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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陀     螺旋的世界txt下载     螺旋的世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节 面包师的葬礼Ⅴ

    “你来到这里,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对你会格外宽容,你善良,我们会喜欢你,假如有你无心之过,我们会体谅你,但凡事适可而止,不可过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要尊重传统,一切是建立在大家都遵守规矩的基础上的,太随心并不是很好,太所欲也并不妙,不要把自己凌驾于规矩之上,如果是那样,就是恶的,此例是万万不能开的。”老牧师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老人家,我只是想帮帮她们而已,并没有歹意,你尽管放心。”维克多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本意。

    老人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应该多向你的神祈祷,这样你才明理。你的好意是不差的,但你的方法不对,付出的越多,错的越厉害。就算你给他们一口袋金币,在她们手中,钱是死的,只会日渐减少,不会增加。他们太愚笨,信奉地母又不了解地母,活着又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贪图口中的美味,腹中的饥饱,身上的寒暖,没有精神,没有见识,就算你为他们付出,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良苦用心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带他们走向正途,替他们决定遇到的大小一切事,代他们安排以后的生活。你的一点点捐助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你的一片好心却不能白白浪费,用到正确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你说这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的好像个人不能做善事似的。”维克多苦笑起来,“你真睿智,难怪村民们爱戴你,领主信任你。”

    “物有贵贱,人有尊卑,随心所欲不逾矩,可以识大局、识大体,中而不偏,游刃有余。”

    不过马上而来村民的骚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停止对话,不约而同的望去,只见在正中间是年长的农夫,他眼中饱含泪水,正用那种足以使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骑士与仆人感到与有荣焉的自豪和骄傲,虔诚而殷勤的匍匐下跪,礼貌周全地吻着她的小牛皮皮鞋表示感激。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稍嫌的局促不安,但仍旧用适合于如此重大而严肃的场合的全部尊严,接受了这份全心全意奉献的礼貌。旁边的年轻的牧羊人,对于这个抱着那样全心全意的迷信式的年长的农夫以非常的艳羡,及其掩藏在下面的不甘与嫉妒。晴朗的天气,片云皆无,洗净一天空,教堂广场周围的大树在正午婆娑的立在太阳下,畅明的天光与村民们共同宣誓。成百上万的男女和孩子都在嚷着、唱着,把他们的双臂伸向空中,共同赞赏着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善良。他们开始跳舞,男人和女人跳,女人和女人跳,男人和男人跳,都是随意胡乱凑合的,一刻不停地直跳到精疲力尽为止。窗口上的村民们鼓掌,到处都可以看见流着快乐之泪的脸,广场一角隐约听见手摇风琴的流畅的或者是欢快的调子。“今天的幸运儿是塔列尔,我还担心小姐给鲍曼家的放羊小子,小姐是那么聪慧的人,我真的爱白担心。”老牧师欣慰的说道。

    “唔。”维克多含混的应和,他倒不在乎。

    “小姐每次过来,都会亲手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村里的人,每个幸运获得这份礼物的人都表示往后的一年交好运,所以他们格外看重这份礼物。”老人解释道,“这还不是最后的赏赐!你懂吗?”

    仿佛验证老牧师的话,一辆装满粮食的双套大车轰隆轰隆地出现在村口,村民从各个角落,各条道上,呼拉呼拉地涌上去,在褴褛的衣服之下,跨开她们的脚腿,汇成一股汹涌的巨流,人们的呼喊汇成一股嘈杂的台风,他们彼此冲撞,没有戴帽的散乱女人头发对着大气飘动,尘土在人群上空团团翻滚,那些淌着汗水的面孔涨得通红,村民的每一条血脉和每一颗心都在高度紧张之中,都在发着高热。

    “原来如此。”维克多看着拿着空布袋的村民点头。

    “这些都是她争取来的,”老人手一划拉,自豪的说道,“小小年纪,就悲天悯人,她的兄弟姊妹无人能及,就是外面的子弟与她相比都浅薄不堪,我的预言是正确的。”

    “我听村民说过,真是个神奇的故事。”

    “到现在,我无比确信,地母是宠信我的,和祖地圣座上的大主教比较也毫不逊色。”老人得意的说,“地母没有赐给我荣耀的地位,但给予我健康与长寿,我活到七十九岁了,眼不花,耳不聋,活够了,还是死的好,这样我就可以去伺奉地母了但是不许。我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人一代不如一代,总之现在的世是不对了。我一度迷惘过,地母要我活着,触目尽是惨淡的光景,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降生,我豁然开朗。地母派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她,小姐注定是光辉的一生,而我的职责就是教育引导尚处幼年的她。毫无可疑,地母确是天地间任何物所不能瞒的,是全聪的,是全知的。”

    “神说,地要发生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果子都包着核。事就这样成了。”

    “难道你也是地母的信徒?”

    “不是,我恰巧听到过这句,嗯,只会这一句。”维克多摇头。

    老牧师不无遗憾,跟着摇头,“可惜……”

    克里斯蒂安娜摆脱了村民们,朝着这里娉娉袅袅过来,她小巧的鼻尖汗珠点点,娇喘细细。她的鼻子是极标致的,鼻梁和缓匀称地向两侧低落,鼻端微微隆起,显得圆润,但不是特别突出的鹰钩鼻,这在女人是不美观的。她鼻子的下部比耳朵的颜色略浅,但不是没有血色的白,嘴唇上边人中部分略带红色。老人立刻舍弃了维克多,迎向少女,少不得客套和关心,不多久,两人并排缓慢来到树荫下,维克多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上有着淡淡的雀斑。

    “你就是那位从黑森林出来的旅行者吧?玛丽总是提起你。”她同样看着维克多,带矜持的笑意。

    “是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维克多伸直的腰背,向她颔首弯腰,伸出一只手在她伸出的下垂的指尖轻轻沾了一下,“能认识如此美丽的女士,是我毕生的荣幸。”

    “你真体贴,”克里斯蒂安娜打量着他,笑道,“叫我蒂娜就好,我不喜欢拘谨。”

    “不敢。”

    “你不愿意?”

    “不是,那样太失礼了。”

    “玛丽就不像你古板,”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真好玩。”

    维克多看了看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的玛丽,“玛丽是小孩子,不懂事,唐突了你,希望不要见怪。”

    “不会呀,”她漫无心机的说,“她真的可爱,比妮娜乖巧听话多了。”

    “小小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活泼好动,好恶不加掩饰,才是孩子最真实的状态,”老牧师在一边插话,“我们进去吧,不要站在这里了,这里没好看的,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热水,我收藏了好久的黑森林采集植物,有安心定神的效果,是上等的饮品。早上刚煮好牛奶。还有一小罐野蜂蜜,您一定要品尝。”他用了敬语。

    克里斯蒂安娜眼看着周围的农夫越来越多,空气里面飘满了牛马粪便的味道,很多的亚麻布匹、粗线、破烂的木头家具还有成袋成袋的豆子,成桶蜜枣、果脯,还有蘑菇和木耳堆到广场。大车周围分外拥挤,马车夫挥舞着着长鞭,指挥着乱糟糟的村民,人越来越多,水泄不通。一匹拉车的钝马嚼了一个农夫的燕麦,那个农夫跳起来,他大为光火,说那匹马吃了他半袋燕麦。这个时候,马车夫狠狠甩动鞭子,高速摆动的鞭子卷曲而形成一个圆圈,发出震慑的脆响,那个农夫突然害怕起来,背起自己的袋子跑掉了。她望着那个消失的农夫,姣好的眉眼间平添了些阴霾,老牧师连忙安慰说:“小姐,不要在意这种人,他是极端自私,丝毫不会考虑别人的人,这种人为了利益会不择手段,他们心里根本没有道德观念,不会内疚痛苦,看到别人的痛苦会无动于衷。与这种人计较是非常辛苦的,最好就是一笑而过,何苦为这种人伤神呢,做人首先要问心无愧。”克里斯蒂安娜点点头,无心待在外面了,就随老人进了教堂,把喧嚣坑脏的世俗关在门外。

