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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猿     仙都txt下载     仙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节 终是不甘寂寞

    契将军星夜赶路,为囚龙所阻,会做何打算?他是一力挡下,还是推给契将军处置?囚龙打着禾煎禾大人的旗号,不知虚实,华隆头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忽觉得后背有些发痒,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目光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脸色顿时一寒,沉声道:“禾大人到此,华某自当回报,囚将军空口白牙,无凭无据,还请速速退开,莫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囚龙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嗤之以鼻,“数年不见,脾气见长,华隆头,莫要自误,你能否替你家契将军做主?”

    身后迟迟未有动静,华隆头胆气渐壮,嘿嘿笑道:“囚将军莫要虚张声势,一句话,让是不让?”

    囚龙心中倒有些犯怵,这华隆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句句强顶,毫不退让,难不成背后有人撑腰,底气如此之硬?他不觉皱起眉头,目光掠过华隆头头顶,落在远处山丘之上,两道静默的身影,立在前的是神将契染,背负双手,面无表情,落后半步的是一陌生大汉,双眸幽深,似海,似星空,似深渊,望之令人心悸。契染何曾收了如此厉害的手下?

    华隆头见他不再咄咄逼人,心中更是大定,正待再逼他一逼,免得撕破脸大家难看,蓦地里一阵怪风卷起,一头浑身黝黑发亮的铁猴窜将出来,抡起一根粗大的石棍夹头夹脑打去,囚龙吓了一跳,急忙提起棒槌招架。他体态狼?瑁?卸?攀得艚荩??鄹?星Ь?Γ?暗编ァ币簧?尴欤骷芸??谥泻鹊溃骸澳睦吹暮锿罚?绱瞬恢?ぃ ?/p>

    话刚出口,忽然记起禾煎禾大人的关照,百岁谷中有一劲敌,名为韩十八,与樊拔山联手斩杀了都铎,其人身旁有一铁猴,使一根石棍,颇有几分神通。他双眉倒竖,厉声道:“你这厮莫不是与西方之主暗通款曲?”

    华隆头怔了怔,脑筋转得极快,囚龙定是误会了韩十八的身份,连带怀疑上契将军,但这当儿百口难辩,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铁猴棍影重重压上,饶是囚龙力大无穷,一时也被那猴头压得无暇旁顾。华隆头摇摇头苦笑一声,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一声令下,麾下兵卒旋风般扑上前,重重围困,引而不发,将山坳围得如铁桶般,插翅难飞。

    囚龙一身蛮力大得异乎寻常,每一次棍棒相交,铁猴双臂巨震,几乎拿捏不住,它咬牙切齿打了十来棍,筋骨酸软,气力大减,忍不住嗬嗬大吼,高举水云石棍,从苍穹深处引来一道灭神光,迎头罩落。囚龙见此光来得凶猛,伸手在后脑一拍,分开颅顶八爿顶阳骨,一道血气箭一般窜出,将灭神光捅了个窟窿,急速向内塌陷,消散于无形。

    罡风灭神光威力大减,三界神通奈何不了深渊魔物,举手投足即被破去,铁猴岂会不知,它趁对方催动血气,攻势稍缓,将双肩猛一摇,铁链“呛啷啷”乱响,铁钳一根根从筋骨内挤出,血舍利从沉睡中苏醒,气息冲天而起,刹那间脱胎换骨,直如魔神附体。囚龙吃了一惊,隐隐觉得这手段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铁猴高举石棍涌身上前,气力暴涨,囚龙挥动棒槌接了几棍,借力卸力,顺势向后退去。

    华隆头见铁猴抖擞精神,一气压得囚龙没有还手之力,不觉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山丘之上不见韩十八的身影,契染打了个隐蔽的手势,命他痛下杀手,无须顾忌。华隆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契将军终是不甘寂寞,有韩十八相助,决意撕破脸向三巨头挑战,他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恶念横生,暗暗驱使精锐绕开铁猴囚龙,向落入重围的魔物大开杀戒。

    厮杀声此起彼伏,血流遍野,囚龙百忙之中瞥得麾下兵卒如割麦割稻般成片倒下,怒火直冲天灵盖,大喝道:“华隆头,你这腌?泼才,禾大人当面,还敢挑拨离间,自寻死路!”

    禾煎禾大人?华隆头顿如五雷轰顶,吓了一大跳,伸长了头颈四下里窥探,小心肝扑通扑通一个劲乱跳。铁猴跟着魏十七从三界杀入深渊,入眼入耳的人物不外乎如来魔王天后帝子元君三皇六王四方之主,闻得禾煎之名,哪里放在心上,石棍连绵不绝,愈发沉重。囚龙稍稍分神,差点被一棍扫中,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忙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与那猴头硬战,渐渐扳回了颓势。他手中那根棒槌来头不小,乃是禾煎采集天外陨铁打造的神兵,笨重狼?瑁?仓挥星袅?獾劝紊狡鹪赖牧k糠娇稍擞米匀纾??镉胫?ふ蕉嗍保?ζ?患酰??剖?魅从行┏挪蛔。??ゑ淞眩?樾俭洹?/p>

    囚龙身经百战,早察觉对方那棍顶不住,手腕倾翻,将一根笨重的棒槌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反复击在棍身同一处,巨力数度交加,水云石棍“砰”的一声断为两截,猴头顿时慌了手脚,手里提着两支断棍,急得哇哇乱叫。囚龙趁机抡起棒槌,横敲竖打,虎虎生风,铁猴正没辙,忽然毫毛根根倒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刹那间淹没了千军万马厮杀,囚龙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忙不迭收回棒槌挡在胸前,总算他洪福齐天,侥幸逃过一劫,虚空中蓦地飞出一根赤铜铸恨棍,点在棒槌之上,磕得囚龙眼冒金星,哇地喷出一口淤血,胸中空荡荡使不出力。

    铁猴大喜,弃了手中断棍,毛手毛脚将赤铜铸恨棍抢在手中,双臂吃到分量,铁血煞气扑面而来,心窍中血舍利欢欣鼓舞,想和相应,铁猴忍不住纵声长啸,前三后四丢了几个解数,起棍滚滚攻上前,一棍比一棍狠,一棍比一棍重。囚龙深吸一口气,将翻滚的气血强行压下,勉力与之激斗,终究暗伤在身,不能十分发力,被那猴头杀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明明胜券在握,斜地里飞出一棍,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囚龙脑中电光石火一闪,那是韩十八出手了!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当机立断,窥准来势,勉力将赤铜棍推到一旁,倒拖着棒槌扭头就走。

第六十四节 雷声大雨点小

    囚龙虽长得丑陋粗笨,心中却有几分小算计,他奉禾大人之命阻止契染进军百岁谷,自知势单力孤,若契将军不卖账,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大军冲击,是以见华隆头有恃无恐,趁自己被铁猴缠住,痛下杀手之际,故意叫一声“禾大人当面”,以作牵制,如能令对方疑神疑鬼再好不过。只是囚龙万万没想到,契染不惜撕破脸面也要进逼百岁谷,决心如此之大,始料未及。

    铁猴得了赤铜铸恨棍,一开始有些手生,耍了片刻便得心应手,攻势绵绵不绝,棍棒所向,直指周身要害。囚龙连施手段,俱被对方一一化解,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光杆司令,麾下魔物被屠戮一空,无一幸存,他暴跳如雷,偏生奈何不了那猴头,渐渐心底有些发凉,生怕稍不留神,一世英名交待在这里,日后禾大人纵然为他讨回公道,亦于事无补。

    禾煎非是宽厚大量之人,各为其主,既然狠狠得罪了他,那就干脆得罪得彻底些,华隆头将心一横,命麾下精卒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困,不令囚龙有脱逃之机,一旦露出破绽,便挥军一拥而上,将其乱刀乱枪一气打灭。囚龙察觉到苗头不对,危机重重,腾出左拳在胸口连捶七下,咚咚有声,张开血盆大口呼出一团赤红的火焰,将浑身上下烧了个通透,他稳稳立于烈焰中,一声暴喝,起棒槌抡在赤铜铸恨棍上,气力暴涨,铁猴怪叫一声,立足不稳,连人带棍飞将出去,如流星坠地,撞倒数十魔物,一个个骨碎筋断,脏腑成泥,死状惨不忍睹。

    囚龙击退铁猴,大步流星奔向华隆头,神威凛凛,无人敢挡其锋芒。众目睽睽之下,华隆头哪里敢避战,遥遥甩出一根血气长鞭,化作一抹流光,将对方双腿缠得结结实实,扭身背在肩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倒拖九牛回,囚龙却纹丝不动,只将周身烈焰一卷,长鞭寸寸折断。华隆头早有准备,故意使岔了力,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向前扑去,离对方越远越好。

    铁猴吃了点小亏,哇哇大叫,翻身跳将起来,起棍砸向他后背,囚龙微微伏低身躯,反手将棒槌一荡,两股巨力相交,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方圆百丈内魔物尽被震倒,如醉酒一般,半晌爬不起来。铁猴咬紧牙关,噔噔噔连退十余步,头一遭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连水云石棍都打折了,哪里肯就此放手,心窍中血舍利暗相呼应,双眸染上一层狰狞血色,心神渐被凶戾之气所摄,如癫如狂,不要命似地杀上前,死死缠住囚龙不放。

    二人打得烟尘四起,土石乱飞,魔物大军不断向外避让,渐渐退出山坳去。华隆头看得心惊肉跳,也就是那猴头力战不退,易地而处,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九条性命,也挡不住囚龙如此神威,禾煎禾大人麾下数得着的猛将,果然非常人可敌。他心中忽然转过念头,那猴头已如此了得,其主人更是厉害,有韩十八鼎力相助,难怪契将军有底气跟禾煎叫板!

    这等激战,已非他所能插手,除非不惜麾下兵卒,那成千上万的性命去填,或可将囚龙一举剿灭,不过即便他有这个心,契将军也断不会答应,华隆头眼光闪烁,调兵遣将,暗暗等待着时机。

    契染等了多时,不见禾煎现身,心中微有些失望。

    此番七将征讨樊拔山,从表面看转轮王因都铎之败勃然大怒,不惜尽遣麾下兵马,以泰山压顶之势扫平百岁谷,剑指西方之主樊隗,决心之大,他人纵有意插手,亦要好生掂量一下。但魏蒸、禾煎、顾汶、牵机、百里藤、简泉、契染出征之前,转轮王有言在先,谁人率先击破百岁谷,斩灭樊拔山,逼退西方之主樊隗,便可得他亲自指点,入深渊之底修炼三载。他人也就罢了,契染深知三皇六王真身便落于深渊之底,合力镇压深渊意志,若能入深渊之底修炼,三载光阴抵得上千年苦修,万万不可错过。

    击破百岁谷,斩灭樊拔山,都非难事,难的是逼退西方之主樊隗,又不至于伤筋动骨。牵机大军距离百岁谷最近,但她自知实力浅薄,无法争夺深渊之底三载修炼的机缘,故此停军于吞象山,止步不前,不愿为他人作嫁衣裳,但“平安坐家中,灾祸从天降”,魏十七横空出世,奔袭吞象山,斩杀牵机,麾下兵将作流云散,侥幸逃过一劫的只有邱一貉。消息传开去,众人各怀心思,不愿啃硬骨头,唯有魏蒸心高气傲,只身飞遁吞象山,与魏十七一战,铩羽而归。

    及至“深渊之子”降临泰卢火山,樊隗真身亲至,出手争夺“深渊之子”不果,触犯众怒,元气大伤,伏岳、北冥、转轮王,阴酆王、幽都王、平等王、草窠、郎祭钩八道投影尽皆湮灭,杳无音讯,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纸包不住火,魏、禾、顾三巨头得闻泰卢之变,暗通款曲,决意联手将百里藤、简泉、契染三神将排除在外,合力进军百岁谷。

