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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猿     仙都txt下载     仙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节 相打无好拳

    深渊魔物多凭爪牙蛮力殊死厮杀,炼化血气打熬肉身方是根本,要么踩着尸骨登上巅峰,要么沦为他人的踏脚石。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迫于求生的重压,无暇分心旁骛,炼几道“血符”以备不时之需,已属凤毛麟角,唯有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登上裨将之位,坐拥数万魔物,方有余暇琢磨种种血气神通。

    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却不同,彼辈血脉强横,身负天赋神通,稍加修炼便脱颖而出,凌驾于众人之上,寻常魔人只是口中食,任意虐杀,不堪一击,对上契染这等千锤百炼的神将,凭借血气神通,亦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言不合,触目惊心,满满的都是恶意,契染冷不丁中了对方的偷袭,差点阴沟里翻船,幸有魏十七及时出手相助,才幡然醒悟。他伸手摸了摸脸,扭转头睁开眼,双眸酸涩刺痛,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这魔兽神通诡异,专一克制深渊之躯,他奶奶的,终年打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

    契染痛恨不已,心中却不无忌惮,他处心积虑修炼“血气引”,下的功夫极深,自然知晓针对血气而发的神通何其诡异,那魔兽无人指点,肉身练成个半吊子,其天赋神通却得以突飞猛进,万不可小觑。

    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多说的,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无须血气推动神通,魔兽奈何不了他,反而因此惹祸上身。

    无须契染再拜托,本在一条船上,自当同舟共济,魏十七一出手便祭起“诛仙”金符,一道金光斩去,那魔兽果然脑筋不大灵光,闭着小眼,瞪着大眼,施展“触目惊心”的神通,哪想对方恍若不察,金符犀利无匹,从其腰间掠过,一刀两断。

    那魔兽上半截人身顿化作齑粉,下半截地龙活蹦乱跳,蓦地暴退数丈,疮口冒出一团团血气,转眼重塑肉身,补全为一条无头无脑,无耳无目的地龙,环节赫然,周身黏液回旋涌流,神完气足,分明便是一条卖相硬碰硬的地龙王。

    契染怔了怔,嗤笑道:“这长虫,终究还是现出本相,看上去比较顺眼!”

    半截人身灰飞烟灭,多年心血被金符一扫而空,地龙王咧开大嘴无声地咆哮着,怒不可遏,将身躯一圈一弹,身躯顿时化作一抹黑影,直扑大敌而去。魏十七催动风火金砂,骤然绕至其身后,祭起“诛仙”金符斩落,地龙王虽无眼可视,无耳可听,周身刚毛却无微不察,旋即甩动长尾往土中一钻,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却并不以迅捷见长,一击不中,魏十七顺势冲天而起,如流星轰然坠地,重重一脚踏落,方圆百丈齐齐凹陷,土石挤成一块,密不透风,将地龙王困住。

    地龙王猝不及防被困于地下,却并不慌张,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鱼不会惧怕水,他也不会惧怕大地。地龙王张开嘴,大口大口吞咽土石,扭动身躯向前钻去,才窜出丈许,便觉得身躯沉重,一阵阵虚软无力,这才察觉土石中糅杂着星星点点的异力,盘踞于环节间,如附骨之疽,侵蚀血肉。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重施故技,催动十二星躯,如夯土般数起数落,将土石越捶越实,星力渗入地下,打造出一个铜墙铁壁的牢笼,地龙王钻土的速度愈来愈慢,被迫蜷缩成一团,撑开方寸之地,催动血气将体内星力化去,一时无暇旁顾。

    魏十七捶下最后一击,仰天吐出一口白气,箭一般冲霄而起,作云气四散。地龙王与之前的对手截然不同,气息与大地融为一体,无法拖入“血域樊笼”,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最笨的办法将其困住,再设法加以炮制,魏十七攻其弱点,果然一击而中。

    契染搔搔脑袋,肚子里嘀咕道:“真是笨办法啊,老子怎么就想不到?呃,就算想到了,也没力气把这么一大片土石夯实吧……”他忽然觉得有点沮丧,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乃是老牌的强将,不如他们也就罢了,怎地连这外来户也压过自己一头,凌驾其上?转念一想,这些年来韩十八在深渊如鱼得水,愈战愈强,三巨头隐隐落了下风,他还以老眼光看人,却是错得离谱。

    魏十七用力跺了一脚,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土石却纹丝不动,坚逾铜铁,困是困住了,接下来如何炮制,却没有半点眉目,他看了契染一眼,道:“那长虫被困于地下,一时半刻不得脱身,是弃了他南下,还是将其斩灭,夺取血气?”

    契染将千枝万叶血气丹托于掌心,凝神看了片刻,犹豫道:“地龙血气旺盛,非寻常魔物可比,若能得其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最好不过……韩将军不是有一道通灵雷火么?何不干脆将地龙炼化,一劳永逸灭了这祸害。”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经深思熟虑,魏十七细细琢磨,倒觉得有几分可行,渗入土石的星力一旦为雷火引发,势同燎原,无孔不入,那地龙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护不得肉身周全,哪怕不能将其彻底炼化,元气耗得七七八八,即便逃出来也不足为虑。

    他沉吟片刻,颔首曰可,暗暗唤出雷火童子雷四灵,轻拂衣袖,一溜雷火窜将出来,在空中盘旋数圈,如灵蛇般扭头钻入土中,引动星力,雷声响成一片,烈焰冲天而起,方圆百丈顿成火焰山。

    魏十七与契染立于一旁远远观望,土石压得虽紧,雷火无孔不入,逐寸逐分向内压迫,得星力之助,烈焰咝咝作响,由赤转蓝,由蓝转白,几近于透明,土石熔成琉璃,金精参杂其间,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雷火炼化魔兽非是一朝一夕,魏十七不急不躁,一面照看雷火,一面参悟法诀,契染亦耐着性子守候在旁,绝不催促半句。

    自打离开泰卢火山,转轮王杳无音讯,契染总觉得心中没底,阴差阳错闯入河谷,撞见这许多地龙,他一门心思夺其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引动王上投影降临,南下的旅程便是耽搁上一年半载,也在所不惜。

第九十四节 千枝万叶血气丹

    忽忽数月过去,河谷不断向内塌陷,现出一个百丈方圆的巨大天坑,深不见底,土石烧结为琉璃珠,浑似一颗五彩斑斓的眼球,在天坑中摇来滚去,时不时爆出一连串闷雷。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地龙王被困于其中,气息衰落了许多,处处受制于人,一身神通使不出三成,之前数度发力,欲破土而出,俱被魏十七引动星力一一化解。接连遇挫,地龙王终于沉默下来,不再白白损耗元气,蜷缩成一团,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作最后一搏。

    魏十七不急不躁,步步为营,驱动雷火将外围逐层烧结,步步为营,方圆百丈的土石,最后所剩不足十分之一。契染搓了搓双手,嘿嘿笑道:“终于要开始了!”炼化一头完整的魔兽,这是难能可贵的经验,即便是他也不想错过。

    “炼化魔兽非是易事,困兽犹斗,只怕要损耗不少血气,契将军可有后手?”魏十七伸手敲了敲琉璃珠,作铿锵金石之音,嗡嗡回响,令人心颤。

    契染低头犹豫不决,难得困住一头血气充裕的魔兽,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在此一举,万一事有不谐,血气损耗过多,错失了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地龙王若活蹦乱跳,他倒确实没有太好的法子,总不能掰开嘴把血气丹硬塞进去,不过此刻被囚于琉璃珠内,无处可逃,有一宗绝户手段,倒正好用的上。契染权衡利弊得失,终于下定决心,目中闪过一丝狠色,拍着胸脯道:“千枝万叶血气丹妙用无穷,对付这小小的长虫,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契染取出千枝万叶血气丹,三个指头轻轻捏定,狠心咬破舌尖,滴下精血,引动丹药内所藏的一道神通。这道神通出自转轮王之手,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他只道有了“转轮镇柱”,无须再动用这一道神通,却不想催动镇柱所耗血气不在少数,以他的实力,好比小孩耍大锤,踉踉跄跄,委委屈屈,实在发不出多少威。

    魏十七留意他一举一动,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保不定什么时候,要与三皇六王做上一场,契染有几斤几两,他心中自是有数,转轮镇柱和千枝万叶血气丹俱是转轮王赐予他的护身之宝,由此窥得彼辈的神通手段,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契染以精血引动神通,将千枝万叶血气丹一拍,丹药由实转虚,如魅影般直透琉璃珠,毫无阻碍,飘落于地龙王身前。地龙王察觉到莫大的威胁,浑身刚毛根根倒竖,急待钻天打洞躲避,偏生被囚困于方寸之地,发疯般乱咬乱撞,避之唯恐不及。

    千枝万叶血气丹缓缓迎上前去,地龙王甩尾猛击,频频落空,丹药只是一团虚影,浑不受力,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一缕浩大的气息当头压下,那是转轮王的威压,地龙王噤若寒蝉,终于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盘成一团,紧缩环节,抱着万一的侥幸,以黏液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然则一切抵抗都是徒劳,血气丹如入无人之境,穿过回旋涌流的黏液,一寸一分没入地龙王体内,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千枝万叶血气丹入体的刹那,地龙王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松开环节,浑浑噩噩,全然丧失了求生的意志,血气旋即如脱缰野马,打着旋没入血气丹中,丹药再度由虚转实,露出狰狞本色,肆意掠夺地龙王体内精元生机。

    地龙王虽不能与九头蛇这等老牌魔兽相提并论,一身血气磅礴浩瀚,千枝万叶血气丹足足吞噬了七天七夜方才饱餍,只留一层微不足道血皮,契染之前估算有误,若非他舍了那一道神通,地龙王拼死挣扎,耗去小半血气,血气丹不足以尽复旧观。

    地龙王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勉强吊住一口气。千枝万叶血气丹神完气足,微微一颤,瞬移而出,落入契染掌心,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枝叶婆娑舒展,熠熠生辉。契染仔细看过,不觉喜形于色,向魏十七拱手致谢,血气已足,接下来只须祭炼温养一番,便可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

    行百里者半九十,千枝万叶血气丹提前夺取血气,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魏十七暗暗催动雷火,引动星力,以琉璃珠为鼎炉,着手炼化地龙王。契染虽觉无甚必要,但他抢先动手,夺取这许多血气,占了最大的好处,只留给魏十七一具尸骸,心中过意不去,当下不急于动身,打个招呼,自去僻静处用功祭炼血气丹。

    这一炼,便足足耗费了大半年光景,雷火童子大功告成,从琉璃珠内钻出,气息一落千丈,径直没入魏十七袖中,悄无声息沉沉睡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元气。雷四灵消耗如此之大,倒出乎意料之外,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心中不无期待。

    琉璃珠落于天坑之底,忽明忽暗,热力蒸腾,犹未彻底冷却。正当魏十七琢磨着怎生将其劈开,忽然心血来潮,仰头望去,只见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彤云滚滚而来,山呼海啸,遮天蔽日,雷动于九天之外,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转眼连成一片。水幕障天,奔流直下,千疮百孔的河谷再度改变了模样,泥石流纵横肆虐,从四方汇聚涌入天坑,琉璃珠浸没在泥浆中,淬去火气,骤热骤冷,嘎啦啦一声巨响,声如裂帛,居中裂为两半,一道宝光冲天而起,滂沱暴雨倒卷而起,尽数化作水汽。

    魏十七眼疾手快,伸手一摄,将宝物抢在手中,地龙王为雷火炼化,一身精华未散,炼成一根柔韧皮实的长索,环节分明,伸缩自如,究竟有何威能,一时半刻也窥不破。契染早被天地异象惊动,一一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痒,他问魏十七讨过长索,细细看了一回,双手用力一扯,长索拉伸近半,掌心火辣,回缩之力大得异乎寻常。他暗暗点头,将此宝交还魏十七,郑重其事道:“好东西,拿来绑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挣不脱!”

