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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战则必胜

    燕北的呼吸越来越深,伴着浊气吐出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掌发出轻微的抖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队兵马越来越近了,已经快要步入伏击范围。

    二百步。

    燕北端着上好矢的强弩伏低了身子向前走了几步,蹲伏在一团丁香树庞大的枝干下。

    一百五十步。

    士卒随着燕北的动作而前行着,那些上好矢的强弩与未拉开的弓在士卒手中给予他们极大的勇气。

    近了……一百步。

    燕北继续向前近了几步,此时他的部下已经临近官道不足三百步,周围的大树越来越少,伏兵的视野越来越开阔了。

    五十步!

    汉军已入包围圈,但燕北的部下还没有行至最好的射击范围。

    三十步!

    突然间,矮身前行的燕北看见远处汉军阵列中骑在马上的将官抬起手臂,林间能听到传令兵让他们驻马的呼声。

    汉军发现伏兵了!

    这激得燕北眼睛猛然一瞪,当机立断抬着强弩便向前冲去,仓促间口中只爆出一个字,“冲!”

    一下子,随着燕北在灌木中快速奔驰的身影,身后数百名举着弓弩的士卒纷纷自林间向官道冲锋,更是纷纷发出叫喊,震耳发聩。

    惊变发生在瞬息之间,孟益的确觉得周围安静地不像话,因此心中发疑,这才下令停兵驻马,刚想传令斥候在左右好好探查一番,怎知军令还未传出,左侧密林便出现大批隐蔽的敌军!

    转瞬之间,燕北冲出百步,猛地靠住一棵大树,侧身抬手便是一弩射出……敌人队列相当密集,仓促之间遇袭,敌军将官根本来不及下令,士卒只能依靠本能相互贴在一起拔剑四顾,这正给了两侧林间弓弩手的机会。

    燕北在官道左侧,猛然间突袭,随着他射出弩矢,旋即便是百余箭矢疾射而出,瞬间射倒官道上数十汉军。

    汉军呼喝着止住惊马,或抱头鼠窜,或哭喊逃命……难得有些能够在混战中保持冷静的也只能寻找辎重车辆保护自己,至于掌握弓弩又能在惊变中向林间还击的,不过十之一二。

    少之又少。

    这支军队的成分太过杂乱,汉军听孟益的命令,汶城县兵听田度的,至于那些豪强家兵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更遑论伏击,此时此刻乱成一团在官道上挤来挤去,十个人中两三个中箭便是抱头鼠窜即将溃败!

    正在士卒纷纷舞着兵器面向官道左旁,防备林间不间断的流矢时,官道右侧亦爆发出混乱的喊杀之音,成排的密集箭矢突射而来,眨眼便从汉军阵列的后背射翻一片!

    汉军阵形拉长了,能够作战的主力不过六百余步,虽然后面还有四百多步的阵势,却也不过只有寥寥数百押运辎重的家兵,那些人武器简陋、士气亦是低迷。虽然辎重队并未遭到箭矢投射,此时眼见前锋与中军受阻,却没有丝毫战意,一时间呆若木鸡。

    更有甚者,十几个人当时便弃了木矛,抱着脑袋钻进车下或向着来时路逃窜。

    阵列太过狭长,就是孟益都感到有心无力,混乱的士卒已经阻住了传令兵往来奔驰的道路,即便是他也只能眼看着士卒被林间的乱箭纷纷射杀而无法扭转局面,只能一面拍马舞剑一面喝令自己周围百余汉军结阵防备,以数十张弓弩对两侧树林进行收效甚微的还击。

    嗖!

    燕北再度抬弩,箭矢在空中带出七十步笔直的灰光,准确地命中一名奔驰的骑卒,强劲的弩矢破开铁片甲,透过皮甲钻入胸腔将这名插着传令旗的骑卒射翻,身体在马上猛地一定便仰头栽下马背。

    这是燕北射出的第四矢,三名在乱战中奋力奔驰的传令骑兵被他射杀于坐骑之上。

    他没有仗着混乱随意发矢,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到那些来回奔驰的传令兵身上,破坏敌人最后一点恢复秩序的可能。

    顷刻之间,他的部下便已经向官道洒下五千余支箭矢,敌军倒下大半,官道上横七竖八尽是尸首,而侥幸还能站立的敌人也只剩近千汉军还在负隅顽抗,慢慢向着孟益所在的位置汇集。

    这个时候,燕北也能认出哪个是孟益了……所有汉军都朝着骑马的将官身旁移动,那这个将官一定非常重要!

    汉军的弓弩还击越来越有组织,甚至有扛着大盾的步卒试图隔断林间与道旁的射击界限,为想要往北溃退的汉军争取时间。可惜,燕北的布置注定了他们愿望落空。

    随着战场向北扩大,道路尽头由数百叛军组成的军阵轰踏而来,一排刀盾卒后面架着两排丈五长矛将阵线向南推。而在道路的南方尽头,同样的景象与可怕的叛军阵以同样的方式压缩汉军的生存。

    燕北的手指被三石强弩的弦勒得生疼,三石强弩不是那种用来连射的步弓,连开五矢令他感到腰部疲惫。

    放下大弩,燕北取下身后负着的盾抓在手上,拔出腰间短刀侧身于树后躲避急射而来的流矢,小心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身后几名衣甲不同于常人的骁牙军亲卫见到燕北放下强弩,也纷纷取下刀斧大盾,在燕北身旁的树木近畿护卫,唯恐其误伤于流矢。

    这场伏击远比燕北的想象要容易得多,孟益兵马虽多却号令不明,士卒勇气亦参差不齐,战斗方才进行不足一刻,便已经显出败象,唯有那将官身旁聚在一处的上百名汉军仍在抵抗。

    至于那些豪强家兵,此时都散的差不多,留下的无非是小股作战,成不得气候。

    只是如今剩下数百汉军各个据守辎重车或马尸以弓弩还击,己方军卒强弩投射十余、挽弓者已二十余箭,箭雨已至后继无力之时,若再拖下去便有令敌人走脱之机。

    眼见如此,燕北以颜色会近卫部属,撩衣襟按刀跃出,眼见箭矢投胸而来,举盾挡下快步奔出密林。

    挥刀横斩,起手处甲肉相平,顷刻砍翻数名汉军,身后配铁大铠骁牙亲卫亦扬刀挺矛而至,林中余部舍了弓弩呼喝而出,血透衣襟,燕北于阵中高呼,“辽东燕北在此,降者不杀!”

    正待此时,官道右侧叛军亦举刀杀将出来,依燕北之言喝声大作,“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南北叛军步卒亦以大盾推着长矛将所剩无几的汉军逼至道中,汉军见大势已去,余部亦皆在疲敝之时,纷纷放下刀剑,不敢再抗兵锋。

    刹时间,刀剑落地一片乒乓之音。

    孟益尽其万余汉军渡辽水欲讨燕北,于今日彻底兵败。

    汉军纷纷投了兵器跪地乞降,部下骁牙亲卫快步护卫在侧。

    燕北带着战士的骄傲神色收刀归鞘,微微昂头,在汉军一片跪伏中昂首望着仍旧在马背上端坐的老迈将官,带着笑意揉了揉发麻的双手,这才按刀笑道:“老将军今日败于燕某之手,何不弃了兵刃下马受缚?”

    自燕北率部于林间冲杀而出,孟益就知道这场仗他已经败了……士卒死伤溃逃,余者十步存一,又如何防备下山猛虎般的燕北?

    直到看着这些随他入幽州平叛,追击十万乌桓四郡千里之遥的士卒终于不再听命于自己的号令,纷纷放下掌中兵刃跪地乞降时,孟益就已经认命了。

    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年轻到不像话的叛军首领。在长达年余的讨伐叛乱中,燕北这个名字从丝毫不显至声名鹊起,那时他还并未将这个名号的主人放在心上。

    到后来,就算经历了青石桥大败,孟益仍旧认为那只是燕北部占尽先机,他还能卷土重来。

    可是这一次,他彻底输了。

    “唉……老夫竟败于小儿之手!”

    孟益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深望了一眼意气风发的燕北,忽而间双眼怒瞪,垂首便向腰间攥住剑柄,反手便向脖颈间抹去。

    “住手!”

    燕北一见孟益朝他瞪眼便心说不好,掌中扣着的短刀便再度出鞘,还未来得及防备便见孟益的汉剑朝着自己,仓促之间已来不及阻拦,只得大力将环刀倒掷而出。

    二人相距不过三步,燕北的环刀正掷中孟益手腕,沉重的汉剑应声而落,燕北怒极,抬手竖起二指向孟益喝骂道:“将他给老子拖下马来绑紧了!”

    部众闻言应诺,登时七手八脚地上前将孟益用扯开的麻衣布料捆地结实,这还难以令燕北放心,硬是扯了一块碎布上前,一拳击在孟益腹间,只教五花大绑的汉朝老将矮身干呕。

    顺势,肮脏的麻布便将孟益口中堵个严实,燕北这才放心。

    冷若冰霜的脸上一双鹰目对着怒视的孟益,燕北寒声说道:“老匹夫杀我士卒伤我心腹,燕某若要杀你,你早死了还用等到现在?若非你与公孙伯圭阻断道路前来讨伐,燕某早西投刘幽州,还用背着叛贼之身于此!”

    燕北看到孟益便会想起遍身浴血昏迷不醒的张雷公,此时见孟益要自我了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呼出两口浊气,这才转头对士卒喝道:“收了俘虏的兵器,押往襄平。把那些板车都卸下来,装上弟兄们的尸首带回襄平安葬。”

    部下问道:“将军,那这些辎重不要了?”

    “怎么不要!”燕北一摆手,对传令骑卒招呼道:“快马传信潘棱,让他率部下前来想办法收拾战利辎重……我们回家!”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人刈麦

    孟益想要自杀的原因有很多,燕北能想明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诸如败给叛贼的羞愧、即将受辱的畏惧,亦或是有辱皇命的委屈……燕北都明白,无论这种想要自杀的举动出于什么理由,燕北也都能理解。

    但他不赞成。

    站在燕氏辽东的土地上,杀了燕氏的人,败于燕氏之手。燕北想要他死,他才能死……若燕北不想他死,那他就不能死!

    燕北能有今日,全赖部下效命以死拥戴,所以他始终把亲信对事情的看法放在处事的第一要务。甚至有时候为了手足部众,他可以放弃自己本来的坚持。

    就像对沮授,他既然说要饶恕汶县长吏,那他便就饶了。

    即使一开始他要让汶县血流成河。

    在燕北看来,他可以抗拒孟益于辽水以西;他也可以将孟益击败押做俘虏;这都是他的自由,但他绝不能杀死孟益。

    一个活着的将军俘虏,可以让他在击败公孙瓒后对刘虞的谈判拥有一件不小的筹码。

    而一个死掉的孟益?

    死掉的孟益非但不能成为筹码,反而会成为燕北归附幽州最大的阻力。

    自冀州一路跟随他的两万名好儿郎,在辽东一战中死伤甚重,粗略估计便有四千余埋骨异乡。若问燕北恨不恨孟益,恨不恨这些汉军?燕北恨极了,恨不得将这些活活坑杀。

    但他更担心无法归附幽州之后的事情。

    就好像他对未来的担忧一般,他不希望那种莫不见底的苍白无力感始终追随着他。

    这场战争,这些损失,归根结底是他咎由自取……他一意孤行地要救下张纯的性命,甚至不惜于孟益、公孙瓒这样的朝廷兵马为敌,这才致使这场战争。

    曾经燕北认为自己如果不做叛军就活不下去,在他作为军侯知道中山太守张纯要举兵反叛时,他真的这样认为。

    天大地大,他一介毫无声威却被整个幽州画出画像通告缉拿的流贼,不跟着张纯走还有其他的路吗?

    但是现在,他知道,如果再做叛军……不单单他,就连他所重视的兄弟燕东、所亲信的心腹部众,甚至那些追随他的冀州好儿郎,都难以活下去。

    尽管现在他们实力强悍,万余健儿可雄于辽东。

    但这种日子可能旦夕之间,或许旬月之时。只要他头上还顶着叛军的称号,眼前的威风与富贵,终究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不能再叛乱下去了。

    在收拾兵马一路北上的行军途中,燕北还在回想……那个去给刘虞送信的骑卒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已经死在路上?

    还是说,那封信为驻扎在辽西的公孙瓒所截?

    这令他焦躁。

    内心深处,燕北仍旧不愿与积威已久的公孙瓒在正面战场上对决……从前他没听说过孟益的名字,因此从来不怕孟益。但是公孙瓒不同。

    他是听着公孙瓒的名字长大的。

    公孙伯圭四个字,在幽州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在燕北心中也是如此。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义,甚至都远远超过冀州小山坡上远远一眼见到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本身。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并不是短时间的际遇变换就可以改变的。

    就像那年那月那一日,饮了塞外巨马河畔风沙,带着十几个穷困粗鄙老兄弟的燕北蒙着麻布从太行山道上连滚带爬地翻落而下,不避荆棘草木只为了偷偷地用羡慕眼光对那年轻威武的将军看上一眼。

    他不信命,他从不矜持,他走到哪里便要将一脸地桀骜不驯于傲气带到哪里。

    可他还是蓬头垢面地攀上松树,折了枝桠挡着自己,羡慕都写到脸上去,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公孙将军一样啊!”

    我想变成他的样子。

    可人与人,终究生来就是不同。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光耀世间,而有些生来却只能负重前行……可最怕最怕的,那些生而为赢的人们却还铆足了力气努力,拜名士学艺、得太守赏识、作战奋勇轻命。

    削尖了脑袋要钻到天下的最顶端。

    人家生来便是普通士人,拼命努力为了让自己成为人上人。

    燕北生来便是人下人,拼命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

    同生于幽州,一个是年少成名的英雄受人敬仰;一个是年少作恶的亡命徒令人畏惧。

    公孙瓒成了燕北心里的阴影魔障。

    ‘我要打败公孙瓒。’

    ‘我必须打败公孙瓒。’

    燕北对自己说。

    如果不能打败公孙瓒,他永远都无法正视自己。

    永远,永远,都只能是走出太行八径蓬头垢面的流寇,卑微到尘土里。

    ……

    “司马,南面有一支兵马顺着官道出了密林。”

    年轻的渔阳少年高高昂着脖子,头顶着大了一号的铁胄立在刘备马前,奔跑了数百步让他有些气喘,脸上带着些许潮红指着山下南边说道:“我看到他们押着俘虏,那些士兵穿着汉军的衣服!”

    刘备跨马于山坡,举目南望,便见确如少年所言,蜿蜿蜒蜒的官道走出军阵严明的叛军,能看到那些持矛的叛军把几百人排成长蛇裹在中间,于是问道:“国让,你能不能看清他们的旗号?”

    “兄长,我刚刚看了,是燕字旗……兄长。”名叫田豫,田国让的少年顿了顿,带着些许担心对刘备说道:“恐怕孟中郎将已经败了。”

    刘备沉沉地点头,脸色也不太好看。

    若是孟益未败,凭五百白马效死,当可护孟益自辽东杀回属国,再经由属国回到辽西不是难事……怕就怕孟益已被叛军所杀,那他们过来非但没有一点意义,还要平白使自己陷入险境。

    当他们历尽艰辛走到这里,却看到燕北的部下一路高歌,押着失去战意的汉军俘虏向北朝襄平而行。

    自中平元年起,历数叛军乱党打赢战役通常不会俘虏平叛兵马的主将,大多是直接斩了了事。若是好大喜功的贼首,反倒还会将汉军主将的首级飞马传送州府,以期能够震动天下。

    还未曾,有过将汉军主将俘虏的叛党乱将……叛军要的是令人畏惧,又不是要人爱戴。

    所以刘备根本就没想过燕北会将中郎将孟益俘虏起来。

    一介叛军,俘虏汉军主将有什么用?他的兵都打完了,难不成用来招降啊?

    但是很快,刘备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燕北是个很特别的叛将首领。

    “三位兄长,诶,你们快过来看看,那军阵里是不是有个穿着将军铠的俘虏?”年轻的田豫看得不够真切,揉着眼睛小声对刘备等人说道:“太远了,我看不清。”

    刘备翻滚着跃下坐骑,按着汉剑快步走到山坡边上,远远望去只见军阵中招展的旌旗下有一俘虏明显不同于他人。那些汉军俘虏被推搡着,但都没有受缚,只有那个穿着铁大铠的俘虏身上被五颜六色的麻布捆绑着,几个士卒拉着他向前走着。

    几人对视一眼,步行的关羽撩起衣襟轻抖长刀便已跃上骏马,拱手对刘备道:“兄长且稍待领兵马接应,关某前去冲阵!”

    言笑间,骏马人立而起,关羽扬刀在山坡上喝道:“本部义从,随某冲阵!”

    “屯将稍等!司马,豫请收百件兵器!”田豫虽然年少,却显然也是胆大之辈,此时眼见关羽欲前往冲阵非但没有惧怕,倒是一脸跃跃欲试对刘备指着远方叛军阵势说道:“那些俘虏并未被束手,豫请领义勇三十冲入,将兵刃散与他们制造混乱!为云长兄分忧!”

    “哈哈哈,有兄弟如此,何惧大敌!”刘备纵声长笑,挥手会一旁驻马的张飞道:“益德,且与我为云长掠阵!”

    刹那间,以数百人之骑卒冲数千军大阵的壮举便被分配清楚,刘备与张飞跨马,田豫飞奔将白马义从的配身短刀收起,领数十骑自山坡上兜个圈子向官道飞驰。

    而另一边,身高九尺的红面关羽擎长刀御精骑,自山坡轰踏而下,卷起十八道土龙朝着燕北阵中不闪不避地疾驰而来!

