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待妖精的态度
第二天一早,李君阁带着下司犬们祠堂后边水塘边去看稀奇。
还以为自己是早到的呢,结果池塘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议论纷纷,说得活灵活现的。
水塘边的皂角树底下已经有了香烛纸灰的痕迹。
见到李君阁过来,四爷爷一脸的黑线:“皮娃你又搞事情!好好一个宗族之地,你看搞得乌烟瘴气的!”
Alice跟Shirly在四爷爷身边跟李君阁做鬼脸,司星准扶着司老爷子,在那里幸灾乐祸。
李君阁拿出一个塑料盒子来,里面是几条二两大的小鱼,拿出一条来在塘边晃了晃,一个大背壳就从水中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还是有些怕,禁不住退了几步,只有四爷爷,司老爷子跟李君阁,还有俩国际友人站在水边,连司星准都丢下自己爷爷跑开了。
妖精的传说俩妹崽理解不了,只是觉得这么大的甲鱼看着稀奇,两位老爷子却是压根就不怕。
李君阁扔了一条鱼给老团鱼,老团鱼脖子灵活得很,半空接住,几口就吞了下去。
俩妹崽高兴得直拍手,抢过盒子喂了起来。
四爷爷扭头看着皂角树,说道:“你看看,昨天就有来烧香烧纸的了,这像什么话!”
李君阁倒是看得开:“大家也是求个心安,久了自然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
四爷爷说道:“我可不管,这是祭祀祖宗的地方,烧香拜团鱼是个什么事?”
李君阁看了看四周,对乡亲们说道:“四爷爷生气了啊!我们李家沟历来就是诗礼传家,养的是浩然正气,只有妖精拜我们,没有我们拜妖精的。”
“大家应该知道慎清公的传说吧?当年慎清公还乡后就在这里读书,相传还有狐仙半夜幻化成丫鬟来服侍他,慎清公是怎么做的?”
“慎清公说,既然你愿意做人,我就当成全你做人之心,你愿意做我的丫鬟,那我就将你当成我的丫鬟,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你给我端茶送水,我给你饭食月钱,大家既不作怪,也不见怪,好不好?”
“如果你时时惦记法术,那就是不把自己当人了,如果这样,那我也就不能把你当人了,到时候大家尴尬,你说对不?”
“狐仙当场拜服,伺候了慎清公后半辈子,直到慎清公仙去,丫鬟才重新化为狐身,守墓三年而去。”
“所以说,不管你们心中这老团鱼是个啥,它自己现在都把自己当一个团鱼,我们也就把它当一个团鱼好了,不要大惊小怪,平常相处就好,这其实也是对它的一种尊重。”
见到大家都在默默点头,李君阁继续说道:“你们看,它从雨湘雨淮手里接鱼吃的样子,跟普通团鱼有什么区别呢?四爷爷说得好,祠堂是祭祀天地祖宗的地方,在这里烧香拜团鱼,祖宗不高兴,团鱼也受不起。到时候恐怕反而会横生枝节。”
有人就接口说道:“皮娃,如果我们没事也来喂喂它,你不会见怪吧?”
李君阁说道:“不会啊,只要大家按着甲鱼的脾性来,别扔硬币什么的就好。”
四爷爷说道:“鸥鹭忘机,这才是相处之道,不管你们是想伤害它,还是认为它神异想烧香讨好它保佑自己,其实都是对它起了机心。机心一起,那就是不敬了。如果它有神异,怎么会保佑对自己不敬之人?如果它没有神异,你拜它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孔儒‘存而不论’的本心了。没事来看看它,不要烧香烧纸,保持‘敬而不求’之心就可以了,你们看雨湘雨淮就做得很好嘛。”
周围乡亲都觉得这一老一小说的东西似乎不是一套理论,但又似懂非懂,虽不明,但觉厉,总之是不会错的。
见到众乡亲渐渐在老团鱼周围露出笑容说笑起来,李君阁跟四爷爷才偷偷松了口气,两人回到祠堂里边。
司老爷子也跟了进来。
三人坐下,四爷爷说道:“这样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我说你这把戏是怎么变的?咋就能让团鱼跟你走?”
司老爷子说道:“迷信的传统在乡里还是有些深重啊,怎么一个团鱼就弄得神神叨叨的?”
李君阁哈哈大笑,说道:“司老爷子啊,老团鱼的传说在乡里流传很多年了,这猛然间见到这么大的,容易引发联想。”
将老团鱼的故事给司老爷子讲了一遍,乐得司老爷子哈哈大笑:“不管怎么说,能在乡村旁边长到这么大,那也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了,贪嘴的不谨慎的同志都已经被抓去下锅了!”
李君阁这才说道:“是啊,我本意也是想救这头团鱼,心想不给它附加点灵异属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只能跟它锅里见了。”
四爷爷挥挥手,说道:“说得有些道理,那这事儿就这样吧,你平时还是要多读书养气,少弄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这就是教训了,李君阁赶紧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说道:“明白了。”
跟两人告辞出来,李君阁又去篾匠叔家里。
篾匠叔拿出一个小漆盒出来说道:“皮娃,你看这个咋样?”
李君阁伸手接过,来回翻看,说道:“啧啧啧,这手艺可真好啊,这才是平淡中见功夫!这盖子上是生漆堆出来的?那得费多少原料啊!”
李君阁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竹盒,八公分的直径,七公分的高度,上下用了一个竹子的整节,顶上用生漆堆出一个弧面,用的是鱼竿点节眼时用的漆料,黑中泛紫,隐隐能看出漆面底下盘绕着云纹。周围用的是清漆,能够看到棕黄色的竹皮。
打开竹盒,里面用砂纸打磨得光润,盖起来时严丝合缝,气密性极好。
篾匠叔说道:“怎么可能全用漆料,顶上竹节的内凹用竹刨花加胶填平,然后打磨出来,最后敷上一层漆料而已。”
李君阁拿在手里把玩说道:“哦,原来底下这漂亮的云纹是竹刨花啊!这东西哪里是普通盒子,这简直就是一个工艺品。”
篾匠叔说道:“知道你是装虫茶的,我估摸着就不能用一般的材料了,用的是我们做鱼竿的工艺和材料,都是全天然的。”
李君阁满意得不得了,说道:“厉害了我的篾匠叔,这盒子我出一百五一个,先来一百个吧。”
篾匠叔说道:“你不是见天儿闹着要跟我合伙开工坊吗?这个就算我们工坊的产品吧,里头有一半是你的,所以给我七十五一个就行。”
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说道:“你这是变着法跟我客气,行,我也不跟你矫情。不过这工坊还真得开起来,这样,等开春河边木楼修起来,挑一栋做为我们工坊的卖场,上家下店,再把你跟良子丫头的事情一办,连新人带新房,啧啧啧,想想都美得慌!”
然后又招来一顿嗔骂,俩公母虐得单身狗狼狈奔逃。
来到村委,李君阁见Alice跟Shirly正在网站上玩抓鸟呢,于是说道:“俩常委,你们这到底是在做网站翻译还是在玩游戏?好歹这里是衙门公地,虽然是国际友人,也不要太嚣张好不好?”
阿音嗔道:“一天到晚的说怪话,对了,昨天摸了下底,虫茶我们村一般就是自家人一次做够能喝一年的量存放,家家都并不多做。要是火力全开的话,那产量能有百十来斤呢!”
李君阁说道:“这个我相信,不过山里的白茶就别想留叶子了,这玩意儿长得太慢了,虫茶产业一起来,估计山里的白茶树都得遭殃,最好还是建一个茶林,设专人看护才成。等林场养大了,我们还能发展老荫茶,苦丁茶。”
老荫茶就是白茶树的叶子和芽头炮制成的,苦丁茶制法和老荫茶类似,不过是另外一种植物了,一个是桉属,一个是冬青属。
蜀州苦丁茶还和海南的有区别,味道没那么苦,泡出来味道更像茶水,也是清热解暑的好东西。
阿音说道:“哎哟这个我还真没有想到,那我们还得组织考察一下碧峰山里的白茶树和苦丁茶树资源,再让吴老师找一下种殖资料,能种植还是尽量种植吧!”
然后又说道:“对了,现在我们网站开始访问量也起来了,前几天我又开了一个投诉信箱,有人抱怨说游乐设施太少,建议先把游船搞出来。”
李君阁说道:“怎么着?还真有游客了?以前来的都是关系户,随便意思意思就算完事,还没看帐,不过估摸着都是保本经营呢。”
阿音说道:“你可真是一个甩手大掌柜!你那农家乐现在天天客满,好些客人问房源都问到我们网站上来了。”
李君阁觉得奇怪了:“这天气刚刚好一些,怎么就来这么些人啊?难道都是来钓鱼的?”
阿音说道:“钓鱼的也不少,不过主要都是奔河鲜来的,现在东升哥跟玉莲嫂子每天从钓鱼的那里收鱼,刘三娃每天中午晚上开河鲜宴,生意好得很。”
李君阁砸砸嘴说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每天钓钓鱼卖,瘾也过足了,钓鱼费也挣起来了,逮着精贵的偶尔还能赚一小笔,现在我把条件给他们打造好了,结果自己忙得跟狗一样,他们倒是先过上好日子了!这不是买别墅给保姆住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崖
阿音哈哈大笑,继续说道:“秋丫头把‘五溪赤珠’的商标和包装设计发过来了,你来看看。”
说着点开一个文件,商标是典型的女红图样朱描画法,是一只佛陀的手,呈兰花状,拇指和中指间捻着一个红色的珠子。
包装设计直接是一幅大画,类似敦煌壁画,背景却是现代意象派的色块风格,以红黄蓝为主,色调明艳,一位工笔勾描的佛陀端坐画面正中,一手持珠,一手下垂翻转,摆着手印,庄重慈悲,也算是中西结合了。
“漂亮!这丫头进步真快!”李君阁赞赏道,心想把这画印到纸袋上,打开是一个四宫多宝格的盒子,再打开里面每格摆放着四个篾匠叔制作的竹制茶盒,这高大上的包装就起来了,以后自己家虫茶的精品,就用这包装了。
秋丫头心细,中低档的包装也都设计了一套,李君阁也看得非常满意。
摸出电话给司星准打电话,声音温柔得很:“喂,二准啊!”
那边一身的鸡皮疙瘩:“死二皮!阴阳怪气的干啥!有话说有屁放!”
李君阁哈哈大笑,说道:“秋丫头又出新作品了,你想不想看?”
那边立刻就不嚣张了:“真的,快发给我看看。”
李君阁将东西发了过去,接着说道:“怎么样?好看不?”
司星准说道:“嗯,真美。”
李君阁循循善诱:“你看秋丫头是李家沟五十年才一出的灵秀人物,可惜我们这里都是乡下人家,特产前面都要加上一个‘土’字。这包装要是做坏了,怕是要影响你偶像的形象哟,你作为脑残粉,是不是该过问一下啊?”
阿音在旁边笑得打跌,又不好笑出声音,憋得都要出内伤了,用最大的字体在电脑屏幕上打出几个大字:“死二皮!你就坏吧!”
司星准骂道:“妈蛋你又要套路我!算了,看着秋丫头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把原图发给我,我在蜀都找包装公司给你做成了吧?”
李君阁说道:“说得跟你吃亏了似的,先说好这个可不能算你给的人情啊。我就不信你收到原图不跟秋丫头打电话,从包装设计入手,慢慢聊到理想聊到人生啥的,快谢谢我,我这边事多,听完谢谢我好挂电话。”
那边老血都要喷出来了:“我谢你一脸!”
接下来就是断线音,李君阁得意洋洋地对阿音说道:“你看,轻松搞定。”
阿音哈哈大笑:“死二皮你太坏了!每次都用秋丫头来将二准。”
李君阁说道:“这叫脉门,只要摸准了,大象都要躺下!游船的事情我记下了,我让硌豆他们搞定这事,这几天有空,我陪你走一趟悬天寨吧。”
阿音开心不已:“好久没见着阿爷阿妈阿爸了,周末我们就去吧!”
晚上朱朝安跟司星准就得到消息了,跑来死缠烂打要跟着去爬悬天崖。
缠得李君阁头痛,只好说道:“好好好,那就一起去,其实你们走红水市也就是多耽误一天多的时间而已,我们上去准备好,你们再来吃现成的不好吗?”
朱朝安说道:“那不一样,我要去体会征服大山的感觉。”
李君阁说道:“北溟有鲲,化而为鹏,这当了几十年的海象,想尝尝做鸟人的滋味是吧?”
朱朝安郁闷不已,说道:“特么的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咋就那么难听呢?”
司星准说道:“二皮嘴里就吐不出来象牙,我是去取景的,顺便考察苗寨,这事儿还是你闹起来的,你要负责。”
李君阁说道:“那行,都是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大好青年啊!我就成全你们!我待会给木头叔打个电话,问问有啥要带上去的不。”
……
周六大清早,四人站到了悬天崖底脚巴窝的下面。
朱朝安全副武装,头盔,登山手套,带护膝的快干裤,登山靴,身上还斜跨这一捆登山绳,背上背着一个防水背包,背包上吊着个合金水壶直晃荡,那架势走趟珠峰都可以不带换的。
司星准的行头也跟朱朝安差不多,估计都是一起从天猫快递过来的,身上没绳子,手里拎着个摄影机。
家伙事儿倒是准备得充分,可抬头仰望这半天入云的赭红色悬崖,两人怎么就感觉整个天都在转,腿上也开始上不来劲,人就只想往地上出溜呢?
哥俩都是脸色苍白,在那里你瞅我我瞅你,眼睛不住眨巴,好像在发莫尔斯电码似的。
李君阁假装没看到,说道:“这就是脚巴窝了,爬脚巴窝的诀窍就是随时保持三点固定,任何时刻,都要保证至少两手一脚,或者一手两脚在窝子里。宁缓勿急,一手没有抓实之前,另一手绝对不能松。”
说完开始慢动作演示,先用一手抓住一根藤子,然后在松开的同时换另一手去抓,边抓边说道:“如果这样换手,这时刮来一阵山风,我后面这只手没有抓到藤子的话,那么……”
说完突然加快动作,两手在空中一通乱抓,似乎想重新抓住那根藤子,结果因为身体后仰,两手离藤子越来越远。
“啪唧!就是那结果了!”
两人都感觉菊花一紧,一起咽了口唾沫,却发现嘴里干涩,唾沫早被吞干了。
“这个,哪啥,嗨!我突然想起小美回夹川前专门跟我交代过的,不准来爬悬天崖!这听媳妇的话跟党走,是我们蜀州男人的优良传统!哈哈哈……”
司星准这时也不取笑朱朝安耙耳朵了,这特么有一个台阶就得赶紧下啊,不然被二皮将住了非得要爬这个,那就真要哭瞎了。
“那啥,这次带的器材挺精贵的,这样上去磕着碰着就不太好了,下次吧,下次一定不带这么多东西,轻装上阵!哈哈哈……”
“对对对,来来来,小准我帮你扛设备,我们还是开车去……”
“好好好,幸好刚刚是我开的车,钥匙还在我这儿呢,我先去打燃车子,朱哥你后面慢慢来啊……”
俩怂货都不敢跟李君阁道别,你一句我一句的话赶话,生怕一个断片就被李君阁插话进来,就这样跌跌绊绊地跑掉了。
李君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哈哈大笑:“妈蛋围着我闹腾了几天,这下可算是清净了!阿音,小准好像跟你身材差不多,这下我们算是白捡两套装备!”
阿音也抿嘴笑道:“第一次攀援就来挑战悬天崖,确实跨度有点大了,这也不怪他们,二皮,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李君阁说道:“你先上吧,这是你的地头。”
说完对着崖上大喊:“哟哟哟!我们要上来了哟!”
这也是跑山的规矩,这种地方要是不喊山,爬到一半遇到一个往下走的,那就哭瞎了。
等了一会没有回音,阿音将头发盘起来,回头说道:“二皮,那我就先上了。”
说完开始向上攀爬,李君阁在离她四五个窝子的位置接上。
两人手脚动作都不快,但是非常稳定连贯,上升速度反而并不慢。
每次将手探进一个窝子,阿音就会先清理一下,如果里面有小石子什么的提前清理掉,免得脚蹬上去的时候石子滑落影响下面的李君阁。
攀爬的过程中两人一路都默默无语,精力集中不敢分神。
只有当上面阿音停下来的时候,李君阁才会跟着停下来,两人会聊上几句。
山风习习吹来,李君阁觉得自己已经与大山融成一体,仿佛贴上了大山的灵魂。
大山是有性格的,有时冷峻,有时孤高,有时温馨,有时浪漫,有时阴冷,有时严酷……
这就是大山的魅力,每时每刻,它的性格在变换,细心的人,会发现它每天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渐渐升高,山腰飘来一阵云雾,将两人包裹起来。
李君阁对上面喊到:“阿音,河雾晴山雾雨,这是要下雨了啊!”
阿音在上面喊到:“嗯,这是溜山雾,没多久的,不过我们手脚还是要麻利点,赶紧穿过去!”