    阳光透过狭长的窗的间隙洒在木制的桌面上,上面一把银制四人壶,旁边摆放着牧师私藏的植物粉末,他夸耀似地的打开盒盖挨个给的桌上的诸人看,只见粉末外形紧细匀整,色泽乌润,芬香沁润着房内的每一个角落,的确是上等的珍品。滤匙及放筛检程式的小碟子、糖罐、奶盅瓶,银匙刚好与杯子成完美的度角,涂奶油及果酱用的餐刀,吃蛋糕的叉子,放渣滓的碗下面是手工刺绣的托盘垫,再下面是蕾丝手工刺绣桌巾。当然,鲜花更是必不可少,新采摘的鸢尾花、兔耳花和草麝香组成的花篮清芬馥郁。这时候,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带来的女仆帮了大忙,她们不放心笨手笨脚的村民,便将她们全部赶了出去,接替了她们的工作。她们熟练的用茶匙取出这种植物的粉末,放入小布袋中,将杯子温热,加入适度的热水,放入布袋,加盖浸泡五分钟左右,摇动布袋两三圈,取出布袋,将布袋与布袋中渣滓的放入准备好碗中,放入切好的糖块,搅拌至完全溶解,加入温热的鲜奶,直到颜色变成美丽的焦糖色。

    “我的朋友,能否多留些时日,好想听听你的冒险经历,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这优雅的氛围里往往可以让人们感受到心灵的祥和与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舒缓身心的疲惫。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也顺利忘掉了方才小小的不快,慢慢和桌上的人说些闲话,不知是谁挑起话头,说起领地外,她这般年龄,还是有点孩子气的,充满了惊奇和喜悦,就挽留维克多。

    “那个……”维克多有些犹豫。

    “他当然乐意!”老牧师替他决定了,“维克多先生是体面的人,怎么会拒绝一位纯真善良小姐的请求。他怕唐突了小姐,毕竟小姐这样平易近人的小姐很少,几乎是没有,他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不对,先生?”他转头问他。

    “是的,请原谅,我在外面太久了,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和人交往了。”他无奈的点点头,自嘲的说道。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用银匙慢慢调匀杯子中的饮品与牛奶,透出如薄荷、铃兰般的芳香,可爱的表情略带点苦恼,“有次莱特伯爵邀请我到他的领地做客,父亲大人没有任何犹豫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总是这样,生性耿直,不畏惧强权,对子女也十分的严厉,不许我们跟任何陌生人出远门,那怕对方归为伯爵。其实,我也觉得伯爵的做法不妥,但是我就是想去看看,他的领地,他领地上的居民,他们的信仰是否如这里虔诚。牧师有次和我说人一生中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次为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为说走就走的旅行。扪心自问一下,我总是不自由。”

    “小姐还小,还分不出善恶,男爵大人担心你受到欺骗,所以不许你出去,这是爱你,他在竭尽全力保护你。”老牧师说道。

    “我知道,但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颦蹙眉头,欲语夷犹,幽幽叹口气,摆弄着眼前的一小块蛋糕,神情黯黯。

    “小姐,但我不得不给你忠告,你已经开始陷入自私的小情小感里面了!”老人端正态度,正颜辞切的说道,“爱有大爱和小爱之分,爱地母爱世界的爱最大,修行的僧侣,看破红尘,他们没有凡间的爱,但人生也是完整的,因为信仰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理念。这肯定是爱,对众生之爱。大爱是属于无私的爱,慈悲的爱,无**之爱。而凡夫俗子的爱,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带有**的,有私心的,会产生无限的烦恼。有前提的爱,讲条件的爱,互惠互利的爱就是小爱。你和他们和你的兄弟姊妹不一样,你是要行大爱的,小爱无法含纳大爱,大爱可以包容小爱。有大爱的心,就不会忽视小爱,而且还能自爱,人人自爱,才能发挥大爱。你能把所有的男人都当父辈兄长一样尊敬,把所有女人都像女人都当姐妹一样爱戴。再大,世间世事,一切苦难的人们,都系在你心,为他们的苦难而努力,让他们能永不受苦,这就是世间的真正的爱。如果你的仁慈悲,不对众生时,遇到的那一个刹那,注定大爱就变成小爱了,就像一粒麦跌入谷仓,你能在找出刚才那粒麦吗?我们只能从谷仓里拿出一粒麦,就当是刚才的那粒麦。世间的小爱,也仅仅就是那粒麦,终极形式只能做到为对方牺牲一切,而最大的牺牲不外乎牺牲自己的生命成全对方的一切,很多人视它为最高尚的一种爱的表现,但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够理想的,这种爱没有以信仰和智慧为本,虽然表现为牺牲,但本质上是带著强烈的执著,牺牲是对生命存在的极大的不尊重,并没有彰显生命的本质,其实这已经误入歧途了。”

    “你说得对!”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思考良久,展颜一笑,“我们去行大爱吧!”

第三十六节 面包师的葬礼Ⅵ

    面包师的妻子憔悴不堪,面包师的孩子饥饿不堪,面包师的房子破烂不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母亲正拥抱着孩子们坐在土木结构的低矮昏暗的旧茅舍内,房屋的泥墙是用黏土草皮等混合,倒入由两块木板夹成的木槽内,人力夯实,待其干燥,然后卸下外面的木板,便成了泥笆墙。木制的三角形拱顶,房顶薄薄一层腐烂的盖茅草和秸秆。这样的土屋年深日久往往易于损坏,所以需不时翻盖,或撤换旧的茅草换上新的,或加固泥笆墙,但是,很显然,面包师的房子很久没有这样做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和维克多,还有老牧师及其小姐带来的骑士与仆人等等依次进了屋内,脚下全是烂泥。泥笆墙上没有开窗,也没有设置火炉或壁炉,烹调烘烤都集中在中心的那口火塘,上方房顶凿开一个大洞,炊烟从那里出去。老牧师介绍说有的人家不留烟道,吸烟有益健康,熏烟坚固住房。所谓床铺无非几捆稻草,然后是衣物,都是挂在屋里,衣服里面塞一些松针之类的味道浓郁的植物叶子稍微防虫。屋的一角有着一张木桌子、两个木凳子,但除此以外,整个房间里便只剩脏兮兮的做工粗糙的简单木制农具了。虽然金属被发现和使用的岁月久远到无从考究,但有限的铁都用来打造武器,武装领主的军队,保护领民,剿灭土匪,驱逐魔物和亚人种族和威慑邻近的领主。

    许许多多这样的房屋簇拥在一起组成了村庄,人们世代在这里耕种土地、繁衍后代、创造文化,通过道路将一个个模样差不多的村庄连接起来,构成一个整体。一般情况下农村的一所房子值十鹰币。这个概念似乎不是很清楚,一部烛堡印制的圣洁经文的价格大概是二十鹰币,比雇佣一帮职业佣兵也就大概多两倍左右。尽管算不得什么便宜货,但也绝配不上它的感情价值。