    魏十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知不觉,手头又多了不少好物,藏兵镇柱和九头穗骨棒都见不得光,倒是这条地龙索,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无须顾虑什么。

第九十五节 山水终有相逢时

    宝物出世,天降暴雨,契染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此乃“天哭”,地龙索有此异兆,注定不凡。www.uu234.net雷火炼器,究竟能炼出什么,半是人力,半是天数,同为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九头蛇不知比地龙王强悍了多少,炼出一根九头穗骨棒,除了硬一点,重一点,并无惹眼之处,反倒是这根地龙索,刚柔并济,有模有样,看上去胜过九头穗骨棒不止一筹。

    大雨下了一日一夜,天坑被淤泥浊水填满,破碎的琉璃珠淹没于泥沼底,彤云散去,碧空如洗,死气一扫而空,河谷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嫩绿,平添了许多生气。魏十七举目远望,视野所及,一头苍鹰展翅翱翔,浮游于苍穹,低头打量着河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契染顺着魏十七的目光望去,不觉皱起了眉头,嘿了一声,嘀咕道:“区区一头魔物,也敢来窥探!”

    深渊魔物多在大地行走,少有高飞之辈,即便战力不济,凭借双翅和锐目,足以担当监察巡哨之职,备受诸方势力看重。契染对血气波动极为敏锐,察觉那苍鹰形迹古怪,一语道破,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随意将地龙索一挥,恰似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击苍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苍鹰击落,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契染半张着嘴,指着魏十七道:“何必呢……何必如此凶残!”

    魏十七微微一笑,将地龙索收入手中,反手又是一挥,横掠百丈,将一块狰狞的巨石打得粉碎,巨石之后,一头五短身材的魔物粉身碎骨,只剩一滩血肉模糊的残骸。契染亦暴起横掠数十丈,五指探出,在一伏地倾听的魔物后背一拍,落掌处鼓起一个颤巍巍的大肉瘤,血气飙出,由朱转碧。

    天地异象层出不穷,惹得人心蠢蠢欲动,然则河谷是地龙的地盘,等闲插不了手,诸方势力闻讯而来,纷纷派出斥候前去查探,哪里想到河谷中地龙无影无踪,反多了两个凶神恶煞,魏、契二人联手,将彼辈屠戮一空,无一幸免。

    来回搜寻数遍,确认方圆百里无有耳目,二人这才隐匿行踪,悄然而去。

    河谷广袤无边,地龙王一死,那些钻土打洞的徒子徒孙沦为一盘散沙,乖乖地藏身地下,上食埃土,下饮黄泉,轻易不出地面。契染辨明方向,足足行了四十余日才走出河谷,一路上但凡发觉斥候的行踪,宁杀错不放过,斩草除根,绝不留下活口。

    风尘仆仆,蓬头垢面,二人觉得浑身发痒,甫一离开河谷,便寻了一处干净的水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远离苦寒的北地,阳光温暖和熙,照在光溜溜的脊背上,二人喝着烧刀子烈酒,随意闲聊几句,享受难得的轻松惬意。天庭佳酿早已告竭,魏十七略尝几杯便停杯不饮,契染喝惯了,甘之若饴,一杯接一杯,眼中泛起浓浓的醉意。

    契染多喝了几坛烈酒,警惕心大为下降,魏十七轻轻拨弄着流水,忽然心有所动,举目向下游望去,却见山林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形急转而出,蓦地收住脚步,一双妙目凝视二人,气息如种子破土而出,缓缓拔高。

    魏十七皱起眉头,试探道:“来人可是莫澜?”

    听到“莫澜”二字,契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扭头望了一眼,“哗啦”一声跳将起来,颅顶酒气氤氲,醉意一扫而空。魏十七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出言提醒道:“来得蹊跷,是敌是友,可得拿定主意!”

    “这是自然!”契染匆匆披起衣衫,定了定神,“呵呵”一笑,向莫澜拱手道:“多时未见,莫将军别来无恙?”

    莫澜微一犹豫,缓步上前来,郑重其事还了一礼,言辞生硬,先谢过契染救命之德,当日若非他鼎力相助,一手“血气引”恰到好处,及时从“深渊之子”口中抢下她,只怕在劫难逃,性命难保。

    契染心知肚明,莫澜远道而来,骤然现身,定不是为了谢他一句,十有**与河谷之变有关,这一节却得先问明白。不等他开口相询,莫澜主动说明来意,原来她被“深渊之子”咬中脖颈,剧毒入体,始终无法驱除,只能鼓荡血气,暂且锁于丹田内,不令其扩散。偶然听闻南方九瘴谷中有一味灵药,疗伤祛毒颇见奇效,三千年一成熟,不过盅茶工夫便失效,她病急乱投医,决意孤身前往九瘴谷碰一碰运气,途径河谷,为天象所吸引,耽搁了数日,说巧不巧,正好撞见二人。

    原来是九瘴谷!契染意欲窃取南方本命血气,对沿途几处要紧的去处略有了解,若不刻意绕行,九瘴谷本是南下的必经之地,现下则不然,有抱虚木飞舟凌空飞遁,何处不可去,犯不着巴巴地去闯那瘴气蒸腾的险地。

    二人不打不相识,数百年间,断断续续交手了不知多少回,莫澜占尽上风,每一次都将对方压得死死的,每一次都没法将对方打残打死,你来我往打得多了,没交情也打出了交情,彼此惺惺相惜,都有那么一二分意思。泰卢火山一战,契染冒险救下莫澜,千钧一发,容不得半点闪失,事后莫澜铭感于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亲口相谢。山不转水转,山水终有相逢时,深渊如此之大,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恰好遇见二人,她也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过自己的打算,莫澜随口问起对方的来意,契染心中念头急转,此去极南之地万里迢迢,纵有飞舟代步,难免惊动诸方势力,莫澜前往九瘴谷寻药,结伴而行,正好可以掩人耳目……他转瞬拿定主意,微笑道:“不瞒莫将军,吾二人一路南下,寻求血气祭炼那寄托之物,适才在河谷中斩了一条地龙王,可惜其拼死挣扎,所得血气有限,颇有不足。”

    莫澜乃阴酆王心腹,执掌寄托之物,对此并不陌生,当下颔首道:“转轮王跻身四皇之列,寄托之物非同小可,所需血气不在少数,契将军任重道远,一路辛苦。”

    契染搔搔脑袋,心中犯起了嘀咕,莫澜三言两语就把话给说死了,让他怎么开口,才能邀她同行?

第九十六节 深渊亦如是

    契染久居人下,以轻浮跳脱遮掩内心的焦虑和急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不在他人面前流露真性情,莫澜却不然,虽为女子,却大有男子气概,一言一行顺从心意,不加掩饰,不过她的不加掩饰,并非欠却思量,而是心高气傲,不屑掩饰。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与她弯弯绕绕兜圈子,耍暗示,纯属浪费时间,契染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力邀莫澜同行,一路也可有个照应,待到得九瘴谷,再做计议。

    莫澜为压制体内剧毒,一身神通只剩小半,契染的提议,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当即应允下来。既然已经欠下了救命的人情,干脆再多欠些,日后设法一并还清,绝不拖泥带水,至于清还的法子,她早有思量,契染种气尚佳,模样也不恶,借个种,为他生个天人,一个不够就生两个,也算是两清了。

    莫澜肚子里的念头,契染并不清楚,见她毫不见外,一口答应下来,他心中暗暗窃喜,又为莫澜引荐魏十七,着实夸了他几句,隐约暗示,河谷内那条地龙王神通广大,全靠魏十七出手,才将其一举歼灭。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对契染的眼光不以为然,英气飒爽的女子他见多了,莫澜飒爽得过了头,女生男相,魏十七估计,天人之间相互吸引,外貌只在其次,血气相合才是关键,倒也怪不得契染。

    莫澜向魏十七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三人聚于一处,商议南下的路径,莫澜之前做足了功课,展开一张兽皮堪舆图,以朱笔标注出山川大河的位置,粗略归粗略,有此指引,远胜没头苍蝇乱撞。

    莫澜手指在兽皮上划出一道弯折的曲线,道:“此去九瘴谷,如要避开诸多绝地死地,需多绕不少路途,往紧里算,即使沿途不耽搁,至少也要三十载光景。”

    契染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稍一犹豫,道:“韩将军有一飞舟,击空遁行,可省去不少工夫。”

    深渊之中少有飞遁之器,这一节莫澜未曾料到,她凝神想了片刻,摇首道:“即便有飞舟代步,亦需避开绝地死地,一旦陷入其中,能否顺利脱身不说,浪费的时日不可预计,如无必要,不如绕行为妥。”

    契染深以为然,有了莫澜这块挡箭牌,与其飞临绝地死地,不如从诸方势力的地盘借道,彼此无有冲突,姿态再放低些,看在转轮王和阴酆王的面子上,彼辈也不至于十分撕破脸,至于哪些不知趣的家伙,真当他三人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不敢下狠手立威么?

    魏十七默默不语,只管听二人计议,契染见怪不怪,莫澜心中却有几分好奇,部属不像部属,客卿不像客卿,二人的关系透着蹊跷,她隐隐觉得,契染倚重此人,却又不无顾忌。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莫澜最为在意的是尽早祛除体内剧毒,不论契染打的是什么主意,得此二人同行,九瘴谷寻药又平添三分把握,她乐见其成,其余旁枝末节,尽可放在一旁。

    趁着天光未落,三人携手上路,魏十七祭起抱虚木飞舟,载上契、莫二人,辨明方向,沿着河川遁空南下,掠过天光云影,波光粼粼,转瞬消失在视野之外。

    河岸浅水处汩汩泛起一串气泡,淤泥中钻出一头高不足三尺的魔物,周身披着黝黑的鳞甲,鬼头鬼脑,模样与穿山甲有几分相仿,摇摇晃晃踏水上岸,一双小眼珠转了数圈,张口吐出一片拇指大小的血晶,笨手笨脚摩挲片刻,往空中一弹。

    血晶映着日光翻来滚去,忽然化作一道血影,消失无踪,那魔物长长舒了口气,扒拉四肢,扭头钻入淤泥,自去觅食酣眠。他只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探子,惹不起那些大人物,消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如何处置,就与他无关了。

    血晶疾如流光,倏忽飞越千山万水,一头撞入薜萝山中,在一披发男子身前上下翻飞,急不可耐。那男子伸手将血晶捏在指间,心念落处,尽数了然,冠玉般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喃喃自语道:“这三人怎地凑到一起去了?”