两人加快动作,快要穿过云层的时候,雨点终于下来了。
两人更加小心,沾水的崖壁有些地方会变得湿滑,那就更加危险。
好在时间不长,穿过云层,阳光又射了下来。
继续上升,脚巴窝的尽头是一个宽大横裂的石缝,最高处足有三米多,底部是一个宽达几十多个平方的狭长平台,就好像大山上长出了一张大嘴。
这就是“山神嘴”了,脚巴窝的尽头,栈道的起点。
石穴的角落里最深处,有一个小石坑,崖壁上有水渗出来,顺着历代跑山匠们划出的沟槽,汇集到石坑之中,装满之后又被引到悬崖外边。
这是山里常常能看到的景象,有个名目叫“一碗水”,最是清甜解渴。
一碗水旁边摆放着一只粗瓷碗,供路人使用。
石穴另一边还有一个竹架子,堆着一堆柴火,一方磨刀石。
两人把自己的包包打开,阿音拿出了一口袋米,一小条腊肉。
李君阁拿出的是几个干玉米,两根香肠,几头大蒜。
两人异口同声:“哟,你也准备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栈道老鹰嘴
两人哈哈大笑,李君阁说道:“猎户叔教我的,跑山匠的规矩不能丢。”
将东西挂着竹架子上,这是给过往的人应急用的。
阿音从包包里边翻出数码相机,对李君阁说道:“这里风景好得很,我拍几张发网上去,来,沟主,笑一个。”
李君阁咧嘴傻笑,竖起两个指头向阿音一推,说出了一个麻将术语:“四条!”
蜀州人爱麻将,那是爱到骨子里边的。
阿音哈哈大笑,说道:“还四条呢,你的指头只有两节?先休息一会,我们再过石栈吧。”
崖下村村通公路就像一条细绳,在山林子蜿蜒盘绕时隐时现,底下是回环曲折玉带般的五溪河,几条较小的溪流分别从五个地方汇入其中。
最外边一条是盘鳌溪,与五溪河相汇的地方有一片火柴盒般大小的地方未被绿色覆盖,那是盘鳌乡,往上游不远还有处围棋子大小的地方,那是李家沟村。
再远处就像一个盆地,盆底鼓着一个一个馒头般的小丘陵,隐约能看到上面的梯田,红水河像一条灵蛇在丘陵中穿来穿去,最后汇入长江,那里有一些高楼大厦车码船头,那就是夹川县城了。
再远处又是跟悬天崖一样的山脉,和悬天崖这边一起,将大部分夹川县治域装在了里头。
整个视觉感受,就像是一只蚂蚁站在一个大脚盆的盆沿上往盆子里看。
山腰间飘荡着朵朵白云,山脚下林间也有云雾升腾起来,崖间石隙里,一些老树横挂着,树根嵌在石缝当中,倔强地生长。
石壁上稍微有点留水的地方,都生长着苔藓,石斛,固执地给赭红色的崖壁抹上一片片绿色。
此情此景,恍如仙境。
阿音拍了好几张照片,回头见李君阁蹲在磨刀石那里鼓捣,过来问道:“二皮,你干啥呢?”
李君阁正把赭红色的小石子在磨刀石上磨成泥浆,得意洋洋地说道:“每次到这样的地方,我都要留下自己的作品。”
说完将泥浆刮到粗瓷碗里,又继续磨出了一碗底的红泥,对阿音说道:“走,我们找个地方。”
找了一片黑乎乎的崖壁,李君阁将指头伸进碗里拌了拌,蘸了一些泥浆,在崖壁上涂了个圆,下面又涂了个长方,长方的下面两角伸出两根棍,上面两角也伸出两根棍。
阿音拍手大笑:“哎哟!这是岩画!你画的是自己吧?我也要来。”
伸出洁白的小手也沾了些泥浆,阿音也在李君阁画的人左边涂了个同样大小的圆,下面又涂了个梯形,表示穿着裙子,下面也伸出两根小棍,上面也伸出两根小棍。
李君阁端着碗在旁边解说:“我们这一带的岩画,都是老祖先用丹霞石磨成浆子画出来的,我们这是在跟祖先对话。阿音你也把自己画得不错。”
看着下面有点空,阿音在两人中间画了个小圆形,横着画了个小长方,后面伸出两条腿,前边伸出两根胳膊。
李君阁嘴都笑歪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哎哟刚会爬的娃子最好玩了,阿音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们的娃子肯定也像这样到处爬,又活泼又喜人……”
阿音耳根子都红了,跺脚道:“你说什么呢!我画的不是娃娃!”
说完在娃子屁股上加了一笔,宝塔朝天尾,妥妥的白大!
我靠这下子尴尬了,都怪岩画这种艺术形式太抽象!
李君阁只觉得犹如晴天里挨了一个旱雷,脑子里走马灯一般的转着念头,想抓住一个话头化解这气氛,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话来。
暧昧的氛围在山神嘴里弥漫开来。
阿音红着脸低着头,也一直没有说话。
李君阁张着嘴,双手端着大碗,僵在那里,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过了好一阵子,阿音突然抬起头,李君阁突然放下碗,两人同声说道:“阿音(二皮),我(你)刚刚那句话是真的。(?)”
阿音甜甜地一笑,低头道:“二皮,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李君阁感觉一个被宣判死刑的囚犯突然遇到了特赦,心都快欢喜炸了,端着碗的手都抖了:“阿音,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阿音点头道:“嗯,我到李家沟,听说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从梁丫头嘴里,猎户叔嘴里,四爷爷嘴里,孩子们的嘴里……”
“所有人的嘴里,二皮都是一个能让别人开心的人,我跟你在一起说话聊天,也有这种感觉。”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一定会更开心的吧?”
李君阁高兴坏了:“太好了阿音,我太开心了!开心得都要炸了!”
想要抱住阿音,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端着泥碗,赶紧跑回“一碗水”把碗丢在那里跑回来,有发现指头上还沾着泥浆,又跑回去洗手,然后才又跑回来。
阿音看着李君阁像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不由得咯咯娇笑,却也不制止他。
李君阁跑回来一把拉起阿音的手,说道:“阿音,你真是太好了,你是碧峰山送给我最好礼物。”
阿音咯咯笑:“嗯,二皮,你也是五溪河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两人拥抱到一起,在山神的怀抱中,一起体会爱情的到来,心中只觉得平安喜乐,这种感觉无从言喻。
过了好久,两人才牵手坐在崖边,小腿腿搭在崖外头,阿音把头搭在李君阁的肩膀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傻话。
……
“二皮。”
“嗯。”
“刚刚你洗手干啥?你忘了我手上也有泥浆子。”
“……”
“阿音。”
“嗯。”
“这半天不靠的我去哪里寻礼物去?男朋友第一次上门空着手,我这回要被寨子里的人笑话吧?要不我往育爷爷微信里发个红包?”
“我爷爷不用微信。”
“……”
“二皮。”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岩画,其实有点像男女厕所的标识?”
“……”
“二皮。”
“嗯。”
“我们该出发了,还有好多路要走呢。”
“报告村长,现在群众情绪极度不稳定,上路会有危险,再坐会儿。”
“……”
磨叽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起身,准备出发。
临行前李君阁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拉着阿音来到刚刚的岩画前,用手指沾上泥浆,点到画中自己还未干的左手上。
阿音心领神会,也沾上泥浆子,点到了画中自己的右手上。
两人手指同时往下一划,手指碰到了一起,画中人儿的手也牵到了一起。
李君阁开心极了,跑到崖边,对着盆地高喊:“老子再不是光棍了!老子终于有女朋友了!”
……
村村通公路上,朱朝安把着方向盘东扭西扭地正在开车,司星准坐在旁边调着机器,时不时地瞅瞅取景框。
突然朱朝安说道:“小准,你听见啥声音没?”
司星准说道:“没有啊,一路下山气压会有变化,你幻听了吧?来,给你片口香糖嚼嚼。”
朱朝安将口香糖放进嘴巴里:“嗯,没有了,你这招还真有效果。”
……
收拾心情洗干净碗,阿音跟李君阁重新上路,从山神嘴的右嘴角出去,就见一根根石柱横埋在崖间,上面搭着一米来宽的木板。
这就是石栈了。
两人都是老跑山了,对石栈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还能一前一后边走边聊天。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你说以后我们旅游搞起来,在这里也搞一个玻璃栈道,是不是很好玩?”
阿音说道:“那要花好多钱啊,你还准备承包碧峰山?”
李君阁说道:“有这个想法,等有了钱,我们就把碧峰山也承包了,在悬天寨安装索道,胆小的就坐索道去苗寨,胆大的就向我们一样走天梯石栈。”
阿音说道:“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太好了,那以后大家就方便了。不过这个在你的承包意向书里可没有,不会是刚刚想出来哄我开心的吧?”
李君阁说道:“不是,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我们这片开发出来,绝对不比那些著名的景区差啊,就是没钱。”
阿音说道:“那你现在钱也不够啊!”
李君阁说道:“这男人有了女人,心就会变大,我现在的目标已经是星途大海了!”
阿音说道:“嗯,我支持你,因为我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
“……”
走到栈道尽头,是一个石坪,有五亩见方,苗家人管这里叫“半天门”。
李君阁跟阿音介绍道:“这个地方你们叫半天门,意思是这里一堵上,谁都没法再上悬天寨了。但是其实还有两个名字,跑山的管这里叫‘翻身坪’,意思是可以躺直了休息,睡着了滚来滚去都不怕掉下崖去;棒老二管这里叫“老营盘”,当年这里长期都挂着溜绳,有土匪驻着。”
“你看这地势,红水河在这里正好是一个大回湾环绕而过,左右来船,这里都能看到,船从左来,土匪们就从右边下去,船从右来,土匪们就从左边下去,都能刚好截住。”
阿音说道:“这里以后可以作为一个景观台,地方够宽敞的。”
两人在半天门又休息了一会,开始攀爬老鹰嘴。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苗寨
老鹰嘴是半天门上方一块突出的岩石,翻上老鹰嘴地势就平缓了,算是正式进入云贵高原地带。
但是老鹰嘴不是那么好爬的,主要是地势太特殊,必须斜着爬到老鹰的嘴角再折回,接近嘴角有几步路必须身子后仰,上了嘴角还有几步路又必须面向山谷。
脚下就是千尺高崖,这几步路给人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都神情严肃,下脚谨慎,一步一挨地走着,每一脚都探实之后,才敢下另一脚。
翻上老鹰嘴,李君阁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对阿音说道:“说好一个事情啊!以后你要是再敢半夜走悬天崖,我就再也不放你上来了,直到索道修好为止,要不就跟猪儿虫他们那样开两天车!”
阿音调皮地吐吐舌头,说道:“好好,听你的,以后不那样干了!不让男朋友担心。”
说完还给自己辩解:“其实夜里下山看不清崖底下,胆子反而会大些呢!”
李君阁翻着白眼望天:“少来,这个问题不协商不谈判不妥协,一刀切!”
阿音笑道:“哎哟还有心思在这里装大男人,你还是想想待会怎么见我爷爷吧!”
老鹰嘴上方是一道石缝,走进去头上天空变成一线天,凉爽异常。
其实石缝也陡,但是没有掉下悬崖的生命危险,两侧贴近身体的石壁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因此去掉心理压力之后,攀爬起来轻松许多。
越往上爬,天空越开阔,从出口出来,整个景色一变,面前又成为小丘陵地貌,感觉就像一下穿越到了夹川县郊外的乡村野地一般。
除了海拔不一样,再无区别。
两人也不像男女朋友那样手挽手,还是一前一后,还真就如同两个跑山匠一般。
抽出腰间插子砍下两根黄荆棍儿,剃掉枝叶递给阿音一根,李君阁在前面边拨拉边走,阿音在后面跟着。
“二皮,你有好多年没上来了吧?还能找得到去寨子的路?”
“开玩笑,跑山匠对山路那是过目不忘,别说寨子了,育爷爷带我去过的山塘我都能找到你信不?”
“那我怎么听于晓蓉跟司星准说你在蜀都吃个饭都迷路呢?”
“呃,人们常说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这话反过来说,就是我这种情况了…”
走不上一会,前方转上一条石板路,走到这里,就再不会错路了,顺着石板路走就行。
路两边的梯田已经收割了,梯田中留着浅水,还能看到一些稻花鱼的背鳍在水里露出来,两人经过的时候,惊得划出一道浑浑的水线,往水田中间窜去。
李君阁看得直点头,这里没有荒田,每一块稻田都有利用过的痕迹。
远远开始能看到建筑了,李君阁停下脚步,换阿音走在前面。
阿音对李君阁笑了笑,轻快地在前面带路。
能看出来,越是靠近寨子,阿音的心情越是高兴。
苗寨依山而建,呈回字型,最底下是一个小青石广场,两边是吊脚木楼,木楼下就是梯田。
再往上,木楼沿着山坡两边往上依次修建,一般都是三间加冒阁的三层结构,偶有全三层的。
坡上的木楼底部是由是青石块堆砌,再用整根的杉木柱子承重,厚实的杉木方梁从柱子中穿过将整个框架勾连起来,然后铺上地板和墙板,开出雕花的门窗,顶上铺上青瓦而成。
木楼都是干栏式结构,总体方位为都坐北朝南,从山脚往上看去,依山而建的房屋顺山而上,蔚为壮观。
底层主要用作存放生产工具,兼作畜棚鸡舍;
中层中间为堂屋,两边是宿舍,冒阁大多用作走廊兼作梳妆台。
中层外围是一圈极具特色的围栏,同时也是苗家木楼的标志性设施,俗称“美人靠”,既是通道,又是护栏,还能闲坐,主要用作迎客、小憩和梳妆之用。
上层主要用于储存粮食、瓜菜、饲料等,大三层的木楼上层偶尔也设有客房。
大多数木楼的房前屋后或房屋两侧,还设有谷仓、晒台、禾架。
整个吊脚木楼设计精巧、舒适合理、美观大方,且不用一钉一铆,极具少数民族气息。
寨子有年头了,大多数木楼的板材都呈现出深棕色,充满了一股古朴浑厚的气息,跟多数旅游景区新崭崭金灿灿的木楼是两回事。
青石板路伸进木楼群中,分两边往上延伸。
苗寨山坡的中间没有建筑,是一片保持多年的原生林子,林木高大参天,全是极老极老的古树,有银杏,柁衫,香樟,都是几人才能合抱的巨木。
树上聚集着很多的的鸟儿,叽叽喳喳欢鸣不已。
树下的空地上设置有青石横凳,分左右有两条沟渠,水质清澈寒冷,这是从高处山塘里引来的。
整个苗寨的中间区域,就是全村过节聚会的场所。
李君阁看得啧啧称赞:“这寨子,要单拿一栋出来,肯定比不上李家沟祠堂,但是要说整体特色和美感,那是甩出李家沟几条街去了。”
阿音笑道:“这就是整体规划的魅力了,我们每栋房子的结构建材都大致一样,但是每栋又都有一些细小区别,就像大树的每张叶子和大树整体的关系,远看起来和谐统一,近看各自又有各自的美。”
两人刚刚进入寨子入口,就被一片青黑色的海洋围住了。
一群苗婶苗嫂苗丫头将两人围了起来,拉着阿音叽叽呱呱的侃苗语,不时对着李君阁上下指点打量。
这套路李君阁可熟悉,立刻拿出李家沟俩外国吉祥物的套路,一笑八颗牙,笑眯眯的跟大家点头致意。
心里腹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其实都会夹川土话,整得好像你们从来没有下过山似的。这是在讨论不合适让我听见的内容呢!”
这时苗娃苗哥苗大叔们也围了过来,小广场都快站满了人了。
一个大叔站在坡上往下看,一边用夹川土话喊道:“都干啥呢,没得让客人笑话!先让客人进屋歇脚。”
人群这才乌泱泱地往坡上走,阿音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阿爸”,就不由自主地被人流往上推挤而去,只好转头冲李君阁做出个抱歉的微笑。
李君阁冲她微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跟在后边优哉游哉地走着。
心中却在暗自心惊,看着阿音受喜爱这架势,莫非老子也要跟猎户叔一般,在寨子里打个通关才能娶得到媳妇?
几个苗娃一边吹着竹叶,一边用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李君阁看。
李君阁从包里摸出几个巧克力,这是害怕爬山体力消耗备着的,伸手递给娃子们。
娃子们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不接。
李君阁便从旁边摘下一张竹叶,拉直放在嘴里吹了起来,先学了个寿鸡叫,再学了一个竹鸡叫,然后重新将巧克力递给他们。
几个娃子都欢呼起来,一边接过巧克力跟李君阁点点头,一边大呼小叫地跑去找大人去了,似乎是要报告新来的客人的最新表现。
这是跑山匠的拿手好戏,进寨子先哄娃子后哄狗,这两样搞定了,一般别人就不会给你脸色看。
果不其然,娃子们刚跑开,下司犬们又围过来了,一个个警惕地看着李君阁。
不分长短毛,清一色的纯种狗。
李君阁啧啧连声,这要是给县城宠物医院的刘爱华看到,还不知道要痴成啥样呢。
依然是老套路,包包里保鲜盒打开,空间鲫鱼拿出来。
或许是因为李君阁长期带着太极石,时常饮用空间灵泉,动物都跟他很亲近,又或许是空间鲫鱼的诱惑,还有可能是身上还带着白大他们的味道,总之下司犬们很快就围着他尾巴摇的呼噜噜的。
一条狗一条鱼,哄得狗娃子们服服帖帖。
好几家狗主人发现不对了,自家狗居然从外人手里接东西吃,这可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赶紧呵斥自己家的狗。
李君阁哈哈大笑,又在每个狗脑袋上抓了一把,对主人们抱拳拱手表示抱歉。
每个狗主人都摆出笑脸,跟他挥挥手又指指狗,表示不在意,自己是在说狗呢。
心里却都在嘀咕,外乡人这一手可绝了。
一般寨子里狗越厉害,人的警惕性就越差,这要真是贼,偷光一个寨子都不稀奇啊。
跟着人群来到坡顶,这是一个大三层的木楼,占地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寨子。
一个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头站在晒台边上,目光炯炯地往下看。
看到阿音上来,老人脸上挂起了笑容,跟阿音连连挥手。
阿音也跟他挥手,大声喊:“阿爷!”
李君阁也挤出人群,跟着阿音一起挥手:“育爷爷,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山下李家沟的皮娃啊!跟二虎叔来过你们寨子的!”
