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仙都TXT下载仙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都全文阅读

作者:陈猿     仙都txt下载     仙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节 藏兵洞洞天

    魏蒸长叹一声,一时间怅然若失,原来转轮王早就选定了契染,迟迟没有挑明,反将三巨头推在风口浪尖,演了一出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闹剧,契染冷眼旁观,大概连肚子都笑疼了吧。魏蒸怔怔望着“转轮镇柱”,神情变幻不定,嘴角一牵,露出些许狰狞之色,十指开合,一忽儿握拳,一忽儿松开,迟迟拿不定主意。

    转轮镇柱一分分没入体内,契染伤势尽愈,蓦地睁开双眼,瞳仁缠绕黑气,气质为之骤变,沉稳而冷漠,一扫之前的轻浮跳脱。顾汶踏上半步挡住魏蒸的视线,微笑道:“契将军可曾入得藏兵洞?”

    契染直面三巨头,心中无喜无惧,淡淡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侥幸窥得几分端倪,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汶道:“愿闻其详。”

    契染微一犹豫,叹息道:“百岁谷福地,藏兵洞洞天,西方之主樊隗屠尽精兵悍将,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布下一座连接天地的大阵,强行提取本源之力,凝结藏兵镇柱……”

    镇柱出世,血战再起,魏、禾、顾三巨头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毛骨悚然,心中有些发虚。

    契染顿了顿,苦笑一声,“……洞天剧变,天地伟力排斥外物,留不住,也没有必要强留。”

    顾汶明白他的意思,樊隗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涸泽而渔,摘取镇柱,不惜毁去藏兵洞,丧心病狂至此,断不可以常理揣测,留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太危险,契染脑子很清楚,并没有因转轮王器重,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一点可敬可畏。

    禾煎长身而起,舒展筋骨,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乱响,密如爆豆,目视契染道:“藏兵洞中,只得樊隗一人?”

    契染“嘿”了一声,道:“这才是最古怪之处,樊隗将身边兵将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人,置于羽翼下护佑有加。”

    魏蒸忍不住插嘴道:“是谁?”

    “百岁谷主樊拔山。”

    顾汶若有所思,喃喃道:“那樊拔山,莫不是樊隗之子?”

    契染闻言心头砰的一跳,樊拔山是不是樊隗之子,无人说得清楚,他却货真价实转轮王之子,若三巨头回过神来,怀疑起他的身份来历,又该如何是好?他急忙岔开话题,道:“樊隗在泰卢火山吃了大亏,足足折去一成血气,再也补不回来,他如此急迫摘取藏兵镇柱,定有所图。”

    魏蒸自知心眼不及禾、顾二人多,藏拙,不去瞎琢磨,瓮声瓮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樊隗自断后路,他想干什么?”

    顾汶道:“如他尚有三分清醒,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掀起血战……没有疯,那就是破罐子破摔,弃了藏兵洞,弃了百岁谷,孤身远遁,一走了之……不过此人为深渊意志侵染,天地虽大,却容不得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契染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深渊容不得他,深渊之外又如何?”

    顾汶神色微变,“深渊之外?三界之地?”

    禾煎悠悠道:“逃出深渊,深渊意志鞭长莫及,樊隗大可重头来过,打下一片新天地。”

    顾汶道:“三界亦非善地,天帝,如来,魔王,孤家寡人一个,白手起家非是易事,不过手握藏兵镇柱,又有樊拔山这等智囊相助,天时地利,风云际会……呵呵……”

    他没有再说下去,禾煎仔细琢磨,不禁怦然心动,置身于深渊,他被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压得死死,不得出头,一旦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会不会别开一番生面?听闻三界贫瘠荒芜,大能自号“真仙”,眼高手低,多为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樊隗跳出局外,天马行空,果然下了一步好棋!

    魏蒸大摇其头,嗤笑道:“脱离深渊,须打破界壁,便是三皇六王亦力所不逮,樊隗又算哪根葱,痴心妄想一场空!”

    顾汶道:“界壁并非牢不可破,若能找准薄弱之处……韩十八既然能进来,樊隗就可以出去!”

    这一句话正是关键,韩十八既然能进来,樊隗就可以出去,魏蒸心中一凛,喝问道:“那韩十八何在?”

    契染摊开双手道:“契某入藏兵洞之时,韩将军与禾将军俱在一旁观望,待契某出来时,早已不见踪影。禾将军可知他去了何处?”

    禾煎摇头道:“他弃下你自去了。”

    契染哂笑道:“禾将军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他若留在此地,禾将军心存顾忌,如何敢全力倾注血气,打开藏兵洞?”

    禾煎被他说破心思,不恼不怒,道:“是以禾某才捏碎琉璃珠传讯,唤请魏、顾二位前来相助,韩十八见势不可为,旋即远遁,禾某也没有留他。”

    魏蒸与顾汶对视一眼,心中疑窦豁然开朗,若无韩十八这一节事,禾煎紧追契染入藏兵洞,又怎会如此慷慨,主动传讯相召?

    问题是,韩十八究竟去了哪里?无尽岩前四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注视石壁上扭曲变幻的身影,一个樊隗,一个韩十八,像两块大石,沉甸甸压在心头。

    禾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魏十七并未如他所料,潜伏于一旁伺机偷袭,他决然离去,只想避开禾煎耳目,悄悄潜入藏兵洞,看个究竟。因缘际会走到这一步,阴错阳差发觉藏兵洞的秘密,岂有入宝山而空回的道理!

    魏十七深入溶洞,唤出魔女离暗,祭出天魔殿堪舆图,远兜远转,绕了个大圈子,来到“无尽岩”的另一侧,剥去岩石露出石壁,取出青铜镇柱,从七命妖兽体内抽出磅礴血气,注入其中,轻而易举便打开了藏兵洞入口。

    九头蛇苦苦积攒数万载,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身血气尽为“深渊之子”夺去,凝作大大小小的血晶,藏于七命妖兽体内,不知要祭炼到猴年马月,魏十七挪用些许,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当回事。

    石壁之上血云血雾层层晕染,门户洞开,魏十七涌身而入,意识稍一恍惚,便落于一处洞天小界内。放眼望去,苍穹为血色笼罩,不见日月星辰,大地千疮百孔,山川崩塌,江河干涸,四下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忽浓忽淡,如无形的丝带,将他身躯悄悄缚住。

第七十九节 一寸山河一寸血

    魏十七忽觉肩背一沉,天地伟力加诸于身,隐隐有排斥之意,然而排斥并非洞天的意志,亦非有人暗中作祟,细细体察,藏兵洞如同一头濒死的猛兽,落入罗网,拼命挣扎,任谁靠近都会狠狠一脚踢开。洞天小界亦非长存不灭,一旦耗尽本源之力,坍塌湮灭在所难免,魏十七并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差,不迟不早,正好撞上藏兵洞行将崩塌,只恐有恶徒抽取本源之力,行那逆天之举。

    藏兵洞中谁人有此等手段?不问可知,定是那西方之主樊隗!

    视野所及一片荒芜,藏兵洞洞天死气弥漫,生机泯灭,血腥味如附骨之疽,一丝丝一缕缕沾染上身,排斥之力愈来愈重,行不多时便举步维艰,魏十七心念急转,毫不犹豫催动十恶星躯,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震荡不息,担山赶月,大步流星向前行去。

    百里之遥转瞬即逝,魏十七颅顶腾起一道氤氲白气,凝而不散,直刺血色苍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放眼望去,山川河流尽皆扫平,戈壁荒漠茫无涯际,远处一点血光时隐时现,天地随之颤抖,飞沙走石,煞气乱窜。魏十七不觉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不用抓一把风送到鼻下细嗅,便可察知煞气不同寻常,那是藏兵洞垂死挣扎,竭力守住本源之力,不为大敌所夺。

    如不能及时制止樊隗,干脆一走了之,莫要趟这浑水。

    魏十七沉吟数息,从“一芥洞天”内摄出青铜镇柱,将浑浑噩噩的七命妖兽放出,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抱什么奢望,不想“深渊之子”被煞气一冲,顿时清醒过来,眼珠骨碌碌一转,化作人形,圆鼓鼓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咬牙切齿道:“谁人如此丧心病狂,抽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镇柱?”

    话音未落,远处血光猛地一涨,血腥味直冲鼻孔,浓稠了百十倍,天地伟力纵横决荡,如潮水般呼啸而至,体内血气紊乱不堪,左冲右突,如脱缰野马。“深渊之子”立足不稳,浑身肥肉乱抖,魏十七及时伸手在他肩头一搭,镇下血气暴动,以己身为桥梁,接引星力,对抗突如其来的冲击。

    天地伟力横扫四野,来得快,去得也快,无移时工夫便风平浪静,“深渊之子”眼皮跳个不停,声音带上几分颤抖,马蜂蜇了一般暴跳如雷,喋喋咒骂道:“直娘贼,腌?泼才,定是樊隗那破烂货,他娘的到底在干什么!”

    魏十七听他口气,似乎另有隐情,手上加了几分力,命他一一道来。“深渊之子”抬起胡萝卜似的手指挠挠脑袋,长叹一声,择其要略,将镇柱的由来分说几句,原来对深渊意志而言,洞天小界就好比人身窍穴,毁一处少一处,问及窍穴尽闭又将如何,“深渊之子”打了个咯噔,语焉不详,总之大大不妥,难怪他如此失态。

    略略说了几句,血光再度暴涨,第二波冲击悍然来袭,浩浩汤汤,势不可挡,“深渊之子”霍然色变,魏十七抢先一步将其收入镇柱,引动星力抵御天地伟力,只觉脚步虚浮,几欲破空飞去。他不禁暗暗心惊,血光涨落,层层叠加,单凭一己之力,如何与整个洞天相匹敌?他估摸着最多扛过三波冲击,便要被伟力抛出藏兵洞去,无功而返尚在其次,稍有不慎,只怕肉身承受不住重压,有崩溃之虞。

    待第二波伟力冲击渐次消退,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星驰电掣向前扑去,呼吸间横掠千丈,眸中星云缓缓转动,早望见一座煞气冲天的大阵,笼罩方圆百里,千军万马,尸山血海,血气如锁链连接天地,阵眼中立着一根擎天巨/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内藏一道奇气,如鸡卵混沌,尚未成形。

    樊隗立于“藏兵镇柱”旁,周身血气缠绕,舞动八条触手,四两拨千斤,全神贯注推动大阵,强行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引入镇柱内滋养奇气,促其壮大。樊拔山盘膝坐于他脚下,堵塞七窍,闭合毛孔,体内血气缩成一块血晶,锁于丹田之中,载沉载浮,滴溜溜乱转。

    自家事自家清楚,樊隗心性为深渊意志点染,无从摆脱,继续留在深渊,侵扰一日深于一日,迟早有一日会迷失自我。三皇六王全力镇压深渊意志,无暇分心旁顾,只遣一二投影奈何不了他,但他若不知进退,肆意妄为,又或是沦为深渊意志的傀儡,彼辈定会现身追杀,到那时,天不容地不收,当真是死路一条。

    深渊不可久留,唯有遁入三界之地,方可摆脱深渊意志的侵蚀,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彻底摆脱后顾之忧。

    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不果,樊隗幡然醒悟,决意跳出深渊,远走高飞。三界非是善地,帝子元君神通广大,不可小觑,他与樊拔山密谋,将手下兵将尽数收于百岁谷,引入藏兵洞,大开杀戒屠戮一空,以血肉尸骸布下大阵,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凝结藏兵镇柱。无尽岩中藏洞天,无尽岩外,更有九头蛇、仇破虏、左彪、孙雀、胡风并千余碌碡力士重重固守,可谓万无一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樊隗万万没料到,转轮王麾下三巨头竟不按常理,以身涉险,兴风作浪,更有契染魏十七二人先后闯入藏兵洞,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魏十七望见樊隗身影之时,他心有所感,缓缓举目,看到了大阵之外的魏十七。四目相接,二人默默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十七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也猜不到对方的用心,但樊隗跻身于深渊主宰,尽管居于末位,神通手段非同小可,放在三界之地,即是与天帝、如来、魔王相提并论的存在,依“深渊之子”所言,藏兵镇柱如此要紧,一旦落入对方之手,如虎添翼,断不可容他坐大。樊拔山压制血气,自顾不暇,樊隗忙于操纵大阵,夺取本源之力,这正是他插手的良机。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一旦错失,前功尽弃。