    他觊觎地龙河谷已久,有意火中取栗,一举斩杀地龙王,夺取血气,不想被人误打误撞抢了先手,心中颇为不悦。寻思片刻,那男子伸手在眉心一点,摇动双肩,血气喷薄而出,化作一双赤红的翅膀,血翎重叠,铿锵作响,透出金石杀音。他双足一蹬,振翅飞起,循着血晶留下的气息,遁飞如电,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河谷之外。

    那男子徘徊数圈,河谷内外尽收眼底,天空异象荡然无存,地龙潜藏不出,噤若寒蝉,山脉坍塌,泥沼横流,丝毫认不出之前的模样,可想而知,那一场大战何等激烈。

    对方的战力委实不可小觑。

    那男子早将地龙王视作囊中之物,如今被人横插一杠,生生夺去,如何能轻易放手,契染背后是转轮王,莫澜背后是阴酆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有所忌惮,将好处拱手相让。

    一方天地,若静滞不动,便为死地,唯有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雪,生死轮转,方能孕育万物,透出活泼泼的生机。深渊亦如是,但与他方天地不同的是,血气流动,方是生机根本所在。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早有共识,镇柱不可轻动,但麾下儿郎小打小闹,彼此厮杀争夺血气,只管听之任之,不插手,也不能插手。只要他足够强悍,便是打杀了契染,强占了莫澜,转轮王和阴酆王也无二话。

    只是契、莫二人也就罢了,关键在那韩十八,泰卢火山一战,他亲眼所见,此子貌似居于契染之下,听其号令,实则神通诡异,防不胜防,比契染更为棘手,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势单力孤,输面居多。

    深渊从来不指望单打独斗,麾下十万精兵强将非是摆饰,倾巢出动,那性命去填,自然握有胜算,不过因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没有必要,也承受不起。那男子寻思了片刻,忽然记起转轮王麾下三巨头,听闻魏蒸与契染势同水火,若能说动他出手,顺便卖个人情,倒是一举两得。

    拿定了主意,那男子展翅高飞,穿云而去,亲身去拜访魏蒸魏巨头。

第九十七节 一根肚肠通到底

    飞舟遁行万里,降于山林歇脚,放眼望去,四下里千岩万壑,古木参天,鸟兽出没其间,却是一处生机勃发的钟灵胜地。www.uu234.netm.www.uu234.net魏十七就着山涧水痛饮了一番,稍稍解去疲乏,身心松弛下来,靠在大树脚下,眯起眼睛似睡非睡,听着潺潺水流的声响,心中平安喜乐,俗虑皆忘。契染与莫澜离了数丈远,对着兽皮堪舆图窃窃私语,似乎在谋划下一步何去何从,伤脑筋的事交给旁人去琢磨,只言片语随风传入耳中,魏十七听若不闻,没有往心里去。

    权衡利弊,商议了片刻,契、莫二人达成了共识,卷起破旧的兽皮,并肩坐于山涧旁,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身无彩凤,心有灵犀。

    静静坐了大半个时辰,赤日西坠,霞光璀璨似锦,远处传来细微的风声,渐近渐嘹亮,风声中夹杂着扑翼的动静,血气涌动,如火如荼。契染与莫澜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天边黑压压一片,百余头秃鹫结伴而至,体型巨大,绕着山林翻飞盘旋,沉默不鸣,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契染脸色微变,这些“食尸鹫”并非野鸟,而是有主的异禽,其主人正是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一的魏蒸,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动向?难不成有人暗中通风报信,挑拨离间?

    莫澜亦有所耳闻,哂笑道:“这不是魏蒸豢养的那群食尸鹫么?”话音未落,魏十七振臂一挥,地龙索划破虚空,三头食尸鹫猝不及防,先后被击得粉碎,剩下的扑动翅膀避往高空,你争我撞,乱成一锅粥。

    莫澜“咦”了一声,目光如电,早看出此物的厉害,赞道:“好一条长索,不动血气,单凭力量,便有如许威能!”

    契染随口解释道:“那是韩将军以雷火炼器,将地龙王的尸骸炼成这一根‘地龙索’,远击百丈,如臂使指。”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魏蒸兴师动众,摆明吃定了他,如此猖狂托大,定有强援相助。禾煎顾汶有头脑,有眼色,纵然觊觎“转轮镇柱”,亦不会率众明抢,这强援又是何人呢?

    “食尸鹫”高飞远遁,魏十七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心念动处,苍穹之中浮现一颗血色凶星,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将“食尸鹫”罩定,双翅如有千钧重,扑腾不起,伸长了脖颈往下坠去,不等落地,便被地龙索打得粉身碎骨。

    正主儿尚未现身,闲着也是闲着,先杀杀他的威风,顺便练练手。卖油翁的故事,魏十七耳熟能详,“无他,但手熟尔”这六字是金玉良言,地龙索可长可短,刚柔并济,与赤铜铸恨棍的路数截然不同,魏十七自觉手生,借着击杀“食尸鹫”的机会,摸索地龙索的种种变化,心领神会,了然于胸。

    契染看在眼里,忍不住“嘿嘿”笑道:“‘食尸鹫’繁衍艰难,死一头少一头,魏蒸这下子要心疼死了!”

    莫澜看了他一眼,问道:“幸灾乐祸,难不成打算撕破脸?”

    “那厮心怀不轨,欺上门来,不斩断贼手,一味被他惦记着,总不是个事。”契染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眯起眼睛望向天边,血气翻滚如潮,隐约有两个黑点迅速接近。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道理莫澜心知肚明,不过契染又有什么可被惦记的?莫澜性子直爽,心中所想,口中便问了出来。契染也不瞒瞒藏藏,哼了一声,嘀咕道:“还不是为了‘转轮镇柱’!”

    “转轮镇柱”在他手中?莫澜神色一动,心如明镜,她一直觉得纳闷,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转轮王麾下明明以三巨头为首,为何单派一个神将,还招揽外人相助,不伦不类,原来转轮王看中的“接班人”,竟然是契染!难怪,难怪魏蒸会愤愤不平,趁他远离北地势单力孤之际,撕破脸大举截杀。

    魏十七好整以暇,挥动地龙索将“食尸鹫”,任凭来敌气势汹汹扑来,不停手,也不招呼,将二人干晾在一旁。冷眼望去,当先一人胁插黑翅,目光炯炯如炬,正是三巨头之一的魏蒸,咬牙切齿,仰天一声厉啸,血气喷薄而出,扑入“食尸鹫”体内,助其撞破血光逃生。落后一人面如冠玉,披头散发,以血气化作炽天双翼,却在泰卢火山有过一面之缘,魏十七略加思索,记起此人乃是平等王麾下大将,姓李,名涉江。

    木子李,“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的“涉江”,名字不俗,人也不俗,当日一场混战,未曾细看,未知神通手段如何,能与魏蒸结交同行,当不会是银样?枪头。

    寒暄交涉是契染的事,与他无关,至于魏蒸,招呼都不打一个,自说自话,在他眼皮底下拨弄手脚,且问一下地龙索答不答应。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右臂鼓胀,无声无息挥出地龙索,抽刀断水,将血气一扫而空,魏蒸不由大吃一惊,浑身寒毛倒竖,提起十二分小心。

    魏十七频频击杀“食尸鹫”,杀得多了,渐渐察觉到地龙索的异处,寻常的魔物根本挡不住一击之力,肉身溃散,尸骨无存,血气尽为其夺去,恰似贪得无厌的饕餮,不分粗细多寡,一口吞下,不知藏到了哪里。魏蒸不明就里,以为自己身在高空,鞭长莫及,大肆挥洒血气,非但没有救回“食尸鹫”,反而吃了点小亏。

    一物降一物,地龙索别有妙用,深渊种种秘事,非外人所能揣测。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自入深渊以来,林林总总,打过交道的魔人天人不在少数,其中要数“深渊之子”的来历最为神秘,应深渊意志而生,地头蛇中的地头蛇,有机会的话倒要唤他出来,问上一问。

    魏蒸并非孤身前来,还邀上了平等王麾下李涉江,此人貌似文质彬彬,谦和内敛,实则恶名昭昭,行事手段凶残得紧,除了魏蒸那一根肚肠通到底的笨蛋,谁都不愿与他深交。契染心中打起了鼓,魏、李二将只须一人出手,便可拖住韩十八,莫澜伤势未愈,剩下那个要他来对付,这一场苦战,能不打,还是不要打吧!

第九十八节 合则两利

    避战的念头只是脑海一闪念,旁人欺上门来,打不打由不得他,契染微一沉吟,向莫澜打了个不知所谓的手势,举步上前,仰头拱手道:“魏将军,李将军,一别多时想念得紧,哪位下来说个话?”

    莫澜正寻思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听他话里藏话打着招呼,忍不住笑了起来,谁是主事的,主事的下来说个话,说不到一块去再打。www.uu234.netwww.uu234.net她原本觉得契染心思太重,行事不够强硬,如今看来,该硬的时候他还是有骨头的。打,她是不怕的,就算魏蒸李涉江冲着“转轮镇柱”而来,与己无关,她也不会置身事外,同在一条船上,帮人就是帮自己,契染只道她身染剧毒,无力自保,那是他自己眼光差劲,犯了糊涂。

    李涉江眉头一皱,活像吃了个苍蝇,很拙劣的挑拨离间,但不可否认,切中要害,相争归相争,总不能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两军厮杀也得先叫个阵,只是谁人出面谁做主,其中大有讲究。

    “食尸鹫”所剩无几,魏蒸干脆放手不管,翻起一双怪眼,抢先喝道:“契染契将军,废话少说,将那物交出来,放你自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契染笑笑道:“魏将军索取那物,是打算占为己有,还是与李将军平分好处?”

    李涉江闻言心中一动,果然,魏蒸一听契染落单,匆匆问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催他引路,当时他觉得太过轻易,其中定有蹊跷,果不其然,姓魏的早就觊觎契染身上一物,得此良机,哪里肯错过!不过此事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不让魏蒸占到好处,他岂肯出力,李涉江当下道:“契将军何出此言,吾此来只为河谷中那条地龙王,豢养千载才有此规模,却被二位横插一杠,却须有个交待。”

    魏蒸心中一松,李涉江看重地龙王,不与他争那“转轮镇柱”,再好不过,不过即便说破,他也丝毫不惧,“转轮镇柱”落入他手,这是“肉烂在锅里”,转轮王不会多说什么,换成外人,莫说李涉江,便是平等王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契染将二人的心态猜了个**不离十,事已至此,唯有做上一场,他当即探手插入胸膛,将“转轮镇柱”一寸寸抽出,镇柱离体,血气随之喷涌而出,化作一柄吞吐不定的血刃。

    李涉江下意识眯起眼睛,魏蒸看中之物,竟然是一根镇柱,难怪迟迟不肯说破。不过在他看来,若非跻身深渊主宰之列,身怀海量血气,镇柱便是束之高阁的“屠龙之技”,不堪大用且慢,契染只是区区一介神将,如何能驱使镇柱凝化血刃?他顿时留了意,还没来得及细看,忽然心中一阵悸动,不假思索将双翅一合挡于身前,身形随之暴退,避开地龙索偷袭。

    地龙索无声无息迎头击落,炽天双翼乃血气所化,如雪狮子向火,瞬息融去小半。李涉江大吃一惊,将双翅一抖,血翎片片重生,一时间心头火热,地龙王天生异秉,克制血气,当年他费劲心机,犹未能将其制服,对方将尸骸炼成长索,天赋神通未曾折损,吞噬血气,无往不利,若能夺得此宝,可平添三分战力,击溃魏蒸轻而易举。

    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他心中才起贪念,就遭迎头痛击,魏十七不与他废话,一击不中,将地龙索收回,紧紧缠住左臂,蹈空凌虚一步跨出,足下风火之力喷薄而出,倏忽杀至李涉江身前,双拳连环击出。

    李涉江凶性大发,体内血气如江河长流,扑动炽天双翼,奋起浑身气力与对方硬撼。二人在空中你来我往,拳脚相交,看似不相上下,实则李涉江吃亏不小,每一次与对方左臂相交,血气便为地龙索夺去数分,长此以往,无以为继。

    魏蒸虽然一根肚肠通到底,终究是身经百战之将,李涉江的凶名,他也有所耳闻,不料甫一交手,就被对方压制,看上去形势不妙。诧异之余,他心中也有些打鼓,之前与那韩十八交手,三度变身,一次比一次强,战到最后犹能全身而退,不想当日一别,此子战力突飞猛进,若李涉江败下阵来,他势单力孤,哪里应付得过来!眼下战事未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静观其变,等二人分出胜负再做打算,要么抢先向契染下手,全力以赴夺下“转轮镇柱”,弃下李涉江高飞远走。