育爷爷这下认出来了:“皮娃!你小子可有好几年没上山了!怎么这次何二虎没来?”
寨子里长阿音一辈的人,看了看阿音如花的娇颜,再看看李君阁腰间的插子,立刻反应过来。
我靠!又是苗寨里的一枝花,又是山下来的跑山匠!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音爸爸看着大家古怪的神色,说道:“他们李家沟准备修几座我们苗家样式的木楼,到时候要请我们寨子的人下山帮忙搭建,这可是好事儿啊,今年冬闲大家还能挣一笔,也算是支持阿音的工作了,皮娃这次就是上来商讨这事来着。”
大伙儿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开始讨论起组织工程队的事情来。
还是大伙儿的眼神提醒了自己,李君阁这才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个好东西,忙从包里翻出来一把贴腕来,递给育爷爷道:“育爷爷,我这也没带啥东西上来,这个贴腕是外国钢材做的,硬得很,磨一次可以管用很久,您收着用吧。”
育爷爷来了兴趣,拔出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刃口,点头说道:“你磨的?确实是跑山匠的功夫。”
说完又将自己的苗家牛角尖刀拔出来,将两把短刀尾部开刃的起点位置轻轻互碰一下,发现自己的刀刃口上出现了一个极小的亮点,说道:“比车弓板子还硬,果然是好东西,哈哈哈,皮娃,老苗子就承你的情了!”
李君阁这才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偷眼瞟了眼阿音,见她笑靥盈盈,偷偷跟他竖大拇指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苗家稻花鱼
这时阿音的妈妈出来给大家上茶,妈妈名字叫妮,李君阁就叫她妮妈妈。
阿音的奶奶也健在,奶奶名字叫欧,李君阁叫她欧奶奶。
搅扰了好一阵子,寨子中的人才渐渐散去。
欧奶奶把阿音抱在怀里,说道:“阿音啊,你这次上来的时候可不巧啊,赶秋节刚过去,中秋节又还没有到,你这次回来看不成热闹了。”
育爷爷说道:“阿音现在是村长,要管好下头李家沟村,事情多呢,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欧奶奶对阿音说道“阿音,下头李家沟村的人都咋样啊?对你好不?吃的习惯不?”
阿音咯咯笑:“奶奶你就放心吧,村里大家对我都好,吃得比我们还好,再说还有二虎叔跟姑姑在,我自在得很。”
欧奶奶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他们的米是杂交的,产量高了,味道嘛……可委屈我的小阿音喽!”
育爷爷说道:“要走出这个大山,这点都受不了那还成,老婆子你就别絮叨了,我看阿音这样子挺好的,跟苗寨里的时候差不多嘛。”
欧奶奶又用满是皱纹的手牵着李君阁的手说道:“皮娃,阿音是寨子里飞出去的小凤凰,你们山下人可要对她好些啊,如果啥时候不想要她做事了,也别委屈着她,给我们送回来就行了。”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赶紧安慰道:“欧奶奶这个你不用担心,阿音在下面好得很,她可是老村长从县里三番四请求来的,谁敢委屈她,四爷爷大伯猎户叔就首先不答应。”
欧奶奶这才稍稍放心,说道:“那就好,你这娃子也不错,能从悬天崖摸上来的汉娃子,都是好娃子啊!”
李君阁又是一脑门子黑线,心里嘀咕:“难怪你们老时间里跟土匪关系那么好,那些可不都是能摸上悬天崖的汉娃子嘛!你们这个评判标准有严重的问题。”
想想自己算受益者之一,也就心安理得地默认了欧奶奶这话,对音爸爸说道:“音爸爸,这木楼的事情?”
这时妮妈妈给两人一人端上来一碗醪糟鸡蛋小汤圆。
音爸爸大手一挥:“慌啥,先垫垫底,然后让阿音带你去逛逛寨子,晚上回来喝酒,明天再说!待会我去抓点稻花鱼,晚上我们弄酸汤锅子。”
李君阁赶紧道:“这事情可不敢劳烦长辈,吃完醪糟汤圆我跟阿音去吧!”
音爸爸大笑:“你都是老板了,还这么不见外,行,那鱼罩子就在楼下,看你本事儿,抓到鱼就吃酸汤鱼,抓不到,就吃菜豆花儿了,哈哈哈!”
吃过汤圆,阿音带李君阁来到楼下,楼下堆放着脱粒用的大拌桶,去草屑的风斗,还有推板,竹耙,扬叉,锄头镰刀等工具。
还有一个大木架子,上面是苗家武人用的虎叉,缨枪,尺二尖刀,齐眉棍,八斩刀,铁尺,流星等兵器,一点没沾灰,都是妥妥的真家伙。
另一边还挂着箭筒,硬弩,花弩,火铳等物事。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这个你爷爷传你没?”
阿音咯咯笑:“怎么,你害怕?”
说完啪地搭了一个身形架子,喊到:“呔!悬天崖阿音育龙天前来领教!”
李君阁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哎嘛看到你这花架子我就放心了!还好还好!”
阿音收了架子,撇嘴道:“爷爷偏心,说不教女娃子,就教了我几招包头帕,几式蚩尤拳,还是简化版的,跟广播体操差不多。何苗倒是学去了不少。”
李君阁说道:“包头帕上挂着银,那玩意儿抽到人也了不得。我们可不能那样玩啊,最多玩玩捆女婿。”
阿音脸一下子红了,啪地拍了李君阁一巴掌:“净乱说!快去抓鱼!”
从工具堆中翻出一个侃鱼用的罩子,又翻出一个箩筐。两人一起离开寨子向梯田走去。
来到一处梯田,阿音指着说道:“这块叫‘方方田’,这块叫‘大湾子’,这块叫‘杉井台’,都是我家的,我们就在里面抓吧!”
跟李家沟一样,每块田都有自己的名字,足见老时间田土在乡亲们心中之重。
李君阁点点头,见水深合适,也不放水了,直接挽起裤腿,下到了大湾子里。
田里的稻茬间躲着一些稻花鱼,都是在稻田中以草虫为食的,体态娇小健美,身型灵活,稍有动静就一窜老远。
不过这难不倒李君阁,打小没少祸祸稻花鱼,早就练就了一手飞罩子的功夫,攻击范围可比一般乡亲们大多了。
苗家稻花鱼基本都是鲤鱼,大的个头也就在一斤多,现在正是最肥美的时候。
右侧稻茬子下边出现动静,李君阁飞出罩子,稻花鱼刚开始发力就被拦了下来。
这是正儿八经的农民把式,可不是猪儿虫那种玩闹类型的可比。
伸手在罩子中摸索,很快就逮到一条,在水中荡了两下举起来,是一条红嘴红尾的鲤鱼。
鲤鱼背甲金中泛绿,唇厚须长,正是稻田中正宗土鲤鱼的长相。
池塘里的饲料鱼只吃嗟来之食,不需要费力在泥地里淘挖食物,因此嘴唇很薄,又因为水肥,一般身体犯黑,光看长相就跟野生鱼是两回事,味道那就更不用提了。
“真肥啊,来阿音,接着!”李君阁将抓到的稻花鱼向阿音抛去。
阿音哈哈大笑,一边用箩筐接飞过来的鱼一边说道:“二皮你真厉害!这么快就逮着了!”
田里的稻花鱼估计在赶秋节已经抓过一茬了,所以没剩下多少,无奈架不住李君阁这个捉鱼摸虾的专业人士,很快就抓了七八条。
李君阁抬头对阿音说道:“阿音,差不多了吧?”
阿音兴致很高,说道:“不不不,再抓点,我喜欢吃奶奶做的熏鱼,奶奶的熏鱼可好吃了。”
心上人发话,那还有啥好说的,李君阁换了块田,又抓了七八条。
阿音这才心满意足,晃荡了一下箩筐,稻花鱼们在里边跳的哗哗的:“嗯,这样就差不多了,吃不完的都让奶奶做成熏鱼,我背下山去慢慢吃。”
在杉井田边的水井里打水洗干净腿上的泥,李君阁一手扛起鱼罩子,一手拎着箩筐,两人开开心心地往家里走。
“哟,这么快?还不老少呢!我家的田赶秋节抓过一茬了还有这么多?”妮妈妈感到很惊讶。
阿音咯咯笑:“阿妈,这下估计没多少了,遇到了能飞罩子的行家了。”
李君阁赶紧摆手:“还多还多,一斤以下的我都放了,这些都是大个的。”
妮妈妈也笑了:“皮娃是个懂这些的,知道抓大放小,离晚饭还早,你们先找地方逛逛吧。”
两人出来,阿音又去楼下取了个篮子,两人又往山上走去。
出了寨子李君阁的手就不老实了,抓住了阿音的小手。
阿音也由她牵着,另一只手晃着篮子,嘴里哼着歌跟着他瞎晃荡。
李君阁说道:“阿音,你唱的啥?真好听。”
阿音脸红道:“这是游方歌,我们在山里闲逛时唱的。”
李君阁说道:“我觉得你在骗我……”
阿音脸更红了:“‘游’是‘走窜’的意思,方就是‘寨子’的意思,游方就是逛寨子。”
李君阁说道:“汉语,英文,都有一词多意,我猜苗语也是,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在骗我。”
阿音说道:“嘻嘻,好吧,汉娃子就是奸猾。‘游’还有约会的意思。”
李君阁说道:“哈哈哈,这歌合适,难怪这么婉转悠扬,阿音,你唱得真好听。”
阿音说道:“《夜郎君法》里早就规定了,‘男女相慕爱,歌唱定终身’。我们苗家儿女都要自由恋爱,未婚的男子会去邻寨或者更远,用木叶,口哨,或者山歌引逗女孩子出来跟他‘摇马郎’,就是约会的意思。”
李君阁哈哈大笑:“那这跟在宿舍门口吹口哨约女生的男生一个德性啊!大学生们常干的事情,你们寨子上千年前就不稀奇了啊!”
阿音莞尔:“还真有些那个意思,不过游方歌套路很多呢,光吹口哨是得不到妹子爸妈同意的,要唱得巧才有效。”
李君阁说道:“那套路肯定就是一通猛夸呗。问题是一寨子这么多姑娘,鬼知道小伙儿夸的是哪家啊。”
阿音说道:“这主要是文采展示,只要歌唱得好,阿爸阿妈就会听得高兴,就把姑娘放出去了。”
李君阁说道:“也是,当年左思《三都赋》洛阳纸贵,其实抄文章的也不一定真就是虞夏之余,列圣之遗,只要能跟洛阳沾个边的,都觉得在夸自己,抄得纸都没处买。”
阿音笑道道:“这才刚开始呢,赞美歌之后是求面歌,就是请阿爸阿妈把姑娘放出来见面的歌。主要是讨好姑娘的父母,打消姑娘的顾虑,显示自己的诚意,还有给姑娘的鼓劲的。”
李君阁说道:“还说我们汉娃子奸猾,你们苗娃泡妞的套路,汉娃真是望尘莫及啊!”
阿音捏了捏李君阁的手指,继续说道:“接下来是会面歌,一般是以问答方式,比如名字,寨子,家里情况之类,如果能够唱得风趣俏皮,还能表达出曲折羞怯的思想感情,那就会更得姑娘欢心。”
李君阁感叹道:“报户口都要报得风趣幽默……都是情场老司机啊……”
第一百四十章 游方歌
阿音说道:“接下来还有求爱,相恋,盟誓,送别,每种都有好多好多首呢!”
李君阁说道:“那你刚刚唱的是哪首啊?”
阿音说道:“我刚刚唱的《鸟儿窝口散》,我再用汉语给你唱一遍吧。”
“
最好的情侣,最好的朋友,
相约四条腿,月落抬脚走,
如鸟散窝边,飞往四方走,
月亮跟不了,月亮别跟了,
月亮跟不了,月亮别跟了
……”
曲音婉转低回,温柔妩媚,说不尽的相思难离。
李君阁听罢,不由得感叹道:“看来报送非遗时我对苗族古歌的建议还是狭隘了,这游方歌也不简单啊,这就有《诗经》味道了。”
阿音说道:“哪里有《诗经》那么训雅啊。”
李君阁说道:“训雅不训雅那是翻译的问题,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又所谓‘《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才是诗经的本真!”
说罢吟道:“
君子徕宾,幽人其侣。
渐步渐趋,月之朝矣。
干鹊离窠,雄张雌起。
忭幸曷央,清光未许。
然后对阿音微笑道:“阿音,驯雅了没?”
阿音心都快化了,身子发软,依偎在李君阁的身畔,喃喃地说道:“二皮,你居然能将这歌翻成这样!翻得太好了,我真的好喜欢!”
李君阁心里暗自得意,哥们儿虽然不大会唱歌,可哥们儿会弄这个啊!脉门摸准了,大象都得躺下!
两人又依偎半晌,继续向前。
李君阁说道:“阿音,你带我转悠了这半天,是要弄啥啊?”
阿音说道:“找一样食材,喏,到了。”
说罢往前一指,前方长着一棵巨大的乔木,分枝很开,占地也极广,长着硬硬的椭圆形叶子,上面挂满了一个个长长的豆荚。
这个李君阁认识:“哈,这不是皂角树吗?这个我不要太熟悉了,你说错了吧?这玩意儿不是你们洗衣服洗头发用的吗?现在还没有干透吧?”
阿音笑道:“现在刚刚好,我们这次是来采皂角米的。”
李君阁惊讶道:“啊?这东西还真能吃?”
阿音说道:“是啊,不过是女孩子吃的,你不知道很正常,皮猴子,该你上树了!”
李君阁哈哈大笑:“这树太大了,没个梯子还真上不去,我们还是用竹竿子打吧。”
从旁边住林子里砍了一根竹竿,来到树下噼噼啪啪一通抽。
不一会阿音就捡了一篮子,连声说道:“够了够了!”
回到家中,阿音抱出了几个坛子来。
一个里边装着一些琥珀色的块状物质,摸上去弹弹的。
李君阁说道:“这是树胶吧?几年前跟篾匠叔一起弄鱼竿的时候,可没少折腾。”
阿音说道:“这是桃树上取下来的桃胶,富含胶原蛋白。本身也是药材,可以养肠胃,同时对脸上的粉刺、痤疮、色斑均有疗效。”
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说道:“那这东西在你们心中,可比黄金都贵重了。”
阿音翻着白眼道:“爱美是我们女孩子的天性,不像你天天二布衫子解放鞋。还洋洋得意一脸惫懒相!”
李君阁哈哈大笑道:“我连脸都不爱洗,钓鱼人多存点脸油防晒!”
阿音给了他一巴掌:“你真恶心!以后不准!”
不再理会李君阁,将桃胶用清水发上,然后发银耳,莲子,枸杞,红枣。
李君阁在旁边剥皂角,将里边的种子一粒粒的抠出来。
阿音处理完手里的活,过来和李君阁一起弄皂角米,边弄边说道:“皂角米又叫雪莲子,具有养心通脉、清肝明目、健脾滋肾,润肤养颜等功效,是养颜静心的佳品。”
李君阁说道:“这个我还真没有听说过呢。”
“这东西分单荚和双荚,单荚产在云南,双荚的产在我们这边。”
“两种都富含胶原蛋白,熬煮出来是半透明的,不过双荚的口感更软糯、汤更黏稠,也更有嚼劲,单荚的更爽滑,各有好处。”
李君阁恍然道:“那就跟银杏白果差不多了,是不是?”
阿音说道:“二皮,说起吃的你真是闻一知十,皂角米还真跟白果的用法差不多,可以炖鸡,炖排骨,熬粥,调羹。”
“不过它跟莲子一样,需要去芯,皂角米的芯是伤肾的,必须去掉。”
两人又开始将皂角种子剥开两片,给他们去芯。
弄完皂角米,阿音拍手说道:“好了,现在去弄桃胶。”
李君阁奇怪道:“桃胶不是都发好了吗?”
阿音说道:“桃胶上面有很多树皮灰尘等杂质,要一颗颗的清理干净才成。中间还要换上几次水。”
李君阁感叹道:“为了能漂亮点,你们女孩子可是真不嫌麻烦。”
才干了不到一半,李君阁就嚷嚷道:“这活太细了,我真干不了,我还是给你撕银耳,然后去看妮妈妈做鱼吧。”
撕完银耳溜进厨房喊到:“妮妈妈,有啥要帮厨的没有?哟,这鱼还没剖呢,要不我来剖鱼吧。”
妮妈妈正在盆里调酸汤呢,说道:“那我就不拿你当客了,知道怎么剖不?”
李君阁说道:“清楚,你们剖鱼,斤多的都是从背上来。没说错吧?”
妮妈妈笑道:“一听就是个懂吃的。”
李君阁又说道:“阿音说多余的做熏鱼,她要背下山去,我这是全剖掉?”
妮妈妈说道:“这丫头也是想吃熏鱼想昏头了,光腌鱼就得七天呢!怎么可能来得及,到时候就把家里的现成的熏鱼背下去,这些我们留点慢慢腌吧。”
李君阁一边捞出鲤鱼来剖洗,一边说道:“要不你教教我,等学会了今年冬天做腊肉时顺便也弄几条,免得她还爬这么高来背。”
妮妈妈问道:“二皮,你认识阿音多久了啊?”
李君阁顺口说道:“刚认识……啊不,是上次她去李家沟村当乡长时,我在路上接的她……啊不,要细论起来,我第一次跟二虎叔来悬天寨,那个时候就应该见过了。”
好家伙差点说秃噜嘴,要按男女朋友论,可不是刚认识嘛!