    面包师的妻子头大,胸瘪,驼背,两腿弯曲,腹部膨大,用深陷眼窝内浑浊绝望的眼珠看着不请自来的众人,更加惶恐的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抓着裙角,踮起脚,一时手足无措,而她带来的女仆则直接露出嫌弃的表情,麻利的拿过木凳子,放到小姐面前,试了试凳子的重心,用手帕擦净灰尘,想要扶着小姐站在上面,她想要主人摆脱污泥的困扰。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欣赏的看了看她,却摇摇头,没有站上去。两位高大的骑士这时从门口挪开位置,站在两旁,好让唯一的光线从屋外透入昏暗的屋内,年长的对这糟糕的环境和异味没有任何反应,稍年轻的忍不住右手捣住口鼻,但立即警觉到不妥,马上放下来,装作一切不在意的样子。老牧师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不过从极亮堂的环境突然转换为阴暗的地方,让年老的他稍微感觉到不适应,将佝偻的身子靠在拐杖喘息一阵,就恢复了,眼睛也适应了这幽暗环境。他向前几部,对着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鲍尔家的婆娘,尊贵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特意从百忙中抽出珍贵的时间来探望你了,你不要傻愣愣的了,快起来行礼,看你这幅样子,像什么样子。”面包师的妻子听罢,忙不迭深深一礼,最小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她礼还没有行完毕,又想扭动身拉一下孩子,说孩子几句,复又惊觉不妥,手忙脚乱,又怕又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就又掉下来。

    “你呀,”老人拖着长长的鼻音发出很不满意的吁叹,虽然无可奈何,但仍然转头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替她求情,“乡下女人,没见识,不懂得礼数,希望小姐原谅她,不要跟她计较。”

    “没关系,”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用一贯的温柔得体的语气说,“她正处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举动失常,我完全理解。”

    “还不快谢小姐宽恕你的错!”老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呆呆站立的农妇,教育她。

    农妇又忙不迭行礼。

    “哄好你的孩子。”老人简直看不下去了,她给他丢了大脸,以至于都快挂不住了。

    当这乱哄哄的不礼貌的琐屑都收拾干净了,没法决定对面包师的妻子是喜还是憎,老牧师单是气色好多了,“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但你要知道,一切都是地母的安排,地母这样做,自有深意,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一定会明白。你要接受这一切,要忏悔,要感恩,你了丈夫虽然先离你而去,但你的领主却没有抛弃你。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是男爵的女儿,也是地母最宠爱的孩子,你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她都能为你解决。”

    “尊贵的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我对我自己的身份很清楚,我那么卑贱,你却不以我的卑贱而顾虑,屈尊纡贵降临我的家,我相信,今天是一个可以纪念的日子,你的真善美让我丑陋,我衷心的赞美你,我终生都会为你祈福,愿你长命百岁,青春永驻!哦,你得原谅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我很感激你听我这个不详的人说话,老实说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了,我养不起我的孩子们了,我背了一大笔债务,家里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了,吃的也没有了,只有是无穷无尽的债务和不断上门的讨债人。鲍尔死前欠了小姐家十二大车干草,十一天劳役,一罐子的猪油、两磅燕麦、一袋子的小麦还有十三罐子的牛奶和羊奶。还有未烤制四十篮子的面包和长面包。原谅我,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但压死我了,压的我快要疯了,像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存什么妄想,如果活下去,就只能卑贱地活下去,我不怀疑这点,但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给条活路吧!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她不断摇头,谦卑地扭着头,说着上述那番,嘴巴咧得那么宽,两颊上的皱纹那么深,皮肤下的骨架是那么颤抖。

    “大胆!不知好歹的女人,谁要你说这些了!”老人怒了,“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为一谈。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来看望你,甚至是接济你,是她个人的举动,各得其所,这是出于个人的善意,你不能要挟这份不掺杂名利的善意。欠债还钱,公平公正,无可非议,领主的财产和你的财产都一样,神圣不可侵犯,除非当合法认定的公共需要所显然必需时,且在公平而预先赔偿的条件下,任何人的财产不得受到侵害。你这样的请求,既不合情理,也不合法,你这样让小姐很难做的,要公私分明,不拿原则换人情。”

    农妇连忙道歉,说她虽然地位卑下,却也有本性和正义,希望刚才的鲁莽不会冒犯领主,产生不好的影响,一点也不。不过,由于自己的卑贱,或许不太能为别的人设想。她不愿用这些去冒犯、惹怒比她高贵的人们。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低声询问年长的骑士并和他简短的交流一番,“领地的公事我做不了主,也不方便插手,而且牧师说的有道理,公私不能混为一谈。”她先定了基调,不过话锋又一转,“不过我也不能看着你不管,我回去会和管家说,请求他酌情减低你的负担。你要相信你的领主,相信他的手下,他们都是公正无私的,品德高尚的人。”这时候,年轻的骑士扛着半袋燕麦,拎着一小块腌肉,一包蜜枣过来,他将布袋放在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身前,腌肉和蜜枣堆放在口袋上,然后对她鞠躬,“为您的美貌和温柔。”那个骑士用蹩脚的话说着。她点了点头,回应对方的忠诚:“为您的忠贞和勇敢。”维克多忍俊不禁,他看来他们就像是在戏台上背诵赞美诗,却干瘪瘪毫无新意的彼此吹捧一样。但其它的人却不这么觉得,老牧师正满含热泪,接连唠叨串串难懂的话,什么上古美德,遗失传承之类的,就连农妇和她的孩子们都敬畏的站在一边,不敢冒失地破坏这荣誉的一幕。

    “收下这些东西,先暂时渡过最困难的时期。”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亲手把蜜枣交到农妇颤抖不已的手中,详细询问她的生活、身体、娘家状况以及未来存在的实际困难,鼓励她要勇敢面对生活,并叮嘱随行骑士和牧师要多关心多帮助,多解决实际问题,让她切实感受到神和领主的关怀和温暖。当说起孩子时,动情地说,孩子就是未来的希望。勉励面包师妻子增强生活信心,战胜眼前困难,创造幸福的生活。面包师的妻子激动的简直无法比喻了,满脸痛红,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了,那盈盈的泪珠反着耀眼的光芒,她颤抖着,皴裂的老手擦着眼泪,嘴角却抑制不住的笑了。那是喜悦的笑,激动的笑,会心的笑。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在面包师妻子和孩子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站在门外,望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久久不肯散去。站在村口,马车夫坐在高高的前室耐心等待着,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郑重的向老牧师道谢,感谢他给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老人连忙推辞,不敢居功。她登上马车后,忽然打开车窗对着维克多说:“先生,谢谢你的陪伴,我会把你的故事说给父亲听的,希望你多住些时日,我会邀请你到城堡做客,记得带玛丽一起来。”

    “不胜荣幸。”维克多对着马车说。

    维克多和老牧师沿着一排干瘦矮小的枞树走过,经过一条杂草、污泥的土路,走向了教堂。广场变的空荡荡的,所有村民都离开了,只剩下一地的烂泥,臭烘烘的马粪,成群的苍蝇。令老牧师意外的是,一个人留在了教堂内,令维克多意外的是,那个人等的是他。面对着窗户,坐着的是一个体面的人,穿着黑色子的衣服,瘦小精明,有气无力的抓着一根手杖。茶色的头发稍微有些卷曲和凌乱,眼睛又小又尖,有一只眼睛给下垂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牙齿很大,牙床鼓胀,撑的嘴唇皮很薄,两撇小胡子又稀又软,挂在口角两旁。皮肤上满是麻点、洞眼和疤痢,下巴上的胡髭倒是修理的整整齐齐,总之,一副自负的神气。他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衣服,对维克多说:“先生,我是来履行领主的权利的。”

