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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老王     城管无敌txt下载     城管无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三、地下党的众生相(上)

    二十三、地下党的众生相(上)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一贯思维方式。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是被绝大多数中国人认同的另一则信条。

    因此,对于萧瑟女士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让自己离开已经初步跑熟了的民国上海滩,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平去搞什么“北京人”头盖骨,王秋的心中当真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乐意。

    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跟萧瑟女士打起了哈哈,对这件麻烦事采取了“拖”字诀。

    事实上,在之前的内部讨论之中,王秋和他的同伴们也考虑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发财捷径”,并且颇有些心驰神往——譬如山东昌乐被当地人称为“蓝石头”的露天蓝宝石矿,苏联西伯利亚那个全球最大的“和平”钻石坑,印度喀拉拉邦帕德马纳巴史瓦米神庙价值一百多亿美元(当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币值)的黄金宝藏,加勒比海沉船“阿托卡夫人”号上的40吨财宝……粗看起来,这个时空貌似遍地都是财宝啊!

    但是,上述这些宝藏的埋藏地点,全都距离上海甚是遥远,颇有些可望不可即的感觉。即使最近的一个藏宝地点,也就是韩复渠统治下的山东昌乐,这年月也是土匪出没,毒枭横行,黑店众多,治安坏得不可思议……单身旅人极易在路上遇劫被害,就算成功到了那边。如何收购又是个大问题:如果没有足够彪悍的武力作为后盾,“淳朴好客”的山民多半会觉得直接宰了你们杀人夺财,要比辛辛苦苦挖石头换钱更轻松;如果把那一支穿越时空的雇佣军全拉过去显摆……你当韩复渠大帅和他的兵马都是死人吗?

    ——倒不是说打不过。而是为此打上一仗实在不太合算……光是军械弹药和抚恤金就能让人亏本了。

    一直到开了家小杂货铺都先是被黑帮勒索,又是被商会警告,王秋他们才回过味儿来——我们到底是为啥要跑这么远的路去探宝呢?莫非只是为了捡便宜货?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的话,直接在上海收购不就行了么?反正如今咱们手里别的不多,钞票这东西绝对是要多少有多少,进货的价钱再贵又有什么打紧的?

    说的难听些,只要是钞票能够买到的东西。就是从民国时代买大米运回来出售,都一样能赚到暴利!

    而在上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想要赚大钱当然不容易。但想要花大钱还不简单?!比如说,王秋刚刚就托人在虹口日租界,用十万日元买了二十把工艺品手枪,每一把都是用黄金、白银或象牙做枪柄和枪身。还镶嵌了熠熠生辉的水晶、宝石和钻石。华丽奢侈得无以复加……预定用途是装备埃及艳后的宫廷卫队。

    在这场交易之中,卖枪的日本老板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因为按照当时的中国行情,普通人买一把枪的价格大约在一百到三百日元之间,纵然如今这批枪都是用真金白银打造的,全部的进货成本还不到三万日元。而王秋也是觉得自己半点不亏——因为这十万日元的钞票,论成本估计连十块钱人民币都不会有……

    (注意,本书的时间设定是近未来。中国的实力会比现在更强,但人民币也肯定会继续贬值一些。请大家不要惊讶于易拉罐可乐比现在贵得多,一包方便面要六块钱人民币之类的情节。)

    反正,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英国佬还是日本人,对于坑害自己在平行时空的祖国,在另一个世界制造通货膨胀,似乎都是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也没有——自从“民国副本”开启之后,成箱成袋的“真”日元和“真”英镑钞票就被通过合法渠道,陆续运来上海。而为了礼尚往来,“一视同仁”,中国当局自然也不甘落后,最近刚刚运来了五千万印着孙中山头像的中央银行钞票(法币诞生之前,蒋介石政权发行的钞票),已经开始投放上个世纪的上海市场,用来“帮助”正在指挥第五次围剿作战的蒋委员长进行“量化宽松”……

    幸亏由于传送重量的限制,这些钞票大多被用来收购毛皮、首饰、古董之类的奢侈品,暂时还没有引起严重的市场波动。如果穿越者用它们来囤积米、油、煤炭等必需品的话,恐怕早已制造出市场恐慌了。

    此外,由于穿越者在这个时空的扎根发展,很可能会跟上海的各方势力,尤其是到处惹是生非的日本浪人发生冲突,王秋便在这个尴尬的问题还没有爆发之前,比较隐晦地征询了小鸟游真白前首相的意见。

    而小鸟游真白则很光棍地表示,只要别让她当敢死队冲锋陷阵,执行必死的任务,杀死这个时空的日本人并不算什么。毕竟她在过去穿越时空执行任务的时候,连天皇都杀过——据说是为了拯救几个不幸成了宫女或女官的穿越者,而虫洞却总是出现在她们被天皇“临幸”的时候……所以,当时小鸟游真白想都没想,就直接把榻榻米上想要大叫示警的猥琐男人给宰了,直到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是犯了弑君之罪……

    更夸张的是,现代的日本天皇在得知此事之后,非但没有半点恼怒,还大大夸奖了一番小鸟游真白的“忠勇” ……同时又遮遮掩掩地表示,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穿越到平安时代的话,最好能够跟中国穿越者一起合作,找个机会杀入平安京的宫廷,夺取剑、镜、勾玉这三件在历史中早已散失的“神器”,要是能够弄到邪马台女王卑弥呼的“汉倭奴国王”金印,那么就更妙了——这简直就是在买凶攻杀自己的祖宗了!

    “……既然你们不介意杀这个时空的巡捕、警察和青帮混混。我又怎么会介意杀死上海滩的日本浪人和日本海军陆战队?”对于王秋的试探,小鸟游真白前首相顿时有些困惑地反问说,“……难道。哦,天啊!你竟然觉得……我是那种分不清游戏与现实的傻瓜吗?真是太可笑了!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啊!!!”

    ——原来,那些比较老练的职业穿越者,都把穿越视为一场真人实景3d网络游戏,而里面的人物则是电脑设置的npc……既然如此,在网络游戏中杀怪的时候,又何必介意对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出身呢?难道中国的魔兽玩家,会因为熊猫是国宝的缘故,而对游戏里的熊猫人网开一面?

    另一方面。绝大多数虫洞连接的时空,都跟现代世界的年代相距甚远,那些能够穿越到二十世纪的虫洞即使统统加起来,也只要一只手掌就能数完了——王秋他们的这个“民国二十三年副本”已经是有记录以来穿越年代最晚的一个:之前穿越年代最晚的一个虫洞。连接地点是1929年的日本……

    这样一来。由于时代背景相隔甚远,加上在那边待的时间不会很长,诸位职业穿越者自然对虫洞对面的世界没有多少代入感。对虫洞那一边的“本国同胞”,同样也根本没办法视为自己人。

    而任何一个国家和政府,也绝对不希望自己的“特殊雇员”们产生这种错误的观念——万一思想工作没做好,弄出电影《阿凡达》里面那种勾结异界土著,祸害自己同胞的“人奸”,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然而。说到底,虫洞另一边的民国时空。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而不是一个静止不动的游戏平台。而那个时代的人,也并非只会在固定区域活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段对话的npc。

    譬如说,跟“未来同志”接上了头的胡德兴总政委,就在进行着他自己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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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闸北贫民窟的一座破旧砖瓦房里,某个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小团体,正在召开一次秘密会议。

    “……虽然如今中国的红色革命的形势十分恶劣,但是,我希望同志们能够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之中,继续坚定我们党的信念:我们改造世界的事业是正义的,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而决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事业的重要问题。赞同我们事业的,是我们的朋友。反对我们事业的,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朋友要像春天一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等等!外面有谁在敲门?”

    在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极为幽暗的屋内,年轻的主持人说得正到兴头上,却突然听到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只得暂时宣布休会,又让另外几位同志摸出刀枪、提高警惕,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过去开门。

    在互相验证了接头暗号之后,穿着黑色牧师袍的胡德兴总政委便推门而入,径自扫视了一番室内的众人,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身影,只得对主持人说道:“……小吴同志,这一回来的同志挺多嘛!”

    “……凡是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来了,这还多亏了您前两天送来的经费……”年轻人搓着手笑道。

    “……曼莎呢?”胡总政委的下一句话就直奔主题,问起了自己女弟子的下落,“……怎么没看到她?”

    “……曼莎啊?”提起这个名字,年轻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复杂的神情,“……她回老家去了。”

    “……老家?唉,肯定又是她那个吸血鬼老娘……”胡德兴叹了口气,又戴上兜帽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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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堂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尖叫,还有婴儿的啼哭声……顾曼莎叹息着捂住了饱受荼毒的耳朵,踩着一双半旧不新的高跟鞋,在黑漆漆的弄堂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走着。

    这条弄堂似乎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黑,爬满青苔的斑驳旧砖墙。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倒下来似的。

    因此,她只好低着头,小心地走着。不时地伸手提拉着旗袍——只是七成新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想起自己这几年名声狼藉的生活,顾曼莎叹了口气,画着浓妆的脸上也显出些疲态来。无论内心有多么坚强,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身心也是会累的——这些年来,自己已经为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

    虽然明知道那个把自己视为耻辱的母亲。今天托人来找自己也一定没什么好事,多半就是为了弟弟结婚的彩礼……但可恨的是,自己偏就是那么的下贱。依旧这么急匆匆地跑来送钱了。

    结束了可悲的回忆,跺了跺脚,她站在一扇熟悉的房门前恨恨地喊着:“……妈!快开门,我回来了。”

    ——无论再怎么痛恨家人的贪婪自私、刻薄无情。这里终究是生了她、养了她的家……哪怕这是一个牺牲了她的青春。吞噬了她的**,葬送了她的幸福,才勉力支撑起来的家。

    顾太太开了门,看到自己长女顾曼莎这副浓妆艳抹的样子,立即就厌恶地张了张嘴,但想起自己的目的,也只好软下了声音:“……莎莎,你怎么还这样涂涂抹抹的?如今你也已经有男人了。该端庄些了。”

    “……有男人了?端庄?哦呵呵呵……开什么玩笑?!!”

    顾曼莎闻言一愣,随即就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像少女一样吃吃地笑了起来,可在她做来,却是格外的沧桑可怖,“……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那陈老板看着大方,其实连个酒席都不肯给我办!他那正室太太可是好好地在乡下过日子呢。我算什么?连姨太太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个陪舞陪酒陪睡觉的女人,在上海供他解闷取乐的玩物而已。有钱的男人啊!还不就是这副德行!”

    在女儿的猖狂厉笑面前,顾太太没了声响,只是在女儿身边拘谨地站着,双手不时擦拭着围裙。

    她知道曼莎一直怨她,可自己也不忍心的,可她能怎么办呢?眼看着要办喜事,家里却已经没钱啦,还有两个妹妹没出嫁,儿子也不成器,自己又没个工作,当然只能指望曼莎掏腰包啦!谁叫她自甘下贱呢?家里用她的钱也算是为她积德啦,而且现在她马马虎虎不也算是有个归宿了么?总是这么刻薄也不好啊!

    可这话又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不然她又得发脾气了……唉,看我这当娘的多心软……

    看着母亲在拘谨中又带着几分鄙夷的神情,顾曼莎的心中又是苦楚又是愤怒——“啪”的一声,她甩了一叠纸钞在桌上,冷笑道:“就这些钱了,拿去吧!也别成天喊穷,陈老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善心主!”

    顾太太暗自摇了摇头,双手却麻利地收拢了钞票,仔细清点一遍,才说着:“……要我说,你也该收收心思,给那位老板生个孩子了,这样你的日子也好过些。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

    听得这话,顾曼莎气得浑身都快抖了起来。生个孩子?家里的名声?真亏她还说的出口!

    如今这么乱的世道,要不是爹死得太早,家里太穷,又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要拉扯,自己一个女大学生怎么会出去当舞女?在灯红酒绿的舞厅里,自己见了多少女人的堕落,最初自己可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她们后尘,那时候怎么就知道拼命问自己要钱和哭穷,从来没让自己顾忌一下家里的名声?

    哈!现在却要让我生个孩子,凭什么?凭什么我顾曼莎就注定要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妇,我的孩子就要当从小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子?你们这些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没良心混账,倒是能冒充成正经人!

    哎,早就该看清这一家子人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态度了,自己有钱的时候就对自己卑躬屈膝,自己没钱的时候就对自己鄙夷再三。自己的未来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是啊,后面几个弟弟妹妹,自己总是要照顾着的。至于自己这个长女幸福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自己早就成了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破烂货,在这个最讲究门风的老妈看来,能做个情妇被人养着已经很好了吧。至于几年之后,自己人老花黄,家里还有谁又会理睬自己这个给家门抹黑的肮脏女人?

    算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她恐怕还不知道,陈老板那位善妒的正室大老婆,早就带着一帮婆子丫鬟来上海抄了自己的外宅,当真是什么东西都给打得粉碎才罢休,衣服都给你撕干净!而那位包养自己的陈老板,也早就被揪着耳朵拖了回去……亏得自己当时刚好不在家,否则还天晓得要被打成啥样!

    今天送来的这笔钱,其实是胡总政委给自己的安家费——把这笔钱给了家里,也就等于是斩断了尘缘。以后就要全身心的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了……这个家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就当是没有也罢!

    正当她如此在心中自怜自艾的时候,顾太太的下一句话却又往她的伤口上继续撒了一大把盐:

    “……曼莎啊!妈也是实在没办法,弟弟下个月初八结婚办喜事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来了?那边的亲家虽然破落了,但到底是书香门第。你的名声在这一片儿又传遍了,到时候亲家的脸上只怕不好看……”

    ……后面的话,顾曼莎都没有听到,她一把推开了还要絮絮叨叨的母亲,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巷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跑到街上,就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吸进来的空气像刀一样割着自己的内脏……她那久病的肺部,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顾曼莎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沫,软软地瘫倒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大上海”曾经的红牌舞女顾曼莎,仿佛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己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真心关爱自己的家,怎么就那么的难呢?

    然而,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却似乎看到了胡总政委焦急的面容,听到了他模糊的呼喊……

    好吧,这世上总归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只是已经太迟了……肺结核患者顾曼莎软弱地蜷缩起身体,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放下假笑的面具,就这样软软地昏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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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好吧,我承认最近刚看了《半生缘》。(未完待续。。)

二十四、地下党的众生相(中)(求月票)

    在充满了痛苦和耻辱的近现代中国历史上,有着这样一个震撼世界的伟大社团。

    它最早成立于1921年,历史底蕴远远不及洪门、青帮、三合会这些老牌黑帮。但是,在诸多惊采绝艳的组织成员全力奋斗之下,仅仅用了短短三十年的时间,便让它屹立在了中国各势力金字塔的顶端。

    而唯一能与其抗衡数十年的同类帮会,也早在上一个世纪中期就被扫荡出中国大陆。

    到了今天,它已经退出中国“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排行榜,原因是它根本不屑于上这个虚无缥缈的排行榜。但是,它的势力却遍布在整个神州大地。北京,沈阳,济南,南京,兰州,成都,广州是其七大堂口的聚居地。帮会成员数目高达八千多万,专业打手接近350万,其中20万小弟负责维护中国地下秩序,90万小弟的责任是扫除当地稍大点的蝼蚁,最后的230余万红棍平时不出动,作为王牌威慑力量,不过一旦有国外势力出现,这支战队就会奋起迎战。这个强大的社团,它的名字是整个中国的禁忌……

    好吧,言归正传,在1934年的时候,这个组织刚刚承受了它诞生以来最惨重的打击。尤其是上海地区的各大堂口和暗线,几乎都被敌对势力给扫荡一空。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小团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还在白色恐怖的风暴之中苦苦挣扎。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在这些人之中,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进步学生,有被过度劳动给榨干了青春与健康的纱厂女工。有劳苦深重却不能养家糊口的黄包车夫,有同情民众疾苦、愤恨洋人横行的爱国文人,有郊区被地主放高利贷剥削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破产农夫……上述这些成员,基本上还在王秋的理解范围之内。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在上海的地下党里面,居然还有当“性工作者”,确切来说是干职业小三的……

    所以。看到穿着牧师袍的胡德兴总政委,急匆匆地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闯进自己家门,身为“妇女解放运动旗手”的金奇娜大姐。脸色一时间当真是变幻莫测……更别提在胡德兴总政委的背后,居然还咋咋呼呼地跟着一大票人——马克思在上!胡总政委,您在白区居然就是这么公开搞地下活动的?

    直到看清楚胡总政委身后那票人的装束:一个个脖子上都挂了十字架,手里拿了《圣经》或圣母像。张口闭口都是“愿主保佑你”……王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胡总政委把自己这个“红色牧师”的身份利用到了极致,将自己管理的整个**红色小组,都伪装成了一群虔诚的基督徒……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掩护地下党活动的好法子。可以用做礼拜的形式定期开会,旁人即使看出了什么不对劲,通常也只会以为是“信洋教的假洋鬼子在发癫”……即使要下乡活动也很正常——这年头的传教士当真是满中国遍地走,就连红军的长征路上,都在最偏僻的西南角落里遇到了好几个洋教堂……

    只是看了他们之后。也不知为啥,总会让人联想起现代社会那些在地铁站发传单拉人的老头老太?

    但无论如何。既然麻烦已经上门,无论是出于面子还是交情,也实在是不好不管……

    正好此时有一位从医学院毕业,如今算是“军医”的澳大利亚籍职业穿越者,刚刚结束了一番血拼大采购从南京路上回来,王秋便抓了他的差,让这洋鬼子给那位穿旗袍的“风尘女子”顾曼莎看病。

    结果,这家伙似乎是因为长期参与打打杀杀,工作专业严重不对口,行医业务生疏了很多,只好又是翻书又是看笔记,还要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查阅病例资料库,一通折腾了好久才给出诊断:

    “……看这症状……应该是很严重的肺结核啊!怎么会把病情拖到这么严重的?”

    看了那位澳大利亚半吊子军医在电脑上打出来的诊断病历,王秋感觉有些困惑地对胡总政委问道。

    “……唉,有啥办法呢?我先前也不晓得,曼莎竟然会患上这样的绝症……”

    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才从茫茫人海中寻来,能够传承自己衣钵的女弟子,如今脸色憔悴奄奄一息的模样,胡德兴总政委也是心中阵阵抽痛——到哪里还能找到顾曼莎这样一棵只用半个月就能确立科学**信仰,才一个月就能冠上“政委”之名,施展“这不科学”绝技大肆斩妖除魔的钻石级好苗子?

    “……这肺痨自古就是不治之症,本来若是平心静气、好生调养,还能靠静养休息和合理膳食来延长患者的寿命,一些调养得当的肺痨病人,甚至能在染病后活过十年以上,比如说鲁迅先生……可是以曼莎这样糟糕的家庭,这样刻薄的性子,又怎么能不动气……唉,说实话,她也真是一个可怜的苦命人啊!

    先前,我已经带着她去了几家相熟的诊所,里边的医生都说她的病是没治了,能够在床上用人参汤吊命熬几个月,就算是有福气……如今我已经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拖着曼莎来你这儿瞧瞧。不知道一百年之后,这世上的医术有没有进步到能治疗肺痨的程度?”

    ——在抗生素发明之前,肺结核基本上算是无药可救的绝症。即使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全世界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高明医生,能够用外科手术的办法来治疗肺结核,其中就一位叫做诺尔曼.白求恩……

    “……呵呵,胡老前辈。您这可是问对人了!如果是癌症,我们也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疗法;如果是梅毒,即使能治好了也会有挺严重的后遗症。但这肺结核嘛……就是小菜一碟了。”

    对此。王秋很有自信地拍了胸脯,然后吩咐那位澳大利亚半吊子军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支一百万单位的链霉素注射剂,但却没有直接用药,而是用蒸馏水稀释到一定比例之后,才给顾曼莎进行了注射。

    ——之所以用链霉素而不用名气更大的青霉素,是因为青霉素固然可以有效治疗各种战伤和其它原因导致的细菌感染,但链霉素在治疗结核病这种绝症方面。有着更加无可比拟的鸣响疗效;而之所以要将链霉素注射剂进行大比例的稀释,则是要考虑到“前抗生素时代”的人们对抗生素的耐受性。

    在二战时期,几十到一百单位的青霉素就能起作用。 被视为神药。但接下来,病菌的耐药性飞速提高,青霉素的用量也只得随之跟上,到了二十一世纪。同样的病症动辄就要上百万单位。还未必能治得好。

    如果有谁在事先没想到这一节,直接按照药品说明书的内容,也就是在二十一世纪普通人的标准药量,给二十世纪初期的病人使用抗生素药品,那么等于是往耕地上一口气多洒了上百倍甚至上千倍的农药,不仅杀了有害的病菌,很可能还会导致患者本身的器官组织细胞,都给良莠不分地消灭了……没办法。前抗生素时代的人体抗药性,能够跟几十年后青霉素和链霉素烂大街使用。饱受各种抗生素考验的人类相比么?

    至于王秋他们先前在古代时空胡乱削减些药量,就把口服抗生素药片当成万灵药到处分发……那完全是在草菅人命,拿病人当试验品,能救活几个算几个,医死了是正常现象,救活了是神明赐福。然后死着死着,就慢慢地摸索出了“前抗生素时代”的适用药量和诊疗规律。而充当试验品九死一生的古代土著,非但不能对此有半点恼怒,还得千恩万谢有人来给他们救命——否则就是真的十死无生了!

    与此同时,在征得胡德兴总政委的同意之后,马彤、蔡蓉和刚刚赶来督促的部门最高领导萧瑟女士,也向这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地下党同志,表露了自己的“未来同志”身份。并且为了保证说服力,还把录音笔、随身听、笔记本电脑、三维立体投影、玩具机器人等各种“高科技产物”统统都展示了一遍。

    接下来,趁着这帮人恍惚的恍惚、震撼的震撼,神志普遍迷糊不清的有利机会,小鸟游真白(当然,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没有表露自己的日本人身份)乘机给他们一个个都下了暗示术,让这帮无神论信仰并不坚定的上海地下党成员,在一段时间内无论如何都要保守住秘密,否则就会心痛如绞、浑身抽搐……

    然后,素来好事的马彤学姐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本《上海地方志——政党篇》,挨个儿查问起了这票地下党的身份与姓名……结果却失望地发现尽是些无名小卒,连一个上海地下党出身的历史名人都没有,跟未来公开的历史资料上的名单记录根本对不上号。

    “……写《义勇军进行曲》的田汉在不在?什么?不在?他的好基友林伯修呢?呃?也没人认识?那么许亚?陈国栋?顾准?王阿林……诶诶?怎么书上这些有名有姓的家伙,全都不在你们中间?”