说完赧然道:“不过小时候的事情,我们两个都记不得了。”
妮妈妈说道:“我们家这丫头是山里娃,打小就野惯了的,你以后要多看顾着她些。她脾性其实不错的,寨子里老老少少都喜欢她。打小也不让我们操心,她做的那些事情虽然我们也不懂,不过从她上大学时每年就靠卖藤子和拿奖学金自己养自己了,还给家里寄钱,也不容易啊。”
李君阁说道:“那是那是,阿音可有能耐了,在下边也干得不错,搞起了一个网站宣传李家沟,可帮了我不少忙。乡亲们都当她自家闺女呢!我奶奶,我爸妈跟她也亲。”
说完有些纳闷,这妮妈妈是看出啥来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妮妈妈说话间已经将酸汤调好了。
整个厨房里酸香扑鼻。
苗家的酸汤跟山下汉家的泡菜一样,家家必备,但是做得好的却也难得。好的酸汤跟泡菜水一样,那都是传了几十年的老东西。
李君阁家的泡菜水年纪比他大,阿音家酸汤的味道闻到鼻子里,估摸着也不会比她小。
苗家酸汤分清红两种,清酸汤是将淘米水烧开,倒入坛子中,加入适量‘母子’即老清酸汤、再加野葱、木姜籽泡制。
新汤要发酵两到三天后方可取用,以后每次取用后要添新淘米水,老汤添加淘米水后二十四小时就可以使用,跟泡菜一样不可沾油,否则会变味。
老的清酸汤一般是女儿出嫁时从娘家带出来的,之后就随用随添,家里存着的一份清酸汤,也是家族历史的留存。
红酸汤则是选用皮薄个小的西红柿,最好是老屋基周边野生的,洗净晾干水分,装入坛子中,每十斤西红柿加一斤盐,腌泡十五到二十天后取用。
跟清酸汤不同,红酸汤如果泡时间过长,会酸得没法下口。
相同之处在于,和清酸汤一样,不得沾油,不然就会败坏。
清酸汤清香爽口,红酸汤滋味醇厚,苗家做酸汤鱼,一般是两种汤一样一半调制而成。
妮妈妈翻出一口铜锅,将鱼放入锅中,将调好的酸汤倒进去,放到火上炖起来。
李君阁这边也没闲着,拿起小青椒用铁丝串了,放在明火上烧,然后将烧熟的小青椒放碓窝里碓成酱,这就是俗称的“糍粑海椒”。
妮妈妈在旁边看得直点头,看来这皮娃对苗家的美食不陌生。
酸汤鱼正不正宗,几样东西就能一眼看破。
桄菜,木姜籽,萸香菜。
桄菜就是水芋头的嫩杆,水芋头生长在水中,底下是不会结芋头的,但是发出的杆鲜嫩可口,土芋头的杆那是麻喉咙的,多吃还要中毒,只能做成苗家酸菜,炒五花肉之类时用。
将水芋头的嫩杆撕去外皮切片,就是桄菜了。
其二是萸香菜,这是一种类似紫苏和薄荷的香草,长着粗糙的心型的叶子,不过味道非常独特,有点类似八角。跟木姜子摘耳根一样,爱的人爱到骨头里,讨厌的人又讨厌得不行。
木姜树是一种樟科植物,果子是小圆球型,里面的种子富含油质,一果一颗,具有特异强烈的串透性香气,也是一味苗药,可以温中行气止痛。
夹川地处黔西,所以萸香菜跟木姜子这两样调味品也融汇到地方菜式里,都是夹川**豆花饭给客人备选的调料。
酸汤烧开了,妮妈妈打去泡沫,加入桄菜、几个拍破的小青椒、姜片、木姜籽,烧煮五分钟,调入精盐、味精、胡椒粉,最后放入未切的萸香菜、野葱,将酸汤鱼端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酸汤鱼
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放着一个放着炭火的炉盘,妮妈妈将酸汤鱼盆放了上去。
满屋子里都飘起辛辣中带着酸香的气息,中间又混合着稻花鱼清甜的鱼香和淡淡的稻香,滋味诱人。
李君阁还在调制蘸碟,一人一个碗,放入青椒末、味精、姜末、蒜末、鱼香菜末、野葱末、木姜籽末、折耳根末、精盐。
折耳根的在地下窜行的结实根部,是黔州人的最爱,而折耳根的嫩叶和靠近嫩叶部分的根部,则是夹川人的最爱。
将蘸碗端到八仙桌上摆好,用原汤调稀。
阿音见到李君阁帮厨出来,就对他笑道:“哟!偷师!”
妮妈妈笑道:“这丫头怎么说话呢,皮娃虽说是汉娃子,竟然也会做苗家菜呢,看他剖鱼跟碓糍粑海椒就知道了。”
李君阁哈哈大笑:“打小就没少在苗婶家蹭饭,别说酸汤鱼了,全虫宴我也一样下嘴!”
育爷爷听得大喜:“那你年纪不大,也算是我们苗家的老客了!喝啥酒?”
李君阁也笑道:“现在去取竹筒酒都晚了,那就刺梨米酒啊,必须的!”
育爷爷把李君阁的背拍得啪啪响:“好娃子,真是好娃子啊!要不明天让阿音带你去捞水蜈蚣?”
阿音翻着白眼说道:“阿爷,明天还要来两位客人呢,估计吃不了那些!”
李君阁对育爷爷说道:“我有两个朋友明天要来,水蜈蚣跟竹虫这些好东西估计他们消受不起。今天跟阿音去采皂角米,倒是看到有几处鸡堂,要不还是去下几处门套,碰碰运气得了。”
育爷爷说道:“去皂角树路上那几处可是老鸡堂了,每年我都要收不少,现在是竹鸡最肥的时候,你可真眼毒,这是又会挑时候又会挑地方啊!”
音爸爸拿出一坛子酒来,说道:“皮娃赶紧坐下,龙门阵要摆,酒要喝,阿音他爷爷说起打猎来就没个完,你们爷俩可是有得聊。”
李君阁笑道:“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穿穿,音爸爸,这酸汤鱼我可是惦记有些时候了,早就等您这句话了。”
大家坐下,边吃边喝边聊。
李君阁端起米酒碗,对育爷爷说道:“育爷爷,我这可就是借花献佛了,祝你身康体健,福如东海!头碗我先干了,你随意!”
育爷爷说道:“一碗米酒还扯那些!一起干了!”
一碗刺梨酒下肚,那可真是清爽,舒服劲从每一个毛孔都渗出来,李君阁不禁说道:“这酒可真好喝啊!”
音爸爸说道:“喜欢就带两坛子下去,米酒不耐久放,当年不喝完就糟蹋了。”
欧奶奶说道:“你们就是这样,二虎每次来也是拼酒。皮娃,多吃鱼,慢慢喝。”
李君阁说道:“好咧,等我先敬完大家,再慢慢喝。”
又敬了长辈们一圈,这才开始慢慢聊天。
挑起一块鱼肚皮下嘴,李君阁感叹道:“这山上的稻花鱼就是香啊,又鲜又肥,还真的有一股子稻香味呢!”
育爷爷说道:“那是,我们家今年种的九里香,乌金糯,这酒就是九里香酿的,待会再尝尝乌金糯的米饭。”
九里香是白糯,乌金糯是黑糯,苗家米以糯米为主,寨子里都是本地品种,产量低,不抗倒伏,不吃化肥,但是滋味和营养那是甩出杂交大米几条街。
李君阁说道:“哎哟,久仰悬天崖乌金血米的名头了。这可是养生的好东西啊!阿音,这个我们可以带上些样品下山,到时候我给于丫头他们寄过去试试啊,万一他们看上了呢?”
阿音说道:“对呀,我们寨子的糯米可养人呢!”
说完又泄气了:“问题是怎么运出去啊?这下八沟乡都难,更别提下悬天崖了。”
音爸爸说道:“皮娃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寨子虽然穷,可真有不少好东西呢,不过多数都运不下山,换不了钱。就拿修木楼的杉木来说吧,寨子里自家的林场里就有不少,可除了山上建木楼用一用,都拉不出去啊。你们山下修木楼要是自备木材的话,我估计价钱得够呛!”
李君阁说道:“这个我还真不了解,寨子里以前就没有运东西出去的通道?”
音爸爸说道:“嗨,以前半山林场开着的时候,倒是曾经来考察过一阵,说是可以装溜索跟卷扬机,这样能从山上往下运木头。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半山林场一关,这事情就再没下文了。”
李君阁问道:“那这价格大概是多少钱?地点考察好了吗?”
音爸爸说道:“我倒是大致问了一下,说是长度大致六公里,毎公里四万块左右,再加上附加设备,要三十万左右。这样的溜索可以运一吨以内的货物。”
李君阁吓了一大跳:“悬天崖有这么高吗?”
音爸爸说道:“怎么可能是垂直距离!悬天崖跟林场垂直高度也就一公里左右,但是要考虑到坡度问题,设计角度好像不能太陡什么的,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沿着后山林场贴着山谷山壁拉斜线到半山林场,才有这么长。”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去年不是给盘鳌乡缴了五十万五溪河的承包费吗?拿一半来修这个溜索,这苗寨的运货通道不就是打通了吗?你没跟梁丫头说说?”
阿音翻着白眼说道:“首先这五十万乡里没法全部截留,另外就算是五十万洒到一个乡的各个村,简直地皮都打不湿,能集中解决民办教师工资问题和低保户问题都算不错了,你还真以为梁姐姐这个乡长好当啊,五十万拿着爱怎么花怎么花!五溪一号才四十万左右吧,去年县里都舍不得花这个钱,更别说乡里了。”
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说道:“原来我们这么穷啊!咦,如果我愿意承包碧峰山,包括后山和半山林场的话,是不是乡里就有钱修这个索道了?”
阿音哈哈大笑,说道:“美得你,你要敢这么跟梁姐姐提,肯定会挨揍的,而且县里也不会通过。只能是你承诺自建索道,承诺发展林下经济,承诺保证林木密度,不搞过度开发,然后乡里可以酌情考虑给予部分优惠政策。政府对外寻租荒山,跟政府投资建索道,这完全是并行的两件事情。你要是想一石二鸟,那是做梦。”
育爷爷说道:“悬天寨是穷惯了的窝窝,历来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八沟乡到寨子的路都还没修呢,要等着衙门来投资搞这些,那是老尼姑盼嫁妆——没指望了。”
这俏皮话说得,八沟乡那是黔州红水市治下,人家的村村通修到那里就是尽头,夹川这边又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修这段没头路给黔州经济做贡献,就这样耽误着,现在寨子到八沟乡还是石板路呢。
李君阁安慰育爷爷道:“没事没事,过上几年,等我们寨子发展起来,有他们哭着喊着要给我们修路的时候!”
说完又抠了抠脑门芯子,对阿音说道:“那要是按你的章程,你估摸着得多少钱?”
阿音说道:“只是荒山的话应该花不了多少,但是没有经济效益啊,你想好干什么了吗?”
李君阁说道:“没想好,我就想着修溜索卖你们寨子里的乌金血米,荒山只是附带。”
阿音说道:“那亏不死你!你还想跟五溪河那样啊,你那个承包要是没有一个乡的荔枝撑着,早就赔得河干海净了!你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音爸爸说道:“阿音你别这样,皮娃也是一番好心啊,你至少大致合计个数给人家嘛。”
阿音说道:“我估摸着,要承包碧峰山,按十年时间计算,在不动用碧峰山现有资源的情况下,至少三百万以上,要是加上俩林场的话,那得四百万,这还只是林场的设施,场地。林木不包括在里面。”
“后山林场是寨子的资产,林木都是寨子的,你可以向寨子买一些。半山林场那更是县里的资产,退耕还林后更不可能卖了。要弄木材的话,你只能自己种,等它长大了再卖。如果想着空手套白狼,认为承包林场后那些木头就归你了,那是要拉清单的。”
李君阁冲着音爸爸说道:“音爸爸你看到没?阿音有多厉害?你还担心她这个村长当不好吗?”
说完对阿音说道:“嘿嘿,我还真不需要木材,我就需要林子搞养殖,现在公司里证件可都齐全,我弄些珍稀动物来养着,养大了发大财!”
阿音说道:“国家级的保护动物,野生的必须繁殖两代之后,从第三代开始出售,想走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君阁讶异道:“咦?这些事儿你都这么清楚?”
阿音脸一红,说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搞这个吗?我早都查过这方面的资料了。就怕你犯错误。”
李君阁心里美得冒泡,这丫头,肯定是早就喜欢我了!看来哥们儿还是有点魅力的嘛,二布衫子解放鞋都挡不住!
阿音一看李君阁笑得贼兮兮的惫懒样,脸更红了,强自解释道:“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型,又三天两头的出幺蛾子,属于村里的重点监控对象,打进村第一天大伯跟猎户叔可就说了,要把你看紧点!”
嗯!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嘴上没说,可那笑容就是这意思,气得阿音不跟他说话了,捞了两个鱼头狠狠的丢他碗里。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这鲤鱼脑袋有什么吃头!
育爷爷说道:“要说野物,那碧峰山里品类多了去了,鸡类都有好些种,你要是想养,我们爷俩明天就去多下点套!”
阿音听不下去了,说道:“阿爷,这竹鸡也是上了国家三有名单的,抓它那是犯法条的,只不过不够刑事案而已。”
育爷爷一听不乐意了:“这扁罐罐咋还不能抓了呢?要是不能抓不能吃,你能长这么大这么漂亮?”
蜀州人管竹鸡叫扁罐罐,以叫声为名。
李君阁在旁边煽风点火:“育爷爷,不怕,我都有许可证的,他们衙门里那些死规定,还不如我们跑山匠的规矩好使!”
育爷爷哈哈大笑,说道:“对哟,就是这个理!说得跟咱们不知道留大放小看节进山似的,来,不理这丫头,咱爷俩再走一个!”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苗家武术
气得阿音都不想跟这爷俩说话了。
李君阁却跟育爷爷聊得那叫一个开心,说起跑山的故事来,那是三天三夜说不完。
稻花鱼酸香开胃,边吃边聊,这酒碗筷子没打住,光李君阁一个人就包圆了四条。
李君阁跟育爷爷问道:“育爷爷,山里还有啥能养的好东西不?”
育爷爷说道:“那得看你自家本事了,我都是跑山见过,可没那能耐养。要说好吃,禽类的话竹鸡,山鸡,锦鸡,斑鸠,鹧鸪,鹌鹑,野鸭,油鸭味道都不错,野兽的话箭猪,訇子,竹狸,鲮鲤,岩羊,麂子味道也好,水里那就是石亢,娃娃鱼,石鳅,石爬子,牛尾子,都很不错。”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除了国家保护动物,剩下的好些都在三有名单上!真要论起来,这老头可以逮进牢里关到骨头敲鼓!
又听育爷爷说道:“要说值钱,那首推就是麝香,这玩意儿现在老精贵了!说起这个,皮娃你是没见着过香獐子满山满野那景象,那时候公社专门组织狩猎队,打得越多工分越高,好些年轻娃子二把刀不分大小公母跟季节,那是见着就毙啊,好多肚里有胎的,真是作孽哟!”
“公社还推送一个标兵去省城里开会,回来还做什么报告。你知道那几年一年打了多少不?麝香光蜀州一年就要上缴八百斤!八百斤啊!不分公母老幼一年杀了十几万头!气得老子抽起板凳就扔台上去了,砸他娘的一个满脸花!”
欧奶奶嗔道:“就为这事儿你在公社还少挨批了?还好意思得瑟!”
阿音也对李君阁说道:“爷爷本来是生产队长,就为这事儿被公社撸了,说他明明有本事,却不为**建设做贡献,还想搞破坏,是反动思想,想抓他判刑呢!”
育爷爷一瞪眼:“他们敢?老子一抽身回了寨子。想抓我,当年李二毛子见我都要喊一声好娃子!”
欧奶奶赶紧打住:“这你都敢瞎说!灌了一坛酒嘴上就没门儿了!”
李君阁拍着脑门,侥幸啊,这公安局要是真上山了,碧峰山里又得多出一悍匪来!
赶紧敬老爷子一口酒消消气,李君阁问道:“那现在山里香獐子还多不?”
育爷爷说道:“还算好吧,反正有我们守着,肯定比别处多,有时都下到半山去了,那就是说明山上的数量也不老少了。”
李君阁说道:“那这个要是养起来,可不得发财吗?”
育爷爷说道:“可这玩意儿不好养啊,胆子小得很,经常狗一围上,还没有开咬呢就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要是养圈里,狗一叫就炸,也会把自己撞死,还有就是围栏得多高啊,六米打不住,矮了找个墙角,半墙上一蹬一转再一蹬就出去了,跟会飞似的。”
“还有怎么取香?这香以前是杀死后直接割下来的,听说现在有活取的了,我就在纳闷,这活取是怎么个取法,这玩意儿它怎么就会乖乖让你取?”
李君阁说道:“这个好办,不懂就学嘛,改天我查查懂活取的是在啥地方,如果他们要卖香獐娃子或者种獐的话,跟他们买,那肯定要连养殖技术和取香技术一并传授的。”
育爷爷又说道:“要说好养,我估摸着石亢应该好养,主要是卵好收集,这东西滋味也不错,个头也大,长在冷水山溪里,那玩意儿一年下不少蛋,贴得石头上到处都是,就是数量不见长,估计都给其它野物给祸祸了。这个你要能弄起来,那一年也能赚不老少。”
石亢就是石蛙,是深山冷水溪流里的一种中国本地牛蛙,石是说的生活环境,亢是指的叫声。这玩意儿在夹川也精贵了,野生的上百一斤还有价无市。
“除了石亢,各种鸡应该也跟家鸡差不多,还有就是竹狸了,这玩意儿我没见过它喝水,平时怕光,怕声音,白天喜欢在洞里猫着,食性就是竹根芽孢啥的,应该也能养上。”
竹狸就是竹鼠,李君阁说道:“那可谢谢育爷爷了,有您指点就错不了,下山我就找梁丫头说说这包山的事情,想想这石亢竹狸能敞开肚皮造,怎么心里就美得慌!”