第八十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樊隗神志清明,并未被深渊意志所夺,五明宫主魏十七闯入藏兵洞中,平添一分变数,即便之前与帝子存有默契,也不可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立场,他当机立断,五指一抓,将一根粗砺的镇柱摄入掌中,强行分出一道血气,朝魏十七一指,虚空之中跃出数百铁骑,半人半兽,面目狰狞,默不吱声跃出大阵,恶狠狠扑向对手。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催动镇柱所耗血气甚巨,此长彼消,藏兵洞趁机反扑,大阵之中鲜血急剧干涸,无数尸身化作飞灰,樊隗大喝一声,八条触手紧紧缠住“藏兵镇柱”,胸腹鼓起又瘪回,双目突出眼眶,血丝密如蛛网,额头上青筋崩裂,血气氤氲腾起,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一时僵持不下。

    魏十七素有谋逆之心,并不将自己视作帝子麾下部属,如能伺机夺下“藏兵镇柱”,便是激怒了对方又如何!樊隗的提防绝非多虑,镇柱才落,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雷动于九天之上,直挺挺撞向大阵,恰好被铁骑抢先一步截个正着。

    深渊一十三位主宰,樊隗居于末席,所得镇柱亦等而下之,铁骑来势汹汹,成色却远不能与“转轮黑骑”相提并论。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不慌不忙手起一拳,星力到处,将当先一头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魔物打得粉碎。镇柱铁骑不怒不惧,不死不灭,粉身碎骨只是表象,呼吸间便在百丈外显化成形,再度返身杀来,魏十七只得一双臂膀,出拳如风,接连击溃数十魔物,终被铁骑淹没。

    镇柱铁骑乃奇气衍化,奇气不竭,铁骑不灭,寻常手段难以伤其根本,铁骑每一次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战力便平添数分,立于不败之地。深渊主宰不乏共识,镇柱铁骑不可力敌,奇气唯有以奇气吞噬,方是釜底抽薪之计,樊隗不惜中断大阵运行,损耗海量血气催动镇柱,对魏十七可谓忌惮有加,如临大敌,不惜杀鸡用牛刀。

    魏十七深陷重围,并不慌乱,仗着十恶星躯钢筋铁骨,挨上几家伙浑不当回事,赤铜铸恨棍留给了铁猴孙悟空,他手无寸铁,随手摄出一柄大夏龙雀刀,战不数合,刀身承受不住重压,砰然碎裂。魏十七又抓过一条粗陋的骨枪,乃雷四灵以魔物的骨骸炼就,丑虽丑,结实得很,铁骑前赴后继,连挑一十三人,这才寸寸断折。

    酣战了小半刻,镇柱铁骑如狼似虎,愈战愈强,命星十恶星力下垂,源源不断注于体内,却入不敷出,魏十七渐落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身躯接连被铁骑重创,虽一时无虞,终非长久之计。但生死一线,正是锤炼十恶星躯的绝佳时机,转轮黑骑太过强大,星躯支撑不了太久,反不如樊隗撒出的这数百铁骑,似铁锤锻铸,力量频次时机都恰到好处,错失了太过可惜。有道是“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能不能染指“藏兵镇柱”尚未可知,樊隗再怎么落魄,终究是西方之主,瓜熟蒂落遥遥无期,且让他再耗去几分实力,先借铁骑磨砺星躯,得了足够的好处再说。

    魏十七拿定主意,接引星力鼓荡体内五处灵机池,将十恶星躯催到极致,断了一切杂念,全力与镇柱铁骑相周旋,忽而持械,忽而空拳,使出浑身解数,将最后一丝力气逼将出来,压着“诛仙金符”迟迟不动。不知战了多久,肉身千疮百孔,几近崩溃,又被星力生生拉回,陡然间意与神会,心若浮游,星力醍醐灌顶,贯穿脏腑经络,内外澄澈如洗,骨肉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困扰多时的瓶颈松开一隙,十恶星躯向前推进一层,距离大成境地又近了些许。

    魏十七脱胎换骨,吐出一口浊气,砰砰嗡嗡,身躯接连被铁骑击中,却毫发无损,他将双臂一振,如车轮般抡了半圈,镇柱铁骑四散倒飞,摔得七荤八素,方圆丈许无人可近身。樊隗心血来潮,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见魏十七如此神通,不禁大吃一惊,急将镇柱一挥,一股脑收回铁骑,五指紧紧扣住镇柱,血气如金蛇狂舞,后背八条触手萎缩其三,不惜伤筋动骨,召出一员镇将来。

    分心数用,牵一发而动全身,顾了魏十七这头,尸山崩塌,血海干涸,大阵随之四分五裂,藏兵洞本源之力趁机挣脱束缚,倏然远遁。樊隗神色如常,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行百里路者半九十,他本来就没打算单靠尸山血海大阵夺尽藏兵洞本源之力,能得这许多,业已足够。前来搅局的就是一个魏十七,按说镇柱镇将足以将其挡住,不过此子每每出人意料,掌中一道“诛仙”金符,神出鬼没,连吴千臂都被他一举斩灭,枉费他苦心栽培,竹篮打水一场空,单一个镇将难免有失,那就再添些筹码!

    大阵已去,天地伟力散于洞天,平复如初,他在樊拔山肩头轻轻一拍,将其唤醒,指了指魏十七道:“‘藏兵镇柱’未竟全功,尚须一番水磨工夫,那厮碍手碍脚,可速速将其斩灭,不留后患。”

    樊拔山抬眼望向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此子自称韩十八,于鬼门关一战横空出世,待价而沽,灭了都铎牵机,又被契染收买,转而攻打百岁谷,毫无立场可言,不过其人神通广大,不可小觑,如非主上之命,他委实不愿与之对敌。丹田之中血晶颤动,血气氤氲而起,樊拔山缓步上前,眼梢瞥见“藏兵镇柱”高耸入云,一根庞然巨/物立于天地间,不禁暗暗叹息,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奇气,镇柱当缩至尺寸之间,一手足可掌握,眼下如此之大,只怕功成遥遥无期。

    樊隗舍去三条触手,从镇柱内召出一员镇将,头上没有顶盔,身上没有掼甲,胯下没有坐骑,手中没有刀枪,乍一看精精瘦瘦,空着两只手,一脚深一脚浅上前来,愁眉苦脸,满肚子不情愿。魏十七上下打量了几眼,不觉皱起眉头,那镇将瘦虽瘦,一身筋骨长在外,却与铁猴相仿,当真打起来,只怕别有暗藏的手段,弄不好会阴沟里翻船。

    他不急于出手,那镇将乐得等下去,奇气衍化的货色都有一个德行,死不开口,死不吭声,他也不例外。

第八十一节 血影分身

    樊拔山大感诧异,镇柱内兵将乃奇气衍化,多半浑浑噩噩,残忍嗜杀,似那精瘦的镇将一般,灵智已开,满肚皮不情愿写在脸上,行事露出几分性情,着实难得!不过主上怎地召出这么个惫懒的家伙,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他稍一犹豫,主动向魏十七挑明道:“韩道友相助契染,所为何事,所求何物,不妨直说。m.www.uu234.netwww.uu234.net”言下之意,若只为些许好处,他未必就开不出来,此举实与樊隗之命相抵牾,不过樊拔山自有主张,并不惟命是从。

    破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樊拔山身为西方之主的心腹臂膀,彼此知根知底,主上手头所剩的家当,也已随着尸山血海大阵付诸东流,此番涸泽而渔,谋取“藏兵镇柱”,乃是跳出深渊的最后打算,好比富家子中途没落,将祖辈积蓄尽数变卖,携细软跑路。落荒而逃,里子都不要了,又何必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魏十七目视“藏兵镇柱”,摇首道:“你做不了主。你也给不起。”

    樊拔山察言辨色,猜到他觊觎“藏兵镇柱”,胃口如此之大,那就是没得谈了。他亦是果决之人,说翻脸就翻脸,血气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五指一并,血气化作利刃,吞吐不定,双足一蹬猱身而上。

    樊拔山的战力稳稳压过都铎一头,但与转轮王麾下三巨头相比,等而下之,魏**半注意仍落在镇柱镇将身上,不知何故,他感到莫名的威胁。

    樊隗遥遥相望,樊拔山向来拿的定主意,他自作主张也就罢了,那镇将如此惫懒懈怠,令他大为不悦。他冷冷哼了一声,将镇柱在掌中敲了几下,随手插在腰间,弹出五指凌空抓去,又摄出另一根镇柱,毫不犹豫一拗两断。

    镇柱断折的刹那,耳畔响起一声绝望凄厉的怒号,藏兵洞地动山摇,烟尘四起,洞天崩塌,天地万物化作灰烬,魏十七窥破眼前种种只是幻象,不为所动,那镇将却神情大变,坐立不安,流露慌乱惶恐之色。

    幻象弥漫数息,嘎然而止,樊隗将两截断柱握于掌中,奋力一甩,一道奇气如轻烟,如薄雾,飘飘袅袅钻出镇柱,骤然凝固于空中,纹丝不动。

    樊隗逐一松开触手,五条饱满,三条干瘪,眸中闪动着异样的赤芒,脸上每一道伤痕都在扭动,蓦地鼓起一吹,奇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藏兵镇柱”,镇柱深处隆隆作响,烟尘四起,节节缩小,转眼便只剩下一人多高。

    樊隗从腰间抽出仅存的镇柱,冷冷瞥了那镇将一眼,尚未作势,镇将便已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身后,起掌插向他后心。电光石火,疾如奔雷,镇将暴起伤人,出手毫无征兆,樊拔山反应慢了半拍,才扭头望去,眼前忽然一亮,魏十七脑后现出七层金轮,光晕缓缓转动,镇将为金光笼罩,近在咫尺,却凝滞于空中,不得寸进。

    魏十七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若非他早有防备,祭起“诛仙”金符,定然躲不过对方石破天惊的一击,樊隗唤出这镇柱镇将捕风捉影,瞬息挪移,错非借助金符之力将其禁锁,便是有三头六臂千眼千目,也要着了他的道!

    主上手持镇柱虎视眈眈,那镇将敢不竭尽全力,周身泛起星星点点的血光,将腰一扭,轻轻巧巧挣脱金光束缚,骤然消失无迹。魏十七驱使金符四下横扫,却始终发觉不了对方的身影,藏而不露,引而不发,一击不中,全身而退,那镇将神通诡异,进退暗合兵法,非仓促间可以打发。

    既然他不出来,那就攻其必救,逼他现身,魏十七毫不犹豫,返身扑向樊拔山,叉开五指遥遥虚抓,星力涌动,瞬息将其锁定,掌心金光闪动,一点杀意萌动,如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金光极速迫近,凉意沿着脊梁骨爬上后脑,樊拔山哪还不知道对方起了杀心,换做旁人,他说不定还斗上一斗,争上一争,但韩十八屠灭都铎的手段何等犀利,他亲眼目睹,怎敢大意!当下大喝一声,须发俱张,血气从三千六百个毛孔喷涌而出,化作一个个血影扑向对手,成百上千,前赴后继。

    魏十七掌心金光暴涨,所过之处秋风扫落叶,血影如雪狮子向火,荡然无存,樊拔山趁机挣脱星力,忽然心中一凛,毛骨悚然,急忙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一道道血柱冲天而起,影影绰绰,此隐彼现,将己身困住,上天入地走投无路。他不禁暗暗叫遭,对方掌中金光无坚不摧,一旦将血影分身尽数扫灭,腾出手来对付自己,必将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他并未真正与魏十七交过手,一旦被困于”血域樊笼“,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

    棋高一着,束手缚脚,眼看樊拔山陷入困境,退无可退,那镇将终于按捺不住,被迫出手相救。甫一现身,便落入陷阱,魏十七早有预谋,脑后金轮倏地飞出,将其颈臂腰腿重重扣住,那镇将吃了一惊,身影幻灭不定,数番催动神通,都为金符所困,不得脱身。

    魏十七祭出“诛仙”金符扣住镇将,掌心金光隐灭,数十道血影分身一气扑入他体内,如附骨之疽,侵蚀血肉脏腑,批亢捣虚,毁其根本。十恶星躯固若金汤,魏十七鼓荡体内五处灵机池,将血影一一扑灭,顺势催动“血域樊笼”,樊拔山落入现世与虚世之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他一拳击出,六阳魁首滚落在地。才刚得手,便觉得哪里不对劲,魏十七细细查看,樊笼之中哪里有什么樊拔山,分明只是一道血影分身,面目一般无二,气息分毫不差,竟被他蒙蔽了过去!