    契染并不知晓三巨头的谋划,但局势发生微妙变化,偏生转轮王杳无音讯,唤醒千枝万叶血气丹势在必行,海量血气,唯有向百岁谷谋求,囚龙突如其来阻路令他心生警惕,当机立断,他决意与韩十八联手,与禾煎好生做上一场,有机会的话,干脆把三巨头变成二巨头,少一个上位的阻挠。

    从始至终禾煎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无论是看破虚实隐忍不出,还是真身远在千里之外,契染的打算落了空,雷声大雨点小,只围杀一个囚龙,得罪了禾煎不算,还打草惊蛇,他不觉摇摇头,心中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是坏事,也是好事,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即便算计不到禾煎,借此机会与韩十八合作无间,亏欠的好处越多,彼此交情也越深,不打不相识,不欠不成交,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想到这里,契染也不愿再耽搁下去,扭头招呼一声,仓谷糜等候在山丘下,早已迫不及待,闻声领命,咆哮着现出“巨灵之躯”,直奔囚龙而去。

第六十五节 事有轻重缓急

    铁猴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安,见仓谷糜赶来相助,一口气直冲卤门,在心中大叫道:“长长长长长!”血舍利猛地一颤,血丝密布每一寸血肉,如蛛网缠绕,血气蒸腾,身躯暴涨,化作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猿,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抡起赤铜铸恨棍,使出浑身气力,一棍便将囚龙生生打飞,随即如泄了气的皮囊,缩回原状,神情颇见委顿之色。

    囚龙百忙之中双手托起棒槌接下这一棍,巨力横扫,摧枯拉朽,双臂寸寸折断,筋骨皮肉炸成一团团血雾,棒槌回击撞在胸口,身不由己飞将出去,腿脚着地犁出两道深沟,脊椎扭成一根麻花,可怜,如此生龙活虎的大汉,被这一棍打残。

    仓谷糜急忙收住脚步,喷张的血脉跳个不停,心头热血却冷了下来,仿佛有鬼魅在后颈吹了口气,没由来打个寒颤。他低头看看囚龙,血肉模糊一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体内大伤小伤不知凡几,伤及根本,便是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那猴头,怎地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铁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志得意满,扛起赤铜铸恨棍,一摇一晃蹩向囚龙,忽然耳廓一牵,听到主人命他退下,不容置疑,它呲牙咧嘴打了个喷嚏,只得悻悻然退去。契染瞳仁一缩一放,顿时明白了韩十八的用心,既信守承诺,不争血气,又逼自己表明心迹,断了退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从来争权争位,双手不可能干干净净,他双眉一挑,举步跨出,身影掠过长空,径直落在囚龙之前,毫不犹豫探出右手,将他一颗心生生掏出,顺势收去血气。

    囚龙于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身亡,禾煎麾下赫赫有名的悍将,冲阵拔寨,万夫不当之勇,竟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始料未及。仓谷糜只觉诧异,不明契将军为何如此急切,亲自出手取囚龙性命,华隆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囚龙一死,契将军与禾煎之间再无斡旋余地,日后相逢,凶多吉少。

    契染将囚龙遗下的陨铁棒槌丢与仓谷糜,一声令下,麾下兵卒齐声呐喊,再度踏上征程。

    远在千万里之外,魔物大军漫山遍野,直叩百岁谷鬼门关。

    禾煎面白无须,形貌清隽,颇有文士气质,与那些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魔人绝不相类,他孑然一身,枯坐于荒山之巅,遥望大河蜿蜒注入鬼门关,手中提着一只焦黄的葫芦,慢条斯理喝着冷酒,身旁数里之地空无一人,不得召唤,谁都不敢靠近。那葫芦亦是一宗宝物,看上去小巧玲珑,只得巴掌大小,禾煎喝了一口又一口,总也不见底。

    远处传来魔物的哄闹声,一阵轻一阵响,如海涛摇曳着孤岛,粗鲁莽撞,不识眼色,彼辈天性如此,也无可违逆。禾煎将酒葫芦晃了晃,忽然心血来潮,伸手入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浑圆透亮的珠子来,看了一眼,捏于掌中揉搓片刻,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低头沉思,连酒都忘了喝。

    深远魔物不善炼制法宝,最多打造一些粗笨的兵器,难得有好材料,偶然能打造一两柄神兵利器,半是人工,半属天意。禾煎手中这颗明珠也只寻常,并非什么玄妙的宝物,其中点入了四团血气,晶莹剔透,状如宝石,此刻已碎了其一,黯淡无华。囚龙已死,血气溃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本在意料之中,令他在意的是,契染居然有如此手段,如此魄力,不惜撕破脸面,也要争上一争。

    他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禾煎沉吟良久,将葫芦凑到嘴边,连着喝了五七口,酌地一泼,聊以祭奠囚龙,举目望向暗藏杀机的百岁谷,微微皱起眉头。抛开契染不论,百里藤、简泉业已知难而退,三巨头驱大军压境,试探着发起攻击,连日来血战不断,俱被樊拔山打退,谷内地势险要,多有悬崖峭壁瘴气沼泽,易守难攻,更藏了数万精卒,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万载收罗无数,强攻非是上策。更何况,西方之主樊隗大势已去,连战连败,手头只剩这一处根本之地,失了百岁谷,便成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卷土重来,以常理推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一场龙争虎斗,樊隗吃了大亏,铩羽而归,魏蒸、禾煎、顾汶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将诸神将排挤在外,突起发难,大军压进百岁谷。眼前战事陷入僵局,拖下去对己方不利,禾煎权衡利弊,决意说服魏、顾二将,趁着混战之际,亲身杀入谷去,意欲毕其功于一役。

    心意已决,禾煎将身一纵,化作一道若隐若现的魅影,翻山越岭,横渡虚空,如飞鸟般径直落于鬼门关旁高崖之上,举目望向百岁谷深处,屈指轻弹,两道血气一闪而逝,消失于千丈之外。

    他负手而立,耐心等了片刻,破空声骤然响起,魏蒸、顾汶二人应约而至,转轮王麾下三巨头齐聚于崖头。长夜过后,三轮赤日并行于天,光焰万丈,脚下是银光粼粼的大河,百岁谷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团团瘴气从山林泽地间腾起,云遮雾绕,步步凶险。

    魏蒸出言道:“难得禾道友主动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禾煎目光一闪,沉吟道:“却有一事出乎意料。吾遣囚龙前去劝阻契染,他拒不理会,反将囚龙斩杀,眼下正挥军杀往百岁谷。”

    魏蒸闻言一怔,皱眉道:“契染竟斩杀了囚龙?”

    禾煎道:“此事确凿无疑。”

    契染虽列五神将之一,战力却并不出挑,此子心性跳脱,不思进取,素来一个人胡闹,与诸将关系若即若离,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这一遭竟露出獠牙,敢与三巨头相争,不知是深藏不露别有所恃,还是一时糊涂犯起了浑。

    顾汶轻声道:“他若赶到百岁谷,不宜阻挠,免得自乱阵脚。”

    魏蒸觉得有些棘手,向禾煎道:“禾道友的意思呢?”

    禾煎徐徐道:“事有轻重缓急,囚龙之事为轻,日后吾自有处置,百岁谷之事为重,无论契染到与不到,吾三人须先行图谋。”

    魏、顾二将对视一眼,双双颔首称善。

第六十六节 镇柱不可动

    契染被王上的许诺冲昏了头,不惜得罪三巨头,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何况死的是囚龙,魏蒸并没有放在心上。顾汶心思周密,没有轻轻揭过,冷不丁多问了一句,“囚龙究竟殒命于谁人之手?”

    禾煎叹息道:“这却是不知,待契染赶至百岁谷,再细细问他吧。”

    顾汶隐约觉得其中有蹊跷,囚龙的手段他心中有数,契染将其灭杀,不知要填上多少魔物的性命,如何还有余力赶赴百岁谷,争夺那缥缈的机缘?不过禾煎既然自有打算,不愿深谈下去,他也犯不着揪住不放。

    禾煎道:“泰卢火山一战,樊隗受伤非轻,眼下不知去向,攻伐百岁谷势在必行,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魏蒸笑道:“这数日试探也试探够了,如何攻伐百岁谷,禾道友不妨说来听听!”

    禾煎道:“樊拔山据有地利,百岁谷中潜伏杀机,不利大军讨伐,吾等何不联手杀入谷中,斩灭樊拔山,彼辈群龙无首,定能一击而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樊拔山一死,除非樊隗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否则的话,百岁谷必成土崩瓦解之势。但百岁谷中,当真只得樊拔山一人主持大局么?魏蒸暗自琢磨,将目光投向顾汶,却见他亦沉吟不语,显然有所顾忌。

    魏蒸干脆将话挑明道:“樊拔山麾下尚有孙瘸子胡疯子二将,单凭此三人,不足为虑,可虑者唯在其余。若按部就班,驱使大军徐徐压进,樊拔山即便落败,也有退路可走,最不济弃了百岁谷远遁,未必就殒命于此,存了侥幸之心,不至死斗。吾三人若联手杀入,生死一线,势不可逆,万一樊拔山狗急跳墙……百岁谷中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他经营万载,固若金汤,手头难保不握有镇柱镇将……”

    “镇柱”之由来并非隐秘,知者甚众,洞天小界得血气滋养,天长日久,机缘巧合,可孕育出一宗宝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即为“镇柱”。镇柱之内藏有一道奇气,乃洞天本源所在,以海量血气催动,可衍化千万铁骑,奇气不竭,铁骑不灭,更有甚者,铁骑之中或有强将横空出世,名为“镇将”,其神通广大,不可力敌。

    深渊浩瀚无涯,洞天小界不知凡几,得以孕育“镇柱”者为数不多,一旦取走“镇柱”,洞天随之崩塌湮灭,无可挽回,毁一处便少一处。洞天小界有诸多妙用,单是灵药宝材便不计其数,杀鸡取卵殊不可取,非是长久之计,是以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对“镇柱”所在秘而不宣,生怕有短视之辈妄取,非到迫不得已,绝不轻易下手。

    亿万魔物应深渊本源之力而生,各为其主,彼此争夺血气,寻常小打小闹不在话下,并不伤筋动骨,唯有深渊主宰插手其间,投入镇将铁骑,方可称之为“血战”。血战一起,厮杀旷日持久,不死不休,苍穹之下尽为修罗场,谁都无法独善其身,谁都不愿轻易启衅,更何况,三皇六王渐渐察觉,深渊意志因血战而壮大,再不及时收手,势将难以压制。

    “镇柱”一物关系重大,诸方主宰把持极紧,不容旁人轻易插手,魏、禾、顾三巨头位高权重,却也无缘“镇柱”,魏蒸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顾汶的顾忌亦正在此。禾煎早已虑及这一节,徐徐道:“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早已达成协议,镇柱不可动,血战不可起,樊拔山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掀起血战。”

    顾汶道:“利害所在,犯浑在所难免。”弦外之音指向契染,原本以为三巨头联手,诸神将必定退避三舍,没想到竟跳出一个愣头青来,不依不饶掺上一脚,成为意料之外的变数。

    禾煎心中微有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樊拔山即便有意犯浑,也犯不得浑,衍化铁骑镇将须消耗海量血气,非是深渊主宰,数万载积累,无可为之,镇柱在樊拔山之手,只可当一宗收放兵卒的法宝,无从驱使奇气,引动血战。”

    魏蒸愕然道:“禾道友从何得闻?”