    更奇葩的是,这帮人按编制是挂靠在**特科(情报系统)名下,但却连菜鸟都算不上,属于彻头彻尾的“热心群众”——除了胡德兴总政委本人之外,连一个党员都没有,至于团员也仅有一位而已。

    这种奇怪的状况,让诸位“未来的同志”全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而这个时代的同志们在得知自己全都史上无名之后,也不免感到颇为失落……最后,还是胡德兴总政委有些尴尬地揭开了谜底——这支伪装成基督徒传教队伍的红色地下党小组,其实是他独立发展出来的小团体,未来打算纳入共产国际驱魔纵队的体制,故而很可能不会被载入正史。此外。除了胡总政委本人之外,团体内其他成员跟上海另外几个党组织基本没有横向联系。如今在鲁迅先生这个联络人手里挂着名的,也就只有胡德兴总政委自己而已。

    ——在革命年代。白区的地下党组织有很多都是单线联系的,一旦上线机构被敌人破坏,下级党组织就成了孤悬状态。若是运气特别不好,甚至有十几年都没办法恢复联系挂上钩的。

    在这种情况下,脱钩的孤悬党组织如果能够继续坚持革命工作,没有犯下什么错误,党中央在恢复联系挂上钩之后一律都会予以承认。因此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经常有失去联系的地下党、掉队的老红军之类找不到大部队,只好回到故乡,发动工农搞起组织。然后再一次被卷土重来的党和红军收编接纳。

    胡德兴总政委的这个小团体,就是属于这样的情况——自从党中央逃出上海、迁移到江西中央苏区之后,胡德兴总政委和他仅有的一名共青团员助手,就跟党组织完全失去了联系。之后。他虽然通过交游广阔的鲁迅先生。粗略知道了其他一些地下党残部的存在,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始终没有主动过去联络。

    ——以上海地下党组织眼下支离破碎、群龙无首的状况,既联系不到国内外的任何一个上级单位,腰包里也没有发起工人运动的资金,甚至在内部都推举不出一个能够服众的领导者,连维持自己的生存都很困难。即使重新聚合在一起,恐怕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继续潜伏着。好歹能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然而,在从穿越者手中得到一笔资金之后。胡德兴总政委的心态却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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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安全起见,在给顾曼莎打了一针链霉素之后,众人就在胡德兴总政委的带领下,把依然昏迷不醒的顾曼莎,用汽车运回了她租住的一处亭子间里——居然也在上海南市华界,距离金奇娜的新家并不远。

    然后,王秋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年代上海滩大多数普通市民的生存环境。

    ——狭窄逼仄、总面积不到六个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板床和一把晃悠得像摇椅的凳子;满是缝隙空洞的几面薄墙,让你在室内就能轻松感受到一年四季的风;幽暗潮湿的弄堂中,总是散发着粪便的臭气,摇摇欲坠的楼梯间里,弥漫着腐烂木材的霉味儿,从厨房里钻出来的食物馊臭气息,飘得到处都是……

    这里的房客大多数靠出卖苦力为生,他们整日操劳却仍旧穷困潦倒——缫丝女工们脸色苍白,胳膊干瘦,她们在弥漫着蒸汽的三十度高温厂房里做工,手指头都被开水烫得脱了皮,一个月也没有一天休息;建筑工人赤脚套着破鞋,从头到脚都沾满油漆和石灰,每天都要做工至少十二个小时,有时甚至会延长到十五个小时,过着苦役犯一般的生活,脸色疲惫而脾气暴躁易怒,有的人已得了痨病;黄包车夫们则是浑身汗臭和灰土,脸色乌黑,手臂上青筋暴突……

    跟其他工人不同,这些车夫不怕工作时间太长,倒是唯恐工作时间太短,因为全上海总共只颁发了一万张合法的黄包车执照,却有四万名黄包车夫要靠拉车来养家糊口。为了从车行租到车辆,他们得说好话,得找人作保,得给车行的管理人员送红包,甚至还要主动要求上调自己的份子钱。好不容易租到车辆的车夫,为了让车辆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还会再把车辆转租给第二个第三个车夫,自己拉白天,别人拉晚上,24小时不停歇,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上海出租车一样……这样一来,如果分配到自己拉车的时间太短,那么一家子的生计就全都没有了着落

    另外那么一小部分房客,干脆靠乞讨过活,他们的衣服更加褴褛,面孔浮肿,皮肤松弛,虚弱无力,浑身散发着酸腐的气息,每天带着一群孩子站在街角要饭,还要随时提防警察、保镖和巡捕的驱赶……事实上,能够住得起房子的人,已经算是丐帮中的上流人物,更多的小乞丐只能睡在桥洞里和马路边……

    在这片弄堂最破旧的几间屋子里,还有七八个衣着破旧、强颜欢笑的邋遢女人,只要出几个铜元就能跟她们风流快活一个晚上。她们大多都是从青楼里被赶出来的“淘汰货”,一般还不到三十岁,身上的部件差不多都在,牙齿也没掉几颗,脑袋上还有些头发,除了肿瘤、梅毒、肺炎和肺结核外,没有受到更多病痛的折磨……其中某些人或许还曾经是沪上有名的当红头牌,但如今却早已不见当年的艳光四射。

    虽然处境落魄,但她们的娱乐生活依然十分丰富,比如抽烟、酗酒、诅咒、祈祷……出卖身体换来的几个子儿一到手,就被她们换成了劣酒、香烟和鸦片,然后在酒臭和烟雾中,骂骂咧咧地诅咒老天,诅咒命运,诅咒负心汉;同时祈祷自己能够再多活几年,甚至生下一个不是死胎或畸胎的孩子……(未完待续。。)

二十五、地下党的众生相(下)

    看着这样一个连转个身都没空间的狭窄住处,一个牛头马面轮番上阵、魑魅魍魉粉墨登场的生存环境,王秋觉得就连现代那些“北漂”一族在北京租住的地下室,还有民工们的集体宿舍都要比这鬼地方强得多……但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位地下党,却已经对顾曼莎这个有电灯和自来水供应的住处颇为羡慕了。

    ——根据这帮地下党的说法,他们大部分人干脆连个房子都没得住,只能睡在闸北贫民窟的破草棚里。

    把顾曼莎这个病人安顿下来之后,王秋他们就留下了胡总政委照顾他的女弟子,然后带着新结识的诸位地下党同志们,来到他们之前租用下来堆放货物的仓库,摆了几张桌子沏上茶水,跟着这些跟爱国主题宣传电影中的形象似乎很不一样的革命前辈们,聊起了他们投身革命的经历。

    结果,似乎是因为郁闷已久的关系,才几杯茶水下肚,他们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吐起了苦水。

    总的来说,大家都不是怀着对**的美好憧憬来搞革命,而是被绝望的命运给逼得走上了这条路。

    首先是一个私奔出来的姨太太,乃是被俊俏小情人给骗了家当又狠心抛弃,接着还走了一堆霉运差点沦落青楼的,说起自己悲惨的情史和创业史,那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天下的男人就是靠不住啊!”

    原来,这位姓傅的姨太太。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又是开明的书香门第,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陋习。舍得花钱送女儿去读书。而傅小姐本人也很争气,不仅长得花容月貌,还颇有才气,毕业于大名鼎鼎的上海中西女塾,容貌才德在姑娘堆中也是首屈一指,家里也给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

    只可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傅小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张为她在上海引来无数人倾慕的美丽脸庞。竟然成为自己被命运虐待的根源……使得她在毕业返回唐山老家的半路上,在家门口被一位马匪出身的师长给抢了去当姨太太!等到她家里反应过来,赶紧托关系组织营救的时候。傅小姐都已经被那位师长用了春药上床破身,覆水难收了——这可真叫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很显然,这样一位喜欢抽大烟的文盲大老粗师长。绝对不是才女傅小姐喜欢的那盘菜;而跟那位尖酸刻薄的正室大老婆和花枝招展的另外几房姨太太之间的激烈宅斗。更是让她苦不堪言;娘家那边偏偏又因为她“不知自爱”、“有辱门风”,而跟她断绝了往来,让她深感自己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

    心情郁闷之下,她跟一个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小白脸文书看对了眼,随即更是打得火热,在情人的甜言蜜语之下,深陷情网的傅太太便狠了狠心,卷了不少钱财从那个乌烟瘴气的大院里跑了出去。勾搭着情夫一路乘火车私奔到了上海,以为自己总算是有了个归宿。谁知却又是遇上了一只白眼狼——他们才刚到上海火车站。这个小白脸就带着全部行李钱财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亏得她自从当年被强抢为妾之后,就多长了一个心眼,除了行李之外,贴身口袋里还藏着一笔钱,再典当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和耳环,居然也凑出了好几百块大洋,这才没有刚到上海就沦为女流浪汉。

    尽管手里还有点钱,但就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正当傅太太发愁的时候,却偶然听说了民国时代的著名女强人,四川军阀太太董竹君带着四个女儿逃家,来到上海创办锦江饭店的事迹(具体可搜电视剧《世纪人生》),一时间颇为神往,心想自己在学校里的时候,上家政课总是拿满分,尤其擅长西点手艺,烤饼干、煎牛排、做蛋糕都是一流,还沏得一手好红茶,做餐饮业应该不比那位传说中的董竹君差……

    于是,傅太太就拿出了手头的全部积蓄,雄心勃勃地在上海租界里开了一家糕点房,打算把自己的厨艺发挥个淋漓尽致,不让那位贫民窟出身的锦江饭店老板娘专美于前。

    然后,供货商狠狠地坑了她一把,在给傅太太的面粉、砂糖、咖啡和胡椒粉里,掺了大量砂子和石灰……等到傅太太气冲冲地前去理论之时,才发现对方背后有青帮小头目撑腰,对自己这么个无权无势又无钱的弱女子根本有恃无恐。结果,她非但被坑得血本无归,还差一点丢了小命。

    眼看着已经快要身无分文,傅太太只好擦干眼泪,收拾行李悻悻离开,凭着自己精通四门外语的本事,应聘去某个据说爱国爱民、刚正不阿的著名文人家里当私人翻译。结果那位道貌岸然的社会评论家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就撕下了假面具,毫不掩饰地盯上了这个年轻美貌、无依无靠而又博学多才的女翻译,各种威逼利诱的求爱手段一茬接着一茬……傅太太勉强煎熬了一星期,雇主家里读大学的儿子放暑假归来,同样也双眼放光地缠上了她——最后在一个悲催的夜晚,被灌了不明液体的她,居然同时**给了父子俩!

    如此重口味的可怕遭遇,让心中还有节操的傅太太痛不欲生,继而产生了出家的年头,于是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雇主的宅邸,找了家女修道院投奔进去,想要皈依上帝当修女……谁知却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原来,那家貌似神圣庄严的修道院,其实却是个玩“制服诱惑”的“特殊青楼”。专供那些内心龌龊的客人们,在庄严的教堂里,在神圣的十字架下。伴奏着悠扬的圣歌,享用修女的身体,以此来体会那种亵渎神灵的无限快感……如果不是及时得到了胡总政委的搭救。傅修女就当真要扶着十字架被强插了!

    总之,在对亲人、对爱情,对社会,对宗教统统都彻底绝望之后,傅太太从此被**理想吸引,立志要投身革命,改造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我算是明白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如果没有权力和地位来保护自己。那么就连长得漂亮也是一种罪孽!只有打碎这个旧世界,才能不让我身上的悲剧重现……”

    此后,傅太太就以修女的身份,在胡德兴这个红色牧师的教堂里从事地下党工作。直至如今。

    在傅太太说完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之后。接下来开口的是一位姓李的黄包车夫,自称当过某位司令的副官,原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只可惜这天下没有常胜不败的将军,在中原大战之后,他那位司令的兵马被蒋委员长收编,派往江西“剿匪”,结果跟所有的杂牌军一样都是后娘养的,在薪饷、供给和待遇上饱受冷遇——大批官兵出征一年都还没见过军饷是啥模样。伙食服装更是比红军还要差,于是气得集体投共了!

    集体叛逃事件之后。管不住部队的司令自然是上了军事法庭,还被扣上了通共的罪名。而跟着司令打拼了半辈子的李副官也没了东家,上面既不发遣散费也不给安排复员,想要跳槽继续在军队里吃粮,又没有可靠的人脉关系,更拉不下面子再从大头兵做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流落到上海的花花世界来谋生。

    然而,他很小就被抓了壮丁,之前已经打了半辈子的仗,除了开枪杀人之外,对于其它的谋生手段几乎是一窍不通,做小生意是做一次赔一次,种地也竞争不过那些庄稼把式,进工厂同样笨手笨脚砸了活计,最后,李副官身边的积蓄统统用尽,只好去拉黄包车——可黄包车也不是那么好拉的!

    在这年头的上海,光是从车行租一辆上过牌的黄包车,每月一般得交25块大洋的份子钱,这就意味着车夫辛辛苦苦一个月,一多半收入都是给车行挣的。而且,若是没有关系和人脉的话,还根本租不到!再扣掉给帮会混混、巡捕警察的例行孝敬,以及交通违章的罚款——算上后来增加的日租界,这年代的上海居然有四套交通法规,比如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就是一个右行一个左行,对于基本是文盲的黄包车夫来说,想要完全不犯错可真是太难了——因此上海黄包车夫的平均月收入只有九块大洋,穷得连饭都吃不饱。

    因为租不到车行里上过牌的黄包车,李副官只好偷偷去拉没牌照的黑车,结果既被交警查扣,又被车行的打手毒打……在最倒霉的时候,他甚至差一点去跳黄浦江。亏得在自杀之前,李副官跑到了胡总政委的教堂里祈祷告解了一番,从而被胡总政委忽悠上了贼船,否则眼下还有没有他这个人都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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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前面这两个人的凄惨遭遇,还可以归结为个人的命运之不幸,那么接下来几个工人的叙述,则充分体现了民国时代中外资本家的剥削之残酷,甚至就连“抗日爱国”都成了剥削压榨工人的借口。

    在闲聊中,一位纱厂的工人叹息说,原本通过大革命和五卅运动,上海工人的待遇已经有所改善。但是自从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来,各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劳工保障条款,就基本成了空文。

    再往后,1929年的世界经济危机爆发,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陷入了可怕的大萧条,上海工人的收入水平和福利待遇更是一落千丈。到了1932年,上海棉织业同业工会干脆联名向国民政府请愿,以减少成本增加与外商的竞争力为名,公开要求大幅度降低工人工资——“……面对经济危机,纱厂的资方将损失转嫁到工人头上。前年的工资打了八折,今年的工资更是要打七折!每天的工资只有四角钱!中午的半个小时吃饭时间没有了,每个月的休假也没有了。请假一天就要扣一块钱!请假三天就要卷铺盖滚蛋!在大革命时被废止的超时工作制,如今也在‘服从民族斗争需要’的口号中被恢复了,一天要上十六个小时的工!也就是说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得工作——就是牲口也不能这么使唤啊!”

    这位骨瘦如柴的纱厂工人如是抱怨说,同时绘声绘色地模仿起了老板训诫他们的口吻:“……你们不是痛恨日本人吗?不是要反日爱国吗?日本人正要打倒华纱,使得你们没有工做呢!现在你们帮助厂方减低出品成本,就是表示我们中国‘劳资合作’的团结精神,也就是抵日货、救中国的爱国行动!万一各位工友不肯帮忙,那末我们无法维持,只有关厂!而你们这帮懒鬼则个个都是汉奸卖国贼!”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摊了摊手,“……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一步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多费点力气总比失业好……可是每天十六小时工作之后。那感觉真是仿佛大病初愈。更别提在有些时候,还要加班到每天十八个小时!当真是连走出车间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工钱却只给十二小时的!甚至还要打折,还要迟发!

    我有个曾经一起扛枪的好兄弟,乃是一条身强力壮的山东大汉。一个人打五个不成问题。谁知沦落到纱厂里干了才一年。一身疙瘩肉就掉了个精光,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走起路来好像踩高跷,整天咳嗽流冷汗,还是硬撑着做工,最后活活累死——死的时候只剩了不到六十斤重啊!

    哎,在工厂里活活累死。都还不是最惨的。有些工友累出了浑身的重病,站都站不起来。实在是干不动活,却又一时死不了,结果就被老板一脚踢出厂门……可怜他们已经是连爬都爬不动,想要当乞丐都没有力气开口讨饭,只能就这么蜷缩在墙角,等着什么时候被饿死冻死,没有喂了野狗就算是运气……”

    接下来,香烟厂的员工也抱怨说,他们的工厂最近改用了流水线作业,生产速度大大加快,工人数量却并不增反减,以至于一个人要负责好几道工序,还要连续工作至少十几个小时,一刻都不得休息。因此每个礼拜都有人忙中出错,被绞住头发或削掉手指头……而这年头的中国工人既没有工伤待遇,也没有意外伤害保险,即使成了残废,东家最多也就是给几块钱,然后丢出去自生自灭……

    像这样在工厂中被榨干血肉的过劳死,听上去已经够可怕了,然而更可怕的是,在付出了如此损害健康的劳动之后,有很多工人依然拿不到应得的工钱——“……从去年开始,厂里的工资就只发一半的现钱,另一半发卖不出去的本厂产品(丝绸),让工人自己想办法卖掉来换钱,可身边的朋友们都穷得没饭吃,哪里买得起绸子呢?如今市面上的丝绸又严重滞销,连当铺都不肯收!没有办法,我只得抱着绸子哭!”

    一位脸色憔悴的丝绸厂女工捧着茶杯,泣不成声地哭诉说,而王秋则很怜悯地表示,自己愿意出钱收购她的绸子,并且考虑是不是要下个单子,把她们厂里积压的丝绸买来——反正自己手里就数钞票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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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些工人的悲惨叙述,看着他们廋骨嶙峋、未老先衰、百病丛生的身体,王秋同学深受震撼。

    事实上,且不说那些在故事中被活活累死、被老板踢出工厂冻死饿死的工人,就是眼前这几个还在人世间挣扎的家伙,在王秋的眼里,貌似也都是一副垂垂待毙、行尸走肉的模样——平均不过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却衰老得好像是四五十岁的人;无论是男是女,全都身材伛偻、反应迟钝,走路踉踉跄跄,体质极为虚弱;多半患有肺炎、肺结核、支气管炎和哮喘病,以及消化不良症、肝病、肾病和风湿症这些常见的职业病。却根本没有钱去治疗,也没有假期去调养,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地熬日子……

    就连古埃及那些在尼罗河畔种田的农奴,貌似也比这些资本主义的“自由人”更加健康得多!

    对于这些民国时代的无产阶级劳动者来说,工厂的铁门恐怕就像是吃人怪兽的大嘴,上工的汽笛就是吃人的咀嚼声,吞进去一条条鲜活的健康生命,吐出来一具具垂死的行尸走肉……这简直是太骇人听闻了!

    怪不得马克思会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像这样原始版本的资本主义,果然是一套吃人的制度!不是夸张,不是艺术化的修辞,是真的在吃人!(未完待续。。)

二十六、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国(上)

    之前,通过学校里的政治课和历史课,王秋很早就知道旧社会的工人阶级同时被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压迫,无比悲惨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这种字面意义上的“悲惨”,在他的脑海中基本上只是一个空泛而又飘渺的概念。由于没有具体实物可供对照,他原本还以为充其量也就跟现代中国的血汗工厂差不多。但是,如今看到这些活生生的恐怖例子,却让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没话可说了!跟民国年代这些“民族资本主义企业”对工人阶级堪称是敲骨吸髓的严酷剥削相比,现代中国绝大多数所谓的“血汗工厂”,恐怕都能够称得上是人间天堂一般的福利工厂了!

    其实,这应该要怪王秋看书囫囵吞枣,不注意联想和分析——课本上都讲了英国资本主义初期是“羊吃人”,这个词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两件事:第一,早期工人的生活要比农民差得多,必须把他们的田地化为牧场才能将他们赶进工厂,第二,他们进工厂之后并不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是活生生地被机器吞吃!

    总之,在资本主义兴起、工业化开始萌芽的初期,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状况只会恶化,而不会变好。

    举个例子来说,工业革命初期,瑞典和英国都在搞纺织业,瑞典人的纺织厂,童工死亡率超过30%。英国人的纺织厂。保证无论你是谁,工人进厂三年就被累死——因为瑞典的纺织业在成本上比不过英国,最后被英国给挤垮了……“英国工业的威力仅仅是靠野蛮地对待工人、靠破坏工人的健康、靠忽视整代整代的人在社会关系、**和精神方面的发展的办法来维持的。(恩格斯)”

    站在后世的角度。许多现代中国人都很羡慕英国在工业革命时代的蓬勃兴旺,鄙视晚清中国的闭目塞听和腐朽衰败。可是,如果你当真穿越到十九世纪中期,维多利亚时代鼎盛时期的大英帝国去看一看……那么恐怕真的很难说晚清的农夫和英国的工人究竟哪一个更痛苦。

    按照恩格斯的描述,当时英国利物浦上等阶级(贵族、自由职业者等等)的平均寿命是三十五岁,商人和光景较好的手工业者是二十二岁,工人、短工和一般雇佣劳动者只有十五岁!!!在曼彻斯特。工人的孩子有57%以上活不到五岁就死掉,可是,上等阶级的孩子在五岁以前死亡的却只有20%。而农业区各阶级所有的孩子在五岁以前死亡的平均也不到32%……工业革命的结果居然是让人活得更惨了!

    ——没办法,在发明抗生素之前,一场淋雨导致的小小感冒,都能发展成肺炎。继而让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倒毙。另外。由于卫生环境不好,霍乱、疟疾、寄生虫、肠炎、痢疾、天花、鼠疫等各种传染病都要夺去大量人口的生命。而工人阶级的生活环境尤为狭窄肮脏,人群的密集也有利于疾病的爆炸性传播,故而染病的概率远远超过其他社会阶层。

    更要命的是,婴幼儿由于自身抵抗力低下,死亡率更是奇高。当时的英国工人家庭如果孩子生少了,很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了,于是只有用拼命生孩子的办法。来确保至少有一两个小孩能活下来传宗接代。

    正如《**宣言》中描述的那样:“……农奴曾经在农奴制度下挣扎到公社社员的地位,小资产者曾经在封建**制度的束缚下挣扎到资产者的地位。现代的工人却相反。他们并不是随着工业的进步而上升,而是越来越降到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以下。”

    因此,恩格斯在著作中愤怒地写道:“……英国社会把工人置于这样一种境地:他们既不能保持健康,也不能活得长久;它就这样不停地一点一点地毁坏着工人的身体,过早地把他们送进坟墓。”

    “……不言而喻,工厂奴隶制也和任何别的奴隶制一样,甚至还要厉害些,是把〔初.夜权〕给予主人的。在这方面厂主也是女工的身体和美貌的主宰。解雇的威胁即使不是一百回中有九十九回,至少十回中也有九回足以摧毁女孩子的任何反抗,何况她们本来就不很珍视自己的贞操呢?如果厂主够卑鄙的话,那末他的工厂同时也就是他的后.宫……他们是泰然自若地利用他们这个‘正当地得来的’权利的。”

    他还尖酸刻薄地调侃说:“……当然,这些英国资产者也都是很好的丈夫和父亲,他们都具有各种各样的所谓私德,在日常的交往中,和其他一切资产者一样,也是一些可敬的和体面的人物;在商业关系上,他们甚至比德国人好些,他们不像我们的小商人那样讨价还价,斤斤较量,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还不得温饱,无力养育后代,小孩全都受不到教育外加营养不良,五六岁就不得不进入工厂,随后又被操到了进厂三年必死的程度……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霸业,还真是用千千万万英国工人的性命和血肉换来的,要依靠不断吞噬和消灭自己的国民才能维持下去!

    此外,还需要注意的是,正如同当时美国南方的奴隶主可以随便跟女黑奴上床,搞“配种试验”一样,英国和美国北方的工厂主也可以对自己手下的女工为所欲为,社会上根本不把这事当成耻辱……

    因此,在美国南北战争前夕,废奴运动愈演愈烈的时候,有些南方奴隶主不胜其扰,于是找了些北方穷白佬,给社会上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德家和被煽动蛊惑的黑人们现身说法。讲述一下北方资本主义工厂里的“自由人”究竟过着怎样“美好”的生活:“……从事花边生产的那部分城市居民过着极其贫穷痛苦的生活…… 9岁到10岁的孩子,在大清早2、3、4点钟就从肮脏的床上被拉起来,为了勉强糊口。不得不一直干到夜里10、11、12点钟。他们四肢瘦弱,身躯萎缩,神态呆痴,麻木得象石头人一样,使人看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栗……这种制度是无拘无束的奴隶制,是社会的、**的、道德的和智力的奴隶制……如果一个城市竟举行公众集会,请求把男子每天的劳动时间限制为18小时。那我们将作何感想呢?……有人抨击弗吉尼亚的种植园主。然而,他们买卖黑奴、鞭笞黑奴的行为,比起为资本家的利益而制造面纱过程中发生的那种慢性杀人的暴行。难道就更可恶吗?……”

    鉴于上述惨剧,奴隶主们振振有词地宣称,比起这种所谓的自由工人,黑人奴隶的生活状况要好上百倍!最起码黑人奴隶算是主人的贵重财产。主人是要考虑财产的保值和增值。不能把他们往死里操的!

    而黑奴们也是惊讶地发现,工厂里的自由人居然比种植园的奴隶还短命,日子还要过得更苦——至少他们在种植园里一般天黑了就能收工回去睡觉(夜里没法干农活),而工人们却要披星戴月地继续干到半夜;吃饭穿衣之类也都是半斤八两。工人老了几乎铁定要被资本家一脚踢出去自生自灭,黑奴老了倒是往往会被安排一些轻松的活儿在庄园角落里颐养天年;由于生活的贫困,很多三四十岁的男工都过着单身生活,想要找个称心老婆的难度并不比黑奴小;此外,“自由人”的女工也和黑人女奴一样。都要毫无人权地被阔佬们随便操……上帝啊!如此一算,当自由工人还真是不如当奴隶舒服呢!这样的“自由”真是不要也罢!