阿音又在旁边提醒:“繁殖三代繁殖三代。”
李君阁说道:“哪里有那么复杂,这几样肯定跟清波白甲一样,早有人尝试了,到时候去进些苗子养着就行,山里的那些,最多抓来串串种,改善改善基因,一年半肯定就可以见到效益!”
有空间这个神器,李君阁非常地有信心
吃过晚饭,阿音将泡好的桃胶,银耳,皂角米,莲子,枸杞,红枣,加十五倍的开水炖上,加冰糖熬化后,找了一个五磅的保温瓶闷上。
打开微信跟猪儿虫聊天,知道他们已经到夜宿红水市了,明天一早开车到八沟乡。
第二天一早,李君阁被晨起的鸟儿叫醒,走出门来作了个扩胸运动,就见育爷爷正在那里抖虎叉呢。
苗家武术属于南拳派系,跟汉家内家武术咏春拳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齐眉棍,八斩刀,咏春拳派中也有此类兵器。
身法上,沉肩重肘,含胸拨背,少有大跳步,讲究下肢稳固,不管上肢如何运动,下肢要稳如盘石,切忌轻浮。这跟南拳打斗的地方多坡多山脱不开关系。
腿法上,苗拳没有后挑腿、穿心腿、旋风腿,只有扫堂腿、踢腿、铲腿、顶膝,总的要求是“腿不过膝”,都是玩的寸劲。
这些都跟咏春类似。
育爷爷的抖虎叉,也跟咏春抖棍类似,两手相距尺许,要抖动前头的大半根木柄和大铁叉头,其实是在调理自己的内劲,找到合适的发劲方式,以便更加精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技击中能本能地发挥出自己的功夫。
这跟阿音那几个广播体操的花架子完全是两回事,看着不疾不徐,简单朴实,其实这才是真功夫。
李君阁不敢打扰,只默默地看着育爷爷施展。
抖了十多分钟后,感觉自己内劲抖开了,育爷爷这才放下虎叉开始打拳。
苗拳既有拳诀,也有拳谱。
拳决如:“头劲顶破天,出手对乳端;两肩须下坠,腰凝砥柱般;高低须有度,里肘回指间。磕膝须里靠,里剑向外翻。口呼鼻吸气,气下起丹田。”讲的是技巧要领。
拳谱如:“金刚捣碓,左右格掌,冲拳拉弓,美女梳头,鸳鸯腿……”讲的是招式,需要变念边打形成套路。
育爷爷打的是蚩尤拳,动作原始,架势雄猛。
眼随步走,身形变换,手型变化翻飞,老辣异常。
手型共有四种。
一曰“螯钳手”,手形是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并拢在上,拇指向下,第二、三指关节勾,形似螃螯。所谓“螯钳钳手钳半边,寸关尺上是险关。抓人抖手皮肉破,脉伤血阻身热寒。”专门破人血脉,端的厉害。
二曰“勾镰手”。先伸掌,四指并拢伸直后并排向掌内折曲,与掌心成一百二十度,拇指用力直压在食指二、三指骨折曲处。所谓“拳掌来攻胸,勾镰绞腕中。侧身手勾住,掌背去擦珠”。是连消带打,攻防兼备的招式。
三曰:“猪蹄锤”。它由勾镰手变形而成,即把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全卷曲成拳形,指用力直压在食指二、三指骨弯曲处,指尖稍翘,与食指齐平,凸出于下三指骨外。
四曰“钉子锤”。拳形为四指并拢向掌心卷曲,再将拇指紧抵在食指和中指的第三节骨上,凸于无名指和小指外。无名指和小指指尖紧顶拳心。
猪蹄锤和钉子锤,主要是对付气功高手,用平拳无法击垮对方的气防时,须将手拳变指捶攻击气穴,让对手泄去功夫,神萎力消。所谓:“彼方气功练有根,手拳无法伤其身。须用猪蹄钉子去,按穴打点最伤人,疾痛气必泄,动胯力必虚”。
这才是真功夫,全是实战用的。
一套蚩尤拳打完,李君阁兴奋得疯狂鼓掌:“厉害了我的育爷爷!这蚩尤拳打得,英武不让当年啊!”
育爷爷收了功架,过来笑道:“老了,就只能练练蚩尤拳了,其他铁尺竹条镖之类早就不耍了。”
铁尺不是尺子,是一种形如手叉的兵器,忍者神龟里边有个拉斐尔用的就是这个,不过那可真不是什么忍者的玩意儿,而是实打实的中华内家打穴的兵器。
竹条镖这玩意儿就歹毒了,是乾嘉年间苗民起义领袖们所创。将长一丈七八尺的山中老毛竹,划成比筷子还细的蔑条,然后用十二或十六根蔑条子涂上土漆,扎成一把,另用麻绳缠绕,再涂上一层土漆,即成竹条镖杆,装上矛头就成了竹条镖。
竹条镖不用时,可以卷曲成圈。临用时,一放则弹蹦伸直,刀子砍上去软不受力,不易砍断。使用时既可以双手绞花远刺,俗称叫“绞杆子”;也可单手抓着前端作为短兵近斗,中间还能抽冷子作为投枪飞出后收回,俗称“镖刺”;打不过的时候还能拔下矛头转身逃走,山里大毛竹多的是,过一阵又会变成一根竹条镖杀回来,乾嘉年间可没少让镇压起义的统治者们头痛。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竹鸡
李君阁递上帕子,哈哈笑道:“竹条镖一丈七八的东西,除了田埂上,现在可还真没多少让您施展的地方。”
育爷爷感叹道:“是啊,好些东西都快传不下去了,能强身健体的那些还好,这种纯粹的杀人功夫,现在谁还学这些个!”
李君阁说道:“育爷爷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好好想办法,总能找到用武之地的。”
这时阿音也出来了,喊道:“阿爷,二皮,来喝皂角米了。”
回到堂屋,桌上放了几个青花碗,里面盛了皂角米桃胶银耳羹,旁边是一盘炸糍粑,一个红糖碗,一个熟黄豆粉碗。
端起皂角米桃胶银耳羹来打量,本该清白透明的银耳羹,被桃胶染成了浅棕色,里面的皂角米都成了半透明的,跟撕成小块的鲜龙眼肉有些类似,舀一口放进嘴里,清甜滑糯,皂角米还有几分嚼头,比单独的银耳羹口感更佳丰富了。
“嗯,好喝!不图它美容养颜,就这味道本身也不赖了。”
又夹了一块油炸糍粑,先在红糖浆里裹了一下,又在黄豆粉里裹上一圈,放进嘴里一嚼,黄豆粉混合着红糖的甜香,再加上九里香白糯米打的糍粑的米香,外脆里软,美味非凡。
“哈哈哈,这个才顶饱,又香又糯,几块糍粑下肚,跑上半天山都不会饿!”
吃过早饭,李君阁从育爷爷那里取来一把门套,准备到皂角树那几块鸡堂去布堂。
其实门套非常简单,就是一个足球门一样的铁丝门,高度高过竹鸡的高度就成,上面挂着一个个鱼线制成的活圈,安放在竹鸡的活动区域里。
竹鸡穿过门套的时候就会自动套进套子里,由于圈子大小只有大半个竹鸡身子那么大,脑袋可以过,身体不能过,竹鸡就算被套住了。
竹鸡被套住后越挣扎套子就越紧,最后就跑不了了。
门套简单,但是布套子的地方就大有学问了。
鸡类都有一个特点是爱成群,一雄多雌,在山里有自己特定的活动区域,一般是灌木细竹丛底下,有一些通道可以通往一些开阔地带,这样的开阔地带下套方便,被跑山匠被称为“鸡堂”。
一般有“林下堂”,“草间堂”,“靠石堂”,“贴沟堂”之分。
在这样的地方下套,跑山人称为“布堂”。
每个跑山人布堂都有自己的一套,根据不同的鸡种习性,以及不同的地形地势,有U字阵,E字阵,梅花阵,八卦阵,乱山阵等不同的阵势阵法。
带着阿音来到林间,李君阁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里拉直吹响,模仿出竹鸡的叫声。
这叫“引山”,鸡类好斗,山上的竹鸡听到自家的地头里来了别的竹鸡,就会发出鸣叫,表示‘这里有本大爷了,快给我滚!’”。
山里适合**堂的地方很多,竹鸡们会在鸡堂之间来回的迁徙,有回应的鸡堂才是竹鸡最近的活动场所,在这种地方布堂才会有收获。
怎么挑逗竹鸡前来,也是有套路的。
春天是一阳复始的时候,竹鸡开始繁殖的时候,这时竹鸡斗志最高,竹叶声就要狂野,意思就是“不服,来战!”
之后慢慢减弱,到了冬天,竹鸡斗志最弱,变得胆小不好战,这时的竹叶声就要短促,虚弱,意思是“我是小受,快来虐我呀!”
如果再按春天那样吹,反而可能把真正的小受吓跑。
吹了几声,果然昨日路过的一个鸡堂那里传来了清脆的叫声,那个鸡堂附近有鸡。
来到这个堂口,李君阁却并不不急于下套,而是开始观察周围地形。
这一步也很重要,地形决定了竹鸡的来向,堂向一定要避开沟坎等不方便竹鸡前来的方向。
一只鸡被套住之后会惊得飞起,引得其它的鸡四处逃窜,这个跑山人称为“冲套”。
如果把堂向布反了,竹鸡从堂屁股后面来,冲套时鸡全在阵势外头,那就哭瞎了。
到达目标地后,如果仍然无法判断鸡具体所在的藏身之处,此时切忌随便布堂赌一把的心态,需要停下来观察一阵,这个称为“静山”。
李君阁静了一阵山,又吹了一下竹叶,这招称为“磕山”。
不一会,细竹丛中响起竹鸡的回磕的声音,这下李君阁心里就有底了,对阿音说道:“中午猪儿虫跟二准有口福了。”
来到细竹丛周围,发现林下草丛间有几个通道,地面上有被爪子刨过的痕迹,有些草根处还有鸡粪。
李君阁选了两处有鸡粪的通道,最准来路将几个门套插成E字型,E字的开口对着通道的出口。
正常情况下,竹鸡群会顺着E字开口进来,到达底部后开始四处冲套,除了原路返回的一两只,其它的多数都会落网。
退到七八米开外后,李君阁开始“放媒”。
所谓的“放媒”,其实就是安放诱饵,引竹鸡入套。
老跑山的以前用的是鸡媒,就是自家驯养一只竹鸡,要选爱叫好斗的那种,装在笼子里带上山,放在套鸡的地方让它鸣叫,吸引其它鸡来斗。
竹鸡跟蜀州人一样爱看热闹,一只公的过来,后边一般会跟着一个拉拉队,少则三五只,多的有十几只。
也算与时俱进,李君阁昨天就在手机上下载好了好几种竹鸡的叫声,导入到了育爷爷专门为套鸡买的MP3播放器里边。
这玩意儿被称为“电媒”。
将电媒扔在那里磕着,李君阁跟阿音一起上坡。
翻过最高处,就能看到一条石板路,七拐八弯地通到山下一处看起来只有盘子大小的房屋集中之地,那里就是八沟乡。
看山跑死马,虽然一眼能望到下头,却也是实打实的十五里山路。
两人找了一处草坡坐下,依偎在一起聊天。
这时一个红色的甲虫爬进了盘子,那是李君阁的猛禽开进了八沟乡。
“哈哈,他们来了。你估摸着他们多久能爬上来?”
山里人睡得早起得早,看起来弄了这么多事情,其实现在也才八点不到。
阿音采了一朵野花在鼻子前嗅着,莞尔笑道:“不知道,按猪儿虫三步一歇的德性,估计得三四个小时吧。”
李君阁说道摸出手机给朱朝安打电话:“猪儿虫,顺着现在那条路进来,左边估计是乡政府的广场,车停那里就行。”
朱朝安说道:“靠,二皮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李君阁哈哈大笑,说道:“正前方,往上看,最高处,你看不见我,我可看得见你。”
朱朝安哀嚎:“你又套路我,你说到了八沟乡走一段石板路就到,你嘴巴里的一段儿可真特么长!”
李君阁笑道:“这是对你们临阵脱逃的惩罚,按律当斩的,走段路算便宜你们了!”
朱朝安怒道:“等着!等我跟小准上来,我们掐死你!”
李君阁哈哈笑道:“那也得你们还有劲儿才行,赶紧啊,中午估计有竹鸡吃,超过十二点不到,那就只有喝洗锅水了!”
“诶诶,这个玩意儿仔姜泡椒爆炒啊!一定爆炒啊!只要你给我们爆炒一盘,我们就原谅你了!”
“赶紧上来再说吧!”
挂上了电话,李君阁就看到车停在了乡政府前的院子里,然后车里下来两个小小人影,背上背包,开始往山脚石板路走。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坐在山顶上吹着凉风,看着这俩娃在下面嘿哟嘿哟的爬山,我心里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阿音拍了李君阁一下,牵着他的手说道:“你就是幸灾乐祸,走,回去看看阿妈中午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两人在山路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阿音。”
“嗯。”
“以后我们如果手牵手,就并排走好不?你这样我感觉是在遛狗。”
“啊,对不起对不起,山路走惯了,都是一前一后的。”
“没关系,你看八沟乡这边,风景可比我们李家沟那边差太多了啊。”
“嗯,不过人家可比我们苗寨富裕多了。”
“没问题,等我们发展起来,肯定不比他们差,他们有的我们都有,我们有的他们可没有。”
“嗯,就看我们的了,总有一天超过他们。”
“这目标太小,超过他们算啥!超过碧峰镇,超过碧峰镇才算起步!”
“嗯,我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
回到家中,妮妈妈正在烙蕨粑。
蕨菜也是中国先民很久前就发现的食材,诗经中《草虫》里边就提到过“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夹川可以食用的蕨类品种很多,可以一直从二月采到八月。
然后九月到次年二月还可以挖蕨根。
这玩意儿是碧峰山中很多野生动物过冬的口粮,比如野猪,箭猪,竹狸……
老时间里生活困难的时候,山里人一半的口粮也是它。
蕨根生长在地下一米深处,所谓“挖蕨根,三尺深,挖一锄,哼一声。”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将挖到的蕨根放碓窝中碓烂,滤掉纤维留下淀粉,沉淀后晒干,可以得到蕨根粉。
蕨根淀粉可以做成蕨根粉条,蕨粑。
将蕨根粉调成糊状,一勺一勺舀到锅中烙成凝固的块状,就是蕨粑了。
老时间里苗家妈妈烙蕨粑,苗家娃子守在锅边,拿着蕨粑粘糖吃,也是一景。
这玩意儿Q弹软滑,吃糯米糍粑长大的苗娃们很喜欢。
阿音对妮妈妈说道:“阿妈,他们可是已经到山脚下了,中午吃啥?”
妮妈妈说道:“凉拌折耳根,笋干炒腊肉,竹荪鸡,蕨粑回锅肉,菜豆花儿,还有你最喜欢的熏鱼,还有就看皮娃能不能抓到竹鸡了。”
阿音说道:“估摸着中午他们到了都皮裂嘴歪了,喝酒可不一定喝得下了,再给他们熬点血米汤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推磨
阿音说道:“估摸着中午他们到了都皮裂嘴歪了,喝酒可不一定喝得下了,再给他们熬点血米汤吧。我再找点鸡血藤子,给他们煮水泡泡脚。”
李君阁说道:“磨豆浆这事情交给我们就好,阿音,我们先把鸡炖好,然后你帮我浇豆子去。”
炖鸡汤简单,大煤砂罐装热水,拍块姜,然后将烫好洗净的鸡块放进去,罐口上面蒙上桑皮纸,放蜂窝煤炉子上慢慢烀着就成。
弄好鸡汤,李君阁拎起泡黄豆的桶,对阿音说道:“走,阿音,帮我浇豆子去。”
来到屋边大石磨旁边,这磨也有年头了,上磨比下磨矮了三分之一,这是因为磨齿被不断磨平后又重新錾出来,来来回回把上磨都錾矮了。
上磨是翻起来用棕绳垂挂在下磨边上的,李君阁拿个刷子将磨盘里里外外刷干净,然后将上磨放下来,仔细对准磨芯,将上磨套上去。
上磨七八十斤,这活只能男人来。
上磨像一个太极图,不过阴鱼那边是凹进去的,太极鱼眼的位置上是一个填料的洞。
上磨侧面还有一个大方木头楔子,楔子上有个跟地面垂直的圆孔,那是安推磨的推子用的。
推子是大木棒子钉起来的丁字型木架,两侧还一边装了一个斜木固定,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乎”字少底下那一横,也是用棕绳固定着,悬在半空。
将推子上的榫头安放在上磨楔子里,阿音在磨子的导流口下面放了一个干净的大木桶接豆浆,然后将磨子里外都浇湿,开始往进料口里面浇豆子。
推磨也是有诀窍的,每一次发力后磨盘楔子不能在自己身体和磨芯的连成的直线上,而是要揺过去一定的角度,要不然下一次推拉就没法发力了。
李家沟“推磨,揺磨,推豆花儿,请大嬢儿……”那首儿歌里,其实一个“揺”字,就已经道出了推磨的诀窍。
黄豆是昨天晚上就泡好了的,一个个鼓鼓涨涨,每勺十几个豆子半勺水,磨子一转,很快就有细细的豆浆沿着磨缝流了出来,在磨沟里汇集,最后顺着导流槽流进下面的大木桶里。
一股生豆浆的清香气息弥漫开来。
李君阁一边均匀地推拉这磨盘,一边跟阿音聊天。
李君阁说道:“阿音,你那天给我唱了歌,我也给你唱一首呗。”
阿音眼睛盯着进料口,一边添豆子一边说:“嗯,你唱。”
李君阁就接着推磨的节奏,用《铁道游击队》的调子唱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李家沟的光棍就要来到,弹起我心爱的竹条镖,可不能白白的放跑了……”
阿音笑得打跌:“嗯,可不能放跑了,一镖穿了下锅,过个肥中秋!”