    禾煎摆摆手道:“因缘际会,偶然听得,却是确凿无疑。”

    顾汶若有所思道:“数千载之前的那一场冲突堪称激烈,打到陆海崩坏,天昏地暗,却也只局限于一隅,及至诸位主宰相继降临真身,引动镇柱内铁骑,血战骤起,席卷深渊,无人可置身事外,如此说来,镇柱才是血战的关节所在……”

    魏蒸打量着禾煎,神情有些古怪,后者摆摆手坦言道:“所知仅限于此,别无其他,斩杀樊拔山可行,逼迫樊隗风险太大,谁都承受不起血战的后果。”

    顾汶心中寻思,如此看来,王上只命守住百岁谷,逼退西方之主樊隗,其中的分寸甚是微妙是了,即便吾等倾巢而出,拼死一战,亦奈何不了樊隗,根本无须将个中缘由说破说透。他权衡片刻,沉声道:“也可,先杀入百岁谷,斩了樊拔山再说,兵卒若损失过大,未必抵得住樊隗的反扑。”

    魏蒸猜测他如此快就下定决心,多半是觊觎樊拔山手中的“镇柱”,他心中暗暗冷笑,向禾煎颔首示意,此事可行。

    禾煎道:“择日不如撞日,眼下即动手,如何?”

    魏蒸顾汶微感诧异,左右一寻思,禾煎提议虽然仓促,却也无伤大雅,当下应允下来。三人略作计议,旋即各显神通,悄无声息潜入百岁谷内,轻易避开暗哨的耳目,四下里搜索樊拔山的藏身之地。

    樊拔山乃西方之主樊隗麾下赫赫有名的大将,按说血气旺盛,直如黑夜的熊熊烈焰,直冲天际,一目了然,然则魏蒸、禾煎、顾汶兵分三路悉心探查,百岁谷中血气为瘴气遮掩,明灭隐现,弱不可察,搜寻良久,亦未见樊拔山的踪影。

    顾汶将飞遁之势一收,立定于林梢,暗自推算,樊拔山若非另有秘术掩饰血气,便是置身于洞天小界内,深藏不露。

第六十七节 口中有口

    一十三处洞天小界,入口锁钥尽在樊拔山之手,顾汶纵有神通,亦无法轻易寻出,他忖度片刻,决意行“打草惊蛇”之策,大开杀戒,随意挑了一处血气汇聚之地,星驰电掣般急掠而去。

    百岁谷中暗伏沼泽瘴气,非是熟知地貌的老马,保不定就一脚踏进天险中,不得脱身,顾汶仗着神通了得,周身血气缠绕,瘴气不得侵,足尖轻一触地,不论泥沼山石,只须借得分毫微力,便一掠十余丈,直如御风而行。

    山重水复,一无阻拦,行了无多时,转过数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群山插天如柱,白练也似的瀑布隆隆注入深潭中,水雾迷蒙,湿漉漉的岩石团簇在一起,粗细高矮,错落有致,形同无数半开的花骨朵,将方圆数里挤得满满当当。好一处所在,分明血气聚集,却无有半个魔人在,顾汶不觉皱起眉头,暗自警惕,以他的眼力尚且被蒙蔽,白白扑了个空,难不成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他立于石块之上,举头四下里眺望,忽然心头一跳,却见一人坐于山巅瀑布之旁,孑然一身,以手支颐,泥塑木雕般静默不动,阳光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血气播撒,碎作星星点点,无异于千百魔物。顾汶眯起眼睛,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略一沉吟,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那厮分明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的悍将左彪,性情甚是古怪,喜怒无常,独来独往,他与樊拔山并无交情可言,此番当是领了樊隗之命,前来相助。

    这些年来樊隗屡战屡败,作困兽斗,麾下兵将死的死,散的散,可堪倚重的羽翼愈来愈少,左彪现身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樊隗决意死守百岁谷,是啃骨头崩了牙,还是吃到肉满口油,其中的差别判若云泥,一念及此,不禁萌生了退意。

    正当他犹豫之际,左彪身形一动,慢吞吞站将起来,骨节“嘎吱”轻响,如生锈的铁门枢,顾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魏蒸张开一双漆黑的翅膀,无声无息掠过半空,忽将双翅一收,猛地坠向崖头,显然已经留意到左彪。

    顾汶顺势改了主意,他与魏蒸联手,当可击杀左彪,斩断樊隗一条臂膀,樊拔山失去强援,跳腾不了多时。

    魏蒸双足落地,顾汶冉冉升起,成掎角之势,将左彪遥遥锁定。二人不约而同发觉对方有些不对劲,那左彪半瘫着脸,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角淌下亮晶晶的唾涎,双臂耷拉在体侧,摇来晃去,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却似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判若两人。

    顾汶神情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提醒一句,左彪浑身一抖,裸露在外的肌肤泛出无数血丝,整个人忽地飞起,四肢软绵绵仿似触手,张牙舞爪扑向魏蒸。魏蒸闷哼一声,鼓荡血气,双拳齐齐轰出,拳力有如实质,凝结成柱,瞬息扫过长空。

    左彪有如神助,未等拳力及体,身躯骤然拉长,柔若无骨,扭成一个弯曲古怪的形状,堪堪让过分毫,“啪嗒”一声落在魏蒸肩头,四肢将他紧紧缠住,张开大口,狠狠咬向他喉咙。魏蒸身经百战,破敌无数,却从未见此等手段,双臂腰腿俱被紧紧抱住,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仓猝之间争之不脱,眼看对方张口咬来,喉咙深处闪动一团血光,将吐而未吐,隐隐缩着一条诡异的舌头。

    仓促一瞥,魏蒸心中发毛,猛地扭转头颈,以头作锤,重重砸在左彪脸上,这一击突如其来,近在咫尺,左彪如何避让得开,“砰”一声响,铜头撞铁头,二人耳畔嗡嗡作响,然而令魏蒸始料未及的是,左彪的脑袋被撞得向后仰去,毒蛇般的舌头窜将出来,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长舌当如毒蛇一般张开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将他前额洞穿,搅散脑浆,从后脑窜出,嘶嘶尖叫。

    顾汶窥得真切,头内藏头,口中有口,居然还会嘶叫,饶是他见多识广,见怪不怪,此刻也不禁吓了一大跳。魏蒸遭此重创,身躯化作漫天火星,席卷一空,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跳将出来,有棱有角,翻来滚去,喷吐磅礴血气,再铸一尊铁佛,红黑糅杂,肌肉鼓胀,作金刚怒目之状,起拳相击。

    拳锋撕破虚空,惨白的裂痕一闪而逝,顾汶见魏蒸动了真怒,倒也没有贸然插手,那左彪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与之前绝不相类,恐怕不止露出端倪的这些手段,魏蒸既然变身为金刚不坏铁佛身,不损不毁,不死不灭,且让他再试探一番。

    左彪脑筋有些不大灵光,故计重施,挥动四肢如大鸟般扑去,这一回魏蒸有了防备,直待他扑入身前三尺之地,才合身撞上前,一气击出百十拳,拳影重重,铺天盖地,任凭对方如何扭来扭去,终须吃个结结实实。

    拳头雨点般落在对方身上,扑扑扑扑扑扑扑,密如羯鼓,左彪被打得前仰后合,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还手之力。魏蒸拳力越来越重,打得兴起,陡然间发一声喊,声震四野,一拳将左彪击飞。

    顾汶脸上肌肉一跳,觉得魏蒸也有些脑筋不灵光,打就打了,还大声吆喝,生怕樊拔山不知道么?转念一想,若樊拔山被引出来,反倒是好事,就怕他当缩头乌龟,藏身于洞天小界内,找都没处找。

    左彪吃了百十拳,皮肉毫无破损,筋骨脏腑尽皆成泥,按说绝无生还之理,然则不知何故,体内血气不散,血丝弥漫,活死人,医白骨,顷刻间回复如初,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面瘫的模样,大鸟般漂浮在空中,大小眼盯着魏蒸不放,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魏蒸隐隐觉得不对劲,左彪如此难缠,显然不是原先的手段,脱胎换骨,整个换了个人,必定是借助外力,他顿时记起西方之主樊隗麾下千手千臂吴千臂,铁钎锁血气,恍然大悟,沉声道:“那厮业已被血舍利左右,迷了心窍,舍利不碎,肉身不破。”

    顾汶却听而不闻,一双眼望向山林深处,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第六十八节 横空出世

    魏蒸见顾汶毫无反应,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还没看清他究竟察觉到什么,左彪怪叫一声再度扑上,五指并拢如刀,手臂暴长,由实转虚,刷地斩向他后颈。这一斩蓄势已久,甫发即至,魏蒸只觉眼前一花,后颈已遭重击,饶是他变身为不坏金刚,亦被打了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左彪得势不饶人,四肢忽长忽短,与触手一般无二,从种种诡异的角度频施偷袭,疾若流光,稍纵即逝,魏蒸数度伸手去抓都抓了个空,一时间有些狼狈。

    顾汶并不在意魏蒸与左彪打得热闹,目不转睛盯着山林深处,慢吞吞伸出手来,五指捏定法诀,屈指轻弹,一缕血气化作小蛇,飘飘悠悠向前探去。山林之中草木摇曳,透着几分诡异气息,血蛇亦逡巡不前,似有所忌惮,不愿靠近。顾汶鼓气一吹,那小蛇顿时盘作一团,猛地弹出,却似撞入猛兽的大口,送上门的小食,一口吞去,就此无影无踪。

    顾汶神情平添几分凝重,这一缕血气中藏有他凝成的烙印,轻易不得抹杀,被对方夺去,却似泥牛入海,湮灭无迹,这等手段见微知著,不可小觑,若不幸恰巧是对头,这一趟孤身闯入百岁谷,却有些鲁莽了。

    顾汶眼目机敏,察觉有人暗中窥视,出手试探,既然露了形迹,契染不再遮遮掩掩,当下从山林中缓步而出,朝他颔首致意,打了个手势,脸上似笑非笑。顾汶弹出那一道血气暗藏玄机,易收难灭,一旦钻入体内,如附骨之疽,最是阴损不过,他自忖降服不了,又不愿在他跟前示弱,暗暗以镇柱将其收去,借黑骑之力,轻易磨灭。

    顾汶对他倒有几分欣赏,百里藤简泉之辈患得患失,毫无血性,稍遇阻挠便退缩不前,错失机缘,自绝前途,三巨头又怎样,无有遇佛杀佛遇神斩神的决心,如何能成为人上之人?契染虽然行事跳脱,心性不稳,这一回迎难而上,毫不犹豫斩杀囚龙,孤身闯入百岁谷,令他刮目相看。欣赏归欣赏,芝兰也罢土石也罢,阻了他的路,那是一概要踢走的。他伸手点了点对方,低笑道:“百岁谷中危机四伏,非你所能自由来去!”

    契染心知肚明,樊拔山之辈固然是劲敌,魏、禾、顾三巨头又何尝不是他的危机,他掀动眉梢,笑嘻嘻道:“顾将军良言自当牢记,不过契某并非孤身前来,得王上恩准,许下多少好处,才招揽到一个得力的帮手,欠了一屁股债,这次若不能捞回本,才是亏大了!”