    因此。在整场南北战争之中,美国南方的黑奴们自始至终都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起义暴动,来迎接北军“王师”的“解放”——因为林肯愿意送给他们的这种“自由生活”,实在是缺乏必要的吸引力……

    总之,要不是看到了这样好似炼狱般的状况,并且认为这种社会不应该也不可能延续很久,马克思和恩格斯也都算是衣食无忧的上等阶级绅士,难道是吃饱了撑着杞人忧天,居然要设计一种新的社会制度?

    另一方面,晚清中国的传统农业社会固然也不是什么乐园,但拖着辫子的中国农民,和19世纪西方那些“罐装的劳动力”,“会说话的牲口”相比,只要没遇到灾荒年景,至少还活得下去。直到进入20世纪,中国的传统农业社会终于在资本主义浪潮冲击之下解体,中国农村随即普遍破产,中国农民的生活水平这才开始直线下降——所以民国时候的很多破落文人,会在UU小说哀伤追忆地描写自己儿时的好日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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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小资产阶级总是对世界报着温情脉脉的幻想,他们一边嘲笑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异想天开,一边又天真地觉得通过自己的温情可以感动统治阶级,劝说他们对劳动者让出一些利益来,让世界变得更和谐。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无情。那些心中尚有良知,愿意善待劳动者的善良资本家,总是竞争不过残酷压榨出劳动者每一分每一厘血汗的邪恶资本家。如果没有法律法规的约束,在纯粹的市场竞争下,资本家让出了利益就无法维持跟其它企业的竞争力,只有破产倒闭……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资本主义的诞生和发展,就是如此的残酷和血腥,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温情脉脉。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民国时代的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先天不足,从国民党政府那里得不到关税壁垒、税收减免、专项资金注入之类的必要扶持,反倒要承担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横征暴敛……结果就迫使他们不得不比其它资本主义国家更加凶狠百倍地压榨中国工人,才能压缩成本。维持产品的市场竞争力……

    面对这样一个“要么过劳死,要么失业”的死循环,中国工人除了革命之外。还有什么活路可选?

    “……我现在算是明白,旧社会的中国革命事业为啥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都已经把工人折腾到了‘不革命就是等死,革命就是找死’的程度,日子过得比奴隶还不如,怎么还能让人不造反?”

    在听着这些工人们吐苦水的时候,王秋忍不住对杨文理教授嘀咕说,“……可咱们那会儿的欧美资本家怎么就变得心慈手软了。各种社会福利层出不穷,以至于把欧洲人养出了‘富贵病’来?”

    “……记得切.格瓦拉在游击战失败之后,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杨教授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幽幽地说道,“……如果没有绵延上百年的国际共运斗争和世界各国工人的鲜血,以及在二战后席卷全球的**运动风暴,全世界任何国家的劳动者都别想从资本家的口袋里多掏出一个铜板。这帮家伙向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除非有人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可国民党却不是这样做的,在红军离去之后,他们没有给老百姓修学校和医院,更没有提高他们的工资。而是选择用一场接一场的大屠杀来‘维稳’,这样看上去更加简单省事。”王秋反驳说。

    “……所以蒋家王朝到最后就只有垮台了。而资本主义列强却生存到了二十一世纪。如果欧美列强的治国水平都跟蒋光头看齐,在冷战时期继续屠杀和虐待本国工农,而不是推行福利制度的话,到了我们的时代,就早该赤旗插遍寰宇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核战废土副本,整个人类文明一块儿完蛋!”

    杨文理教授一脸淡定地答道,同时伸手指了指面前这几位病骨支离、未老先衰的上海工人,“……说真的,跟他们如今在工厂里等着‘被过劳死’的生存处境相比,辐射废土的生活似乎也未必有多么糟糕……”

    “……”王秋仔细一想,发现还真的很难说辐射病和肺结核到底哪个更让人痛苦,不由得更加骇然。

    ——如果人民被压迫到了宁可毁灭地球也要跟资本家同归于尽的地步,那么人类还真是铁定要完了。

    “……在我们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之中,有工会组织的监督、国家法律的保护,让资本家不能再撕下脸皮穷凶极恶,有较为先进的医疗卫生条件以及相对宽裕的物质生活,使得工人的身体条件能扛住资本家较长时间的压榨,再加上较为宽松的社会保障政策和人口流动性,这才在一定程度上疏解了阶级矛盾,营造出一种繁荣和谐的景象。而且,随着少子化和老龄化的不断蔓延,社会矛盾正在转到新的方向……

    归根结底,这是生产力水平提高的结果。而资本的凶残本质从来都没有变化过——劳苦大众不经过殊死斗争就没有福利,不时时提高警惕就等着已有的福利被逐渐剥夺……如何安抚群众,维护国家稳定,是国家和政府要考虑的事,在资本家的内部竞争中,确实是谁更没下限,谁就会赢!”杨教授冷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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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王秋和杨教授窃窃私语的时候,诸位地下党工友的“诉苦茶话会”还在继续。临到末了,一位在前年从美国回来的华侨,也讲述了一下他亲眼目睹的美国大萧条奇闻。

    如果说,此时中国工人的苦难生活,还有一定的天灾和战乱因素,并且有很多人真诚地认为,只要天下恢复太平,一切就都会好起来……那么美国人如今在大萧条中的悲催生活,就完全是资本家在作孽了。

    ——成桶的牛奶被哗哗地倒进下水道,健康的活牛被丢进密西西比河,棉花、葡萄和小麦烂在了地里,用玉米棒子当燃料比卖玉米买煤还合算,而千百万的城市居民却买不起那些贱到使农民破产的农产品!

    当时,全美国有上千万的失业者被房东赶出门外,在美国全境到处流浪,露宿在丛林、公园、街头、车站,依靠偷窃和乞讨为生。仅仅纽约一地,在1931年就有至少两万人饿毙街头!自杀者更是数不胜数!

    那位美国华侨也在大萧条之中失去了工作,沦为了流浪队伍中的一员,并且对这个突然降临的悲惨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困惑——明明既没有天灾也没有战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什么却一边是乡下满地的农作物没人收割,另一边却是城里满街满巷的饿殍?这不科学!

    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他辗转回国之后接触了马克思主义,“……那真是上帝的旨意,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于是他便毅然投身革命,加入了胡总政委的地下党小组。(未完待续。。)

二十七、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国(下)

    为什么大萧条时代的美国人会一边把牛nǎi倒进yīn沟,让庄稼烂在地里,一边却又在成千上万地饿死?

    因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从本质上来讲,跟过去人们印象中的天灾**是截然相反的——不是因为自然灾害和战争毁坏了太多的东西,导致剩下的东西不够那么多人分配;而是恰恰相反,因为资本家生产了太多的东西,却没有那么大的市场需求,这才导致了商品积压、资本主义生产链条挤爆的“富裕病”!

    经济危机的本质,就是少数人占有多数财富,导致多数人缺乏购买力,需求不足——自从19世纪初工业革命完成之后,工人开始能够造出远超过自己基本需求的物资,但是饱受压榨的他们却消费不了这么多东西,于是人类就开始不停地担心生产过剩——每一次生产过剩的总爆发,就意味着经济危机的再次降临。

    而当时的资本主义国家要解决经济危机,通常只有两条路,一种办法是用战争打开新的市场——比如说鸦片战争,可惜等到整个地球都被卷入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市场可供开拓了;另一种办法是用战争来消灭掉一部分生产力——比如说两次世界大战……说起来,这事情怎么看都挺疯狂——不是像古代游牧民族一样,为了获取生存物资而不得不进入农耕地区掠夺财物;而是因为生产的东西太多了,各大强国就要彼此开战。用老百姓的xìng命来消灭掉多余的生产力,回头好让资本家继续发财?!!

    但是没有办法,早期版本的资本主义就是如此的荒诞——荒诞到了要用人命来消耗多余财富的地步!

    又或者。是荒诞到了要靠自家女人的卖身皮肉钱,来弘扬军威、征服世界的程度……

    “……唉,正所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在这个yīn霾笼罩的悲惨世界上,无论哪里都没有幸福安乐的天国。纵使是列强又能如何?别看rì本人如今在中国的土地上何等嚣张,他们在自己国内同样是过着民不聊生的rì子!底层士兵被一封明信片强征去‘效忠天皇’,乡下的家里没了撑大梁的主要劳动力。只好把女儿卖进青楼花街,甚至一路转售到南洋和上海……要不然,这大上海的青楼里。哪来的这许多rì本姑娘?”

    关于不幸的话题说到最后,王秋也随口插了几句,“……说不定正当某位rì本士兵在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掳掠的时候,他的姐妹甚至女儿却在上海的堂子里脱光了衣服。被咱们‘支那人’千人骑万人跨呢!”

    然而。在这些看着很像菜鸟的地下党成员们,滔滔不绝地谈论完各自的悲惨经历之后,王秋等诸位“未来同志”还没来得及转到下一个话题,他们却又话锋一转,谈论起了北方的苏联和国内的各个红sè根据地。

    ——根据这些地下党人的描述,在这个被战乱、贫穷和经济危机折磨的世界之中,只有苏联这个“**天堂”才是人类适合生存的地方。那里没有战火动荡,没有经济危机。没有失业狂cháo,每个人都有饭吃。有房子住,甚至还有医疗保险……所以苏联驻美国的大使馆门外排着长队要签证,一年就有十万技工移民苏联。中国人若非实在没有门路,恐怕也早就想“投奔天堂”了。

    至于国内的红sè根据地么,条件自然就要艰苦得多,还得承受反动派的一次次残酷围剿。但至少那里废除了剥削制度,老百姓有田地,有希望,有公正——很多人都开始后悔,自己先前没能跟着党zhōng yāng一起从上海转移走,以至于只能继续在这里受活罪。如果能够到苏区去的话,某某人可能就不会过劳死了……就算是为了保卫革命成果而战死沙场,至少也要比窝窝囊囊地在资本家的工厂里活活累死要强……

    ……好吧,确实,当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因为财富太多、需求不足而陷入大萧条之时,公有制的苏联却可以在无视利润的情况下,不断地扩大生产。因为在公有制之下,企业在造出产品之后可能为任何原因发愁,比如质量、款式、功能等等——粗大黑硬的苏联货在这些方面确实都很糟糕——但最起码绝不会因为而造多了发愁:大不了直接当福利分配给老百姓,反正不必计较利润。这种做法或许会浪费资源,或许不符合市场规律……但就是可以分配掉产品,不会因为生产出太多的东西而陷入经济危机——这使得苏联的工业实力每过五六年就能翻一番,同时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却在不断地把工厂废弃……就在这西方世界衰败萧瑟、哀鸿遍野的悲催年代里,苏联却逆流而上,一跃成为了世界第二工业强国!

    因此,跟大萧条时代几百万无业盲流跟蝗虫似的一个州一个州乱转,七千万人吃了上顿没下顿,退役老兵在华盛顿被屠杀的美国相比,苏联公民在计划经济之下享受的配给制生活供应,怎么看都算是非常幸福了。而若是跟如今烽火连天,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中国相比,如今人人都有工作,有饭吃——即使饭菜比较差,但别忘了此时的中国不晓得多少人没饭吃呢——的苏联,更是绝对称得上人间天堂。

    ——此时的乌克兰大饥荒早已结束,苏联公民每天都有六百到八百克的面包定量配给,比当时绝大部分的中国人强多了。至于传说中无比可怕的大清洗则还没有开始,基洛夫同志还活得好好的呢。

    但是,如今的各个红军根据地……就算不考虑敌人围剿的问题,也绝对不是适合这些人生存的地方。

    “……咳咳,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们的革命积极xìng。但为了防止你们因此而吃亏,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王秋挠了挠鼻子,开口说道。“……当初没有跟着党zhōng yāng一起撤到苏区,对于你们个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件比较幸运的事。否则的话,以你们如此复杂的出身成分,恐怕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会成为肃反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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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反、整风、文革……在**的党史上,这是三个既让人厌恶反感,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名词。

    而在这三者之中。**早期的肃反显得尤为疯狂、血腥和残酷——有位刻薄的右翼知识分子,曾经颇为jīng辟地总结说:肃反的核心是杀人;整风的核心是洗脑;文革的核心是整人。

    由此可见,如果说整风算是严厉的教育。文革算是有点过激的文斗,基本只是jīng神上挨整,没有从**上消灭——忍受不了凌辱而自杀则是另一回事……那么肃反就是屠杀了,简直可以用草菅人命来形容:

    ——怀疑。酷刑。屈打成招,胡乱咬人,再把被供出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招出更多的人,再抓更多的人来严刑拷打……如同传销一样,下线越来越多,内jiān越抓越多。许多人明知不交代是死,交代了也是死。但由于实在是忍受不了极其残酷的肉刑折磨,只求快死。于是便无奈认罪并胡乱咬出别人。

    因此,鄂豫皖苏区进行的肃反,使得有些地方的村苏维埃主席换一任杀一任,一年内换了四、五任。红二十五军原有1.2万人,43天的肃反过后仅剩下了6000人。湘鄂西苏区的肃反使5万多红军减员为4000人,杀得只剩下5个党员,没有士兵愿意提干当班长,更不敢入党……

    既然后果如此严重,**早期为什么要肃反?要用疯狂砍杀自己同志的办法来维护“党的纯洁xìng”?

    这里面主要有三层原因:

    第一,当时红军草创,指挥系统紊乱,党政军系统的成分全都十分复杂,其中确实是混进去了一些投机分子和国民党特务。在围剿战争之中,红军和游击队的据点,常常被告密失守,一些为苏维埃工作过,或参加过拥军支前,甚至参加过助耕队的农民,也常被叛徒告发而遭受杀身之祸。

    另外,随着“清剿”的深入,国民党为了“斩草除根”,预防**回来再设据点,派出了一些特务潜伏“匪区”,给根据地的游击斗争增添了困难。比如说,张国焘就在鄂豫皖根据地破获了一个国民党特务组织,计划是要伪装成伤兵混入红军后方,爆破红军的战地医院,还得到了另外一些内jiān的配合。

    ——坚固的堡垒多半是从内部攻克的,艰难困苦的斗争形势和随时笼罩的死亡yīn影,使得早期的红军多次发生叛变、逃亡事件,给部队和组织一次又一次地造成了严重损失。

    而极度严峻的战争形势,更是大大加强了红军领导者的忧患意识。因此,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彻底排查清理队伍自身,就成为了许多领导人的第一选择,肃反这种特殊斗争形式也就出现了……

    所以说,肃反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罗织罪状,而是有着一定事实依据的。

    第二、早期**还很不成熟,不知道党内斗争要留有余地。加之很多品行不好的领导干部在执行肃反任务时趁机铲除异己,胡作非为,大搞逼供,从而造成了肃反的扩大化。很多出身白军的干部在被杀时旧根本没有任何借口,理由只是他们立场不坚定,杀了保险……更别提在有的根据地里,居然是由潜伏的国民党特务在主持肃反……最终折腾出个什么局面,自然可想而知。

    第三、任何组织都无法避免内部的派系斗争,而**也不例外——土地革命战争前期,党zhōng yāng依然滞留在上海,跟散布在各处穷乡僻壤的红sè根据地长期脱节,让zhōng yāng和地方之间产生了无数的矛盾和冲突:地方红军认为从zhōng yāng空降下来的特派员在瞎指挥乱弹琴;党zhōng yāng也因为地方红军的公然违令而暴跳如雷……于是就互相用简单粗暴的甚至是血腥的手段来对待不同意见者,使得很多英勇的红军战士没有死于敌人枪口。却死于自己同志的屠刀之下。

    更要命的是,这种做法会让始作俑者有着一种上瘾的感觉,再加上无数人趁机公报私仇、滥用职权……闹到最后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根本说不清楚谁是谁非,而躺着中枪的小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对于这些出身背景复杂的菜鸟地下党而言,肃反时期的苏区说不定会比白sè恐怖的上海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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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了诸位“未来同志”对苏区肃反的描述,再结合之前隐约听到的一些不好传闻,还有国民党当局一些原本被认为是“诽谤”的公开宣传……诸位原本对“无产阶级天堂”充满美好遐想的地下党人,一时间不由得大为沮丧。颇有些理想幻灭的绝望感。

    倒是刚刚从顾曼莎家里赶过来的胡德兴总政委,对这事看得很开:革命都是这样的,法国人在十八世纪末玩革命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党同伐异,杀得个人头滚滚、天翻地覆?而苏俄革命似乎也同样如此——没看到“红军之父”托洛斯基如今落到了个什么下场?只有对自己够狠,才能对敌人更狠啊!

    “……同志们,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国!有人的地方就有组织。有组织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你们在工厂里,在村子里,难道就没有遇到过拉帮结派的情况?我们的党也是由凡夫俗子组成的,也一样有打击报复,有勾心斗角,有吃里扒外,有栽赃陷害。不管哪朝哪代的官场都是如此……真以为只要喊一声同志,人家就把你当成‘无产阶级兄弟’来照顾了?口号归口号。现实归现实啊!”

    而王秋等人也赶紧改了口吻,宣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就怀疑、退缩和放弃……”然后又表示**搞肃反弄得这么夸张,也是跟国民党这个坏典型学到的错误思想——当初他们搞清党分共,“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可是一口气就冤杀了几十万的自己人。之后的各类冤案也是层出不穷,经常有人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被硬是扣上了“共匪”的头衔。

    比如说,在如今的海南岛上,就有个黎族的奴隶主大少爷,论阶级出身那真是反动的没话说,论思想也谈不上进步,但因为得罪了人的缘故,却硬是被国民党扣上了共匪的帽子,先是干掉了他的老爹,然后又把他的寨子当成红军根据地来围剿……到了这一步,这位大少爷就是不想革命都不行了。

    “……按照我们的那个历史,这个‘红sè奴隶主’将要被一直围剿1943年冬天,也就是九年之后,才会跟党组织正式接上了头。而在此之前嘛……这世上有‘无产阶级奴隶主’这样奇怪的东西吗?”

    王秋摊了摊手,对听得发愣的诸位地下党如是说——论起比烂大计,国民党可是甩开咱们十条街呐!

    ——早期的红军之中,确实有很多人并不认同**理想,甚至是属于思想极为顽固腐朽的反对派,但却让当权的仇家给栽赃陷害“被共党”了,这才不得不上山扛起了红旗……据说有好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红sè根据地”,最初都是这样被国民党给人为炮制出来的,说是为渊驱鱼、火上浇油也不为过。

    但是,等到这帮极不可靠的家伙们打起了红旗之后,就该轮到**方面感到头痛了……

    最后,杨教授说了这样一段总结的话:

    “……同志们,这世上的一切都借希望而完成:农夫不会剥下一粒玉米,如果他不曾希望它长成种粒;单身汉不会娶妻,如果他不曾希望有孩子;商人也不会去工作,如果他不曾希望因此而有收益。你们之所以投身革命,也是因为你们自己想要拯救中国……既然如此,又何必因为其他革命者的错误而动摇呢?”

    ——初生的红sè政党固然并不完美,但是除此之外,也确实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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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在注shè了链霉素之后的第二天,顾曼莎就清醒了过来。似乎是因为抗生素在这个时代从未被用过、疗效特别好的缘故,之后又过了两个礼拜,她居然已经基本康复了。

    与此同时,王秋等人却是被萧瑟女士给逼迫得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踏上了寻找“běi jīng人”化石的旅途……而之前白拿了许多经费的胡总政委,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说是自己曾经在北平待过几年,地头熟,人脉广,能帮得上忙,于是也带着几个失业的地下党和刚康复的女弟子顾曼莎,跟着王秋等人一起北上了。

    〖

二十八、北平之行(上)

    一盏落地的四方红纱罩立灯,由栩栩如生的黄铜鸟嘴吊起,半透明的红绸子正中绣有华丽的双龙戏珠图。灯下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唐三彩、元朝青花瓷、清朝紫砂壶和西洋古董自鸣钟,宛如等待检阅的军队。

    而灯的后面,则是一张镂空雕花的明朝紫檀木书案,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只用料奢侈、造型多样、图案优美、雕工精湛的鼻烟壶,泛着熠熠的奢华光泽,什么珐琅描金的、羊脂白玉的、鸡血石的、田黄石的、紫水晶的、绿松石的、青金石的、孔雀石的、玛瑙的、翡翠的……都应有尽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书案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盖有乾隆御玺的唐伯虎山水画真迹,画中山岭重重,险峻雄伟,远景悠远虚青,引人遐思万丈……若是放在现代世界,绝对是县市级地方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1934年10月,北京城一间临时租赁的大院里,王秋坐在窗边的黄花梨木摇椅上,慢悠悠地摇晃,看着这一屋子的古董珍玩,心情很是惬意,“……哎,论起搜罗历朝古董,果然还是要到北京这座四九城来啊!”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之间,一个多月的日历就已经被一页页翻过。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这个时空的中华大地上发生了很多事。而王秋等诸位穿越者也经历了很多事。

    首先,尽管他们想了不少办法。但在不敢动用武力强抢的情况下,“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终究没能到手。

    ——所谓“北京人”,就是指生活在距今70万年至20万年之间北京地区的上古猿人。属直立人种,过着以狩猎为主的洞穴生活,能够使用和制造粗糙的石制工具,并已学会使用火取暖和吃熟食……

    总之,在二十世纪,“北京人”一度被宣传为中华民族的老祖宗,并且提出了人类起源于东方的可能性。即使科学家们在日后通过对人类基因组的分析。推断出现有人类都是非洲智人的后代,包括中国人也不例外,而“北京人”不过是一支已经灭绝的早期人类亚种。但北京人化石的发现,依然是世界古人类学研究史上的一件大事。作为从猿到人的中间环节的代表,被称为“古人类全部历史中最有意义最动人的发现”。

    但也正由于这样的缘故,使得“北京人”成为了一些人觊觎的对象。民国时期发掘出来的五个北京人头盖骨和一批化石。到了抗日战争期间竟然奇怪地“失踪”了。

    这事件成为了震惊世界的著名失窃案。关于“北京人”化石的下落从此众说纷纭。虽然在解放战争之后,中国人想尽办法地寻找它们的下落,可惜一直折腾到二十一世纪,也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然而,随着女文青金奇娜大姐的穿越,民国虫洞的出现,“寻找北京人”的事业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

    结果,在上级领导的一再压迫之下。对于考古并无兴趣的王秋等人,只得不太情愿地离开上海滩。带着自愿充当向导的胡总政委和他那一票菜鸟地下党,乘上慢吞吞的蒸汽火车奔赴北京。

    这一次奔赴北京的阵容空前庞大——因为虫洞无法离开引发者上千公里之远,所以金奇娜大姐不得不跟着他们一块儿走;而金奇娜又不放心小学一年级的女儿金杏贞一个人待在上海,于是就让女儿请了假,跟着“大部队”一起北上“去北京玩”;而身为中国异能界临时最高领导的萧瑟女士,又担心王秋他们消极怠工,于是亲自穿越过来充当现场监督;再加上为金大姐配备的持枪保镖和那些想要到老北京地摊上淘宝的家伙……最后整个旅行团居然膨胀到了五十多人,寻常客栈根本住不下,于是只能租了个大院子来凑合。

    但问题是,人多不一定就顶用,而且这一次的任务难度未免有点太高,毕竟王秋他们穿越过来的年代不是很好——在1934年的时候,还仅仅只有第一个“北京人”头盖骨被挖了出来,剩下几块化石的被发现,还得等到1936年。因此,这个仅有的“北京人”头盖骨被看守得异常严密,实在不好下手。

    当然,按照萧瑟女士的打算,原本也没打算对这块国宝下手,而是打算跑到发掘现场,去打还没出土的那几块化石的主意……可惜隔行如隔山,等到这帮门外汉真正跑到周口店猿人洞一看,才发现自己就是拿着书本也找不到未来几块头盖骨化石的发现地点——等到它们在后年被发现的时候,这地形早就被挖得完全不一样了——即使拿着洛阳铲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挖,就算挖出了什么东西,也认不出是不是化石……他们在发掘现场灰头土脸地折腾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反倒被当地乡民发现,差点惨遭群殴……

    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穿越者眼下想要获得“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的唯一途径,就只有闯进美资的北京协和医院,去偷在1929年冬天被古生物学家裴文中发现的那一块……可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北京协和医院建立于1921年,由美国的洛克菲勒基金会创办,跟美国大使馆关系密切,背后的资方也是一流大财团。所以这家医院不仅防卫力量强大,而且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究竟放在哪个房间的保险柜里——摆在外面展示的只有复制品而已……

    王秋他们最初想要花钱收买内奸,却发现根本找不到门路,而胡总政委也惭愧地表示,自己根本没办法让北京的朋友们做出盗窃国宝这样的丑事。接下来,在否决了动用跨时空雇佣军正面攻打,在医院放毒气制造恐怖事件把人吓走等等一系列或疯狂或荒谬的主意之后,众人决定让那几只现代的萌物吸血鬼化身蝙蝠,在晚上飞进去一探究竟……至少先把化石的位置找到了再说!