    他稍一踌躇,咬紧牙关,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目光转向莫澜,她体内气息如风中之烛,显然重伤未愈,留着终是变数,何不趁她病要她命,一举击杀,搅乱契染心绪!恶念一起,再也无法遏制,魏蒸将双翅一扑,头下脚上,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高空撞下,契染提起十二分小心,从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中抽取血气,引动奇气,提起血刃只待迎击。

    魏蒸气势汹汹直扑契染而去,相距不足十余丈,忽然折转双翅,下冲之势微微一挫,身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投袭莫澜而去。电光石火,变生不测,契染体内血气翻涌,一时竟来不及变招,扭头望去,心底拔凉拔凉的,暗暗叫苦。莫澜目视魏蒸合身袭来,轻叱一声,周身骨节一连串爆响,气息如火山爆发,右掌五指并拢,收成利刃,看准对方头颅狠狠插落。

    莫澜暴起伤人虽然出乎意料,却不难应付,魏蒸挥拳迎击,指节“砰”的一声召开,血肉横飞,巨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着手腕节节蔓延,一条胳膊不翼而飞,余威所及,将其肉身剜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魏蒸接下莫澜蓄势已久的重击,一头栽倒在地,砸出一个大坑,尸骸消失得无影无踪。契染暗道不好,急忙出言提醒,才叫出“小心”二字,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从坑内飞出,血气喷涌,化作铜浇铁铸一尊佛,仰天长啸,声如洪钟,不顾契染阻拦,狠狠扑向莫澜。

    他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先杀莫澜,再灭契染。

第九十九节 化身火凤

    莫澜暴起伤人,痛下杀手,一击毁去魏蒸肉身,深吸一口气,气息再度拔高,起手鞭一击,一条胳膊柔若无骨,化作重重虚影,疾如流光,于间不容发之际击中对方肩头。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魏蒸身躯一沉,去势顿滞,浑身血气氤氲而起,铁佛之躯绽开无数细若蛛网的裂痕,碎屑飞散,伤及脏腑。

    魏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肩头原非要害,被莫澜手鞭击中,巨力透入体内,回旋激荡,肉身距溃散只有一线之隔,要不是这些年他锤炼深渊之躯从未松懈,早已陨落在莫澜手下。

    然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莫澜出手连绵不绝,手鞭之后旋即一脚蹬出,正中他咽喉,这一脚的力量天崩地裂,魏蒸脑中“轰”一声响,身躯四分五裂,血晶飞出,再度变身,血气滚滚向内塌陷,化作一血肉模糊的人形怪兽,面目模糊不清,行动迟缓,拖泥带水上前来。

    莫澜一连三击得手,不管魏蒸是何境况,身形暴退,气息随之一落千丈,鼓荡血气,将剧毒镇锁于丹田,时机掐得恰到好处。“深渊之子”种于她体内的剧毒固然难以祛除,发作却并非猛烈,莫澜数番试探,发觉撤去血气,任由剧毒徐徐扩散,不过十息尚无大碍,多花几分力气便能压制下去,只是此举终究是行险,可一不可再。

    契染慢了数息,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持定“转轮镇柱”,血刃狠狠刺入魏蒸体内,百炼精钢顿作绕指柔,狂暴的血气化作涓涓细流,反为对方夺去,滋养筋骨血肉,不损反补。

    血刃消融的同时,气机随之牵引,“转轮镇柱”内一道奇气微吐锋芒,魏蒸如遭雷击,抱头缩成一只大肉球,高高弹起,重重落下,却似被雷劈中,滚落在山涧中,瑟瑟发抖,浑身不听使唤,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契染猝不及防,奇气失控反噬己身,情形更是糟糕,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胸口剧烈起伏,全靠舌下那枚千枝万叶血气丹,才堪堪缓过一口气。

    镇柱不可轻动,修为不足,伤人伤己,契染也算小心谨慎,但奇气引动血气,血气同样牵引奇气,原本倚为杀手锏,硬撼强敌,却有种种不测后果,始料未及。短短数息间,异变迭出,魏、契、莫三人都失去战力,谁都无力出手。

    山林之上,赤日之下,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一逞双翅一踏金砂,在空中追逐剧斗,李涉江忌惮地龙索吞噬血气,略处下风,却并不慌乱。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望见契染莫澜李涉江三败俱伤,当机立断,展开炽天双翼,如流星赶月,风驰电掣扑向契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既然地龙索可望不可即,那就先夺了镇柱再说!

    他并不知那镇柱名为“转轮”,也不知契染舌下含了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乃是转轮王寄托之物。

    苍穹深处,十恶凶星悄然露出狰狞面容,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如擎天巨柱,迎面挡住去路,李涉江心中一凛,急忙收转双翅,血翎根根倒竖,略略偏过数分,不想百十道血光接二连三降临,重重禁锁,凶煞之气有如噬人的猛兽,拿捏住身与心,“血域樊笼”瞬息成形,将他挪入现世与虚世之间。

    李涉江意识稍一恍惚,随即清醒过来,身躯重如山岳,不得自主,一颗心不禁直往下沉。他在算计旁人,旁人未尝不在算计他,落入樊笼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若不及时跳出这方天地,法则重重加诸于身,生杀予夺,只在动念间。他双眉倒竖,冠玉般的脸上露出坚忍之色,一道道皱纹深深浅浅,纵横交织,仿佛在刹那间老去,炽天双翼高高扬起,血翎纤毫毕现,漾起一圈圈血气,化作无数通灵的小剑,急速飞旋,倒卷而起,锋芒所过之处,虚空破碎,樊笼摇摇欲坠。

    魏十七引动星力伸手一按,稳住“血域樊笼”,血翎纷纷凝滞于空中,滴溜溜直转,李涉江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天地法则露出一丝空隙,摇动双肩挣脱樊笼束缚,眉心陡然燃起一抹火焰,双臂展开如翼,烈焰暴涨,化身为焚烧天地的火凤,一声清啸,舍身扑向魏十七。

    火焰烈烈如鞭,魏十七横过左臂略作阻挡,地龙索吞噬不得,无功而返,他早伏下后手,一道金光横空出世,“诛仙”金符斩去,李涉江以火凤之躯硬撼金符之威,“血域樊笼”寸寸破裂,血翎顺势一绞,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天旋地转,二人身不由己落回深渊。

    深渊气息迎面扑来,李涉江如鱼得水,挟烈焰冲天飞起,血翎激射而回,化作炽天双翼,平添三分威能。平等王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果然神通了得,焚烧血气,化身火凤,“血域樊笼”困之不住,“诛仙”金符无功而返,若是早些年在深渊撞见他,只怕不是对手。

    契染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愈来愈急促,他咬牙切齿,慢慢爬起身来,将“转轮镇柱”拍入胸膛,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频频跳动,血气涌流,强提一口气,仰头道:“李将军还不收手,当真要争个两败俱伤么?”

    烈焰之中隐隐现出人形,李涉江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契将军不是第一次闯荡深渊,何必浪费口舌,有能耐,有胆气,做上一场,定个胜负!”

    话音未落,魏蒸亦从山涧中爬起,血肉“滋滋”作响,一块块掉落,尚未及地,便化作冉冉血气,钻入体内。他蹒跚而行,一开始踉踉跄跄,如婴儿学步,随着狼?璧纳砬?ソケ渚?桑?铰囊苍嚼丛轿冉。?:?拿婺肯殖雒佳劾矗?掷?置鳎?菲?下叮?嫫?胩宓乃鹕说慈晃薮妫?谥谀款ヮブ?拢?俣缺渖怼?/p>

    契染素知魏蒸肉身的三种变化,平日里以插翅鸟人模样示人,斗战之际,还可变身为不死铁佛,进而化作血肉怪兽,这第四次变身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原来藏一手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契染只得暗暗苦笑,他是故意韬光养晦,魏蒸身为三巨头之一,强悍若斯,也有这个必要吗?

    莫澜看在眼中,见猎心喜,双眸精芒闪动,跃跃欲试,忽然记起体内剧毒未去,不禁叹息一声,甚觉遗憾。

第一百节 恨铁不成钢

    局势渐渐明朗,李涉江战力显然压过魏蒸一头,但他倾尽全力,犹未能突破魏十七的阻击,胜负手反落于契染一身,他若不能敌住魏蒸,兵败如山倒,魏十七或可抽身远遁,契、莫二人难逃一劫。m.www.uu234.netm.www.uu234.net“转轮镇柱”乃是最后的倚仗,除此之外,别无保命手段,契染下意识看了莫澜一眼,有些灰心丧气,低声嘀咕道:“阴差阳错,到头来成了同命鸳鸯,一根绳上的蚂蚱……”

    莫澜秀眉紧蹙,狠狠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本不想拼命,既然契染不够强,那就只能靠自己挺身而出了,当下伸出手去,毫不客气道:“把血气都拿出来,莫要心怀侥幸,暗中藏私!”

    “啊!”契染半张着嘴,如被扇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饶是他脸皮厚,此刻也不禁羞愧难当。他素知莫澜性情刚烈,宁折不弯,开口索要血气,再度出手,当是存了破釜沉舟之意,但形势危在旦夕,除此之外,亦别无他法。他只得张口吐出千枝万叶血气丹,托于掌心送至莫澜身前,黯然道:“有劳莫将军,惭愧啊惭愧!”

    药丸赤红如火,血纹凹凸不平,缠绕作千枝万叶之形,莫澜一看便知,这是转轮王亲手所炼寄托之物,血气勃发,有种种妙用。契染真是扶不起,转轮王如此栽培,赐下“转轮镇柱”,又赐下千枝万叶血气丹,还敌不过区区一个魏蒸,他这些年月,当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莫澜毫不犹豫,将千枝万叶血气丹纳于口中,借得磅礴血气,贯穿全身,精神顿为之一振。抬眼望去,魏蒸业已变身完全,身躯非复臃肿的怪兽,精干强壮,人模人样,尾尻一条长尾,粗如第三条腿,啪啪敲打着大地,如沉重的鼓点,扣人心弦。

    契染一步跨出,落足之处尘土滚滚飞旋,箭一般向四下里飞溅,他脸上肌肉扭曲,蓦地大喝一声,身形化作一抹虚影,一往无前撞向魏蒸,血气如金蛇狂舞,周身严严实实覆盖上一层铠甲,劲风尖啸,雷音隆隆不绝。莫澜看在眼里,暗暗赞许,契染还是有几分血性的,先行试探,借机消耗对方血气,让她以逸待劳,看清魏蒸的虚实。

    契染使出浑身气力,毫无保留,吐气开声双拳齐出,魏蒸随意抬起右臂,张开一层血气,薄如蝉翼,水纹般漾起阵阵涟漪,汹涌拳力顿时消散于无形,契染脸涨得通红,寸步难进,连催三道暗劲,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跳梁小丑耳,何足挂齿,魏蒸挪转目光,落在莫澜身上,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容姿,右臂向前一推,拳力暗劲尽数反弹,契染大叫一声,血气铠甲灰飞烟灭,“转轮镇柱”半截镇入心窍,半截露在外,遍体伤痕,体无完肤,一步步向后退去,踉踉跄跄退了十余步,再也无力抵挡,筋骨寸断,脏腑化泥,如断线鹞子般飞将出去。

    完了!惨了!契染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手脚冰凉,麻木不仁,前所未有的挫败攫取了身心,一时间浑浑噩噩,万念俱灰。正当绝望之际,后颈忽然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将他软绵绵的身躯提将起来,轻轻放于一旁,契染眼前迷离恍惚,隐约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苦笑一声,想要说些什么,被一通声嘶力竭的咳嗽打算,涕泪交流,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魏十七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魏蒸这一手借力打力的神通已臻于化境,契染为己身重创,虽不致死,一时半刻也失去了反抗之力,好在有莫澜挺身而出,局势尚不至于崩坏到不可收拾。莫澜终究身染剧毒,再怎么狠天狠地,也只能逞一时之威,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并不大,要么弃下二人孤身远遁,要么出其不意先击杀一人。