    金蝉脱壳,还是调虎离山?他急忙收去“血域樊笼”,折返藏兵洞内,前后不过一瞬,那镇将仍被“诛仙”金符所缚,挣扎不脱,樊拔山化作一抹虚影,若隐若现,已遁出十余丈,追之莫及。好手段,喷薄血气,化作百千血影,留下一具掩人耳目,真身趁机远遁,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第一得力的大将!

第八十二节 如泣如诉如注

    镇将乃镇柱内一道奇气所化,不死不灭,金符固然杀伐凌厉,却也奈何不了他,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只能暂且困住。www.uu234.netm.www.uu234.net樊隗舍了三条触手召出镇将,不想事与愿违,未能灭杀心腹之患,只拖住一道金符,心中大失所望。

    “藏兵镇柱”业已成形,此刻收手,之前付出的代价尽数泡影,什么都落不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将心一横,双臂发力将镇柱一拗两断,那镇将失了藏身之所,根本之地,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仰天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樊隗将折断的镇柱用力挥去,一道奇气钻将出来,投入“藏兵镇柱”,镇柱嗡一声巨响,急剧缩小,漾出重重虚影,洞天随之破裂,惨白的裂痕如冰纹,如蛛网,旋生旋灭,震撼天地。

    事不可逆,那镇将受制于“诛仙”金符,眼睁睁看着镇柱被毁,沦为丧家之犬,身躯腾起一缕缕细微的灰烬,土崩瓦解,体内翻江倒海,凝作一抹玄之又玄的奇气,直冲卤门,直欲弃之而去。

    奇气离体,万事皆休,那镇将似哭似笑,现出绝望之情,魏十七见状心中一动,闪身挡住樊隗的视线,衣袖轻拂,暗暗催动青铜镇柱,一道黄光扫过,将那镇将连同奇气一并收去。

    原本只是灵机一动,姑且一试,便是失手也无妨,不想镇将投入青铜镇柱,鸠占鹊巢,顿时安定下来,老老实实不惊不扰,乖巧得不像话。魏十七一时间来不及细察,举目投向樊隗,却见他叉开双腿巍然而立,神情如释重负,身前三尺漂浮着一根镇柱,沉浮不定,神物自晦。

    “藏兵镇柱”终于出世,洞天侥幸得以保全,却损毁了两根成形的镇柱,其中一根也已诞下镇将,殊为难得,可见樊隗对“藏兵镇柱”寄予厚望,不惜押上重注,赌冥冥中那一线可能,哪怕输得干干净净亦在所不惜。

    四面楚歌,末路颓败,犹疯狂若斯,不过魏十七能理解他的心态,西方之主,深渊主宰,即便逃往三界之地,也要与帝子如来魔王争上一争,岂能甘心老于户牖之下!易地而处,他只会变本加厉,更隐忍,更疯狂,踏破大地,把天捅个窟窿。

    樊隗胸口起伏,触手逐一缩入体内,如临大敌,缓缓探出手去,手指尚未触及“藏兵镇柱”,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苍穹深处,垂落一颗斗大的赤星,血光如泣如诉如注,这颗名为“十恶”的凶星,他在三界星域见过,在深渊的天空见过,如今又悄然降临,播撒血光,照亮藏兵洞洞天。

    他扭头望向魏十七,森然道:“难不成你也想染指这‘藏兵镇柱’?”

    魏十七脑后升起七重金轮,光晕转动,双唇开合,透出金石相击之音,“有何不可?”

    樊隗“呵呵”笑将起来,“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这镇柱的来历?”

    西方之主行事果决,绝非拨弄口舌之人,“藏兵镇柱”近在眼前却不伸手,反而好言好语,喋喋不休,当是布置大阵催生镇柱,实力大不如前……魏十七心中一动,足下风火之力大盛,倏地直撞上前。

    樊拔山暗暗叫遭,局势变幻,强弱互换,终是避不开一场死斗,只得涌身上前,掌心相对相合,将体内血气尽数逼出,急速飞旋,无数血刃电射而出,薄如柳叶,轻若飘絮,弱不禁风,将对方团团裹住。

    樊隗樊拔山百般拖延时间,大是蹊跷,不管是何缘由,不可令其得逞,眼看血刃纷飞如雪,逐气流飞旋,投着几分诡异,魏十七不欲细细试探,催动脑后七重金轮,金光暴涨,身影却愈来愈淡,气息缥缈不可察。漫天血刃忽然失了感应,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樊拔山心生警惕,汗毛倒竖,急将双掌收回胸前,一上一下,作浑圆抱球之式,血刃倒飞而回。

    光晕化作流萤,幻灭于无形,“诛仙”金符横空出世,锋芒直指樊拔山,血刃瑟瑟作响,如亿万蝗虫拍动翅膀,蜂拥而前,将无形无质的金光裹得严严实实,前一片消融,后一片又至,两相消磨,僵持不下。熟料魏十七只是虚晃一枪,以金符在前引开血刃,身影已悄然闪至樊拔山身后,一拳挥出,拳力如山洪爆发,节节拔高,直到他骇然警觉,才破堤而出。

    自入深渊以来,魏十七借大战小战锤炼己身,水涨船高,生生将十恶星躯拔高了一截,单以肉身强悍论,仅次于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樊拔山百忙之中扭身沉肘,硬接对方一拳,顺势向前扑去,胸口忽然一闷,骨折筋断,脏腑成泥,幸赖丹田中血晶未失,吊住一线生机,数息间弥合伤势,损耗的血气不可估量。

    樊拔山一颗心直往下沉去,与鬼门关一战时相比,他又强了多少?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魏十七不待樊拔山缓过劲来,唤动十恶命星,血光接二连三从天而降,将其死死锁定,掌心亮起一道金光,金符化剑,反手斩向他后颈。樊拔山故计重施,血气从毛孔喷涌而出,血影分身成百上千,四散而逃,这一回却被星力禁锢,遁速慢得异乎寻常,脱不开数尺之地。

    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于千百血影之中,寻找樊拔山真身所在,但这“血影遁”乃是樊拔山压箱底的保命手段,真身于血影间瞬息挪移,疾如流光,一时间哪里窥得破。魏十七反应极快,见势不可为,顿时熄了灭杀樊拔山之心,剑光一偏,斜斜刺向西方之主樊隗。

    这一击倾力为之,毫不留手,引动“诛仙”金符杀伐威能,一去无回。樊隗若不敢硬接,闪身躲避,那金符之威便尽落于“藏兵镇柱”之上,镇柱虽是深渊宝物,奇气衍化铁骑镇将,有无穷妙用,本身却并不坚固,魏十七以此相逼,赌樊隗不愿退,不能退,不敢退,泥足深陷,进退两难。

第八十三节 终非池中物

    “藏兵镇柱”触手可及,一旦摘取,天翻地覆,洞天随之崩塌,动静之大,势必引来深渊主宰的目光。www.uu234.net樊隗原本谋划周全,这尸山血海大阵一明一暗,明阵夺取藏兵洞本源之力,涸泽而渔,催生镇柱,暗阵连接三界,借洞天崩塌打通界壁,籍此跳出深渊,但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在旁虎视眈眈,不打发了那祸害,轻易不敢发动。

    当年樊隗亲自主持大阵,付出惨重代价,将燕南征送入三界,寻得界壁薄弱之处,又着吴千臂奋力打通界壁,不想为帝子元君联手镇下,只留一隙进出,深渊魔物大军终不得随行,故此樊隗决意携樊拔山前往三界,重头来过,再辟天地。

    前后二度交手,樊隗亦察觉帝子非是寻常人物,单凭他与樊拔山二人,势单力孤,莫说打出一片天地来,单是立稳脚跟,就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他权衡再三,决意毁去藏兵洞洞天,摘取“藏兵镇柱”,当成压箱底的筹码。但谁都没有想到,洞天如此桀骜,固守本源之力,魏十七又从中搅局,逼得他连折两根镇柱,才令“藏兵镇柱”出世。

    眼看魏十七催动金符杀来,剑锋所指,不惜将“藏兵镇柱”一并毁去,樊隗心中怒不可遏,那魏十七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纠缠不休,招招都冲着他软肋而来,下手绝不容情,一番心血眼看就要结果,却被他横插一杠,岌岌可危。

    怒归怒,他心底也有些发虚,若在全盛之时,他自然不惧魏十七,但催动尸山血海大阵已耗去他大半血气,跳出深渊非是易事,三界那头有帝子元君虎视眈眈,若无足够的自保之力,等同于以身涉险。樊隗眉头纠结成一团,身后倏地窜出一条触手,将剑身一绞,金光扭曲晃动,顷刻间作流云散,杀伐之力倾泻而至,深渊之躯岿然不动,连伤痕都没有留下分毫。

    交手一招,魏十七心中有数,樊隗已是强弩之末,仗着肉身强悍,足以硬撼“诛仙”金符,若不急不缓与之游斗,多费些手脚,迟早能将其磨倒。不过时机稍纵即逝,迟则生变,他当即合身直撞,引动星力一拳击出,拳锋所及,虚空破碎,竟再也不能复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眼前之人,再不是正阳门外斩杀吴千臂的那个五明宫主了,终非池中物,得势便化龙,入得深渊,搅动风云,如今杀至眼前,足以与他一争高下,因缘变化,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诸般念头一闪而过,樊隗只得鼓起余力,起触手点去,与对方硬拼一记。

    巨力相加,洞天承受不住重压,苍穹如琉璃裂开无数细痕,片片坠落,大地轰然开裂,沟壑纵横,却无有一道侵入尸山血海大阵。樊隗岿然不动,触手化作飞灰,体内血气回旋,魏十七闷哼一声,一步步向后退去,将加诸于身的巨力徐徐化解,七窍中渗出黏稠的鲜血,肉身千疮百孔,模样甚是狼狈。

    樊隗从体内抽出剩下四条触手,齐齐插入脚下,用力一掀,土石滚滚而起,露出阵下之阵,尸骸遍地,鲜血回流,阴风凭空而作,鬼哭狼嚎声响彻四野。

    十恶凶星垂落荒野,星力如潮涌入肉身,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揉身再上,樊隗又舍去一条触手,将其逼退,二度冲撞,藏兵洞天崩地裂,已无可挽回,他一狠心,甩起一条触手,将“藏兵镇柱”摘下。

    风云突变,雷声隆隆响成一片,洞天急剧崩塌,万物化作齑粉,樊隗分心数用,全力催动暗阵,血气氤氲腾起,身影若隐若现,界壁贯通,苍穹破碎处,星光熠熠生辉,星域的一角,映入藏兵洞崩溃的天空。