    ——结果,可怜的吸血鬼真祖玛格丽特在医院里不幸踩中圣水陷阱,差点儿回不来……而其它几只吸血鬼,则在那里发现了这个时空的吸血鬼猎人、驱魔牧师和银剑圣武士等老冤家的存在……

    至此,原本就缺乏积极性的王秋等人趁势做出决议,鉴于危险系数过高,“寻找北京人”任务取消!(未完待续。。)

二十九、北平之行(中)

    说实在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虽然是一件划时代的古生物学瑰宝,但真正具备的也只是科学研究价值而已。况且,在这一批化石丢失之前的几年时间里,各种该做的研究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此外,虽然“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的真品丢了,复制品却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放在博物馆里展览也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在王秋看来,要自己豁出性命去抢这么一块破石头,实在是有种犯傻的感觉。

    与之相比,挥撒钞票搜集古董这种事情,就显得容易多了,也让人感觉愉快多了。

    于是,在果断放弃了“寻找北京人”的任务之后,王秋就一直在琉璃厂和前门楼子的古玩市场淘宝。

    ——鼎鼎大名的琉璃厂,位于老北京的和平门外,是一条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闻名中外的古玩文化街。和平门以南的南新华街将琉璃厂分成了东琉璃厂和西琉璃厂两段,东琉璃厂经营古玩,西琉璃厂经营旧书画。早在清朝的时候,这里就已经矗立着无数的老字号古董店,成为天下闻名的古董珍玩集散地……以及全中国最著名的假古董销售窝点之一,各种层出不穷的制假作伪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虽然这些自诩为“百年老店”的古玩铺子,多多少少都要讲究一些体面和风度,还不至于下作到完全成了黑店。但那些体面和风度,也是对有交情的熟客和有眼光的老客户而言。若是遇上王秋他们这样既没深厚交情又没鉴赏眼光。出手还如此阔绰的肥羊,那可真是“不蒙他,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女”了!

    结果,在连续几次上当受骗,被那些舌灿莲花的掌柜们给忽悠得不轻,最终却从那些“信誉卓著”的百年老店里买回来一堆“高仿”的假货之后,王秋也忍不住恼了——虽然老子的钞票不值钱,但是弄这么多假古董回去干啥?低价批发到二十一世纪的琉璃厂?那才有多少利润啊?能不能抵得上辛苦费都难说!

    可问题是,恼火归恼火。收集古董的事情还是得做,毕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比这单位体积性价比更高的跨时空贸易项目了——俗话说得好,“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在二十一世纪的,富起来的中国“土豪”们为了摆阔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江苏“土豪”用百元人民币做成花束求婚,浙江“土豪”开着坦克参加车友会。至于帝都北京的顶级土豪们,更是充满了天子脚下的京味儿:买家具不问哪国的。而是哪朝的!

    然而。土豪的数量是在不断增加的,明清家具的数量却是在不断减少的——毕竟木料这东西会被虫蛀鼠咬,有个使用寿命的问题;而且那会儿能打高档家具的官宦人家也是有限的——因此,一套雕琢精美、材质上乘的的黄花梨木、紫檀木或酸枝木明清家具,在王秋那边往往能卖到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一个元青花的瓷瓶,起码也能拍卖到几十万之多。就连一些看着不起眼的鼻烟壶、象牙雕、玉佩、紫砂壶、金银项圈,放在后世也都是价值连城。至于名人字画就更不好说了:王秋同学迄今还是弄不太理解,为啥有些名人的字画能够售价破亿。另一些在历史上同样鼎鼎有名的人,他们的作品却只能卖到十几万甚至几万?

    ——哎。没办法,圈子里的东西,局外人总是看不明白,发烧友的心思,你最好还是别乱猜……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王秋玩命似的往另一个时空倒腾古董换钱——虽然走公家的路子就得被无数大小领导给雁过拔毛,虽然博物馆对各种传世国宝愿意给出的报酬比较低,远远比不上那些一掷千金的私人收藏家来得豪爽,但积少成多之后,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胜在安稳,不像某些小说里那些跑单帮的个体户一样,需要避免引起国家权力机关的注意——他们自己就是国家权力机关,还是暴力机关——更何况,有了国家文物部门出具的证明书,那些次一等的明清家具、官窑瓷器才能卖得出更高的价儿。

    再加上之前在上海兑换的金银钱币,收购的宝石首饰、天然毛皮、高级柚木和橡木,以及各种“民国范儿”的装潢摆件、日用百货……此番在民国时空获取的利润,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几次跨时空贸易的总和,别的不说,仅仅是王秋等几位“临时工”、“实习生”从中捞到的油水,就高达一百亿人民币以上……

    ——民国时代的中国,虽然雄风不再、战乱残破,但毕竟有了铁路、轮船、电报等近现代交通和通讯手段,市面上的商品流通速度和物资供应能力,都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如果是在清朝前期的话,就是手里拿着再多的山西银票,又哪里能够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呼啦啦地搜罗出那么多好东西来?

    所以,王秋在发了一通火之后,还是组织团队继续撒钞票扫货,只是叮嘱大家改了主要收购对象:那些名人字画、孤本古书什么的,看着有喜欢的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买的太多。改为以大量收集瓷器、玉器、珐琅、铜器、象牙雕刻和名贵木料家具这些“实物”为主,如果能镶嵌着金银、宝石和水晶则更好——就算这些古董是假货,这原材料本身也已经能值不少钱了,反正钞票都是国家印的,怎么样也亏不了。

    ————————————————————————

    在民国时代,除了名声最大的琉璃厂之外,前门楼子同样也是北平城一处重要的古玩集散地。

    所谓的“前门楼子”,就是北京正阳门这边的一块儿地,从明清到民国,这里一直是北平重要的商业区,故而在这一带的城墙底下,不时会有一些小摊小贩在出售一些古玩,价钱自然是比琉璃厂低廉得多。

    当然,前门楼子这里的东西从来都是真伪难辨,即使是偶尔有些上档次的真品,来路也往往不太正经——有些是盗墓贼挖出来的死人财货,有些是宫里小太监的偷摸夹带……所以,当时那些自持身份的人,往往不大愿意来。只有一些囊中羞涩的收藏家,才会贪图便宜,过来前门楼子这边捡漏。但不管怎么说,在中国的近代史上,确实是有很多幸运儿从这里低价购得了一些国宝真迹,并且作为传家宝一直珍藏下来。

    因此,王秋他们这些百无禁忌的穿越者在大肆扫货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潜在的“金矿”。

    而且,漫步在这民国时代的北平街道上,悠闲地欣赏着市井百态,也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味。

    ——在这个新旧思潮交替,中外文化冲突的民国时代,如果说上海是一位明艳奔放的摩登女郎,永远追逐在时尚潮流的第一线;那么北平就是一位沉稳贤淑的大家闺秀,自有一种天子脚下的不凡气度。

    熙熙攘攘的沙土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长衫马褂的行人;沿街尽是一栋栋的灰砖瓦房和雕栏木楼,透出一股浓厚的古朴风韵,而其间夹杂的几幢西式洋楼,则体现了时代的变迁;门梁上悬着的字号牌档,随着风儿啪嗒啪嗒地晃荡着,跟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一起回响。路边的面摊上弥漫着热腾腾的水气,路中间不时传来驴子和马儿的响鼻……宛如一幅活生生的历史画卷,每一处仿佛都带着浓浓的传统中国气息。

    哎,或许,这就是未来那些小清新、小资产阶级们津津乐道、心驰神往的所谓“民国范儿”吧!

    但是,作为一名党员,在这充满“民国范儿”的北平街头,王秋却更多地注意到了那些插着草标卖身的孤儿寡女,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身材干瘦牙齿乌黑的大烟鬼……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片成群!

    更何况,即使不去看这些许多知识分子想要忽略的东西,光是脚边一坨一坨的粪尿,空气中弥漫的牲口骚味儿,就足以令人为之皱眉——这么狭窄的街上,还到处都是驴子、马儿和骆驼,空气能清新才怪!

    再加上路面尽是沙土,又缺少像样的城市绿化植被,那当真是风一吹来就掀起一阵微型沙尘暴,站在路边吃早点都得担心嘴里灌砂子。小媳妇裹着头巾出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头巾拼命抖砂子……

    此外,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也还没改掉随地大小便的习惯……日后的“爱国卫生运动”还没影儿呢。

    所以,这种所谓很有小清新风韵的“民国范儿”,也就是在电视上和照片上看着还不错。如果真要让小资们去体验的话……嗯,估计很快就会捂着鼻子,一边以之字形路线规避街上的粪尿,一边逃之夭夭了。(未完待续。。)

三十、北平之行(下)

    什么是历史真相?任何的历史真相,我们永远都无法百分之一百地复原,能做的只是无限接近历史,还原真实。但真的能够做到吗?恐怕不行。因为,当时的人、物、环境乃至地点,都不可能一一复制,欠缺任何一个历史碎片,都不可能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况且,你所掌握的历史碎片是否真实可靠,似乎还不得而知。所以,我们就会千人千想、万人万思,对同一事件抱持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态度和看法。

    总之,当形成一个时代的各种要素,全部都相继消失之后,这个时代自然也会随之而去。后人们要通过那一鳞半爪的史料,真正了解自己国家过去的时代,恐怕比了解同时代的外国还要难。

    于是,正所谓“距离产生美”,很多原本颇为不堪的历史场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都被逐渐美化了。

    对于上述的“记忆陷阱”,王秋在过去的几次穿越之中可是深有体会——神秘的玛雅文明,浪漫的欧洲中世纪,辉煌的罗马帝国……在剥去那层被艺术加工而成的光鲜外衣之后,又还剩下些什么?!

    一次又一次穿越时空,探索异域,征战列国的奇妙旅程,无比迅速地把王秋同学的眼界打磨得更加开阔——他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热血而又不知世事的大学生,而是开始能够用自己的眼光来分析身边的世界。

    如今每到一个地方,王秋同学已经不仅会看到那些光鲜的表面。还能看到这些光鲜表面背后的阴暗角落,但也不会因此而矫枉过正、否定一切——这个美丽而丑陋的世界,永远都是光与影相伴相随……

    土豪们总是得意于自己的各种奢华收藏。而他却能看到这些东西的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与国无益。

    底层百姓只会看到上流社会的一掷千金,而他能看出纸醉金迷之下的腐烂和空虚,贪婪和肮脏。

    愤青们时常会怀念往昔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但王秋却知道“精神原子弹”终究抵不上真的核武器。

    因此,王秋如今已经看得很清楚,在“民国范儿”的优雅外皮下面,究竟藏着怎样一副丧权辱国、崇洋媚外、腐朽落后、阶级压迫、苦难深重的真面容——说这是《聊斋》中的画皮也不为过!

    结果。当王秋同学随口对金奇娜阐释了自己的上述感想之后,顿时引发了她的一阵哄笑,

    “……哈哈哈。原来你对这个时代的看法,竟是如此的糟糕……难道你是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一看到这个旧社会,就忍不住想要把它打碎?”金奇娜放下手里原本正在摆弄的一件宣德炉。对王秋笑道。

    “……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不不不!我只是一个有理想、有底线的实用主义者。只要有民族国家的繁荣发展以满足虚荣心;有社会财富的大致均衡以满足公平感;可以凭着自身技能体面地吃上小民的饭;让我觉得自己还有可以期待的未来。那么这个国家就算是不错了。相信绝大多数普通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虽然有着种种不足,但好歹还能勉强满足上述这几点。而那些想要变天的人,却没有哪个是为民请命,反倒是整天琢磨着把老百姓往死里整,叫嚣‘穷人去死’……可如今这个年代呢?呵呵,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早期的红色政权如此问题百出,都依然有人愿意牺牲一切、投身革命了!”

    王秋伸手指了指那几个正在帮忙跟古董小贩讨价还价,看上去体型削瘦、满脸菜色的菜鸟地下党。以及城墙根下躺着的无数流民乞丐,其中还充斥着不少稀奇古怪的病人——有的人脖颈上的瘤子有都冬天用的热水袋那么大。有的人身上到处是还在流脓的烂疮,有的人腿细得像根麻杆,肚子却高高隆起……还有几个蓬头垢面光着上半身的乞丐女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抱着小孩当街哺乳,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可见在这个时代中国乡下地方“大姑娘都穷得没衣裤穿”,似乎并非什么夸张的笑谈……

    “……他们的日子都已经过成这样了,除非浑浑噩噩地等死,难道还能不革命?”

    ——这个时代的中华人民,真的是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之下苦苦挣扎,被当权者视作“榨干汁水后就随意丢弃的柠檬”,承受着难以置信的压榨和凌辱,生活得宛如在中世纪。

    “……可问题是,你除去塞了几把钞票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援共’和‘抗日’的意思……”

    金奇娜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王秋的言行不一,“……你们从穿越之初,就没想过要拯救中央苏区吧!”

    “……援共?怎么弄?江西苏区跟延安苏区不一样,发展空间有限,回旋余地小,敌对势力强,战略环境实在是不利于发展。最要命的是距离南京太近,蒋委员长可以在这里集结起百万大军发动围剿……”

    王秋耸了耸肩膀,“……如果是延安的话……呵呵,你让老蒋把一百万军队越过整个中原,往陕北投放过去试试?光是后勤补给就能把他的南京国民政府吃垮!所以,红军不长征是不行的。如果总是被困在江西南部这一小片山沟沟里,还整天互相倾轧杀自己人玩,那么结果恐怕不会比未来的日本赤军好多少。

    更何况,在老毛上台之前,如今的党中央可是一群原教旨主义者。如果我冒冒失失地带着两千名不信马克思主义的雇佣军闯过去会面……接下来发生的事,恐怕足够让蒋委员长给我发个一吨重的大勋章了!

    至于援助老蒋抗日。就更是别提了——且不说我也是党员,我们的团队也在党的领导之下,给老蒋帮忙就会涉及到一个政治不正确的原则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位地图开疆和日记救国的蒋先生实在太不靠谱。

    他不仅**反到了疯魔的地步,为了剿共而公然宣称‘甘愿当亡国奴’,而且还是一位鼎鼎大名的运输大队长……我可不希望辛辛苦苦搬运来的各类现代兵器,没几天就被日本人用来打中国人——这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在抗战后期,豫湘桂战役大溃败的时候,国民党可是为岗村宁次将军贡献卓著,帮助缺枪少弹的日本‘中国派遣军’一口气武装起来了两个师团的‘美械鬼子’呢!亏得这些‘美械鬼子’没有被调到硫磺岛和菲律宾。否则麦克阿瑟和斯普鲁恩斯只怕都要气得下令轰炸重庆那帮日本奸细了……”

    “……当心!过学生了!(老北京人对学生游行的称呼)又过学生了!大家看好自己的摊子!”

    “……这帮学生也真是的!怎么老是在城里闹?有本事扛枪到通州打日本人去!”

    正当他们随口闲聊的时候,不远处的摊贩行人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随即便是几声突如其来的呐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王秋惊讶地抬眼望去。一幕更加富有时代气息的场景,顿时在街道的尽头悄然出现:

    “……还我东北!保卫河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汉奸反动派!抗议对日妥协!打倒不作为的卖国政府!”

    “……忍无可忍,勿需再忍!退无可退,岂能再退?!”

    “……前年失辽东。去年陷长城!中华虽大。岂能再步步后退?!”

    伴随着高举的条幅和小旗,还有一张张白色的纸片在天空中飘散。穿着学生装的进步青年们在街道上列成长队,向两侧行人热血沸腾地齐声呐喊着,年轻的脸蛋在秋风中涨得通红……

    不得不承认的是,北京这边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在学生游行方面果然是更加的经验丰富,明显搞得要比上海有气势得多,组织领导者也更善于引导群众情绪。除了喊口号之外。还有人慷慨激昂地唱起了《抗敌歌》:“……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永久抗敌将仇报。家可破,国须保,身可杀,志不挠,一心一力,团结牢!拼将头颅为国抛!努力杀敌誓不饶……”

    此外,领头的几个学生干事在洒出传单的时候,也不忘进行一段简短的演讲,基本上通篇都是指责南京政府“不作为”、“媚日”、“卖国”……可惜讲得没头没尾,王秋愣是没听明白他们的游行原因是什么。

    难道还是在为东北三省的失陷而愤慨?这个……距离九一八事变,好像已经过去差不多三年了吧!

    王秋撇了撇嘴,拽过一张粗糙的油印传单看了看,才发现这是在反对日本人的“华北自治运动”。

    ——华北自治运动,又称华北特殊化、华北分离工作。起因是自从1933年长城抗战结束、《塘沽协定》签订之后,日本暂时停止了对中国“武力鲸吞”的露骨侵略方式,转变为有序推进的“渐进蚕食”方式,即企图一口一口啃噬掉中国。这样一来,继东北之后,华北顺理成章地成为日本侵略的下一个目标。

    1933年5月《塘沽协定》签订后,国民政府在直面日寇兵锋的冀东地区,成立了“蓟密区”和“滦榆区”两个行政专员公署。“蓟密区”公署设在通县(通州),“滦榆区”公署设在唐山。殷汝耕任“蓟密区”专员,陶尚铭任“滦榆区”专员。不久,陶尚铭因为没有对日本人言听计从,而被媚日当局免职,“滦榆区”专员也由殷汝耕兼任。从此,大汉奸殷汝耕独揽了整个冀东地区的军政大权,开始积极提倡“华北特殊化”,企图把以工业重镇唐山为中心的冀东二十二个县,像伪满洲国一样分裂出来,由日本幕后操控。

    因此,所谓的华北自治运动。完全是日本侵略者一手制造的自欺欺人的荒诞闹剧。即收买小部分汉奸,不顾民意,凭空捏造出“地方自治”的假象。在刺刀威胁下实现“自治”,进而在刺刀控制下完成“独立”。

    面临如此紧迫的态势,全国各地都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反日爱国运动,对日本侵略者的阴谋进行揭露和斗争。然而,南京国民政府那帮那些吃洋饭,读洋书,信洋教的高等华人。早已习惯了弯着脊梁骨下跪,从来没有战胜外国人的决心,也没有要和外国人战斗的意图。更没有和外国人战斗的准备,居然声称要“以剿灭赤匪为重”,继续坚持对日妥协退让的政策,一再撤换爱国官员、不停地丧权辱国。步步撤退。

    而实际控制平津地区的小军阀宋哲元。面对日本人的步步紧逼,也是首鼠两端,既不愿意地盘缩水,又不想拼光了军队。日本方面又在抓紧做他的说服工作,想要让他变成第二个溥仪皇帝,来领导“华北自治大局” ……最终导致日军得寸进尺,越发贪得无厌,让中华民族陷入了空前严重的危机。

    很显然。身在距离日寇兵锋不到一百公里的故都北平(当时通州已经被日军控制,四九城的出入咽喉被卡住)。看着膏药旗就在眼皮子底下猎猎招展,北平诸多高等院校的师生们如今已是无法安心学习,纷纷像当年五四运动的时候一样走上街头,发出了一声声忧国忧民的悲叹,一句句慷慨激昂的咆哮!

    面对一张张充满了忧愤、伤感和坚毅的脸庞,看着这一群群对残破祖国充满热爱之情的进步青年,王秋同学在起初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热血沸腾起来,认为自己理应对他们表示一些敬意。

    但问题是,当他仔细阅读过传单上的口号,顿时心凉了半截,变得一脸囧囧有神起来——什么“一月光复沈阳、两月光复吉林、半年光复全东北”,“四万万同胞齐心协力,区区倭寇何足为患” ……几乎全是书生意气的大话和空话而已,宛如白日梦呓一般。除了自己骗自己之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行性!

    ——拜托了,你们好歹也是这个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就是要宣扬爱国精神,也不能满嘴跑火车吧!

    “……哎,这些传说中的进步青年啊,还真是跟我们那会儿叫嚣着灭日屠美的愤青一个样呢!”

    望着渐渐走远的游行队伍,王秋把传单揉成一团,随手丢开,“……不晓得接下来会不会烧日本车?”

    “……恐怕不太可能——如今的北平可没多少汽车,即使有的话,多半也不是美国货就是英国货……”

    金奇娜耸了耸肩,撇着嘴说道,“……就算他们有心纵火,又哪来的日本汽车可烧?”

    “……不管怎么样,咱们这次带来的日元钞票,恐怕是铁定花不出去了……”王秋摇晃着脑袋叹息说——如今虽然南京国民政府接连退缩,拱手揖盗,但民间的反日情绪却已经到了快要爆炸的疯狂程度。

    记得前几天有一次,索尼娅拿出日元钞票买东西的时候,就当场被无数满脸怒容的爱国青年给“惨无人道”地围观了,那场面看上去简直是差一点就要群起而攻之……亏得索尼娅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婆子,什么“汉奸”和“倭寇”的罪名,都扣不到她的头上,否则弄不好真的会被“锄奸”也说不定……

    幸好,王秋等人身边的美元、英镑、法郎和中央银行、交通银行钞票也多得是,还不愁没钱办货。

    然而,这一天的纷扰和闹剧,至此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在学生游行队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居然又有一辆宣传车开了过来。只是跟一路喊口号的游行学生不同,这辆宣传车显得很沉默,只是让几个壮汉站在车厢上,不断地往外抛洒着纸片传单。而那些行人小贩在捡起来看过之后,却纷纷气呼呼地朝着传单上吐唾沫,并且丢在脚下狠命地踩……对此,感到颇为好奇的王秋同学,也拿了一张传单过来看,然后顿时明白其中的奥秘——喵了个咪的!这居然是汉奸文人在为‘华北自治运动’张目!

    “……卖国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出卖人民才是严重的错误。如果一块土地上的百姓归属别人管理之后,生活水平反而提高了,自由权益反而扩大了,那么这种领土主权的转移,不但不必反对,还值得欢迎……应当由先进的日本人对落后的中国进行全面的社会管理,一举实现中国的进步……”

    看着这份明显印刷得更加精密的传单上,那一排排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歌颂投降,批驳抵抗的文字,王秋没有念上多少,就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能写出这种玩意儿的家伙,这节操和脸皮恐怕都是掉得没法捡起来了……嗯?本文主笔:陆尔轩?!天啊,金大姐!这不是……你前夫的名字吗?”(未完待续。。)

三十一、重返上海

    “……所谓中日亲善,应由于道义,若仅言同文同种,尚难期待亲善,中日两国应以东洋古来之道义为中心,缔结亲善关系,西方文明以增进物质利益为根据,而东方文化则以道德为基础,中日接近,应基于东方文化……中日两国依照其旧时历史上运命,自觉为根本和平实质上负责者之责任,互相信赖对方,在友情谅解之基础上,实现平等互惠之提携,贡献於世界和平之确立……”

    “……从人民的角度看汉奸,和从国家的角度看汉奸,得出的结论很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有时候甚至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某些卖国求荣的汉奸,当然不耻于人类。但也有一些道德高尚的人担当汉奸,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升官发财,而是为了减轻人民的痛苦,作为抵挡日本人欺压中国人的缓冲器……”

    “……这样的汉奸非但没有犯任何的错,而且还是真正伟大的英雄。他自己不惜把私人名誉丢下地狱,为的是减轻老百姓的痛苦。反过来看,有些英雄却拿着千百万无辜人民的性命做赌注,在毫无希望的战争中坚决不投降,只是为了讨好自家主子,从人民利益的立场来看,这些所谓的英雄,才是真正的罪人……”

    “……空喊抗日就是不民主不自由,全国只有一个抗日的声音,那是独裁,是**,我们需要曲线救国!那些支持抗日的人都是被洗脑了,应该送进精神病院……”

    ……

    “……一派胡言!实在是一派胡言!真是把良心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看着前夫陆尔轩教授在传单上给日本侵略者“华北自治运动”写的辩护言辞。金奇娜顿时只感到一团怒火直窜上脑门,额头上一根根青筋直跳。“……这个喜新厌旧、抛妻弃女的人渣!当初抛弃咱们母女倒也罢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连民族大义都能不要!他就是这样教书育人。教导出一群小汉奸的么?”