    他叫法英哥,是一名领地法官兼事务官,顾名思义,他享有以领主名义实行的裁判权。地方采取的是采邑制,领主是终身的,他们世袭罔替,对某位伯爵或侯爵和伯爵或侯爵效忠的国王效忠,领主在领地内的权利是绝对的,基本上领地就是靠农奴和自由民的税收还有设立关卡勒索过往商贩过日子,是很简单的运作。领主同时兼职领地的最高法官,领民有了纠纷就会找领主来裁决,领主怎么判决便是最终的最公正的判决。但是,不是每个领主都能忍受每天和臭烘烘的农民打交道,他们会聘请教会的长者充当顾问,任命富有声誉的人协助管理领地。领地法官除了上述职权外,有时还可能还掌管着监狱,也可能是税吏,或承担抓捕罪犯的责任。

    “维克多,男,路过的旅行者,出身来历皆不详,暂无作奸犯科行为,盘桓贝格宁男爵大人的领地已经两天,根据有关部门规定,你有义务须履行的向领主缴纳一定税款的责任!”法英哥说,“领地上的一切都属于其领主,毋庸置疑。以继承权的原则为依据的,根据神圣的,符合道德的,与既定的规章、原则、标准相一致的,符合推理规则的,有逻辑的,并因而有效力的权力,我在此宣布:你需要承担过路税、过桥税、过卡税、养路税、安全税、流转税、健康税、消费税、特产税、食宿税、占用税、印花税、契税以及对领主给与的庇护和感恩,各种损耗浪费,对教堂的捐献,三提五统等等税费用,共合计为二十枚银鹰,当然,你也可以支付大鹰币,足色的两枚,龙币需要三枚。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来在领主前作为衡量你忠恶与否的证据。”

第三十七节 面包师的葬礼Ⅶ

    “事务官阁下,我不是商人,没有货物,你所罗列的很多关卡印花等税费我认为我没必要交纳,对教堂的捐献我私下会亲自给款待过我的牧师,三提五统是什么,我不是你们领主的臣民,毋须承担额外的义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只交我该交纳的。不过,过路两枚鹰币,你是认真的吗?据我所知,你们的自由农们一年的全收也仅仅是一枚鹰币不到,每年交纳的不过一袋小银豆,请你仔细核对我该缴纳的,我会感谢你的。”维克多在最后保证到。

    “不需要,”法英哥回绝了维克多的意思,耷拉着眼睛,“领主保证你过往的安全,给你吃的、用的和住的,但是同时,你也不能忘记了对领主的义务,这天经地义。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们这些蝗虫一般该死的东西。不肯乖乖把事情都料理好了,留下这一大堆烂摊子,难道我乐意跑来跑去?去跟领主说去,跟我说个什么。”

    老牧师这时插嘴说:“阁下,我准备带他到你哪里去的,但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就耽搁了。维克多先生该交纳的一分都不会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守规矩的人。但是,他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朋友,小姐邀请他到城堡做客。”

    “那你们去找小姐吧。”法英哥说,“我只听贝格宁老爷的,尽力地遵守本分,忠于职守,履行做人之道。你这个老东西你当你是谁?敢用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压我,我最不吃这一套。告诉你,就算他是一个死人,如果没有纳税,也不能安心的躺在地下享福。”

    “先生,不要吃眼前亏,先交了吧。”老人面色无光,“我太了解这个人了,一根筋,脾气坏,不会变通,牛脾气犯了,谁的话都不听,谁都敢呛。但他本质不坏,有能力,能吃苦,是对领主最忠心的人,也是领主最放心的人,除了这样的人是做不了法官的。另外,领地的好多事都由他来经办,做的都井井有条,大家也都服气。他也是在执行公务,虽然的确开的有点高,但希望你理解,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损害了大局。或许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需要忍耐,忍耐只是暂时的,我们找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主持公道,不怕他不道歉。”

    “我见到的每一个你们领主的手下,你都说的是正直可靠的人,那么蒙蔽你们领主的小人到底是那个?”维克多如数缴纳了税钱,领主的领地法官兼事务官仰头挺胸,夹着手杖,得胜而回。他举起右手,他的手保养的非常好,清癯,秀窄修长。他刚比划了几个繁复的动作,徒然而止,手掌摊开,阳光从指缝露出,一束束落到脸上,他眯起眼睛忍不住问道。

    “年轻人,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感受。眼睛可以受到蒙蔽,但是心是不能的。小人的嘴涂满了蜂蜜,每一句话都悦耳动听,尽说些动听的善意话,外貌上总是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实际上,心早已经黑透了,坏透了,肚子里常怀着暗害人的阴谋。好人恰好相反,可能嘴非常笨,说出的话不顺耳,不中听,好心的劝告往往会使人产生抵触,其实内在赤红炽热,是一片赤诚的心意。你来的时间太短了,认识的人太少,更要用心去谛听,路途遥远,才可以知道马的力气的大小;经历的事情多了,时间长了,才可识别人心的善恶好歹。”老牧师的相貌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没有人能活到他这般年纪,他们的脸也不似他的干瘪扭曲,他的脸就像一只蒸发掉了全部水份的苹果,村民私下说地母用龙的骨肉替换掉了他身体部分的骨肉,不然怎么越来越不像个人了呢?所有人都用充满敬畏和稀罕的眼光看着他,言听计从,他仿佛不是他,是神祗给尘世的作品。

    “可是你仍旧没有回答我。”维克多抱怨的说道。

    “那不重要。”

    第二天,老牧师和维克多都接到城堡的请柬,邀请他们参加领主举行的晚宴。老人非常高兴,不住夸赞维克多的好运气,维克多和玛丽的旅行也只好押后。他们乘坐者马车,朝着城堡迤逦而行。老牧师穿着专门参加盛宴的神圣法袍,黑色代表庄重和严肃,黄色代表丰收与富饶。他端坐在车厢内,看着对面的维克多闷闷不乐,就问道:“你不舒服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老人是无恶意的,有的只是善意提醒和关心。

    “那个骑士,”维克多答道,“送请柬的那个。”

    “你不记得他了吗?他上次陪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来到村里。小姐,你和我,还有他们待在一起,相处的非常愉快。”

    “唔,我当然记得他,”维克多说,“那时你不在,他把请柬交给我时,小声和我说‘你很聪明,不过还会有下次的’,总觉得话里有话。”

    “你想多了。”

    “但愿吧。”

    城堡坐落在一座三面陡峭一面平缓的山丘顶上,小河顺着山底一侧潺潺流过,河面波光粼粼,高大的芦苇,长长的芦叶飕飕作响。小河保证了城堡的水源,也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一块隆起的岩石,过路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因风雨而剥落的灰白石壁,岩石下面长着瘦削的荆棘,努力向着一个方向伸展枝条,爬山虎从另一边爬过,从羽茅草的顶上爬过,速生草的结了籽的小脑袋,拚命往有太阳的地方伸出去。山丘的缓坡上是一整片绿油油的野生草坪,宛如一张毛绒绒的地毯。草地上长满蒲公英,草中还夹杂着各种颜色的野花,蜜蜂争先恐后地采着花粉,蝴蝶在翩翩起舞,花儿轻轻地随风飘动。没什么让你特别惊喜的风景,却有一种质朴的美感。那座青灰色的城堡坐落在它们的最高处,是用当地盛产的结实的片岩石块筑成的。这座城堡修筑的年代纷争还很少,所以从来没有想到战火的考验,反而更像个混居的微型城市多些。城墙的基脚也只有五六英尺厚,护楼也只有突出壁外的那一点儿建筑,有些地方还有粗糙而厚重的突起,高高的灰色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都快把垛口缠满了,外面的墙基处满是茂密的蔷薇,粉红、白色的蔷薇花带着清冽的笑,仿佛永不凋零。