    有人相助,故此有底气与三巨头做上一场,这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得王上恩准”这句,露出了些许端倪。顾汶皱起眉头,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当下追问道:“不知是何许样人物,竟能入王上的法眼”话才出口,忽然心有所动,顿记起一人,露出深思之色。

    左彪挥动四条触手此来彼往,扭曲变幻,如暴风骤雨般袭去,无一落空,魏蒸立定脚跟,半身前仰后合,仗着一身钢筋铁骨,尽数接了下来。他伸出一双胳膊,左一抓右一抓,抓抓落空,速度却越来越快,换化作两团黑影,远远望去,宛如千手千臂,渐次追上了对方的攻势。

    契染退开数步,袖手旁观,摆明了不打算插手,魏蒸暴跳如雷,战况如此激烈,他便是想插手,也没这个机会。顾汶好奇地打量着他,十分心思,倒有七八分落于契染,此子韬光隐晦多年,忽然锋芒毕露,若说没有王上暗中遮掩,如何能瞒得如此之紧,连他们都看走了眼。

    魏蒸体内血气蒸腾,战到酣处,呼呼喝喝,一声比一声紧,陡然间双臂一长,十指如钩,狠狠抓住一条触手,奋力一扯,竟扯之不断。左彪身形为之一滞,挥动剩下三条触手将他腿脚死死缠住,张开大嘴,正待扑上前撕咬,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横空出世,从他身后一掠而过,五指插入后心,金光闪处,摧枯拉朽破开骨肉,直取心窍,将一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血舍利,轻轻巧巧夺去。

    左彪一声惨叫,声嘶力竭,触手化作四肢,身躯千疮百孔,惨无人形。魏蒸猛一发力,将他一条胳膊生生扯断,顺势抡起身躯,如擂鼓般在崖头一通乱砸,直砸得血肉横飞,脏腑成泥。

    顾汶放眼望去,只见那暴起偷袭之人并不趁机远遁,而是立于契染身旁,神情淡然,气息晦涩,周身没有半点血气鼓荡的征兆,分明来自深渊之外。顾汶念头急转,记起魏蒸所言,心如明镜,契染所说的得力帮手,便是那斩灭都铎,击杀牵机的韩十八!契染自承“许下好处”非是诳言,姓韩的待价而沽,哪一方出得价高,他便相助哪一方,有王上默许,契染自然狮子大开口,说动他鼎力相助。

    一切都说得通,一切都昭然若揭,契染不愿放弃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决意争上一争,并非一时冲动,鲁莽行事,魏、禾、顾三巨头始料未及,终是失算了。

    魏蒸发泄出胸中怒火,将左彪残尸一丢,记起他头内藏头,口中有口,心中不禁有些膈应。他举首望向魏十七,目光不善,契染生怕他当场发作,抢先解释了几句,魏蒸冷哼一声,将信将疑,不过他领教过此人的厉害,三度变身,兀自奈何不了对方,他非是莽撞之辈,面上冷冰冰一言不发,心中却有些忌惮,契染得其相助,羽翼丰满,不可再小觑。

    魏、顾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入百岁谷,自当同仇敌忾,要翻脸也留待日后,先解决了樊拔山再说。

    二人打得天翻地覆,声震霄汉,百岁谷中偏生无人前来查看,此事殊为可疑,更蹊跷的是,禾煎居然不见踪影,连气息都泯然无迹,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追入洞天小界,有所发现?顾汶微一沉吟,提议兵分两路,深入百岁谷,搜寻禾煎的下落。

第六十九节 血舍利手链

    魏、顾二人一言而决,丢下契染抽身离去,不容他置喙,至于那韩十八,不论名实皆属“外人”,无须征求他的意见。三巨头果然自视甚高,于细微处可见一斑,契染落了脸面,神情有些尴尬,嘿嘿低笑几声,却并没有表现出不悦,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他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眉头微蹙,似乎在琢磨什么心思,一时也不便打扰他。

    契染麾下大军由仓谷糜华隆头统领,驻扎于千里之外,小心戒备,魏十七亦留下铁猴,助柯轭牛镇守营盘,二人先入百岁谷探查,果不其然,谷中波诡云谲,危机四伏,正主匿而不见,反倒是左彪横插一杠,得血舍利之力,足以跟魏蒸相抗衡,这等人物若多来几个,樊隗即便不露面,百岁谷也是一块啃了崩牙的硬骨头。

    三巨头分分合合,虽然各怀心思,终究是一路人,契染只得魏十七相助,别无可堪倚重的帮手,要想火中取栗,非是易事。左彪的出现让他隐隐感到不安,左右是等,契染随手折了一根枯枝,蹲在尸骸旁挑来拨去,血舍利被夺,肉身尽毁,只剩下一堆看不出模样的血肉,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没有亲眼看到血气的下落,他终究有些不放心。

    魏蒸顾汶绝不会疏漏这么明显的线索,他们轻轻放过,不顾而去,显然是心中有了定见,难不成是被那韩十八一并收去了?他要这血气又有何用?

    契染并没有猜错,事实比他想象的更为离奇。魏十七趁其不备,暗下绝户手,以“诛仙金符”破开左彪的躯壳,将“血舍利”生生剜出,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左彪一身血气随之弃他而去,投入血舍利中,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魏十七对“血舍利”一物并不陌生,铁猴孙悟空便炼化了一枚,入得深渊后,机缘凑巧,又得了三枚,一枚水汽氤氲,一枚冥顽不灵,一枚寒意森森,彼此并无勾连融合的动静。樊拔山曾言,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散落各处不知凡几,凭借此物可习得一宗神通,然则催动血舍利须消耗海量血气,事倍功半,后患无穷,故此并不看重。

    魏十七炼就“十恶星躯”,对血气并不看重,他将血舍利纳入灵机池内,倒也多了两宗神通,引动寒意,身化水雾,用好了,前者可抵十万劲卒,后者可抵强敌一击。左彪体内这一枚血舍利神通诡异,他见猎心喜,出手抢夺,原本不无期待,谁知一入手便察觉不对劲,那血舍利哪里是寄人篱下,分明自俱灵性,吞噬了左彪的血气,如牵线木偶般操纵肉身,自行其是。

    血舍利失了寄存之躯,感应到血肉的气息,凶性大发,一个劲往掌心钻去,魏十七生怕露出端倪,惹出是非来,故作沉思之状,暗中将那枚血舍利收入“一芥洞天”内,隔绝深渊,置于参天造化树下。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血舍利暴跳如雷,横冲直撞,直欲破空遁出洞天,重归深渊,参天造化树元气未复,有气无力垂下无数枝条,将血舍利团团裹住,不令其逃脱。

    血气骤然化作蓬勃烈焰,将造化树枝烧作灰烬,血舍利飞将出来,闪动着妖异的光芒,戾气缠绕,桀骜不驯,绕着造化树转了几圈,似乎觉得难以下口,微微一颤,旋即化作一道赤光,直奔远处那座钢筋混凝土的森林而去。那是魏十七心中最大的秘密,岂容此物轻易窥探,他正待施展手段将其降服,那血舍利忽然去势一收,停滞于空中,滴溜溜乱转,血气缠绕,如火如荼,瞬息幻化出百余道血符,于方寸间布下一座法阵,血光急速流转,魏十七只觉一股莫名的意志轻轻拂过身心,先前所得三枚血舍利凭空消失,下一刻挪入“一芥洞天”,出现在法阵之中。

    舍利彼此呼应,血丝喷薄而出,密密绞成一条细绳,如老藤抱石,将四枚血舍利一一串起,形同手链,却只得四块宝石,看上去有几分寒碜。

    这一番手脚将左彪残留的血气耗去九成九,所剩无几,血舍利为血丝包裹,随之安定下来,气息弱不可察,几近于无。魏十七将血舍利手链拿到手中,打量了数眼,一时也来不及细看,心神动处,携出“一芥洞天”,随手套在右腕上,留待日后细细推敲。

    契染在血肉中拨弄了一阵,一无所获,心中微有些失望,丢了枯枝拍拍双手,慢吞吞站起身,扭头见魏十七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出言问道:“事已至此,韩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事已至此”意指他们与三巨头照了面,由暗转明,暴露在阳光下,正式介入这一场残酷的争斗。魏十七举头环顾百岁谷,空山幽幽,水声隆隆,大幕才刚拉开,各方角色粉墨登场,是笑到最后的主角,还是露个脸的死跑龙套,半是天数,半是人为。他伸手捏住腕上血舍利,一粒粒转动,低低笑道:“契将军只管拿主意,若有人与你为难,自有吾出手抵挡。”

    契染深知他熬炼肉身,最不惧激斗,当下颔首道:“也罢,那三人只要寻正主,虾兵蟹将看不上眼,吾二人只管一处处找过去,先收罗足够的血气再说,如遇上左彪这等强手,有劳韩将军打发。”

    此言正合心意,魏十七当即应允下来,他毕竟只是个外来客,人生地不熟,对三巨头的心性行事亦所知寥寥,有契染这个地头蛇顶在前,他大可冷眼旁观,寻找时机,不至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契染事先下过很大工夫,前后数十载,亲自审问来自百岁谷的俘虏,锱铢积累,对谷内地势地貌多少心中有数,并非睁眼一抹黑,他不假思索,拐了个大圈子,绕过瘴气蒸腾的沼泽,翻山越岭,沿着干涸的山涧直入山腹,那里有一个空旷的洞穴,血气汇聚,似乎藏了不少兵卒。

第七十节 一关一涧一洞

    行了片时,枯涧陡然向下倾斜,深深没入地底,宽不过数尺,寸草不生,山石黝黑坚硬,如悬崖壁立,阳光照不到底,晦暗潮湿,空气浑浊不堪。契染低声道:“百岁谷中一关一涧一洞,赫赫有名,关是鬼门关,涧是枯崖涧,洞是藏兵洞。这条‘枯崖涧’入地数百丈,通往山腹深处的藏兵洞,据说是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不过传闻只是传闻,谁都不知道真相如何。”

    原来从一开始,契染就瞄准了藏兵洞,有的放矢,撞见魏蒸顾汶只是个偶然的意外,二人扬长而去,正中他下怀。魏十七心中一动,推测藏兵洞中内有玄机,,颔首道:“真相只有一个,真相也并不重要,去看看再说,最多白跑一趟。”

    契染怔了怔,憋着气嘿嘿笑了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觉得这几句话甚合心意。即使没有转轮王的嘱咐,他对魏十七的观感也不错,他并非蛮横冲动之辈,相反,头脑清醒,进退有节,契染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算计。

    枯涧愈见狭窄,二人错开前后,加快脚步,曲曲折折行了片时,一阵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抹去了一层阻碍,黑暗之中,千余魔物的血气清晰可辨,有出生入死的精卒,有身经百战的裨将,一个个严阵以待,似乎感应到威胁的迫近,稍有些骚动,随即被安抚下去。

    契染亦是个中老手,脚步微顿,心下了然,前方驻守的魔物并非一盘散沙,不过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差别,除非是樊拔山左彪这等大鱼,足以兴风作浪,力挽狂澜,其余裨将再多,也与小虾米无异。

    他向身后的魏十七打了个手势,鼓荡血气,骤然向前窜去,身前飙风四起,七八块巨石劈面砸来,将去路封得严严实实。枯涧狭窄,躲闪不便,契染催动血气,肉身坚硬似铁,双臂交叉护于胸前,迎着巨石往前硬突,以身为锤,直撞得四分五裂,石屑乱飞。

    伏下碌碡力士,借地利之便发动攻势,似曾相识的阵势,魏十七心中泛起二将的身影,胡风胡疯子,孙雀孙瘸子,前者擅战,后者擅谋,如他所料不差,藏兵洞当是要紧之地,否则的话樊拔山不会命他倚重的左臂右膀驻守于此。他精神为之一振,探出右掌向前轻轻一按,铺天盖地的碎石豁然分在两旁,待他施施然行过,方才“哗啦”落地,激起滚滚烟尘。

    巨石接二连三砸落,却不能阻拦契染分毫,转轮王麾下五神将,岂是碌碡力士所能阻挡,若非枯涧狭窄,腾挪不便,他早就杀入敌阵,将彼辈一扫而空。

    主事之将也意识到情势不利,一声令下,力士将剩余巨石一股脑抛出,头也不回向后退去,不知凭借什么手段,转眼便撤得干干净净。契染呵呵大笑,一路开山破石冲出枯涧,眼前已空无一人,他将后脑一摸,卤门窜出一道血气,大方光明,却见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生地长的大溶洞,水声滴答,回响不绝,脚下是黝黑坚硬的巨岩,与山腹浑然一体,凿出数十道倾斜的溜槽,碌碡力士便是骑于碌碡之上,沿着溜槽滑入洞穴深处,走得一干二净。

    山腹之中别有洞天,才刚露出冰山一角,魏十七四下里打量一番,不无好奇道:“这便是藏兵洞吗?”