    “……我倒是奇怪他为什么不用笔名。”王秋有些困惑地问,“……这年头哪有文人用真名写作的?”

    “……咳咳,据我从北平这边一些熟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这位陆先生如今已经不在北大当教授了,而是跑到通州去当上了官。至于为什么不用笔名——这可是政府文告啊!怎么能用笔名?虽然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伪政府,但各种规矩都是差不多的……乾隆皇帝会在圣旨上自称‘十全老人’(乾隆的笔名)吗?”

    胡德兴总政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对金奇娜解释说。“……哎,说起这位陆教授,在北平也算是奇人了。居然公开宣扬什么‘性解放’,不要脸地说什么‘要**不要打仗’,还在课堂上传看男女交媾图。结果立即激起轩然大波,被舆论界骂成是不知廉耻的放荡**。职位也一直卡在副教授升不上去……再加上冀东地区大汉奸殷汝耕的笼络和收买。他在今年夏天已经从北大辞了职,专心去给那帮汉奸当笔杆子……”

    ——王秋和金奇娜一时间不由得面面相觑,听得囧囧有神:陆尔轩教授,你该不是从越战时期的美国穿越过来的吧……不知这家伙除了乱搞男女关系之外,还有没有吸毒品、弹吉他、留长发和大胡子的喜好?

    倒是杨教授似乎对美国越战时期的嬉皮士颓废文化不太熟悉,故而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金奇娜的肩膀,安慰说道,“……金女士。请镇定,像这样的汉奸丈夫。确实是早些离了为好!不然日后还不知会怎样。

    唉,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那些反动腐朽文人的道德节操,好像一直都是完全没有下限的,无论他们的嘴上说得如何悲悯众生,其实却永远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主宰,把别人看成是无知卑微的蝼蚁——在咱们那会儿,都有人公然宣称‘创造和领导着文明的,历来就是少数知识贵族而不是人民大众。公众只有强大的破坏力。’在他们的观念中,女性最好主动去卖淫,这样权贵就不会强奸了;贩毒最好合法化,这样警察就不会**了;穷人最好去睡大街,这样地产商就不会强拆了;游击队最好不抵抗,这样皇军就不会屠杀了……记得在伊拉克战争的时候,咱们那边有个北大教授也写过类似你前夫的文字……”

    “……哦,那个我还有印象,是‘假如有来生,当兵只当美国兵。假如今生注定死于战火,就作美国精确制导炸弹下的亡灵。’北大一个姓焦的教授写的,那种职业带路党的口吻,听着就让人想要呕吐……”

    王秋脸色古怪地说道,“……可惜,这些极端右派卖国贼的诗歌固然听着逆耳,有些冒充爱国的左派诗歌听着也恶心,记得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有个山东的马屁精就写了首什么‘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纵做鬼,也幸福……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真不知是在夸党还是损党。”他摊了摊手。

    ——总而言之,中国的文人墨客,似乎自古就很有一些抖m倾向——当权者越是对他们宽容和蔼,这帮人就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造谣,无视权威,践踏法度,为所欲为;当权者越是对他们刻薄暴虐,大兴文字狱,他们就越是奴颜婢膝,阿谀之词如滔滔流水般不绝,甚至把当权者吹捧为“圣君”……

    放到如今这个日寇入侵,民族危机的年代,在举国上下抗日救亡大潮风起云涌的时刻,就有许多中国文人硬是逆流而动,被日寇的铁蹄践踏得满心欢喜,m属性发作,居然为日本侵略者高声唱起了赞歌——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就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汉奸文人之一。此外还有胡兰成、张资平……后世名声卓著的胡适,在汪精卫的忽悠之下,也曾经迟疑和摇摆过一阵子。不过最后总算是勉强把持住了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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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跟这么寥寥几个无节操文人相比,另一个为侵略者叫好的群体,还要更加庞大得多——在前门楼子的古玩市场淘宝完毕之后,带着一副不知真假的梁楷所作《六祖伐竹图》,以及一个乾隆年间的粉彩九桃天球瓶,王秋招呼众人随意找了间茶馆。喝茶吃点心暂时休息,顺便感受一下老北京特有的茶馆文化,却愕然听到邻桌那一群提笼架鸟的前清遗老遗少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赞颂着“他们的满洲国”、“圣明的皇上”、“大清江山复兴有望”……唉,谁让这老北京原本乃是几十万八旗子弟们的世代聚居之地呢?

    因此,如今虽然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北京的茶馆里却依然到处可见留着辫子的遗老遗少们——满清王朝虽然早已轰然倒塌。但这些八旗子弟们纵然没了铁杆庄稼。也依然在这四九城里苟延度日——瞧着这些大辫子们谈论“满洲国”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王秋同学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就好像在后世看到烂大街的“辫子戏”一样……唉,怪不得“辫子戏”日后会在世纪末的中华大地如此盛行,原来根子出在这儿啊!

    当然,虽然这帮祖祖辈辈坐吃俸禄无所事事,自从大清灭亡之后就越混越惨的八旗子弟们,把几百里之外的“满洲国”想象得如此美好。但事实总是残酷的。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天国……这个所谓“五族共和”的“满洲国”,即使在庙堂里摆上了一位满清的末代皇帝。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满人的国度”!

    譬如,作为一名正牌的郡王家格格,金奇娜,或者说爱新觉罗.奇娜女士,就听得忍不住冷笑起来。

    “……呵呵,满洲国?我们满人的国家?!开什么玩笑!这帮子北京的八旗子弟啊,真的是应该到满人旧都赫图阿拉城旁边的抚顺万人坑去看一看,努尔哈赤的子孙如今究竟在过着什么日子!”

    她语调无比刻薄地讥讽说,“他们大概还巴望这日本人能够花费巨资重新恢复八旗制度,无偿供养他们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整天吃白饭提笼架鸟喝茶溜达的八旗子弟……拜托,大日本帝国入侵中国是为了扩张土地和掠夺资源,而不是来搞慈善救济事业的!日本人自己都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可过呢!”

    ——虽然在离婚之后独居上海,但金奇娜跟辽宁抚顺的娘家之间,还是断断续续地保持有一点联系,隐约知道在日本人占领东北三省之后,从那片黑土地上建立起来的“满洲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胎。

    表面上看,日本人确实是抬出了前清的末代皇帝溥仪作为“国家元首”,还有一帮满清的遗老遗少作为陪衬……但问题是,首先,这个“国家”的内政外交和国防事业,统统都在日本殖民者的全权操纵之下,溥仪皇帝不要说掌握国家大政,甚至就连自己的婚姻家庭都做不得主。其次,被日本人抬出来妆点门面,在生活地位上享受特殊待遇的满人,满打满算也就是这么屈指可数的一小撮亲日派满清贵胄而已。

    至于东北三省的普通满族人,还有那些不够亲日的满清贵胄,可没有感受到“昨日重现”:既没有恢复八旗制度,更没有旗人的“铁杆庄稼”,甚至没有剃发留辫,怎么看都找不出什么跟前清的共同之处。

    ——在伪满洲国“五族协和”的社会体系里,日本人自然是第一等,被日本统治了半个世纪的朝鲜人算是第二等,而本地的满人、蒙古人、汉人这些原住民统统都是第三等,即“满洲人”,则同样都是被压榨和歧视的对象,毫无差别……就如同在昔日的北美“新英格兰”殖民地,来自宗主国的英国人自然是第一等,其他欧洲国家的白人是第二等,而印第安人原住民无论属于哪个部落,都是最低贱的下等人一样。

    “……我的老家抚顺,也就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个都城赫图阿拉。乃是满族的龙兴之地,起码八成人口都是满族人,颇有不少满族老姓大家族的后代。虽然距离北京的权力核心很远。但地位还算尊崇。不过等到大清覆灭之后,在张作霖、张学良两代大帅的治下,抚顺的满人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很严重的歧视。

    如今张学良少帅被日本人赶跑了,溥仪皇帝又被迎回来复辟了。抚顺的乡亲们原本以为日子能过得更好,谁知秋天交的公粮翻了三倍不说,乡下的每个村子还都有满人被日本人抓去服劳役,有的挖矿山。有的修要塞……平均五个里面就有四个回不来,不是被活活累死饿死在工地上,就是在完工之后被日本人活埋灭口。光是姓爱新觉罗的就死了几十个!家族里有几个老人实在气不过,跑到长春去告御状求情,可是长春那位‘康德皇帝’(溥仪在就任满洲国皇帝之后的新年号),却对日本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金奇娜幽幽地说道。语调中满是浓浓的嘲笑和讥讽。“……真是想不到,北京的八旗子弟居然还会盼着这样的‘好日子’?难道这帮家伙以为日本人会给他们发铁杆庄稼(满清的旗饷)?”

    “……有什么办法呢?正所谓距离产生美啊!”王秋耸了耸肩,“……记得在刘慈欣的小说《三体》里面,就连企图灭绝人类的外星入侵者,都有一帮地球‘人奸’愿意自费带路呢,更别提如今的日本人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这个国不爱你,难道换一个国就会爱了?”前满清格格金奇娜点了点头。同时用略带怜悯的眼光,看了看邻桌那几个还在为日本人唱赞歌的遗老遗少……

    她很清楚。眼前这些拼命作死的八旗子弟,恐怕没法再得意多久了——中华民国是在满清王朝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北洋军集体反叛也是满汉矛盾总爆发的表现之一。因此从辛亥革命开始,整个中国社会原本就一直普遍洋溢着强烈的排满情绪,只是因为岁月流逝,沧海桑田,这才渐渐淡化了一些。

    然而,眼下随着日本侵略的步步深入,民族危机的日渐加剧,全国上下针对“卖国满人”的民族排斥情绪,要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抗日救亡思潮一起再次爆发出来,出现一系列面对满人的暴力袭击和普遍歧视。那时候,许多满人都会不得不隐瞒民族成分,改成汉姓汉名,不敢承认自己是满族……

    而在此期间,日本侵略者从来没有给他们撑腰的意思,更没有真正地把他们看得比汉人高出一等。

    可这又该去怪谁呢?人若是自己作死,就一定会死啊!

    “……似乎……该回上海去了呢!各种古董都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吧!”

    金奇娜望着窗外飘落的金黄秋叶,突然对王秋提议说,“……我在八月底预先交到报社和杂志社的连载稿子,如今已经被刊登得差不多了,我得把在北平赶的稿子送过去。而小杏贞也应该回去上学了……更何况,在我看来,若是论收集物资,除了古董珍玩之外,其它的东西应该还是在上海采购起来比较方便……”

    ——————————————

    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沉的,上海的沪宁车站外,密密麻麻地停满了人力车、马车和汽车,人力车夫们都坐在踏板上,等着出站的旅客。还有前来迎接亲友的人们,举着牌子在车站里翘首以盼。把这座饰以大理石廊柱和拱形门窗,构筑精美,气势雄伟的四层红砖楼宇,一时间挤得满满当当。

    然后,在站台人员声嘶力竭的呐喊之中,伴随着呜呜的汽笛声,一列从北平开来的火车隆隆进站。德国产的蒸气火车头下面,钢制的曲轴和连杆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带动着红色的车轮缓缓前行。在靠近月台的那一刻,大团的蒸汽突然从火车头上喷发出来,一时间让整个月台笼罩在白雾之中。紧接着,各处车厢的门相继被打开,戴金箍帽的列车员拿着小旗子先跳下来,然后是扛着包袱和行李的旅客们……

    金奇娜拖着一只小箱子,缓步走出头等车厢,再一次来到这上海滩的街道上。

    车站的大门外细雨蒙蒙,那街道上行驶的黄包车和雪铁龙轿车,还有商店里挂着的月份牌,咖啡馆里摆设着的留声机和老式收音机,以及旗袍女子的曼妙身姿,无不显示出一种大上海的怀旧氛围。

    不知为何,再次看到这熟悉的一切,她竟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定是我在北平待得太憋屈了。”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拖着女儿,在几位穿越者的护送下走出车站,准备在返回寓所之前,顺路看看《三毛流浪记》漫画集在几家书店里的销售情况……

    而与此同时,远在江西的八万中央红军主力,却挥泪告别了“红都”瑞金,踏上了漫漫的长征之路。

    ——时代的车轮,又一次开始了轧轧的滚动……(未完待续。。)

三十二、危机的发端(上)

    1934年10月,江西南部,瑞金县,叶坪乡。

    金秋十月,金盏菊在墙角开得兴盛,清晨的朝露还沾在娇嫩的桔黄花瓣上,闪出水晶般的光泽。

    明媚的秋光下,这座位于群山环抱之中的“中华苏维埃国”红色首都,依然是那么气势非凡——宽阔的红军广场,高高耸立的红军烈士纪念塔,建筑讲究的红军广场检阅台,还有烈士亭、博生堡、公略亭(纪念早期红军烈士黄公略)……各具建筑特色,内中有许多精美的花格雕刻图案,既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建筑物的政治含义,又充分反映了精致优美的客家建筑风格,看了就让人不由得想要感叹和赞许。

    而最让游览者感到肃然起敬的,则要数那座红军烈士纪念塔。纪念塔主体部分形如炮弹,高约13米。塔身正面朝西南,从上到下嵌着七块方形青石板,青石板上阴刻着“红军烈士纪念塔”七个大字。塔体由砖石垒筑,外表粉刷了水泥砂浆,并在砂浆表面嵌有无数小石块。塔座为五角星体,全由红条石垒砌,五角之间,建有登座的台阶,阶梯5个,均为9级,面宽约1米,用红条石砌成,从地面5个方向,可直通塔座台面。阶梯两旁还装饰着约0.7米高的石柱,在塔座四周立有10块碑刻……

    上述这些富有政治意义的建筑,让原本掩映在莽莽丛林之中的叶坪村,隐约有了作为一国之都的气势。

    ——虽然工农红军真正入主这片土地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久。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年岁月里,年轻的中国**人,就已经用他们蓬勃的朝气。给这片停留在中世纪的穷乡僻壤,带来了一**新时代的冲击:

    第一批军事工业,第一座现代化银行,第一座造币厂,第一座印刷厂,第一所邮局,最早的土地改革。最早的红色货币,最早的一批生产合作社、消费合作社、粮食合作社、信用合作社……

    然而,在党中央的一系列决策错误。和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绞杀之下,这一切终究还是被画上了句号。

    在之前的整整一年反围剿战斗中,中央红军节节失利,损失惨重。地盘越打越小。截止到9月下旬。中央红军的控制区已经仅存瑞金、会昌、长汀等几个县。而国民党军队又即将要发动最后的总攻击。

    至此,党中央领导人集体决定,鉴于反围剿战斗已经基本绝望,故而放弃中央苏区,实施战略转移。

    ——1934年10月上旬,**中央和红军总部悄然从瑞金出发,率领红一、三、五、八、九军团连同后方机关共八万六千余人离开江西中央苏区,向湘西进发。开始了悲壮的、前途未卜的漫漫征程。

    一队队穿着灰军装,戴着八角帽的红军战士。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红都”瑞金的景色,随即转身踏上了漫漫长征之路。而苏区各个村落的男女老少,则纷纷来到村头、河边、山岗和大道上,默默流泪送别红军,祝福他们早日胜利归来……按照当时党中央的乐观想法,这一次主力红军仅仅是作短暂的战略转移,在引走了蒋介石的主力部队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打回来,而不是一去不复返。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距离红旗的下一次插上瑞金城头,还要再熬过十五年的漫长岁月……

    ——当然,这只是本时空原有的历史轨迹……而如今却有一群彪悍的穿越者乱入其中,即将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另一支国民党的重兵集团,也在对江西景德镇一带,闽浙赣苏区的红十军发动围剿。为了消灭这支距离南京和上海更近的红色武装,国民党动用了大量的兵力,同样采取“稳扎稳打,碉堡推进”的战略,以横峰和葛源为合围中心,从四面八方围攻方志敏同志领导的红十军。

    为了支援势单力孤的方志敏同志,在此之前的1934年7月,党中央就派遣红七军从中央苏区出发北上。并且于10月在德兴县重溪乡与红十军会师,共同组成红十军团,由方志敏率领着他们坚持战斗。

    但问题是,跟国民党数十万大军的铁壁合围相比,中央苏区派出的这点儿援军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久之后,随着战局的进一步恶化,方志敏也不得不率领红十军团实施战略转移,离开根据地继续北上皖南,企图骚扰蒋介石的江浙腹地。只留下一个红三十师及各县游击队,在根据地坚持斗争。

    至此,中国工农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作战,基本宣告失败,中国南方的各处红色根据地相继丧失,给年轻的中国工农红军和刚刚起步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几乎造成了毁灭性的沉重打击。

    而取得第五次围剿胜利的蒋委员长,则踏上了他一生“剿匪”事业最为辉煌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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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南昌东湖,百花洲,蒋介石的南昌行营

    徐徐秋风吹过东湖的水面,激起粼粼的波光。在这湖光山色的掩映之间,江西省公立图书馆的门前却不见翻书苦读的文人学子,反倒不断出入着杀气腾腾的戎装将领,以及执勤巡逻的军警特宪。

    ——事实上,这座占地3300平方米,气势宏伟的省公立图书馆落成仅两个月,就被刚刚结束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军阀的中原大战,便亲临南昌策划指挥“围剿”工农红军的蒋介石占用。

    从此,省公立图书馆成了“海陆空军总司令南昌行营”。馆员们不得不将馆内藏书运到别处堆放,腾出洋楼给蒋介石使用。之后。蒋介石还在楼顶架设了省内第一座广播电台———南昌行营广播电台。

    此时此刻,南昌行营广播电台之中,一个软绵绵的女声正在诵读出连番的捷报:“……各位听众……据中央通讯社消息。即日前我军收复广昌之后,今日我英勇战士……兵锋直指瑞金……大胜赤匪彭德怀部,击毙赤匪……”而南昌行营的会议室内,则是一派将星云集的景象——数十名“党国重将”刚刚从“剿匪”前线赶来赴会,因为好不容易有了几个胜仗作为底气,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兴致盎然的得意模样。

    就连主持这一次军事会议的蒋介石总司令,也颇为难得地在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过去的一年之中。亲自坐镇于南昌行营,指挥南方“剿灭赤匪”事宜的他,在连续遭受了四次惨重的失败。并且被国内舆论压得喘不过气来之后,如今终于依靠“结硬寨,打呆仗”的堡垒战术,熬过了敌人最凶猛的反扑。杀进了赤匪的核心腹地……眼看着胜利已经指日可待。几乎是触手可及了。

    因为前线战况节节胜利的缘故,这一次会议的进展极为顺利,在一番歌功颂德和彼此表决心之后,到了傍晚,会议便结束了,各部将领随即各自返回前线,准备部署最后的总攻击。而日理万机的蒋委员长,却暂时还无法放松下来——当最迫切的军事问题结束之后。他又不得不考虑各种千头万绪的政治问题。

    眼前即将走向穷途末路的赤匪,虽然是他最为憎恨的对手。但蒋委员长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真正把他两次赶下台的宿敌,可是江浙财阀和汪精卫、李宗仁那一票“党国同仁”!(之前他曾经两次被逼下野。)

    因此,即便是在眼下所谓“蒋主军、汪主政”的政局分划中,他也必须要分出更多的精力专注于政治,身在南昌行营,眼睛却盯着南京国民政府,时时担心着行政院院长汪精卫会不会再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起来,蒋介石这个最高领袖的地位,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稳固过。他那个七拼八凑起来的南京国民政府,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而他的敌人更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遍及当时中国几乎所有的社会阶层。

    ——世人皆知,蒋氏起家于黄埔军校,但严格来说,十年之前的蒋中正,可是在上海玩金融欠了一屁股债,才灰溜溜地逃到广州来。一无兵,二无财,身为区区一介校长,又能有多大威风?若是仅仅依靠身为校长,就能让军校生惟命是从,又为何不见昔日保定军校、云南讲武堂的校长们“闻达于诸侯”!

    亏得他在国民党内多少有些资历人脉,又依靠“中山舰事件”和“党务整理案”,逐步控制了第一军,这才算是有了起家的本钱。但是跟汪精卫、胡汉民、李宗仁等一干党国大佬,甚至是陈独秀这个“赤匪魁首”相比,蒋某人的力量依旧很单薄,即使是他手中的第一军,也谈不上百分之一百的可靠。

    蒋介石个人命运的第一次飞跃,开始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当时,上海的国际金融家、江浙财阀和买办阶级,为了镇压愈演愈烈的革命狂潮,选择了蒋介石作为打手。蒋介石则毫不犹豫地用一大批**人的头颅,向这些反动势力集团缴纳了一张血淋淋的“投名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南京国民政府。

    但问题是,蒋介石这家伙实在是一条狼崽子,本性就是“得志便猖狂”,翻脸比翻书还快。江浙财阀们还陶醉在剿灭赤色分子的喜悦之中,就发现自己被某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给狠狠咬了一口——从1927年5月开始,由于从上海滩诸位大亨那里弄到的钱不够花,胆子越来越肥、胃口越来越大的蒋介石同志,索性用上了无赖手段,学习闯王李自成的“先进经验”,肆意罗织罪状,派兵到处绑架、逮捕银行家和资本家,对他们“拷掠追饷”,一时间弄得上海滩十里洋场上人人自危。当时有一位在中国的澳大利亚观察家查普曼,在报纸上如此报道说:“……有钱的中国人可能在他们的家里被逮捕。或者在马路上神秘地失踪……大富翁竟被当作‘**员’遭到逮捕!……近代上海在任何政权下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怖统治……”

    很显然,“被共党”这一招数,蒋介石和他的部下们实在是玩得很上瘾。以至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刚过一个月,工人纠察队的血迹未干,就在上海滩搞出了这么多“红色资本家”来!

    对此,上海滩的大亨们真的很生气,后果也真的很严重——那些大亨们一致认为,蒋介石这个小瘪三实在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们给你钱。是要你给我们打工的。如今你羽翼未丰,就敢反过来咬我们这些老板一口,以后若是真成了气候。那我们还哪里有活路?!所以非得要给你一个最深刻的教训不可!

    于是,在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仅仅四个月之后,蒋介石就发现似乎快要轮到自己被清洗了——在上海滩大亨们的串联和资助之下,汪精卫、李宗仁、白崇禧、冯玉祥等诸多党内实力派联手向他发难。声称当前分裂的国民党南京、武汉两派如果要统一。首要前提就是蒋介石下野!就连他最信任的部下何应钦,也选择了倒戈相向,而那些黄埔系学生们所谓的忠诚,在上海滩大亨的银弹攻势下更是不堪一击。

    为了避免自己死于一场兵变,蒋介石不得不黯然返回老家浙江奉化。之后更是好一番伏低做小,甚至顶着骂名毅然抛弃妻子陈洁如,迎娶宋氏财阀的小姐宋美龄,这才再一次争取到了江浙财阀的支持。成功地卷土重来,再一次控制了南京国民政府。之后。他又通过发动“二次北伐”打垮了张作霖,彻底埋葬了北洋政府——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内,蒋介石就实现了从上海滩小瘪三到全中国最高领袖的华丽转身。

    自古以来,中华之得天下者,似乎还从未有过如此之快的速度!莫非蒋氏真是天命之子?

    然而,最终导致蒋家王朝覆灭的祸根,也从此埋下——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啊!

    因此,即使蒋介石登上了“中华第一人”的宝座,也还是感觉处处不顺——党内的元老依然对他这个小字辈面服心不服,不断地密谋着各种的反蒋运动;各路军阀对他这个总司令也是阳奉阴违,即使用“以军事解决西北,以政治解决西南,以外交解决东北”的办法,打赢了中原大战,也还远远谈不上一统天下;而且,曾经被他用屠刀杀得血流成河的**人,也拿起了武器,让他一生的噩梦从此拉开了序幕……

    更要命的是,日本在前一年并吞热河,虎视华北,其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全国抗日的呼声使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蒋介石相当被动。一纸《塘沽协定》以承认日军对东三省和热河的占领为代价,换来了中日暂时的休战,但却使蒋介石坐实了“国贼”之名,被淹没在全国上下的一片骂声中。

    说穿了,蒋介石之所以会落到这等尴尬的境地,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被“中华第一人”这个金字招牌给迷花了眼,没有吸取昔日冯国璋大总统“进京坐火坑”的教训,更没有发现在自身根基没有夯实的情况下,就贸然谋求中央政府的大义名分,其实只会把自己推进火坑——如果他此时的身份并非全国领袖,而是孙传芳那样的“东南五省联帅”,操作空间就能灵活得多了,又哪里需要承担对日妥协投降的罪责?