    马车穿过城门,它既不是一个古老的遗迹,也不是一座崭新的建筑,像样些的建筑都没几座,城堡内曲曲折折的城堞,好似迷宫,一堆杂乱无章的建筑群,由无数紧紧挤在一起的小型建筑物组成,其中有一层的,也有两层的。城墙、城壕,以前是一个独立的城,如今连成一区,有些地方,城垣露出坚固厚实的墙基,现在上面都盖了屋子,像是一堆堆随意摆放的积木。四角的护楼里面是一间间的小屋子,后面一座护楼,保护着通入护楼的唯一的楼梯。马车沿着泥泞的街道前进,城堡的居民把猪从家里赶出来,赶到城堡的空场上。这里的居民条件明显优于外面的村民,房子主体一般是沙石建造,阁楼和其它空间则是木材和柴泥简易盖起的。他们家庭的厨房是最重要的,搁栏上挂着火腿、熏肉,火炉周围摆放着布锅碗瓢盆衣帽鞋袜,他们在这里吃饭,在这里聊天,在这里死去。并遵循着古老的仪式,在这里将死者的头发和指甲剪下。虽然厨房能起到卧室的作用,不过城堡的居民们还是更愿意到四周的房间或者阁楼上睡觉。阁楼一般是富人家的象征,建造阁楼多少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如果房子只有一层,显然大抵如此,成人可以用头顶起屋顶盖板的边缘,轻易就能偷窥到里面发生的事情。房顶几乎是平的,上面能堆放杂货,几个无聊的妇人懒洋洋坐在上面聊天。房子的隔壁如此之薄,哪怕是男女情人的私密的悄悄话,都能让房内房外的人听见。

    马车碾死一只瘸腿的鸭子,鸭的主人冲出房子,哭哭啼啼的,张开双臂拦住马车。维克多意外的是马车夫竟然真的勒住马车,和鸭主人耐心的讲道理,而不是挥舞鞭子,甩鞭花。鸭的主人深情回忆着他和死去的鸭子在一起的时光及为了他而失去的一条腿,它应经脱离了禽畜范畴,成为大家庭的一员了。街上很是很热闹,男人们一排一排的呆站着,女人们也时时从门里探出头来。她们大半也肿着眼眶,蓬着头,黄黄的脸,连脂粉也不及涂抹。马车夫遇到了这样的乖角,怒不得,笑不得,只陪着不是,却脱身不得。有人从旁笑骂了几句,却全是附和鸭主人的。直到事故惊动了车厢内的人,人们一看到老牧师脸色嬉笑的神情立刻消失了,全都圣洁无比。鸭的主人不觉气势垮了,他赶忙道歉道不知道他老人家在车上,只是开个玩笑,谁和畜生是家人。有人从旁笑骂了几句,却全是责备鸭主人的。

    最后,马车重新嘎吱嘎吱地启动了,马车夫熟练的挥动马鞭,鸭的主人拎着死鸭子回家,攥着几枚铜趾,各生欢喜,围观的男人和女人也都满足的去了。马车载着他们在泥泞的大道上朝男爵府邸驰去,老牧师心里暗暗感到高兴,再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可以给领主家人及家臣布道宣讲,更是兴奋极了。地母说每个信徒必须认清自己应有的使命,传扬福音,为顺服,为爱而作。这是生命的历练与真谛,将救恩的福音与人们分享。他们隔了几条街道就已经看见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屋顶上悠闲地飘浮着,也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燃烧的黑松木的烤肉香味。那些从头天便开始炮制的整猪整羊,估计现在还架在燃烧着的火坑上,金黄色泽的烤肉在叉子上转动,肉汁不断地滴落在火中,发出咝咝的声音。不一会儿,男爵的府邸就出现在眼前,高高的圆柱,大量稀奇古怪浮雕的木门,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进石墙里,墙角有大块的凸出的石头防护着。远处车道和门前空地上到处是骑马男子和乘坐马车的女士,客人们三三两两站在门前,向朋友打招呼。伶俐的仆人把牲口牵到马厩去卸鞍解辔,让牲畜们好好休息一下。

    当他们看到老人时,无论男女都会向他问好,衷心的祝他长寿,老牧师愉快地同每个人都交谈了几句,便带着维克多跨进门槛,经过穿堂过道,长长的烤肉的火坑就砌在外面,他们径直进了起坐间。房间内围着一圈有靠背的条凳,上铺着厚厚的毛毡。靠着南边的窗口放着一排矮橱,是用上好的木料精心拼接而成的,上面的雕花形状动态越婉转、流畅,出乎意料的好看,富有装饰性。东西北三面安放着一排同样质地同样做工的落地橱,不过比起那排矮橱来,上面的雕花要稀疏的多。房间的空地上还放着一些椅子、矮脚凳和坐椅,是给那些不喜欢坐条凳的人准备的。男爵的仆人们出出入入,他们端着托盘来回跑动,为客人提供服务。维克多隐约听见顶里面有喋喋的说话声和厨房用具的磕碰声,屋子的一头,一个大橡木橱柜上摆着一叠叠的盘子,一排排,垒得高高的直到屋顶。桌子上一些银壶和银杯散置着,另一边摆满了麦饼、牛羊腿和火腿之类的,只是有一处被木架遮盖住了,维克多猜测是炖肉汁的大铁锅,油烟和种种浓烈的香味从那边飘出来,只是看不到。一两把笨重的黑椅子藏在暗处。橱柜下面躺着一条懒洋洋的巨大的的猎狗,一窝唧唧叫着的小狗围着它,还有些狗在别的空地走动。

    全城的贵人都在这里了,维克多心想。一个小伙子被他的父母召唤过去介绍给朋友,小伙子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显得极为拘谨。几个小伙子围着一个老者,一对孪生兄弟并肩站在最外面。窗下稍远的地方两个中年人正谈的十分投机,不时发出阵阵洪亮的笑声。一位黑着脸的先生贴在近他的老婆,他白白胖胖的夫人正和一位小伙子开玩笑。旁边一对恋人在耳语,惹得姑娘一次又一次格格娇笑。外面走进来的漂亮的姑娘们摇摆着裙裾,扭着腰肢,笑着招呼下面大厅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年龄较大夫人则端庄的坐在客厅里,谈论着婴儿、疾病和谁跟谁结婚,以及怎么结婚的,等等。有些人是精心准备而来的,佩戴的首饰都是祖祖辈辈流传至今的,有趣的是,一枚僧侣佩戴的戒指,代表终身服侍神祗,放弃世俗一切欢愉的象征却戴在一位拥有两个儿子的夫人手上,真有一番奇怪的韵味。整个房间好像要被挤垮了,而不停地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妇女们格格的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更是此起彼落,热闹无比。

    克里斯蒂安娜和姊妹们进来了,周围是一起欢迎的招呼声,与白白胖胖的夫人聊天的小伙子和孪生兄弟一起向她们走来,落后的年轻小伙独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直到身后的母亲推了他一把,才猛然醒悟过来。姑娘们也大声称赞她们的衣服,她们很快便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圈子的中心,这些声音越来越高,把整个大厅里的喧哗都压倒了。克里斯蒂安娜姊妹们都穿戴着穿得漂漂亮亮,她们的眉眼都很相像,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模子下出来的。此时她一头秀发柔柔得打着卷垂在肩上,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甜甜的微笑和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她穿着一条细棉布长裙,上面配有细细的缎带,保守的高领只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一条银质项链底下缀着一小块蓝色宝石,她充满魅力。她闲谈着,笑着,装得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当看到他们后,露出欢喜,向他们走来,“亲爱的朋友,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我真担心你不会来。”她对维克多说道。