李君阁赧然道:“怎么就能直接下锅呢,太浪费了!好歹用完再下锅嘛!”
阿音哈哈大笑,用勺子头轻轻敲了李君阁额头一下:“别闹!逗得我手都不稳了。”
……
两人换了个话题,李君又说道:“丁山黄土朝天尖,夹川豆花饭的老话,意思是丁山脚下的大米,黄土埂上的豆子,朝天尖的辣椒,做出来的豆花饭最好吃了。”
阿音问道:“丁山在哪里?”
李君阁说道:“丁山啊,在夹川的另一个方向,当年丁山的山神跟碧峰山的山神打赌,比赛谁长得高,结果碧峰山长不过,于是想了个主意,半夜趁丁山睡着了,偷偷在他头上放了个磨盘。从此丁山就不长个了,碧峰山却长到了现在的高度。”
阿音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这惫懒的二皮性子是跟谁学的了,原来是跟山神学的。”
李君阁还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可是真的啊,你现在去丁山看,山顶上还有一个大磨盘,那座山看起来就像一个‘丁’字,所以才叫丁山。”
两人边聊边干活,倒也不无聊,不知不觉间就将半桶豆子磨完了。
清洗干净石磨,重新将上磨盘和推子挂起来,李君阁拎着大木桶去厨房交给妮妈妈。
阿音挑了一把尺二尖刀挂腰上,对李君阁说道:“二皮,走,我们给猪儿虫和二准弄点藤子去。”
两人出了寨子,往侧面一条小路上走去,行不多远就走到一条溪沟边上,两面都是原生林木,上面攀着好些藤子,有些甚至从山溪这边攀挂到了山溪那边。
“嘿,这个神奇了呢,这藤子是怎么牵过去的?这真是匪夷所思了。”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问阿音。
阿音说道:“那藤子就是鸡血藤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牵过去的,反正它还有个名字叫‘过山龙’。”
李君阁看得啧啧称奇,跟着阿音走到了一株手腕粗的藤子旁边。
藤子上长着革质的心型叶片,沿着一株野树攀上去,占了野树三分之一的生存空间。
就见阿音用刀刮了一下藤子底部,然后侧耳倾听。
李君阁笑道:“哎哟,你还守着这个传说呢?”
阿音莞尔道:“哈哈,刮一下又费不了多少事,万一哪天刮出动静来了呢?”
李君阁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对的,有杀错,没放过!”
阿音给了李君阁一脚,说道:“不准笑话我,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了。”
李君阁说道:“真不是笑话你,小时候听人说吃了李子马上喝水会打摆子,我可是至今吃完李子都还半天不敢喝水呢。”
阿音抽出刀子来,蹲下身子在藤子底部来了一刀,又站起身子一刀,砍下一人高一段。
将截面横过来向李君阁展示:“二皮,你看这截面。”
李君阁一手扶着底部,只见截面的部位,是浅棕色,以中心为圆心,分布着几圈血红的圆圈。
红色的液体正从几个圆圈里向外渗出,真的好像在流血一般。
李君阁说道:“以前都是直接砍了当拐杖,还真没留意过鸡血是这么一圈圈分布的。”
阿音说道:“它还有个别名叫‘五层血’,取的就是这个特性。”
两人开始一起用力往下拉砍断的藤子,跑山人的规矩,既然把藤子砍断了,能不浪费就不要浪费。
藤子攀附得很紧,拉下来还真费了不少劲。
将藤子砍成一米多一段,扎成两捆,再弄了一个竹尖扁担挑回寨子。
回到寨子,将藤子丢在敞坝上晾晒着,李君阁进了堂屋,桌上巨大的茶壶里面是泡好的老阴茶,妮妈妈还往里边放了金银花和胖大海。
李君阁将凉茶灌了一水壶,出来对阿音说道:“要不我们去等他们吧,回来的路上顺便把鸡收了。”
阿音说好,两人又去翻了能装竹鸡一个大笼子出来,一起到寨子后边的坡顶等着两人的到来。
闲得无聊,干脆一人采了一把官司草,斗草玩。
玩了好一阵子,就听见石板路上拖泥带水的脚步声传来,正是朱朝安跟司星准俩人。
朱朝安一看到两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手直挥:“呼哧呼哧……快……把我的包下下来……呼哧呼哧……”
司星准也差不多,将摄影机的包往石板路上一放,一屁股就坐下了,说道:“死二皮……呼哧呼哧……要是苗寨没你说的那么好……你就把老子背下去……呼哧呼哧……”
阿音给两人把包下下来,李君阁给两人递上凉茶,说道:“先别说话,把气喘匀了再说,可不能久坐啊,二准,赶紧起来慢慢溜着。”
两人拿着凉茶就是一通猛灌。
山顶风大,李君阁又从两人的背包里翻出毛巾,给两人擦了身子,换上干衣服。
好不容易两人才算回魂了,司星准说道:“一路行来,真没看着啥好的,风景比我们李家沟那边差远了。”
这小子在李家沟呆了三个月,将自己当李家沟人了。
朱朝安却是个吃货,抱着笼子都要哭了:“竹鸡呢?说好的竹鸡呢?有一个过过嘴瘾也好啊,爬了这么久,全靠竹鸡撑着,临了你给我看一个空笼子!”
李君阁说道:“哈哈哈,为了让你们体验乐趣,这还没去收堂子呢。”
朱朝安立马就来精神了:“啊?哈哈哈,那还等啥,走走走!”
李君阁说道:“你不再歇会?”
朱朝安说道:“神仙都拜了九十九,最后一眼见真佛了你让我歇会?我跟你说今天能抓到竹鸡还则罢了,要是没有,我跟二准真掐死你。”
李君阁将二人的背包一把拎起来说道:“应该没问题,那堂子里鸡可不老少。就在回去的路边不远。”
司星准说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猪儿虫,赶紧赶紧,我还没见过竹鸡啥样呢。”
俩人拎着鸟笼子,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李君阁跟阿音在后面看得直笑。
四个人边聊边走,李君阁笑道:“猪儿虫,你这一趟,减肥效果比在李家沟呆三天都有效。”
司星准说道:“我还以为我的体力已经算不错了,咋感觉还不如猪儿虫呢?”
李君阁心想猪儿虫虽然减肥还没有完全成功,但是灵泉水也是喝过几次的人了,要说起身体素质来,二准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嘴里说道:“你们这都算不错的了,我们估摸着得四个钟头呢,结果你们到得还挺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 蕨菜的是非
翻过山坡司星准就被苗寨壮丽的景色镇住了。
“我靠这也太壮美了吧!”
苗寨中间一片古木参天的树林,两边是各式各色的木楼。周围高低山头全是依山而建的梯田,让司星准眼界大开。
阿音骄傲地说道:“现在来晚了些,稻子都已经收割了,要是春秋两季过来,满山的绿色金色,那才叫漂亮呢。”
来到那处鸡堂,远远就看到有不少鸽子大小的彩色身影在门笼附近扑腾。
朱朝安跟司星准兴奋得大呼小叫:“逮着了逮着了!”
司星准腿也不酸了,三步并着两步奔过去,将一只竹鸡抓在手里。
“这竹鸡还挺漂亮呢!”
那只是大公竹鸡,有半斤大,嘴巴是黑褐色,额头是灰色,眼睛上方有两道灰色眉纹延伸到脖子后侧,头顶与后颈呈嫩橄榄褐色,并有较小的白斑,眉线下方到胸腹位置都是栗棕色,渐后转为棕黄色,肋间具有鱼鳞一样的黑褐色斑,显得非常漂亮。
还长着黄褐色的跗跖和趾,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小母鸡,不过尾巴长一些,颜色花纹漂亮一些。
最大的特色是胸口处,有一块灰色的色斑。好像围着一块丝巾。
李君阁笑着对司星准说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养起来,这玩意不怕人,经常可以看到两只竹鸡在林子里斗,连人走近三米内都不管不顾的。”
司星准说道:“那它叫得好听不?”
李君阁说道:“呃……这玩意儿很爱叫,陕州那边叫它泥滑滑,我们叫它扁罐罐,都是根据叫声取的名字,不过声音不算太好听。养它都是为了赌斗用的。跟鹌鹑画眉一样的玩法。”
朱朝安生怕盘子里的肉飞了,说道:“现在还有几个赌斗这个的,都时兴斗画眉,斗鹌鹑都不流行了。现在城市里空间小,吵得人睡不着觉还要惹麻烦。你要养还不如养黄鸟,养画眉,那才叫得好听。”
司星准想想也是,于是也不纠结养竹鸡的事情了,俩人继续收其它门套上的竹鸡。
李君阁也不参与收鸡,就看着朱朝安跟司星准大呼小叫的忙活,自己在后面收他们扔得横七竖八的门套就好。
育爷爷没说错,这老鸡堂的鸡可真不少,两个E字阵收了十来只,居然是俩群,从不同的通道钻出来的。
俩公竹鸡被收进笼子里,还在打斗呢。
回到寨子,猪儿虫跟司星准摊在堂屋外边的美人靠上,这才发现腿都酸得不是自己的了。
阿音拖了个木盆过来摆在拐角处,让俩人一人坐在拐角的一边,倒了滚烫的鸡血藤水,还洒了一把盐,给他们烫脚。
俩人将脚伸进木盆里边,齐声叹了口长气,太舒服了。
再递上两大杯加糖的乌金血米汤,两人就美得见眉不见眼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呡着,这才是享受啊!
“这是啥东西啊?米汤吗?怎么这个颜色?”司星准问道。
李君阁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离开的时候我建议你们什么都别带,这玩意儿却是能背多少背多少,碧峰山的乌金血米,滋养气血的圣品啊。”
“乌金血米一定要吃糙米,那层紫黑色的米皮最关键,可跟吃白糯米不一样!”
“苗家的米都是现碓现吃,所以在苗寨里每天吃到的都是最新鲜的米。不过我们就没那福气了,只能走的时候将米打好带下去熬粥,或者打成米粉调米汤喝。”
吹着凉爽的山风,俩人舒服得眼睛都眯缝了,朱朝安对李君阁摆摆手:“这个过两天再说,快去收拾竹鸡,我们眯瞪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李君阁来到厨房后边,将竹鸡收拾出来,剁成食指头节大小的丁,然后用料酒,火葱节子,姜片码味。
然后将发好的竹荪下到鸡汤里,接着去厨房里捞泡姜,泡辣椒。
泡姜要用嫩姜泡出来的,辣椒用二荆条辣椒泡的。
将辣椒切段,泡姜切片,蒜切片,火葱切段。
锅中大火把油烧开,将竹鸡丁下锅油炸。
炸到表面焦黄捞起放筲箕里凉着去水汽,待凉后又入锅炸第二次。
两次之后,竹鸡丁的骨头都酥脆了,一嚼就满口焦香。
如果要吃本味,那现在加上椒盐碟子就可以上桌了,不过朱朝安要吃爆炒的,那还得继续。
锅里留点底油,下泡姜泡辣椒少量豆瓣酱炒出红油,洒一大把花椒,炒香后浇一勺子鸡汤,一小碗醪糟水,一点老抽,然后将鸡丁倒进去翻炒。
醪糟既有酒味又有甜味,既能去腥又能提鲜,可以不用放料酒和糖了。
翻炒到快收干汁水的时候,加入黄瓜丁和火葱节子继续翻炒到熟后出锅,配菜比竹鸡肉多,其实这跟黔州名菜干锅系列的做法类似。
这香味都飘到楼上去了。
妮妈妈在一边点菜豆花,笑着对李君阁说道:“皮娃,你弄的菜可真香!”
李君阁一边起锅一边笑道:“这个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这竹鸡味道太好了。”
妮妈妈说道:“竹鸡味甘性温,是可以补心神的。我们这里都是蒸天麻,炖猪肚,给孕妇吃的,希望她能生出一个聪明的宝宝。同时也是个月子菜。”
李君阁哈哈大笑,说道:“那是,其实我们这样吃浪费了药效,但是架不住它香啊!要没有这个菜牵着,那俩货估计现在还在半山腰呢!”
这边收工了,李君阁就看妮妈妈点菜豆腐。
这就是苗家经典特色菜式之一了,豆腐不是像夹川豆花用胆水,也不像豆腐脑是用石膏,而是用的苗家家家都有的酸浆。
先煮豆浆,将磨好的豆浆倒锅里,加水成一大锅,然后烧开。
煮豆浆的老规矩是“三沸三息”,烧到豆浆体积膨大快要溢出锅边时,不停用大瓢舀起来高高地倒回去,通过这种方式让它凉下来,如此重复几次,保证豆浆完全烧开。
苗家菜豆腐本来是连豆渣一起用的,烧开后就可以下菜点浆了。
不过为了照顾李君阁他们的口味,妮妈妈还是将豆浆滤掉豆渣后才倒回锅中,重新烧开后时放入碎菜末,稍加搅拌,待后放的菜煮熟就立即退火,将锅子抬到地上准备点浆。
苗家菜豆花使用的青菜有讲究,南瓜尖,丝瓜尖,番茄苗等带绒毛的菜最好,这些带毛的碎叶容易把豆花抓成型,表面光滑的白菜芥蓝之类的要次一级。
菜的用量从重量来说跟黄豆泡发前差不多,多点也行。
把锅子抬到地上,妮妈妈一手端着大碗,大碗里是自己家的清酸汤,另一只手用铁勺将酸汤绕圈浇到锅内,淋两次后再用勺舀其中的汤水自浇,如此三番五次,直到看到菜豆腐逐渐往下沉、汤水逐步清亮起来为止。
将筲箕放入锅中轻压,让豆花凝结成一片。
李君阁笑道:“山上山下虽然点豆花的凝固剂不一样,但是手法都一样呢,我妈也是这样点豆花的。”
还是糍粑辣椒调料,这次李君阁添加了豆瓣,香油,熟菜油,八角粉,花椒粉,加上酱油调成了另一种特色口味的豆花蘸水。
很快菜齐了,李君阁帮着妮妈妈布菜,阿音去叫朱朝安跟司星准开饭。
大家坐到堂屋中开吃。
司星准夹起一块蕨粑问道:“这回锅肉里的是啥?我吃过馒头片炒回锅肉,面包片炒回锅肉,豆腐干炒回锅肉,这个却是没有见过。”
妮妈妈说道:“这是山蕨粑,可好吃了,赶紧尝尝。”
司星准放了一块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说道:“嗯,真的不错呢,哈哈哈嚼着这感觉好有韧性哟,QQ弹弹的,味道也不错,口感也细腻!”
阿音也夹起一片,想吃又纠结:“听说蕨菜有致癌物质包含在里面,说得多吓人的!”
妮妈妈吓了一跳:“二皮,阿音说的是真的?”
李君阁说道:“网上有这个说法,说是日本人最爱吃蕨菜,后来研究出来蕨菜幼嫩部分含有一种叫‘原蕨苷’的东西,能够破坏DNA促进肿瘤生长。这蕨粑还有蕨根粉丝都是用蕨类根部做出来的,和蕨菜幼嫩部分不是一回事,所以我觉得不用担心,不过蕨菜可能还是要少吃点,一年吃个几次过过瘾就好。”
“再退一万步说,腊肉香肠烤串,哪样没有致癌物质?还有大城市里那些农药蔬菜,添加剂鸡鸭,我看还不一定比蕨菜安全。只要不是天天吃,导致体内某种致癌物质积累过量就行了。”
“就算你只喝水,人体每天也还是要产生癌细胞的,大可不必谈癌色变。健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饮食只是一个方面而已,天天熬夜带来的危害,可能比吃几次蕨菜带来的危害严重多了吧?”
育爷爷说道:“我觉得皮娃说的有道理,老年间山里人家,一辈子里头半辈子都在吃蕨根,要没有这个,那饥荒年间大家就都不活了,死干净拉倒!”
阿音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吓得我好久不敢吃蕨粑,今天我要过瘾!”
妮妈妈也笑:“阿音小时候最喜欢守着锅边拿蕨粑粘糖吃,我就说今天这嗅嘴狗怎么不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君阁说道:“我最喜欢是这菜豆花了,人家妮妈妈为了照顾我们的习惯,将豆渣滤掉了的,这酸汤豆花加丝瓜藤,细嫩清香,比夹川豆花来又是另一种特色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走近科学
猪儿虫夹了一块竹鸡丢嘴里,说道:“香,尤其是骨头最香,有了这盘菜,这十几里山路就值了啊。”
李君阁也夹着瓜丁火葱节子猛造,说道:“好吃不过肉边菜,这个才是我喜欢的。”
司星准喝一口竹荪鸡汤,吃一片腊肉,美得见眉不见眼。
吃过午饭,司星准对仓房里的兵器架子感兴趣,非得拉着李君阁到那里让他介绍。
李君阁对司星准说道:“这个连我都是个二把刀,能叫出名字来都不错了。你还是得找老寨主,就是阿音她爷爷。每天早点起床看他玩蚩尤拳吧。那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把他哄好了,每样兵器给你耍一遍都没问题。”
“如果看到他耍竹条镖可千万拍下来啊,最好能哄他把竹条都给你做一遍,这玩意儿现在会耍的人也不多了,这苗家功夫也是报上去的非遗项目之一,你的电视剧里说不定也能用得到三招两式的呢。”
阿音出主意道:“要不我们去坡上玩弩吧,小准跟猪儿虫也能体验下,说不定以后就是我们苗寨的旅游项目之一。”
两人都说好,司星准取下最小的一把说道:“苗娃给二皮弄的那个简直不是人玩的,拉都拉不开,这个不错,小巧精致,拉着不费力。”
李君阁撇嘴说道:“那是花山节上阿音跟娃子们耍的花弩,你也好意思!”