    然后,在内忧与外患之间,蒋介石始终坚持“攘外必先安内”——在他的心目中,无论日军再怎么强大,英美列强也不可能让日本独霸中国,最多就是丢失几个省份而已,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如果日本能担保中国本土十八行省的完整,则国民政府可同意与日本协商,或可在不损我国尊严之前提下让出东北……日本终究不能作我们敌人,我们中国亦究竟有须与日本携手之必要。”所以,外患不过是疥癣之疾。

    但“赤匪”的性质就不同了,这是一场极少数富人对绝大多数穷人的战争。当穷人是没有组织的一盘散沙时,问题还不大,但当组织能力超强的**,将绝大多数穷人唤醒并组织起来时,这简直就是一场不可能苏醒的噩梦!因此,“赤匪”的内忧才是心腹大患。他宁可投降日寇,也不可对赤匪妥协!

    可惜,让蒋介石感到恼火的是,似乎大多数党国要员都不能理解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苦心,对他的对日妥协策略横加指责。甚至于他的大舅子宋子文都跳了出来,公开主张抗日优先,更认为“赤匪”问题只能从政治上解决,从而博得舆论一片叫好,却将自己陷于屈膝卖国的境地中,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幸好,眼下第五次围剿的胜利已是指日可待,只要消灭了赤匪,后方的那些“小人”自然也不足为虑。

    除此之外,如今同样让蒋某人感到十分闹心的,还有上海滩的那一干进步文人。(未完待续。。)

三十三、危机的发端(下)

    民国时代虽然黑暗动荡、民不聊生,但在思想和文学上,却是一段百花齐放、名人辈出的黄金时期。

    那些民国的文人或者说“大师”,通常都有着所谓“独立”的品格,性格或多或少有些怪异,说得难听些叫疯疯癫癫,说得好听点就是狂放不羁——晚清民国的混乱局面,还有中国传统文人“傲诸侯而慢公卿”的风骨,都是铸成这群人意识品格的重要因素——让很多黑白两道大佬,尤其是政治家们颇为讨厌。

    比如说,此时的蒋介石委员长就一直感到难以理解,为什么如今他已经成了全国领袖,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敢在报纸上公然骂他——难道不是应该一个个歌功颂德、马屁如潮、山呼圣明才对吗?

    但上海滩的文人们可不这么想,民国这些年来,他们早已看惯了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当年的段祺瑞总理何等威风八面,如今还不是泯然众人矣?昔日的吴佩孚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一朝兵败之后,如今还不是只能下野做寓公?你蒋介石又有何德何能,对国家对民族有何功勋,居然敢奢望坐天下一辈子?

    反正这蒋某人指不定哪天就下台了。所以,甭管他如今头上挂着多少官衔,该骂的时候还得骂!

    结果,让坚持对日妥协,“攘外必先安内”的蒋某人感到万分恼火的是,几乎是从“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开始,无论他如何封禁抗日言论。发动文化“围剿”,查禁进步书刊,迫害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又反复诉说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声称:“……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训练不如人,机器不如人,工厂不如人,拿什么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顶多三天就亡国了。”“……中国亡于帝国主义,我们还能当亡国奴。尚可苟延残喘;若亡于**,则纵肯为奴隶亦不可得。”一会儿声色俱厉地呵斥:“……奢言抗日者,杀无赦!”却还是得不到半点谅解。全国上下的抗日救亡运动依然愈演愈烈。很多曾经为他在“四一二”血腥清党而叫好的铁杆右派知识分子。此时也都转身破口大骂他“媚日”、“卖国”,甚至高喊“反蒋抗日”……这让他不由得产生出一种举国上下尽是共谍的错觉……

    ——老蒋忘了一件事,极端右派往往也是极端民族主义分子,他们之所以愿意支持蒋介石。是希望扶植一个能够对内镇压底层人民。对外打出国威和军威的拿破仑,而不是一个只会耗子扛枪窝里横的衰人!

    举例来说,德国纳粹党固然**不假,但有哪个纳粹党敢公开支持美英法等国把德国变成殖民地?

    很显然,蒋介石剿共屡败,对外投降的拙劣表现,让渴望重振中华雄风的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这样一来,左派嫌老蒋反动。右派嫌老蒋无能,蒋介石这个最高领袖。一时间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总之,早在前年的“一二八”事变,十九路军进行第一次淞沪抗战的时候,上海滩的诸多爱国民主人士就发起组织“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一起指日为誓,“但愿生前不做亡国奴,死后不做亡国鬼”,呼吁国人“如果畏缩退避,恐仍未能保得身家财产,不如一起奋勇向前,抗战救国”。高呼抗日,痛批老蒋。

    上海战事结束之后,宋庆龄、蔡元培、杨杏佛、史量才等著名文人又发起“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运动,一边利用他们的崇高声望,积极营救被捕的爱国民主人士,一边公开发出号召,反对蒋介石不顾民族危亡而进行的“剿匪”内战。随后,宋庆龄更是在上海领导召开了“世界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委员会”远东会议,大骂特骂南京当局的对日妥协路线。就连在“四一二”事件中帮助蒋介石起草罗列“清共”名单,竭力主张血洗赤色分子的北大校长蔡元培,此时也痛感国土沦丧,内战连结,爆发出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爱国精神,思想日趋激进,因此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十分不满,进而又一次完成了从右派到左派的转变,从拥蒋变成了倒蒋,从**变成了通共……可见蒋介石这位“党国领袖”在当时的中国有多么的失人心。

    这些来自背后舆论阵地的小刀子,让身在南昌的蒋介石恨得牙痒痒,很想再来一次“四一二”,但偏偏又投鼠忌器——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是“国母”,又是自己老婆宋美龄的姐姐,动她的政治风险实在太大,几乎不亚于日本军官刺杀天皇……他之前刚刚一脚踢走了“奢谈抗日”的宋子文,将这家伙罢官赶回上海,就已经大大得罪了四大家族之中的宋家,如果他再杀宋庆龄,那么不但四大家族就此内讧爆发,南京国民政府就此崩溃,“孙中山继承人”的头衔就此彻底泡汤,连老婆也说不定都要再换一个了。

    而蔡元培身为北大校长,也是桃李满天下,人脉之广遍及全中国,动他的后果恐怕也不亚于当年的刺杀宋教仁……所以,鉴于柿子要挑软的捏,蒋介石最后派出特务刺杀了杨杏佛,用血腥手段暂时吓住了上海滩的进步文人,勉强压制了这一轮抗日运动——但这也让上海滩的进步文人,从此跟蒋委员长彻底决裂。

    因此,正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刚刚被杨杏佛之死吓得略微消停,但思想倾向进步的《申报》大亨史量才又跳了出来,先是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国民党政府的诸多政治和军事举措,把那些自视甚高的党国精英骂的狗血淋头。之后更是顶风发行副刊《自由谈》,刊登鲁迅等著名左翼作家的文章。使《自由谈》成为反对蒋介石“文化围剿”的重要阵地,让蒋介石一时间气得额头上青筋乱跳。

    说起来,这位敢于凭着一份报纸跟政府叫板的史量才老板。也是民国时代的一位奇人。

    ——史量才,名家修,江苏南京人,著名报业大亨。二十世纪世纪初中国最出色的报业经营者,从1912年就开始任《申报》总经理,从业之初就发誓“不为权力所吓倒,不为金钱所打动”。曾经以智斗袁世凯,抵制袁氏恢复帝制而闻名。作为上海的报业大王,史量才曾经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国有国格。报有报格,人有人格。三格不存,人将非人,报将非报。国将不国!”此外。他还常对报社的工作人员强调:“……报纸是民众的喉舌,除了特别势力的压迫以外,总要为人民说些话,才站得住脚。”

    因此,他主办的《申报》从北洋政府时代开始,就以关注社会热点,敢于抨击时弊、揭露当局的黑暗统治而声誉雀起,被英国人誉为是中国的《泰晤士报》。在当时。《申报》乃是全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舆论威力非同小可。往往刊登一篇“雄文”,就能引发举国轰动。

    为了解决《申报》的舆论攻击,国民党当局先是试图用官帽子利诱,对史量才许以中山文化教育馆常务理事、上海临时参议会会长等职,但均无效果。于是又改用威逼,导致《申报》被蒋介石手令禁止邮递,停刊达35天之久,但史量才依旧拒绝屈服,反倒是蒋介石被各方压力逼迫得收回手令,允许《申报》复刊。

    随后,蒋介石让杜月笙陪同史量才老板到南京进行了一次会面,双方正式摊牌——为了从《申报》手中夺取社会话语权,蒋介石傲慢地沉下脸来直露底色:“不要把我惹火,我手下有一百万兵。”胆大包天的史量才却丝毫不怕与政府叫板,冷冷地回答:“对不起,我手下也有一百万读者!”至此,蒋介石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除此人,只是碍于前方战事紧急,为了防止后方发生变乱,一时尚未动手而已。

    但到了如今,“剿匪”前线进展顺利,“赤匪巢窟”瑞金已是指日可下,志得意满的蒋委员长自认为有了闲暇,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狠狠料理一番背后这些蹦跶得正欢的小臭虫了。

    为此,蒋委员长在这个夜晚秘密召见了他的心腹爱将,复兴社(即蓝衣社)的特务处长,戴笠。

    ———————————

    “……委员长,您深夜叫我过来,是否有什么急事?”

    戴笠一进门,便开口问道。虽然他的脸上略微有些风尘仆仆,但仪容服饰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此时,蒋介石正背着手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听到戴笠说话,他才慢慢转回身,但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慢慢地打量着这个后辈新锐,并且满意地看到对方的外观仪表全都颇为得体。

    审视了片刻之后,蒋介石抬手将一份几天前的《申报》递到戴笠的手里,上面满是各种反对内战,痛批政府,倡导抗日的评论文章,然后幽幽地说道,“……就在我党国将士鏖战赤匪的时候,上海那边像这样攻击政府的言论,可是颇为不少啊!看来是我过分专注于前线战场,却对文化战线有些太过于放纵了!”

    “……报告委座!此辈文人屡教不改、冥顽不灵,不知政府之苦衷,且多半思想恶化(赤化),居心叵测,故而我等对其小惩大诫已是无用,非得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不可!”戴笠急忙附和着如此回答说。

    “……是啊!这帮文人如何能知道,外寇不足为虑,内匪实为心腹之患,如不肃清内匪,则决不能御外侮!我们要以专心一致剿匪,要为国家长治久安之大计,为革命立根深蒂固之基础,皆不能不消灭这个心腹之患,如果在这个时候只是好高骛远,奢言抗日,而不实事求是,除灭匪患,那就是投机取巧……无论外面怎样批评谤毁,我们总是以先清内匪。为唯一要务,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本末倒置。先后倒置。”

    似乎是突然起了谈兴,又像是想要发泄这段时间在心中压抑的憋屈,蒋介石对戴笠唠唠叨叨了很久之后,才转入了正题:“……现在,你在上海那边布置的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对史量才动手?”

    “……报告委座,属下已经安排好暗杀小组,准备在其离开上海的时候。于乡下郊外动手,以避免出现意外干扰,并且减小社会影响……”戴笠答道。“……当然,如果委座希望尽快行事的话……”

    “……不必了,一切以稳妥为上,尽量做得体面点!”蒋介石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太急。“……唉,在上海这地方,做什么都要顾忌国际影响,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乡下动手更加妥当。就容他多活几日好了。当然,待到目标一死,就安排我们的人手改组《申报》,绝对不能再让舆论总是跟政府唱反调!”

    在最终敲定了刺杀史量才的事宜。给蓝衣社下达了执行令之后,蒋介石又话锋一转。意犹未尽地提起了上海诸多左翼作家的“通共罪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上海滩这些文人的思想赤化,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把这股不良风气给扭转过来,恐怕不是杀掉一个史量才就能实现的。所以……”

    蒋介石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除了史量才这个必杀的目标之外,上海滩还有其他一些不听话的文人,似乎也需要好好敲打一番。具体如何执行,名单上又该包括哪些人,我身在南昌,不是特别清楚,就由你们的人斟酌着办。当然,视其情节不同,未必一定要监禁或处决,只要稍微给他们一个教训即可,别把场面弄得不可收拾……在南京和两广,还有不少人正在等着揪我的错处……”他如此叮嘱说道。

    对于这个临时附带的小任务,满脑子思考着刺杀计划的戴笠,很轻松地就随口应了下来。

    —————————————

    几天之后,当戴笠安排的“史量才刺杀小组”得到“开始行动”的命令之际,蓝衣社上海办事处也收到了发动新一轮“文化围剿”的重要指示。于是当即就是一片欢呼:“……我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此时的蓝衣社不仅是一个特务机关,还是一个政治组织和社会团体。更要命的是,经过数年时间的腐化蜕变之后,蓝衣社已经满是人浮于事的冗员,三教九流之人充塞其中,当真是闹得乌烟瘴气。

    因此,发动新一轮“文化围剿”的指示一到,他们就立刻翻出了上海诸多作家的住址和各所书店的门牌号,准备拿出炮制“红色资本家”,“红色大地主”和“红色奴隶主”的精神,狠狠地捞上一把!

    嗯?具体怎么捞钱?当然是抓了人再等着家属过来送赎金,或者封了店再等着老板来进贡了。

    “……这个人虽然挺阔绰,但却住在法租界,想要抓他就得跟巡捕房和黄金荣打一声招呼。”

    “……这家书店不用查封了——因为生意太差,已经在上个月倒闭,现在那里是一家糕饼屋。”

    “……这个作家我认识,住在一个破烂亭子间里,没什么油水,从门缝底下塞一封恐吓信过去就行了。”

    “……诶?我记得上海滩这两年有个叫琼瑶的女作家,应该也挺有名的……”

    正当众人埋头圈定猎物的时候,却猛然响起了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怎么在这份名单上没有?”

    “……琼瑶先生?那个写言情小说《水云间》和《梅花烙》的女作家?她的作品似乎跟赤匪沾不上边啊!说起来,我还挺喜欢读她写的《天竺热风录》,真想不到唐朝的外交官居然这么厉害,能够‘一人灭一国’ ……呵呵,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在书里大骂负心汉,把小刘你这个花心浪荡子给得罪了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另一个人突然笑着答道,其他人也随即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有违妇德,影射最高领袖……这两条罪状难道还不够?嗯,还有抹黑上海社会面貌——你一定没看过她最新出的漫画《三毛流浪记》,那思想真是赤化得没话说……”看看众人似乎不以为然,那位小刘眼珠子一转,赶紧又补充说,“……这女人挺有钱!在南市有着好大一座房子,光是收房租就能赚翻了!”

    “……哦?是吗?既然这个琼瑶先生很有钱,那么就把她添到名单上吧!”其他人闻言终于动容,“……反正又不是要抓她杀头,只不过是关上几天吓唬一下,再敲一笔钱出来让弟兄们乐呵乐呵……”

    于是,就在民国女文青“琼瑶先生”金奇娜的不知不觉之间,一场可怕的风暴已经向她席卷而来……(未完待续。。)

三十四、惊爆危机(上)

    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11月,《申报》大亨史量才因胃病复发,驱车前往他在杭州的寓所秋水山庄疗养。11月13日傍晚,史量才在乘车返回上海途中,经过海宁县翁家埠附近,被戴笠指挥的国民党特务拦路狙击。幸亏戴笠手下的特务枪法奇差,连射数十弹无一命中,史量才与其家人趁机跳车逃跑。但因史量才身体不好,跑得也慢,最终仍然在附近一个干涸的小池塘旁边被特务堵住,头部被击中两枪后遇害。

    ——堪比《史记》作者司马迁的一代报业奇人,一位铁骨文人,一名正气君子,至此陨落!

    本来,以史量才的声望和地位,他完全可以躲过被枪杀的噩运,只要在UU小说稍微留点情,不要太顾及报纸的声誉,甚至只要“裤腰带松一松”,“送上门来的金钱该收就收”,就能非常体面地活下去,而且可以尽享荣华富贵。谁知他偏偏要做一个捍卫正义与监守良知的人,偏偏不畏死,最后真的当了烈士。

    如果说真理是上帝的化身,那么他就是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奉献给了上帝。这才是正牌中国文人的骨气和勇气。也只有像史量才这样的知识分子,才能毫无愧色地宣称:我们中国文人历来是敢于献身的!

    与之相比,后世那些吹嘘“反体制”的“公知”们,几乎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因此,章太炎先生在为史量才写的墓志铭中赞道:“史氏之直。肇自子鱼。子承其流,奋笔不纡。”“唯夫白刃交胸,而神气自如。”

    与此同时。新一轮“文化围剿”的风暴,也又一次在上海滩的文化界降临——得到了行动指示的蓝衣社特务们,卯足了劲儿地横冲直撞,无视一切法律法规,到处查封书店,查禁进步书刊,抓捕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这些是名气很大或者比较有钱的;给另一些左翼作家和文化工作者塞警告信——这些是名气不大又家境贫困的;还有很多右派知识分子也遭了池鱼之殃——因为他们名气不够大。却又有钱……

    至于那些看上去比较气派的书店,只要是没有过硬靠山的,更是一律统统砸毁没商量。连柜台上的钱都被搜刮走。甚至不少走街串巷的报童也遭了池鱼之殃,因为兜售进步刊物的缘故,被殴打得头破血流。

    短短几年时间,在权势与财富的侵蚀之下。蓝衣社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群忧国忧民的黄埔青年才俊了。

    ——蓝衣社。正式名称为“中华复兴社”,是国民党内部的一个非正式组织,因黄埔军校的蓝色制服而得名。最早起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由一些黄埔军校学生组成,他们认为日本侵华战争已经迫在眉睫,而国家依然内患积重、内乱不已。因此四方联络游说,联合国民党政权内的一群有志青年,结成社团,企图克服日本入侵危机、制止国民党腐化堕落。肩负起救党救国。抵御外侮的历史使命。

    蓝衣社成立之初,一度对内励精图志、纪律严明。在**成风的民国政坛吹入了一缕清新的气息;对外则是狂飙廉政风暴,锋芒所指贪官污吏、日寇汉奸。就抗日而言,东北义勇军的首领马占山是蓝衣社护送去外蒙古的,从而保留了东北抗日力量的火种。此外,蓝衣社还曾在长城与日寇血战,并且损失惨重。

    但问题是,正如同威名赫赫的中国龙组最终变成了失势官员的退隐地和“官二代”、“官三代”的挂名处,蓝衣社也在拥有了巨大权势之后迅速蜕变,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混了进来……

    当然,在1934年的时候,蓝衣社从整体上而言还远远没有烂透,还是一个很有战斗力的组织。但问题是,那些真正有干劲,愿意卖力,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不是加入了特务处,去华北跟日寇汉奸较劲,就是参加了别动队,带着新招募的大批“临时工”在各处苏区挥刀屠戮“匪区奸民”,制造各种惨案……至于留在后方大上海这个花花世界“享受人生”的家伙,就多半都是些没啥干劲,吃不得苦的大少爷了——“有活让临时工去做,捅出漏子让临时工背黑锅”,可不是我党的专利,而是沿袭了党国的故智……

    当然,在最初的时候,上海的蓝衣社还要镇压工人运动,跟中.共地下党中央斗智斗勇,尚且保持了一定战斗力。但很快,随着上海的地下党组织被全面捣毁,中央局仓皇逃亡江西,上海的蓝衣社就闲了下来。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进步作家之外,他们暂时没了值得一提的对手……于是就大大地放纵了起来。

    一部分“思想开明”的蓝衣社成员,开始胡乱折腾,不务正业,甚至公开抛头露面,什么事情都要掺上一脚——中医与西医之争,简体字与繁体字之争,农历与公历之争……硬是去掺合了不知道多少莫名其妙的闲事。至于那些“思想落后”的三教九流之辈,更是一心放在了捞钱大业上,什么贩毒、卖枪、绑票、圈地皮,差不多样样都来……把上海的蓝衣社,基本上折腾成了一个“很有学术范儿的官方黑帮团体”。

    这种乌烟瘴气的乱局,要到戴笠掌权之后,才会得到整肃,但戴笠此时还只是蓝衣社特务处的处长,专门负责刺杀之类的脏活,而且还做得不怎么利索——比如说刺杀史量才的时候,他就不知怎么地带出了一帮史上枪法最烂的狙击手,差一点儿闹到阴沟翻船的地步……当然,特务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嘛……

    由于上述缘故,蒋委员长的“略作警告”。就被上海的蓝衣社给执行成了“发财大行动”。很多并非“左翼作家联盟”成员的文人,只因家产殷实,也在这一轮“文化围剿”风暴之中不幸躺着中枪……

    其中。就包括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妇女解放旗手”,倡导女权和女性自立的“琼瑶先生”金奇娜女士。

    ——根据蓝衣社特务的打探,首先,此女从东北孤身逃来,公婆皆死,又被丈夫遗弃,在上海滩可谓是举目无亲。一无权势二无背景,动手并无后顾之忧;其次,此女拥有出租公寓楼一座。且房客多为外国阔佬,常见他们在十里洋场花天酒地、大肆挥霍……可见金奇娜本人的家产也应当颇为丰厚,很值得下手。

    更妙的是,她家位于上海华界的南市。隶属于国民政府上海特别市的地盘。随时可以进行搜捕——如果对方住在租界的话,那么为了防止引发外交纠纷,事先还要打通巡捕房的关系,恐怕会弄得很麻烦……

    ……呃?眼下还没有这个女人“通共”的证据?呵呵呵,你这问题真是太可笑了!拜托,我们国民党人一向是很有创新意识的,不仅能把雷达改装成鱼缸(抗战结束后,接收美军剩余装备时的真事)。而且连“红色奴隶主”这么奇葩的赤匪都能“发明”出来……难道如今还会发愁炮制不出一个“女赤匪”?

    于是,“琼瑶先生”金奇娜就这样上了蓝衣社的猎物名单。成为了一头即将挨宰的大肥羊。

    然而,金奇娜本人确实是既没权势又没背景,但在她的身边,却有着一群堪称杀伐果断的职业穿越者。

    更要命的是,这群职业穿越者的首领们,不仅是根正苗红的“赤匪”出身,而且行事作风颇为推崇暴力,讲究“要武斗不要文斗”,非常喜欢“用子弹说话”,甚至已经用直接和间接的手段杀了不下一亿人……

    结果,一场空前的灾难,被这帮特务们瞬间引爆。轰然降临在了蓝衣社乃至整个国民党政权的头上。

    ——因此,正当那位“地图开疆”、“日记救国”、“空一格”的“千古完人”蒋中正委员长阁下,坐在南昌行营的奢华起居室里,心花怒放地阅读着“史量才毙命”的喜讯和第五次围剿东路军先锋部队攻入瑞金的捷报之际,却不知属于他的那一颗死兆星,已经提前了数十年岁月,在他的背后冉冉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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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危机爆发的那一天,“琼瑶先生”金奇娜女士家中的一切,似乎还是都跟往常一样宁静。

    早晨起来,在阳台上稍事活动,又喝了一杯蜂蜜水之后,“琼瑶先生”金奇娜女士就抱着两个大大的牛皮纸文件袋走进餐厅,准备一边等着今天的早饭做好,一边利用这段空隙时间,抓紧处理一些读者来信。

    最近的这一段时间里,她的“文学创作生涯”,或者说“剽窃名作行动”,一直进行得很顺利。

    继那本描写了“史上最牛外交官”王玄策在印度“一人灭一国”壮举的《天竺热风录》,在上海滩文坛上一炮走红之后,“琼瑶先生”金奇娜又再接再厉,推出了下一部历史小说《汉朝与罗马》。在这部小说里,她主要描写了西汉后期,那位在西域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硬骨头外交官陈汤,与横越欧亚大陆漂泊到西域的古罗马克拉苏军团残部之间,爆发的一系列文明冲突与交流,以及东西方两个世界的碰撞……这个同样颇能体现民族自豪感的新颖题材,不出意料地又一次引起了轰动。而传说中安置了这批古罗马军团后裔的甘肃省骊轩古城,也成了上海滩中外读者们在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的对象。

    不过,看到一位本来写恩怨言情、家长里短的女作家,竟然向充满阳刚气概的历史军旅作品转型,在文坛之上自然也有不少酸丁趁机大加嘲讽,撰文痛批金奇娜是“牝鸡司晨”、“逆**常”……

    当然,金奇娜在后世网络上早已锻炼得脸皮奇厚,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嘲讽,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

    与此同时。深刻反映当时社会现实的漫画《三毛流浪记》,同样在寄售的书店里卖得不错,连鲁迅和巴金这样的文坛头牌大腕在读过之后。也都给出了不错的评论,让“琼瑶先生”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现在,意气风发的金奇娜女士,正在剽窃或者说“改写”未来一度很流行的历史军旅小说《朔风飞扬》,主要内容是描写盛唐的黄金时代,那段中国人最为扬眉吐气的岁月里,无敌的大唐雄师远征异域。威震波斯的英雄史诗……然而,古代中国人在文学作品中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并不能掩盖近代中国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苍白无力、忍辱负重——比如说。在一位青年学生读者的来信之中,金奇娜就读到了如下的抱怨:

    “……我最痛心的是在自己的国土内,居然任日人如此蛮横的不讲道理。这真是我们的耻辱。我已经不敢去走北四川路,因为那边酗酒滋闹的日本水兵。一向视中国人如鱼肉。倘使一旦狭路相逢,给你一个伤害,或竟把你一刀结果,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怕将来连说话的自由也要受外国人的干涉了……”

    “……虹口日租界那地方,我也一样不敢去啊……”金奇娜叹息着折叠起信纸,对桌边同样等着开早饭的杨教授说道,“……看看这个时代中国积贫积弱、洋人横行的惨况,再回想百年之后巨龙腾飞的胜景。还真是让我感到不胜唏嘘啊!同样的中国人,同样的土地。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呢?”