    早在刘备几人于山坡上纵声大笑时燕北便看到这些跳来跳去的白马军,只是燕北根本就不在意……那才多少人?小山坡距离千余步,走出密林他便看到了,至多六百骑一览无余。

    六百人能干什么?四千兵马都在燕二郎弹指间化作枯骨,更何况这些土鸡瓦狗了。

    接着,他便见有一小将领着几十骑人人身后捆着包裹策马奔来,这些人甲色不明,衣服甚至有浅有深打着补丁……明显就是一伙乡勇嘛。

    “不过那小子骑术不错啊!”燕北扬鞭笑着,招呼部下给强弩上弦,“用箭雨击退他们这些小毛贼!”

    但是很快,燕北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那青衣小将带三十余骑直奔俘虏而去,明显是解救俘虏,仗着精湛骑术左躲右闪,竟是连弓弩都不得沾身。临近了部下尚有十余骑,将身后包裹一抖便朝着俘虏阵中丢了过去。

    片刻间,数十件兵器便甩在地上。

    俘虏有了兵器,那还得了?

    更令燕北震惊的还在后面……斜刺里来了一将,横勇无敌势不可挡。那人身高九尺赤红脸膛,丹凤眼,卧蚕眉,唇若涂脂,五绺长髯,擎着一柄长刀左冲右突,在身后白马义从泼洒出的箭雨之下,策马撞在自己中军之上,投射过去的箭矢被他轻描淡写地撩挑而开,长刀劈斩之下竟如猛虎下山,阵中士卒无人能在长刀下阻其片刻。

    虽只一人,长刀在手便教士卒若劲风刈麦,所及之处血肉横飞,在他千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刹那间便已向他杀将过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世之虎将

    世之虎将!

    什么他妈的朝廷中郎将孟益,什么他妈的幽州白马将军……望着红脸大汉驱马疾驰,长刀一摆就削断十几杆长枪,尾攥一砸便是人仰马翻,突杀前驱,数百人之边阵竟无一合之敌,燕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般虎将,若在我麾下,便是平分辽东又有何不可啊!

    想归想,己方士卒都摄于关羽的威风,军阵像劈开的海浪般闪出一条人胡同,燕北便看着那威风猛将长髯一甩,抽着长刀再度劈翻挡在中间的士卒便向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隔着百十步重重叠叠的部下,燕北只觉这红面猛将威风慑人!

    战局彻底乱了,就趁燕北这一分神的机会,那青衣小将已带着义勇骑突入前阵,杀破押着俘虏的士卒,那些受俘的汉军也都抄起兵器翻身向叛军身上砍去……跟在孟益手底下和燕北打仗时他们就是群和狼打仗的兔子,怎么打都是士气披靡。可现在狼还是狼,外面冲进来只大老虎,就是兔子都翻身啦!

    燕北没怕,诚然摄于红面猛将的威风,但他除了内心阴影的公孙瓒怕过谁?

    “上强弩,跟我围住他们!”燕北策马前驱,迎着关羽横摆马匹,将捆结实的孟益护在一旁,左手提起手弩拉开了便瞄向关羽,口中喝道:“有一个算一个,谁擒住这伙儿毛贼燕某赏千金!”

    燕北有钱,从冀州到鲜卑,部下所掠者不知凡几。尽管千金是无比巨资,但这么赏一回他还是能做到的。

    而且他很清楚,这次若不能以重赏激起士卒的士气,他就死定了!

    燕北戎马倥偬几年,指挥兵力像滚雪球一样多了起来,算得上经验老到。他很清楚这种士气披靡的情况下主将的作为将会影响整个战局,这种时候,‘给我上’和‘跟我上’对士卒而言有很大不同。他又不可能真冲到前头伸脖子送给红脸汉砍,带着骁牙亲军向前走了一点便停下了。

    但鼓舞士气很成功,士卒纷纷跃跃欲试,各个扬刀挺矛向着关羽冲了过去。弓弩箭矢纷纷朝着关羽身上招呼着,俘虏那边的士卒也都以兵力优势将田豫等人围在阵中。

    关羽抡圆了长刀荡开一片箭矢,仓促回首之间眼看杀穿的阵形已有渐渐合闭之态,若非有白马义从苦苦支撑便已成合围。心头暗道一声‘不好!’,若阵势合闭,这可是几千人的军阵,纵然他勇武超人,却也不可能再从阵中杀穿出去。

    就算他尚有一战之力……坐下战马已中箭数矢,不消片刻这骏马便要废了。

    再不救出孟益,他自身难保。

    燕北在军中的嘶吼,也吸引了关羽的注意。

    他不是冲着燕北来的,他在山坡上望见孟益在此地,便向着这边冲杀而来,至于孟益旁边骑着马的叛将……关云长眼高于顶,焉能入他目中?

    只是此时眼见燕北发号施令,关羽眼前一亮。

    自己的坐骑不行了,斩了此贼,抢夺马匹不正好带着孟益脱出战场?

    想到便做,顷刻间关羽舍了防守,也不管坐骑中的那点枪刺箭矢,拍马舞刀便向燕北攻杀而去。

    燕北一看这还的得了!这么个下山猛虎放一百步外看着心里都怵,杀人像切瓜砍菜一般,这要近了身,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此时他又不能跑,他要是跑了几千兵马让对方一个人给杀散了,今后他也别想在辽东立足了。

    就算不想打,也要硬着头皮打过去!

    都是一个脑袋俩胳膊,谁怕谁啊!

    燕北给自己鼓着气,抬着手弩便在几十个骁牙军的护卫下向前迎着关羽冲了过去。

    关羽的马慢,但刀快。转眼便杀得跟个血葫芦一样,片刻便冲至燕北近前,相距着十几步对周围骁牙军不闪不避,擎起长刀便朝着燕北首级劈了过来。

    人借马势向前冲锋,刀光骤起,到了落刀时便已冲至燕北面前,那落刀处正指着燕北的脖子!

    浑身寒毛炸起,燕北甚至觉得身上都是一僵,手一抖便将弩矢发了出去……扣动扳机的瞬间燕北便知要糟,这一矢发歪了!

    眼见那刀光劈来,燕北撒了强弩便矮身翻下,虽没被刀光剁去头颅,精铁胄却被一刀削飞,震得脑壳生疼,脸上都被刮出道道血痕。

    踹着马屁股便走。

    仗着自幼从牛马背上练出的骑术,才挂在马肚子上得以保命!

    不是他不想拼,燕北自是玩刀的行家,虽然年岁不大却也环刀**年没离过身,眼见着长刀劈来的威势便不能他所能阻挡的。仓促之下连刀都没拔只求自保,这才捡回性命,若方才他一个脑热要与关羽硬拼,下一刀便会取他性命。

    燕北一闪,自有为他效命的骁牙军士持着长矛大盾硬冲而上,骤然间一片戈矛便直朝关羽马肚子上招呼。

    谁都清楚,对上这武艺超群的九尺大汉,只能先废掉他的坐骑,否则骑在马上左冲右突谁也留不住他。关羽自然也知晓失了马匹纵然有一身武艺也难敌强弓劲弩,见一击不中,深深望一眼撤出十余步在马背上挂着的燕北便连忙调转马头,摆起长刀削断刺来戈矛护住坐骑,劈翻左近几名穿戴铁大铠的骁牙军,勒缰立马喝问道:“可是孟中郎将?”

    仓促之间孟益只待一点头,关羽便探手将之捞着打横放于马背,一声暴喝举刀劈翻左右拦路卒,拨马向北突去。

    望着关羽的背影,燕北咬了咬牙,这才心有余悸地晃晃脑袋。

    他妈的,这条命算保住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兵马已经结阵,将左右团团护住,关羽虽冲阵杀进来十分容易,但此时带着全套铁大铠近二百斤的孟益,受伤的坐骑已难以疾奔,左冲右突竟是难以杀穿阵形脱出,身上那件铁铠也被刀劈矛刺地出现破口。

    燕北立在马上看得更远,只见在阵外数百骑白马见这长刀猛将陷于阵中,竟在两名青年将官的率领下朝着这边突了过来,好在燕北兵马结阵,这才难以为其所破,但却难敌其人勇猛……一使剑青年跃马大喝威风凛凛,另一人披玄色大袍舞者一杆似枪似矛的黑玩意儿好似旋风,不逊红脸将官之勇。再加上其后那些白马骑箭雨抛射,一时间竟在阵线外围杀出缺口。

    燕北此时捶胸顿足,他的部下因为在林中伏击,本就少马,步卒难以在短时间内围住这伙白马军,有这两名勇士为锋,恐怕留不住这红面将领。

    天下猛将何其多邪!

    正待僵持之时,燕北脸上却猛然一喜……他娘的,那十分精神八面威风的红脸将官终究独木难支,看模样是马前腿被部下军卒扫断,一脑袋带着孟益在军阵里栽了下去。

    他妈的,你也有今天!

    燕北揉着脑袋策马前驱,抽出汉剑对部下骁牙军喝道:“围上去,给我把他擒了,抢回孟益!”

    这条大鱼,在燕北眼里可要比孟益重要多了……若是这般猛将愿意追随他,金银财宝美女骏马、亦或是宝弓神兵,要什么燕北便给他什么!

    然而,燕北心头的喜意还未有片刻,便见失马之地扬起一声暴喝,刀枪剑戟相搏,不住叮叮作响,时而在重击下激出火花;被斩断的首级与断肢漫天飞舞,掀起的天灵盖洒下血雨;普遍七尺的士卒当中那身高九尺的猛将足足高出一个肩膀来,掌中长刀上下翻飞,同时敌着十几个心惊胆战的士卒还将身旁的孟益护个周全!

    “别打啦,全都给某撤下来!”

    燕北一看这般情况,心底里也在滴血,这些随他自冀州而来的好儿郎光在这片刻便被这几个勇士带着的白马义从杀伤近五百,再这么打下去就算他留住了此人,手底下只怕还要折损数百,得不偿失。

    士卒早就想停下了,谁愿意与这么一头猛虎为敌!此时听到号令纷纷潮水一般推开,露出军阵中上百个持着强弓劲弩的步弓手严阵以待。

    燕北踱马上前插进弓弩阵中,隔着数十步看着如临大敌的猛将与孟益,轻轻摇头,随后拍了拍手,鼓掌问道:“壮士可敢留下姓名?”

    关羽望着上百个弓弩手,瞪圆了一双丹凤眼,长刀横握于身前,立在地上却几乎与马背上的燕北平视,只是微微昂着头沉声道:“河东关羽,关云长!”

    河东关云长!

    燕北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微微颔首,燕北翻身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又向前走了两步与最前端的弓弩手并排,问道:“可愿降我?”

    关羽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些许嘲笑,头颅昂的更高,没有说话。

    再度点头,燕北叹了口气,抬起二指向孟益说道:“你是来救他的,那些骑兵是白马义从,你在公孙伯圭麾下?”

    关羽点头,又不知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关某为别部司马刘玄德部下!”

    尽管说了话,关羽一双眼睛依旧瞪着燕北,仿佛在衡量此时暴起能否越过三十步距离赶在劲弩发矢之前将其格杀。

    刘玄德、刘玄德,关云长、关云长!

    燕北记住这两个名字了。

    “你胜过我,孟益是你的了!”燕北牵着缰绳将坐骑向前引着,拢了一把神骏非常的马鬃毛对关羽说道:“这是去年冬,我在塞外鲜卑部落所得部落马王,一刻可驰五十里……是你的了。”

    不理会部下的惊愕,燕北又将肋下剑鞘解下,将汉剑插回鞘中挂于马背,“这剑是燕某贴身之物,你可持着前往青石桥,告诉守将我让你们通行,你的刀也卷了刃,这剑权且送你护身。”

    燕北抬起手,身旁骁牙军吹响号角,环围在侧的士卒如潮水般退了下来,这才深吸了口气,望着疾驰而来的二将与愣在当场的关羽说道:“回去告诉公孙将军,燕某只想归附刘幽州,叫他不要挡我的路。若他一意孤行,想取燕某肩上首级立功,燕某在辽东等着他来!”

    “后会有期!”

第一百零九章 始终未变

    刘关张与剩下的三百白马义从走了,带走了燕北的俘虏孟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则率兵马选在背靠着山脚的开阔地扎下营地,就地查验士卒伤亡。

    这一场来去匆匆的遭遇战,不但让燕北失去了最重要的筹码孟益,还损失了四百多个弟兄。最可笑的是,这场仗燕北的敌人是谁?

    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别部司马刘玄德,与他部下率领的五百白马义从。

    燕北手里可足足有三千余众啊!三千多人,就被人家关云长一路挺着杀至近前,劫了孟益飘荡而去。当然,最终关云长能活着离开与他自己的思想变化有很大关系。

    但不可否认,关云长太过勇猛,而他身边没有可堪大用的冲阵之将,所以才有这么一场窝囊的战斗。若高览、王当等人在此,就算不能立斩关云长于马下,至少也能阻挡片刻为兵马留出时间,到时强弓劲弩结阵而架,十个关云长也白搭。

    不过也算略有所得,另一股在俘虏中制造混乱的青衣小将与百十个白马义从被围困后擒下受缚,先前的那些俘虏拿起兵器作战被杀了不少,汶县豪强田度、田韶兄弟攥着兵器打得最欢,田韶死在战场上,剩下田度也受了重伤。

    燕北没空管这些俘虏,他在这里扎营就为了等后面押运辎重的潘棱率军合兵一处再北上由新昌至襄平。

    放过关羽,一是在于想让他们给公孙瓒传个话,尽最大努力能够避免接下来对燕北而言毫无意义的战争。但这只是一点,更关键的是燕北希望结个善缘。

    如果这些有才能的人都能为我所用,那该有多好啊!

    至于赠马赠剑,燕北对此没有丝毫在意,那些东西只是身外之物罢了。若赠一匹马便能教关云长记住自己,有些好感,那这匹战马也赠的太值了。如果赠一柄汉剑便能使青石桥守军免遭屠戮,那这柄汉剑赠的太值了!

    青石桥那样的地方对辽水两岸而言都是易守难攻,有关云长与其余两将这般的猛将,在那种地方设防根本没有丝毫意义……想到这里燕北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日孟益的万余兵马中有这样的猛将,只怕青石桥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大败了。

    几番纷争,士卒死不少也伤不少,该医治医治,该裹上草席推上板车的就推上板车,实在板车不够用了便用席子铺在地上,拴上麻绳用骏马拉着。不能跟燕北活着回襄平,就让燕北把尸首带回襄平。

    哪怕回不了冀州,作为他们的首领,燕北也要给他们一个得体的安葬之所,总不能让士卒为自己拼命后再在这山间给虎熊叼了去。

    生还士卒对燕北此等恩情拜谢自是不表。眼看着几近夏日,这些士卒的尸首不能多放,在大营外摊放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燕北三日一封书信催促潘棱赶路,就算如此,也硬是等了十日。

    闲暇时候燕北也没闲着,年少时他没机会读书,如今有了书简也随甄俨认识了字,平日里他都坐在中军帐的帅案旁读书。

    陶谦的书简中有十三卷《孙子抄本》,燕北尤其爱不释手,无论走到哪里都贴身带着,一闲下来便读上几行。虽然内里所载对他的才学而言有些晦涩难懂,但他仍旧喜欢。

    潘棱督着千五百兵马推着大批辎重财物姗姗来迟,荒山野岭他能去哪里筹集车马,只能就近伐木制作简陋的双辕车,赶至了上百辆这才将汶县之兵的那些兵甲、辎重及财物收拢了赶到这边与燕北汇合。

    满脸喜气的潘棱一进大营便呆住了,左看右看觉得气氛不对。虽然他知道将军的伏击有些死伤,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吧……当时传信骑兵可是说将军的伏击打了一场大胜,擒下孟益。可看那些堆积在营外的数目明显不是大胜啊!

    这粗略数过去就有**百人,要知道燕将军一共才四千人,一下子死了一千还不算伤兵,这他娘能算大胜?

    “将军恕罪,潘棱来迟。”

    燕北听者帐外吵闹,正想让随行武士出去问问怎么回事,便见帐帘一撩,潘棱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进来躬身便拜。

    “过来了,那些辎重收整好了吗?”

    “回将军,全都收整好了,装了上百车,有枪矛头一千余、皮甲百套、弓弩……”潘棱还未说完,燕北便一合抄本扣在帅案上,起身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行了,这些东西运到襄平再查点吧。”

    “诺!”潘棱见燕北没有怪罪他来晚,便收起小心翼翼的神态,赔笑着对燕北问道:“将军,我看营中俘虏甚多,可能让属下开眼见见那孟益中郎将?属下到现在还没见过朝廷那么大的官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北白了潘棱一眼,拉着他走出营帐带到关押俘虏的地方,指着蹲在地上乌泱泱几百人说道:“你看看,哪儿有像孟益的?”

    潘棱还真以为燕北是要带他看孟益,左右探寻却只见到一群年轻人,不禁不解地望向燕北。

    “没有吧?没有就对了!”燕北哼出一声,背着手转头便走,没好气地说道:“孟益给人救走了,现在估计都到辽东属国了!”

    “啊?”

    潘棱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回事?

    “别啊了,不明白啊?到口边煮熟的鸭子飞走咯!”燕北举掌上抬,想起关云长冲阵时吓得自己一身冷汗也不禁笑骂一声,“他妈的!行了,去传令聚兵吧,启程回襄平。这一路乱糟糟,早回去早没事!”