说完取下一把手臂长短的来,说道:“最起码玩这个!”
来到寨子中间的林子里,李君阁撑起一个草靶说道:“我们先玩静止靶吧。阿音你先给他们展示一下。”
阿音嗯了一声,将花弩拉开,从藤筒里抽出一支竹箭安上,然后对两人说道:“脚步前后呈T字,前脚脚尖对准靶子,左手举弩上下缓慢移动,寻找合适的发弩时机,注意手臂的位置,不要贴到弩弦上,不然发弩时被弩弦挂到,那真是要痛得跳脚的!”
说完“嘣”的一声轻响,弩箭飞了出去,端端地正中靶心。
司星准跟猪儿虫啪啪鼓掌,厉害了阿音!
李君阁也把弩挂上,一扣弩弦,弩箭从靶子下方穿了过去。
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李君阁还强自解释:“这个这个……强弩射习惯了,忘记考虑抛物线了。”
司星准跟朱朝安齐齐鄙视:“切!”
四人开始射靶子,司星准跟朱朝安开始也和李君阁一样,不是高就是矮,不过靶子放得近,弩力又轻,适应起来很快,不一会就超过了李君阁,十中六七。
李君阁还在努力调整,最多十中一二。
司星准得意非凡,跟朱朝安说道:“要不我们挂点彩头吧?阿音不准参加,好家伙箭箭靶心!”
朱朝安也想从李君阁身子找点存在感回来,说道:“好啊好啊,一百元一箭,没有中的给射中了的!”
司星准说道:“对,就这样玩!”
李君阁说道:“不行不行,我还没有找到手感呢!”
司星准哈哈大笑:“要的就是你还没有找到手感,赶紧的别磨叽!还是不是爷们儿!”
李君阁说道:“那先说清楚,是挂着靶子就算,还是看准头,最靠近中心位置的那个人赢?”
猪儿虫对司星准挤眉弄眼,然后说道:“挂着就算,如果两个人上靶,一个人没上,那人就赔两家!哈哈哈!”
司星准说道:“对对对,就这样比!”
三人开始比赛,二十箭为限,阿音当裁判,朱朝安跟司星准信心满满,李君阁愁眉苦脸。
朱朝安跟司星准两人的箭术倒是正常,有时正中靶心,有时射到边上,有时也脱靶。
李君阁那边就悬了,不是靠上,就是靠下,不是往左,就是偏右,箭箭不离一环两环。
每发一箭就大呼小叫:“哎哟歪了……好险好险挂在边上了……”
“要糟……呵呵……这都能上靶……呵呵呵……”
“哎哟你们两个咋都射到了正中间……呵呵呵……我也不差,正边边……”
阿音在旁边笑得打跌:“死二皮,哪里有正边边这个说法!”
……
二十箭射完,朱朝安跟司星准面面相觑,突然反应过来:“死二皮!你龟儿又套路我们!把钱还来!”
两人将李君阁按倒,就要从兜里往外掏钱。
李君阁不干,边躲边喊:“阿音!你这悬天寨还有没有公道了!我说不玩非拉着我玩,玩输了又要耍赖!”
阿音看着他们玩闹,抿嘴直乐:“你们汉娃子的公道,我们苗家人不会断,自己看着办吧!”
玩闹了一阵,李君阁手机突然响了,趁李君阁忙着掏电话的工夫,朱朝安跟司星准大获全胜,连李君阁的钱母子都给他掏了出来。
“别闹别闹,梁丫头的电话。”李君阁将电话接通:“梁丫头啊,我们正在阿音的寨子玩呢,有啥事儿没?”
梁丫头说道:“快下来吧,中央电视台来人了,《走近科学》栏目组,人家都已经住到祠堂里了。你是当事人,得下来接受采访。”
李君阁心里高兴得了不得,嘴上还在那里假客气:“哎哟这个栏目我熟悉啊,是不是那个张老师带队啊?肯定是看到蜀都日报来的吧?其实我算什么当事人啊,要说祠堂那石头门楼的掌故,那得找四爷爷;要说那号鼓的工艺,那得找老石头;要分析号鼓发声的原理,那得找孙老。我最多就算个牵线搭桥的,栏目组真是太客气了。”
梁丫头在那边跺脚:“谁跟你说是门楼的事儿了?人家张老师是来拍老团鱼的,你可不是当事人嘛!”
李君阁瞠目结舌:“啊?啥?这张老师也太不靠谱了吧?好好的门楼不拍,拍老团鱼干啥?”
梁丫头说道:“盘鳌乡这边都闹动了,你那个老族叔,现在精神焕发,花白头发都全部转黑了,多年的老腰病也好了。老乡们都在传这是老团鱼干的,说那老族叔虽然受了一场惊吓,却也因祸得福了!人家是来破除迷信的,这事儿我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县里批评呢!”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当时慌着让老族叔回气,给他灌了不少灵泉水,估摸着是补过头了!
说道:“好好好,那我跟阿音马上就回来,管它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好歹算是对李家沟的一个宣传吧,黄猫黑猫,逮到耗儿就是好猫!”
挂完电话,李君阁对阿音说道:“村里来摄制组了,中央台的《走近科学》栏目组,来拍老团鱼那个事情的,我们这就得下山了。”
阿音说道:“哎哟那得赶紧下山啊,中央台的事可不敢乱耽搁。”
几人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说好朱朝安陪司星准继续留在寨子里采风,阿音跟李君阁下山。
阿音是村长,这事情她也跑不了。
不一会,王庆国也来电话,说是中央调查组来了。
吓得李君阁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庆国哥啊,那是中央电视台栏目组,来调查老团鱼的事情的,不要乱用简称啊!”
王庆国说道:“我就是开船的时候胡乱听了一耳朵,那你赶紧下来啊!”
接下来,二狗,小堂哥,二毛,王宏光,何苗的电话都来了,都是通风报信的。
阿音看着李君阁手忙脚乱的接电话,撇着嘴道:“村里这个风气可不好,你要真是犯了啥事儿,这会儿还不是有多远跑多远了啊?”
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说道:“这个就别较真了,乡情就是这样,要不当年剿匪也不用费那么大劲。”
回到寨子里,欧奶奶一听阿音要走就舍不得,牵着手摸了又摸,说道:“可怜的娃子哟,这才上来多一会儿啊,怎么才吃顿饭就又要走啊!”
说完还用衣角擦眼睛。
阿音连忙抱着奶奶直安慰。
李君阁在旁边劝解道:“欧奶奶,阿音现在是衙门的人了,村里的大小事情都等着她拿主意呢,你看这刚离开多一会,电话就找上门来了,我们李家沟那是一天都离不开她啊!”
育爷爷也说道:“就是,这说明阿音得李家沟的人看重,没给我们龙天寨子丢人,要是回来十天半月连问都没人问,那才让人揪心呢!老婆子就是不明白事理!”
妮妈妈赶紧给阿音装熏鱼,音爸爸给李君阁装乌金血米的稻子,边装边说:“这碓米也来不及了,皮娃你只能下山自己碓了。”
李君阁赶紧客气:“哎哟少装点少装点,这下山路还不短呢,对了阿音,下了崖我们怎么回李家沟啊?要不我给吴老师打个电话叫他来半山林场接一趟?”
阿音从自家床底下拉出来一个滑板,说道:“我还有一个滑板,用这个下李家沟吧。”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那我呢?”
阿音又拖出一个T字型小滑车来,轮子是滚珠轴承的,坐上去两脚蹬在T字的横梁上,可以调整方向,说道:“这是我小时候玩的,你用这个吧!”
“……”
算了这丫头估摸着许久没有过滑板的瘾了,就陪着她疯吧!
跟阿音家人告过别,还没下到寨门呢,苗婶苗嫂苗丫头们就又围上来了。
又是一通搅扰,两人才出得寨门。
到了石板路拐弯处,阿音回头跟寨子挥手告别,寨子门口那边青黑色的海洋也在跟她挥手。
这次轮到李君阁撇嘴了:“还说我们村怎样怎样,你们寨子通风报信的时候,估计还要用苗语加密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摄制组
两人一路出溜下山,速度比上山快多了,下午四点半钟就摸到了崖下。
阿音把滑板从包包里抽出来,一脚踩上去,咯咯笑道:“二皮,我先走了!”
李君阁正手忙脚乱地调小滑车呢,喊到:“别慌别慌,十几年没坐这玩意儿了,让我先适应适应!”
阿音笑道:“那我到前面去等你!”说完跳上滑板,跐溜一下就没影了。
“喂喂别跑啊……”
好不容易适应了小滑车,李君阁开始全力往前赶。
不一会,就见前面一个娇俏的身影,正在山路上舞龙呢,一会儿划之字,一会儿划圈圈,偶尔还要跳一跳。
见到李君阁到了身旁,阿音笑道:“二皮你真慢,都等你半天了!”说完调直滑板,一溜烟又消失了。
李君阁都没逮着说话的机会,看着背影喊到:“别跑那么快!挺危险的!小心点啊……”
没有得到回应,只灌了一嘴巴的凉风,阿音估计早就又跑远了。
“这死丫头!”李君阁恨得牙痒痒,只好尽量趴低身子,减小风阻往前赶。
好不容易等到又赶上了,李君阁抢先喊到:“不准滑那么快了!跟我一起!这速度天黑之前怎么也能到家了!”
阿音划着小之字过来,陪在李君阁身边,两人并肩往下滑。
阿音姿态优美,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大麻花,衬衫下摆扎成一个结,露出了一小段白皙的腰肢,就像穿行在山林间的精灵。
李君阁的样子就有点丑了,两腿岔开坐车上,身子还向前趴得矮矮的,姿势有点像石亢。
李君阁自己还不知道,哈哈大笑道:“可是有时间没玩这个了,从半山上放下来,还真够刺激的!”
阿音调皮地一笑,瞅准机会,嗖一下从李君阁前面划过去,从左边换到右边。
李君阁吓得七歪八扭,喊到:“别闹!这要撞到一起咋办!可不能破相了,这还要接受采访呢!”
……
阿音是滑板高手不用说了,李君阁练过一段时间的踩竹筒划水,加上灵泉的改造,身体的平衡性相当不错,两人一路逗笑着,无惊无险地下到了山脚。
这就该刹车了,只见阿音一顿身型,跳了起来,滑板也翻滚着飞向空中。阿音凌空接住,然后双脚落在地面上,向前奔了几步就停下了。
李君阁这边就没法弄得好看了,直起身子加大风阻减速,脚板前方踩着横杠继续控制方向,将脚后跟放下来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的,解放鞋发出了一阵阵的焦臭味,不过好在滑不多远也停下来了。
李君阁跳下小滑车,舒展了一下腰肢,说道:“真刺激,就是最后这下太费鞋跟子了!”
阿音哈哈笑道:“好久没有过瘾了,二皮谢谢你陪我一路玩下来!”
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说道:“现在这路上是没车,以后有车了可不许这样玩了!”
阿音翻了翻白眼,说道:“刚下山就教训人!二皮你说以后我们抽一天作为李家沟的滑板日好不?把这段山路封闭一天搞滑板比赛,或者带轮雪橇比赛,那肯定带劲!”
李君阁说道:“你这是不是属于领导干部利用职权假公济私?不过好像真可以搞哟,那这段路就还得好好宣传一下了,啥时候你穿得美美的在前面滑滑板,让二准在后面拍,放到网上去,肯定会引来一帮子粉丝!”
说话间就到祠堂了,只看到一群人在门口鼓捣,祠堂门口灯光放地上往上打,弄得阴森森的,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话筒正在那里用不带感情的语音低沉缓慢地说道:“江边的泥潭为何突然浑浊?巨大的黑影究为何物?古老的传说是否确有其事?村民为何会突陷昏迷?是撞邪,是中法,还是别有原因?……敬请收看本期《走近科学》——泥潭下的阴影。”
阿音听得打了一个冷颤,拉着李君阁说道:“二皮?这是拍科教片吗?我咋觉得是在拍恐怖片呢?”
李君阁讶异道:“你竟然不知道这个节目?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啊!我跟你说看现场这算好的了,等到剪出成片来你再看吧,那才叫吓死人!”
阿音说道:“没有这么可怕吧?”
李君阁说道:“其实不可怕,可问题是他们前半部分会着意的渲染,把事情弄得神神叨叨的,让你寒毛倒竖……”
看着阿音不信,说道:“嗨,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就拿班主任查晚自习这事来说吧,他们的文案是这样的。”
说完模仿起刚刚那中年男子的语调:“喧闹的教室为何突然落针可闻?痴迷的网虫为何突然抛下手机?睡觉的人们为何突然同时苏醒?嚣张跋扈的她为何放开了同学拿起了纸笔?种种谜团为何突发而起?什么阴影在室外无声地徘徊?敬请关注《走进科学》——”
说完突然凑到阿音脸前:“后窗上面的一张脸!”
阿音浑然不惧,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画了几画,然后在李君阁额头上啪地狠狠一拍:“啊定!”
李君阁被拍了个倒仰,双手捂着脑门:“哎哟阿音你干啥!你下手太重了!这下肯定留红印子了!”
阿音哈哈大笑:“这是奶奶传的手心符!管你是人是鬼,先定一下再说!”
李君阁愤愤不平:“你还党员呢!你不讲科学!”
两人正在这边闹着呢,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就是李君阁同志吧?”
李君阁赶紧跟他握手:“哎哟,张老师您可别这么叫!我可是你的粉丝啊!你这个节目我在渝州可是每集都看啊!这都错过八期了!”
张老师带着个宽边眼睛,穿着个休闲西服,文质彬彬的,饶有兴趣的问道:“咦?怎么最近不看了呢?”
李君阁说道:“嗨!这不是放暑假了吗?家里娃子多,怕把他们吓着!”
张老师一脑门子黑线,李君阁还纠缠:“最近几期都讲啥?快给我说说啊!”
张老师不好意思的说道:“呃,也没啥,就是有一对老人家的电灯晚上莫名其妙老是自己亮,结果大家都说他们家闹鬼,那对老人还居然吓得病倒了。”
李君阁说道:“然后呢然后呢?”
张老师抠着脑门芯子说道:“后来我们请来了好多专家学者,都无法解释这个现象,最后村里检修电路,说是开关的螺丝松了,紧紧就好了。”
阿音“噗”地一下就笑出声来了。
李君阁又兴奋地说道:“八期呢,肯定不止这一个!”
张老师说道:“最近我们在做生物系列,上一专题是关于虎纹捕鸟蛛的,据说一只捕鸟蛛的毒性能够杀死一头牛,我们找了传说中死牛的那个村子拍了一期。”
阿音说道:“结果呢?”
张老师说道:“结果是那牛的舌头被咬了,牛吃不了东西饿死了。”
阿音笑得都蹲地上去了。
张老师也放开了,微笑道:“现在正在播的三期更好玩,一个村子里白萝卜种下去,到了秋天居然变成了胡萝卜。我们召集了全国各地的专家集体讨论。调查了水,肥,地型,空气,天气,甚至种植方法。整整拍了上中下三集。最后的结论是那哥们种错种子了。”
阿音都快抽抽了:“哎哟……站不起来了……要笑死人了……”
李君阁拖着阿音两只手将她拉起来,说道:“张老师,这是我们李家沟村的村长,阿音,笑点太低,你见谅啊!”
张老师也不见气,说道:“没事,君阁,听说你们这里有个成了精的老甲鱼,然后村民们说你不回来就见不着,我们都在拍摄花絮,一直等着你呢!”
李君阁说道:“张老师您太客气了,叫我皮娃就行,哪有村民们说得那么玄乎啊,就是一个大点的中华鳖。”
说完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天都快黑了,要不等明天光线好再说?”
张老师说道:“啊不!这个光线刚刚好,你忘了我们节目前半部分的风格了?”
李君阁拍了拍脑门,说道:“把这茬给忘记了,就是要拍得神神秘秘阴气森森的是吧?”
张老师一拍李君阁肩膀:“哈哈秒懂!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科教节目也是要讲收视率的嘛!”
李君阁说道:“那行,那我们现在就去,对了张老师,你兜得住这个底不?要是到时候用科学解释不了可怎么整?”
张老师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们解释不了的事情!破除迷信,是我们频道责无旁贷的责任!”
李君阁说道:“那我回去捞点鲫鱼,那老团鱼嘴叼,我们家的鲫鱼它才喜欢吃!”
等到拿着一饭盒小鲫鱼来到祠堂后边,沿着塘子那可就乌泱泱的已经给村民围满了,后边的压着前边的肩膀,在那里垫着脚观瞧。
李君阁上去说道:“大家别这样啊,你们这样人家摄制组的都没法取景了,好歹都躲到摄影机背后去啊!”
梁慧丽跟阿音也忙着招呼:“这片子拍出来会在电视里播的,大家到时候看就好了嘛!请配合一下摄制组的工作!人家从北京老远来的,别让人笑话李家沟的人不通礼数!”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采访
这话有效果,村民们陆陆续续都跑到摄影机后边来了。
张老师擦了一把汗,说道:“哎呀你们李家沟的乡亲太热情了。”
李君阁翻出鲫鱼来,对张老师说道:“明天你单独采访他们才会知道啥叫热情,赶紧开始吧,怎么拍?”
张老师说:“先让甲鱼出来我们看看。”
李君阁拿出一尾鲫鱼递给他,张老师猛摆手:“你上你上!”
李君阁翻翻白眼,这张老师嘴上说着不迷信,其实心里也发虚呢!