    “我怎么会忍心拒绝一位漂亮女士的邀请呢。”维克多笑对着她说道。

    “父亲去出去巡视没有回来,我真想马上介绍你认识他。这边是我的姐妹和朋友给你,快过来。”她招呼道。

    维克多的出现多多少少引起了小伙们的一丝敌意,不过等到看清他寒酸的衣服和显然比男爵小姐要大很多的年纪的时候,这份敌意才消退了不少。等老牧师向众人介绍后,这份敌意彻底消失了,转而是深深的鄙视和不屑。

第四十节 面包师的葬礼Ⅹ

    “我是博尔济吉特家的的安东尼娅,蒂娜的姐姐,欢迎你,亲爱的客人,如果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敬请原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安东尼娅小姐双腿略微曲膝同时两手稍提裙摆两侧,点头致意,姿态优雅,不可方物。最是那低头的一刹那忽然狡黠的目光少纵即逝,裙摆闪动间的一弯脚背惊鸿一掠。维克多相信,除了他,没人发现她精心刻意准备的小心思。

    他左手扶右胸,右手脱帽,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能接到邀请,是我的荣幸,认识如此众多美丽的小姐,则是我毕生的荣幸。”

    “你可以叫我托妮,”女人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用敬语。”

    “这样是不礼貌的,小姐。”

    “好吧,这也可以,”安东尼娅小姐适当的妥协,软糯的说话声低中带着娇,柔中带着媚,婉转动听,“你彬彬有礼,一定不是普通人。听说你从黑森林来,路过父亲大人的领地。我们都是床前听着黑森林的恐怖故事长大的,对那里又是恐惧,又是向往,那是个奇怪的世界,勾着我们的魂,让我们的好奇心欲罢不能。你的经历中一定有数不清的危险而又刺激的故事吧,我想听你讲述你的冒险故事,亲爱的客人,这个小小的请求,不算过分吧?”

    “旅途中绝大部分时间单调乏味,其实没有什么可讲的。”维克多含含糊糊的。

    “先生,谦虚是美德,过份谦虚则是虚伪!”安东尼娅小姐不满的说道,这时,大厅里的音乐一变,愉快的节奏变的舒缓,欢畅的小调变的多情,她伸出芊芊小手,“先生不请我跳支舞吗?”

    “荣幸之至。”

    维克多从那些椅子后面绕出来,轻轻地握起安东尼娅小姐柔若无骨的手,当听到适当的音乐拍子,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背上,隔着薄薄的长衣,他的手能轻易感觉的到她的温润滑腻。

    “你想做什么?”他迈出左腿,在她耳边问道。

    “你要考虑到一个女士宝贵的名节,而且那个女士还未出嫁。那时你撞破了我们的事,我惊慌无助,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不了解你,如果以后你借此要挟我,我要乖乖顺从吗?就算没有要挟,我敢保证你不和人乱说吗?要知道秘密从来就是用来泄漏的,一个柔弱的女人怎么禁得起流言蜚语的攻击。”安东尼娅小姐轻轻后退,第一小节的重音就落在了他的右脚上,她娇俏的眉头皱起,“看来我是被误解了,你对我的误会很深。”

    “我差点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嘻嘻。”她侧退,他的脚在她的两脚之间,她在音乐声中旋转,像盛开的牵牛花一样的裙摆,紧紧跟随和围绕着他。维克多随即后退,她左脚前进,他们时而相拥,时而相离,柔姿妙舞,香风弥漫。

    “你好像不大喜欢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他随意聊着。

    “先生,你这个问题很不礼貌。”

    “是吗?我想你不会介意的。”

    “没有人喜欢被忽视的感觉,”她仰起头看着他,“家里连仆人都更喜欢她,纵容她,她随意的邀请人参加晚宴,不顾及出身,而我不能。外面的男人都被她迷的团团转,为她神魂颠倒,都以为她是圣洁无暇的“圣女”下凡。其实,我都知道,她的圣洁是装出来的,这些小手段我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没人肯信我。”

    “男人,邓格拉斯吗?”他记起了那个年轻骑士。

    “唔,包括他。他是贵族之子,在外游历,偶然遇到了我亲爱的妹妹,就对她一见倾心,一路追到这里。你应该庆幸,当时他参加宴会,所以没带长剑,他的剑术非常厉害,连父亲手下的老骑士都赞不绝口。每次比武,他都是大出风头的人。父亲很看重他,如果不是爵位和继承权的问题,他会把我们中的一个嫁给他。”

    “为什么不是你,你们很亲密。”

    “他的眼里只有蒂娜。”

    “唔。”

    “可惜,蒂娜的追求者太多了,他根本没法和他们相比。”她嘴角露出讥嘲的浅笑。

    “你说的是莱顿伯爵?”

    “你怎么知道?”她随即恍然,“一定是亲爱的妹妹和你炫耀过了吧?!我就说过,她和我一样,以此为荣。不过,不光那个老癞皮狗,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

    “那为什么你和他……”

    “就像女人总是需要新衣服,男人需要新鲜和刺激,这和爱情没有关系。他年轻强壮,说话幽默风趣,善于哄女人们开心,做个秘密情人是很适合的。当然,如果他的那个能力再持久些,就更完美了。”

    “为什么和我说?”

    “我在你面前还有秘密吗?”她暧昧不清的反问道。

    流淌的音乐慢慢由平缓转向激昂,他的右手由她精致的胛骨滑过,稍稍顺着她玲珑的曲线移动,手指摩擦着丝织物来到她后背微凹的地方。他略抬起右脚,重心放在左脚,她同样略抬起左腿,重心改在右脚,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水到渠成。她逆时针旋转,越转越快,他用力带动她旋转,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整个人犹如隔雾的花,朦胧飘渺,珠光闪动,摇摇曳曳,抱着她短暂的热情,燃烧起变幻莫测的火焰,是呼吸,是心跳,是**,是生命的节奏。他们沉浸在音乐声中,随着音符跳动、旋转。互相紧搂的跳舞的人群慢慢停止了,围成一圈,一切的目光都射落在安东尼娅小姐的身上。数百双手拍起来了,喝采了。安东尼娅小姐像一阵旋风,身姿舞动的越来越快,灯影凄迷,露华零落,一双烟眸斜盼,按着音乐节奏的扭动。全屋子的人都发出一个叹慕的呼叫,风琴庄严深沉,鼓点如雨雷鸣,琴声逐渐紧凑,高昂坚强,发出一阵异常明快的高音,一群鸟儿受惊的飞腾起来,在隐约可闻的低音烘托下,拍打翅膀,上下盘桓。这时他右脚前进,她的左脚并在自己另外一只脚的旁边,脚尖着地,但不支持身体,她的重心依旧在右脚,他后退,她前进左脚,以右脚为轴旋转,像一片羽毛,一枝柳枝,足尖踩乱了光与影。突然音乐结束了,他停下来,用细碎的脚步走到她面前,对她鞠了一躬。安东尼娅小姐眉飞色舞,像受到珍贵礼物一样的心满意足,夫人们羡慕的看着,男人们挥着帽子,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叫嚷、摇手帕,乱成一团,安东尼娅小姐就在掌声中一面微笑着,一面鞠躬,向舞池后面倒退出去。

    “你跳的真好!”安东尼娅小姐兴奋的说道,“下一支舞还陪我吗?”