    ……

    刘关张三人确实带着救出来的孟益渡过辽水,非但如此,这十余日轻骑快马都已经出辽东属国快要进辽西了。

    三兄弟来的豪迈,走的却不是那么自然。三人心底里都装着自己的事。

    刘备心里不舒服。部下自告奋勇在汉军俘虏中发散兵器的小将田豫陷于阵中没有出来。当时他和张飞视线为燕北部下所阻,险些以为关羽也出不来了,后来关羽从阵中被燕北放出,还带着孟益,不由大喜过望……只是没见到田豫的身影。

    或许那个自少年时便结识的田国让,死在阵中了吧。

    但刘备还是希望田豫没有死,甚至希望他投降燕北……至少那样,才能保住性命。

    关羽心里不舒服。杀叛军如劈瓜切菜,即便最后若是燕北强弩齐发直接射死了他,也不至于令他心里发堵。可哪里想到燕北非但没有杀他,反倒又是送马又是赠剑的……让他觉得这个叛贼,有些不一样。到了最后让他给公孙瓒带的那句话,更让关羽摸不清,燕北居然说他一直只想归降刘幽州?

    燕北的事还不算,关羽能感觉到,这次从叛军阵里回来,亲若兄弟的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异。张飞还好说,一双眼睛一直往他骑着的马身上瞟;刘备就不同了,关羽不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事。

    张飞心里也不舒服。他出身涿郡豪强,是个识货的人,关羽座下这匹骏马是鲜卑草原上稀少的马王,放在中平元年,这马就算五百金也买不到手里!他倒是对关羽没啥想法,就是羡慕和眼馋……早知道他就去冲阵了!现在就只能指望着什么时候运气上来,自己也能弄到这么一匹宝马来骑!

    张飞是见过世面的,大了不说,涿郡这一亩三分地儿有什么他见过什么。要说这马,他要是想买,当年也能买到。只是这种好马是可遇不可求,他买得起却没人卖。

    所以才更加眼馋。

    “益德,你别一直看了。”关羽哑然失笑,摇着头对张飞说道:“看得出来你喜欢这马,且拿去骑,我骑你这匹。”

    张飞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关羽发现,顿时感觉脸上发烫。但他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之所以没说出来只是怕关羽不高兴,现在既然关羽说了,他不会客气,只是麻溜跃下来,牵着缰绳问道:“兄长你说真的!”

    “且去骑吧!”

    关羽点头,这便也翻身下马。倒是张飞,一脸喜意却没有急着接过缰绳,反倒解开身上的甲扣,将身上带着吞兽首的铁大铠脱了下来,先递给关羽说道:“兄长,这是我的宝贝你也知道,今日你送我宝马,我便将宝甲送与你!”

    “益德切莫如此,司马送关某的战马死了,这匹也是司马给的。”关羽连忙摆手,反倒硬将缰绳塞进张飞手中,不理会那面阳光打上熠熠生辉的战甲,只是取过缰绳跨上战马,对张飞笑道:“关某骑这匹就好。”

    踱马在前的刘备身体却是一震,他仍旧没有回头,心里却是一暖。

    那年关羽在河东犯下命案,一路从司州流亡至幽州涿郡……太平年岁,一身足矣横行天下的武艺有什么用处,只能以武犯禁罢了。一介逃犯,没有户籍没有身份,就连想在豪强大户人家做个佃户都不可得。

    别人怕,刘备却不怕,因而收留了落魄的关羽。恍惚之间,尔来数年蹉跎,天下不再太平,物是流转变幻。

    唯一不变的,是身前牵马坠镫,身后持刀侍立的关云长。

    始终未变。

第一百一十章 回马襄平

    张雷公没在新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燕北驱赶兵马过境新昌时,王当早已在城外驱使民夫押运着城中近日收拢的四十多车粮草等候多时。张雷公被送来时满身浴血,受创十余处又受了战马颠簸伤口崩裂,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或许是在黑山里吃够了苦头,如今跟着燕北刚有一点好生活的影子,张雷公不愿这么早去死,硬是被草药吊住了性命。等到伤口稍稍愈合,王当连忙派新投奔的吴双带五百兵马借着押运送往襄平粮草的机会将张雷公放在板车上送了过去。

    新昌只是辽东小城,没有什么优秀的医匠……他的右腿受创骨头错位,亟需精通接骨的医匠,否则就算人救回来性命,这辈子都无法骑马。

    可王当也不知道襄平有没有优秀的医匠,甚至不知道整个辽东有什么像样的名医。

    在他心里,张雷公这条腿已经保不住了。送去襄平,也只是为一同并肩作战的老兄弟尽尽人事罢了。

    燕北得知张雷公已被送去襄平,知晓其或许因此战废掉一条腿,不由心中更急,便安抚王当尽心守备辽东南,弹压各地大氏。随后启程,率军督着征发的运粮民夫继续向北往襄平去。

    燕北部下,沮授、高览、张颌从前都各有身份,三人更是因为燕北举族迁至辽东,跟随他之后是有些屈身的意思,燕北有愧于他们的;而义虽然也不错,但与燕北为共生关系,到没有什么;至于王当、孙轻、李大目、张雷公四人,追随燕北之后日子比在黑山时好到天上,按说是应当他们四人感恩戴德才对。

    也确实是这样,但张雷公不同。

    这个天生大嗓门的冀州汉子跟随燕北之后,好处没落得多少,反倒受了不少苦头。先是在平乡军帐里被燕北踹了几脚落了面子,后来人家也不以为忤,照样为他冲锋陷阵,在平乡城下又被郭典一通乱箭险些射死,光养伤就养了三个月。

    到了现在,又因为汶县的里应外合,要废掉一条腿……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燕北啊!

    他心里怎能不急?

    路上押运着粮草辎重,无法催促兵马倍道而行,一临近襄平城,燕北便将兵马交与潘棱督着,带着十余骑骁牙军一路快马奔向城池。

    “张雷公何在?”打马入城,于长街奔马三百步,便到了燕氏大宅,部众家眷皆在此处,正逢孙轻从府门中低头走出,一见燕北回来满面喜意,拱手说道:“贺喜将军得胜归来!雷公在屋里养伤,我这便带您过去!”

    “不用带我了,家里我认路。”燕北一听张雷公在养伤,翻身跃下便向里走,走了两步才转过头将缰绳丢在一脸错愕的孙轻手中对他说道:“你出来的正好。骑我的马,去将公与先生与阿秀喊来,去官署等我一会,看过雷公我便过去。”

    孙轻不知燕北为何此次如此雷厉风行,不过还是立刻点头插手应诺,跳下府门台阶翻身上马回首一看燕北已经快步走入府中,只得自嘲地笑笑,打马而走。

    踱行两步,揪了一下鬃毛左翻右看不由心生疑惑,转头对左右追随燕北而来的随从问道:“将军怎么换马了?”

    一旁拴马的骁牙武士与孙轻熟识,便上前小声说道:“将军把素利给的那匹宝马送人了。”

    “送人?”孙轻左右想想,也没放在心上,笑道:“将军就是亲待下属啊,可是你们谁在战阵上立下功勋?”

    骁牙武士歪头撇嘴,若真如此倒是好了,不过又觉得在将军背后嚼舌根子不好,因此也没多说,只是笑笑。孙轻也没多问,打了个招呼便拍马朝城外奔去。沮授就在官署,倒不用多跑,但高览在城外大营练兵,一往一返要耽误不少时间,他可不想耽误了燕北的事情。

    襄平城的燕氏大宅是占了先前襄平县令公孙域的宅子,公孙域一支被燕北族灭,城外的邬堡与田庄如今被王义拿去安置工匠炼铁,城内这座大宅则暂时用来安置部将的家眷。当时涌入二百口人,多亏了这座四进的大宅才得以安置。不过到如今,仍旧住在这里的已经没多少人了。

    义一到辽东便在燕氏宅左近购置了一户偏远安置家眷,张颌和沮授也搬了出去住在县官署旁边。除了高览母亲年迈,燕北强硬要求要让老夫人在燕氏宅里受他们侍奉,更是为了老夫人专门差人在襄平牙市上买回来二十个奴仆,有男有女都是聪明伶俐机灵懂事儿的,专门每日侍奉着。

    除了高览,也就剩黄巾四将还住在燕氏宅里,不过眼下张雷公重伤才送回来,李大目与王当都分驻辽东南北,宅子里只有李大目的几个妹妹与高堂老母在罢了。

    对了,还有孙轻的妻子一家。

    此时倒显得宅子里空空荡荡。

    虽是空荡,燕北走到一进的偏房还是闻到刺鼻的草药味,外面架着一排晾晒杆搭一排换洗的麻布,下面几个药锅子在灶上呜呜地冒着白烟,几个婢女在一名老年医匠的指导下熬着药。见到燕北进来,纷纷行礼。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燕北是谁,但谁都知道,能披甲带刀走进这个院子里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何况这个年轻武士的铠甲上的花纹要比旁人华美的多。

    燕北脚下不停地向众人点头,带着铁叶子扑朔朔的响声一阵风般的走进屋子,一眼就望见榻上被麻布裹成球只露出半张脸的张雷公,还在在他身旁端着药的老妇人……一眼,燕北的眼睛便瞪大了,快步上前接过汤药放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这才扶着老妇人的胳膊说道:“老夫人,您怎么过来端汤药了,快快歇息吧。来人,来人啊!”

    高览的老母亲跑到张雷公这边端着汤药,黄天在上!燕北哪儿敢让这个一知道他是匪首便自己将自己气昏的老太太跑到这边来伺候张雷公这黄巾余党……到时候万一再出什么事,高阿秀不得提着铁矛在自己身上捅几个窟窿!

    “燕将军啊,别叫了别叫了。”院子里几个婢女听到连忙跑进来,却又被老夫人摆手屏退,这才带着慈爱数落着燕北道:“你看看张家子,上个月还活蹦乱跳的,一嚷嚷那嗓门震得老身头昏眼花,一晃眼就满身伤的送回来了,这真是,唉。”

    燕北脑子都蒙了,在鲜卑时虽然与老夫人交集虽少,他一直领军筹划战事,但多少还是专程拜见过几次的,更何况在素利部落的一个冬天,众将家眷就这几个长辈人让他操心,生怕被塞外的冷天冻出个好歹……可那时候老夫人对他可没这么亲近啊!

    尽管弄不清为什么,但燕北觉得至少老夫人现在是接纳了他的感觉,这是个好现象,因此也不就此多言,而是弓着身子说道:“哎哟是,老夫人您这可是折煞小辈了,燕某哪里是什么将军啊,我与阿秀年龄相仿,您就叫我二郎就行。”

    二人在屋里这么一说,病榻上躺着的张雷公缓缓睁开眼睛,迷蒙中见到燕北在屋里,便硬撑着想要起身,“将,将军……请您责罚,属下……”

    燕北一见雷公醒了还撑着胳膊要给他行礼,连忙小心地把这个尖嘴猴腮的黑汉子按回榻上,打断他想要说什么请罪的话,道:“别说那些,活着比什么都强……你就给我好好养伤,其他的万事有我不必担心。”

    “张家子醒了,那你们便先谈吧,十几日没见肯定有话要说,老身这便回去了。”说着,老夫人便要叫侍女进来,燕北连忙对老夫人道别,嘱咐侍女小心一点,等高览老母走出去这才皱眉小声对神情虚弱的雷公问道:“这老夫人……怎么了?”

    张雷公一愣,“什么怎么了?老夫人挺好的,身体康健也挺有精神……”

    “我不是说这,老夫人怎么突然对燕某如此,如此善意啊?”燕北歪着脑袋左思右想也不知怎么回事,喃喃道:“不瞒你说,现在还有点受宠若惊。”

    张雷公想摆手,却限于伤势只得僵在榻上说道:“这事,您问俺算对了。这几日醒过来老夫人太闲,便常来俺这说说话,都是寻常百姓家的人,聊着聊着老夫人便总给俺讲些大道理,不能反抗汉室,俺就顺着老夫人说,老夫人气性大,生怕给气个好歹。后来就说到您在冀州时为百姓明断道理之类的事情……可能是这事吧。您要实在不清楚可以问问孙轻,他的内室与老夫人走得近。”

    燕北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当时在冀州时为百姓处事他认为那是自己应尽之责,其实也就是心底里想过一把做大官的瘾,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影响。

    正笑着,看到雷公身上裹着麻布,连忙坐在榻边问道:“你这伤?”

    “碍不着什么大事,俺还活着,什么都不算坏事。”雷公的脸上有些灰暗,低着头小声道:“就是以后腿脚不灵便了。”

    燕北楞了一下,常在马背上讨生活他清楚一名武将腿脚不灵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雷公见他沉默,笑着开解道:“没事将军,真没事……对了,您从南边回来,孟益怎么样?”

    燕北垂头,叹了口气才说道:“伏击打赢了,就俘虏了他几个时辰,后来被公孙瓒的部将救走,连我也差点死在南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缺兵短粮

    燕北同雷公聊了小半个时辰,从密林伏击到关羽冲阵,甚至还聊了些从前在涿郡时候的事,直到后来看雷公精神不佳,这才让他安心养伤,嘱咐侍女悉心伺候,这才走马前往襄平官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心里暗自盘算着,以后张雷公要是打不了仗了……他得给这个冀州大嗓门安排个出路,别的不说,为他卖命,总要让人下半生做个富家翁吧。

    燕北离开了燕氏大宅,那些干活的侍女才敢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辽东之主。

    如果不是屋里病榻上那员叛军校尉对他俯首帖耳,她们根本不敢相信那个桀骜而英俊的年轻人就是辽东全境的真正统治者,可她们却亲耳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燕北!

    高挑而强悍,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丰富的攻击性。

    更重要的是年轻的不像话!

    燕北不知道这些,当他风风火火地走出府宅,牵马坠镫的骁牙武士早已为他备好坐骑,翻身上马便是数骑扬鞭,直奔县官署而去。

    襄平城背靠千山,官署门也是朝西开着,燕北到时便在官寺外的拴马桩上见到十余匹肥骠高马,大门内外更有十几个负甲持刀的武士,这帮人都是跟着燕北从冀州杀到幽州辽东的各个武官属兵,见到燕北下马连忙下拜行礼。

    燕北点头甩下缰绳,自有武士恭敬地牵马驻于官署门口侧方桩上。

    进入官署前厅,沮授、高览早已等候多时,见燕北回来,二人拱手,沮授问道:“将军方才回来?”

    “啊,是啊,一回来便劳烦你们两个跑回来了,哈哈!”燕北笑着张开双臂,在官署仆从的侍奉下脱去束缚身体的铁大铠与犀皮甲,这才揉着肩膀坐在当中,招呼二人坐下,正色对沮授问道:“这半月,可有大事?”

    沮授坐下后便取过案几上置的书简,一面说道:“在下今日查验了官署内在册户籍、田亩,估算今年收成。春时因战事,襄平西多个乡里耽误农事、公孙氏的田亩因主家已灭,亦少耕种……今年大收会少上四成。而各地存粮亦有所不足,在下已传信辽东南北二部校尉留下县中可供本部兵马之外的粮草全部转运至襄平,以供中军所耗。”

    燕北这一天赶路已经渴极了,端起案几上的陶碗便饮下浆水,闻言点头道:“这我知道,回军时与王当一道,押着粮草过来的,不过新昌的粮草也不多,这一次只有四十车。对了,我急着看雷公伤势先入城了,算算时间现在兵马应该也已经入营,阿秀你晚些和我一道去看看那些俘虏,能用的就打散了编入各部,不能用的趁早放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高览应诺,沮授这才接着说道:“将军所言不错,眼下除南北二部,我们的粮草仍然不够襄平大营与青石桥军寨的人马今年所耗,如此一来就算上今年大收,也至多能撑到来年春季便要断粮。”

    “还够七八个月么……这七八个月有没有弄到粮食的方法?”燕北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经过与孟益一战,兵马有所损耗,目下襄平大营只剩**千人,此次回还襄平他还想要再行募兵呢,粮草不够是绝对不行的,“向各县百姓采买置换,卖田卖地,开垦荒……开垦是来不及了,公与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

    沮授摇头,“各县百姓与大户,或许还能收上一批粮食,但卖田卖地怕是不行。除非将军真的是朝廷委派的辽东太守,否则百姓是不会买账的……何况现在辽东的地价,八百钱一亩,您舍得卖?开垦荒地必须要做,但未必有百姓愿意为您做这些事情。将军先前让王义熔炼铁器,襄平张榜月余,也才堪堪募到三个匠人,最后强征了二十多个民夫才在公孙氏的邬堡开始炼铁。”

    万事开头难啊,燕北揉着额头,突然对高览问道:“去往辽西的斥候,有没有回来的,那边情况如何?”

    “我们难,公孙都督也不容易。”高览笑了,对燕北拱手道:“黑山贼从山里出来了,把冀州打得一团乱,前些日子在涿郡南和幽州兵打了几仗,幽州现在也招不到兵,前天的斥候回来还说,公孙将军在辽西阳乐的营地还是空空荡荡的,满地的旌旗就是看不见人……他募不到兵了。”

    “募不到兵好啊!”燕北招手将在门外提刀侍立的陈仲唤了进来,说道:“募不到兵便说明暂时打不了仗……阿仲想不想去趟鲜卑?”

    这话题跳跃的太快了,沮授与高览都是一愣,陈仲也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还是拱手说道:“将军请下令吧!”