    界壁隔绝星域,命星辗转投影,跨越时空,及至星力垂落深渊,已层层削弱,魏十七在深渊之中锤炼肉身,十恶星躯随之水涨船高,但受制于星力,无法尽展所长。当界壁贯通,星域映入藏兵洞的一刻,命星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千百倍,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星力汹涌而至,十恶星躯节节拔高,瞬息突破极致,跨入前所未知的境地。

    潮起潮落,亢龙有悔,高峰过后便是低谷,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界壁一旦闭合,星躯将再度跌落,魏十七毫不犹豫一步跨出,身影疾若流光,已闪至樊隗身旁,双手抓住一条触手,掌心金光吞吐,猛一发力,硬生生扯作两断,旋即将“藏兵镇柱”夺去,飘然离去,合身撞入崩塌的洞天,转瞬消失了踪影。

    电光石火,兔起鹘落,樊隗竟然没什么反应,待到“藏兵镇柱”被夺,这才回过神来,厉声咆哮,身影甫动,又强行按捺下来,一阵阵后怕。那魏十七吃错了什么药,气力暴涨,方才若不是冲着镇柱而去,顺手给了自己一下,又该如何是好?罢罢罢,机关算尽,为他人作嫁衣裳,此时不走,就再也走不脱了!他长叹一声,万念俱灰,发动大阵之力,携樊拔山跳出深渊,遁入茫茫星域。

    镇柱一去,洞天崩塌,好在樊隗催生“藏兵镇柱”之时,被魏十七撞破好事,并未夺尽本源之力,藏兵洞尚可勉强支撑一阵。魏十七无暇搜求洞天内留存的宝物,忙不迭赶往入口,从青铜镇柱内抽取九头蛇血气,张开血云血雾,一头撞将出来。

    回头望去,“无尽岩”晦暗无光,透出灰败的死气,碎屑簌簌剥落,一层层向内凹陷,藏兵洞业已沦为一片废墟,洞天崩塌之力渐次泄出,波及整个溶洞土崩瓦解,摇摇欲坠。

    此地不宜久留,但镇柱事关重大,万不可落入他人之眼,魏十七当即抽取星力,布下一重重具体而微的“血域樊笼”,将两根镇柱裹得严严实实,收入“一芥洞天”,深埋于参天造化树下,不令人知。收拾好首尾,他闪身晃入溶洞深处,倏忽远离,不知所踪。

    “无尽岩”的另一边,魏蒸、禾煎、顾汶、契染暗暗叹息,樊隗终是摘去了“藏兵镇柱”,洞天崩塌,一番辛苦终成泡影。四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远遁,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樊隗既已公然现身,待他腾出手来,就再也走不脱了!

    百岁谷深处隆隆作响,藏兵洞沉入地底,枯崖涧如怪蟒翻身,扑腾了片刻,四分五裂,不成模样。草窠与郎祭钩双双立于空中,注视着百岁谷中惊天异变,神情有些凝重,又有些释然。三皇六王镇压深渊意志抽不开身,转轮王决意灭除后患,遣兵攻打百岁谷,说动二人真身亲至,如樊隗有所异动,当全力镇压。深渊主宰开战非是寻常,好在局势并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樊隗撞破界壁,跳出深渊,从此不受深渊意志侵蚀,一场大祸弥散于无形,可谓皆大欢喜。

第八十四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洞天崩塌的伟力喷涌而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百岁谷兜底翻了个遍,面目全非,鬼门关轰然塌陷,大河为之泛滥,洪水滔天。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草窠与郎祭钩立于高空,目光如电,窥得五道身影急速遁出,全身而退。能入转轮王的法眼,又岂会是寻常人物,彼辈全身而退不足为奇,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人竟身怀“转轮镇柱”。

    镇柱一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动,三皇六王诸方之主达成默契,错非悉心栽培的继任者,不得染指此物。那契染虽是五神将之一,却持有“转轮镇柱”,显然深得转轮王看重,地位犹在三巨头之上。

    契染借助奇气之力,化作一抹流光,星驰电掣,当先遁出百岁谷。事出突然,慌不择路,尚未来得及辨明方向,忽然心血来潮,急忙仰头望去,只见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双双降临,目光投向崩塌的藏兵洞,若有所思,静默不语。他暗暗松了口气,向二位深渊主宰躬身见礼,远远立于一旁听候召唤。草、郎二人素来与转轮王交好,契染猜测,他们当是应王上之请,联袂来到百岁谷压阵,若樊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麾下兵争,断讨不得好去。

    转轮王亦非全知全能,谁都不曾料到,樊隗竟然打的是跳出深渊的主意,临走之前,一不做二不休,还夺取了“藏兵镇柱”。

    甫离险地,魏十七目光急扫,早望见空中东方之主草、郎二人,足踏风火金砂,放慢遁速,落于契染身旁。契染瞥了他一眼,将声音聚拢于一线,低低问道:“适才却是去了哪里?”

    魏十七目不旁视,嘴唇微微蠕动,亦低声道:“退避三舍,躲于暗处,待禾煎催动血气遁入藏兵洞之际,再给他一记狠的,不想那厮倒也果决,使了个手段,将魏蒸顾汶一并唤来,只能远远避开,免得打草惊蛇。”

    三巨头乃挡路的石头,迟早要一脚踢开,契染不以为忤,颔首道:“是了,禾煎为人机警,权衡利弊,唤作魏蒸,倒有可能顾头不顾腚。”

    “藏兵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契染见魏、禾、顾三人徐徐而来,脸色微动,闭上嘴不再多言。“转轮镇柱”落入三巨头之眼,转轮王的意图昭然若揭,他的身份由暗转明,也无须再掩饰什么了。适才在“无尽岩”前,魏蒸心生恶念,意欲强夺“转轮镇柱”,若非顾汶及时阻止一二,藏兵洞又生出异变,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他脸上不动声色,胸中杀意涌动,暗暗将魏蒸判了死刑,视作最先翦除的劲敌。

    尘埃落定,百岁谷翻天覆地,再无一丝生机,草窠不无感喟,向契染招招手,将他唤至跟前,目光在其胸口一转,和颜悦色问了几句。契染收起嬉笑面孔,礼数周到,言简意赅,将一行人入百岁谷,斩灭左彪、仇破虏,寻得“无尽岩”,遁入藏兵洞,目睹樊隗以尸山血海大阵催生“藏兵镇柱”的种种说了几句,与草窠心中推测一一吻合,他叹息道:“樊隗亦是一时之人杰,当断则断,决然撒手,跳出深渊,从此别有一番造化,可怜可叹,可喜可贺。”

    物伤其类,同为深渊四方之主,草窠言语中不无回护之意,郎祭钩却不以为然,苍蝇不叮无缝蛋,樊隗心性不定,这才为深渊意志所趁,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如今孤注一掷跳出深渊,躲避深渊意志的侵蚀,却也只是一厢情愿,深渊之外是怎样一番情形,谁都说不清,焉知深渊意志不能及?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五神将,到得百岁谷的只有魏蒸、禾煎、顾汶、契染四人,郎祭钩早看出几分端倪,不过小儿勾心斗角与他无干,听凭草窠相询,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草窠当面一一问过,并未察觉不妥,百岁谷覆灭,樊隗一走了之,事已至此,没什么可纠结的。他回首看了郎祭钩一眼,见他老神在在,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当下命魏蒸等自去向转轮王复命,恪守本分,不准节外生枝。

    “恪守本分,不准节外生枝”一句,听似平常,实则暗含告诫,出自东方之主草窠之口,谁都不敢漠视,契染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草窠此言是应“转轮镇柱”而起,点醒三巨头莫要利令智昏,忤了转轮王的心意。魏蒸等唯唯诺诺,愈发觉得兴味阑珊,这些年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便宜了旁人,思之令人沮丧。

    草窠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挥挥手命众人退下,魏、禾、顾、契四将不敢怠慢,各自返回驻地,收拢麾下兵将,在二位深渊主宰的监视下,陆续撤离百岁谷,老老实实,谁都不愿落下口实,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在转轮王的面子上,草窠不无维护之意,但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暴露了“转轮镇柱”归属,契染已成为众矢之的,他急急挥军西撤,一路跋山涉水,一路思忖着对策。

    草窠望着大军如泻水置平地,顷刻间作流云散,契染惶惶然西遁,魏、禾、顾遥遥尾随,似存包抄之意,一时触及心事,便向郎祭钩道:“转轮王将魏、禾、顾三人推在前,暗中栽培那契染,赐以‘转轮镇柱’,用心颇深,如今由暗转明,可有隐患?”

    郎祭钩淡淡道:“即便有隐患,也是疥癣之疾,无关大局,何况,你不是警告过彼辈,都是聪明人,谅无大碍。”

    草窠叹息道:“但愿如此……最近深渊之底不大稳当,谁都腾不出手来,只怕再过些日子,你我也得加入其中,从此不得逍遥了。”

    郎祭钩道:“西方之主跳出深渊,于人于己都是好事,隐患不存,波澜不惊,一切都在掌控,转轮王曾言,未来的关键正落在那‘韩十八’身上,你我只须静观其变,自可见分晓。”

    二人言说了几句,空中异象渐次消退,显出朗朗青空,九轮赤日光耀万里。这一刻,无数目光投向深渊的天空,十日只剩其九,深渊主宰,已然去了一位。

第八十五节 各人的缘法

    一路西行,溯流而上,日以继夜赶路,翻过数重山脉踏入北地,气候骤然一变,朔风呼啸,风雪连绵不绝。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回到自己的地盘,契染这才松了口气,将麾下大军化整为零,一股股接连分兵,散入荒山野岭,就地休整,渡过漫漫长冬。

    北地苦寒,山腹深处却孕育地热,名为“赤流”,温泉鼓沸,水汽缭绕,有四时不凋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堪比洞天胜境。契染独享“赤流”之妙,耗费大量人力,开辟了十余处洞府,除分赐麾下得力干将外,空闲的甚多,他力邀魏十七在此住下,连带石火骝柯轭牛山鸫阎狼阎虎之辈,也得以留驻于“赤流”外围,舒舒服服泡在温泉中,省得去吹那剜心剔骨冻死人的尖风。

    温柔乡是英雄冢,“赤流”所在虽然舒适,却不利修炼,便是仓谷糜华隆头亦常年在外,偶尔才一至。

    不知何故,从踏上西行路起,铁猴孙悟空便一反常态避开魏十七,裹紧铁链铁钎,孤身前行,只在他视野尽头出没,及至来到北地,又死也不肯靠近“赤流”,宁可顶风冒雪,在荒无人迹的山林独自苦捱。魏十七隐隐猜到几分,亦没有为难它,右腕上的血舍利手链一忽儿炽热,一忽儿冰凉,似乎在催促他将铁猴心窍间的那枚血舍利剜出,收入囊中,凑成六出之数,但他听之任之,迟迟拿不定主意。

    血舍利暗藏玄机,但并没有重要到左右他的心意。

    百岁谷一番周折,契染借用“转轮镇柱”之力,侥幸脱身,肉身留下不小的隐患,抓紧时间调养伤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魏十七亦闭门不出,唤出魔女离暗,以天魔气布下天罗地网,将洞府内外层层遮掩,又引动命星,施展“血域樊笼”,隔绝深渊目光的窥探,这才着手清点所得的好处。

    九头蛇乃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血气被“深渊之子”收去,魂飞魄散,留下一身躯壳堪比天材地宝,魏十七命屠真使唤雷四灵,将其炼作法宝兵器,物尽其用,无须在意得失。深渊乃血战之地,九头蛇躯壳虽然难得,单凭阳钧炉一道虚影,又不得君臣佐使的宝材,魏十七也不指望雷四灵能炼出什么真宝来。他固然不在意得失,屠真却不愿仓促行事,由着雷四灵乱折腾,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好生权衡斟酌。