    想到这里,他咧开嘴露出一丝冷笑,若是三皇六王真身降临,退避三舍也就罢了,凭眼前这两个家伙,要逼得他不战而逃,简直是笑话。魏十七仰头望向苍穹深处,十恶凶星愈降愈低,轰然降下数百道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困住李涉江,将他再次挪入“血域樊笼”中。

    李涉江凛然无惧,区区樊笼,又能困他几时,打破过一次,就能打破无数次,同样的招式对他是没有效果的!他徐徐张开双臂,烈焰腾起,化身火凤,血翎根根倒竖,彼此交磨,发出金石之音,气势锐不可当。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将衣袖轻轻一摆,海量血气勃然而作,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血域樊笼”中,多出一个帮手来,精精瘦瘦,手无寸铁,愁眉苦脸,稀松懈怠,满肚子不情愿,又迫于无奈,只得一脚深一脚浅迎上前来。

    李涉江不觉哑然失笑,哪里来的惫懒货,缩头缩脑,站都站不直,唤他出来顶什么用。

    那精瘦汉子翻了翻眼皮,上下打量他几眼,闷声闷气道:“血气太少不顶事,皇帝不差饿兵,吃饱了才有力气打。”

    魏十七向“深渊之子”直取血气,从镇柱中召出镇将樊鸱,试试他的手段,没想到反被抱怨了几句,他也不气,也不恼,笑笑道:“血气无多,将就些,赤手空拳不济事,借柄兵器给你壮壮胆。”他随手摄出一物,形同枪棒,一头粗一头细,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模样甚是丑陋,正是九头蛇尸骸炼就的“九头穗骨棒”。

    樊鸱接下九头穗骨棒,入手沉重异常,急忙提起气力打点起精神,惫懒之色一扫而空,左右轻轻一摆,体内奇气化作一缕游丝没入其中,“轰”一声巨响,“血域樊笼”摇摇欲坠,身后显出一条九头巨蛇。那巨蛇非是活物,虚实变幻不定,昂起九个脑袋,目光森然,张开血盆大嘴无声地咆哮着,李涉江猝不及防,血气为咆哮引动,失去控制,直往卤门冲去,火凤之身顿时溃散,一头栽倒,摔了个嘴啃泥。

    他拼命压制沸腾的血气,脸色极为难看,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居然被一根骨棒召了出来,他奶奶的,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镇将奇气引动九头穗骨棒,召出九头蛇虚影,虽无肉身可供驱使,一身神通却完好无损。魏十七引动星力,全力稳住“血域樊笼”,森然道:“樊鸱儿,莫要浪费时间,快些将他打发了!”

    “樊鸱儿樊鸱儿,老子叫樊鸱,没有‘儿’!”樊鸱肚子里转着念头,五指一紧九头穗骨棒,露出凶悍之色。

第一百零一节 朝天一炷香

    藏身镇柱被毁,樊鸱沦为无主孤魂,不得镇柱庇护,肉身撑不过一时三刻便即溃散,仍化作奇气散去,意识荡然无存,这是他竭力避免的后果。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托身魏十七乃是迫不得已之举,亦是唯一的生机所在,放眼深渊,哪里还寻得到第二根空空如也的镇柱,故此虽不愿承认这位新主人,樊鸱仍然选择了受制于人。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新主人唤自己出手,第一遭就对上平等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悍将,李涉江十万血翎,身化火凤,岂是易与之辈,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根“九头穗骨棒”,与奇气相合,九头蛇诸般天赋神通召之即来,得心应手。

    李涉江被困于“血域樊笼”,为天地法则所制,此消彼长,若再打不杀他,樊鸱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压抑多时的憋屈尽数发泄出来,樊鸱趁对方血气翻涌之际,错步闪身,凭空消失,下一刻晃在李涉江之后,抡起九头穗骨棒狠狠砸下,四下里血柱若隐若现,扭曲变幻,“血域樊笼”似乎承受不住这一击之威,行将溃散。

    魏十七心下了然,樊鸱固然全力出手,却也不乏掂量自己的意图,他将双肩轻轻一摇,眸光幽深,星云缓缓转动,一刹那灭去无数星辰,又诞生无数星辰,十恶命星轰然坠落,星力灌注于樊笼,护住这一方天地。

    李涉江脑后生风,临危不惧,舌顶上颚暴喝一声,血翎蜂拥而起,化作一根不方不圆的短棍,朝天一炷香,有如神助,不偏不倚点向九头穗骨棒。二般兵器轰然相交,李涉江双臂巨震,血翎一片片剥落,化作血气投入体内,樊鸱闷哼一声,噔噔噔噔连退十余步,眼珠凸出,呲牙咧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捕风捉影,瞬息挪移,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无往而不利,只是近来流年不利,先受挫于“诛仙”金符,又被血翎短棍架住,难不成他跟错了人,此消彼长,已然落伍了?樊鸱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将九头穗骨棒一摆,九头蛇虚影再度暴起,一道道神通接连落下,打得李涉江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九头蛇神通依三数而发,蛇头所向,眸光所聚,或喷吐血气,或引爆骨肉,或惊天一击,更有依次合拢一十八只蛇眼,酝酿许久的大神通,前有大蛇,后有强敌,更受制于“血域樊笼”,李涉江厉声长啸,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樊鸱趁机一棒捅在他后心,打得他跌了个踉跄。

    跌了个踉跄只是表象,樊鸱乃镇柱镇将,气力大得异乎寻常,九头穗骨棒又是开山裂地的大杀器,李涉江肉身几近崩溃,拼命催动血气,才死里逃生,从灭亡的边缘拉回。谁知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九头蛇六个脑袋齐齐转向李涉江,眸光森然,灼灼如九幽鬼火,毫无征兆,巨力凭空而将,将李涉江死死压住,双手十指扭曲变形,劈啪作响,逐寸逐分炸将开来,血肉模糊,转眼延伸至腕肘,夺取他最后一点生机。

    大局已定,稳操胜券,樊鸱抡动九头穗骨棒,只一下便将李涉江砸成肉饼,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收敛奇气,将九头蛇虚影隐去,举到眼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捋起衣袖擦拭干净,颇有些恋恋不舍。好东西,有这根棒头在手,如虎添翼,他向来是个赤手空拳的穷光蛋,何曾用过这等好东西!

    魏十七摆摆手,轻描淡写,命他暂且保管九头穗骨棒,好生琢磨,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凑在一起吧,也算是给他点甜头,下次再唤出来帮手,省得拉长了脸,一副惫懒的死相。他催动青铜镇柱,撒出一道黄光,将樊鸱连人带棒收去,又放出“深渊之子”,匆匆卷去李涉江遗下的血气,重重封印,纳入蛇皮储物袋,埋于参天造化树下。

    一一安置妥当,不留破绽,魏十七这才撤去“血域樊笼”,落于深渊之中。

    当魏十七施展手段,将李涉江凭空挪去,魏蒸看在眼里,暗自窃喜,李涉江凶名在外,对付他绝非易事,此战旷日持久,无论谁最终胜出,都将元气大伤,他只须施展雷霆手段,将契、莫二人击毙,夺取“转轮镇柱”,便可以逸待劳,进退去留随机应变。

    莫澜压下体内剧毒,抽取千枝万叶血气丹中磅礴血气,节节贯穿,江河长流,恍惚间回复鼎盛之时的战力。但外物终究是外物,血气种种细微变化付之阙如,只能大刀阔斧冲杀一番。她活动一下筋骨,深吸一口气,抬脚踢起一块巨石,重重一拳轰去,“喀喇”一声响,崩作无数拳头大小的碎石,血气缠绕,如离弦之箭,直奔魏蒸而去。

    不敢近身鏖战,只会使些小伎俩,魏蒸身形微晃,闪身避开,不想碎石不依不饶,急速转向,洪流般席卷而至,铺天盖地压下。退让游斗拖延时间,正中对方下怀,他伸手张开一层薄如蝉翼的血气,将碎石尽数挡下,脑后风声忽起,莫澜已趁机迫近,腿力腰力齐发,扭身挥起一道手鞭,急挥而下。

    这道手鞭疾如风雨,近在咫尺,魏蒸侧转身举臂相迎,“啪”一声脆响,莫澜倒飞而回,接连撞倒十余棵参天古木,一条右臂软绵绵垂下,血气从毛孔逸出,扭曲破损的筋骨迅速复原。魏蒸面无表情,臂膀如铜铸铁打,纹丝不动,被手鞭劈中处缓缓破开一道创口,皮开肉绽,细小的血珠冉冉升起,化作氤氲血气,消散于空中。

    “能伤我些许,非汝之力。”魏蒸低头看了一眼,伸手轻按,创口严丝合缝,回复如初。他似有些恼怒,举步上前,落足处大地震荡,隆隆回响,土石四下里翻滚,草木生灵尽皆摧折,无一幸免。

    莫澜仗着血气浑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五指凌空一抓,血气喷涌飞旋,凝成一颗鹅卵大小的赤珠,血符交织勾连,呼吸间叠加了百十层,一涨一缩,颤巍巍有如活物。她咬紧牙关,毫不犹豫振臂掷出,赤珠离手化作一道血光,星驰电掣击向魏蒸,血符急速闪动,孕育着毁天灭地的大威能。

第一百零二节 先杀己再杀敌

    道穷则变,如何运用血气,深渊之中素有定论,魔人天人俱以打熬筋骨磨砺肉身为正道,唯有杀出尸山血海,成为坐拥数万部属的裨将,锤炼肉身事倍功半,难得寸进,为提升战力计,才转而兼修血气神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李涉江之“火凤变”,魏蒸之“变身诀”,契染之“血气引”,莫澜之“血符珠”。顶 点 X 23 U S然则神通只是斗战的手段,旁门左道,终不足恃,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无一不是将躯壳洗炼到极致,肉身成圣者,凡有意跻身主宰之列,在深渊的天空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无不以锤炼肉身为第一要旨,于神通绝不贪多,以免分心旁骛,入歧途而不得返。

    莫澜掷出血符珠,急速后掠,魏蒸顿时察觉到莫大威胁,不假思索,双足一蹬腾空飞起,左右两臂交叉护住头脸,顷刻间布下重重血气。哪知此珠不待砸中对手,无数血符齐齐塌陷,猛地炸将开来,如一轮赤日冉冉升起,笼罩方圆十丈,虚空片片破碎,生生炸开一个窟窿,黑黝黝深不见底,阴损幽涩的气息滚滚而出,将光热一扫而空。

    魏蒸被炸得灰头土脸,如断了线的鹞子,颠三倒四,模样虽然狼狈,却并无大碍,他心中颇有些纳闷,“血符珠”毁天灭地的大威能,似乎不在于伤敌,而是刻意将虚空炸出一个窟窿,顾此失彼,究竟意欲何为?一念才动,虚空破碎处急剧收缩,弥合如初,缩至碗口大小,竟僵持不下,十余道黑气窜将出来,如触手般将魏蒸缠了个结结实实,狠命往窟窿内拖去。

    深渊是束缚,亦是屏障,虚空之外潜伏着未知的异物,时时窥探深渊,不得其门而入,莫澜凝化的“血符珠”打破虚空,有如黑暗中的明灯,将异物引入深渊,魏蒸猝不及防,被黑气缠住,莫澜早已收敛气息远远避开,落于契染身旁,抬手将他提起,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向后退去。

    “该死!”魏蒸身躯一沉,双腿没入土石,堪堪稳住身形,使出浑身气力左右挣扎,竟挣之不脱,黑气越收越紧,深深勒入身躯,血气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魏蒸苦苦支撑,脸色一变再变,极为难看。虚空“吱嘎”作响,深渊弥合的力量势不可挡,破碎处一分分缩小,那异物撑不住通路,拖不动魏蒸,势不可为,只得松开束缚,将黑气倏地收回。

    阴损幽涩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魏蒸身躯勒出无数伤痕,筋骨断折,脏腑破碎,若非四度变身,肉身强悍之极,只怕撑不住这十余道黑气加诸于身。莫澜一颗“血符珠”,引来虚空之外的异物,竟如此棘手,她运气着实不错,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气翻滚,勒伤的身躯一分分鼓起,脏腑筋骨尽皆愈合,轻轻摇动双肩,破土而出。

    莫澜叹了口气,运气确实不错,“血符珠”引来的这头异物强得异乎寻常,前所未见,但抽取千枝万叶血气丹中血气凝化此珠,终是借助外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深渊弥合太快,异物挤不进来,亦未能将对手拖去,无功而返。

    硬碰硬打不过,仓猝之间也凝不出第二颗“血符珠”,小腹隐隐作痛,压制在丹田内剧毒似有些不稳,莫澜低头看了契染一眼,心中叹息道:“乌鸦嘴,还真成了同命鸳鸯,一根绳上的蚂蚱!”