    “不用这么严肃,你带几十个亲信吧,去一趟鲜卑找素利那个家伙,看看他今年好不好过,回来告诉我……只要他不好过我就放心了。”燕北这么说着,一手敲着几案说道:“看他今年春夏与其他部落打仗没有,部中勇士死的多不多,告诉他如果他需要人,我可以暂借他两千勇士,到明年秋天再还回来。”

    陈仲瞪大了眼,“借给他两千勇士?”

    “对,我猜他现在很缺人手,告诉他,这些军士都会带着甲胄和武器,不过也是有代价的,要让他明年秋天还回来时给老子这两千好手都配上战马!”

    “诺!”

    “行,你下去吧,过几日便启程前往鲜卑。这些日子不用跟着我了,在襄平好好歇息几日。”燕北等到他快走出前厅这才说道:“对了,把陈佐找来。”

    陈仲领命走出官署,沮授这才问道:“将军是打算让鲜卑素利为您养兵?”

    燕北点了点头,搓着手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没粮食了呢,要是再少两千人,这粮食……应该就够吃了吧。”

    “至少能撑到明年夏天了,省着吃,或许能撑到明年大收。”沮授说完又补充道:“如果明年春天不打仗耽误农时。”

    “明年春天啊,明年春天……明天春天打不了仗。”燕北攥着拳头在嘴边想了一会,这才对高览问道:“阿秀,你见没见过武艺高到不成样子的勇士啊?”

    高览楞了一下,皱眉思虑了半天,这才说道:“武艺高到不成样子?张义武艺不错,比高某稍差些,校尉也是伯仲之间,再有就是王当亦有一腔蛮勇,都算武艺高强之辈吧?”

    “不不不,就是,像阿秀你的武艺,若单骑冲阵,当如何?”

    “高某冲阵?若无强弩,单骑可冲杀一刻,但或早或晚都是要力战而死的,毕竟这血肉之躯。”说着高览手拍在几案上,猛地对燕北说道:“将军这么一说,高某确实想起一人!安平国有一豪强颜良,听说黄巾之时有数千流匪乱堂阳县,颜良出邬堡领家兵拍马舞刀冲阵,以区区数百之众便冲穿敌阵,教流匪退出堂阳……武艺不逊高某,我们这一的,算不算你说的武艺超群?”

    “对,对对,就是这种人!你认识他么?能不能招揽到咱们这边来?”燕北眼都红了,急切地对高览说道:“这个人现在还在安平国吗?”

    高览轻笑一声,一摊手说道:“将军您就别想了,听说颜良后来和同郡的豪杰文丑一同去了洛阳……再后来高某便不知晓了。不过料想,就算他还在冀州,隔着山高水远也不会来辽东的吧。”

    “这样啊,还真是可惜了。”燕北咂着嘴摇头叹息,这才对高览说道:“你可知道,这次我在辽东南差点被人单骑冲阵而斩……那人叫关羽关云长,说是河东人。对了,我把我的剑赠他,前些日子应当走青石桥离开辽东,你可有印象?”

    那一行人么,高览皱着眉头说道:“我听校尉说过,有人拿着你的剑要过青石桥……不过当时没在意,单骑冲阵?”

    燕北点头,言语间不禁带着神往道:“那人身高九尺,红面膛有美须,擎一口长刀在阵中所向披靡,虽只一人却杀穿我四百之阵,士卒皆披靡不敢言战,后来更是一刀削飞了我的兜鍪……真是勇士啊!”

    “将军,您的武艺……杀穿四百军阵高某不知是何情况,但若挑飞您的兜鍪?”高览抿着嘴笑了,半晌才说道:“您还是好好练练武艺吧,这些日子东征西战,您的武艺可比从前要荒废许多。”

    燕北气鼓鼓地瞪着高览,高阿秀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怎么,老子尽管去跑,挑不飞我的兜鍪算你输是吧?

    气归气,不过燕北也知道高览说的是实话,他的武艺与一般人比起来还算勇猛,与孙轻李大目之流相比也就伯仲之间。但若与高览甚至关云长这样舞刀挑矛百夫不当的勇将相比,他可就差得远了。

    其实高览武艺也是百夫不当,只是高览长得和气了些,不似关羽那般威严。关云长那面貌与身段就像天神下凡,冲起阵来谁人不怕?

    “公孙瓒麾下有如此猛将,若等他招够了兵马,咱们还能打得过他吗?”燕北摇着头,半晌才高览问道:“骁牙军练兵怎么样?若想与公孙瓒对抗,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勇猛的陷陈队,否则战阵一僵持,我们便输了。”

    “将军,这月余我都没管骁牙军的练兵,只是操练那四千普通军士罢了。”高览叹了口气说道:“校尉练兵之法,高某相差甚远,他与将军想到一起,自作主张将青石桥三千军卒编入骁牙军,此时已将新老卒共五千余骁牙军编为两部,一部先登一部陷陈,将军可随高某前往襄平大营一观。”

    “竟有此事?”燕北闻言便起身,拉着高览沮授往官署外走,“正好,我们一同去看看那些俘虏,里面有百十个白马义从,还有一员青衣小将甚是有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计西攻

    先登,谓之率先登城,以喻勇猛奋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陷陈,谓之威武陷阵,以喻冲锋陷阵。

    当燕北到达襄平大营他就将青衣小将和白马义从抛在脑后了。奔马在外便觉兵威甚盛,士卒呼号整齐划一,随着战鼓声阵阵,气氛一派肃杀。

    远远见到燕北到来,营寨辕门下的军士便奔马回营通报,在燕北一众还尚未行至营寨时,义便已经带着几名随骑奔马而出,在马背上拱着手说道:“义见过将军,贺将军南部大胜!”

    “你我兄弟之间不要拘于这些俗礼客套,听说你新练了我的骁牙军,快带我入营看看!”燕北在马上看着义做出请随我来的动作后大笑,一面引马一面对义说道:“大胜什么的就不必贺了,在南部差点被一支偏骑打死。”

    “这是为何?”义闻言转头来看,却不见燕北身上有何损伤的模样,见燕北撩起头顶兜鍪,才发现侧脸被磕碰了一块,不由得问道:“雷公兵败不奇怪,怎么……将军打孟益也未讨到好?”

    燕北笑笑,“前些日子从青石桥出去的那支人马,你可记得?”

    何止是记得,太记得了,整整三百多个白马义从,义怎能不记得,要不是那些人中有人骑着燕北的马拿着燕北的剑,而他们又未曾听说燕北兵败的消息,义是万万不会将那些人放走的。

    “就是那些人?那将军为何还要赠剑,不让麴某将他们拦下。”

    燕北摆手,没再多说,只是引马扬鞭入营,指着营中分为两部训练的兵马问道:“他们哪个是先登、哪个是陷陈?你将骁牙军打散了吗?”

    两侧营地兵威赫赫,左侧负重甲大弩、短刀长矛,右侧仗轻骑快马,配长矛环刀。此时全都在营中站定,望过去只见一片肃杀。

    到了高台之下,义翻身下马,这才引着燕北登上大营中搭建的高台,指着兵马说道:“不错,在下将骁牙军打散,两部共五千余,先登以骁牙军的重步卒与弩手充任,陷陈则以轻骑老卒暂带,老卒带新卒,练起兵来事半功倍。”

    见燕北点头,义才在高台上指着左侧先登步卒的军阵说道:“先登者,自军中摘选大勇气者成军,以重步结阵脚,强弩斥其间,要其临危不乱,骤然强弩击发,则可一矢定胜败!”

    “陷陈者,则以凉州带来的湟中义从为原本,以这两支军队,假以时日便是野战击溃三倍之敌,也未尝不可!不过眼下,他们不过是徒效奋勇之悍卒而已。”义说着,面容严肃地对燕北问道:“将军,前些日子从青石桥走脱的兵马,是白马义从吧?”

    燕北沉沉点头,问道:“你见过他们了,你觉得白马义从如何?”

    “天下骁锐!”义赞叹道,“公孙瓒以此义从名雄幽冀,气盖乌桓不是浪得虚名。只要这支义从还在他的手上,就算招募一万的民夫与我们作战,他的军队都能拥有相当的战力。”

    “唉,出营陪我走走?”

    燕北走下高台,叫上高览去沮授,一行四人跨马走出营地。倒是沮授想法多些,看日头已至正午,便叫骑卒去大营中取些饭食,又点了百余骑手相护,这才跟着出去。

    燕北没有带着三人去别的地方,只领着他们一路策马,行至城外不远的小山亭,望着远处于山雾中隐现的千山山脉,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对三人问道:“我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可为不可为,想请三位与我一同谋事。”

    沮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眉,与高览都是一副倾听的模样。倒是义笑道:“将军有事便说,麴某单凭驱驰!”

    “我想……我想进攻公孙瓒!”

    “进攻公孙瓒?”

    “进攻,公孙瓒?”

    “不错!”燕北点头,与三人席地而坐道:“进攻公孙瓒!诚如兄所言,公孙瓒拥有白马义从这样的精锐轻骑数愈三千,何况还拥有至少两员武艺不逊阿秀的大将!现在我等便难以抵御,若拖延至明年募够兵员整训之后,我等便更难以抵挡……倒不如趁现在越过属国出兵辽西!”

    燕北此言一出,三人皆惊讶不已。一个辽东尚且需数年经营,又如何入辽西……高览急道:“将军若远征辽西,各个城池互不同属,粮道如何保护?”

    义也说道:“是啊,兵进无援之地,哪怕一县之兵亦可于后方击我粮道,到时首尾难顾,岂不平白丧了士卒性命?”

    倒是沮授并未出言阻止,也没有表达担忧,而是问道:“将军想领多少兵马,遣谁出征,走哪条道路?”

    “我等及张义五人,再调王当、吴双、潘棱随军,遣先登陷陈各千五百、冀州老卒三千,押三月粮草经由属国走东海一线入辽西阳乐围困公孙瓒。”

    大手笔!

    若真依燕北所言,此一战便要尽抽辽东骁将悍卒,整个辽东只留孙轻、李大目等人,兵马也只能留下八千之众。

    高览义二将不知燕北所想,只觉燕北是受了什么刺激失了心疯才做下如此决断,正要出言劝阻,便听沮授长笑道:“将军若是如此打算,倒不如再调三千步卒押后行军,驻守辽东属国驱使乌桓共守,也可防备公孙瓒出轻骑一部突破围城轻取辽东!”

    燕北眼前一亮,这确实是兵行险着,但若真像沮授所说,留下三千兵马守住辽东属国作为襄平以西的屏障,倒有成事的可能!

    “沮君,为何不劝阻将军反倒要增添兵马?”

    面对高览的发问,沮授笑着看了燕北一眼没有说话,令高览不禁大急。

    最后还是燕北开口道:“我就知道这点心思瞒不过沮君……开春派往蓟县归附刘公的骑卒到现在也没回来,多半为公孙瓒所截或遭遇不测,因此我打算领兵突破公孙瓒的封锁,一面围困公孙瓒一面派出骑手前往蓟县,只要得了刘公书信,便前往蓟县面见刘公!”

    也正因如此,燕北才敢尽抽辽东骁将精卒,就算那些骑墙的豪强再乱一次也不怕。到时将兵马尽收襄平大营,大几千精卒镇守一座襄平应当没有问题。襄平在手,就算辽东再出什么乱子,一旦燕北引军而还便可定下大势!

    义、高览都不是什么想不清楚的人,听到燕北这么一说便了解,高览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还是早日归附刘幽州……就怕刘幽州,不接纳我等啊!”

    “幽州眼下正是用兵之时,冀州匪患甚巨,幽州最能打的公孙瓒却被咱们拖在辽西不得前往代、涿二郡守备,此为虚耗。若接纳将军,不但公孙瓒可前往西面,将军亦能令幽州兵力大增。”义昂着下巴,手点着地下铺设的草席倨傲道:“合则两利,战则两伤,刘幽州德高望重久负仁德之名,不会看不清楚这点道理。”

    “若是实在不行,便先击败了公孙瓒将他擒下……除了公孙瓒,幽州谁能敌得过我等?将军大可横行州郡,一路带兵趟到蓟县城下,呵,到时候让天下都知晓,不是燕将军不愿归附,而是刘幽州不接纳我等!”

    燕北摆手,事情若真发展到义所说的那一步,那他们这些人只怕困于辽东,纵然汉军打不进去,他们也很难再扩张下去……一个刘伯安守在幽州,那才是个真正杀不得的人物。

    刘伯安死在燕北之手,那可要远比起兵背叛来的糟糕。

    “先别说那些了,眼下大事未定,说那些事情为时过早。再说了,就算刘公仁德之名在外,却难说就没一点脾气。若真率军逼蓟县,刘公更加坚决,那岂不是骑虎之态?麴兄我问你,若真走到那一步,你是攻蓟县还是不攻?”

    燕北这么问,义便矮了声势。若是燕北领兵,他自然不怕什么,可若要让他领兵为了燕北去攻打刘虞所在的蓟县?他却是不愿的。

    部下这点小算盘,燕北看的清楚。沮授高览是真正为他思虑着想,至于义则更多想的是燕北势力庞大之后能给他什么……这家伙,还需要时常敲打,磨平了他的嚣张气焰才好。

    “麴兄,若以你领骁牙军先登、陷陈,对决公孙伯圭三千义从,可有胜算?”

    听到燕北这么问,义设想片刻,打仗对决他是行家里手,喃喃道:“白马义从尽数轻骑,着皮甲无大铠,持骑弓长矛配环刀……若以步卒当前,弩手在后,三千卒摆开,待轻骑杀来近百步士卒举矛应之,强弩齐发,则可尽数破之!”

    起初燕北面露喜色,但紧接着义又叹气道:“但这要野战才行,就怕我等兵临辽西,公孙瓒闭城不出决意死守,到时候仗就不好打了……他有三千义从,若再加上城中守军,只怕我等围城都难。”

    “未必!”这时沮授拍手说道:“公孙瓒此人性骁勇,以三千骑追杀丘力居数万之众足有千里,而后管子围城战中又数次以少量兵马突袭张举大营,他用兵过险,斥候风闻将军西征,他多半会在半路排下阵仗,就算没有,围城时也会以轻骑突出……认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燕北点头,管子城一战他也略有耳闻,公孙瓒的确是个骁勇之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渔阳田豫

    辽西之战,将与青石桥之战截然不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场是守备的埋伏战,战场与襄平相当接近,只要做好准备的埋伏便再不需要担心什么事情。甚至在青石桥之战开始前的几天,换防的士卒还偶尔进入襄平城购置些自己的小物件。

    但率军入辽东就不同了。

    攻守势易。

    镇守襄平的人选,是孙轻。王当与他的部下被征召回来,放弃对辽东南部的守备,作为一名拥有相当勇武的将领,燕北要他随军出征。而襄平北部的李大目与他的军队则在回援后于襄平城东南搭建大营,与西南的襄平营寨互为守望。

    除了调派人马,军械与粮草上也非常重要。也算无巧不成书,沮授传令各县向襄平输送粮草已有半月有余,因而在四人定计的当日,潘棱便作为督粮官率千五百人开始清点粮草,赶制拖运粮草的双辕车,以期早日准备妥当。

    众人都清楚,眼下时不待我,拖得时间越长,公孙瓒越有可能招募到数量可观的部下。

    一切的战前准备看似在一夕之间准备妥当,可最大的难点却无法快速解决……没有民夫愿意受他们征召。

    燕北统领辽东以来,没做多少扰民的事情,除了打了几仗与霸占城池开粮仓、武库之外,还做了些好事,例如督促百姓春种之类的。但以他的名义做的最坏、也最多的事,就是强征民夫。

    往日还好,只是辽东境内运送粮草的苦力活,招募些力役,每天管上一顿半饥半饱的饭食,百姓倒也没什么怨言。可是此次一听要运送粮草几十甚至上百日,百姓纷纷在那些里中三老的率领下抵抗,甚至襄平城近畿的几个乡的三老一同连袂跑到襄平县官署来……这真是,棘手至极。

    可这事偏偏,没有民夫是不行的。那么多的粮草,就算辽东林木多,潘棱能做出那么多的双辕车也不好使。车总要人来赶吧?就连燕北都没想到,他连牛马都凑够了,居然卡在百姓不愿出力役上。

    可这一帮须发皆白的老爷子每天往县官署一座,他啥也别干了,就坐在这里劝他们了。

    好说歹说,才安排每个乡分摊五十民夫的力役,来年如果燕北仍然坐拥辽东还要给襄平近畿的几个乡各个里减少力役。不过相对的,襄平近畿的这几个乡不但出力役,还要将乡里囤积的兽皮兽筋折价卖给燕北。

    至于兵甲,王义主管的匠人营不过堪堪招募到二十个匠人,于城外的公孙邬中指导二百多个由燕北出资买来的健奴烧制铜铁锭,缝制皮甲……公孙邬更名了,现在被称作铁邬。虽然他们有数千件破损的兵甲武器,但那些暂时都还派不上用场,只能磨砺从前的兵器来使用。

    现在燕北才知道,原来他从前在涿郡的邬堡那么低下。他甚至都没弄清楚豪强大氏对邬堡的全部作用。就以曾经的公孙邬现在的铁邬来说,占地纵横千余步,外有数十顷良田、林地,更建有私人猎苑。其内部除了居住的草庐、木屋,射台箭楼之外这些基本建筑,外部还有马厩马场、牛羊猪圈,还有织染房、酿酒、制酱、采集制药的各处位置。

    燕北呢,当时放着田庄这么一个生财有道的东西不管,整天操持着那些作奸犯科的财路,现在想来,真是不禁唏嘘。

    不过现在,铁邬不再有那么多的生计了,那些私田由佃户种上粟米,邬堡内部则仅仅启用了居住和炼铁,同时驻扎着五百军士。

    王义就是现在带着那应募来的二十个匠人一段时间,等匠人们熟悉这样集体作为军中匠作干活,最多三五日,王义便要启程前往辽东更东之的高句丽之地,继续燕北交给他的使命。

    这一去,将会是几年……就像燕北开始的谋划一样,无论乐浪郡、高句丽,还是驻军辽东最东南的城池,这三个点都是山高皇帝远,必须要挑选无比忠心之人。

    结果就像他想的,派出去的人确实忠心,他身边三个最忠心的都派出去了。顿时让他感到人手上捉襟见肘。

    ……

    再一次掷出燃烧战火的火把,整个辽东陷入纷乱之中,城里城外到处是押运箭矢、粮草的双辕车,行人都不敢走上街市,本就破败的襄平城更是一派萧条。

    一直到战事筹备的第五日,燕北才想起被俘虏的那个青衣小将,因而在一什骁牙武士的簇拥下前往城外看管俘虏的襄平大营。

    抵达襄平大营时,高览正带着军士操练,倒是王当光着膀子在校场上与几名军士持着木制短刀小盾对搏着,听到牙门卒传报将军到来,披上绸衫一面擦拭着汗水便迎着燕北走了过来。

    “将军,您来了。”

    燕北点头,将坐骑丢给牙门卒牵走,边走边对王当问道:“我来看看那些俘虏,招降了多少?”