    魏十七最为看重的,乃是火中取栗,从西方之主樊隗手中夺来的“藏兵镇柱”。

    他将“深渊之子”唤出,细细询问镇柱之秘,“深渊之子”不知他夺取“藏兵镇柱”,只道魏十七趁乱收了一员镇将,有意将其降服,以供驱使,倒也并不藏私,将内情一一道来。魏十七沉思半晌,挥手将其收入镇柱,心中若有所思,这青铜镇柱得自广恒殿主温玉卿,用于封存“七命妖兽”,与“御兽袋”相类,当是天庭仿深渊镇柱所炼的宝物,如此看来,许久之前深渊与三界便有交通,只因界壁所阻,非大能不得往来。

    魏十七又将镇将唤出,细细盘问,那镇将自称“鸱”,得西方之主赐以“樊”姓,有求于人,甚是知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不至哀声求告,言谈中却也流露出相投之意。

    原来之前在藏兵洞内,樊隗催动尸山血海大阵,腾不出手,从镇柱内召出樊鸱,意欲斩杀魏十七,消除隐患,不想一物降一物,镇将反为“诛仙”金符所困,白白损耗了海量血气。深渊镇柱应洞天本源之力而成,所生奇气各不相类,彼此抵牾冲突,吞噬壮大,樊隗无奈孤注一掷,拗断镇柱,以奇气催生“藏兵镇柱”,作最后一博。镇柱一断,樊鸱绝了存身立命的根本,沦为无源之水,按说过不得一时半刻,便即退散为奇气,荡然无存,魏十七灵机一动,将他收入青铜镇柱,却是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青铜镇柱乃天庭仿制之宝,内中无有奇气,恰好为镇将容身,天造地合,护住奇气不至退散,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魏十七心下了然,樊鸱虽有降服之意,但皇帝不差饿兵,驱使其争斗所耗血气非在少数,好在“深渊之子”从九头蛇身上得了不少好处,血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需要时直取一二,轻而易举。手头多了一不死不灭,愈战愈用的悍将,他心中也颇觉欣喜,下一回即便对上深渊主宰四方之主,亦有一战之力,只是镇将来历可疑,不足为外人道,如非迫不得已,不宜贸然露了相。

    “深渊之子”与镇将樊鸱所言细节虽有差异,大体相合,魏十七忖度片刻,郑重其事将“藏兵镇柱”取出,置于掌中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粗砺如石,神物自晦,直如死物一般,不禁暗暗叹息。镇柱内所藏奇气有无穷妙用,只是依二人所言,须将其收入深渊之躯,祭炼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可成,催动镇柱另有秘法,不为人所知,他既已炼成“十恶星躯”,自然不会转修血气之道,不过樊隗如此看重“藏兵镇柱”,不惜接连毁去两根镇柱,以奇气浇灌催熟,其中定有缘故,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为己所用,如若有缘,日后自能分晓。

    魏十七将“藏兵镇柱”重重封禁,埋于“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此物事关重大,他决意连屠真离暗一并瞒过,在“十恶星躯”大成前深藏不露,免得旁生枝节。

    百岁谷之行,意外的收获着实不少,血舍利,九头蛇,镇将樊鸱,藏兵镇柱,却大都远水不解近渴,反倒是接连激战,“十恶星躯”有了长足的进益,连“血域樊笼”都水涨船高,更觉得心应手。自入深渊以来,他前所未有的强大,但形势也前所未有的险峻,三皇六王是一方,深渊意志是另一方,他夹在中间,看似左右逢源,实则行走于刀刃,稍一疏忽,便堕入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唯有躲于“血域樊笼”,隔绝诸方窥探,才能得到片刻安宁。魏十七下意识拨弄着手腕上的血舍利,心中数过一个念头,便掐过一枚,恍惚间觉得,这血舍利若凑成三十六,或七十二,或一百零八之数,便与一串舍利佛珠相仿。

第八十六节 甩得出圈不回

    一念既起,便挥之不去,魏十七掐着血舍利数了一遍又一遍,如着了魔一般,每转过一圈,冥冥中那一缕隐而不显的命运之弦,便轻轻一颤。www.uu234.net

    深渊古老相传,开天辟地之初,焚天之火从天而降,有神佛陨落,骨殖结成血舍利散落各处,得之者置于体内,以血气推动,可施展一道神通。魏十七手头先后得了六枚血舍利,最初一枚得自千手千臂吴千臂,藏于铁猴孙悟空心窍,习得神通“挪转巨力”,威力之大,足以打破界壁,将深渊投射至三界之地。剩下五枚乃入深渊后所得,蕴藏神通各不相同,曰“化形水雾”,曰“固守心魂”,曰“冰封千里”,曰“异象之躯”,曰“遁行虚空”,魏十七心存忌惮,并未一一试过,连这些名目,都是凭一己之意,胡乱名之。

    血舍利非是凡物,血舍利不知凡几,魏十七隐隐觉得,此物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得愈多,感应愈是明晰。

    线的一头系住血舍利,另一头却不知落向何处。

    如无人指引,落入魏十七手中的血舍利也只是死物,纵然聚得一枚两枚,五枚七枚,十枚百枚,亦不足以改天换命,血舍利之玄机,并不在于其中蕴藏的神通,这一点知者寥寥。然则魏十七是有缘人,“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的有缘人。当他有意无意掐动血舍利,心与意合,意与神会,触动了藏于体内的一道后手。

    并非藏于肉身内,而是藏于他最初得道时开辟的“一芥洞天”内。

    参天造化树支撑起“一芥洞天”,播撒生机,也投下广袤的阴影,如黑夜笼罩万物。黑夜并非无边无际,在阴影之外,有一片茂密的娑罗林。

    昔日如来于娑罗双树间成就无馀涅??,所谓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娑罗果乃佛门异种,左树所结之果,人世百味,尽在其中,久食不无小补,右树所结之果,有延寿之效,天庭破碎,仙界被封,有赖此果方可出入五明仙宫。

    迦耶赐下娑罗果,日久天长,花开果落,长成一片茂密的娑罗林,枝叶婆娑,涛声起落。

    当魏十七掐动血舍利的一刻,“一芥洞天”内燃起冲天之焰,熊熊烈火,瞬息将娑罗林焚作灰烬。烈焰凭空而作,来得快,去得也快,待魏十七有所察觉,娑罗林只剩下一片灰烬。

    数息后,余烬无风自动,倒卷而起,一点金光萌动,熠熠生辉,化作一座金身大佛。金刚怒目,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但这大佛既不降魔,亦不慈悲,满月般的脸庞作欢喜之色,不多不少只一点。

    那大佛捏定手印,却非“释迦五印”中任一种,似是而非,得意往形,朝苍穹深处轻轻一点,仿佛耗尽所有神通,金身溃灭,传下一篇佛门法诀,无头无尾,径直映入魏十七脑海。

    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魏十七并不急于参详,略加思索,便猜到几分端倪,这门法诀乃迦耶所传,应血舍利而起,也应血舍利而落,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并非一句空言。

    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却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迦耶纵非如来,也相差不远。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前因后果,他猜了无数次的机缘,猜错无数次的机缘,原来一直藏于体内,直到此刻才露出端倪。

    运数之离奇,不能改变,只能接受。魏十七沉下心来,将脑海中那篇佛门法诀逐句审视,顿觉字字珠玑,云里雾里,一时间哪里参悟得透。不过匆匆一览,察知大略,果然是祭炼血舍利之法,平和中正,非关佛门神通,也无须引动血气,只以意念为之,别出机纾,自成一体。

    魏十七凝神想了片刻,尚未摸着门径,忽然心血来潮,耳畔惊天动地一声响,“血域樊笼”鼓荡扭曲,若不堪重负。他眨了眨眼,举目望去,只见阳钧炉不知所踪,只剩一团雷火翻来滚去,电光霍霍,金蛇狂舞,雷音响成一片,屠真跌坐在地,茫然不知所措,雷四灵面如土色,身形虚实不定,踉踉跄跄一头钻入令符,唯恐迟上半步,魂飞魄散。

    魏十七伸手轻点,接引十恶星力,稳住“血域樊笼”,将雷火一一镇下,收拢作井口大小一团。他见屠真双手撑地有些失神,鼓着小嘴模样不无狼狈,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屠真长长舒了口气,苦恼道:“炸炉了。”

    雷火炼器,炸炉在所难免,九头蛇乃深渊之底的魔兽,所留骸骨岂是寻常,再炸个三五次亦不在话下,魏十七不以为意,凝神望向那一团雷火,看了半晌,神情有些古怪。屠真心中忐忑不安,起身凑到他身旁,低低道:“炼了数载,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就突然炸炉了……”

    心神倾注于脑海中那篇佛门法诀,稍一失神,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过去了数载,他奶奶的……魏十七转着念头,伸手摸摸屠真的秀发,眸光闪动,随口道:“似乎不像炸炉……看上去也没那么糟……”

    “咦?”屠真精神为之一振。

    魏十七将手探入雷火之中,电光张牙舞爪,不能损其分毫,他左右掏摸了一回,眉梢一挑,慢慢抓出一根怪模怪样的长家伙,挺直如棍,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端渐次收细,尖如蛇尾,一端纠结鼓胀,形同麦穗,隐约看出是九头蛇骨骸的模样,九个头颅盘簇向前,被雷火洗炼得如此之小,若非存了意细细揣摩,仓促间难以看出本相。

    魏十七掂了掂量分量,随手舞动一番,这“九头穗骨棒”与枪棒截然不同,前重后轻,甩得出圈不回,不是十分顺手,身陷重围,千军万马厮杀,此乃冲锋破阵的大杀器,以之与强敌对撼,却失之笨重狼?瑁?装姿鸷男矶嗥?Γ?詹患耙凰吹牧楸恪i钤ㄖ?形曰2亓??环γ餮廴耍?羧铣鍪蔷磐飞叩墓呛。?洳欢衅疲?教硇矶嗦榉常?绶潜匾??辈赜凇耙唤娑刺臁保?嵋撞宦断唷?/p>

    见不得光,需要秘密藏起的物事愈来愈多,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忌惮,大步行走在深渊与三界?

第八十七节 天生异象

    屠真看着雷四灵冶炼九头蛇骸骨,不是怕他不用心,而是怕他小孩耍大锤,失手坏了事,目不交睫盯了数载,毫无倦怠之色,好在有惊无险,最终炼成一柄“九头穗骨棒”,比起之前那些练手的破烂货,不知好了多少,也算有始有终。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唯一令她遗憾的是,真宝难得,在这深渊之下,缺鼎炉,缺雷火,却宝材,缺时日,只能炼成无知无觉的攻坚杀伐之兵,而且还大不趁手。

    说到底,她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点心意。

    魏十七将“九头穗骨棒”收入一芥洞天,撤去“血域樊笼”,不急于将屠真藏起,契染花大力气开辟的洞府,颇有客观之处,他携屠真四处游玩了一番,聊以遣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屠真性子清冷,耐得住寂寞,但总把她留在“一芥洞天”内,枯守在参天造化树下,终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他心中明白,并没有将离暗一并唤出。

    忽忽数日过去,契染那边悄无声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伤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百岁谷那场大变故,并未惹来更多的事端,三巨头各自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转轮王的投影亦久久不至,魏十七猜测了一番,抛开心事,仍遁入“血域樊笼”中,把玩镇柱,参悟法诀。

    深渊的天空,一十三轮赤日隐没其一,昭示西方之主樊隗跳出运数之外,深渊主宰只剩十二,九轮赤日东升西落,漫漫长夜过后,又三轮赤日涌现,渐渐习以为常。然则百岁谷之变只是一个契机,时光流驰,天地骤变,这一日,风起于青萍之末,细微震荡来自深渊之底,连绵不绝,遍及山海大地,深渊每一个角落,连藏身于“血域樊笼”中的魏十七都被惊动,神魂不宁,骇然心悸,当即踏出洞府察看究竟。