    契染沉吟片刻,摇首道:“难说,须得小心探查一番,莫要阴沟里翻船,中了对方的圈套。”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契染也没有把握,听闻藏兵洞深不可测,别有洞天,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岂容小觑,须得步步留神。在魏十七跟前,他也无意隐瞒实力,当下从袖中取出镇柱,从心窍间逼出一缕血气,轻轻一挥,召出一骑转轮黑骑,双眸炯炯盯了片刻,在心中默默一唤,那黑骑将胯下恶兽一拍,四足凌空蹈虚,无声无息冲入洞穴深处。

    契染向魏十七颔首道:“有劳韩将军为我护法。”说罢,盘膝坐下,合上双眼,心神与转轮黑骑勾连于一处,闻所闻,见所见,恰似亲身前往。

    魏十七立于他身后,目光闪动,将衣袖轻抖,一缕天魔气飘落在地,顺着溜槽向下滑去,倏忽消失了踪影。契染全神贯注操纵转轮黑骑,无暇分心旁骛,并没有察觉到他暗施手段,魏十七早有所料,二人眼下合作无间,契染即便察知,也不会太过介怀,无非是费些口舌解说一二罢了。

    那一缕天魔气缥缥缈缈,瞬息飞过百余丈,落于洞底,隐没于石缝中,转瞬化作一窈窕女子,身影虚实不定,正是魔女离暗。转轮黑骑早已不知去向,契染失算了,这地下溶洞大得异乎寻常,洞里有洞,洞中套洞,直如迷宫一般,便是将百余黑骑尽数召出,也当不得大用。

    然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离暗静待片刻,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抿唇吹出一缕漆黑的魔焰,摇曳数息,噗地一声奄然而灭,一卷兽皮缓缓落于掌中。她将天魔殿堪舆图展开,嘴唇无声地开阖,催动无上魔功,熊熊魔焰凭空而作,刹那间将兽皮烧作灰烬,又起右手食指轻轻一触,余烬四散而去,悄无声息淹没于虚空。

    离暗伫立于石缝间,纹丝不动,气息微不可察的,身影愈来愈淡,几乎与石柱融为一体,便是近在咫尺,亦难以察觉。

    契染操纵转轮黑骑,最远可至千丈之外,溶洞实在太大,宛若巨大的迷宫,饶是黑骑对魔物血气极为敏感,也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发觉碌碡力士的踪迹,彼辈正伏于百丈深处地下暗流旁,大气都不敢喘,像一群藏头露尾的大老鼠。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迟则生变,他霍地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招呼一声魏十七,径直向转轮黑骑掠去,魏十七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暗暗唤魔女离暗赶来会合。不知何故,右腕上那一串血舍利手链微微发烫,欢喜雀跃,孜孜渴求,魏十七眉梢一挑,心中暗喜,这溶洞之下,似乎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事,不可轻易错过。

第七十一节 悍将仇破虏

    有转轮黑骑在前探路,契染毫不隐匿身形,肆无忌惮向前突去。才掠出十余丈,魏十七右腕那串血舍利手链温度骤升,如烙铁般灼痛肌肤,他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急道:“小心!”话音未落,虚空张开一隙,血光喷薄,一条粗壮的手臂探将出来,张开利爪当头拍下,余威所及,方圆三丈石柱尽数崩塌。

    这一记伏击全无征兆,连转轮黑骑都被蒙蔽,契染得魏十七提醒,幡然醒悟,千钧一发之际双拳上举,架起“举火烧天”之势,硬接重击,仓促之际力量不足,被对方生生拍矮了一截,腿脚没入石中,气血翻涌,筋骨欲裂。

    虚空如水纹荡漾,一员魔将涌身而出,头生双角,鼻穿铁环,瞪着铜铃大的眼珠,身强力壮,上肢为肌肉鼓胀的双臂,下肢却是长毛覆盖的后蹄,俨然便是一半人半兽的牛头怪。契染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仇破虏!这厮,竟如此阴险!”

    他识得这牛头怪,正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悍将仇破虏,残忍嗜杀,凶名在外,不过此人向来鲁莽,直来直去横冲直撞,怎地忽然转了性子,学会躲在暗处偷袭了?契染目光一凝,落在他胸前,心脏所在位置,一团暗红的血气突突跳动,时涨时缩,顿时明白过来,血舍利,与那左彪一般,仇破虏亦为血舍利迷了心神!

    左彪的出现或许只是偶然,再加上仇破虏,情势便截然不同,百岁谷不是樊拔山镇守的百岁谷了,樊隗业已插手,随时都可能撕破脸,降下雷霆之怒,人算不如天算,转轮王的谋划出了大娄子,置麾下诸将于前所未有的险境!

    仇破虏偷袭得手,趁势追击,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大吼一声,朝契染当头砸落。这一击实打实全无花样,以力破巧,笼罩方圆数丈,将深渊之躯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契染为拳力所摄,无从腾挪,正待奋力全力硬接,异变忽生,仇破虏吼声嘎然而止,强行收住攻势,扭转身躯招架后背之敌。一声响,拳肘相抵,仇破虏被打了个踉跄,一双牛腿微微颤抖,却是仓促应战,使不开力,吃了点小亏。

    契染将双肩一摇,身躯拔出岩石,与魏十七一前一后夹击仇破虏,打得他哇哇乱叫,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应了“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老话。仇破虏吃了十来记重拳,脑子清醒了几分,急忙催动心窍中那枚血舍利,硕大的身躯无声无息滑入虚空,转瞬消失无踪。契染“咦”了一声,眸光四下里乱扫,却全无踪影,连转轮黑骑都发觉不了,这等隐匿的手段,果然神出鬼没,殊难预料。

    仇破虏若是就此隐匿不出,引而不发,倒也有几分棘手,不过他清醒时脑子就不大灵光,如今又被血舍利所迷,哪里会想到这一出!契染向魏十七颔首示意,二人竟丢下大敌不顾,抢入溶洞深处,循着转轮黑骑的指引,直扑碌碡力士而去。

    果不其然,仇破虏按捺不住性子,再度破空而出,直扑魏十七而去。契染正待上前夹击,却见魏十七朝他隐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莫要插手,他心中一怔,这仇破虏战力与左彪相差无几,又得了血舍利神通,将其击溃并非轻而易举,他二人深入溶洞,危机四伏,不可在此浪费太多时间胸中疑惑未消,血光接二连三降落,眼前忽然一花,争斗之人竟双双消失,气息荡然无存。

    契染心中一凛,这便是血域樊笼,连转轮王都为之刮目相看的困敌神通!

    他长长舒了口气,默默数了百余息,血光闪动,魏十七从虚空落下,孤身一人,神情略显疲倦。他向契染微一颔首,表明仇破虏已为其所灭,血气湮灭,尸骨无存,无须再介怀。契染心中凛然,这片刻功夫,就将仇破虏斩杀,此人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之前数度交手,当是存了锤炼肉身的意思,并未倾尽全力,否则的话,自己未必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不打不相识,幸好没有太过得罪,对方并非凉薄寡恩之辈,这些日子处得还不错,契染渐渐觉得,此子不妨深交,无须在意利弊得失。

    魏十七轻抚右腕上血丝缠绕的血舍利手链,不是四枚,而是五枚,这多出的一枚,便是夺自仇破虏。其中左彪心窍中那枚血舍利才是关键,仿似星枢,喷吐血丝,将其余血舍利连于一处,只是入手时日尚短,还来不及细细参详个中玄机。

    深渊血舍利非是凡物,不知统共有多少散失在外,他前后已得了六枚,三枚来自吴千臂、左彪、仇破虏,两枚为樊拔山所赠,还有一枚是斩杀魔物,偶然所得,模样都差不多,不方不圆有棱有角,神通各异,耗费海量血气方可催动,对深远魔物来说,借血舍利之力御敌,无异于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血舍利手链紧贴于腕,冰凉妥帖,再无异动,所得仅限于此,魏十七微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此物可遇不可求,有血舍利手链遥相感应,日后大可慢慢搜寻,并不急于一时。

    契染冷眼旁观,魏十七虽未伤筋动骨,但斩杀仇破虏并不轻松,这给了他些许宽慰,此人固然很强,但并非强到遥不可及,大体与三巨头相仿。时不我待,他无暇耽搁下去,当下打了个招呼,动身扑向溶洞深处。

    魏十七反应慢了半拍,有意落后十余丈,将左袖向后轻拂,一缕天魔气没入掌中,转瞬挪入“一芥洞天”,波澜不惊,并未惊动契染。魔女离暗落于参天造化树下,展开天魔殿堪舆图,细细看过一遍,将所得讯息传递给魏十七。这山腹中的地下溶洞大得出奇,仓猝之间,只探查了方圆百里,静水流深,四通八达,偏生不见魔物的踪影,唯有一处洞穴透出古怪,堪舆图窥探不得,犹如睁眼瞎。

    魏十七迈开大步,不紧不慢跟随契染,曲曲折折向前行去,渐渐察觉到转轮黑骑指引的方向,正是天魔殿堪舆图无法窥探之地。

第七十二节 火没旺肉没熟

    血舍利只得一枚,仇破虏也只有一个,此后顺顺当当,再无意外发生。契染穿过数个溶洞,落入百丈深处,水汽扑面而来,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转轮黑骑伫立在旁,纹丝不动,双目漠然注视前方。

    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轻微的水声,潺潺汩汩,不绝于耳,平添了三分幽寂。契染顺着黑骑的目光望去,暗河上游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犬牙交错,似一团扭曲的阴影,肉眼无法看穿,洞内血气一团团一簇簇,分明便是那千余碌碡力士,挤作一团,力图作困兽斗。

    碌碡力士守不住枯崖涧,退入溶洞深处,筑起第二道防线,仇破虏忽施偷袭,意欲毕其功于一役,一切都说得通,然而令契染迟疑的是,此地若当真要紧,樊拔山为何不亲自镇守?百岁谷数万精卒又到哪里去了?他越琢磨越觉得古怪,忍不住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流露出询问之意。

    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命离暗展开天魔殿堪舆图,细细看了一遍,金线勾勒出溶洞地貌,大小洞穴贯穿勾连,四通八达,暗河曲折蜿蜒,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唯有碌碡力士藏身之处,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透出莫名的凶兆。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何不令黑骑一探为宜?”

    契染稍一犹豫,苦笑道:“转轮黑骑耗费血气甚多,只怕有心无力。”

    魏十七也知他底细,无有千枝万叶血气丹为后盾,操纵黑骑打探敌踪尚可,与敌交战却力所不逮,惜乎铁猴留在大军驻地,未曾随行,否则的话,命它入洞一探虚实,倒有七八分把握。离暗屠真不宜冒险,深渊之子又不得露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缓步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刺入洞中。

    契染没由来心中一紧,又有些惭愧,忍不住提醒道:“小心!”