    “……有什么办法呢?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是罪孽,这个道理从来都没有变。”杨教授撇了撇嘴,“……我们这一代人固然不必面临革命先辈所处的那种悲惨绝境,但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职责。要是我们没能完成时代赋予的任务,中国就要遭到不幸。要是我们重蹈晚清时代的覆辙,自满自足,贪图自己疆域内的安宁享乐,渐渐地**堕落,对国外的事情毫无兴趣,沉溺于纸醉金迷之中,忘掉了奋发向上、苦干冒险的拼搏激情,那么,毫无疑问,总有一天我们会突然发现,晚清民国时代那些最屈辱的场面,竟然已经再一次在我们头上重演——更别提国内还有那么多人做梦都想给洋人带路,帮忙杀戮自己的同胞!”

    他有些愤恨地说,“……总而言之,任何一个畏惧战争、闭关锁国、贪图安宁享乐的民族,在其它好战、爱冒险的民族的进攻面前,肯定是要衰败的。忘记战争和革命,就等于背叛,等于自杀!”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战争,相反,他们对于战争的经验已经是太丰富了。”

    金奇娜挑了挑眉毛反驳说,“……从民国建立到现在,中华大地从南到北有哪一天不在打仗?护法战争、护国战争,直皖战争、直奉大战、北伐战争、二次北伐、蒋桂战争、中原大战、国共内战……简直多得没法统计。就算是这号称乱世销金窝的上海滩,也是从江浙战争、北伐战争到一二八事变,不到十年就打了三场大战。如今这年月,真正一辈子没经历过战乱、没见过打仗的中国人,恐怕比熊猫还要稀少……”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你看,这边有个读者寄信过来,提出了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大概意思是:我们中国人打了这么多年内战,士兵们都是刀头舔血磨砺出来的。而日军自从干涉苏联革命、出兵西伯利亚结束以来,已经很多年没怎么打仗了,队伍里尽是一帮没见过血的新兵。可为啥在东北、在长城、在上海,我们的百战老兵纵然拥有几倍的兵力,也还是打不过日本人的菜鸟新兵呢?”

    “……这个问题如果说给蒋委员长听,他的回答一定是‘枪不如人,炮不如人’。但日本军队的普通步兵装备,其实并不见得就比这个时代的中**队强上多少。”杨教授答道,“……真正的缺陷在于秩序!”

    “……秩序?请具体说说。”金奇娜眨了眨眼睛,“……听着似乎很深奥,很有门道的样子。”

    “……秩序,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最重要核心规则,没有秩序就没有文明。在漫长的历史上,那些强大而不遵守秩序的种族,往往都败给了弱小但是尊崇秩序的种族。这就是不可动摇的天道——秩序战胜混乱!”

    针对这个问题,杨教授拿出了他在大学里教书的劲头,很有兴致地侃侃而谈起来,“……举个例子来说吧,我曾经在一部纪录片里看到过,非洲大草原上的黑人猎手,仅仅拿着简陋的长矛,凭着自己的凶狠气势缓缓逼近,就能把正在进餐的一大群狮子给统统吓走,然后从容夺走狮子嘴边的猎物。而貌似凶猛威风的狮子们,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那群更加凶残的黑人带着自己战利品归去,根本不敢有反击和报复的念头。”

    “……然而,像这样凶残可怕的非洲人,在世界强国之林中却根本找到不到他们的位置。当西方殖民者杀来的时候,他们干脆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比貌似温和软弱的印度人都要远远不如。为什么会这样呢?除了技术因素之外,就是因为强大而不遵守秩序的种族,打不过那些弱小但是尊崇秩序的种族!”(未完待续。。)

三十五、惊爆危机(中)

    “……同样的道理,在我们的时代,中东阿拉伯人的形象,是何其的野蛮与暴力,以至于一提起阿拉伯人,就会让人联想起宗教暴动、人肉炸弹和恐怖袭击。而另一边的欧洲人,却是被‘从摇篮到坟墓’的全面福利给养懒了骨头,整天忙着罢工、度假和开派对,世界大战时代的铁血精神似乎已经被遗忘一空。

    如此看来,在战火硝烟中锻炼出来的阿拉伯人,应该是能够在战场上很轻松地碾压欧洲人才对啰?

    可严酷的事实却是截然相反——像这样勇敢无畏却自由散漫的阿拉伯人,他们的国土资源被西方列强侵蚀,被美国驻军控制,他们的军队干脆连被驱逐出故乡两千年的犹太人难民都打不过!而如此慵懒的欧洲人,虽然已经风光不再,但就算是中国和美国,也没办法惦记着他们国土上的资源,反倒要跟他们达成妥协,才能联合开发西亚和非洲的资源与财富:这就是有组织跟无组织,有纪律跟无纪律之间的天壤之别!

    然后,再看看南美洲和东南亚,那些个贪图安逸、自由散漫的国家和民族,即使拥有丰富的资源、庞大的人口,也都无法以强国的姿态屹立于世界之林——比如说巴西政府,明明肾虚到连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都管不动,偶尔进一次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就得动员军队全副武装,坦克和直升机一起上,最后照样被毒贩大佬们k得满头包……却居然还好意思往脸上贴金。吹嘘自己是什么‘金砖四国’,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就算是蒋介石,也从来没有在南京发动围剿的丑事啊!你倒是让红军弄个南京公社出来瞧瞧?”

    一直讲到这里。杨教授才兴致盎然地转回了正题,“……放到民国时期,在几十年血腥内战中打出来的各路中**阀部队,之所以打不过以新兵为主的日本侵略军。那主要并不是勇气的差距,甚至不是武器的差距,而是秩序的差距!日本军队有科学严酷的新兵训练,有流畅完善的兵役补充制度。有源源不断的军工生产和后勤供应,有提供后备军官的各级军校和催人上进的奖惩制度,还有作为精神信仰偶像的天皇……

    当然。他们的参谋制度和军官选拔制度都很成问题(日本参谋比主将还厉害,经常假传圣旨、背着司令独自发号施令,打了败仗却要主将切腹背黑锅;日军士兵永远不能当军官,没有任何一条升职途径)。可中国的军阀部队又有什么?地盘是丢了拣。拣了丢,军队就像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蝗虫,招兵全靠进村绑人抓壮丁,什么预备役制度更是无从谈起,连武器弹药都得进口!就算底层士兵有些爱国热情,上面的那些军头大佬却是心思复杂得很。而且,日军好歹有统一的编制,国民党军队里面却分成中央军、晋绥军、西北军、滇军、湘军、桂军。各路川军,马家军……中央军里面还要分成嫡系和旁系。外加一个比正规军还能打的税警总团(宋子文的私兵)——有秩序的军队战胜无秩序的军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总之,一个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的民族,无论有多少优秀人才,也无法从整体上战胜一个精诚团结的对手。即使偶尔取得几次战术上的胜利,也会因为内部的掣肘而无法转化为战略上的成功……这也就是为什么‘个人太强,国家太弱,会很吃亏的’——不管是再怎么强悍的个体,也无法战胜一个强悍的集体啊!”

    “……呵呵,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唉,教授,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却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么一大通,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动笔回信了呢。”金奇娜女士笑着耸了耸肩膀,推开手边剩下的读者来信,随手捡起一份报纸略微瞄了几眼,顿时不由得惊呼起来,“……哟!今年秋天,上海这边的流感似乎闹得特别严重,按照报纸上的说法,光是一家医院就死了好几百人呢!呃……该不会跟你们的穿越有关吧!”

    放下刊登着上海秋季流感疫情的报纸,她用狐疑的眼神瞟了瞟正襟危坐的杨教授,并且回忆起了几位穿越者曾经在闲聊时跟自己提起的某些恐怖故事——比如用病毒武器轻松消灭了数千万古代土著之类……

    “……这个……谁知道呢?流行性感冒病毒这玩意儿,可是出了名的一年一变,甚至一季一变,根本做不出疫苗来。”杨教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不幸在金奇娜的眼神攻击中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如今在上海爆发的秋季流感,确实是可能跟我们的到来有关。”

    他略显沮丧地继续强辩道,“……但这年头医疗技术落后,流感致死的危险本来就特别高啊!比如说1918年发生的西班牙大流感,全世界有七亿人得病,死亡人数更是高达四千万,这难道也跟我们有关?”

    “……咯咯咯,好啦,杨教授。你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金奇娜伸手掩嘴笑道,“……我也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记得多给我带些感冒药过来……毕竟我家的杏贞年纪还小,抵抗力弱……”

    说曹操,曹操就到——“……妈妈,妈妈……早饭怎么还没好啊?贞贞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伴随着一阵带了鼻音的软萌呼唤,穿着连衣裙和小皮鞋的金杏贞,蹦蹦跳跳从楼梯冲下了来,熟练地以“飞扑”姿势投入金奇娜的怀抱中,只是同时却把粉嫩嫩的嘴唇撅得老高老高,上面足足能挂两三把油壶,好像在控诉着“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嘤嘤嘤……”。那撒娇的小模样儿,当真是萌得不忍直视。

    不幸中招的金奇娜,霎时间就被萌翻了——于是。闻着怀中萝莉的温暖香气,她好笑地戳了戳自家女儿鼓得好像包子的两腮,柔声说:“……贞贞,因为今天学校停课,你难得在家休息,我特意请傅太太给你做了黑森林蛋糕,所以开早饭的时间要迟一点儿……你若是肚子实在饿的话。就先吃几块饼干怎么样?”

    “……黑森林蛋糕?!哦!妈妈最好了!我最喜欢妈妈了!”金杏贞闻言立即破涕为笑,没出息地大声欢呼起来,抱住妈妈的脖子用力蹭着她的脸颊。“……嗯,那个……蛋糕还要多久才能好?妈妈?”

    “……啾——”金奇娜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应该就快了,我的小馋猫……”

    ——————————————————————

    与此同时。私奔出来的菜鸟地下党傅太太。正在公寓的厨房里,教导索尼娅政委如何制作黑森林蛋糕。

    ——虽然“黑森林蛋糕”这个名词听起来很有童话气息,貌似来自于格林童话的年代。但事实上,直到二十世纪初期,德国特产的黑森林蛋糕才真正出现并流行起来,此时还算是个稀罕货。若非傅太太乃是中西女塾的西式糕点天才,在眼下这会儿的上海滩,恐怕还真没几个厨师能做出这样的高级货。

    此时此刻。金家公寓楼的公共厨房长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工具和食材。而这些日子以来完全没啥存在感的菜鸟地下党傅太太。则得意洋洋地在“未来的俄罗斯同志”面前秀起了她的优越感。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未来同志”们展示的各种奇妙高科技,对历史与世事的深度剖析,还有各式各样广博的见闻学识,让原本还自诩为高学历的傅太太甚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这个名门闺秀出身、中西女塾毕业的“新式女子”,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成了穷乡僻壤的乡下丫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件“未来同志”不懂的事情,能够让傅太太显摆一下,自然让她感到得意非凡。

    “……黑森林蛋糕的一大特色,就在于它是不用面粉的。”傅太太套着一条围裙,把袖子捋得高高的,对索尼娅摇晃着小指头,“……这样一来,蛋糕里才不容易出现气泡,口感也会更加细腻绵密,明白了吗?”

    索尼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黑森林蛋糕不用面粉……诶?蛋糕不用面粉……那用什么?”

    “……当然是榛果粉和杏仁粉,还有可可粉,这样才够香啊。”傅太太捧起一大碗榛果粉、杏仁粉与可可粉的混合物,把它们倒进一只细筛子里,“……还得要仔仔细细地把它们筛过三遍,这样才足够细腻。”

    她小心翼翼地抖动着手腕,那认真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做祷告的基督徒。接下来又把水和糖加进蛋黄里,搅拌均匀后一股脑儿地灌入混合坚果粉中,最终搅拌成一碗浓度适宜的面糊。

    “……请把樱桃汁和樱桃酒递给我,亲爱的索尼娅同志……喂喂!你怎么又偷酒喝了!”

    傅太太一回头,就发现索尼娅正偷偷地把樱桃酒往嘴里灌,只得好气又好笑地抢下来仅剩的半瓶酒

    “……政委同志,这些进口樱桃酒是专门做蛋糕用的,在上海可是好难买到的哟!想喝酒的话,那边柜子里有的是女儿红和绍兴花雕!”傅太太一边气呼呼地呵斥着馋嘴的毛子女政委,一边把樱桃酒和樱桃汁倒进面糊里,再搅拌均匀。然后又往一碗蛋清里加了一点食盐,随即动手把蛋清打成泡沫,再把打好的蛋清倒进搅拌好的面糊里,但是只倒了约三分一就停止倾倒,转而继续手法轻柔地进行搅拌。

    “……蛋清泡泡不能一次倒完,而且不能搅拌过度,否则气泡就不足了。” 她耐心地搅拌一会儿后,才把剩下三分之二蛋清全部倒入。最后将这些咖啡色的混合液体倒进烤蛋糕的模具,又把模具推进了烤箱。而索尼娅则是眼巴巴地盯着烤箱,看上去好像恨不得跟着蛋糕一起钻进去似的。

    —— 但很遗憾的是。至少要等到一个小时以后,黑森林蛋糕才能烤好。

    然后,在蛋糕快要出炉的时候。金奇娜带着金杏贞闯进了厨房,“……傅阿姨!蛋糕烤好了吗?”

    “……好了,好了,亲爱的小贞贞,可爱的蛋糕正在烤箱里翘首企盼着你的品尝呢。”

    面对这只一边蹦蹦跳跳一边闪着星星眼努力卖萌的萝莉,傅太太用灿烂的笑容回答道。

    可惜,在下一刻。当金杏贞眼神发亮地盯着刚出炉的蛋糕,迫不及待地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傅太太的另一句话却将她打入了深渊:“……不。等等,别伸手,我们还有很多工序和步骤没有做呢!”

    于是,这只已经口水直流、肚子乱叫的软萌小萝莉。顿时就傻眼了。只好泫然欲泣的控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蛋糕,同时闻着不停钻进鼻孔的香气,整张小脸蛋都失望得皱了起来……

    直到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蛋糕放冷之后,傅太太才将蛋糕横切成三片,然后用罐头樱桃和鲜奶油制作起了黑森林蛋糕的夹层:先是把鲜奶油与樱桃酒小心混合,薄薄地抹在樱桃上;然后一层蛋糕一层樱桃奶油地堆砌起来,犹如砖瓦匠在砌墙……待到最上层的蛋糕摆好压紧、奶油被也抹平之后。傅太太黑森林蛋糕烹饪演示终于进行到了最后的步骤——她把预先准备好的巧克力屑洒在蛋糕表层,毛茸茸地戳在奶油表面;剩下的奶油则被用来涂抹蛋糕的侧面。以及做成漂亮的奶油花朵……当六枚红艳艳的罐头樱桃,准确地落座在十六团奶油花朵上之后,这只做工考究的黑森林蛋糕终于大功告成了!

    “……哦哦,好漂亮的蛋糕啊!”金杏贞无限深情地凝视着这只大功告成的黑森林蛋糕,就差没有留下感动的热泪了——深红的樱桃镶嵌在洁白的奶油花朵上面,再往下数则是富有层次感的深棕、粉白、浅棕、粉白、浅棕、粉白和浅棕……各种色彩层次分明又完美和谐的融为一体,就像是一最华丽的艺术品。

    然后,这件最华丽的艺术品,就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了小萝莉的肚子里……

    微笑地看着正在埋头苦吃、把自己变成花猫的小女儿,一种安详幸福的感觉顿时洋溢在金奇娜的心头。

    ……或许……就这样一直留在民国时代,养个女儿写写文章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但是,单身母亲的日子毕竟太寂寞……要不要再找个男人呢?

    然而,正当金奇娜带着一脸温馨而又羞涩的表情,漫无目标地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却猛地打断了她的遐思,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细长秀气的眉毛。

    “……早上这时候……有谁会来呢?那几个编辑什么时候这样勤快了?还是哪个不懂礼仪的读者?”

    金奇娜不悦地小声嘀咕说,同时转身吩咐起了自家的女佣,“……张妈,快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但是,在下一刻,她难以置信地却听到了大门被轰然撞开的倒塌声,以及张妈歇斯底里的惊恐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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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浦西,静安区愚园路218号,百乐门舞厅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醉人的微风,悠扬的舞曲;还有无数明星名模们袒肩露背高开衩的大白腿……

    ——虽然舞厅内的装潢布置,都是一派民国风尚。而台上献艺的歌女,也穿着民国时代流行的海派旗袍。但这并非民国时代法租界的那个百乐门舞厅,而是二十一世纪现代中国上海直辖市的同一座建筑物。

    此时此刻,王秋刚刚在这里谈成了一笔生意,正在一脸轻松地跟负责生意的白经理谈笑风生。

    “……唉,王老弟,这回可真是多亏您了……”白经理一开口就很熟络地跟王秋同学称兄道弟,“……谁也没想到,上面会突然搞怀旧活动,限期半个月就要再布置出一个最原汁原味的民国风情厅,可真是把咱们给难为坏了——旗袍洋装什么的都好办,可那些民国时代的发条留声机、老式电风扇和台灯,又该上哪儿去弄?总不能用3d打印机自己做吧!之前我也到几个拍民国片的摄制组那里去过,想要买他们的摄影道具。谁知那些玩意儿从电视屏幕里看着还像是那么回事,其实都是用塑料壳子涂了一层金属漆,让人觉得太假。哪儿像您送来的货一样,都是用的真铁实铜,摸上去感觉沉甸甸的,一看就很有民国范儿……”

    说到这里,白经理又忧郁地叹了口气,“……可也不知是问什么,我总还是感觉好像缺了些什么……”

    对此,曾经在民国时代逛过同一个百乐门舞厅的王秋,倒是隐约有所领悟。

    ——上流阶层的舞会,可不仅仅是年轻男女们寻找伴侣和欢乐的地方,更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时隔百年之后,房子还是那座房子,百乐门舞厅还是那个百乐门舞厅,演奏的乐曲也还是民国时代的靡靡之音,甚至连装潢陈设也是一般无二……但昔日的社会名流、交际名媛,却早已从这里绝迹……

    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故宫是死去的紫禁城,而紫禁城则是活着的故宫。”——没有了至高无上的森严皇权,故宫也仅仅就是一座比较气派的房子而已。同理,没有了旧上海那些交际花和风流名士,不再上演那些悲欢离合故事的百乐门,也就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怀旧遗迹而已。

    带着这样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慨,王秋又一次穿越虫洞,来到了民国时代……只是这回穿越的情形却不同于以往——刚一落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而不远处的门口还躺着一具尸体……

    “……见鬼!这回又出什么岔子了?!”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气急败坏地骂道。(未完待续。。)

三十六、惊爆危机(下)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地板上尚未凝固的血渍,横卧在门外的扭曲尸体,魂不守舍的俘虏和幸存者,弥漫在空气里的硝烟味儿……很显然,就在王秋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金奇娜的宅邸刚刚爆发了一场颇为激烈的枪战,并且不出意外地以穿越者一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毕竟,前来抓人的蓝衣社便衣特务,充其量也就是配备了几把手枪而已,某些人干脆只带了匕首。

    而金家公寓楼里却是手枪、手雷、震撼弹、自动步枪,轻机枪、迫击炮和火箭筒一应俱全,常驻各国战斗人员二十到三十人,还有罗马尼亚吸血鬼负责巡夜,中俄两国政委负责驱邪……可谓是一处固若金汤的赤匪窝点。

    区区一小队蓝衣社便衣特务,连一身防弹衣都没有,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简直是跟寻死无异。

    但问题是,即使全歼了这支小部队,也无法改变金奇娜已经被国民党特务机关给盯上的事实。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小王同志。”

    面对王秋的质问,杨教授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帮家伙一进门就高喊‘蓝衣社办事,闲人回避’!然后对着照片就要把金大姐抓起来……在这种局面下,除了把他们尽快打死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对策?难道咱们还能让金大姐乖乖入狱,然后再想办法组织营救不成?

    且不说这屋里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万一虫洞被发现或者跟着飘走。我们可就全完蛋了!”

    ——通常来说,虫洞无法离开引发者太远的距离。而上海的蓝衣社办事处……说实话还真有些远。

    而且,按照这时代国民党特务拘捕赤色分子和爱国民主人士的惯例。特务们在抓到人犯之后,很少会在繁华市区滞留太久,一般不是押送到淞沪龙华警备司令部,就是运往苏州监狱……那距离可就更远了。

    更别提,若是金大姐刚一被抓,就遭了黑手——以国民党特务的素质,这种可能并非没有——从而导致虫洞崩灭的话。整个城管犬牙国际纵队都会懊恼得跳河:一条金光闪闪流淌着钱币的财路就要断了啊!

    所以,穿越者们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金奇娜的绝对安全,杀掉个把国民党特务根本不在话下——别说爹不疼娘不爱的特务。就是我党革命先辈敢对金奇娜动歪脑筋,被捅到肺管子的穿越者们也一样照杀不误!

    结果,狞笑着闯进门来扑向金奇娜的四名特务,当场就被索尼娅政委从裙子底下取出一把微型冲锋枪。“突突突”地扫成了血糊糊的筛子。而等在门外接应的另外两个家伙,也在下一瞬间挨了二楼窗口的狙击……再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交战,以及几枚震撼弹的闪光和轰鸣,兴冲冲前来绑人发财的十二名蓝衣社特务,一时间非死即被俘,就连他们停在金宅门外的三辆汽车,也统统成了诸位穿越者的战利品。

    “……我知道,面对这种从来没有半点节操的国民党特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子弹说话。”

    王秋呻吟着按住了青筋乱跳的额头——他知道,大多数穿越者都有好勇斗狠的习惯。即使是女性也行事相当凶残,而男人们更是崇尚好汉动手不动口……即使想要让他们在特务面前暂时服软,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由于实际条件的限制,他们真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金奇娜被特务抓走……所以开枪拘捕没什么错,“……可问题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咱们还怎么在这上海滩混下去?”

    “……都搞到这一步了,咱们难道还想继续在上海滩混么!”

    马彤学姐翻着白眼哀叹道——她刚刚在近距离用手枪把两个人给打得爆了头,连脑浆都飞溅到了她的脸上,以至于忍不住有些作呕,“……要么火速撤退,要么索性大闹一场!王秋,现在你是头儿,就由你来拍板,下一步该怎么办?”

    “让我来决策?”王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资深老员工都没发话呢,让我一个实习生说啥?”

    “……咳咳。”杨教授干咳了一声,“……我身为政委,在军事决策方面应该听主官的意见。”

    而索尼娅则是翻着白眼,傲娇满满地昂起了下巴:“……咱现在还是公务用犬编制,连人都不算呢……”

    ——实习生队长王秋同学顿时为之绝倒……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事编制和职权规划啊!