    “那些义从有三十多个愿意投降,目前也没有打散充军,专门编了四个什等将军安排。倒是那些乡勇,嘴硬的很,竟然一个都不愿投降,说什么他们的司马早晚来久他们……俺们也没管,还和那些义从关在营中西南角。”王当一面引路一面问道:“将军要过去看看?”

    “嗯,过去看看……呵呵,这个刘玄德,倒是个很有一套的人物。”

    燕北现在更加好奇了,跟着王当越过重重营帐,向西南角走去。

    他是清楚的,公孙瓒这支白马义从不是汉朝的官兵,而是公孙瓒自己募到的私兵部曲。在公孙瓒当长史时,无非也就是百十个人,后来因为他家资过亿才逐渐募集到三千人之巨,说白了就是些私兵。跟燕北手底下这些人没什么区别。按理说,他们吃公孙瓒的、用公孙瓒的,公孙瓒养着他们,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么容易便投降。

    可事实是白马义从投降了十之一二,那些隶属与刘玄德的乡勇竟无一投降。

    燕北对此太好奇了。

    远远地,燕北就在大营那个本该堆放军械的角落里见到十几个用木栅围出的囚笼,关押着那些俘虏。

    白马义从们卸去了那些带着在关键部位覆盖铁片的白色皮甲,至于乡勇的劣质皮甲则仍旧穿在他们身上……那些破旧的皮甲就像他们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衫一样,燕北的部下是不屑于扒下来的。

    提着白甲端详了半晌,燕北才看着囚笼中的义从们哑然失笑,“这位公孙都督,真是个奢侈的人啊!”

    “可不是,啧啧,就连将军都没一身锦衣。”王当摇着脑袋笑了,掂着白甲数着甲片道:“人家的皮甲不但覆着铁片,还专门用染料在皮甲上染白,何止是奢侈!”

    燕北皱着眉头,随手将象征着公孙瓒强大财力的白甲丢到一旁,又端详着义从们已接近制式的长矛、环刀、弓箭,内心也不禁感叹,这公孙瓒不但是朝廷的幽州平叛都督,就算他不为官不为将,凭他的根基,也绝对是辽西排得上号的大豪强。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些白甲应当都是公孙瓒名下的田庄做出来的,再加上那些雪白的骏马……公孙瓒的财力,几乎要与他这个纵横幽冀的叛军魁首不相上下。

    燕北没有管那些白马义从,而是径自走到关押着那青衣小将的囚笼前,歪着脑袋打量了片刻。那青衣小将穿的落拓,年龄不到二十长得清秀,只是一道剑眉显出英气非常,跪坐于囚笼中俨然带着不同寻常的气度,同牢的十几个乡勇不乏而立之年的长者却隐隐以他为首,让燕北大为惊奇。

    “那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燕北打量他的时候,他虽然早就发现了燕北却不以为意。听到燕北发问,微微抬头道:“田国让,渔阳人。”

    “田国让,名字不错。我是燕北,你知道吧。我看你不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啊……既然被俘,何不降了我?”燕北一面语气轻松地这么问着,一面观察着田国让的表情。这个渔阳少年一手很俊的骑术令燕北记忆犹新,“你们要救孟益,你做了死士,不过孟益也确实救走了,也算不辱使命。”

    田豫抬头看了燕北一样,脸上的表情与关羽当日如出一辙,带着些许嘲弄的笑。“将军您起兵反汉,莫非以为天下人都是您这样不知忠义的人吗?”

    “我家将军反叛,正是因为重义!”王当在一旁竖着眉毛喝道:“你这竖子不懂不要瞎说!”

    对于燕北去年只身北上的事,王当这些麾下将领都是很佩服的,见到田豫羞辱燕北,当即开口呵斥。不过燕北倒是不以为忤,摆手笑笑,也不对此有什么解释,而是问道:“给俘虏散出兵器制造混乱,这主意不错,你做的也很好。是你自己的主意?”

    田豫摸不清这贼首非但没有凶神恶煞,反倒好似邻家兄长一般和颜悦色是为了什么,但即便如此也没给燕北什么好脸色,只是点头,没有言语。

    燕北见交谈有些陷入僵局,左右看看,这才叫王当将牢门打开,低头看着跪坐正中的田豫挑挑眉毛,“总这么坐着腿不麻么,今日风和日丽,敢不敢随某出去走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亮明心迹

    田豫最后还是跟燕北走出牢门,并非是因为燕北调侃的那样腿麻,而是因为燕北的语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敢不敢?

    田豫气鼓鼓地瞪了眼……他被俘便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死都不怕,还能怕走出牢门?

    所以田豫出来了。

    两人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于营中随意走着,王当则特意招呼了两什披甲带刀的军卒隔着几步距离将两人护在一起,虽然没有将田豫隔开,但提防之意不言而喻。

    比较起王当如临大敌的模样,田豫很有大将之风,没有丝毫胆怯,虽然年岁较小个子还未长成,行走之间仍然是一派龙行虎步,仿佛他是被护在中间的大将一般。

    “你是刘玄德的部下?看你们这些人的模样,像是乡勇。”燕北缓缓在前走着,时而与迎面行礼的士卒打着招呼,一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追随他的?”

    田豫对燕北的问题感到诧异,兄长刘备不过是公孙都督麾下的别部司马,怎么燕北这话听着仿佛他对别部司马的兴趣比公孙都督还要大?

    “几年前便认识了,大兄去年回到幽州,豫便追随左右。”

    “他也是去年才投奔公孙瓒的,如果晚些时候,你来投奔我多好。”燕北笑着,却令田豫翻了个白眼,你一介祸害百姓的叛军,我凭什么投奔你?不过他也没说话,听着燕北接着说道:“刘玄德一回幽州便去投奔,你应当很佩服他吧?给我讲讲这个人?”

    “呵。”田豫没什么交谈的**,不过提到刘备,他还是很愿意说一说的,道:“刘备刘玄德,幽州涿郡涿县人,师从大儒卢子干。从前就是郡中游侠儿,大豪杰!正逢国之危难,募乡勇以保百姓,历任县尉县令,公孙都督受难时前来投奔,任别部司马。”

    听着田豫对刘备满是恭维的语气,燕北撇了撇嘴,说道:“那刘玄德身边有关云长那样的豪杰,当然也是英雄……不过以他的才能只能做个别部司马么?那你在他那里是什么官职?”

    “难不成您以为官职都像叛军中信口拈来吗?”田豫的语气仍旧嘲弄,接着说道:“田豫年少,又未立功勋,自然只能做个什长。”

    “什长?那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若能回去,兴许就能做个屯将了吧?”燕北带着田豫走到骁牙二部练兵的地方,士卒呼喝声入耳有些吵,他又走远了些,这才转过头对田豫说道:“你的才能做个屯将,太委屈了。你跟着我吧,辽东百废待兴,你若想做武官,我给你做别部司马;你若理得清政事,襄平县令、辽东郡丞随你挑。”

    “大言不惭……”田豫有些诧异的看了燕北一眼,他本想接着出言嘲笑,却对上燕北转过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神,表情严肃不似玩笑,硬是将伤人之语憋回肚子。先是躬身对着他一直瞧不上,却格外瞧得起他的燕北拱了拱手,这才长出了口气说道:“豫多谢将军高看,但在下并不愿苟且于叛军之中,更不愿助将军作乱为恶。既然败于将军之手,您可以将在下关押,也可以将在下杀了。只是这样的话,还请将军以后不要说了。

    “你这竖子好生无礼,将军诚心相邀……”

    “无妨,无妨。”燕北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接着向前走,脸上带着些许苦***刻之间消失不见,平复了心情这才边走边问道:“田国让,如果燕某不是叛军,而是真正的辽东太守……以别部司马或是郡丞相邀,你可会来投我?”

    燕北没有回头,田豫在他身后继续向前走,只是脸面带上些许思索的神色。

    诚然,燕北是个令人厌恶的叛军首领,但田豫也承认……在他所见过的人中,没有多少人有燕北这样的气度,这或许就是他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能统领乱军,还让这些各个看起来桀骜凶悍的叛军对他心悦诚服的原因吧。

    如果燕北是真正的辽东太守?

    田豫思索了半晌,正当燕北内心一点一点灰暗下去时,却听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若将军非叛军之身,以屯将邀之,国让亦不会拒绝。”

    对田豫来说,这只是个安慰人心的比喻,因为他觉得燕北这一份气度,是值得人托付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和燕北想的一样,对他来说,这只是因为他对燕北不是那么讨厌的安慰,可在燕北耳中,这话宛若仙乐!

    “国让此言当真?”

    燕北满面惊喜的转过头,田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这么一个人,若不是叛军多好?可惜了!

    却不料燕北笑道:“我曾听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国让可是君子?”

    田豫正色道:“豫非君子,却也知壮士重诺!将军莫要小看田某,何况……这与将军又有何关系呢?您既是叛军,又与孟中郎为敌,在下是万万不会投奔阁下的。”

    “跟我来!”燕北脸露惊喜,拉起田豫的胳膊便向前快步走去,田豫虽挣了一下,却见燕北转头没有理他,对王当等人道:“都散了吧,田国让是名义士,必不害我!”

    燕北也没有拉着田豫走上太远,只是邀他一同到襄平大营中的将台上,让随从武士拿出草席,这才对田豫摆手道:“请坐。”

    二人相对而坐,对上田豫满面的不解,燕北这才问道:“既然有诺在先,只怕国让今后是一定要来投奔我的了!”

    “将军何出此言?”

    “国让可见到那边正在操练兵马的将官?他叫高览,是我的校尉。从前是冀州巨鹿郡的军司马,像国让一样,是一名忠志之士。”说着,燕北又向襄平城的方向指着,神采奕奕地说道:“襄平城中暂理政事的沮授沮公与,从前是邯郸万户县令,兵败后为我所俘,酒宴派人连请三次都未曾出门,那是一位真正的刚直之人,我的部下当时问他,既然不去,要不要对将军说沮君身体抱恙,你猜他怎么说?”

    “沮君说,告诉燕北,我身体好的很,但他的酒宴……我就是不去!”

    听了燕北这一番话,本已在田豫脸上消失的鄙夷之色却又再度浮现,带着愠怒之色对燕北问道:“将军对田某说这些,是想告诉田某人的志向会因将军的权势与胁迫而改变吗?请阁下收起这般可笑的面孔吧,田某的心意,绝不会因此而改变!”

    哟嘿,小伙子怎么还发起火来了!

    “还请听我说完,无论高阿秀还是沮公与,他们的志向并未因时间而变化,他们也绝非你以为的小人,否则他们便不配做燕某所重之知己!”燕北难得的有些愠怒之色,他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只是不在乎别人的侮辱与嘲笑,但如果同样的伤人之语放在他的朋友、部下身上,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因而燕北咬着牙说道:“他们与燕某为伍,正是因为了解燕某并非肆意作恶之人,而非如你这般不去了解原因便妄加置评!”

    “这般思虑,你田国让又与一心取燕某头颅立功的公孙伯圭又有何异?”

    听到燕北这么说,少年模样的田豫也瞪起了眼睛,手按在膝盖上怒道:“将军如此说,田豫倒要听听将军所说了,又是何原因,您要如何才能给反叛至今寻出一个缘由?公孙将军讨伐叛党,又有何错?”

    方才燕北一力维系的融洽,瞬间破灭。

    “燕某是叛军不错,但自知晓刘公领州牧之后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归附幽州,在冀州时刘公亦遣从事魏攸至邯郸与燕某详谈,只待引军北上归附。”说到这里,燕北垂下眼眸道:“然燕某受中山张公器重,既已应下刘公不再为乱之诺,便不可再引军随叛军作乱,便思虑着一条罪人之身北奔赴死,也算全了张公的恩义。留下部将在冀州,命其待纷乱一了,再归附幽州。怎奈何部将引军北上,这才自鲜卑绕了一大圈来到辽东……想在这里救下张公性命,再行归附。”

    田豫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事,登时沉默不语,但表情还有些愠怒……因为燕北公然辱骂公孙瓒是个一心只想立功的人。

    公孙瓒……是英雄啊!

    “刘公有言,只诛叛乱恶首,因而燕某一至辽东便杀了张举,想要奉于刘公,以保全中山张公的性命。”说道这里,燕北有些惨兮兮的笑了,“燕某派出骑手往蓟县传信刘公,那骑卒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骑手专程绕过孟益的兵马,那书信,应当被公孙瓒截下了吧?”

    田豫闻言皱眉,他好像有一点印象,有一日公孙将军的部下在营地中带回一名叛军的传信使者,不过信上是什么内容他丝毫不知。

    看到田豫的表情,燕北基本可以确定,孙轻派出的骑手已经遭遇不测,攥紧了拳头对田豫说道:“你可知燕某在信上写了什么?不用说你也猜得到,我要停止这场战争……可惜,这封信没有送到刘公之手,否则孟中郎多半也不会攻过来了。至于说燕某为祸辽东?我可以放你去襄平城看看,燕某可曾祸害过百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临行赠甲

    率军跨过辽水时,燕北的心中其实是带着几分不快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只是能低头、明事理而已,却并非没脸没皮之人……眼看着这世间有如此多的贤才,有如此多良将之姿的英才,燕北如何能不心动?

    这就像人们心底的贪婪一般,用羡慕眼光看着别人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怎么会不在心底生出‘好东西这么多,为什么不是我的’这种感觉。

    天底下那么多的贤才猛将……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可每一次,都被人低看;每一次,都不被人理睬。

    关云长也就罢了,那般世之虎将,该有几分脾气。连义这个近而不逊远则怨的老大难他的都得了,更别说关羽那般的威猛豪杰了,就算供的高高都不怕。可这次呢,连一个方及弱冠的田豫都因为身份而看低他。

    路漫漫,路漫漫。

    谁知吾心?

    “将军有事烦心?”同乘战车的沮授见到燕北望着道旁密林出神,因而问道:“斥候方才疾奔四百里回报,五日之前公孙瓒营中仍旧只有几百兵马,不必为战事担心……待此间事了,将军便可前往蓟县会面刘公了。”

    回过头看沮授一脸关切,燕北这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抿着嘴笑道:“并非是因为战事,只是想到昨日,我以别部司马相邀刘玄德部下那个少年竟不得,反倒被奚落一番,心有不快罢了。”

    “原来是因为此事。”沮授脸上带着轻笑,扶着车辕道:“将军虽有声望,却多半为讹传而出的恶名,何况将军也确实做下不少恶事,也只能由着别人说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将来您归附刘幽州正了名,以将军求贤若渴,何愁无才学之人归附?如那田豫,他也并未一口回绝将军,您不是说昨日你们谈完,他回去的时候说了承诺依然作数么,只要您归附幽州,他便是您的帐下之人了,不必自扰。”

    沮授脸上已然挂着笑容,但说出口的话在燕北看来皆是国士之言,“将军守辽东,待战事一定,便可在辽东建馆招贤,再于辽东南沓氐修建水寨,一路往青州东莱……此际中原战乱不停,将军若可保辽东安宁,何愁无贤人避祸而来?”

    “哈,苍天不弃燕某,才使有公与相助啊!”燕北摇了摇头,也为自己方才的气馁而感到好笑,挥挥手,对沮授说道:“说起战事,公与觉得此战会猎公孙,当如何战胜?公孙瓒麾下有几个非常勇猛的战将,我只怕到时他们一齐突出,教我军方寸大乱啊。”

    燕北摇着头,再度目露神往之色,“关云长那般盖世猛将,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沮授闻言轻笑,自家将军这哪里是求才若渴,分明是求才似饿死鬼投胎!听说那名叫关云长的盖世猛将一人冲翻了将军的军阵,还险些将他斩于马下,连兜鍪都被劈飞了,那是多么危险的情况?可这位呢,丝毫没有愤恨,反倒是心心念念着想要再见……谁知道再见是敌是友?

    他觉得,再见多半是敌非友,那般猛将还是莫要再见的好。

    否则上次是燕北运气好,下次还能肚下藏身捡回条命吗?