    “赤流”喷涌而出,方圆千里热力蒸腾,冰雪消融,温泉干涸,山林燃起熊熊烈焰,将苦寒的北地变成一个大蒸笼。契染立于山头,脸色极为难看,天地伟力不可挡,苦心经营之地沦为泥泞荒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令人有气无处撒。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为之,让他找出罪魁祸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才能消今日之恨。

    折腾了整整一宿,东方发白,众人耳畔轰然雷鸣,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金光乱射,苍穹不得逼视,分明有四轮赤日,冉冉升腾。契染心中大惊,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肚子里寻思,深渊一十三位主宰,素以昊天、伏岳、北冥三皇为首,节制六王,戮力同心,于深渊之底镇压“深渊意志”,此番天生异象,四日并行,当是六王之中有人得了莫大好处,更进一步,与三皇比肩,论神通,论手段,若非转轮王,便是地藏王。

    契染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将适才没有说出口的狠话咽下肚去,“赤流”毁便毁了,三皇变四皇,这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是哪一位主宰上位,只须静观其变,便可知分晓。

    天地剧变,“赤流”乱成一锅粥,已不堪栖身,契染久居北地,狡兔三窟,当下收拢兵将,邀魏十七一同北上,去往风屏谷暂住。魏十七听他说了四日之兆,心中不觉一跳,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说不定会牵扯到己身。修为到了他这等境地,心神与天机运数隐隐相合,福祸自有感应,但其中的变化却如雾中看花,望不真切,他面上虽不推辞,暗中存了抽身远遁的念头。

    四方之主也就罢了,三皇六王任一降临真身,非他眼下所能敌。

    风屏谷深入北地数十万里,虽无地热温泉,有赖四下里群山连绵如屏,遮挡风雪,亦是难得的好去处。契染挑选精兵强将,率众北上,一路暴风雪凌厉如刀,翻山越岭,走得十分辛苦。魏十七趁避雪的当儿,暗暗唤出“深渊之子”相询,听得四日同升,其脸色十分古怪,斟酌良久,方才说了自己的推测。

    三皇六王真身落于深渊之底,联手镇压“深渊意志”,兀自不得周全,天长日久,“深渊意志”循隙而出,犹得化身“深渊之子”,点染四方主宰,西方之主樊隗之祸,并非无由。但六王之一神通大进,跻身三皇之列,镇压之力暴涨,对“深渊意志”而言绝非好事,只怕从此后束手缚脚,无有可趁之机,而诸位主宰亦可腾出手来,真身行走于深渊,而非仅仅遣一二投影,虚应故事。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血域樊笼”隔绝深渊主宰窥探,樊隗草窠郎祭钩不曾察觉有异,但若三皇六王真身降临,近在咫尺,又能否瞒得过去?

    事有从权,关系到自身安危,“深渊之子”亦无法置身事外,他搜肠刮肚思忖良久,忽然记起一物,问起那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九头蛇,血气为其所夺,尸骸可否仍在?九头蛇的筋骨业已炼成一根“九头穗骨棒”,此外尚有一张整皮,一堆脏腑血肉,尚未来得及处置。“深渊之子”闻言心中大定,先索取“九头穗骨棒”看了一回,逐寸抚摸雷火洗炼之痕,啧啧称奇,随口道:“此等杀器,若交到镇柱镇将手中,可平添三分威能,危急之时,可杀出一条血路来。”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听出言外之意,脸上不动声色。

    “深渊之子”将九头蛇皮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又取了蛇心蛇胆,道:“此三物乃九头蛇一身精华所在,吾以血气洗炼,可得一物,藏于其中,或可隔绝他人窥探。”

    事关重大,魏十七郑重其事追问了一句:“可有几分把握?”

    “深渊之子”道:“虽无十足的把握,昊天、伏岳、北冥三皇以下,当万无一失。”

    魏十七心中有了底,“深渊之子”并不知他以“血域樊笼”重重包括镇柱,埋于“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以生机遮掩天机,藏得如此隐秘,当可瞒过三皇六王之眼。他打了个手势,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深渊之子”暗暗叹息,洗炼此物须耗去九头蛇大半血气,所剩有限,不足以将己身推至樊隗之流的境地,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深渊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血气,先渡过眼前难关再说,日后想法子斩杀一二魔兽,有好处可分润,料想那韩十八亦不吝出手相助。

第八十八节 南方之主

    深渊自有意志。m.www.uu234.net

    从天人自我觉醒的一刻起,就注定与深渊意志为敌,不可调和,至死方休。最初深渊意志占据上风,侵蚀与灭亡之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可选,及至深渊主宰崛起,赤日陆续跃入永夜的天空,此消彼长,深渊意志退缩于深渊之底,不再能予取予夺。

    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时代,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

    深渊意志从来没有放弃过反扑,早在三皇六王联手镇压之初,便“深渊之子”脱颖而出,与“天人”相抗争。初生之辈神通广大,占尽上风,及至三皇六王坐镇深渊之底,修为突飞猛进,将“深渊之子”灭的灭,逐的逐,镇压之力愈来愈大,愈来愈紧密,深渊意志居于弱势,退而自保,偶然寻得空隙,匆匆催生“深渊之子”,孱弱低能,不成气候,远不及初生之辈,反为大敌瓜分,徒作嫁衣,沦为他人的资粮。

    此涨彼消,六王之中又有人更进一步,深渊之底四皇五王联手,深渊意志再无可趁之机,泰卢火山诞下的这位“深渊之子”,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位,从此之后,再无机会。他侥幸逃出生天,借七命妖兽化形,躲藏在青铜镇柱内,对于己身藏匿之处,再用心不过,不敢有丝毫大意。“深渊之子”秉承深渊意志而生,炮制魔兽尸骸熟门熟路,洗炼蛇皮蛇心蛇胆的血气又来自九头蛇,同出一源,“原汤化原食”,事半功倍,不多日便大功告成,炼成一只储物袋,九头环锁,心胆二气回转,袋内袋外气息隔绝,不可探查。

    魏十七细细探查无误,颔首曰可。直到这时,“深渊之子”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日以继夜洗炼这蛇皮袋,神念损耗极大,一时倦怠不堪,遁入青铜镇柱内休憩。魏十七将镇柱密密收藏,轻易不再触动,一门心思掐动血舍利,参悟脑海中那篇突如其来的法诀,静观其变。

    忽忽过了数月,天地异变渐渐平息,北地回复了风雪连天的旧貌,契染遣心腹前往“赤流”查探,带回的消息令人沮丧,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地热如山洪爆发,土石兜底沸腾,将十余处洞府尽数摧毁,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是天灾,非**,契染亦无法可想,郁闷了一阵,只能付之一声苦笑。

    北地远在边塞一隅,之前派出的巡骑迟迟没有消息,千枝万叶血气丹又纹丝不动,契染正坐立不安之际,北方之主郎祭钩忽然降临于北地,神不知鬼不觉,来无影去无踪,趁着漫漫长夜,与契染见了一面。

    此来并非私相授受,而是应转轮王之命,顺便带来了契染期盼已久的消息,改天换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者,正是六王之中的转轮王,自此深渊之底四皇五王联手压制深渊意志,可稍稍缓上一口气。而更为意外的消息是,继西方之主樊隗跳离深渊后,久未露面的南方之主山涛,亦极有可能突破瓶颈,入主深渊之底,晋升王位。

    短短数载,深渊格局发生翻天覆地之变,之前的种种布置尽数沦为明日黄花,契染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深渊之皇与深渊之王有天壤之别,他与转轮王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即便王上一意孤行,也不可能无视深渊的默契,将他扶到高位。郎祭钩带来的消息意味深长,西方之主跳离深渊,山涛入主深渊之底,一连少了两位四方之主,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苍穹之赤日,对应深渊之主宰,长夜分隔两个白昼,一个白昼十日并行于天,对应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及草窠、山涛、樊隗、郎祭钩四方之主,一个白昼三日并行于天,对应昊天、伏岳、北冥三皇,樊隗离开深渊,十日隐去一日,三皇变四皇,九日又止剩其八,郎祭钩在暗示契染,改弦易张,顺势谋求南方之主。

    为何是南方之主,而非西方之主,原因在于西方之主樊隗虽跳出深渊,本命血气未灭,唯有将其斩灭,夺其血气,方能得深渊认可,唤起隐没的那一轮赤日,姑且不论打破界壁何其艰难,即便追杀至三界之地,谁又有把握在天帝如来魔王注视下斩杀樊隗?反倒是山涛一旦入主深渊之底,势必将一点本命血气送归南方,留待有缘人,契染若能取得本命血气,便有机会跻身深渊主宰,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

    郎祭钩的意思,正是转轮王的意思,世易时移,契染已经失去了一步登天的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本命血气,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契染只须提前赶赴极南之地,守株待兔即可,唯一需要顾虑的,是如何暗中行事,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契染沉思良久,问道:“敢问大人,还有多长时间可供谋划?”

    郎祭钩看了他一眼,“入主深渊之底非同小可,早则百年,多则千载。”

    契染暗暗盘算了一回,心中顿时一宽,往紧里算,百年光阴也绰绰有余。

    “路途遥远,未雨绸缪,宜早不宜迟。”

    契染听他语气有异,眉梢轻轻一跳,似有些意外,郎祭钩顿了顿,又道:“这是转轮王特地关照的。”

    宜早不宜迟,其中定有缘故,只是受托传话之人不知底细,契染略加思索,忽记起深渊之底三载修炼的机缘,若有所悟,转轮王关照他早日动身,当在某处另有安排,入深渊之底与赴极南之地,都须掩人耳目,干脆趁汤下面,一次性办妥。

    郎祭钩并不知晓契染的来历,心中并不十分看好他,不过看在转轮王的面子上,多提点了一句,“是机会,也是考验,南方本命血气的归属,山涛自有打算,此去极南之地,除了要小心魏蒸、禾煎、顾汶阻挠外,另有强敌相争,不可不慎。”

    契染颔首受教,心中拿定主意,邀韩十八同行,此子神通了得,有他鼎力相助,取南方本命血气,直如囊中取物。

第八十九节 躲得远逃得快

    镇压深渊意志是莫大的机缘,亦是莫大的桎梏,一旦沾手,断无抽身而去的可能,三皇六王枯守深渊之底,不得自如,直与囚徒无异。www.uu234.net郎祭钩置身事外,本无意插手南方本命血气,拜转轮王所托,前往北地传讯,一一言说分明,旋即遁去,留契染自个儿斟酌。

    契染思忖周详,趁夜孤身拜会魏十七,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空口白牙又许下承诺,力邀他同行。

    魏十七参悟法诀正无头绪,他隐隐觉得,这篇法诀与血舍利密不可分,之所以不得其门而入,根源在于手头的血舍利太少,他正起念行走深渊,搜寻散落在外的血舍利,借此窥得法诀之秘,瞌睡送枕头,契染的提议正合心意,至于那些空头承诺,姑妄听之,并不放在心上。眼下契染自顾不暇,日后缓过劲来,若能回赠海量血气,他自然不会客气。

    这一去短则百年,长则千载,留在北地的兵将非是鸡肋,须得有所安排。魏十七斟酌片刻,留下铁猴孙悟空相助柯轭牛,石火骝是个聪明人,知进退,不无手腕,与柯轭牛等相安无事,但他终究是外人,有铁猴在旁震慑,多一重保障。那猴头听了魏十七的吩咐,喜形于色,“铁钎锁血气”虽将心窍中那枚血舍利镇住,不令其逃脱,毕竟不大稳妥,它对主人新得的血舍利手链极为忌惮,生怕为其所夺,能远远避开,再好不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契染与魏十七计议数日,谋划妥当,以闭关疗伤掩人耳目,内设重重禁制,外命重兵把守,从暗道走脱,与魏十七会合后,绕了个大圈子,隐匿踪迹,转而折向南行。