    “放过我吧,我快被男人们的目光杀死了。”

    安东尼娅小姐笑嘻嘻地四处看,男人们纷纷侧目,忽然他发现人群中一个棕红色头发的男人正怨恨的盯着维克多,淡黄色的、直眨巴的睫毛下闪耀着水淋淋的讨厌的光芒,脸颊上明显的擦痕。他的衣服焕然一新,亚麻布裤子,轧轧作响的牛皮靴。腰间配着长剑,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关节苍白而没有血色,正在极力忍耐着。她迎向他,开心的说道:“邓格拉斯,你来了,我刚才的舞跳的好看吗?”

    “托妮小姐的舞姿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比的美丽动人,任何给你伴舞的人在你身边都黯然失色。”邓格拉斯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礼貌而不失恭敬的说道。

    “嘻嘻,你的嘴巴还是那么甜,”她瞄了瞄他的腰间,假装好奇的道,“你怎么带着剑了,难道怕宴会有刺客吗?我真为你的忠诚而感动。到时你会保护谁?父亲还是蒂娜?”她猜测着。

    “剑是骑士的第二生命,守护着它的主人们的荣誉,每个骑士都应该时时刻刻佩戴着它,随时准备战斗,也可以警告不怀好意接近善良无知小姐的家伙,或者蛊惑公正仁慈的领主。”邓格拉斯意有所指的说道,“托妮小姐,不要被一时的刺激迷惑了心智,不要被坑脏的手玷污了你的高贵的血统。”

    “嘻嘻,快去找蒂娜吧,她都等急了。”安东尼娅小姐仍旧笑吟吟的,不答他的话,催促着他。

    邓格拉斯对着安东尼娅小姐行礼,站起身时狠狠瞪了维克多一眼,转身走了。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显老,走起路来背有点脱驼,人也不坦率,脾气也不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奇怪,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嗯,还有,明明想要,却顾忌,不肯爽快的向你发起决斗。”她看着邓格拉斯的背影,抱着手臂,歪着头思考着,一根纤细、柔嫩的手指搭在半颗熟透了的樱桃般的下唇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放弃了思考,转头打量着维克多,嘻嘻笑着说道,“你比他可爱多了。”

    “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这样说,别人会误解的。”他认真的说,“那是谁?”他忽然看见克里斯蒂安娜身边除了邓格拉斯外,还有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年,正弯着腰看玛丽。

    “不要担心,他不是你的情敌,”安东尼娅小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毫不在意似的说,“他是我和蒂娜的兄弟,名叫雅各伯,是特洛耶子爵的扈从,难得回来一次。”只见雅各伯正在模仿牛羊犄角,跑来跑去,口中发出阵阵‘哞哞’声,和维克多站一处的姐姐不禁啧啧称奇,“奇怪,他平常不大注意女人的,怎么愿意和小孩子玩耍,今天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不过看看吗?”她问。

    “等会。”维克多摇摇头。

    “不用这么冷淡,我兄弟是个有趣的人,不是坏人,他会喜欢你的。”她不甘心的怂恿道。

    “我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和人决斗,我很惜命的。”

    “你看,我有七个儿子,四个女儿,假如我的儿子娶了我女儿,或者自愿侍奉神明,我的家就不会因为她们的陪嫁而破产了。为了保证我们将家庭的完整,只需为贝尔纳娶一个女人,家里有女人就足够了,如果这样,我的家族肯定比现在富有!”不远处传来贝格宁男爵的抱怨。

    “男爵的想法真大胆。”维克多笑着说。

    家族在这个世界等级组织的结构中起到的作用一直是最基本的,家族一直是团结的核心。这一点无论何处,即使到现在依旧如此。在僻野蛮荒,为了对抗恶劣的生存环境,家庭不仅包含了相同血缘的人,还包括近亲或者朋友,部族、血亲、夫妻都可能成为其联系。家族是家族姓氏的载体,沿着父系或者母系向下流传。亲属或者说血亲的关系比家族更具有现实意义且重要,他们由各类亲戚构成。总之,家族集中了各种各样的关系,有血缘、联姻和友情,友情还可以通过教父教母的关系具体化。家长拥有司法权。但压迫同样会针对妻子、子女和年老的父亲,这是正常的事情,倘若父亲把家长的地位给予了儿子,或者分家以后到了儿子的家中,这是理所应当的。家族可能永久,家长却不免一死,于是继承便出现了。一般人都会选择长者继承法,保证了家产最大程度的不受分化,优势是毋庸置疑的。但这样一种继承方式必须保证无缘继承家产的子女的生活问题。这些子女在离家或出嫁以后带走一部分家产或者嫁妆。值得注意的是,女儿的嫁妆完全属于她本人,这意味着她原来的家庭不能再拥有这份财富,她所出嫁到的家庭也不能拥有,陪嫁财产是新婚家庭财产的补充,但不融入其中。一旦丈夫死去,妻子守寡,这份财产仍是遗孀的财产,而不属于任何家族继承人。在这个困顿的社会,每次姑娘的出嫁都是一场灾难,新娘用包袱带走了这个家族的部分生存条件。所以,有人就竭力维护家庭的不可分割性,

    “嘻嘻,”她浑然不在意,突然凑到维克多耳边,馥郁的热气喷进他的耳蜗,“沿着大厅左边那条道一直直走到尽头,进了小门左拐,再过了穿堂,就会看到一个小花园,花园靠墙灌木丛后面有一架梯子,你可以拿来用。小花园的南面是一排窗户,右数第二个窗户,窗前挂着一串风铃,那就是我的房间哟。”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怯生生的舌头微吐,顽皮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维克多只觉得湿热热的舌尖一沾即退,凉津津的丝儿,腰间麻痒麻痒的。马上,她退开几步,两手稍提裙摆两侧,双腿略微曲膝,优雅地点头致意,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宴会结束了,维克多和老牧师以及许许多多远道而来的人留宿在城堡,屋内潮湿得很,床上铺着厚厚的草垫,大幅布匹价格昂贵,男爵不可能将全部的床铺铺满,只有主人和尊贵的几个有资格睡在上面,其他人就算是骑士侍从,也只能跟牲口一样睡草堆,和他们的爱马一起被臭虫咬。维克多拿起木柴,湿漉漉的,不知放了多久,他把木柴扔到地上,绝了燃起壁炉的念头。他坐到桌前,老牧师躺下了,他已经很累了,很难支持住了,玛丽被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带走了,女仆和他说小姐非常喜欢她,想今晚带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维克多扶着额头在考虑要不要真的从大厅左侧左拐,去花园攀爬那架梯子,老牧师的体味让他觉得吃不消。

    “年轻人,还不休息吗?”老人问。

    “唔,马上。”他回答。

    “领主大人很欣赏你,”老牧师忽然说道,“他问了我你的来历,对你的善行极为赞赏,也看到了你与安东尼娅小姐的舞姿,他说你跳的很好,一定是离家游历的家族子嗣,就和邓格拉斯一样。”

    “能得到领主的赞赏,我感到很高兴。”

    “年轻人,你可以考虑留下来,对贝格宁男爵效忠,他一定会乐意接受的,”老人规劝他,“你四处流浪,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为什么不选择一种安稳的生活方式呢?你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个女人替你照顾她,一定很不方便吧!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和安东尼娅小姐都很欣赏你,她们也都喜欢玛丽,难道你忍心看她们因离别而伤心吗?留下来吧,大家都欢迎你。”

    “谢谢,”良久,维克多诚恳的说道,“非常感谢你的盛意,不过在我寻找一个人,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没有找到她就得不到救赎,抱歉,我不能在在此停住脚步。”