    当然了,这话沮授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追随着燕北大老远的从冀州跑到辽东这个地方,辽东啊!比起幽州各郡尚且是最穷困的一郡,更遑论冀州了。民不过六万余,十一座城池只有区区两万余户汉民,就是算上辽东属国那五县,也才堪堪八万百姓。整整十六座城池,却只有襄平一地勉强能与冀州小城媲美。

    三座襄平加到一起,还不如一座邯郸城热闹。

    就这么个地方,养得起燕北将近两万兵马才怪!

    不过也就是沮授了,治理辽东一郡下辖百姓与从前邯郸城差不太多,若换了别人,又治襄平又治辽东郡,恐怕还要有力不逮。即便如此,面对如今辽东缺人、缺钱、缺粮、缺铁的现状,沮授也一直处于一个头两个大的情况。

    诚然,辽东资源丰富,已经有匠人证明千山山脉表面有铜铁矿物,而且数量还不在少数;诚然,燕北带回辽东南大片林木中有数量庞大的栎木;诚然,辽东全境有大量荒地、山林可供种田;诚然,辽东有大片海岸线可供渔盐、有不少草场可供畜牧……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人口啊!没有人谁去采矿、没有人谁去伐木、没有人谁去开荒、没有人谁去捕鱼、没有人谁去晒盐、没有人谁去畜牧?

    何况还在打仗,就算沮授脑袋里琢磨出一些解决办法,在随时防备对西面战争的情况下,他什么都干不了。

    在这么一个百废待兴的地方,也就只有燕北这么一个求贤若渴的将军在,才能让沮授看到一丝一毫未来辽东兴旺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沮授才会大力支持燕北西进与公孙瓒决战一阵。

    摆在燕北与他们这些部将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归附刘幽州,只有归附刘幽州才能停止战争。

    沮授已经琢磨出来了,等战争平息,该种田种田,该伐木伐木……这么多士卒养着也是白养,让那些军士去效法孝武皇帝时赵充国的屯田之策,让这些士卒去开荒屯田、去伐木、去挖矿!

    从鲜卑素利换汉人回来,从乌桓丘力居换汉人回来,甚至去迁徙陷入战乱的冀州百姓过来,让那些百姓安家辽东,去开荒!

    只是这些已经被沮授撰写成策的计划,暂时不能告诉燕北……在沮授看来,燕北目下只有一件事要去考虑。

    击败公孙瓒!

    ……

    兵马行至辽东属国,留下吴双一部与先前滞留辽东的苏仆延共守襄平西面门户,燕北继续率军西进。

    次日一早,用过朝食的军队拔营而起,却见后路一道烟尘,有人喊着:“将军留步!”

    传令一路奔至燕北身前,告知消息燕北扶辕后望,只见王义带着几名骑手奔驰而来,那骏马都快被累的吐出白沫,离近了燕北才看到王义两个眼圈乌青,怕是彻夜未免。

    “阿义?出什么大事了,你火急火燎赶过来!”燕北一看王义这般模样,第一个想法便是辽东出事了,否则此时应当踏上前往高句丽的王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至此处燕北不禁大急,连忙从战车上跃下,将王义扶下坐骑问道:“到底怎么了?”

    “将军别急,看其模样不像急事。”

    沮授拍着燕北手臂,燕北看着王义一面累的气喘吁吁一面嘴角咧出笑容心里也暗自纳闷,怎么看他这副德行都不像家里出事。可若不是家里出事,派一骑卒报信即可,何必如此亲自赶过来?

    “弟知兄长此次西征关系重大,由曾闻公孙瓒部下有虎将可单骑冲阵,恐兄长凶险,因而这些日子赶制了一套甲胄。”王义拽下马背上的水囊猛地牛饮几大口,这才擦擦嘴边对燕北拱手抱拳说道:“兄当远离,弟亦克日奔赴异邦,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说着,王义鼻子便有几分发酸,抿抿嘴不知说什么好,开口几次想接,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好咧嘴一面喘气一面傻笑,半晌也没说出个下文,扬手对随从叫道:“把将军的甲胄抬下来!”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几骑骏马后腿两侧都系着沉重的木箱,骑卒将木箱搬下置于地面一一打开,围观者各个咂舌。

    好威风的一套精铁甲胄!

    镔铁兜鍪上顶白绒穗,盆领亮银筒袖鱼鳞铠胸口带着兽面叼环护心镜,下摆宽甲护住膝盖,一双近膝的铜虎头铁战靴,另外还有一个单个的箱子里摆着一柄五尺精铁厚背长环刀……整整一套精致无比的兵甲,天知道为了在大战来临之前赶制这样一套兵甲,王义在铁邬的火光里捶打了多少次铁锭!

    “这……阿义。”

    这是跟着他五年转战二州两国的铁匠兄弟,这是随他刺杀陶谦西奔冀州又杀入鲜卑的兄弟,这也是……在燕北手下招揽强人后渐渐不受重用的老兄弟。

    是即将深入异国不问前程欣然应诺,却担心他在战场上出现闪失的兄弟。

    “兄,兄长……呵,我这嘴笨的啊,路上想了许多,到这却全然记不起来了。”王义挠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前天才打好,想给你送去回襄平,可孙校尉跟我说你已经出征了,我这才往这边跑,可算赶上了。”

    燕北一直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听着,想到自己领军南击孟益时王义就在铁邬里打铁,为了给自己打造这么一套铠甲,可自己直至领军西去都没去铁邬见他一面,想着这些再看王义缺少休息而乌青的眼睛,鼻子便觉得发酸。

    “兄长你穿上试试呀,看看合不合……”

    燕北轻轻揉了揉鼻梁,王义还在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冷不防被燕北猛地熊抱住,用力锤了锤他的后背,撒开了把这臂膀看了他一眼,“你记得,事可不成,但你必须活着回到辽东!咱们兄弟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诺!”

    深吸口气,燕北张开双臂,昂首闭着眼睛喝道:“来人,着甲!”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所动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如同祸乱冀州的黑山贼阻塞了道路,却仍旧会有百姓穿过重重封锁,来到相对安全的幽州蓟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先皇驾崩、洛阳陷入宦官与大将军争权夺利的泥潭,这样的消息或多或少地在涿郡流传开来。

    五年前席卷天下的黄巾之乱,两年前纵横幽冀的伪天子张纯,去年冀州的黑山之乱,乃至现在仍未平定的辽东混战……皇帝也驾崩了。

    这些消息不禁领幽州士民感到时局的动荡不安与担心,是不是真的,天下要再度陷入大乱之中?

    不过至少,现在的幽州西部在新任州牧刘伯安的治理下依然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前些日子,幽州兵曹从事鲜于辅率幽州兵与试图攻入幽州的黑山军乱贼左髭丈八会战于代郡,击溃了这伙乱贼……捷报传至蓟县,吏民欢腾!

    有刘公坐镇幽州,外面就算再乱,百姓也可以安心了!

    虽然刘公上任州牧仅仅一年,对幽州百姓而言却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幽州苦穷,地方财政根本不够幽州州府各郡的开支,历代刺史都需要依靠青州、冀州每年的财政补贴才能勉强生存。

    可是如今这个时局,道路阻塞不通,冀州青州又皆遭逢大乱,根本无法再将钱粮穿越千里送至幽州。但幽州非但没有更加破败,反而因为州牧刘伯安的重重治政举措而欣欣向荣起来,竟在短短一年之间扭转穷困,劝导百姓种田,从开放上谷的市场与外族交易及开采渔阳的盐铁矿取得收入,令十余万青州、徐州人流亡至此,安居乐业。

    非但内部平和,就连对外,不可一世的鲜卑人与乌桓都相继遣来使节纳贡。

    幽州西部数郡的平和,仿佛令人忘记了辽东郡还有两名朝廷将领为了讨伐叛军而继续作战着……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五月中旬,来自辽东方向的溃兵,带回令人震惊的消息。

    “中郎将孟益率兵强渡大辽水,于青石桥为叛将燕北所败,麾下万众仅逃回数百……孟益不知所踪?”

    蓟县州治官署,穿着浣洗发黄的大氅,年逾四旬的刘虞跪坐在坐榻上,听着从事齐周一字一顿地念着战报,皱眉道:“中郎将败了啊,唉……公孙都督在何处?”

    座下另一从事公孙纪拱手道:“公孙都督前番追击张举,去岁冬被围管子城,兵粮殆尽,先进于辽西募兵,以期东攻燕贼!”

    “战来打去,尽是伤我汉室百姓性命。”提起战事,刘虞有些心烦,抬手揉着眉骨对座下另一人道:“魏从事,你见过燕北其人,他真似你所说那般忠勇?”

    “回使君,燕北其人虽略有行伍粗鄙之色,然英气雄姿不逊公孙都督,更是知恩图报之人。此前燕北曾有意归附使君,只是不知为何事所阻,以属下之见,若使君有意止战,不如您再派遣在下前往辽东,属下必将燕北带回使君座下听令!”

    魏攸的话音刚落,从事公孙纪便满面奚落之色道:“魏从事,那燕北为祸幽冀久已,如今兵断大辽水打的难道不是割据之意,称霸之心吗?使君,依属下愚见,倒不如您下令在幽州再募青壮,使公孙都督率军东进,必可一战克定燕贼!”

    魏攸一听此言当即脸上便变了颜色,怒道:“公孙从事此言何意,难道孟公新败,流的血还不够多吗?燕北既有意归附,他本不是恶首,难道您硬要将他逼至为祸幽州才好?”

    “好了,不要吵。”刘虞眯着眼睛,说出话语音量并不大,却足够制止二人的争执,思虑片刻说道:“魏从事说的有道理,既然燕北有意归附,那何不遂了他的心愿,正好可以让公孙都督西去平定冀州的叛乱,此际多事之秋,正需要公孙都督这样久经沙场的战将多为朝廷分忧,既然这样,事不宜迟,魏从事便前往辽东吧,再见一见燕北。”

    “不过……燕北可以归附,他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来蓟县之后细谈,但不许他率大军前来,以防惊骇到百姓。此外,张举张纯两名恶首,不能放。”

    “诺!”魏攸拱着手,抬头问道:“使君,若燕北归附,朝廷可以何官职安置他?”

    官职才是重点,燕北是归附而并非投降,若没有合适的官职安置,谁都明白难以收复其心。这若是寻常小贼,随意点出个郡中校尉的官职也就罢了,可偏偏燕北的势力又太过庞大。

    手下攥着两万能征善战的将士,如何安置这样一名匪首,是个大难题。

    “这要视他的才能而定,等老夫见过他之后再说吧……不过你可以告诉他,若他真有才能也诚心归附朝廷,老夫会为他亲自上表朝廷,官职绝不会堕了他的名头便是。”

    其实刘虞的心里已经基本有了主意,只是这还要等亲眼见过燕北之后再下决定。

    眼下的幽州,最适合燕北的职位,是护乌丸校尉。银印青绶,拥节的两千石,掌管着招抚东胡,并领鲜卑的实权官职。

    刘虞知道,燕北在主力为乌桓人的叛变中以一个汉人的身份脱颖而出,更兼得其领兵自幽州借道鲜卑直下辽东,他在外族的声望绝对不低,手中亦有兵权足矣震慑东胡。

    ……

    中郎将孟益兵败的消息像疯长的野草一般在幽州各郡传递,也传到才赶到涿郡的甄氏一行人的耳朵里。

    有人欢喜,有人忧。

    甄氏一行人中,以老夫人甄张氏为首的许多人更愿意安居在幽州牧刘虞治下的蓟县,而甄尧、甄姜却更愿意依照仲兄的意愿,去辽东寻找燕北。

    双方的意见本就相左,一直难以沟通,是以在蓟县这些日子一直观望着东部辽东战场的消息。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如果幽州军胜了,他们便在这里住下;如果燕北胜了,他们便还要继续北奔……谁都不希望颠沛流离之后再遭逢战乱。

    可现在燕北胜了,他们反倒不敢再向东走。

    万一在乱军中被夹裹,那岂不是还不如在蓟县等着今后的消息更合适?

    夜了,驿馆里的人还没睡。

    甄尧让仆从白日里在街市上买了些蜜浆与酒水回来,提着几样下酒的干食叩响了房门。

    烛光剪影在窗上,映出一个伏案磨墨的剪影。

    “子经兄,可休息了?”

    牵招应了一声,披着中衣打开房门,将甄尧迎进来,这才问道:“怎么不休息却到我这里来了?”

    甄尧拉过案几,将蜜浆酒水放下,这才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心中烦闷,不知如何是好,想找兄长谈谈今后何去何从……燕北?”

    甄尧的眼光瞟在牵招的案几上,便见到一副幽州简图,大辽水右面的辽东郡上一个大大的燕字很是显眼。

    牵招点头,抿了抿嘴对甄尧说道:“正好,有些事为兄也不清楚,你我二人可聊一聊……你见过燕北,他在冀州作战,可曾行过祸害百姓之事?”

    “这个绝对没有!”甄尧头摇的好似拨浪鼓,定了定才说道:“燕君,怎么说呢……虽纵兵与汉军对抗,却待下辖百姓与其他叛军不同,他好像执着于治理郡县,无论中山无极城也好,还是赵国邯郸城也罢,他在那里时都治理的井井有条,好像,就好像他不是叛军而是一人兼领着县令、县丞、县尉一般。”

    “哈哈,身兼县中长吏之职……我更看重他用兵,在冀州各郡,他未曾有过大败;转道鲜卑千余里,军士未曾减员;到了辽东又一举击败了孟益。”牵招说着却皱起眉头,用手轻轻磕着地图对甄尧说道:“三郎可曾想过,燕北在辽东打仗,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牵招摇着头皱眉,以手在案几上比划着道:“兵至辽东,无非两条路,其一是继续反幽州,击败孟益后一路向西攻过来,直至占领幽州全境。要么,据辽东之地,就像你说的执着于治政,可若要治理城池,据邯郸而守不是更好,何必前往穷困的辽东……燕北所打的仗,观其部众推进,似云中之龙,无一败绩。可深究其原因,却好似没头苍蝇,为了打仗而去打仗。”

    “可贤弟又说,燕北不是个纵兵作乱之人。”牵招手点几案问道:“所以我想问一句,三郎可知晓,燕北究竟为了什么而战?”

    甄尧被问蒙头了,他从未想过燕北造反打仗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只是无奈道:“恐怕这种事情,我们只能见到燕君亲自开口才能知晓了,兄长问在下,在下亦无从知晓。”

    牵招点头,长出口气挑眉对甄尧问道:“对了,你不是有事要问我?”

    “对了,我想请教兄长,您以为现今幽州局势,州府与燕北之间,哪个赢面较大?”

    “长此以往,燕北必败,就算他用兵如神,也敌不过刘幽州之声望滔天。”牵招言之凿凿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些言之过早,先不要急,往后看,这些日子燕北一定还会有所动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公孙阳乐

    比起辽东郡,安置内迁乌桓人的属国更是落破,兵马行进三百里却只能看眼边变换的除了深山老林还是深山老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不是行军路上那些零散的白马义从射出的冷箭,恐怕燕北的部下早就将这次西行视作一次远游。

    从辽西到辽东,中间隔着人迹罕至的大片荒山野岭,安平时期行走尚且是个问题,更何况战乱年代了……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辽东能兴旺起来才是怪事!

    这么一个百废待兴的地方,任谁看了都会头疼。

    这个地方太封闭了。

    在路上燕北就笑着对沮授谈论过,如果这场进攻公孙瓒的战争被他们打输了,回过头燕北便在辽东属国西门户修筑一座石寨,驻上三千兵马,便可固守来自幽州的军队了。

    就这林间小路与荒山野岭夹杂的地势,就算来两万汉军也难打下来。

    玩笑归玩笑,谁都不希望这场仗输的是自己。

    只要赢过挡在前头名叫公孙瓒的这块绊脚石,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条康庄大道!

    ……

    属国的昌黎距离辽西阳乐县所距不过二百里,兵马辎重,数日可达。

    在燕北走出辽东的这几日里,路上走不出几里便会被几骑白马义从以冷箭偷袭部众,行军遇到阻碍,燕北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反而下令兵马倍道而行。

    兵马一日可行三十里,所谓背道,便是一日行进两日的路程。

    若是普通兵马,初一倍道必然会出现士卒掉队的现象。但在燕北的这些部下当中,却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毕竟是随同燕北跋涉数千里之遥的劲卒,这些冀州悍卒有足够的长途行军经验。

    区区三日倍道,还不够拖垮他们。

    此行,燕北要打的便是公孙瓒的措手不及,自然不会更他机会加固城寨或是撤回四下里募兵的部将……离开辽东属国的第六日,燕北兵进阳乐城下。

    城上旌旗招展,偌大的公孙二字于燕北而言无比熟悉,只不过眼下城头虽然旗帜多,但就像城下那座空荡荡的营地一般,没什么人迹。

    “将军,这公孙瓒不会收到消息……跑了吧?”