    荒山野地,杳无人迹,魏十七祭出抱虚木飞舟,邀契染登舟遁形。契染第一次见到三界飞遁之器,形同枯木,坑坑洼洼,模样粗砺丑陋,枢纽处嵌了六颗星核,晶丝交织,变幻不定,看不透其中玄机。

    魏十七道:“外界之物,入深渊俱为血气压制,不堪大用,此舟乃天庭三大神木之一抱虚木所炼,勉强可以驱使一二,所耗非小,不得持久。”

    契染心知肚明,血气催不动三界之宝,对方所言不无水分,却也是实情,他拱手道:“有劳韩将军了。”

    魏十七仰头看了一眼,月黑风高,暴雪肆虐,正是遮掩行踪的好时机,心念动处,十恶命星现于苍穹,血色闪动,星力垂落肩头。他伸足轻轻踏落于枢纽之上,六颗星核齐齐亮起,晶丝瞬息数变,似禁制而非禁制,飞舟无声无息浮于空中,离地丈许,微微一颤,便消失于风雪中。

    深渊之中少见飞遁之器,长途跋涉多靠两条腿,所耗血气不多,又可磨砺肉身,一举两得,到了契染这等境地,更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起一落横掠十余丈,几与飞鸟无异,只是走得快,动静也大,根本无从掩饰形迹。

    抱虚木飞舟解决了他的大难题。

    天地一片混沌,风雪愈来愈猛,魏十七留有余力,分心二用,一壁厢操纵飞舟,鬼魅般穿过暴风雪,一壁厢留意血舍利手链的动静,一气飞出数千里之遥,方才寻得一处避风的山坳,停下歇息。

    契染有备而来,张开一座九阳狐皮帐篷,隔绝肆虐风雪,温暖如春,置下烈酒,邀魏十七共饮。

    喝了五七杯酒,腹中暖洋洋甚是舒服,契染跟魏十七打个招呼,翻身躺倒,不一刻便鼾声大作。操纵飞舟长途跋涉,有命星源源不绝垂落星力,本元损耗极为有限,但神识始终紧绷,终有些疲倦,魏十七放空身心,取下右腕那串血舍利手链,一枚枚掐动盘玩。眼帘低垂,似睡非睡,鼻息若有若无,掌心忽然一烫,原本冰凉的血舍利炙热如火,剧烈跳动,契染的鼾声亦嘎然而止,一骨碌翻身坐起,脸上流露出警惕之色。

    魏十七“咦”了一声,道:“似乎是个大家伙?”

    契染呵呵笑道:“无妨,九阳狐皮汇聚阳气,于风雪中如幽夜之烛,旁人难察,北地异兽自有神通,觅踪而来,亦数寻常。送上门的口中食,待契某宰了那家伙,拣上好的血肉,与韩将军下酒!”

    他当下出得帐篷,放眼四望,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白熊哼哧哼哧赶下山来,通体没有半根杂毛,一双小眼珠血光闪烁,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参天巨木轰然断折,不能挡其分毫。契染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那大白熊!”

    魏十七道:“契将军识得此兽?”

    契染道:“也算是北地凶名在外的恶兽了,早就想剁了它的熊掌打牙祭……古怪!着实古怪!那厮一向躲得远,逃得快,他奶奶的,这是中了邪,巴巴地往死路上送?”

    魏十七打量了几眼,心如明镜,往日里躲得远,逃得快,那是“蝼蚁尚且贪生”的本性,如今不然,冷不丁被血舍利迷了心性,又无铁链铁钎镇锁,糊里糊涂便奔了过来。

    契染活动一下手脚,长笑道:“韩将军且莫动手,看契某的手段!”他微微伏低身躯,箭一般窜将出去,一头撞向白熊怀中。

    那大熊本性被迷,本能未失,知契染乃是觊觎它熊掌的大敌,浑身硬毛根根倒竖,大吼一声人立而起,抬起双掌重重拍下,心脏咚咚急跳,无数血丝喷涌而出,掌心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逼得对手不得闪避。

    区区一头茹毛饮血的畜生,纵有几分天赋神通,又能强横到哪里去,契染只须施出“血气引”,便可轻易取其性命,但如此一来便坏了它一身好肉,下酒的熊掌落了空,他双眉一挑,起拳相迎。熊掌大如蒲扇,重重拍在契染双拳之上,如中铁砧,契染双足没入冰雪中,从丹田中提起一口血气,闷哼一声,骨节如爆竹乱响,那大熊竟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翻着跟斗摔了出去。

第九十节 既来之则安之

    契染双拳掀翻大熊,豪兴大发,闪身逼上前,四下里腾挪游斗,拳拳着肉,一拳比一拳沉重,饶是大熊皮糙肉厚,连吃十多拳,脏腑破碎,不要命地喷血,若非心窍间血舍利吊住性命,早就瘫成一堆死肉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契染浑身上下血气氤氲,拳力勃发,气吞山河,打得大熊东倒西歪,爬都爬不起身,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泼赖货当真经揍,死吊这一口气不肯倒地,难不成是扮猪吃老虎,存心伺机反扑?他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暗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将那畜生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对手。

    魏十七旁观多时,原本有意看那大熊从血舍利得了什么神通,结果除了经揍打不死外,别无可观,他摇了摇头,随意抬起右手,朝大熊虚虚一抓,血丝骤然收紧,五枚血舍利紧贴手腕,掌心张开一团赤红的血气,吞吐翻滚,有如活物。那大熊身躯骤然一僵,一颗心怦怦乱跳,胸前破开一道微乎其微的创口,一枚有棱有角的血舍利飞将出来,倏忽横掠十余丈,投入魏十七掌心。

    血舍利离体,大熊如被抽去了脊梁,颓然瘫倒在地,体内积聚的伤势一股脑炸开,身躯千疮百孔,骨骼寸断,唯有四只熊掌完好无损。契染早察觉魏十七暗中动了手脚,从大熊体内摄去一枚血舍利,不过他留心搜求此物亦非什么秘密,当日在百岁谷中,左彪仇破虏体内两枚血舍利,便被他抢先夺下,收归己有。

    契染将血舍利一事抛诸脑后,催动千枝万叶血气丹,将大熊遗下的血气收去,又抽出一柄剔骨短刀,剁下四只熊掌,划开毛皮,以积雪洗剥干净,用树枝穿了,喜滋滋提在手中,招呼魏十七回帐篷慢慢享用。

    熊掌乃大熊一身精华所在,激斗多时,血气尽归于此,最是滋养不过,生啃固无不可,腥臊费牙,暴殄珍物,契染自有料理的妙招,无须柴火,双掌一搓,以血气催动烈焰,兴致勃勃炙烤熊掌,无移时工夫便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魏十七细细察看,那火非是凡火,乃深渊特有的血气之火,由内而外将熊掌炙熟,火候恰到好处,以之炼器,并不比阳钧炉中的雷火差到哪里去,契染手法老到,驾轻就熟,显然不知重复过多少回,不过他凝炼这血气之火又为何事?为炙烤?为炼器?以常理推测,纯熟多余之举……

    魏十七暗暗起了疑心。

    无移时工夫,契染将熊掌烤得不焦不柴,喷香扑鼻,心中十分得意,将一只前掌一只后掌递与魏十七,重斟烈酒,与之痛饮一番。魏十七将熊掌撕开,筋肉脱骨而下,油滋滋颤巍巍,无须多余的调料,蘸少许盐,即是难得的美味。二人以熊掌下酒,你一碗我一碗,将剩下的烈酒喝尽,微有几分醺醺然,胸中十分舒畅。

    血气之火,会不会与祭炼镇柱有关?不然的话契染凝练这劳什子做什么?魏十七忽发奇想,仔细一琢磨,倒觉得有几分可能。他下意识抚摸着右腕上六枚血舍利,触手冰凉,静默无声,心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一口吃不成胖子,先从血舍利入手,弄清楚迦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否则的话,有这么一尊大佛惦记着,寝食难安。

    说到底,他足够幸运,但还不够强大。

    深渊是他机缘所在,最厉害的三皇六王羁縻于深渊之底,余下四方之主并非高不可攀,他大可施展手脚,火中取栗,谋取足够的好处,其中的关键,正在于无所不在,又不得自主的深渊意志。

    这一刻,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念头也前所未有的通达。

    二人休憩了数个时辰,精力尽复,再度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抱虚木飞舟凌空飞遁,无视山河天堑,契染因势利导,改变原先的计划,精心选取了一条曲折盘旋的路线,深入蛮荒不毛之地,避开诸多势力的探查。但深渊浩瀚无涯,契染平日里虽然有心,也只探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大略,一旦出了北地,进入他人的地盘,随机应变方是上策,谁都不知前途会撞见什么意外。

    魏十七压低飞舟,悄无声息掠过高山大河,一开始运气不错,连着十余日风平浪静,连契染都啧啧称奇,以为自己天命所钟,神佛护佑,邪魅退避。风平浪静并不长久,这一日,飞舟撞入一片褐红的河谷,大地皲裂,红土为旋风挟裹,飘摇而上,在赤日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四下里尽是濯濯童山,不见草木鸟兽,死气弥漫天地间,契染吸入一口热风,喉间**辣如被火炙,没由来打了个咯噔。

    星核颤了数下,晶丝收敛,抱虚木飞舟遁速愈来愈慢,摇摇晃晃坠向河谷。

    魏十七道:“此系何地?”

    契染凝神打量,迟疑道:“从未听闻深渊有如许凶地。”

    体内星力运转颇觉晦涩,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道:“既来之则安之,契将军可有意探上一探?”

    此行以契染为主,他只是随口提议,契染急于赶赴极南之地争夺本命血气,不欲横生枝节,但既然闯入这河谷,飞舟不得遁行,只能凭双腿赶路,探与不探也没多大差别。他沉吟道:“无妨,顺路为之,顺手为之,有所得亦是意外之喜。”

    飞舟又滑行千余丈,降落于地,二人踏上坚硬的砂石,甫一落足,便察觉一缕缕热气钻入脚底板,如针锥直刺筋骨。契染眼皮一个劲跳不停,暗暗催动神通,窥探河谷内血气,不探查还好,一探查便惹出滔天祸事来,仿似火星落入干燥的茅草,耳畔轰一声巨响,河谷内血气蒸腾,充斥四野,地下深处有庞然巨/物被惊动,土石翻滚,地动山摇,直奔二人而来。

    魏十七于血气不甚敏锐,却也察知此物非同小可,果不其然,凶地生凶物,与之相比,北地那头乖乖奉上熊掌的大白熊温驯得像条小狗,不过右腕上血舍利手链毫无动静,这地底的凶物并非藉借外物,而是天生神通。

第九十一节 上食埃土

    昏天黑地,河谷翻成一口煮沸的锅,大地开裂,一条粗逾十围的怪虫窜将出来,乍一看像巨蟒,但无头无脑无鳞片,环节分明,刚毛如刺,怎么看都是地龙之属的妖物。www.uu234.netm.www.uu234.net魏十七放眼望去,那怪虫体表覆盖着厚厚一层黏液,形同柔韧的铠甲,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虽然不知有何诡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万不可随意触碰。

    契染身形骤退,右臂一探,抓起一块尖锐的巨石狠狠砸去,那怪虫体型狼?瑁?闵敛槐悖?率瞪希揪兔挥卸闵恋囊馔迹?ね纷耆氲紫拢?缤?粤?牒#?砬?俺梢坏狼拧>奘?粜ザ?ィ?刂卦以诠殖嫔砩希?ひ喝缌颁舨悴愕囱橹枞煌v陀诳罩校?姆治辶眩??刍?黛捶郏湎拢?枪殖婊腥舨徊欤?嗯h牒0阆?в诘叵拢?恢??佟?/p>