    魏蒸沉着脸大步逼近,双手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杀机毕露。莫澜将契染放于脚下,双眸越来越亮,她心中清楚,事已至此,魏蒸必取她性命,绝不会留手,不过要取她性命,就得硬扛她死前最猛烈的反扑,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首,放在深渊亦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倒要看一看,是她的手段狠,还是他的命硬!

    先杀己,再杀敌,莫澜决意将丹田内剧毒尽数引出,融入血气,作舍命一搏。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血域樊笼”四分五裂,魏十七落回深渊,抢上半步将魏蒸挡住。莫澜没由来松了口气,精气神一松,四肢乏力,颓然跌坐在地,她拍拍契染的肩膀,低低道:“眼光不错,运气也不错,这一点我不如你!”

    契染咧嘴一笑,他占到最大的便宜,便是结交了韩十八,不过运气是他的,眼光来自转轮王,若非王上如此看重,他又何至于折节相待?不过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点疑惑,韩十八来自深渊之外,三界之地,按说风牛马不相及,转轮王的看重究竟从何而来?

    魏蒸目光一凝,收住脚步,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沉声问道:“李将军何在?”

    魏十七淡淡道:“已死,问他作甚。”足下风火之力倒卷而起,瞬息横掠而前,挥拳痛击。魏蒸故伎重施,张开一层血气相迎,涟漪荡漾,胸口微微一闷,心跳顿如擂鼓,耳畔嗡嗡作响。他知晓适才与莫澜交手,元气消耗委实不小,当下不敢托大,旋即将拳力反震,魏十七早有防备,大喝一声,前拳回收,后拳跟进,两股巨力相交,血气砰然溃散,虚空再度开裂,裂痕如冰纹纵横,蛛网密布,缓缓消失。

    魏蒸浑身战栗,一步步向后退去,步履迟缓,如身负山岳,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并非第一次与魏十七交手,当日闻讯万里奔袭,试探了一回,确实强悍过人,不可小觑,但并没有强到令他忌惮的程度,今番二度对战,魏蒸这才感到压力,便是未曾被“血符珠”耗去元气,神完气足之时,也未必能压过他一头。

    这一手借力打力的神通,魏十七并不陌生,当魏蒸三度变身为血肉怪兽,鼓起肉瘤反弹拳力,已初现端倪。机会难得,他欲借反震之力锤炼十恶星躯,当即舍去一应手段,将诛仙金符地龙索尽皆藏起,单凭肉身相搏,出拳扫腿,肘击膝撞,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步步紧逼。魏蒸仗着肉身不坏,力大无穷,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与对方硬撼,一时间你来我往,直打得破碎虚空,惨白的裂痕旋生旋灭,天地震荡,风云变色。

第一百零三节 人死如灯灭

    魏十七放开手脚,拳力愈来愈重,魏蒸四度变身,掀开最后一张底牌,倾尽全力,犹被对方压制,心底的不安和惶恐如沉眠的种子,在黑暗的土壤中生根萌芽,开枝散叶,但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退路,拼着把这方虚空打破,也要硬撑下去。www.uu234.net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首,果然有实力,有底气,虽然之前为“血符珠”耗去不少元气,兀自韧性十足,死死敌住魏十七的拳脚,反震之力或收或放,神出鬼没,十恶星躯大伤小伤不断,命星一降再降,播撒星力,将伤势抚平,推动星躯更进一层。

    莫澜眼中神采奕奕,这才是仅次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真正的深渊强者之争,李涉江又算得了什么,唯有惠无敌安仞之辈,方可差强与之比拟。她恨,恨自己不争气,只能作个旁观者,纵有千万不甘,亦插不上半点手。深渊要变天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和危机,狂澜将起,地覆天翻,是趁势崛起,还是永堕沉沦,其中的运数,只相隔一线。

    二人拆天拆地,肆无忌惮,虚空一开始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触目惊心,旋生旋灭,被天地伟力抚平修复,随着拳力激荡,破坏愈来愈巨,虚空如琉璃片片坠落,破损处小如鹅卵,大如海碗,游荡在外的异物气息渐渐汇集在外,试探着挤入深渊,甫一探头,即为星力横扫,粉身碎骨无一得逞。

    虚空崩坏之势愈来愈惨烈,契染看得心惊肉跳,左眼皮跳了右眼皮跳,他对这方天地的认知远在莫澜之上,徘徊在空外异物一旦闯入深渊,为祸非浅,再要将其祛除出去,不知要花费多少手脚,付出多少代价。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见莫澜目不转睛盯着远处,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艳羡之色,不禁有些失落,转念一想,将小心思压下,拍拍她的胳膊,向她讨还千枝万叶血气丹。

    莫澜“嗯”了一声,神情变幻,魂不守舍,仿似清风过耳,契染无奈,只得凑到她耳边连说两遍。莫澜这才回过神来,张口吐出千枝万叶血气丹,毫不迟疑放入他掌中,弃之如敝履。契染三根手指拈起血气丹,如有千钧重,血气已足,祭炼也有五六分,再花费些工夫,便可大功告成,引动王上投影降临,但这一日要无限期推迟了。

    他将千枝万叶血气丹纳入口中,从胸膛中抽出“转轮镇柱”,灌注血气,引动一道奇气,东一挥,西一指,窥准异物冲击之处,将破碎的虚空一一捏合,竭尽所能,勉力为之,为二人收拾手尾。莫澜察觉到异象源自身旁,骇然心悸,收回目光扭头望去,只见契染手中“转轮镇柱”血气缠绕,作龙蛇之形,天地伟力认可其指引,与之遥相呼应。

    莫澜心中一动,非是深渊主宰,却能引动镇柱奇气,转轮王栽培不遗余力,契染的身世来历,只怕不同寻常。

    遇得这等强悍的对手,无须分心,亦无须留手,魏十七正中下怀,倾力与之一战,魏蒸渐渐支撑不住,拳脚稍慢,胸口中了一拳,巨力钻入体内,从后背透出,筋骨血肉成泥,血箭飚出数丈。魏蒸体内血气无以为继,这一拳造成的损伤无法消除,身形为之一挫,又连吃两拳,伤势如决堤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莫澜为之叹息,摇首道:“结束了!”话音未落,攻势如疾风骤雨,接踵而至,将魏蒸打得前仰后合,无有还手之力,血箭一道道破体而出,肉身崩坏,模样惨不忍睹。

    生机一落千丈,可怜魏蒸被一顿拳脚生生打杀,残余血气急遁而出,魏十七随手挥出地龙索,只一卷,便尽数收去。

    契染将“转轮镇柱”纳入体内,心中着实有些郁闷,好好地赶路,招谁惹谁了,李、魏二将横插一杠,害人着实不浅!他仰起头望向魏十七,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开口道:“那个,韩将军,平等王麾下李涉江,当真已死?”

    魏十七将地龙索提在手中,轻轻晃悠几下,道:“血气尽收于此,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心情不错,樊鸱持九头穗骨棒,战力惊人,是可用之人,与魏蒸倾力一战,破而后立,十恶星躯更进一步,再加上这许多血气,可谓收获良多。

    驱使“转轮镇柱”从旁抚平虚空破损,耗去海量血气,千枝万叶血气丹几被抽空,契染厚着脸皮解释了几句,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开口继续向魏十七挪借血气,不过这一回魏十七倒没有答应。今时不同往日,以往血气对他并无大用,青铜镇柱内又收有九头蛇血气,进出浑不在意,如今连番损耗,血气已所剩无几,“深渊之子”手头也没有余粮,不可随意答允对方,魏十七摇首回绝,干净利索,也不说明缘由,令对方颇为意外。

    意外归意外,契染也知这件事做得不道地,借了又借,只借不还,又没个典押物,换成旁人早就撕破脸了。他搔搔脑袋有些苦恼,将目光投向莫澜,后者似笑非笑,一言不发,摆明了置身事外。

    “再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契染嘀咕了几句,慢吞吞爬起身来,催动血气活络筋骨,打点起精神,上前收拾魏蒸的尸骸。同在转轮王麾下领兵,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一是巨头,一是神将,虽然没什么交情,到头来还因“转轮镇柱”反目成仇,不过人死如灯灭,恩怨随风散,他也不计较这些了。契染折了根树枝,蹲在血肉旁拨弄了一回,拣了几件未曾损毁的身家,大大方方收入袖中,掘一个坑,将尸骸掩埋了,入土为安。

    赤日西坠,风声呜咽,莫澜颇有些感慨,魏蒸死了,尸骸有契染掩埋,来日不测,她若死了,会是谁来掩埋自己?此去九瘴谷寻药,路途迢迢,危机四伏,她原本是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踏上最后一段旅程,但目睹这热血沸腾的一战,心思活泛起来,不知不觉,又萌生了希望。

第一百零四节 鸟不渡山

    战事激烈,契染莫澜多少有些伤筋动骨,却无碍行动,有抱虚木飞舟遁空代步,他们大可一边赶路,一边催动血气将养伤势,契染越发觉得韩十八不可或缺,琢磨着怎生投其所好,把交情敲钉转角,夯得再实些。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从风雪肆虐的北地一路南下,魏十七操纵飞舟遁行,掠过山川河流,荒野丘陵,魔女离暗孜孜不倦祭炼天魔殿堪舆图,将沿途地形地貌一一拓印入图,耗神费力,日渐清瘦憔悴,每到打尖歇息之时,遁入“一芥洞天”静养,抱膝坐于接骨木浮宫前,不言不语,神游物外,屠真看在眼里,心中也有几分恻隐。雷火童子沉睡不醒,魔女离暗苦苦支撑,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深渊非比三界之地,连魔女离暗都渐同路人,屠真更是可有可无。她太过弱小,无法与魏十七并肩行走在深渊的天空下,只能枯守“一芥洞天”,行止于参天造化树下,吞吐魔气洗炼至宝,参悟天魔书控心第一义,默默积蓄实力,等待时机。从东溟城到大瀛洲,从渊海三洲飞升天庭,一路不离不弃,主人先后赐下四宗宝物,卅六金莲,镇元铁血桥,太白凌日棍,乾坤宝幡伞,屠真习得天魔书,四宝粗粗祭炼,成就魔器,自知半途修行,资质有限,贪多嚼不烂,宜专不宜博,故此择定乾坤宝幡伞一物,日夜洗炼,矢志不渝。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抱虚木飞舟浮空遁行,沿途波澜不惊,再无不长眼的魔物跳出来阻路。不知怎地,三人联手斩杀李涉江魏蒸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深渊每一个角落,消息的源头,却是来自李涉江麾下一头长于匿踪,专司窥探的穿山魔物。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三人结伴南下的目的地是九瘴谷,传闻百年之内,九瘴谷有一味祛毒灵药行将出世,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便失效,正是莫澜急需之物,不惜一切代价,势在必得。