    三千兵马于城外东南方向列阵,燕北舍了战车挎着战马,便听到并马的高览发着牢骚。

    他分兵了,带着高览沮授与三千兵马先至,张颌与义则押着后部三千先登陷陈两部与辎重缓缓而来。

    如果没有意外,后军不会走出林地,而是在荒山野岭之间设伏。

    一路上虽然有超过百人次的白马义从中途阻击,但因为燕北的斥候更多,那些白马义从甚至无法在燕北兵马行进中探查到什么情报,在兵马当前的十余里外便被蜂拥而上的斥候一一射杀,燕北相信公孙瓒不会知道他的具体兵马有多少。

    如果公孙瓒看到他兵马较少便出城迎击,燕北便以这三千部众为饵,后撤十里,再以先登陷陈与其对阵。

    他对白马义从太忌惮了。

    但这必须要在一个前提之下,公孙瓒没有弃城向西逃逸。

    “我也不知道,潘棱何在?”燕北摇着头,左右踱马将潘棱唤来,说道:“你带些士卒四散至周围乡里、驿置,打听打听这几日公孙瓒有何动向,是否已经离开阳乐。”

    “诺!”

    潘棱打马召集部众,片刻间便领着兵马四散开来。与潘棱一同奔走的,除了前往各乡里、驿置打听情况的还有数以百计的斥候,打马游曳于阳乐城近畿,探查情况。

    望着四门紧闭的阳乐城,燕北皱着眉头久久不语。

    这座城池太安静了些。这两年他已经率军攻打过不少城池,但从未有过似今日这般状况,城池四门紧闭、城头旌旗飘扬,却见不到守军。

    若说守军太少不敢登城迎战也可以理解,但若是那样城池内部早已该乱成一锅粥,为何会是如此情况?

    高览却并不在意,先是命部下兵马原地扎营守备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接着便策马于燕北身侧,朝着潘棱离开的方向问道:“将军是从哪找到这么一个流寇?”

    “哈哈,阿秀这是哪里话,既然来投奔我,又怎能称为流寇。”燕北被高览问笑了,思衬片刻朗声道:“多多少少,要称作叛将才是!”

    高览失笑,可不是,他们是叛军,那流寇投奔叛军,左右也要是个叛将。

    ……

    公孙瓒就在城上。

    他手里只有七百白马义从,尽管早在几日前便收到部下传回燕北派遣兵马东来的消息,但公孙瓒没打算撤走。

    在公孙瓒身旁的,只有他的亲信部将严纲与刘备,东侧城垛下隐蔽的,也只有五百持强弓的义从。城中征募百姓守城的告示已发出,但阳乐县本就人少,城中不过寥寥千户人家,就算一户出一人,也才堪堪千人。何况阳乐城的情况,是不可能每户出一人的。

    能打仗、愿意应募投身行伍的青壮早在前些时候代郡、涿郡与黑山的战争中被招募完了,现在的阳乐城,并没什么可战之士。公孙瓒唯一的机会,便是等待外出募兵的田楷、单经、关靖等人率领兵马回来。

    一齐杀出,方可大破敌军!

    “将军,看贼人这意思,好像并不打算强攻城池。”

    严纲指着城下,看着叛军总数不过三千的阵势分作三阵,一主二侧翼的阵形,不屑地努努嘴道:“若将军三千白马尽在,敌军顷刻之间便可被击溃!”

    “不用三千。”公孙瓒跪坐在城楼里,远远望着燕北的三千之阵,断然道:“等他们三个,等他们三个随便一人回还,便率军突出击溃他们……区区叛贼,不过击败了孟益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吗?竟敢只率三千兵马便来击我?”

    公孙瓒先前就在募兵,但他现在已经知道单单募兵是募不到了,代郡涿郡都有战事,州府那边派出鲜于辅作战,鲜于银则在各地募兵;被刘备救回来的孟益经此兵败,也火急火燎的要找回场面,也在各地募兵;幽州就这么点地方,他还能如何募到兵员呢?

    所以这次派出三名部将并非是去募兵,而是回到辽西令支,寻他的三位结拜兄弟,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搬救兵,请他们派出家兵助他公孙伯圭一臂之力。比起新募的青壮,结义兄弟的家兵明显更堪大用!

    此前数日,公孙瓒已快马传信令支,让他们加急赶路,赶至阳乐城支援他。

    “将军不要轻视燕北,他在辽东有万余兵马,怎么可能只率三千兵马前来?”刘备对公孙瓒及严纲的轻视感到不安,跪坐一旁诚恳说道:“或许这只是燕北派出试探的兵马,若是燕北亲至,绝不可能只有这一点人!”

    公孙瓒碍于刘备的面子,带着几分沉吟点着头,这才对刘备说道:“玄德贤弟,无论来的是不是燕北小贼,他兵马新至,今日一定会安下营寨,辽东至此一路劳顿正是其士卒疲惫之时,然其兵众,若不挫其锐气,我等七百余无法守备至援军赶到……我欲今夜率五百义从袭营,还请贤弟率二百骑趁敌尚未围城,自西门出去隐蔽起来,待到夜间举火为号,你便扮作援军。”

    刘备心知公孙瓒并不如自己重视燕北,暗地叹气不提,他也认为今夜袭营是个不错的办法,只得领命离去。

    待到刘备离去,公孙瓒才对严纲笑道:“我这同舍师弟就是差了些胆气……不提这个,中原现在究竟乱成什么模样了,前日有来自朝廷的骑手带来陛下封我为奋武将军的诏书,上面写的分明是今年开春发出的,在路上拖沓了半年之久!昨日蓟县更是来人说陛下已经驾崩了,四月时候的事。”

    严纲对公孙瓒取笑刘备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满面喜意地拱手说道:“将军,这是好事情……朝廷越乱越好,乱起来了无论大将军掌权还是宦官,他们都总得将边郡的实权将领安抚好,而在咱们幽州,实权将领首推一指地便是您,这说明过些日子,您的官职还要再往上提,就算是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公孙瓒大笑,张开手臂道:“若我公孙伯圭有朝一日封了侯,你们的功劳一个都少不了,到时候咱们幽州便要出上他**个将军校尉!”

    严纲自是赔笑,这才问道:“今夜,咱们袭击贼军城外营地?”

    “嗯,今夜……我要踏平燕北小贼的营地,莫要教他以为击败了孟益,我幽州便无人了!”公孙瓒眯着眼睛抬起二指顺着城楼门口与城垛间缺口指向远方燕北的阵势,“你去告诉兄弟们,下午贼人要安置营地,就算赶制攻城器械也要些时候,不必担心他们攻城,且放心去休息吧,准备夜里的大战!”

    严纲起身拱手应诺,“请将军方心,属下这便去让百姓将今夜所需的引火之物备好,若将军能以五百骑冲翻贼军大营,这又是大功一件!”

    公孙瓒带着满意的笑容摆手让严纲下去,起身看着城下。

    且歌且乐吧,到了夜里,叫你们哭爹喊娘都找不到地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袭营寨

    日暮西陲,围城的士卒在营中点起几堆篝火,将士们用过晚食,在篝火与晚霞映出的红色中唱起幽州传唱的民谣,有人载歌载舞,燕北的口中也用幽州汉儿粗砺的嗓音传唱民谣的调调,没有丝毫文雅地坐在铁胄上,用尺长的铁叉敲击着面前的盆缶,发出清脆的响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营地里几百名士卒都是这般模样,气氛欢闹地不似围城,倒好像是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盛会般。

    燕北再度敲下一个音节,歪头轻声问道:“军帐里的弟兄们,都有所准备?”

    年轻的幽州匪首此时满面轻松,潘棱负着大铠,袖子挽到上臂露出鼓鼓囊囊又伤疤纵横的胳膊,勾起嘴角笑道:“都准备好了,属下还专门从林子里取来三百张强弩,算上千余张硬弓……军帐都是用细木搭的,一拽就塌,您且放十个心吧!”

    燕北笑着点头,抛去应对可能发生战事的紧张,他很乐得看到部下士卒如此欢愉,也跟着士卒哼哼道:“直如弦,他死道边。曲如钩,我反封侯!”

    燕北大营虽然喧闹,但私下里有上百人充当边界的眼线盯着附近与不远处的阳乐城。这一切都是因为下午沮授给他传过话,建议他在天色暗下后让士卒装作疏于防备,实际上在帐中部下伏兵……沮授猜测,公孙瓒多半会因他们急兵新至而采用夜袭这种方式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对待沮授的建议,燕北一向是从善如流。何况他认为即便公孙瓒今夜不来,他也没什么损失。防备到后半夜如果仍旧不见敌踪,他们便悄悄地与林子里埋伏的骁牙军换防,明天由张颌与义率领的先登陷陈二部强行攻城。

    像阳乐这样的小城,根本不需要复杂的攻城器械,简单的云梯再加上三千部众,应当可以一举杀上城头。只是那样可能会使三千骁牙老卒损失惨重。

    所以燕北更乐意于在野战过程中将公孙瓒手中最精锐的白马义从消灭掉。

    哪怕只是消灭掉几百人,也好。

    “将军,您那柄环刀,属下眼馋得很,让我开开眼?”潘棱脸上陪着笑,咬着下嘴唇看向燕北腰间,讨好道:“把玩片刻……不,抽出来看看就行。”

    “呵!”燕北笑了,也就是这么个不懂事的家伙,否则麾下哪个大将敢这么问燕北要刀?不过潘棱这个小子很对燕北胃口,大概一个马匪一个山贼的原因,燕北也不见怪,笑着起身道:“你这竖子,等着,我便给你取来让你看看!”

    燕北的刀在身后的帐内,五尺长的环刀,他可不想随身带着。帐内有高览沮授及一众骁牙近卫,一旦战事开始他们便会突杀出来,自然也会带上燕北的刀。

    站起身来活动两下,燕北不禁感叹王义给自己打造这么一身筒袖铠绝对是用了心,走起路来崭新的铁叶子扑朔朔地发出脆响。

    进帐里提起环刀,撩开帐帘燕北便将环刀缓缓地拔了出来。

    噌!

    这是一柄双手大环刀,一尺长的柄上缠着深蓝色的麻线,狭窄的铜制刀覃宽约一寸连接着明亮如镜的刀刃。四尺长的刀刃足有一指厚,或许是锻打技艺的缘故使得过长的刀刃带着微小的内弧,并非绝对的直线,却让带着锻打花纹指宽的刀刃面显现出可怕的锋利感。

    “好一口宝刀!”

    潘棱口中赞着,双手扶着刀背自燕北手中接过,一接便手上一沉垂下一寸,单手持着挥舞了一下,这才换做双手摆了几个姿势,随后双手捏着厚实的刀背将刀柄那一头递还给燕北,脸上露出苦笑。

    “将军,这刀确实是好刀……可是刀背太厚实,这刀都过十斤了。”

    燕北接过环刀,单手举至与胸平齐,以左手弹了一下刀刃,缓缓收归于鞘对潘棱笑道:“嗯,这刀应该在十二斤左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汉斤相当于后来的半市斤,这么一柄双手大环相当于五斤的重量,即便是双手而言,也有些重了。

    “为什么是没办法的事?”潘棱说着,又觉得对比将军的淡然自己有些露怯了,随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辽东游荡,也没出去过,将军您也知道,辽东这边……很多东西都和外面不一样,我听人说塞外的乌桓人连铁瓮都没有,是不是真的?”

    “这没什么,以后就知道了,以后咱们要去蓟县,还要去冀州,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洛阳看一看那些达官贵人活着是副什么模样。至于乌桓人的铁瓮,都是咱们汉地商贾卖过去的,原因就和阿义只能造出这种厚背双手环一样。”

    燕北脸上带着简单的笑意,他没有丝毫嘲笑潘棱见识少的意思。他曾经也像潘棱这般模样,穷困黔首出身家徒四壁,自己穿的衣服、用的刀、骑的马都是抢来的,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那些敢嘲笑他的人都被杀死了。

    “我看你也会用刀,平时的刀无论打造是否精细,单手环刀通常三四斤,双手环刀也就七八斤……但咱们的铁邬打造不了,因为匠人的技艺不到位,炒不出更有韧性坚硬的好钢,而用这种劣钢来锻造兵器,薄了就可能在劈砍中断裂,何况也更容易崩刃。”

    燕北讲着,潘棱便点头十分认真地听着,见燕北说完才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造出渔阳产的那种钢刀?”

    “以后就可以了。”燕北的年岁比潘棱大不了几岁,但若论常识与学识,他远远超过潘棱,毕竟他做过的事情太多了,将环刀放到一旁,歪着脑袋对潘棱问道:“你也是黔首出身?”

    “嗯,阿翁以前是别人家的徒附佃户。”

    所谓的徒附佃户,除了不能被主人肆意杀戮之外,根本不能算作是自由人,与奴隶无二。

    “那咱俩差不多,我爹是给公孙氏放马的奴。”燕北笑着深吸了口气,正色对潘棱身处一指手指,说道:“大丈夫于世,不是为了看人脸色行事的,先汉是有个梁地人栾布,被人卖到燕地做马奴,后来他做了燕国相,受封俞侯。这个人说过,穷困潦倒不能屈身降志的不是好汉,但到了显贵的时候不能称心快意,那也不是什么贤才!”

    “想知道什么就问,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更别受出身所限。用你的双拳为我握刀,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燕北此时的表情带着强烈的自信,拍了拍似懂非懂的潘棱肩膀,提着刀转身向帐中走去,“让周围的斥候看好了城门,我去穿戴甲胄。”

    “诺!”

    潘棱去传话,燕北进入中军帐让骁牙近卫为他将护腕铁鞋之类铠甲的附件穿戴整齐。

    离深夜越来越近了,如果公孙瓒要进攻他,多半也就在这会了。

    “将军,你很看重那个潘棱?”

    帐中早已穿戴好整齐铠甲扣好兜鍪的高览跪坐在地上,腰悬环刀,那杆很少离身的混铁矛在帐外插着,一丈五尺长的长矛尖上戳着一面燕字旗迎着晚风猎猎。

    “感同身受,这天下就要乱啦……生于微末的人们啊,更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也就更明白如何去拼搏进取。”燕北自嘲地笑,以二指点点自己胸口的兽面护心镜,勾着嘴角道:“像某这般卑微之人,总要比别人多受些挫,才能知道如何把路走稳当。”

    这世上本无什么弱者,但在这个时代,低微的出身,便是教许多人成为弱者的一个原因。燕北知道,如果他能给那些身份低微的野心之徒一个机会,哪怕就为一个能爬到高高在上的地位俯视众生的机会,那些人愿意为他将天都捅破了!

    穿戴好全套的甲胄,燕北活动着身子,提起双手大环走到帐帘下,回过头对高览说道:“阿秀,你的武艺高强,稍后若伯圭来袭我要指挥作战,沮君的安危便交与你手了。”

    沮授微微瞪了瞪眼睛,也不跟燕北墨迹,转身给身上便套好大铠,在帐中席上跪坐,四尺汉剑便正中置于摆在膝盖之上,微微昂头看着燕北。

    燕北一看就乐,呀嘿,这大贤才还闹脾气,搁这儿一坐意思是我小看谁是吧。他笑着摆了摆手,又朝高览摆着手向沮授打招呼,意思就是要高览看好了他。

    高览端着环刀看了又看,抽出刀刃缓缓磨砺着,静静地点了点头。作为燕北麾下武艺最高超的武士,高览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他等待着将军口中凭一口长刀纵横无敌于战场的关云长。

    “将军,都办妥了,属下自作主张将营地外正对着城门那一侧地上洒下铁蒺藜,嘿嘿,伯圭将军若敢来,教他有来无回!”

    燕北点头,是他疏忽了,竟忘记叫部下在营地附近不知铁蒺藜与参石绊倒可能攻出来的骑兵。不过燕北不会承认他缺少防御战的经验,也没夸奖潘棱,只是跪坐在中军帐外,伸手按在地上。

    半晌之后,燕北的手感受到不太清楚的震动,这使他的嘴角露出笑容,抬起手掌对潘棱伸出带着泥土的脏手,问道:“你信不信,这只手能遮住辽东的天?”

    潘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听营寨之外传来骏马嘶鸣之音,远远地有箭矢穿破空气的声音,只见燕北扣上兜鍪,猛地抽出环刀高声喝道:“敌袭!”

    营地西侧,挺着长矛的白马银甲冲破黑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箭齐发

    伯圭兄,你终于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弟在此,恭候大驾多时!

    在这世上,天底下有千千万万的人,可这千千万万的人并不会令燕北感到畏惧。令他感到畏惧的,只有辽西令支公孙氏庶子伯圭一人而已。

    这一仗,燕北从去年便开始筹划,便开始思虑,便开始担忧……直至今日,终于来了!

    他等了太久了!

    轰隆的马蹄声令燕北心头一激灵,抽出双手大环便扬刀直指,怒喝道:“敌袭!”

    部下早就收到消息,即便帐外的部众纵情声色,内心里却还是忐忑不知敌军是否会在今夜袭营……若没有这点猜测,他们现在早已睡输了。可怕的不是战斗,而是你知道会发生战斗,却不知敌人究竟会在何时袭击,那种忐忑教人无法安眠。

    尽管帐外的士卒已经呼喝着逃开,发了疯一样在营地里乱窜希望能找到让他们护身的兵器,但营地两侧的军帐却安静无比,只有帐中持着强弓大弩的军士粗重呼吸声让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多么紧张。

    公孙瓒挺着长矛一马当先踏入营地,身后白马义从气势如虹,虽然在攻入营地的过程中有三十多骑被铁蒺藜刺伤马脚被掀翻下去,但谁也不会在乎那些。长矛锋刃一挑便刺穿一名光着膀子乱跑的叛军,回身望见远处亮起的点点火光,横矛怒吼道:“援军来了,给我杀光他们!”

    义从纷纷回头,心中不由大是激动,他们白马义从虽然是世间悍勇,以五百强冲三千却也有些托大,但眼下将军气概无双,远处又有援军即将到来,当即各个如龙,作浪兴波!