    危机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急迫,契染看了魏十七一眼,后者摊开手道:“模样像是一条钻土的地龙,在我们那边也叫‘曲蟮’、‘坚蚕’,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差不多只有小指粗细。”契染脸色颇为难看,若不赶时间,与那地龙周旋一阵亦无妨,但事有轻重缓急,南方本命血气事关重大,耽搁不得,他决意再试一把,如若不成,便抽身远遁,日后再寻它算账。

    大地沸腾,地龙再度破土而出,头端裂开一道大口子,血光盘旋深不见底,环节蠕动,朝契染深深一吸,刹那间飞沙走石,契染立足不稳腾空飞起,挟裹在土石中,颠三倒四,身不由己投向地龙的血盆大口。魏十七伸手一抓,五指星光熠熠,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契染摄定,他趁机挺直腰板,一拳缓缓击出,血气化作三道拳影,势如破竹,轰入地龙口中。

    虽未倾尽全力,这三道拳影亦有契染七成杀伐之威,孰料地龙喉咙深处血光暴涨,蓦地弹出一条宽扁的舌头,长满无数细小的倒刺,只一卷,便将拳影尽数卷去。地龙惯常生吞猎物,长舌粗砺坚韧,终究是口中之物,未经千锤百炼,虽将拳影卷去,皮开肉绽,受创却着实不轻,那地龙狂性大发,环节吞吐蠕动,吸力暴涨,铁了心要将契染一口吞下。

    契染一时间啼笑皆非,他身处空中,无处借力,反成为地龙与魏十七较力的支点,颠倒翻覆没个正行,幸好没有落在旁人眼里,否则的话,岂不成了终身的污点和笑话!地龙蠕动环节,一口接一口吸摄,衔接得天衣无缝,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办法,他决定下点猛药,拇指食指中指捏出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甩腕掷出,不偏不倚落入地龙口中。

    这千枝万叶血气丹乃转轮王亲手凝炼的寄托之物,有种种妙用,契染含于舌下,斗战时血气源源不绝,耗去多少补益多少,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投入地龙口中,又成剧毒之药,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一劫。

    丹药入喉,体内血气顿时狂泻而去,地龙察觉大事不妙,哪里顾得上吸摄猎物,拼命甩动身躯,要将那一颗小小的异物吐出。契染扭腰稳稳落地,向魏十七打了个手势,脸上笑嘻嘻,把握十足,地龙一个劲扑腾,一忽儿钻入地下,一忽儿冲天而起,无移时工夫便没了气力,软趴趴摔倒在地,身躯干瘪枯萎,缩成一条长皮囊,奄奄一息。

    契染伸手一勾,千枝万叶血气丹从地龙口中飞出,落入他掌心滴溜溜直转,契染看了数眼,大为满意,这地龙血气充裕,非比寻常,再来个百十条,血气丹或可回复旧观,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

    魏十七弯腰操起一把土石,在手中慢慢捏着,以星云双眸细观,发觉红土之中夹杂着晶亮的矿石,细小如米,坚硬如铁,他抿唇轻吹,小心吹去浮土,拣去大小碎石,留下的矿石约在十余之数。契染留意到他的举动,正待上前相询,脚下再度巨震,又一条地龙窜将出来,发疯似地扑向他,合身猛/撞,难不成死的那条是它的道侣子女,父党母党,如此奋不顾身,一意报仇。

    契染并不急于出手,腾挪闪避,有意引诱对方张口吸摄,以千枝万叶血气丹投入口中,趁势夺取血气,不想那地龙有几分机敏,紧闭大口,绝不重蹈同伴的覆辙,一味钻出钻进,以身躯碾轧。契染忌惮对方一身黏液,前后左右游斗,不敢近身,数番以血气试探,俱无功而返,心中越发急躁起来,探手入怀中,五指深深陷入胸膛,抓住一根粗砺的“转轮镇柱”,闷哼一声,一分分抽将出来。

    镇柱离体,引动血气,契染眼神中透出三分痛楚,三分隐忍,三分狂热,五指握紧“转轮镇柱”,轻轻一挥,血气从镇柱一端射出,化作三尺长刃,赤光流转不定,映得他须发俱红。魏十七看在眼里,脸颊肌肉抽搐,强忍住笑意,忍得十分辛苦,虽然只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但此时此刻,契染契将军有如神助,大有“绝地武士”的风范!

    契染并不知魏十七肚子里在嘀咕些什么,他以镇柱内奇气引动血气,化作一柄“血刃”,揉身而上,只轻轻一挥,那地龙粗大的身躯剧烈颤抖,黏液蒸腾殆尽,一道血线贯穿天地,血肉横飞,上半截颓然倒地不起,下半截倏地缩回地下,疯狂逃窜。

    契染哪容它轻易逃脱,双手提起“转轮镇柱”一斩,血气暴涨,大地隆隆作响,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地龙粉身碎骨,一团血气逸出,契染随手以千枝万叶血气丹收去,略一沉吟,向魏十七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两条怪虫,却费了这许多手脚,令韩将军见笑了!”

    魏十七看了“转轮镇柱”几眼,并未多嘴,他暗暗催动真元,伸手一抓,无数细小的矿石从地下冉冉升起,聚于掌心,约摸有拳头大小,光芒闪烁,流转不定。

    契染好奇道:“韩将军可知此系何物?”

    魏十七摇首道:“深渊所产,非吾所知,不过此物干扰‘星核’运转,致使飞舟不得遁行,只能徒步走出这河谷了!”

第九十二节 可怜可悲可叹

    地龙阻路也就罢了,这土中的矿石惹人在意,魏十七暗暗唤动雷四灵,从袖中挥出一道雷火,盘旋数圈,径直落入掌心,以手为鼎炉,粗粗祭炼了一番,去芜存菁,留下一块鸡卵大小的金精,色作淡金,坑坑洼洼,日光落于其上,霞光流转,瞬息万变。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契染看在眼里,啧啧称奇,深渊物产之丰厚,他所见不足万一,不知河谷不识金精,原在意料之中,但魏十七袖中这一道雷火却是好东西,乖巧听话,灵性十足,一转眼工夫便将细小的矿石炼为金精,三界手段果然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当着魏十七的面,他也不矜持客气,凑上前张望了几眼,问道:“此金相貌不俗,不知有何用处?”

    “契将军未曾见过,吾更是不知,尚须仔细参详。”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一遭,递给契染把玩,又从土中摄取矿石,以雷火炼成拳头大小一块金精,收入袖中带走。山川连绵,河谷广袤,如这金精当真有用,日后再来搜刮,眼下却没那许多空闲。

    二人再度上路,飞舟既不可用,无须再掩饰形迹,一起一落横掠七八丈,起如飞燕,落地轰然巨响,尘土滚滚四散。

    行不片时,河谷天翻地覆,十余条地龙钻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昂起身躯狠命扑打,土石漫天飞舞,遮蔽了天空,直如黑夜降临。契染以“转轮镇柱”引动血气,凝化血刃,如鬼魅般前后穿梭,窥准时机手起刀落,一道道血线分隔虚空,黏液蒸腾,地龙一一溃灭,正冲杀之际,忽觉胸中烦闷气促,每一刀斩出,固然无往不利,但所耗血气愈来愈多,渐渐入不敷出,无以为继。

    他老于沙场,心中有异,急忙凝神察看,发觉地龙前赴后继,如前线木偶般受人操纵,不避不让,刻意迎向血刃,以黏液消耗血气,不令他有喘息之机。契染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急待出言提醒,三条地龙同时扑至,却似看破他的虚实一般,将他退路尽数封死。

    契染心如明镜,地龙只是癣疥小患,于背后操纵之人方是心腹大患,那厮藏头露尾,一味以地龙消耗血气,显然不怀好意,但身陷困境,失了天时地利,只能苦苦撑下去。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不得已,他将千枝万叶血气丹含于舌下,抽取血气,正待一鼓作气杀出重围,眼前忽然一亮,金光横扫,摧枯拉朽,将三条地龙一举斩灭。

    契染长长舒了口气,急忙吐出血气丹,将血气一一收去。魏十七与他并肩而立,眸中星云转动,不慌不忙寻找敌踪,口中道:“斩杀地龙消耗血气甚巨,这背后之人处心积虑,不简单!”

    契染苦笑道:“何止不简单,能将这许多怪虫收拾得服服帖帖,这等本事,任谁都要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大地震荡,又有数十条地龙蜂拥而至,契染倒抽一口冷气,当机立断道:“有劳韩将军加把力,将地龙尽数歼灭,吾以血气丹夺取血气,若能回复七八成元气,当请动王上投影降临!”

    请动转轮王投影降临么?魏十七顿记起泰卢火山一战后,契染厚着脸皮索还羊脂玉瓶,以血气祭炼此丹,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始终未能如愿,眼下闯入这地龙聚居的河谷,既然一时走不脱,趁机夺取血气,倒也是顺手为之,一举两得的好事。他略一沉吟,引动十恶命星,足踏风火金砂,祭起“诛仙金符”,将地龙一一诛灭,一击毙命,绝无失手。

    地龙吞噬土石,力大无穷,最厉害之处只在一身黏液,克制血气,防不胜防,对上魔人天人固然大占上风,然则魏十七来自深渊之外,“诛仙”金符乃天后姜夜亲手所炼的杀伐之宝,无可抵挡,一时间死伤惨重,契染趁机捡漏,血气尽归千枝万叶血气丹,一张嘴越咧越大,喜出望外。

    河谷深处忽然响起隆隆鼓声,幸存的地龙倏地缩回地下,掉头就跑。打退了虾兵蟹将,正主儿终于坐不住了,契染精神为之一振,将血气丹纳于口中,含在舌下,五指紧扣“转轮镇柱”,提起十二分小心,静观其变。

    “喀喇喇”一声巨响,大地裂开一道数丈许宽的大口子,热力氤氲,深不见底,数息后,红土如喷泉般涌出,托着一头魔兽冉冉升起,上半身作人形,有头有脸,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烂鼻梁,歪嘴巴,似造物主粗枝大叶塑了个大略,尚未来得及精雕细琢,下半身却是一条地龙,环节蠕动,刚毛如针,附着一层透明的黏液,回旋流淌,如活物一般。

    魏十七微微退后半步,契染心中会意,上前拱手道:“呵呵,不打不相识,敢问尊驾驱使地龙阻路,是存心,还是误会?”

    那魔兽张开歪嘴,牙龈红里透黑,脓水滴答,焦黄的利齿残缺不全,含含糊糊嚎叫了几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契染摇摇头,低低道:“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耗尽血气铸成人身,结果却不上不下,不伦不类,落得个半吊子,连话都不会说,可怜可悲可叹!”

    深渊魔兽血气勃发,不可力敌,然则彼辈虽有灵智,终属兽类,脑筋不大灵光,往往为天人设法降服,沦为奴仆苦力之流,弄不好还要献出一身血气,尸骨无存,死不瞑目,便如九头蛇这般强横绝伦,也受制于西方之主樊隗,沦为藏兵洞的看门狗。眼前这魔兽分明是不甘心,决意逆天改命,强行催动血气重塑肉身,结果不得大能指点,自个儿瞎折腾,半人半兽,不得言语。

    虽然说不出话,听却还能听懂,契染一句“可怜可悲可叹”如针锥刺入心中,那魔兽怒火攻心,死死盯着对方,小眼越眯越小,挤成一条线,大眼愈睁愈大,瞪作铜铃大,瞳仁忽一转藏于眼后,只剩一颗大白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契染没由来心头一跳,耳畔嗡嗡作响,体内血气沸腾,心神迷离,一个劲挤眉弄眼,身不由己作出大小眼,歪歪嘴的怪样。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伸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震动灵台方寸,契染大叫一声,顿时清醒过来,紧闭双眼不敢逼视对方。一时不慎,阴沟里翻船,竟中了对方暗算,契染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兀自后怕不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5111/ 第一时间欣赏仙都最新章节! 作者:陈猿所写的《仙都》为转载作品,仙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都介绍:
header仙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