    赵元始心知肚明,魏十七既然开到口,就不容他回绝,细细想来,五明宫主留在玉清宫,也不是什么坏事,眼下彼此交情尚浅,不便深谈,好在来日方长,百年光景,足够他慢慢与之周旋了。他心中拿定了念头,岔开话题,随意言谈片刻,起身离去,将魏十七安置在这冬至殿中。

第二十四节 天帝之命星

    天庭仙宫秉承三界灵机而生,灵机不绝,诸宫不灭。天庭三十六宫,以玉清宫为首,玉清灵机浩如沧海,衍生一十八殿,仍绰绰有余。冬至殿主原是赵元始一具通灵分身,躯壳以芝仙运化而成,投入一丝神念,修炼数千载,道行深厚,与真身相合,可避天劫。可惜倾天之变,陨落无数真仙,玉清宫损失惨重,这具芝仙分身亦在其中,赵元始宁缺毋滥,将一十八殿空置了小半。

    阳生阴降,昼短夜长,冬至殿乃玉清宫第一等的好去处,此番招待五明宫主,赵元始郑重其事,重启冬至殿,在他之前,唯有天帝天后御驾停留过数日。

    赵元始离去后,魏十七命侍奉的仙姬尽数退下,一念落处,十恶命星降下一道宏大的血光,将大殿里外照定,缓步兜了一圈,并未察觉异样。他思忖片刻,拂动衣袖,一道乌光落下,屠真闪身而出,眼神有些茫然,略一定神,盈盈下拜。

    魏十七将她拉起,轻抚她的秀发,沉声道:“你我业已离开深渊,回转星域,此是玉清宫冬至殿,百载以内,便可回转正阳门。”

    屠真抿嘴微笑,道:“深渊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总算……是回来了。”当日平等王遣一具精血傀儡入世,将屠真肉身击溃,得魏十七及时护佑,温养灵性,得以再度显化,一身魔功尽付诸东流,她从此熄了争强好胜之心,甘心留在主人身边,当一个端茶奉水的小丫头。她曾经想并肩走在他的身旁,天意无常,造化弄人,如今也只得与流苏一般,卑微到尘埃里。

    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三指捏住一枚天魔珠。

    深渊之底那一场倾覆大势的血战,北冥打灭波旬肉身,镇下天魔本源气,其时魔女离暗忽生异变。她本是魔王的左眼所化,波旬入得深渊,看在魏十七的面上,并未将其收回,彼时遭遇大难,肉身崩坏,伏于离暗体内的神念从沉睡中醒来,意欲借她之手夺回天魔本源气,重现于世。魏十七张开十恶星域,操纵法则之力,将那一缕作祟的神念禁锢,离暗随之化为一枚天魔珠,浑浑

    噩噩,灵性沦丧。此刻他回转三界之地,若解开星力禁锢,投入现世的会是魔女离暗,还是魔王波旬?

    他犹豫半晌,将天魔珠收了起来,天魔神通诡异,瞬息万变,解脱离暗不急于一时,且待日后尘埃落定,再作打算。

    回溯光阴,破碎界壁,饶是魏十七十恶星躯完满无缺,元气终折损大半。玉清宫主赵元始知其所缺,命人奉上各色灵丹妙药,供其取用,魏十七也不客气,将丹药尽数收下,承他一个人情。

    魏十七立于冬至殿内,胸腔内一主三副四颗心脏怦怦跳动,起心意一唤,虚空扭曲,藏兵护法跨独角乌烟骓,从佛国中一跃而出,持定八棱破甲槊,作金刚怒目状。魏十七命其在此守候,引动兽纹臂甲,破开五明仙界,冥冥中一道伟力落于其身,欲削去他千载寿元,十恶命星血光大盛,降下磅礴星力,护佑其主,魏十七携屠真从容遁入五明仙界,落入仙宫正殿之中。

    赵元始察觉星力异动,猜想他是在修炼命星秘术,他屈指轻弹,在冬至殿外布下一道禁制,免得有人误入此地,惊动了五明宫主。

    南天门一十三宫浮于星域,在气机牵引之下,循着一条命运的曲线,驰往未知之所。三十载光阴倏忽而过,风平浪静,帝释天的陨灭只是个意外的小插曲,逃散的忉利天天众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这一日,玉清宫主赵元始心神不宁,有所感应,掐指推算片刻,起身离开玄都山,衣袖飘飘,径直遁出南天门,极目望入星域深处,若有所思。

    无移时工夫,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联袂而至,立于赵元始身后,三位宫主感应天机,心意相通,隐隐察觉到正阳门、瑶池与三十天外诸宫的气息,虚无缥缈,隐现不定。

    沉吟许久,孙道德徐徐道:“天庭回归在即,师兄可否拿定了主意?”

    帝子,天后,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若他们联起手来,南天门未必占得到上风,双方内斗打得

    天崩地裂,只会便宜了外人,须知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那位佛陀,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赵元始目视紫微星,沉声道:“帝星暗淡,大势倾覆,吾辈当秉承道心,勿为意气之举。”

    许灵宝眉梢微微一动,道:“师兄的意思是尽弃前嫌,合力扶持帝子?”

    赵元始道:“当年天帝出走,列御寇掀起内乱,致使天庭四分五裂,落到如今境地,尽弃前嫌却是一句空话。帝子虽祭天正告三界,重立天庭一角,气机引动诸宫回归,但他一日不掌弥罗镇神玺,即非是名正言顺的天庭之主,只是我南天门诸宫态度不明,又有大雷音寺如来佛法威胁,西华元君列御寇等才勉强放下芥蒂,静观其变。”

    许灵宝猜到了师兄的心意,皱起眉头,试探道:“谁人执掌弥罗镇神玺,便是天庭之主,师兄……并不看好帝子?”

    赵元始收回目光,字斟句酌道:“紫微星乃重元君之命星,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临天帝之位,自此紫微星称作‘帝星’。天帝之命星,方是‘帝星’,非是命星择紫微,即为天帝。”

    许灵宝与孙道德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当日五明宫主挟大势从深渊回归,推动紫薇星大放光明,那魏十七毫不犹豫截取气运,十恶命星压迫帝星,致使紫微暗淡无光,这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孙道德轻轻咳嗽一声,道:“师兄所言甚是,天帝陨落,帝子归来,吾辈当秉承道心,勿为意气之举。诸天本无帝星,天帝一脉也罢,五明宫主也罢,谁人执掌弥罗镇神玺,即为天庭之主。”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下去,若得天机所倾,气运所钟,赵元始执掌弥罗镇神玺,玉清元始天尊为天庭之主,也就不存什么帝星了。

    赵元始自然听出他言外之意,深深忘了孙道德一眼,叹息道:“师弟莫要忘了,佛法当兴,道法当灭,这天庭之主,天帝之位……”他摇了摇头,心底腾起一阵无法付诸言语的悲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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