    契染的算计瞒天过海,借九瘴谷寻药,掩蔽南下争夺本命血气的图谋,他对莫澜的用心知者甚众,故此谁都没有起疑心。李涉江与魏蒸吃错了药,不知何故惹上三人,一场大战,破碎虚空,直落得肉身溃灭血气散失的下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深渊之中不乏有心人,推测他们身怀异宝,才惹来李、魏二人窥伺,尤其是魏蒸,与契染同在转轮王麾下,一为巨头,一为神将,居然也撕破脸拼死争斗,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蹊跷。不过三人战力如此强悍,前车之鉴未远,没有十分把握,谁都不愿惹火烧身。

    风平浪静了月余光景,前方忽然出现沉沉一线黑影,横亘东西,静穆幽深,一眼望不到边际。魏十七隐约察觉有异,当下放慢遁速,飞舟缓缓向前滑行,悬停于空中。莫澜展开兽皮堪舆图,低头抬头打量片刻,道:“前方便是深渊中赫赫有名的鸟不渡山,绵延千万里,山阴山阳天候物产迥异。这等分隔南北的屏障,深渊共有三处,鸟不渡山最为险峻,猿猱不攀,禽鸟不渡,我等无须冒险飞遁,距此千里有一隘口,名为‘蛇盘谷’,是横穿鸟不渡山的最短通途。”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此山既以“鸟不渡”为名,恐怕不仅是形容其险峻,其中当有不为人知的凶险。莫澜有兽皮堪舆图在手,事先又做足了功课,契染自然无有异议,走“蛇盘谷”是最稳妥的选择,即使遇到意外,凭三人联手,也可顺利渡过。

    兽皮堪舆图所绘甚是简陋,谨慎起见,莫澜将自己打听到的“蛇盘谷”地形走势细细说了一遍,与二人约定,万一走散,在鸟不渡山南麓一处名为“千仞崖”的去处会合,那“千仞崖”形同一块高耸入云的门板,崖头长有三棵奇形怪状的古松,百里之外,一望便知。

    三人商议定当,魏十七继续催动飞舟,离地腾空丈许,星驰电掣朝西南飞驰而去,沉沉黑影渐次壮大,群山连绵起伏,峰峦插天,如无数沉默的石剑,偶有猿声回荡其间,苍老悲凉,余音冉冉不绝。

    遁行千里之遥,山势愈见险要,飞舟犹如巨人脚下的一片枯叶,缓缓降落于山隘前。举目望去,绝壁拔地而起,遮天蔽日,草木稀疏,点缀些许苍翠之色,一道峡谷蜿蜒消失于莽莽群山,阴风阵阵,不见日光。

    莫澜遥遥指向峡口道:“蛇盘谷的入口,最初一段有些狭窄,过了百八十里,有一片宽阔的谷地可以歇脚。”

    百八十里就要歇脚,契染警惕起来,他久在北地出没,甚少越过天渊河南下,鸟不渡山名气实在太大,无须刻意打听,亦有所耳闻。听闻此山连绵万里,乃是一整条浩大的地脉隆起所致,铁板一块,直入深渊之底。地脉羁绊血气,体内血气愈是浓郁,加诸于身的牵扯愈强烈,虽不至于束手缚脚,终究不利于行。

    契染从未来过鸟不渡山,所知也仅限于此,不过照莫澜的安排,似乎蛇盘谷并不是那么好走,一口气走不完,走走停停歇歇,快不起来。契染久居北地,魏十七非是深渊中人,不知这鸟不渡山的怪异,莫澜特地解说了几句,“鸟不渡山牵扯血气,走得慢还不妨,动静过大,血气沸腾如潮,大病一场也是寻常。”

    契染脑筋转得极快,皱眉道:“蛇盘谷中不能动手?”

    “不是不能动手,是不宜动手,血气激荡,引动地脉牵扯,有失控之虞。”她看了魏十七一眼,拱手施礼道,“韩将军的神通不由血气而来,反倒无妨,鸟不渡山终是险恶之地,如有意外,又要烦劳韩将军出手相助了。”

    魏十七笑道:“莫将军言重了,同舟共济,无须如此生分。”

    莫澜微微颔首,当先在前引路,行不多时,只觉身躯一沉,肩背似被无形重物压住,丹田内血气蠢蠢欲动,有些不大稳当。她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稳稳向前行去,心中颇为烦恼,尚未踏入山中,便感应到地脉牵扯,若在往日,自然不当回事,如今丹田锁了一团剧毒,心腹之患,丝毫大意不得。

第一百零五节 祸事从天降

    地脉牵扯血气,忽急忽缓,生拉硬拽,毫无道理可言,魏十七干脆将地龙索盘作一捆,塞进蛇皮储物袋中,顿时一身轻松。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契染莫澜压制体内血气,步履沉稳,不紧不慢,走进鸟不渡山投下的阴影,宛如步入黑夜。

    徒步行了大半日,峡口近在眼前,风声呜咽,在蛇盘谷中盘旋回荡,如鬼哭,如狼嚎,令人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魏十七抢上数步,当先踏入蛇盘谷中,眸中星云缓缓转动,苍穹深处,命星若隐若现,播撒血光,却照不进幽深晦暗的峡谷。壁立千仞,尖风如刀,绕着三人盘桓不散,莫澜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仰头望向山崖,黑黝黝直如插天巨人,愈发衬得他们渺小如蝼蚁。

    蜿蜒行了数里,山崖之上响起一声悲凉的猿啼,一头硕大的白猿扳住旁逸的松枝,探出满是伤疤的脑袋,双目如电,鼻翼翕张,四下里寻找着什么,神情焦躁不安。契染闻讯打量了几眼,“咦”了一声,奇道:“那白猿好生古怪,体内丝毫不见血气波动!”

    莫澜道:“鸟不渡山中的魔物天生异种,能将体内血气炼成一团,固锁不外泄,不受地脉之扰,乍看与寻常鸟兽无异。”

    契染啧啧称奇,随口道:“看上去不大对劲,莫不是……”话音未落,魏十七忽然屈指一弹,数丈外一块大石四分五裂,一道身影扑将出来,却是个五短身材的魔物,头生短角,形容憨厚,咧开嘴嘻嘻痴笑,手中提了一只黑黝黝的皮囊,但看其神情举止,似乎并无敌意。

    在蛇盘谷中肆无忌惮催动血气,无异于自寻死路,魏十七探出食指轻点,那魔物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拦腰扼住,不得寸进,他眼珠骨碌碌乱转,忽然跪倒在地,高高举起皮囊,一副献宝的模样。

    契染不觉笑了起来,“哪来的愣头青,赶着到蛇盘谷来献宝,什么东西当成宝了!”

    莫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忽道:“不对!”

    那魔物手脚麻利,早将皮囊解开,抱出一只死不瞑目的白猿首级,血腥味冲天而起,惊动山崖上那四处搜寻的白猿,低头望见血淋淋的首级,顿时哀号一声,啼声未散,又怒号一声,穿云裂帛,如滚滚潮水,回荡在蛇盘谷中。

    猿啼四起,一声响,一声轻,一声远,一声近,千百白猿从鸟不渡山中赶来,探头望向蛇盘谷,呲牙咧嘴,目露凶光。那魔物一脸懵懂,小心翼翼放下首级,转动面孔朝向三人,连连叩首,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群猿环视,敌意凛然,这等嫁祸于人的手段,直截了当,破绽百出,然而跟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畜生,又到哪里去分说?若放在平时,契、莫二人自然无惧,但此时此刻,在鸟不渡山蛇盘谷中,被这一群天生异种的白猿盯上,祸事从天降,轻易脱身不得。

    魏十七打量着对方,眸光如电,看穿他的心肝脾胃肾,一脸懵懂并非装模作样,这魔物也是受人指使,糊里糊涂奉上猿首,以为能得什么好处,却不想白白送上了一条性命。

    崖上白猿终于被激怒,嗷嗷乱叫,抱起大小石块,雨点般砸下。

    契染莫澜或许有所忌惮,魏十七又哪里将一群畜生放在眼里,拂动衣袖,石块倒飞而起,疾如利箭,砸得彼辈头破血流,四散躲避。那满头伤疤的白猿见状怒火攻心,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纵声长啸,惊天动地,解开体内固锁的血气,身躯暴涨,深渊气息随之节节拔高,竟是一头呼啸山林的大猿王。

    猿王一声令下,谁敢不从,群猿纷纷以厉啸相和,鼓荡血气,化身为狰狞巨猿,不顾一切扑向蛇盘谷。那巴巴献上猿首的魔物察觉到危机,急待起身躲避,血气为地脉牵扯,骤然失去控制,稍稍慢了半拍,一头巨猿轰然落在身后,抡起利爪,将他一颗六阳魁首拍得粉碎。那巨猿瞪着铜铃大一双红眼,嗬嗬咆哮,双拳捶打着胸口,一步步逼上前来,将猿首小心翼翼抱起,搂在怀中,丑脸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虽是异类,亦有情有义。

    巨猿接二连三落入峡谷,凶相毕露,摇摇晃晃围上前来,毫不掩饰杀意。契染心中好生郁闷,才进蛇盘谷没多远,先跟这群畜生打一场,那嫁祸之人不知躲在哪里,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暗中偷袭,他奶奶的,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莫澜毫不客气,往契染身后一站,背靠山崖,没有出手的意思,体内剧毒全凭血气压制于丹田,在蛇盘谷中贸然出手,只会害了自己,不到生死关头,她绝不轻举妄动。契染心知肚明,踏上半步,暗暗调动血气,只觉身躯沉重如山,血气犟头犟脑不听使唤,一身气力使不出来,束手缚脚。

    巨猿按捺不住怒火,纵身扑上前,魏十七存了立威之心,起拳遥遥相击,拳力横掠数丈,一声闷响,那巨猿胸口忽遭重击,深深凹陷,筋骨寸断,脏腑化泥,如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转了几圈,一头栽倒在地。

    畜生终究是畜生,见同伴毙命,义愤填膺,咆哮着冲上前来,既无章法,又无神通,魏十七好整以暇,以拳力将其一一击毙,直如切瓜剁菜一般,下手毫不留情。冷眼旁观,白猿解开固锁的血气后,亦受到地脉影响,不过彼辈生于兹,长于兹,天长日久早已习惯,比起外来者少了一分束缚,多了三分迅捷。

    契染却不及他这么轻松,血气为地脉牵扯,一面压制血气,不令失控,一面抵挡巨猿,伺机将其击杀,分心二用,左右掣肘,应付得颇为辛苦。莫澜看了片刻,稍稍放下心来,这群白猿虽是鸟不渡山中的异种,战力却稀松平常,唯一令她忌惮的是躲在幕后之人,深藏不露,挑动白猿试探,用意之深,用心之险恶,不可不防。

    儿郎纷纷毙命,猿王坐立不安,怒吼一声,血气沸腾,从周身毛孔喷薄而出,一身白毛转为暗红,兔起鹘落跳下山崖,直扑魏十七而去。

第一百零六节 蛇盘谷腹地

    白猿王怒火冲脑,不顾一切燃烧血气,起落如跳丸,踏足处碎石飞溅,毛发倒竖,躯体随之涨大数分,双眸殷红欲滴,透出无可言喻的癫狂。www.uu234.netwww.uu234.net

    鸟不渡山静默不言,猿王体内血气如火如荼,距离失控只有一线之隔,它早已失去理智,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撕成碎片。魏十七抬眼望去,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猿凌空扑下,势如泰山压顶,浑身门户大开,畜生终究是畜生,若在鸟不渡山外,彼辈早就被屠戮一空,哪能活到现在!他微微伏低身躯,不待猿王落地,引动星力一拳挥出,乳白的湍流回旋激荡,拳力击破虚空,星驰电掣没入面门,钻透后脑,这才响起一串尖锐的破空声。