    与此同时,作为事主的金奇娜、金杏贞母女,则是跪倒在一具熟悉的尸体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本次枪战之中,城管方唯一牺牲的死者,就是去开门的金家女佣人张妈。在室内“突突”枪声响起的同一刻,瘫倒在地上的她,就被门口某个慌了神的国民党特务随手一枪撂翻,因此任谁也抢救不及。

    在此之前,张妈已经在金家伺候了金氏母女差不多三年,即使在金家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要求离去,故而主仆感情颇为深厚。如今眼看着刚刚过上好日子,张妈却一朝毙命,实在是让金氏母女伤心不已。

    而城管方唯一的伤员,则是前来民国时代上海滩消遣和度假的解放军总参谋部职业穿越者,林深河少校——这货昨夜到百乐门舞厅泡妹子泡得太开心,喝了不少洋酒,故而今天睡了个懒觉,自始至终都没有参加战斗。谁知却在自己卧室里躺着睡觉的时候,被一发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弹擦过了额头……此时,他正头上缠着绷带,气急败坏地挥舞一条带刺的长鞭。把被俘的那几个蓝衣社特务抽打得哀嚎连连……

    对于这场鬼哭狼嚎的男子s&m秀,心烦意乱的王秋同学自然毫无兴趣——严格来说,虽然偶尔也能表现得心狠手辣。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并非是一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狠人,所以眼下很是犹豫不决。

    “……总之,不管接下来该怎么办,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赶快转移!”

    迟疑再三之后。王秋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决断,“……蓝衣社的俘虏,一律就地枪毙。然后把尸体传送到虫洞对面去处理掉,以防万一。屋里会暴露我们身份的东西,也都给我找一找,赶快收拾起来。还有。张妈的尸体。同样带回现代世界去火化吧,虽然在现代中国想要弄个合法户口挺困难,但在公墓里弄个坟头还是比较容易的……”

    他对哭红了两眼的金奇娜说道,“……好歹能让她在死后安生些。”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王同志。”索尼娅举起了一只手,“……我们应该往哪个地方撤退?”

    “……当然是胡牧师的教堂——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应该是要找专业的地下党帮着想想办法……”

    王秋随口答道,同时拔出消声手枪。逐一解决了还没死掉的蓝衣社特务,“……咱们这回麻烦大了啊!”

    ——————————

    上海南郊。塘湾镇,“红色牧师”胡德兴总政委的小教堂

    明媚的阳光透过装饰着彩色玻璃镶嵌画的狭长落地窗,撒落在教堂的祭坛上,变得柔和、朦胧而又幽暗。悦耳空灵的圣歌声,在描绘着圣母玛利亚的穹顶下徐徐荡漾。

    “……赞美伟大的主,没有一件事比接受福音对人类更为重要。不接受福音,人的对错就没有绝对的标准,只会自私自利,无法胜过罪恶,也没有天家的盼望,这个世界的苦难就不会减少。不管我们的职业是什么,都要为神国的福音作见证,献上祷告,多拯救灵魂。阿门!

    ……赞美伟大的主,脱下华美的王袍和冠冕,你赤身来到人间,起初卑微不为人知,为救赎堕落的人类,你受尽了试探和屈辱,尝尽了人世的忧苦;受鞭伤赐我医治,受刑罚赐我平安。何等深情,无限怜悯,令我敬畏震惊,哦,让我更深的为你的爱,摸着你的心。阿门!”

    伴随着留声机里袅袅回荡的圣歌声,胡德兴牧师站在耶稣像的下方,一脸宝相庄严地完成了自己身为牧师的日常工作,和颜悦色地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礼拜的正牌基督徒……

    随后,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在自己的胸口别上一枚镰刀锤子的红色徽章,然后转身走进后面的一间小客厅里,跟早已聚集于此的十几名地下党员们,共同召开一次有关红色革命事业前途与命运的讨论会议。

    ——很不幸的是,这是一场失落的会议,悲哀的会议,以及令人沮丧的会议。

    在开会的长桌上,摆着几份这些日子的报纸,上面都报道了南京中央政府军围剿江西苏区得胜的捷报。

    “……继上月二十六日我军深入匪区、光复宁都以来,本月十日,我忠勇无畏之党国将士,于江西围剿战场再获大胜,一举攻破‘伪中华苏维埃国’首都瑞金……

    凶顽之赤匪虽拼死抵抗,屡屡反扑,弹如雨落、人如潮涌,然我军将士依然沉着应战,连续击退赤匪之袭击。敌我两军于瑞金城外恶战两天两夜,赤匪伤亡惨重,尸如山积、血满沟渠,终于不支溃散。

    又一次大败赤匪之后,我党国王师士气大振,踊跃请命,陈诚将军又组织精锐部队,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尾随追击,使残余赤匪终日惊恐,不得安息……

    ……得知瑞金光复之喜讯,蒋委员长于南昌行营做出重要讲话,传令嘉奖立功将士,并且训示诸将:匪区虽已光复大半,但尚有于都、会昌等数座城池未下,望诸军将士务必再接再厉,以求克尽全功……”

    “……为解决匪区民众思想赤化之问题,防止赤匪死灰复燃。复兴社别动队已公布其最新一轮的赣南‘铲共’计划。

    复兴社别动队负责人康泽先生表示,本着蒋委员长‘茅草要过火、石头要过刀、人要换种’的重要训示,他将继续在赣南匪区推行‘新江西模式’。组织‘壮丁队’和‘铲共义勇队’,设立‘民众查哨站’,做到村村保甲,户户联保,以杜绝赤匪于乡村之生存空间,彻底剿灭打家劫舍的赤匪。

    同时,针对赤匪之煽动宣传。别动队在坚决剿灭顽固赤匪之余,还须努力教化那些尚可挽救之民众,让他们明白‘士兵不打士兵。只打土匪;穷人不打穷人,只杀朱毛’的道理……”

    “……剿匪之地,百物荡尽,一望荒凉;无不焚之居。无不伐之树。无不杀之鸡犬,无遗留之壮丁,闾阎不见炊烟,田野但闻鬼哭……六年含辛茹苦,未竟全功……”

    “……同志们,根据目前国民党广播电台的新闻,上海滩各家报纸上流传的信息,以及‘未来同志’送来的党史资料。眼下的江西中央苏区,恐怕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到处都是腥风血雨……”

    指着桌子中央一张标出了国共两军最新动态的江西地图,胡德兴表情沉痛地宣布说:

    “……十月十日,中央红军八万六千人向西撕开敌军封锁线,踏上远征之路。同时任命中央分局书记、中央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项英同志,作为中央苏区的留守最高领导,率领剩余的红军在江西坚持斗争。

    十月二十六日,白军侵占宁都;十一月十日,白军占领红色首都瑞金;而剩下的于都和会昌,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或许现在就已经陷落了——毕竟,项英和陈毅同志的留守兵力,只够打游击而已。

    然后,据未来同志提供的史料记载,红都瑞金在八十天内就会被惨杀一千八百多人,宁都县被杀绝的有三千八百多户,闽西遭杀绝的为四万多户……

    从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七年间,整个苏区被屠杀的红军家属竟达八十万人!平均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人被牵连受害。而整个中央苏区的总人口,才不过四百万啊!”

    “……八十万!这简直是要刨掉苏区的根啊……且不说这对同志们在信心上的打击。若是按照这么来算的话,即使日后红军再次打回瑞金,这片土地的战争资源也已经完全枯竭,翻不起浪来了!”

    一位曾经是游击队战士的地下党员叹息道,“……而我们却偏偏没有任何力量,来阻止这一惨剧的发生……这么看来,我们在南方的革命事业已经算是全完了?未来的前途只能指望陕北那边?”

    “……没错,如果让蒋介石的数十万重兵集团,长期滞留在中央苏区执行治安整肃作战,那么留守苏区的项英和陈毅同志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扭转这样敌我力量悬殊的必败战局。”

    胡德兴表情复杂地说道,“……除非其它根据地的红军和身在白区的地下党,能够想出一个办法,在别处闹出更大的响动,引开蒋介石反动集团的注意力,才能有力地帮助留守在中央苏区的同志……”

    然而,胡牧师的话刚刚说到这里,就仿佛被卡住的机器一样,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了……

    因为,他透过窗户目瞪口呆地看到,三辆汽车正风驰电掣地冲进教堂的大门,然后伴随着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在前院的水泥地停下——那三辆汽车上,赫然还印着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党徽!

    ……上帝啊!马克思啊!难道是我这里暴露了?!……胡德兴总政委的脑门上一时间直冒冷汗。

    而在下一刻,他又表情十分诡异地看到,那几位“未来的同志”从车上跳了下来……

    再接下来,当王秋和杨教授一脸晦气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胡德兴总政委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集思广益、讨论对策,而是立即跳了起来,吩咐同志们以最快速度销毁文件,收拾行李,准备疏散!

    “……呃……胡总政委,您这是怎么了?为啥突然要搬家?”王秋对此一脸的惊诧。

    “……为啥要搬家?当然是跟着你们一块儿跑路啦!你知不知道,就在你们来的这条路上,有蓝衣社的一个分部和好几个暗哨啊!亏你们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开着他们的车过来!这下就把我的据点也给暴露啦!”

    胡德兴一脸气急败坏地骂道,然后又无奈地苦笑起来,“……唉,算了,不幸中的万幸,咱们至少不必担心国民党正规军会来追击——因为整个上海地区都没有任何国民党军队,只有一些装备着轻武器的特务和警察……以你们的火力,就是全上海的警察都追来,应该也能把他们都消灭掉……”

    “……整个上海地区都没有国民党正规军?”王秋追问道,“……怎么回事?”

    “……‘一二八事变’结束之后,国民党跟日本人签署的《淞沪停战条约》,协定规定上海为非武装区,中国不得在上海至苏州、昆山一带驻军,而日本却可以驻兵上海……眼下倒是便宜了我们……”

    胡德兴解释说,“……另外,你们最好也换一辆车,再改一改打扮,以防在逃亡的途中暴露……”

    又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一辆满载着“国民党士兵”的军用卡车,终于缓缓驶出了胡牧师的教堂,消失在了通往南方的公路上……(未完待续。。)

三十七、寻找红军

    在王秋等未来穿越者和胡牧师等本时空地下党,优哉游哉地撤出上海南郊小教堂秘密据点之后的第三天下午,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蓝衣社特务和上海特别市警察,才姗姗来迟地闯进了早已人去楼空的此处。

    ——在既没有摄像头监控系统,也没有发明手机和互联网,甚至连公用电话都没有普及的时代,所谓的特务机关,尤其是蓝衣社这样松散混乱、不务正业的菜鸟级特务机关,也就只有这样的行动效率了。

    事实上,在撤离教堂的时候,王秋等人还气哼哼地想要在礼拜堂安装几枚特大号触发式炸弹,好让前来抓捕的国民党特务们享受一下坐“土飞机”的快感。亏得胡牧师对这座自己辛苦筹建的教堂很有感情,连忙开口劝阻,说是为了避免引起国民党当局的更多关注,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而且,万一先闯进来的不是国民党特务或警察,而是附近村里经常听胡牧师布道的基督教信徒呢?

    因此,当这些特务和警察们搜遍了整座教堂也一无所获,只能骂骂咧咧地给教堂大门贴上封条,转身离开之际,却不知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刚在鬼门关旁边走了一遭……

    与此同时,逃出上海滩的穿越者和地下党们,则早已踏进了南方浙江省的境内。

    ————————————————————————

    十余日之后,浙江西北部##昌化县

    夕阳的暗红色余辉。掠过波光粼粼的昌化溪,在远处的武隆山顶留下了最后一丝光芒。艳丽壮美的晚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给这座距离省会杭州不到一百公里的江南小镇,染上了一抹鲜亮的色彩。

    淡淡的薄烟笼罩在小镇的上空,那白墙黑瓦的简朴楼房,就像是未经装束的垂髫少女,婷婷窈窕地立在河畔。淡墨色的天空和一座座参差的石拱小桥晕染在一起,泛着丝丝涟漪。朦胧的暮光之中,一只小船漫无目的地飘在河面。就像一滴墨迹慢慢渗透在宣纸之上,慢慢的变得模糊了,只剩下满目的淡墨色。

    这就是民国时代的江南水乡。古典的气质还未褪去,而现代风情已然演绎。一切都是那么的经典而新鲜……在这暮霭朦胧之中,就好像一卷卷陈旧的黑白胶带,从旅行者的眼前慢慢舒展开来……

    王秋穿着一身长衫+围巾的民国学生装。提着一个粗布包裹。和金奇娜一起站在桥头眺望着小镇的黄昏风景,感觉自己就犹如走进了鲁迅UU小说的小说一般——好吧,临安和绍兴之间的距离,确实是稍微有点远,一个在钱塘江南岸,一个在钱塘江北岸。但若是放在现代世界,也就是汽车沿着公路开上小半天而已。

    另一方面,在剥去了那些文人们在UU小说炮制的诗情画意之后。所谓的江南小镇,也就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而已。并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很有“乡土气息”的小地方。

    一条不宽的青石路。在他的脚下延伸,一块石头紧挨着另一块石头,都不是规则的形状,随心所欲地打磨成任意长宽的条形,参次不齐。街边弥漫着腌制咸菜的浓烈气味,还有鸡鸭和人畜的屎尿……王秋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绕开满街的污渍,又转进一条小巷,最终钻进了一座小宅子里。

    这座宅子不算破旧,但也已是青苔爬墙、斑驳不堪。屋前的院子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在屋后还开垦了一小片地,小菜苗郁郁葱葱,青绿可爱。门口两只大水缸,里边装满了水,这种水缸在任何一家大宅院里通常都有,是防火用的。厨房很小,但是里边挂着不少的酱鸭、腊肉和熏鱼,打扫得也挺干净。

    总体来说,以昌化这座小镇的生活标准,这座院子的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但是,在见识过上海“大世面”的诸位新房客眼中,这地方实在是简陋得很,一股乡下人的味儿。

    “……小王同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咱们的钞票在这儿能花吗?”

    看到王秋和金奇娜提着几包东西进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杨教授立刻开口问道。

    “……够呛!这小地方的商铺只肯认银元现大洋,咱们的日元、美元、英镑和法郎钞票根本没人肯收。想兑换最起码也得到临安县才行。至于国民政府中央银行的票子,倒是勉强能花,但是得要打八折……”

    王秋嘟嘟囔囔地抱怨说,同时在一块洗衣服用的青石板上,摊开了他手里的粗布包裹,“……就算钞票能花,在昌化这种小地方也买不到什么好玩意儿。整条街上才只有三家杂货铺和两家绸布庄,以及几个收购山货的小商行。我挑来拣去找了很久,也只买了这些昌化鸡血石回来……当我全部拿钞票而不是银洋付账的时候,那位店老板还一脸的不高兴,硬是在钞票八折兑现的基础上,又多收了我二十元钱……”

    ——民国时代的中国,是当时整个世界上发行纸币种类最多的国家,仅合法发行的官方纸币就达3000种以上!大致种类有军用票、关金券、金元券、银元券、铜元券、法币、商业银行、特种银行票和各省地方金融机构发行的地方货币和代币券,以及红色根据地发行的红军票和边区票等等。此外,还可以算上外国殖民者发行的旧台币、旧港币,旧澳元……

    由于在整个民国时代,各路政权旋起旋灭,全国政局变化无常,因此任何一种纸币的流通时间都很短,流通范围也很小,而且一般都得打折使用——比如说八折兑现的意思,就是指一百元的钞票只能当八十元银洋用……这还算是非常有信誉的。四川那些军阀们发行的钞票。通常能五折兑现就该烧高香了。

    同样的道理,大多数纸币的使用范围也很有限。就像是川西北银行的钞票,一旦出了四川。确切地说是出了四川军阀田颂尧的防区之后,就成了一张废纸。而蒋委员长发行的钞票,在很多地方也玩不转。尤其是在一些偏僻的乡下地方,更是非得要收银元不可……浙江昌化这边勉强还肯收钞票,就已经很不错了。

    “……唉,这么几块鸡血石,能换到多少钱啊!红军为什么还没到这儿呢?”马彤学姐耷拉着脸蛋哀叹说。“……虽然这些纸币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时间就是金钱,不赚钱就是亏本啊啊啊!”

    她万分苦恼地揉着额头。扯着嗓子发出了一阵阵“魔音贯耳”般的悲鸣。

    与此同时,跟着胡牧师从上海跑来的那一群菜鸟地下党,则一脸麻木地蹲在厨房的灶台四周,对诸位“未来同志”的歇斯底里视若无睹。只顾着吸溜吸溜地吃着刚煮好的蕨菜咸肉汤面……

    ————————————————

    说起来。在逃离上海的时候,王秋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

    就像他曾经在西方古典小说里读到过的一句话:“谁都不免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

    而王秋等人最大的自命不凡之处……当然就是身为“穿越者”的自负和傲慢。

    傲慢、自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还有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观念,是他们身为“穿越者”的原罪。

    ——这是穿越者最容易犯的一种病。

    身为穿越者,他们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见识,依靠背后的虫洞,他们又拥有现代世界的先进技术和庞大资源。在这种碾压式的优势条件下。不管是谁,脑海里或多或少都会产生“我是天命之子”的想法。

    ——因为我超越了这个时代。所以错的永远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这世上的一切都应该围着我们转!

    但问题是,事实并非如此,穿越者也绝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更不是永远先知先觉的圣贤。

    ——他们不仅低估了国民党特务的效率,也低估了自己这一行人在上海以外地区的醒目程度。

    更要命的是,他们并不清楚,在被他们随意杀掉的十二个蓝衣社特务之中,有好几个高官显宦之后……

    因此,王秋等人在几次变装之后,刚刚进入杭州,置办了一处宅子作为活动基地,又挥撒钞票采购了一些古董之后,就发现自己疑似被人给盯上了。接下来,全城很快就到处贴满了他们的悬赏通缉令。

    而再接下来,在他们慌慌张张地准备撤出杭州城的时候,金奇娜又在某个郊外哨卡不幸被人指认出来——此处哨卡驻守的警察之中,居然有一位前不久来上海顺路拜访过她的热心读者——结果又不得不进行了一番枪战,才顺利脱身,而王秋的左胳膊还不幸被子弹擦伤,痛得他呲牙咧嘴。

    于是,王秋同学彻彻底底地怒了——老子从中美洲杀到东京再杀到东罗马帝国,然后是古埃及、现代伦敦和亚瑟王时代的不列颠,征服了不知道多少名城重镇,干掉了那么多历史名人,连凯撒大帝都被我烧成了一具焦尸……都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枪子儿,你们几个小小的国民党特务和警察居然敢如此造次?!

    除此之外,自从逃出杭州之后,他们的赚钱途径也基本断了:大城市不敢去,害怕遭到通缉;可是在小乡村又很难搜集值钱的物资——首先是钞票不好使,其次是物流不够发达,有钱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为此,眼看着每日收益的急速暴跌,不仅是身在民国时空第一线的王秋等一干人,就连远在北京的中国异能界领导机关,还有诸多友邦盟国的参与分肥者,以及这阵子不花钱就拿到了大批古董和物资而感到异常开心的政府部门,都把这帮“无事生非”的国民党反动派给恨到了骨子里——过去为了弄一点经费,那可真是要绞尽脑汁、费尽唇舌。现在只要合理合法地开动印钞机制造“古币”。就能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而且还不必担心通货膨胀,也不必担心民怨四起,更不必担心外交纠纷……这样的好事还能到哪里去找?

    而让这种好事成为泡影的南京国民政府蒋介石当局。不仅是我党历史上的老冤家,也是如今的大仇人!

    呃?你说“国粉”?拜托,断人财路如取人性命!就是蒋委员长的狂热粉丝,遇到这情况也要操刀子!

    很快,王秋他们逃出杭州没多久,就得到了解放军总参谋部的指示:鉴于引发虫洞的“初始穿越者”金奇娜遭到国民党反动当局通缉,无法继续充当各种物资的中转站;而虫洞的持续时间有限。经不起耽搁。故而经过中南海方面最高当局的批准,索性联络这个时空的红军,狠狠做一票大的!、

    ——不让我们拿钞票买对吧?那么咱们干脆就直接用抢的!把往日的“革命对象”统统再打倒一遍!

    当然。有限的穿越者经不起牺牲这个问题,也是要充分考虑的——所以就在虫洞对面想办法拉炮灰吧!

    很显然,当时全中国性价比最佳,可靠性最好。对抗国民党反动当局最坚决的炮灰。自然非工农红军莫属。而且,武装援助异世界的革命老前辈,也符合“政治正确”的基本原则。

    此外,上述的跨时空“援共”计划,还得到了有关部门内部一些老领导、老前辈的大力支持。并且给王秋他们派来了刚刚结束英国任务的《走进科学》摄制组,准备在民国时空就地取材,拍摄一部爱国主义教育影片,以打击某些“历史发明家”在近年来屡禁不绝的历史翻案风……

    这样一来。王秋他们就抱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转身踏上了寻找红军的旅程。

    ————————————————————————

    然而。虽然已经下定了“援共”的决心,但具体寻找哪一支红军进行扶持,显然还需要进行斟酌。

    要知道,此时已经是1934年的11月下旬,中央红军早已踏上了长征之路……最重要的是,他们跟王秋等人相距上千里之遥,隔着千山万水,又在不断地灵活机动、行迹不定。王秋他们想要带着金奇娜和金杏贞这一对娇弱的母女,还有胡德兴总政委麾下那一票乌合之众赶上去,实在是有点儿难度。

    幸好,距离杭州很近的红军,眼下还是有一支的——那就是方志敏和粟裕等人领导的红十军团。

    就在主力红军离开“红都”瑞金,开始进行长征的同时,为了拖住国民党精锐部队,减轻中央红军的突围压力。刚刚编成的红十军团也离开了江西东北部的闽浙赣苏区,但却不是向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地区进行战略转移,而是将兵锋直指长江南岸的江浙地区,犹如一把利剑插入国民党统治的腹地!

    ——早在红军开始长征之前,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就决定派遣一支部队深入敌后,挺进江浙,把反“围剿”战争扩展到国民党统治腹地。这样就可以调动和牵制一部分国民党军队,缓解和减轻国民党军队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压力,从而为中央红军的长征创造有利条件。

    这是一次类似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日本神风特攻队那样,几乎注定是有去无回的悲壮突击!

    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在1934年7月初,奉命执行‘调敌‘任务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第七军团,从中央苏区长驱3200余华里,一路浴血奋战,冲破敌人重兵的围追堵截,进入赣东北根据地与红十军会合。

    11月上旬,根据中革军委的电示,这两支部队整编为红十军团,方志敏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刘畴西任军团长,乐少华任军团政委,粟裕任参谋长,下辖2个师,共8000余人。原红七军团缩编为第19师,师长寻淮洲;原红十军缩编为第20师,师长刘畴西兼任。其中,红19师先行出击,红20师尾随移动。

    接下来,寻淮洲、刘英、粟裕率领红19师越过屏风关封锁线,以大无畏的胆略,利用蒋介石重兵云集江西南部“剿匪”前线,江浙腹地相对空虚的有利条件,孤军直扑浙西、皖南地区,渡过新安江,穿越杭(州)淳(安)公路,一度进抵昌化,威胁杭州,震动南京。

    ——很显然,红十军团这个目标很符合王秋等人“路程短、接头方便”的定位。

    而粟裕这位“共和国十大上将之首”的军事才能,看上去也比较值得信赖。

    鉴于上述考量,懒得多跑路的王秋等人,就直接沿着公路赶往昌化,在县城里租了个院子住下。然后就一边让胡总政委去联络本县地下党,一边坐等粟裕带着红19师前来会师了。

    遗憾的是,他们并不清楚,昌化的地下党组织里面,早已有人悄悄选择了背叛……

    于是,次日清晨,王秋等人还没起床,他们租赁的院落外就响起了“抓赤匪!”“死活不论!”的喊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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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无敌介绍:
城管、保安、拆迁队,乃是新中国当之无愧的三大强力兵种。就算是神,也要杀给你看!在苏格兰的荒野中迎战魔法师,在宇宙中的轨道空间站里体验失重。“……有什么好期待的,快把我那平凡而又幸福的人生还来啊!魂淡!!”这是一段新时代共产党员奋发向上的曲折历程……好吧,我承认,这是一个很黄很暴力的故事!城管无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城管无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城管无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