    指尖戳破一层无形的屏障,洞外波澜不惊,洞内血气狂暴,魏十七眉梢一挑,脸色变幻不定,停顿片刻,蓦地探入一条胳膊,星力继续飞旋,凝于掌心,引而不发。洞内碌碡力士有所察觉,齐声狂叫,声波激荡回旋,指掌感同身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劲风四起,十余根石碌碡迎面砸来,魏十七蓄势已久,五指一放一收,星力鼓荡,碌碡尽数四分五裂,碎石乱飞,密如骤雨,疾如箭矢,打得力士猝不及防,一个个头破血流,肠穿肚烂。魏十七顺势踏入洞内,耳畔“轰”一声响,浓郁的血腥气钻入鼻孔,血气如狂潮般挤压着身躯,如堕泥沼,一时竟寸步难行。他猛地抬头望去,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两盏红灯高悬于头顶,却是庞然大物的双眸。

    魏十七闷哼一声,引动命星,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洞穴照亮,只见碌碡力士东倒西歪瘫坐在地,幸存的寥寥无几,胡疯子孙瘸子赫然在其中,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认出了魏十七。胡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直娘贼,姓韩的,你这腌?泼才……”一口气吊不上来,弓着腰咳得痛苦不堪,嘴角汩汩渗出血沫。

    魏十七置若罔闻,目光缓缓上移,这洞穴高逾百丈,深不见底,一条九头巨蛇盘作一团,八首沉睡,一首独醒,昂起蛇颈森然注视着自己,堵住了去路。

    孙雀拍拍胡风的肩膀,阻止他白费口舌,他小腹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洞穿,奄奄一息,按说深渊之躯无视区区硬伤,血气不散,肉身不灭,但魏十七这一击倾力为之,乱石夹裹十恶星力,如附骨之蛆,盘踞于脏腑要害,消磨血气,最是阴险不过,胡、孙二将冷不提防为其所伤,难逃一场杀劫。

    魏十七冷眼打量那九头巨蛇,猜测它身后便是藏兵洞,樊拔山久未露面,十有**是躲于洞内谋划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魏十七微微偏过身,眼梢一瞥,却见契染踏入洞内,望见那九头巨蛇,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骇然道:“他奶奶的,樊隗连这东西都放出来了!”

    魏十七问道:“彼系何物?”

    契染脸上肌肉抽搐数下,呲牙咧嘴道:“那九头蛇乃是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怎地会守在这里!”

    “很厉害么?”魏十七见过奇形怪状的妖物不知凡几,九头巨蛇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是不是外强中干,打了才知道。

    契染摇首道:“不知底细,说不准……”话音问落,身后又一人迈入洞中,面白无须,相貌清隽,不是旁人,正是三巨头之一的禾煎。

    禾煎脚步一顿,见二人与九头巨蛇对峙,旋即回过神来,心念急转,徐徐道:“九头蛇乃深渊赫赫有名的魔兽,樊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收服,命其看守藏兵洞,不得允许,谁都不得踏入半步。”

    果然是藏兵洞!禾煎也是冲着藏兵洞而来!他收敛血气潜伏在旁,瞒过二人的眼目,远远跟在后,有心当一回得利的渔翁,不想藏兵洞内外隔绝,不可窥探其中端倪,魏十七契染先后入内,杳无音讯,禾煎等了片刻,按捺不住,担心错失了机缘,急急踏入洞去,撞了个正着。

    契染将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笑嘻嘻道:“啊,原来是禾将军,多日不见,风采尤胜往昔,可喜可贺!可惜,禾将军来早了一步,火没旺肉没熟,要想入这藏兵洞,免不了得出上一份力!”

    禾煎目不转睛盯着九头蛇,颔首道:“也罢,囚龙之事,留待日后再说,吾等联手,先灭了九头蛇再说。”

    契染旋即醒悟过来,权衡利弊,若禾煎在旁虎视眈眈,他二人也无法专心对付九头蛇,与其相互掣肘,不如一致对外,禾煎早一步看出其中关节,主动提议联手,大局观尤在他之上。他暗暗叹息,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无可无不可,打个手势,示意他来拿主意。契染当机立断道:“喏,先联手对外,扫清道路,再论其他!”

    禾煎一步踏出,血气喷薄而出,化作一轮半月,倏地斩破虚空,侥幸未死的魔物哪里抵挡得住,一斩之下尽皆殒命,无一幸存。

第七十三节 九头巨蛇

    禾煎这一道“血气斩”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九头蛇身前丈许嘎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契染手脚极快,从袖中摸出一只羊脂玉瓶,将血气尽数收去,嘴里絮絮叨叨道:“蚊子再小也是肉,禾将军自然看不上眼,待契某收起,免得浪费……”禾煎挥挥手毫不在意,百岁谷一关一涧一洞,藏兵洞才是关键所在,些许血气只管拿去,事实上,就连契染本身,他也不甚放在心上,真正令他忌惮的,反倒是那不声不响,以契染马首是瞻的韩十八。

    他始终看不透此人。

    洞中闹腾得沸沸扬扬,九头巨蛇盘踞于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唯一清醒的那个头颅都半眯着眼,打起了瞌睡。禾煎目视魏十七道:“九头蛇乃深渊数得着名号的魔兽,吞噬血气,响应如神,阁下非是深渊中人,不妨试探一二,如能伺机毁去一首,将其引开,则最好不过。”

    契、魏二人乃是一方,须得主动出手,引开九头蛇,才不打破均衡之势,否则的话,联手亦无从谈起,干脆一拍两散,各行其是。契染自知实力稍逊,不敢主动请缨,向魏十七微微颔首,眼中流露拜托之意,侧转身拱手相请,姿态放得甚低。

    魏十七也不推三阻四故意拿捏,凝神打量片刻,身影一晃,骤然抢进九头巨蛇身前七尺,单足才一过线,又倏地收回。那九头蛇仿佛被蜈蚣蜇了屁股,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九个脑袋齐齐昂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咝咝吐着蛇信,勃然大怒。

    契染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只见九头蛇身前七尺之地,黑黝黝的岩石上,印着一道暗红的血痕,曲折盘旋,形同血符,又似是而非,气息敛而不露,险些看走了眼。果不其然,那九头蛇摇头晃脑,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所察觉,重新伏低脑袋安定下来,兀自有些疑神疑鬼,不复之前的慵懒。契染暗暗点头,若他所料不差,这道血痕乃樊隗亲手布置,隔绝九头蛇的探查,七尺之外,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惊动不了,以免为人所趁,擅离信地。

    魏十七看出其中蹊跷,转念一想,也不去寻思对策,干脆使个釜底抽薪的手段,探出脚去重重一抹,催动“诛仙金符”,脚底亮起一片璀璨的金光,如切豆腐一般,将血痕生生抹去一截。血符破去,九头巨蛇眼前一亮,骤然窥见满地残骸,尸山血海,三名凶手立于跟前,虎视眈眈,当即张开九张大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九首齐吼,无声咆哮,引动血气,魏十七浑不当回事,契、禾二人却浑身一颤,体内血气如脱缰野马,失去控制,直奔卤门而去。

    禾煎始料未及,魏十七出手如此激烈,譬如与人谈判,才刚碰面,二话不说就掀桌子,哪有这等道理!他肚子里暗暗叫遭,竭力压制沸腾的血气,身形暴退数丈。契染境况更是不妙,脸色忽青忽赤,周身血气翻滚,一步步向后退去,五指紧紧扣住一根镇柱,青筋如小蛇般扭来扭去。

    魏十七开声吐气,骤然冲上前,一拳轰出,宛若蚍蜉撼树。他修炼命星秘术,十恶星躯已有小成,这一拳看似寻常,其中孕育的力量不可计量,汇聚于拳锋方寸之地,破坏力大得异乎寻常。九头蛇身躯狼?瑁?闵敛槐悖?凰?蝗?蛄烁稣?牛?ナ种?p?够?澹?词且黄??崛偷牧奂祝?缢?ㄆ鸱?囱?绫《?觯Σ悴阆魅酰?股??沽讼吕础?/p>

    那九头巨蛇亦察觉到身前之人似有古怪,垂下三个脑袋,张口撕咬,魏十七催动五处灵机池,足下风火之力席卷而起,形同鬼魅,只一闪,便腾空而起,倏地绕到蛇头之后,手起掌落,一道匹练也似的金光横空出世,电光石火刹那,硕大的蛇头忽然垂落下来,断颈腾起一道血气,将蛇头吊住,半空中焦雷一声响,断首接回蛇颈,回复如初,连伤痕都没有分毫。

    魏十七二度试探,拳力击不破鳞甲,金符斩不灭蛇身,着九头巨蛇果然神通了得,寻常手段奈何不了它。

    九头蛇连被重创,终于将口一闭,调转脑袋正眼打量对手,契染顺势退远,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血气压下,脸色极为难看。禾煎一一看在眼里,那一道金光毫无征兆,斩下九头蛇一个脑袋,虽然未竟全功,却令其耗费大量血气,接回断首,这等手段若是施加在旁人身上,倒也难以抵挡,也难怪契染如此有恃无恐,果然有几分道行……

    九头环视,一十八只蛇眼紧盯着魏十七,瞳仁中映出他的身影,魏十七忽觉不妥,急急催动脚下风火金砂,身形甫动,一只蛇头如流星锤般破空飞来,击在他胸腹之间。魏十七呼吸戛然而止,身不由己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山岩上,凹陷半尺,四肢躯干卡得结结实实,凿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风火金砂迟了数息,才倏然飞至,当了一回马后炮。

    九头蛇乃天生地长的魔兽,血气之旺盛,世所罕见,血气在,一切都有可能,外人终究是外人,哪里知晓其中的厉害!禾煎摇摇头,向魏十七道:“还有气?死了没?没死就快出来,一起动手对付九头蛇!”

    魏十七将双肩一摇,洞壁绽开无数粗粗细细的裂痕,密如蛛网,碎石乱飞,轻轻巧巧脱身而出。

    契染见他遭此重击,却毫发无损,精神顿为止一振,急道:“那九头蛇神通古怪,咆哮悄无声息,引动血气沸腾,防不胜防,有劳韩将军从旁牵制,勿令其从容施展。”

    风火金砂进退如电,乃是一宗难得的飞遁之宝,最关键的是,魏十七驱使此物举重若轻,不用耗费太多元气,契染眼光老辣,早看出这一点,再加上他肉身强悍,远胜寻常深渊之躯,九头蛇奋力一击,竟不能伤其分毫,三人联手,纵不能灭杀那魔兽,亦可逼其让出路来,顺势突入藏兵洞。

    然而谁能抢得先机,却颇费思量。

第七十四节 依三数而发

    蛇头被斩,含怒猛/撞,又未能伤到对手,九头巨蛇顿时凶性大发,恨不能将对方分尸九块,一口吞下。怒归怒,心头尚有三分惊醒,身后着通道关系重大,不可让人轻易闯入,那长虫犹豫片刻,终是伏了下来。魏十七见它这般作态,心中有数,着九头蛇一身血气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月,浩如烟海,杀不死斩不灭,一点点消磨,杯水车薪,耗到猴年马月也不是个头,好在不用当真将其斩杀,只需让出路来即可,也不是没空子可钻。

    禾煎契染撕下衣角塞进耳朵眼里,又转又捣,堵得严严实实,忙活了一阵,这才从两旁缓缓逼近。一时不慎为对方神通所趁,九头蛇的咆哮虽然厉害,也不是没有抵御的手段,只需灌注血气,抵御个百息当无大碍,至于用碎布堵死耳孔,聊胜于无罢了。

    魏十七将足一顿,风火之力席卷身躯,化作一道魅影,倏来倏往,在九个蛇头间飞遁如电,蛇身狼?瑁?灰?⌒囊恍??槐灰皇?酥簧哐劭炊ǎ?闶┎怀鍪?铺炀?囊蛔玻?堑?绱耍??蛋荡叨?爸锵伞苯鸱??菩囊荒鸸馔掏掏峦拢?仁咕磐飞叽虻闫鹗??志?瘢?坏么笠狻?/p>