    猿王张开血盆大嘴,似欲嚎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头颅扭曲变形,“砰”地炸为漫天血雾,残尸重重撞在山崖上,拖着碎石枯枝一路下滑,滚落在蛇盘谷中,一道道血气从断颈窜出,腾空不过数尺,便凝成细小的血珠,沙沙落地,渗入土石中。

    血的教训残酷而现实,幸存的巨猿终于清醒过来,血气萎缩,尖叫着四散而逃,攀上山崖钻入丛林,没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蛇盘谷中血腥味缠绕不去,尸骸横七竖八,血肉模糊,交战不过片时,契染却觉得持续了许久,心力交瘁,他长长吐出几口浊气,压下沸腾的血气,看了魏十七一眼,神情复杂,鸟不渡山是他的天下,只怕西方之主樊隗来到此地,也要饮恨在他手下。

    白猿来袭并非偶然,意料之外的大敌露出了狰狞面目,蛇盘谷危机重重,但三人都无退意,稍稍加快步伐,向峡谷深处行去。

    一路小心提防,风平浪静,山崖向两旁退后,峡谷渐渐开阔,行了大半日,来到一片宽阔的谷地,月光和星光洒落在三人身上,四下里草木葱茏,空山寂寂,偶闻鸟兽之声,一派祥和安定的气氛,令人的心平静下来。

    从峡口到谷地约摸百十里,照莫澜的话说来,十停中才过了一二停,蛇盘谷还长得很,暂且歇歇脚,养精蓄锐,再往前,路途就不大好走了。

    契染取出酒食,分而飨之,身处险地,犯不着入定静修,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多半是契染莫澜在说,魏十七只是旁听,偶然问起,才言简意赅答上一句。话题渐渐引向深渊外三界之地,对此莫澜颇为好奇,她性子爽直,不耐烦旁敲侧击,直截了当问魏十七,后者也不瞒瞒藏藏,便挑些博人眼球的大路货说与她听。

    星域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帝子天后元君十万天兵天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六欲天他化自在天天魔宫魔主波旬,一十八魔将三十六天魔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梦幻泡影。

    莫澜轻轻叹了口气,颇为神往,喃喃道:“日后有机会,倒是要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看上一看。可惜,界壁壁垒森严,难以打破,入深渊尚易,出深渊千难万难。”

    魏十七沉默不语,当年入深渊,有赖帝子之力,日后出深渊,只能凭一己之力,他若不能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比肩,甚至凌驾其上,就只能被困于深渊,不得回转天庭。那些他未能忘情的人和事,那些他一手打下的基业,直如水中花,镜中月,只可怀念,永远触摸不到。他始终未忘初心,绝不甘心在深渊厮混一世。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待到天际隐隐发白,三人起身踏上旅程。

    蛇盘谷中的这片谷地占地极广,草木蛇虫千奇百怪,莫说魏十七,便是契染莫澜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深渊之众并不擅长炼药炼器,弃之入敝履,倒是魏十七抱着宁滥毋缺的心态,林林总总,不拘粗细,尽数收入“一芥洞天”,专辟一角好生安置,为防水土不服,顺手将地皮都刮了三尺。

    契染看在眼里,暗暗好笑,魏十七这一番举动透出十足的小家子气,深渊所产不计其数,穷毕生精力亦无法一一探明用途,反倒误了自身修为,之前在地龙河谷,他从红土中摄取矿石,以雷火炼为金精,还分与他一块,如今入鸟不渡山蛇盘谷,又大肆收罗草木蛇虫,奇货可居,在他看来,纯属无谓之举。

    不过魏十七并非刻意为之,遇到便收下,错过也无妨,左右费不了多少手脚,契染也不去说破,乐得听之任之,甚至顺手帮他收集一些稀罕之物,以投其所好。

    蛇盘谷蜿蜒曲折,四下里歧路岔路纵横交错,身处其间,难以辨别出口,莫澜指了个大致方向,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腾空而起,一一亲身探过,足足花了数个昼夜才找到正途。三人抓紧时间徒步前行,数日后,峡谷再次收窄,脚下阴暗潮湿,长满滑腻的青苔,行行止止,他们终于踏入了蛇盘谷腹地。

    敌踪惊鸿一现,随即销声匿迹,契、莫二人非但没有松口气,心中反而悬上一块大石头,挑动白猿来袭只是试探,蛇盘谷中越平静,蛇盘谷外就越凶险,然则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向前。

    峡谷盘旋如蛇,忽宽忽窄,放眼望去,山崖之上寸草不生,大小洞穴密如蜂窝,大者如井口,小者如碗口,湿漉漉滑不留手,透出诡异的气息。魏十七察觉到洞内有蛇虫游动的动静,不觉皱起眉头,脚步微微一顿,正待开口相询,一条黑蛇倏地窜将出来,眼目半瞎,行动如电,张开大嘴狠狠咬向他脖颈,毒牙闪过一丝寒芒。

    魏十七起食指一划,星力如刀,将蛇头无声无息斩下,断蛇身躯倏地缩回洞中,掉落在地的蛇头生机不泯,上下颌一张一合,胡乱撕咬着空气。“这也是鸟不渡山中魔物,天生异种?”他抬脚将蛇头踩碎,碾了几碾,觉得有些棘手,山崖上洞穴成千上万,一眼望不到头,群蛇若倾巢而出,不依不饶,却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零七节 有钱能使鬼推磨

    莫澜打量片刻,颔首道:“传闻果然不虚,此乃盘蛇窟,以血气祭祀,可平安通过。顶 点 X 23 U S”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为了血气,深渊之中,血气等同于货币,有钱能使鬼推磨,便是盘蛇窟万千群蛇,亦会网开一面。契染心下叹了口气,魏十七攥着手里那点血气,似有打算,这笔“买路钱”只能他来出了。他无可奈何取出千枝万叶血气丹,交到莫澜手中,道:“需用多少,只管支取无妨。”

    莫澜拈起千枝万叶血气丹,上前数步,右手食指一点一引,牵出一团颤巍巍的血气,殷红似血,翻来滚去,缓缓往下滚落,尚未及地,便凝成一枚鸡卵大小的血晶,为地脉牵扯,猛地往下一沉。她不慌不忙,飞起一脚踢在血晶之上,一抹红影疾射而起,飞到三丈高处去势已竭,颓然下落,早被一条水桶粗的巨蛇探出头来,一口吞下,倏地缩回洞中。

    莫澜将千枝万叶血气丹还与契染,定了定血气举步上前,蛇洞如无数黝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不见丝毫异动,她有惊无险走过盘蛇窟,蜿蜒行远,消失在峡谷深处。

    正等得不耐烦,远处传来了莫澜的招呼,百折千回,余音渺茫,凝神倾听片刻,果不其然,留下买路钱,一切顺利。入乡随俗,契染从千枝万叶血气丹中引出两团血气,凝成血晶,主动替魏十七出了一份,先将血晶抛给巨蛇,循着莫澜的故辙一路经过盘蛇窟,渐行渐远。

    魏十七从始至终看在眼里,吞下两枚血晶的巨蛇并非同一条,这也就罢了,令他诧异的是,仿佛预先说好,无有旁的蛇出头与它们争,如此默契,由不得心中生疑。血晶沉甸甸托于掌心,内里似有血脉跳动,微弱,却惊心动魄,血气经千枝万叶血气丹洗炼,精纯无比,凝成的血晶乃是难得之物,他倒起了不舍之念。

    契染去了多时,遥遥出言相告平安,言下之意,催促他莫要耽搁,快些赶上来。魏十七想了想,也无意旁生枝节,当下屈指一弹,血晶飞将出去,洞穴内探出一条粗壮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下,却不缩回去,扭头蛇头朝向魏十七,嘶嘶吐着信子,毫不掩饰敌意。

    魏十七哑然失笑,之前动手快了些,斩去一条小蛇,就此结下仇怨,收了“买路钱”却拿捏着不肯让路,那就干脆一拍两散,把之前吞下的都吐出来吧。他仰头望了一眼,目光穿过千仞绝壁,投向苍穹深处,十恶命星悄然现形,血光萌动,星力无远弗届,径直垂落于蛇盘谷中。

    鸟不渡山无法隔绝命星照耀,魏十七毫不犹豫,鼓荡五处灵机池,祭起“诛仙”金符,脑后升起七重金轮,光晕转动,照得身影若隐若现,缓步向前行去。盘蛇窟轰然巨震,群蛇从洞穴探出头来,密密麻麻,如水草乱舞,齐齐指向魏十七。峡谷深处,契染莫澜亦察觉到蛇群疯狂异动,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远远观望。

    盘蛇窟中的大蛇小蛇俱是半盲的瞎子,全凭眼与鼻孔之间具颊窝感应热力,哪里知道金符的厉害,一待对方踏近,当即从洞穴中窜出,张开大嘴露出毒牙,不顾一切咬去,被金光一扫,旋即灰飞烟灭。

    魏十七接引星力,全力催动“诛仙”金符,光晕轮转,金光明灭,将来袭的蛇头一一斩灭,每一步踏出,都收割百十条性命,不拘粗细大小,无有一条能近身。灵机池回旋激荡,命星与星躯遥遥相合,金符滴水不漏,魏十七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应念而起,相机而动,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金符每一次斩出都恰到好处。

    行至半途,陨灭在“诛仙”金符下的群蛇不计其数,魏十七不假思索,轻轻跨出一步,脚掌尚未落地,忽然停滞不前,犹如石块投入古井,激起层层涟漪,玄妙的心境顿被打破。地动山摇,土石坠落如雨,盘蛇窟从山崖内整个脱出,如一双巨颌,轰然向内合拢,飙风四起,巨力凭空而作,将魏十七死死压住。

    大地在沸腾,一头蛰伏的凶兽从沉睡中惊醒,盘蛇窟是上颌和下颌,洞穴中的大小异蛇是无数牙齿,它张开大嘴睡了许久,天长日久,沧海桑田,大地将身躯掩埋,巨颌没入山崖,一点灵光闪动,南来北往的天人魔人,若奉上足够血气,便任其离去,若不识相,群蛇一涌而出,入得口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口中食终有崩了牙的一天,“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将群蛇尽数剿灭,逼得它醒来察看究竟。

    蛇盘谷腹地危机四伏,魏十七误入凶兽之口,一时间无法脱身,他伸手一招,将“诛仙”金符收入掌中,轻轻一振,化作一柄金光流转的利剑,全力催动十恶星躯,合身一剑刺出,金光横空出世,没入凶兽的上颌,披荆斩棘,一步步向前突去。

    一声怒吼,惊天动地,气浪滚滚四散,蛇盘谷四分五裂,契染远远窥得分明,那地下的凶兽形同蜥蜴,遍体覆盖骨甲,口中无舌,齿为异蛇,狭长的脸上七对眼珠,辉光乱扫一气,所过之处土石消融,山崖被犁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鸟不渡山上空,唯有一颗赤红的凶星播撒血光,越压越低,触目惊心。

    凶兽的双颌终于合拢,将魏十七牢牢锁于口中,上颌为“诛仙”金符所伤,剧痛难忍,盛怒之下,它鼓荡腹部,吞咽声如焦雷隆隆不断,魏十七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向下滚落。落入凶兽口腹之中,不辨东西南北,魏十七感应命星所在,足踏风火金砂向上突进,却抵挡不住吞咽的吸力,僵持片刻,一个劲往下滑落。

    魏十七抖手甩出地龙索,牢牢缠住凶兽口中一块凸起的硬骨,稳住身形,长索血气缠绕,一寸寸缩短,将他从喉咙口生生拔起。那凶兽察觉到口中食不能变成腹中食,狂性大发,腹中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腥臭的酸水如江海倒卷而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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