拎着鱼尾巴在水塘边上晃了晃,一个大背壳冒了上来。
摄影对着老团鱼一通猛拍。
李君阁逗引了鲫鱼几下,然后将鲫鱼抛给老团鱼吃了。
然后问道:“接下来做啥?”
张老师明显被团鱼的个头惊着了:“这甲鱼有多大啊?”
李君阁说道:“没有具体量过啊,估摸着背壳直径有一米出头。”
张老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再喂几条,我们补些镜头。”
李君阁说道:“真没啥可怕的,要不张老师我们一起来喂?”
张老师想了一下,说道:“行,我也上个镜头,让大家知道这个其实没啥神异的。”
李君阁又在心里头翻白眼:“然而刚才你的表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
拍完这些,两人约好第二天的采访事宜,李君阁这才回家歇着。
第二天一大早,李君阁带着白大他们出来遛弯,就见到有村民们正在接受采访呢。
……
“这位老乡,你认为你们村的老甲鱼有灵异吗?”
“吴老师说了,要讲科学,那就是一个大团鱼。”
“呃……请问吴老师是谁?”
“吴老师是我们农技站的,懂得可多了,我们农事上有啥不懂的都问他来着。”
“哦,那你自己相信这个甲鱼有灵异吗?”
“四祖宗说了,要存着敬而不求之心。”
“呃……四祖宗又是谁?”
“四祖宗我们李家沟辈分最老的老人,就住祠堂边上。”
“哦,那你自己相信这个甲鱼有灵异吗?”
“这个嘛……哈哈哈……我要去移油菜秧子了,我得走了,您再去问问别人哈!”
……
“两位老乡下棋呢?我是央视记者,请问你们认为村里的老甲鱼有灵异吗?”
“这个……应该……没有吧?”
“谁说没有?没有怎么跟着皮娃回祠堂了?”
“哎呀你个死人!人家皮娃说了不要乱传,风言风语的好说不好听,到时候说我们李家沟有妖怪!”
“妖怪怕啥!皮娃还说了,早年间还有妖怪来跟我李家祖宗当丫鬟呢!这老团鱼我看了有些日子了,也是个懂礼的!”
“呃……等等老乡,你们说的妖怪当丫鬟又是咋回事?”
“哦,这个故事可比老团鱼的传说还老了,早年间慎清公告老还乡,带着上河李家来到这李家沟……”
……
“这位老乡,请问你对你们村甲鱼这事怎么看?”
“哎呀小同志这事你问我就算问着了。”
“嗯?这话怎么说?”
“嘿嘿,老团鱼回来那天我可就上网查过了,闽州有个承天寺,那边放生池里也住着一个老团鱼,跟我们村这个差不多大小!”
“哟!你还会上网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村祠堂里有个小图书馆,有几台电脑,我们没事都爱去看看。”
“那你可是见多识广了,能跟我说说这事怎么解释吗?”
“嗯,那我跟你说说啊,这团鱼为啥喜欢住到寺庙祠堂边上呢,科学的解释应该叫‘躲雷’!”
“……”
……
“哟,这位婆婆您做针线呢,啧啧这手艺真好!”
“哎哟娃娃您真会说话,梁丫头说这叫女红,前些日子还在我家拿了两本绣样去描呢,说是啥非遗。”
“哦,那婆婆您贵姓啊?”
“免贵我姓王。”
“王婆婆,我是央视的记者,我就想问问你对祠堂后边的大甲鱼怎么看?”
“要我说吧,这大甲鱼也怪可怜的,老伴老伴,这老了没伴那可就孤清了,我本来想着去盘鳌乡买个母团鱼放塘里去的,一想不行,这可都差着辈分呢!”
“呃……婆婆您忙着,我再去采访下别的村民……”
“欸别走啊,我想着你们央视这么神通广大的,能不能……喂喂……”
……
李君阁脑门子上汗都下来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来到祠堂里边,张老师正跟四爷爷一起翻书呢,四爷爷正在竹纸老书上给他找慎清公跟狐仙丫鬟的记录,还有盘鳌乡老团鱼的记录。
李君阁就说道:“张老师这样怕是不行啊,村民们正在接受采访呢,一个个说得神神叨叨的,你看要不要村里出面制止一下?”
张老师连忙说道:“可别,你又忘记我们节目的风格了?前边搞得越玄乎越能吸引眼球!”
李君阁说道:“这个……我实在是担心你到时候没法自圆其说啊!”
张老师说道:“没有的事情,哎哟这期好啊!这么丰富翔实的资料,不搞他三集都对不住老远跑这一趟!”
李君阁说道:“说起这个我早就想给你们提意见了,不要一期分三集放行不行,好家伙,只看前两集,都能吓得不敢上厕所!”
张老师哈哈大笑:“别闹!对了皮娃,下午我们要去采访你那返老还童的老族叔,这研究甲鱼的专家也是下午要来,估计要量体重长度检查身体什么的,那甲鱼听你的,到时候你要陪同啊!”
……
摄制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两天后就将素材采集完了,中间还请了两个临时演员在祠堂拍了一段慎清公跟狐仙的故事。
送走摄制组的时候,李君阁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张老师啊张老师,你可一定要给力啊!”
周五,李家沟这期《走近科学》开播。
这天晚上李家沟人影都见不着一个,全猫在家里看电视呢。
今天放的第一集,梁丫头阿音俩女生胆子小,都跑李君阁家里来了。
同样阴气森森的画面,同样毫无感情的声音,同样吓死人不赔命的开场白。
俩丫头还好,她们全程参与了拍摄过程,突然又觉得没有多害怕,只感觉好笑。
……
“xxxx年xx月xx日,盘鳌乡的老李头来到河边移栽油菜苗,却发现昨天好好的油菜苗一片狼藉,现场周围有很多巨大的爪印和爬行的痕迹……”
阴森古怪的背景音乐响起……
“痕迹通往河边的一个水潭,已是秋初,本该清澈的水潭今天却一片浑浊……水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这是画面切换到老李头接受采访的画面,老李头在里边神情激动:“那天我就是在这里,见自家的油菜苗子给糟蹋得不行,一时气不过,就拿起一根这么粗的竹竿,往水里捅……”
电视音乐一下子变大,画面突然转成黑白,水潭里哗哗翻起水花,竹竿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住一般被左右摇晃。
“哎呀妈呀!”老妈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青橘子直接扔到了老爸身上了。
奶奶也吓着了:“这是整得什么玩意儿?不是说走近科学吗?吴老师平时给我们看的的片子可不是这样的!”
梁慧丽阿音李君阁三人都笑得东倒西歪:“哎哟这效果不错,拍竹竿被咬的时候还叠加了几个摇晃的镜头!张老师真会整……”
电视里还在继续播放:“……老李头只觉得竹竿一轻,待得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竹竿前部已经被水下的怪物咬断了……”
梁慧丽指着电视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这时候老团鱼已经现身了!”
“……这时旁边的村民也围过来了,老李头壮着胆子,重新将竹竿伸进了水潭里……”
电视音乐又突然变得激烈,画面又突然转成黑白,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突然穿了上来,将竹竿头咬住疯狂甩动。
“我去!”老妈又是一个激灵,手里的青橘子又飞了。
“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老爸也不乐意了:“看电视就好好看,别老拿东西砸我成不成!”
这时大家都看清了,咬住竹竿头子的是一个大甲鱼。
三个小的面面相觑,这个是怎么拍的?没有在李家沟拍这一段啊。
李君阁抠了抠脑门芯子说道:“肯定是到了北京后弄了个布景后补拍的,这个要等二准回来了问他。”
画面嗖的切回到了演播室,张老师那微胖的身型出现在了演播大厅里:“观众朋友们,看到这里您可能就要问了,为什么盘鳌乡的乡亲们对大甲鱼怀有这样的恐惧之心呢?原来,在这个地方,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
镜头又切回了正常状态,却是老甲鱼化身胖秀才招婿的故事。
“诶,这段可没有看到过呢,哈哈哈,这胖子哪里找来的,眼睛那么小,还真有几分老甲鱼的味道……”
“张老师在电视里比较胖诶,难怪明星都要狠了命的减肥……”
故事演完又是部分村民采访,之后这一集就结束了,最后还是那熟悉的文体:“江边的泥潭为何突然浑浊?巨大的黑影究为何物?古老的传说是否确有其事?村民为何会突陷昏迷?是撞邪,是中法,还是别有原因?……敬请关注下期《走近科学》——泥潭下的阴影第二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魔芋
奶奶拍着胸口说道:“哎哟这鬼电视可算结束了,这哪里是《走近科学》啊,这简直是《吓死背时》啊!乖孙今晚跟我睡一个屋!我咋想起那曲子心里就毛毛的呢?”
老爸也看得有点担心:“你说张老师把老团鱼拍成这样,会不会把乡亲们吓着啊?这老团鱼可是你弄来的,乡亲们要是不乐意,皮娃你可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啊!”
第二天等李君阁遛狗到打谷场,就发现人好多,都在热烈讨论,话题不离前一晚的电视。
“昨天那节目你看了没?”
“那还能错过,哎哟还真有点吓人呢。”
“什么啊,拍得好假,当时我可就在旁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少来,我可是知道的,你那天听到皮娃一声老团鱼就吓得跑回来了,后面的你压根就不知道!”
“你走!我那可不是吓的,我那不是赶紧回来告诉你们嘛!”
“你们说这片子真的是《走近科学》吗?我咋觉得是宣传迷信呢?看得我心里都发毛了。”
“就是就是,你说今晚我们偷偷去烧点毛纸,老祖宗会生气不?”
“不去,今晚播第二集,我要守着,昨天宏光可是上电视了,你看他那嘚瑟劲!”
“对哟对哟,你说这节目咋整的,让人又害怕又惦记!”
……
见到李君阁过来,乡亲们就围过来了,首先发难的就是篾匠叔:“皮娃你又搞事情!把电视台都招来了!看把良子吓得,连打谷场都不敢来了!”
李君阁大大咧咧:“哪里有那么邪乎,这节目就这套路,先整两集云山雾罩神神叨叨的,搞得你又害怕又想看,最后才会公布答案!等结果出来了大家就会发现,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篾匠叔说道:“你们肚皮里头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你赶紧告诉我最后是咋回事,我先回去告诉良子去!”
李君阁说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啊?人家科学家的事情,我还想知道得慌呢!”
然后又说道:“大家不要担心,今晚肯定还要放老族叔中邪,慎清公的狐狸丫鬟什么的,指不定说得多玄乎呢。关键是后天,后天中秋,大家一边在家吃月饼一边看答案揭晓,呵呵呵,这安排可真不错。”
“皮娃你说老族叔那是咋回事啊?我可是在乡场上看见了,这腰不腰的不知道,可这头发根子可是真变黑了啊!”
李君阁听得心里头只打鼓,只得随口打哇哇:“这个我也纳闷啊,我也整不明白啊!反正到时候肯定会有科学解释的。”
当天晚上,果然如李君阁所料,这集李家沟专题更玄乎了,李老头把自己中邪那天的表现重现得活灵活现的。然后还有四爷爷带张老师查资料,接下来还演绎了狐仙拜慎清公那一段,最后还有很多村民采访,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的,不去起点写书都白瞎了。
反而是李君阁带团鱼上车那一段,不好重现,没有拍摄,只在张老师的直播间描述中一笔带过。
第三天,整个李家沟的好奇心都达到了最高点,全都期待着答案的揭晓。
这天李君阁没有出去乱晃,Shirly跟Alice却过来了。
“咦?你们两个不在村委当常委,跑来干啥?”
Shirly说道:“祖祖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来祝五祖奶奶生日快乐的。”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是节日快乐!九斗碗吃上瘾了是吧?”
Alice说道:“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听说你又跑山上去了,又不带我们!”
李君阁说道:“不是不带你们啊,是那里你们实在上不去,现在水上乐园那里有游艇了,我们明天去坐游艇吧。”
这时奶奶出来了,手里端着做针线的簸箩,笑眯眯地说道:“俩乖女,来,坐五祖奶奶旁边,我们继续做针线。”
“啥?”李君阁嘴巴张得老大:“你们这是要逆天吗?”
Alice跟Shirly坐下来,有模有样地拿黄蜡捋着棉线,Alice说道:“五祖奶奶说了,李家沟的女人不会女红,那就不是完美的女人,我们看五祖奶奶每天坐在门口做针线,有一种ageinggently的味道,所以我们也来学一学。”
说得跟真的似的,一下针就露馅了,原来这两位就学到了捋棉线,针脚那叫一个没法看。
李君阁不忍猝睹,扭过头道:“我说你们不是大学生吗?怎么都不用修学分的?不是说美国大学宽进严出,出勤小考都要算学分吗?”
Shirly翻着白眼说道:“不知道我们是学霸吗?跟导师说我们要来中国考察,导师就同意了,只要回去时出两份报告给她,就算完成学分了。”
李君阁想起自己本科时在孙老的主任教研室帮忙时那个自由度,只要不挂科,一学期不去教室都可以,也就释然了,学霸的特权学渣是没法理解的。
Alice兴奋极了:“我们开始还想着怎么糊弄导师呢,这才刚刚翻译了两份梁姐姐跟阿音姐姐她们准备的非遗资料过去,导师就让我们继续呆在李家沟了。”
李君阁一脸黑线:“你们又弄茬辈分了!该叫阿姨!话说你们导师怎么这么好说话?你们是啥专业啊?”
Alice说道:“我们的专业是中国传统文化研究。”
李君阁哈哈大道:“说起这个,四爷爷当你们导师的导师都够资格了!难怪把你俩丢在这里就不用管了。”
这时就看到王晓松拎着一个鸭子过来,说道:“保保!中秋节到了,我爸让我给你拎个鸭子过来!”
李君阁摸着他的头说:“你爸真是太客气了。等会啊,干爹也给你个礼物。”
说着从里屋拿出一把小直刀出来,说道:“大娃子了,给你这个拿去玩,只能切只能削啊,可不能砍东西,刃口开得薄,乱砍是要崩刃的!”
这是上次李君阁跟数控中心那小伙子合伙用粉末钢边角料搞的跑山装备之一,李君阁配上了牛角刀柄牛皮刀鞘,送给王晓松算是个中秋礼物。
“这个在家里玩就行,可不能带到学校去,等你再大一些,干爹带你去跑山!”
王晓松一蹦三尺高:“也!我也可以当跑山匠了!谢谢干爹!”
李君阁说道:“去吧,也跟你爸说中秋快乐,今天早点收船,晚上好好吃麻饼看月亮!”
王晓松跑远了,李君阁才想起一件事喊道:“刀子时常上点油!别弄锈了!”
……
王晓松走了,Shirly才问道:“Jungle,保保是什么意思?”
李君阁说道:“保保啊,就是干爹,我们蜀州人认为小孩子只有一个父亲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的男人来照顾保佑,于是就还要拉一个保保,尽一部分父亲的责任,帮助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
Alice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橘子剥开,往自己嘴里一边塞了一瓣,然后嘟嘟啷啷地用英文说道:“不要轻易说出你的理想,不要给别人嘲笑你的机会。”
李君阁拿手指按她的腮帮子,把橘子瓣按回她嘴里,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演的这个是教父,在我们这里叫袍哥!”
扛起一把锄头,对姐妹俩说道:“走,带你们见识一种神奇的食材。”
带着两妹崽来到鱼塘边一株植物旁边,植物长着一根淡绿色的嫩杆子,上面分布着许多淡紫色的斑点,叶子想放大了很多倍的榕树叶子,不过更加柔嫩。
最特别的就是长叶子的茎杆上包裹着一圈窄窄的叶边。
李君阁说道:“这是魔芋,加工后可以做成魔芋块,我们蜀州中秋节要吃鸭子,这魔芋烧鸭子可是蜀州名菜。”
说完就在魔芋边上开始挖,不多会就从魔芋茎的底部挖出一个斗碗大小的棕色圆球。
李君阁说道:“这就是魔芋了,别看现在这么点,可以做出半锅魔芋来!”
带着俩妹子回到厨房后边,李君阁对她们说道:“看着我做就成,这玩意儿也是痒手的,直接接触会痒死你。”
给自己一边手上套上一个塑料袋子,李君阁将魔芋洗干净打掉外皮,用菜刀切成条,拿到鱼塘边棚子里用打浆机打成魔芋浆。
然后最重要的,用大量清水冲洗机器,不然要是明天早上想起来吃豆浆,残余的魔芋浆混进去那就糟糕了。
拎着魔芋浆来到厨房,李君阁拿了些碱粉加水化开放一边,然后往魔芋浆里加上足量的水,再将稀释后的魔芋浆倒入大锅中,开始熬制魔芋浆糊。
关键手法就是不停快速搅拌。
熬到魔芋浆糊开始变得半透明,浆糊成型冒大泡之后,开始改小火,然后慢慢加入碱水。
搅拌那只手可不能停下来,得一直保持原有的速度。
碱水浇得慢,铲子搅得快,就这么个诀窍,倒也简单。
待得碱水搅拌均匀后,彻底熄灭柴火,让锅子里的魔芋浆糊冷却凝固。
等到魔芋浆糊完全冷凝之后,沿锅边倒入一瓢冷水,然后拿菜刀切下去,沿着锅底将魔芋划成方块。
水成为魔芋块的分隔剂,这样魔芋就一块块地分开了。
用铲子沿锅底铲下去,让魔芋跟锅底彻底分离。
再加入一大锅开水,将魔芋块煮上几分钟,魔芋块会变得更加Q弹有韧性。
再放入一大桶凉水中浸泡着,魔芋就算做好了。
这是的魔芋其实就已经可以吃了,切成薄片直接蘸调料吃,就是一道清香的素菜。
不过今天李君阁要做魔芋烧老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