    隔着数百步远,燕北于中军大帐外一眼便见到挺矛怒吼的公孙瓒,他曾在太行八径的出口山头上远远地望见公孙瓒一眼,只那一眼便将这个威猛豪气将领的模样烙印在心底,此时一见公孙瓒他的眼都红了,攥着环刀歪头对抽出兵刃的潘棱道:“带上亲卫跟我上!”

    话音一落,燕北右手拖着双手大环便向前走去,步伐缓慢有力。

    那个时候,公孙瓒是一个符号,是所有幽州武人所羡慕的对象。

    而现在,公孙瓒在燕北心底仍旧是一个符号,是心底一块巨大的石头,阻挡着他的名字成为辽东霸主!

    环刀坠地,没有拖出火光,摩擦之间十二斤的厚背重刃在地上犁出一道寸深的沟壑,一头是燕北的中军大帐,另外一头……是纵马无敌的公孙瓒。

    燕北渴望着与公孙瓒一战,忐忑、激动、渴望、畏惧、担忧、兴奋,那么多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上他的脑袋,叫他冰冷铠甲之下浑身寒毛根根竖起。

    潘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根本不需要他去呼喝,只是扬起自己手中木片与麻绳绑紧的铁片环刀,那些铠甲明亮目光冰冷的骁牙近卫便抽出兵刃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追随燕北直直地迎上白马义从。

    潘棱享受这种感觉,那是像燕北一样猛士随行精卒在侧的感觉!

    这也是他投奔主家燕北之后的首战,他要让燕北看见自己的能力……或许在此战过后,他也能得到一身与才能对等的明亮铠甲!

    公孙瓒踱马缓行,世间骁骑白马义从如流水般从他两侧掠过,或挺矛刺杀或弯弓直射,箭矢在营中奔走,穿过甲片穿过筋骨,带起一片血雨。

    燕北没有停下,被作为诱饵的部下刹那间便死伤过百,若没有沮授的料敌于先,燕北怀疑他的军队能否承受住这次突袭。但这还不够,那些骑着白马的义从还没有完全冲入阵中,燕北拖刀继续前行,他以为他是这场战斗中最激动,最急于一战的人,可事实证明有人比他还急。

    潘棱健步如飞的身影从他右侧掠过,疾奔之间一手提刀一手抄起篝火旁架着的数杆长矛夹在腋下,暴喝之音随着窜出的身影接连而起。“保护将军!”

    “跑个屁,给乃翁举起长矛捅死这群骑白驴的!”

    一脚踹翻一名光着膀子奔走的叛军,胳膊一松数杆长矛便落了下去,潘棱伸手一捞便抄起一杆,脚下不停地向三百不外营中肆虐的白马义从冲去。

    临近了,潘棱左手把着长矛猛地掷出,丈二的矛杆曳着灰光猛地便戳在一骑白马胸膛上,纵横辽东数年的山贼魁首全力掷出的一矛与骏马奔驰的作用力夹杂着又岂是那镶着铁片的白色皮甲所能阻挡的,摧枯拉朽般钻破甲皮,眨眼半杆长矛便穿身而过,拽着那义从坠于地下。

    长矛脱手的一刻,潘棱便已纵身而上,提着长刀正迎上一骑奔踏而来的义从,抽身攥住刺来的长矛便欺身而上,高高跃起扬刀劈翻马上的骑手,被矛杆磨破的左手心一片血肉模糊却攥着方才枭首的义从首级大喝不止,妄图止住纷乱士卒的奔逃。

    还没吼出第二声,便见一支箭矢射来,扬刀方才劈断箭杆,接着便被一骑义从驾着坐骑冲撞而来,肉身眨眼便被健壮的骏马胸口撞飞。

    燕北在阵后带着数十名持长刀负大弩的骁牙近卫目睹了这一幕,歪头叹了口气,“这只识个人勇武的竖子!”

    叹息归叹息,潘棱那小子在辽东山里奔走练就了一身腱子肉,骏马冲撞之下应当还能捡回一条命来,燕北可不能坐看部下被骑兵践踏而死,转头对护卫扬起刀,轻声道:“击鼓。”

    片刻,中军帐旁两面战鼓同时响起,伴着轰隆声,几十个衣甲明亮精神抖擞的骁牙军同时吼道:“弓弩手何在!”

    “弓弩手何在!”

    大营两侧军帐中埋伏的弓弩手等的就是这一刻,力大者抱起撑着军帐的圆木抖擞而起,猛地向一旁撤去帐布,每个军帐露出一什严阵以待的弓弩手。

    公孙瓒听到战鼓声还不觉如何,只感到中军帐下那一列悍卒衣甲甚为精锐,更有一持着厚背环刀着盆领筒袖铠的将官……铠甲很精致,在渔阳,一副这样的铠甲至少要作价两万大钱。

    公孙瓒微微抬矛,昂起兜鍪中的下巴,他要一矛挑在那叛贼将官的脸上,只有这样才不会破坏掉这一副精致的铠甲。在战斗结束后,这副铠甲将会被他赐予作战最勇猛的部下!

    只是骏马还尚未开始冲锋,便听到那贼将扬刀暴喝,接着营地两侧的军帐竟在刹那间先后全塌,露出内里早已整装待发的弓弩手,一个个上好弦指着自己的部下。

    强弩的崩弦声,箭矢的破空只音在耳畔响起,眨眼间上千支箭矢便疾射而来。

    嗖!嗖!嗖!

    箭矢刺入软肉的声音在公孙瓒耳旁炸响,骑从中箭栽下坐骑的前一瞬还扯着他的缰绳,“将军,快走!”

    走?现在还走得了吗?

    不过一次箭矢攒射,便叫五百骑人仰马翻,只有冲得足够靠前的百余骑手才幸免于难,这个时候再想撤出营地已经来不及了,公孙瓒当机立断挺矛而出喝道:“杀,向前冲锋,擒拿贼将!”

    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熟悉战阵的北方武人统帅都会惯用一套简单而行之有效的战法:集中少量精锐步军或马军,寻找最合适的角度直接冲击对方主帅所在的本阵,斩杀对方主帅或对其造成心里恐惧转而后退,然后再以大军掩杀,合力取得胜利。

    这种战术无论在谁看来都有些过于冒险,但对幽冀并凉出身的北方武人而言,却是他们的惯用战法,换而言之,他们并不觉得这种刀尖上玩弄武艺与性命的战法是一种谋略……这只是谁都会用的战法而已。

    这便是公元三世纪的北方军事文化,浪漫而凶猛。

    同样出身于北方幽州的武人燕北,望见公孙瓒部下被箭雨攒射后便拍马挺矛直冲自己,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深吸口气,燕北双手攥紧了环刀拖刀而上,迎着公孙瓒疾驰而来的单骑快步冲去。

    相距五十步,骁牙护卫挺矛扬戟,于燕北左右。

    公孙瓒的丈五长矛之锋,死死地瞄着燕北,对前方持矛待阵的步卒不屑于顾,他的眼中目标只有燕北全身被铠甲护得严实的那张脸,他要将长矛捅进那个位置。

    捅进去,他便赢了!

    帐中的沮授听到帐外人鸣马嘶,撩开帐帘望了一眼,当即心神崩塌,燕北怎么跑到阵前去了!而那一骑白马的将军真挺矛而上!

    “高校尉,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骤然间,高览提步窜出大帐,长臂一摆,戳着燕字旗立于帐外的混铁矛便已入手,倒提长锋踏步窜出高高跃起。

    二十步,燕北跃起,向后仰身将厚背环刀举过头顶。

    公孙瓒矛锋上挑,对上燕北跃起的胸口,骏马仍在奔驰。

    高览将一名骁牙军的肩甲踏陷,纵身若云中大鹏,丈五混铁旗矛兜风猎猎。

    十步!

    长矛矛锋即将捅在燕北身上,燕北的环刀却已劈下,一刀削断刺来铁矛,环刀旋即脱手,整个身子仗着惯性扑向持着长矛杆的公孙瓒……在他身后腾起一个影子,攥着长矛尾攥的高览猛然刺出,将长矛朝着白马首级刺去!

    砰!

    公孙瓒,被燕北扑下坐骑。

    骏马发出悲哀的嘶鸣,高览的长锋刺入强健的马胸,贯穿二尺,那面燕字旗下坠,染红半面。

第一百二十章 随我冲锋

    “公孙都督……”燕北扬起胳膊,狠狠一拳掼在公孙瓒脸上,接着又用胳膊肘砸了下去,“我等你很久了!”

    两个人从飞马上跃下,都被摔得七荤八素,但公孙瓒垫在下面肯定是他更不好受,而燕北却被自己身上的铠甲震得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知道自己打不过公孙瓒,这与武艺无关。根本就没人能在地上用短刀击败挺着长矛冲锋的骑士。所以燕北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劈断他的长矛,从马上把他掼下去!

    等公孙瓒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再收回截断的矛杆捅向燕北了,面对虎扑而来的身影,公孙瓒只来得及以矛杆击打燕北脖颈,却为盆领甲所护,未能取走他的性命。

    接着,便被扑到地下。燕北的铠甲比他厚重,整个二百多斤的身子重重将他砸在地下,后脑勺磕在兜鍪上眨眼便要昏过去,却又被燕北连番重击,转头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瞪着眼前的匪首目眦欲裂!

    不顾满口鲜血大喝一声,公孙瓒猛地发力,想要将燕北从身上掀翻下去。只有掀翻下去才能让他拔出腰间的短剑,再与这些叛军一战。

    头颅与地面猛地重击,后脑好似是破开了口子,此时兜鍪中一片湿腻,公孙瓒却恍然未觉,扬起手臂挡住燕北一拳,转而抓着他的铠甲盆领便同样一拳挥了回去。

    燕北根本没挡,只是侧过脸,以铁兜鍪拦下这一拳,巨大的力量让他猛地转头,整个脑袋一片混乱。疼痛使他恼怒,更生气的是公孙伯圭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向他还手。

    撒开抓着公孙瓒的手,死死按住他的两个胳膊,骑在公孙瓒身上的燕北向后一扬,接着要紧了牙关瞪着公孙瓒,转而以额头猛地砸了下来!

    这一下可厉害了,两个带着兜鍪的脑袋砸在一起……可比两个脑袋砸在一块疼多了。

    哐!

    这一砸仿佛削去了燕北在这一战前所有的戾气,头晕眼花地余光瞧见骁牙亲卫挺着长矛围了上来,燕北摇摇晃晃地起身站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便摸到有少许血迹沾在手上。

    公孙瓒也没好到哪里去,更是被燕北砸得满面血花开,这一下子只怕鼻梁骨都砸塌了,瞪着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向上翻着,眼看着就快昏过去了。

    矮身抽出公孙瓒腰间绑着的短剑,看着躺下无力再战的公孙瓒,燕北笑了,笑容无比畅快……他妈的,公孙瓒,你还是输了,输给了燕某!

    燕北心底里的魔障,在这一刻尽数破去!

    后退几步,大马金刀地坐在白马尸首上揉着发昏头痛的脑袋,短剑插在脚下,燕北拽下兜鍪丢在一旁,大口吸着冷气。刚才的战斗虽短,但都是实打实的硬碰硬,以步卒扑下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好消受的,此时心底紧张一去,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将军,那些白马义从?”

    骁牙亲卫走近了问着,燕北抬起头细看了几眼,失去主将的白马军在营地里左走右冲,却还是不断被欺身而上的步卒以长矛捅下坐骑,接着被劈头盖脸的环刀切成肉泥。不过片刻,还能在马上的骑兵已经不过百人,跑得最远的士卒已经追出营外。

    潘棱布下的铁蒺藜今夜立了大功,三寸铁钉不知将多少骏马的脚掌扎穿。

    “跑出营地就不要追了,两条腿跑不过骑马的,让弟兄们整理阵形,杀退他们就行了……已经擒下公孙瓒,那些人全杀死也没有意义。”燕北说着,皱眉抬手指着前面说道:“把公孙瓒绑起来,去前面看看潘棱死了没有,没死把他带到后面去,还有受伤的弟兄们,后营有医匠,治伤。”

    “诺!”

    侍从插手应诺,这便在营中代燕北发号施令,一时间营中军卒井然有序,弓弩手远射溃逃的白马骑,直至他们在黑夜里变成一道微小的影子,这才留下一曲弩手在营寨之外防备,余者收拾战场。

    公孙瓒被绑了个严实,由骁牙军团团护卫起来。这一仗虽然接战时间短,从公孙瓒冲营到三次攒射将五百白马军击溃只用了不过片刻时间,但白马义从的凶悍仍旧被燕北所铭记……一刻时间,他部下阻挡白马的诱饵步卒死伤超过五百,勇武的山贼头子潘棱也被骏马撞翻受伤不轻。

    坐在战马尸首上揉着脑袋的燕北听到属下的回报,也不禁感到后怕,若公孙瓒的三千白马军尽在,只怕片刻便可冲至中军,弄不好还真要杀得他向林中后营溃逃。

    就在此时,营寨口飞快跑来几名步卒,一面跑一面大喊着:“将军大事不好,西面有步骑向我营中重来,多不胜数!”

    燕北猛地探手按在地上,实际上已经不需要再通过震动来判断了,那些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

    ……

    阳乐城外的林地里,刘备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城池。偶尔他的目光会转到东边,那座喧闹的营地上。

    那一营叛军到了夜里还热闹无比,有人带着冀州的土调高声地唱出乡音民谣,离着有十里远,刘备听不真切,只能听到一片嘈杂。

    阳乐的城头都是一片漆黑,他们谁都看不清城上的情况,却将营地里点着数十堆篝火,简直就是在为夜袭的白马义从指路……这种举动太蠢了,蠢到让人忍不住去相信,这些叛军就像他们曾经遇到的那些土鸡瓦狗一样,只是无甚才能的草寇。

    可刘备又偏偏不愿相信。在辽东战场上,他远远地与燕北有过一面之缘,尽管那名年轻叛将被关羽单骑突入时无比狼狈,甚至要藏身马腹逃开保住性命,但刘备也并不认为,那个年轻人能布下一个如此蠢的战阵来。

    “兄长别看了,叛军根本就没把这次攻城当回事……小看俺们,一会儿伯圭将军便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张飞百无聊赖地磨砺着自己的蛇矛,看到刘备还在向东眺望,起身从部下手中接过一柄火把无意义地晃了晃,无趣道:“将军有令,就让咱们在这儿伴上半个时辰的援军,打打火把罢了,半个时辰之后将军都把那营地踏平了,咱们就别想那多,也好回城睡觉。”

    空负一身勇力,却被放到林子里打火把……这事搁谁身上能好受了?

    刘备看了张飞一样,没有说话,他知道张飞堵得慌,其实他心里也堵得慌。晌午从阳乐的城门楼走出去他心里就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又被人轻视了。

    公孙伯圭一贯自傲,向来不是个听得进去劝的人。又或者说,公孙瓒能听进去别人劝,可自己这个自小便跟在他屁股后头有样学样的人?

    听不进去。

    “唉。”刘备摇了摇头,望向东面营地的目光有些担忧,“我不担心咱们没仗可打,若伯圭兄可一战定燕北,于你于我,上到刘使君下至吏民黔首都好……我只是担心叛军摆出这么一营是故作疑阵想要引伯圭兄强攻。你别忘了,叛军一定是知道阳乐城无人才攻过来的。”

    “管他作甚?兄长咱说好,就算公孙伯圭兵败了,张某也不去救他……管子城咱们千里投奔,在外面被五倍于我等的乌桓人围困,他就在城上作壁上观,好不容易回去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若今日救了咱们以后部将谁都不会拼死力战!戚,这么说来,我倒还希望燕北那竖子布个疑阵,一次打疼了他,让他去力战吧!”

    刘备听到这话,瞪了一眼张飞,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左右离得不远的白马义从,见他们脸上没什么异色这才小声对张飞说道:“益德慎言!公孙将军若落难,我等深受其恩,哪里有不救之理?”

    张飞有些不快地抿着嘴,鼓着气向旁边瞟了一眼,小声嘟囔道:“要救你让云长救去,某家可不管。最好云长再劈上燕北一刀,也好断了那贼首的念想!”

    刘备摇着头叹了口气,他的心也很乱,公孙师兄啊,太刚愎自用了。若再在他麾下待下去,恐怕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就这么走了?天大地大,哪里还有他刘玄德的落脚之处呢?

    这时,西面林间道上传来大队人马行进之音,接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关羽单骑快马赶到,翻身而下抱拳说道:“大兄,田校尉领军而来,如何安排?”

    “田楷来了?”张飞眼睛一跳,刘备脸上也露出惊喜,把着关羽手臂道:“云长,田校尉领了多少人?”

    关羽先对张飞点头,随后对刘备道:“两千步卒,还带回来五百白马军。”

    “走,随我去接田校尉!”刘备面露喜色,一手拉着关羽,一手拉着张飞向西踏上小路,“有这两千兵马,就算燕北在阵中有什么猫腻,也不必担心了!”

    只是刘备话音未落,东边便拍马赶来数骑,为首一人高呼着刘备的名字。

    “刘玄德,刘玄德!快,快去驰援将军!”为首者正是公孙瓒亲信严纲,此时模样狼狈地趴在马上,左臂还插着一支钉透上臂甲胄的弩矢,“燕贼阵中埋伏强弩手,将军被擒,快去救他啊!”

    “什么!”

    刘备没有丝毫迟疑,与两员大将翻身上马,招呼一声左右士卒便大喝道:“白马义从,随我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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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介绍:
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