    禾、契二人并未出工不出力,双双出手,一个施展“血气斩”,一个施展“血气引”,饶是九头蛇不死不灭,也察觉其中的厉害,稍一分神,魏十七翻掌疾斩,一道金光横空出世。那九头蛇甚是机警,被斩了一回,时刻惦记着疼,见金光亮起,急使一个神通,三个脑袋张开大口,各喷一道血气,将金光紧紧缠住。

    血气源源不断侵蚀金光,魏十七也不与其硬拼,顺势收回“诛仙”金符,足踏风火金砂绕到它身后,九头蛇忙不迭扭转脑袋,始终以六道目光锁定,不容他逃出视线之外。契染趁其不备,拧身突进,起掌在九头蛇身躯上重重一拍,掌心触及鳞甲,滑不留手,血气固若金汤,竟引之不动,九头蛇猛一甩尾,劲风四起,鬼哭狼嚎,契染急忙闪避,懒驴打滚,骨碌碌滚到一旁,模样颇为狼狈。

    九头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头尾俱可攻敌,遍体鳞甲,等闲难伤,禾煎看在眼里,当下双掌翻飞,以“血气斩”频频试探其罩门。他老于沙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出手极有分寸,很快就察觉九头蛇以一敌三,貌似游刃有余,唯独对腹下一道乳白的细鳞极为保护,紧贴地面,轻易不暴露在外。他心中不觉一动,催动神通一脚踏出,血气没入地下,钻至对方身下破土斩出,只取腹下细鳞,果不其然,九头蛇刷地退后丈许,六个脑袋齐齐转向禾煎,眸光森然,显然已被激怒。

    探得对方罩门所在,禾煎正待再下狠手,双肩忽然一沉,被两股巨力死死按住,下一刻,双手十指逐节炸开,贯穿筋骨,所过之处血肉模糊,转眼便蔓过手腕,直奔臂肘而去。神通骤然加诸于身,祸起于内,防不胜防,禾煎却并不慌乱,身形暴退的同时,鼻中哼一声,口中哈一声,两道“血气斩”交叉而过,将双臂齐肘斩断,血气喷涌,断臂复生,短短十余息便回复如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九头蛇的诸般天赋神通,依三数而发,或三首或六首或九首,蛇头所向,眸光所聚,咆哮所袭,有种种不可思量之大威力,但魏、禾、契三者俱非常人,纵然猝不及防吃点小亏,亦无伤根本,稍加调息,便又生龙活虎。

    九头蛇体内的血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一敌三,僵持不下。契染看得眼热,若能尽夺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定可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只可惜奈何不了它,于激斗中白白浪费,消散于无形。禾煎数度出手攻向罩门,都无功而返,九头蛇将腹下那一道细鳞护得滴水不漏,禾煎对其天赋神通颇为忌惮,不愿冒险迫近。

    禾、契攻势渐盛,排山倒海,九头蛇承受的压力倍增,尤其是那窥破它弱点的禾煎,看上去面白无须好说话,谁知心面不一,中了它的神通,毫不犹豫自断双臂,“血气斩”神出鬼没,招招冲着它的罩门而去,竟是个狠天狠地的凶人。它这边心神稍分,魏十七早窥得端倪,足踏风火金砂,如穿花蝴蝶般引得蛇头左右环顾,暗暗催动体内五处灵机池,将命星十恶唤醒,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视山壁如无物,将九头蛇重重困锁,引而不发。

    契染见微知著,“血域樊笼”乃三界大神通,介于现世与虚世之间,隔绝深渊意志,连转轮王都极为看重,对付这九头魔兽,还不手到擒来。他脸上不动声色,拳力渐渐加重,刁钻古怪,不离九头蛇腹下罩门,禾煎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留意,眉心一皱,裂开第三只竖眼,瞳仁血红,挤得满满当当,映出魏十七禾契染的身影。

    四下里血光成柱,星力鼓荡不息,九头蛇终是魔兽,头脑简单,竟置若罔闻,得禾、契二将从旁牵制,魏十七从容布下“血域樊笼”,见时机成熟,双手一合,心念动处,十恶凶星降临于百岁谷上空,吞吐血光,笼罩四野。九头蛇正使出浑身解数,忽然眼前一花,心神失守,一人一蛇就此凭空消失,身后现出一个犬牙交错的洞口,洞中套洞,外大内小,如喇叭,似耳道,弯弯折折,不知通往何处。

    九头蛇力大无穷,神通广大,等闲困之不住,魏十七入“血域樊笼”主持大局,不令大蛇轻易逃脱,看似为他人作嫁衣裳,实则另藏私心。契染反应极快,“血域樊笼”困不住九头蛇太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双足狠命一蹬,箭一般冲入洞去。禾煎呵呵一笑,哪容他拔得头筹,化作一抹血影,紧随而去。

    二人一去杳无音讯,洞内空荡荡,冷寂寂,暗恻恻,虚空荡漾,一阵缓,一阵急,隐隐现出九头蛇的虚影,扭曲不定,拼命挣扎,转眼血光四合,又将其隐去。

第七十五节 关门放狗

    九头蛇仗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却如陷入泥沼,举步维艰,血柱时隐时现,扭曲震荡,魏十七引动星力固守“血域樊笼”,一时无暇旁顾,腾不出手来。深渊之底,天生魔兽,被隔绝于外,感应不到深渊之力,如何忍受得了这等束缚,九头蛇霍地调转九首,蛇眼怒火中烧,忽然放弃挣扎,如暴风雨前的平静,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大反扑。

    冥冥之中一声轻响,颤栗拂过后脑,魏十七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心知不妥,百忙之中分出一缕意念,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下,青铜镇柱破土而出,漾起层层青光,骤然消失,出洞天,入樊笼,紧紧握于掌中。

    九对蛇眼灼灼如炬,忽然合上一只,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魏十七心如明镜,待一十八只蛇眼尽皆合上,便是九头蛇神通降临之时。酝酿如此之久,这一道神通的威能可想而知,放在从前,他或许会等上一等,看上一看,看这条长虫能憋出多响的屁来,但此刻时不我待,藏兵洞业已门户洞开,哪有闲情逸致看一出蹩脚戏,魏十七当即鼓荡星力,将青铜镇柱一挥,关门放狗,七命妖兽应手而出,乖巧得出乎意料,不待吩咐,便主动扑向九头蛇。

    九头蛇已合上近半蛇眼,余光瞥见七命妖兽,蓦地睁将开来,张口结舌,恐惧从心底腾起,僵立不动,如遇天敌。七命妖兽张开两张大嘴,朝九头蛇一吸,对方毫无抗拒,蛇头接连垂落,无比精纯的血气离体而出,投入其口中,七命妖兽如饮醇酒,周身泛起云雾般的红晕,翻滚不惜,瞬息千变,数息间将血气一吸而尽。

    七命妖兽体内藏着“深渊之子”,血域樊笼隔绝深渊意志,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亦无从查探,不虞有失,九头蛇乃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魏十七推测“深渊之子”天性相克,却不曾料到如此轻易便得手,九头蛇毫无抗拒之心,供奉血气甘之如饴,直若主动献身,深渊之诡异可见一斑。不过“深渊之子”得了九头蛇的血气,实力暴增,难以掌控,未必就是好事,七命妖兽进退如电,下手实在太快,他稍一犹豫,九头蛇便只剩下一具躯壳,血气枯竭,神魂湮灭,察觉不到半点生机。

    七命妖兽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却似吃撑了的大肚汉,吃醉了的贪杯汉,脑子有些迟钝,朝魏十七摇头晃脑,既不化作人形,也吐不出一句囫囵话来。魏十七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其清醒,不禁摇了摇头,九头蛇积累数万载,一身血气何等浩大,贪得无厌,只怕后患无穷。不过得了这许多好处,脱胎换骨亦在情理之中,他多了个心眼,趁其不备,引动十恶命星,将磅礴星力压缩至针尖大小,悄无声息送入七命妖兽体内,伏于心窍深处,以备不测。这一招后手不用最好,一旦炸开,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够他喝一壶的。

    魏十七摆了摆青铜镇柱,一道黄光射出,将七命妖兽收去,“深渊之子”浑浑噩噩,毫不抗拒,投入镇柱内酣然沉睡,藉本能炼化血气,不知何时才有回应。他仍将镇柱密密封禁,暂且不去处置,转而将目光投向九头蛇,血气虽丧,躯壳犹存,这等深渊之中亦不多见的宝材,若交与雷四灵,兴许能炼成几宗宝物。一念及此,魏十七拂袖将九头蛇躯壳收起,催动命星秘术,撤去“血域樊笼”,身躯一沉,回归深渊。

    洞穴之内一片狼藉,激斗的痕迹随处可见,碌碡力士的残骸无一幸免,尽被碾成血水肉泥,不成模样,魏十七将目光投向那通往藏兵洞的洞口,微一沉吟,唤出魔女离暗,命其驱使天魔殿堪舆图探查洞内情形。

    离暗闻言没由来打了个咯噔,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双眉微蹙,展开天魔殿堪舆图,催动魔功,魔焰将兽皮烧作灰烬,余烬没入虚空,才刚消失,忽然倒卷而出,魔气决荡,紊乱不堪。离暗脸色微变,双手十指翻飞,掐动一个又一个法诀,将魔气收拢安抚,仍化作一卷天魔殿堪舆图,展开一览,兽皮生生缺了一块,破损处犬牙交错,与眼前洞口约略有几分相仿。

    天魔殿堪舆图乃魔功至宝,妙用无穷,离暗颇有些心疼,忙引动魔气修补,兽皮破损处黑气氤氲,丝缕交织,却始终不能融为一体。魏十七看在眼里,微微摇首道:“藏兵洞暗伏玄机,不可小觑,先将此图收起,日后再想办法。”

    百岁谷乃险地,强敌层出不穷,樊隗樊拔山迟迟未曾露面,魏、禾、顾三巨头亦不是好相与,离暗知晓厉害,仍化作一缕黑气,没入魏十七袖中,藏身于“一芥洞天”,听候召唤。深渊非三界可比,身为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精研天魔书,魔功深厚,变化无穷,便是对上天庭诸位宫主,亦有一战之力,然则入得深渊,相形见拙,只能躲于魏十七之后,偶然现身相助一二,左右不了大局,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屠真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魏十七无暇顾及离暗的心思,毫不犹豫迈开大步,循着禾煎契染遗下的微弱气息,径直踏入洞中之洞。通道外大内小,曲折环绕,好在并无岔路,不虞错失,魏十七提起十二分小心,引动星力,如触手般四下里探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这一番小心全然落空,出乎意料,通道本身并无玄虚,禾、契二人的气息愈来愈清晰,行了不多时竟到了尽头。

    藏兵洞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别有天地的洞穴,熟料通道的尽头却是一块巨大的石壁,禾煎契染正立于石壁前,对魏十七的到来置若罔闻,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苦思冥想,不得其门而入。

    魏十七停下脚步,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却见石壁刀劈斧削,光整如镜,隐隐映出三人的身影,三人伫立不动,石壁中的阴影却似活物一般,扭曲不定,模糊不清。

第七十六节 尽在不言中

    石壁之中另有玄虚,禾、契二人出身深渊,尚未参悟不透,他便不用白费力气了。魏十七粗粗看了几眼,举步行向前去,尚未开口,契染偏转身,视线兀自被石壁吸引,心不在焉道:“有劳韩将军开路,有劳韩将军断后……不知九头蛇何在?”

    魏十七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暗暗哂笑,随口道:“不负所托,九头蛇业已逃遁,不知所踪,契将军只管放心。”

    契染颔首道:“这就好。韩将军请看,藏兵洞就在这石壁之后,可惜不得其门而入。”

    “打不破?”

    契染摇摇头,老老实实道:“非但打不破,还吃了不小的亏,韩将军不妨一试,小心在意。”之前他与禾煎察觉有异,先后出手,意欲打破石壁一睹端倪,不想这石壁坚不可摧,白白损耗血气不算,反震之力刁钻古怪,殊难应付。

    魏十七闻言好奇心起,缓缓走到石壁前,伸手按了几下,触手冰凉,似有轻微的刺痛,他存了几分戒备,催动三分气力,握拳一击,拳力没入石壁,瞬息反弹,化作一道游刃般暗劲,倏忽没入体内,循经络而上,直突心脉。他为之一惊,急忙催动星力将其化解,只觉经络胀痛,小有损伤,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契染咧嘴一笑,这滋味不好受,魏十七是得了他提醒,留有余力,适才禾煎与他全力出手,反震之力更是犀利,僵立半晌,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深渊之中,唯有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方可布下如此手段,这石壁当出自西方之主樊隗之手,若他所料不差,乃是守护藏兵洞的最后一道门户,破了这一关,便一马平川,再无阻碍。

    魏十七自忖破禁非己所长,禾、契二人都束手无策,他更是不济,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来到藏兵洞前,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探查一二。他曲起食指,以指节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侧耳倾听,边边角角一一试探过,并未发现异样,又将包裹石壁的山岩小心剥开,到头来却发觉这石壁顶天立地,不知何许样大,竟找不到边际。

    禾煎哼了一声,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面石壁唤作‘无尽岩’,深入地底,堪比万丈巨山,藏兵洞容纳于内,非在其后,不得其法,便是打破脑袋也钻入进去!”

    契染怔了怔,脱口道:“原来禾将军知晓这石壁的底细?”

    “知晓又如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终究是入不了藏兵洞。”禾煎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壁,石壁中的人影亦伸出手来,与他五指相触,掌心相抵,“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樊拔山定然在谋划些什么,保不定……连樊隗也脱不开干系……”

    契染没头没脑插了一句,“禾将军可是怕了?”

    禾煎道:“怕?怎地不怕!深渊主宰高高在上,向来不插手世间争战,只是樊隗业已入魔,不可以常理推测,契将军在泰卢火山亲见其人,亲闻其声,亲睹其行,不知意下如何?”

    契染“嘿”了一声,没有接口。

    “天大的机缘,也要留下性命去享用,走到这一步,为‘无尽岩’所阻,说不定也是一桩好事……”禾煎将手收回,石壁中的人影却慢了半拍,依然高举手掌,恋恋不舍,他心头一颤,脸上露出错愕之情。

    契染不为所动,但禾煎的一举一动却看在眼里,双眸一亮,举掌贴在石壁之上,与石壁中人影双手相合,凝神细查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催动血气徐徐注入石壁,如血入水中,晕染出一团团深深浅浅的红,翻来滚去,云遮雾绕,几乎与此同时,契染察觉到石壁似乎发烫变软,手掌竟没入数分。

    以巨力相击,石壁反震无形游刃,伤筋动骨,徐徐灌注血气,门户反有松动的征兆。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契染心中豁然开朗,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使个眼色,交托性命安危,一切尽在不言中,旋即抛开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倾注血气,绵绵不绝,予取予夺。一团团血雾在石壁上绽放,契染摸着了关节,手掌渐次没入石中,双眼越来越亮,周身血气缠绕,昭然若揭。

    禾煎一眼便看穿其中关键,但他眉头微皱,沉吟不动,契染无有后顾之忧,他却无法全力施为,魏十七负手立于不远处,一旦从旁偷袭,难以抵挡。无论对方许下多少承诺,空口白牙,都不可轻信,禾煎当机立断,将袖中一颗琉璃珠轻轻捏碎。

    魏十七似有所感应,扭头望向他,禾煎微微一笑,一壁厢耐心等待,一壁厢注视契染催动血气打通藏兵洞。

    石壁贪得无厌,契染亦知局势瞬息数变,耽搁不起一时半刻,倾尽全力,将体内血气耗得七七八八,血云血雾层层鼓荡,晕作紫黑,涨至一人多高,异变忽起,石壁霍地张开一道门户,将契染吸入其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拢,血色尽皆退去,石壁之上空荡荡不留丝毫痕迹。

    门户张开的一瞬间,魏十七与禾煎不约而同察觉到蓬勃生机,浩瀚无穷,藏兵洞非是一处洞穴,而是一方洞天,百岁谷一十三处洞天小界,当以藏兵洞为首!禾煎暗暗叹息,契染先行一步,不知是祸是福,他却与那韩十八僵持在此,互不信任,只能继续等下去。

    魏十七“嘿嘿”低笑两声,拂袖而去,身影略一晃,便消失于洞外,不知所踪。此举大出意料之外,禾煎双眉一挑,心中疑窦丛生,究竟是察觉到魏蒸顾汶正在赶来途中,明哲保身,退避三舍,还是身无血气,打不开门户,干脆让出藏兵洞,眼不见为净?此子心性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深渊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以降,能与之匹敌的人物寥寥无几,如此轻易便退去,只怕另有图谋,不可不防。

    禾煎心念数转,忽然想起一事,这分明是以退为进的阴谋,待魏、顾二人赶到“无尽岩”,逐一施法打开门户,那韩十八只须潜伏在旁,偷袭落后一人,夺去海量血气,大可从容遁入藏兵洞!

第七十七节 转轮镇柱

    禾煎早将利弊想得明白,心中暗暗冷笑,对头在旁窥伺,魏、顾二人不明就里,稍有不慎,必定陨落其一,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他安然进入藏兵洞,任谁死了都无妨,三巨头变作二巨头,日后也少一个上位的敌手。

    低头琢磨了片刻,远处忽然响起破空声响,魏蒸顾汶毫不掩饰行踪,急速飞遁而至,禾煎精神顿为之一振,目光闪动,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他将视线投向“无尽岩”,石壁之上映出自己的身影,扭曲变幻,透出种种说不出的诡异。

    魏蒸顾汶二人抛下契染,在百岁谷中转了半天,处处扑空,一无所获,樊拔山似乎早有防备,将精卒藏得严严实实,散落谷中驻守巡查的只是些不入流的魔物,血气稀薄,连鸡肋都算不上,魏、顾二人心知有异,偏生抓不到对方的马脚,渐渐心浮气躁,满腹狐疑。

    正当焦躁之际,袖中琉璃珠双双破碎,两点白光穿袖而出,如萤虫追逐飞舞,绕了数圈,直投山林深处而去。魏蒸顾汶对视一眼,心知禾煎定然有所发现,这才捏碎琉璃珠,传讯二人速速赶去接应。

    三巨头貌合神离,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若有好处,禾煎只会独占,销声匿迹如此之久,徒然出声召二人前去,十有**撞见了不得之物,祸福相依,利害相承,一人吞不下,这才故作慷慨。

    翻山越岭,循着枯涧深入山腹,溶洞百折千回,四通八达,幸有琉璃白光在前引路,不虞迷失方向。魏、顾二人惊叹之余,鼓荡血气,提起十二分小心,担心中了埋伏,阴沟里翻船。

    星驰电掣,忙而不乱,溶洞晦暗幽深,一路行去却畅通无阻,无移时工夫,二人便来到“无尽岩”前,转轮王麾下三巨头聚于一处,便是面对西方之主樊隗,亦有一战之力。

    不待招呼,魏蒸顾汶四道目光落在“无尽岩”上,久久不愿挪开,石壁上映出三人的身影,浓淡氤氲,似召唤,又似蛊惑。

    禾煎咳嗽一声,主动开口道:“这‘无尽岩’中别有洞天,若吾所料不差,当是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百岁谷一关一涧一洞中的藏兵洞。”

    “怎样入洞?”魏蒸双眉一挑,禾煎若能遁入洞内,又岂会在此等候,这“无尽岩”定然大有不妥,不可妄动。

    禾煎缓缓道:“这‘无尽岩’吃软不吃硬,反震之力侵入筋骨,防不胜防,二位不妨试上一试。”

    魏蒸哑然失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试它做什么!”

    “不然,唯有亲身所历,方可体察‘无尽岩’的秉性,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入藏兵洞非同小可,勿谓言之不预。”

    听他如此郑重,不无道理,魏蒸存上了心,使了几分力气,朝石壁打了一拳,旋即闷哼一声,呼吸嘎然而止,僵持数息,缓缓向后退了数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批亢捣虚,以无厚入有间,言语哪能形容万一,魏蒸觉得自己被狠狠坑了一把,憋了半晌,转而向顾汶道:“果然,不亲手一试,不知其中玄虚。”

    顾汶察言辨色,知他吃了点亏,但并无大碍,一时好奇心起,上前亦打了一拳,反震之力利如刀剑,薄如游刃,冷不丁钻入筋骨,滋味委实不好受。

    契染入洞已久,杳无音讯,禾煎不愿再等下去,上前抚摸着“无尽岩”,石壁中人影以手相抵,亦步亦趋,他低低说了句:“藏兵洞正在‘无尽岩’中,灌注血气方可打开”话音未落,体内血气鼓荡,如江河涌入掌心,将吐未吐,忽又作春风细雨,徐徐注入石壁。

    禾煎全力施为,毫不掩饰血气变化,魏蒸顾汶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无疑虑,禾煎此举究竟有何用意?难不成预知藏兵洞内危机重重,急需他二人帮衬?

    石壁上腾起血云血雾,层层晕染扩散,禾煎的手掌一分分没入其中,体内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急速流失。“无尽岩”仿佛活转过来,贪得无厌,主动索取,禾煎深深吸了口气,心知藏兵洞近在咫尺,即将打开。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石壁深处忽生异变,云雾急收,血气倒涌,禾煎闷哼一声,浑身巨震,掌腕节节寸断,双膝一软跌将出去,瘫倒在地,仓促间竟爬不起身。魏蒸顾汶脸色微变,定睛望去,只听“无尽岩”深处隆隆作响,如闷雷不断,石壁上一团血云霍地张开,如大鱼反吐,喷出一个人来,摔作滚地葫芦,一头栽在岩石上,直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禾煎奋力挣将起来,手腕“噼啪”作响,转瞬愈合如初,心中却暗暗叫遭,一身血气折损大半,若魏、顾二人忽起杀心,又该如何是好?眼梢撇去,却见他二人只顾盯着那“滚地葫芦”,神情甚是古怪,忙扭头望去,不是旁人,正是先走一步的神将契染。

    “无尽岩”陡生异变,将二人拒之门外,禾煎为余力波及,只损耗了血气,尚无大碍,契染却不然,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四肢扭成麻花,脊椎断为数截,脏腑碎裂,奄奄一息。伤得如此之重,按说生机弱不可察,契染偏生血气汹涌,如江河节节长流,贯穿血肉筋骨,伤势一一愈合,肉眼可辨,有如神助。这并非是他修有秘法,实则全凭外力,在契染的胸口,插着一根粗砺的镇柱,半截镇入心窍,半截露在外,将其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契染深藏不露,手中竟然握有一根镇柱,魏蒸眯起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贪念如烈焰腾起,直冲脑门,他下意识踏上半步,肩头忽然一沉,被顾汶轻轻拉住。他脸上肌肉轻微抽搐,沉声道:“契染何德何能,执掌镇柱?”声音铿锵颤抖,如金石交磨。

    顾汶摇了摇头,在他耳畔提醒道:“不可妄动,看清楚,想明白,那镇柱非是凡物,名为‘转轮’。”

    利令智昏,魏蒸耳畔轰然一响,顿时清醒过来,转轮黑骑,转轮镇柱,转轮王,他隐隐猜到契染大有来头,却万万没想到,他来头如此之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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