第四十一节 面包师的葬礼XI

    就像农夫家中一定有草叉和猪圈一样,大人物家中一定会有武器和训练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贝格宁男爵的训练场在城堡后面,是一处占地很大的空地,用胸口高的木栅栏围起来,中间是平整的没有石子的细土,周围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长短不一种类齐全的剑,小臂长的带钝刺的铁皮木棒,顶端连着一到数个小刺球的链枷、链锤,士兵们钟爱的钉头锤和许多不开锋的斧刃组成的硬头锤,面对盔甲,用剑是愚蠢的行为,因为剑根本砍不破厚重的防御,除非是穿甲剑,所以,混战最称手的兵器,一种是斧子,另一种就是这个硬头锤:不但不怕卷刃而且还能砸瘪铠甲。顺便一提,许多神殿的牧师佩带硬头锤,当作象征身份的权杖。手斧大概是最古老的武器之一了,除了出现在战场上还出现在劳作的农夫手中,士兵经常选择斧代替剑当作肉搏时的近身武器。矛斧如同一把短戟般,是单双手都可以握持的沉重武器。除了凶猛的劈砍外,尖锐的前沿和矛头也可以用来推、刺、扎,在室内战斗中往往是占据优势的主要武器。特别是守城的一方。它和卫士斧特别适合在高处向下劈杀,尤其是在城堡的旋梯上这种旋梯最早就是在城堡中,防止敌人万一冲进堡来的时候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而设计的。搏斗斧则比较另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尖锐突出的前端,可以用来刺杀敌人。搏斗斧和大剑一直以来都是肉搏战武器中的主流。

    另一边则摆着长兵器,战戟似斧非斧,似枪非枪,单纯作为武器来说,它实在是太沉重了,但它的威力是绝对理想,斧子的砍杀,枪头的突刺,镰钩的钩啄,一器三用,把它的强悍早已刻印在所有人的身上和心上。骑枪长六英尺左右,硬木制的枪身在手的位置有护手,后部有配重,长杆头安装尖锐的金属锥体。使用时放在马鞍上制出的枪托孔中,以在冲锋时吸收刺杀的冲击力。龙刀枪在长枪的柄上装上大剑的刃,虽然冲刺的杀伤力远不如骑枪。但是,在冲进敌阵后却是可怕的砍杀武器。尤其是混战中的它实在是令人闻风丧胆。三叉戟本来是一种渔具,也是农民使用的草叉,和大镰、链枷一样,当领民必须作战时,这是非常容易得到的武器。

    最后一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盾牌,小圆盾是木制小型盾牌,橡木最佳,因为传说中山下之王就是用橡木盾进行防御,从而大获全胜的。小圆盾绑在手腕上,防御面积虽不大却是非常坚固。骑士盾这种木制、包厚皮革,用金属加固的盾牌,有塔式平顶和鸢式尖顶两种,有些盾牌为了方便战士在左手握盾牌遮挡身体时的观察,在一面加工出一个半圆形的凹槽,供冲锋时候窥视用。鸢盾长将近五英尺,上部椭圆,下部变尖,由轻、厚又有弹性的木材制成,四周包裹铁片,中央把手处有半球型的金属突出。因其防御面积大,所以往往由重步兵和骑兵使用,在战场上很受欢迎。

    两个青年男子正在训练场中对战,长剑激烈碰撞,火星四迸,年轻人挥舞着长剑,横扫直劈,大开大阖,一剑快似一剑,对面的年轻人目光炯炯,经验丰富,把他每一个攻势都挡回去,敏捷地跳来跳去,不断地避开铺天盖地的进攻。只见二人越来越激烈,年轻人剑法变化无常,忽快忽慢,剑势如霹雳一般,对面的年轻人的长剑此刻也尽量不与他相交,只是闪避游斗,雅各伯一声低喝,长剑挥出,对面的年轻人李寻欢脚步一滑,后退了三四英尺,年轻人的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而对方往下一格就躲开了,太阳悬在正当中,踏起的黄尘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低低浮绕在四条腿边际,翻腾着像一条拉长的烟幕,越走越热,汗从他们的头上流下来,豆大一颗的掉在地上。这时年轻人左手扶着右腕,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左手成钩,身子微微向后一坐,对方也出招迅捷,翻转长剑,向上挺举,一声脆响,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他挺剑向那人刺去,对方当即挥剑架开,二人你一剑,我一剑,片时间又对了二十余剑,飞尘也越来越厚了,粘住着他们的有汗的脸膛,使人窒息得不得不张开口来舒气。这种缠斗终于使得年轻人失去耐心,疲倦像跳蚤爬上身体,越来越多,竟快爬满了,他渐渐露出了好些破绽,呼吸也不均匀,粗短不一,他前后左右挥舞长剑,想唬住对面,不料对方仍如开始一样刚劲有力,一面防卫一面进招架,现在他使出加倍敏捷的手法来,年轻人指望结束战斗,不想力道过老,一剑被荡开收不回来。对面的年轻人抓住机会,如蛇般猛然弹起,突破对手的防御,伸起自己手里的剑一剑架在他的颈中。年轻人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后仰着,下巴快要抵进脖子里,右臂弯曲抬起,右手无力下垂,仿佛不能承受剑的重量,剑尖朝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输了,雅各。”对面的年轻人收起长剑,笑着说道。

    雅各伯是一个精致的人儿,轮廓鲜明,长长的睫毛,性感的嘴角,脖子又长又光,好象圆柱,身材略微有些单薄,上衣粘满泥土,被汗浸透了,紧紧贴在后背,黄里透着点红,似乎还闻得到一股馊味儿。他也不着恼,直起上身,把长剑递给仆人,捋了捋前额上掩覆着的湿法,和他刚才的对手肩并肩立着,一同往外走。他略带遗憾的笑着说道:“不愧是我发誓要超越的男人,今天是第三十二次输给你了,真讨厌,你就不会让我一次吗,邓格拉斯。”

    原来他的对手是他。

    “你要记住,剑士是不能虚伪的,要坚持自己的正义,违背自己剑道的人,剑也会抛弃他。”邓格拉斯的金黄色胡子遮住了他大半瘦削的脸,但并不能遮掩他严肃的态度,“你想超越我,就不应该央求我让你,你要坚持磨练,培养为实现目标而不怕困难、坚持不懈的精神。从小事做起锻炼自己的意志。诚然,轰轰烈烈的斗争和险恶的环境能磨练人的意志,但是平凡的生活也能磨练人的意志。你应注重从生活的一切方面锻炼意志,如遵守制度,独立完成任务,做事有始有终,坚持锻炼身体,待人始终如一,等等,坚强的意志就是在无数件小事中逐步培养起来的。”

    “好了,好了,你怎么比子爵大人还讨厌。”雅各伯显得不耐烦。

    “蒂娜小姐好像不太开心。”两人走出训练场,邓格拉斯换了一个话题。

    “你所有的话题都会回到同一个话题上。”雅各伯显然知道他的心思,其实,不但他知道,恐怕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笑着,“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三姐大出风头,她觉得被冷落了,过几天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哼,都是因为那个叫维克多的旅行者。”

    “我不知道,我也不了解,你知道,整个晚会我都没和他说几句话,我对他也不感兴趣,”雅各伯突然起了兴趣,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不过,他带着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叫玛丽的小女孩,我倒是挺喜欢的。不知怎么的,见到她,我突然燃起了一股男人的感觉。你知道,我好久没有那种冲动的感觉了,不知怎么的就昏了头,又是扮牛又是做羊的逗她开心,到现在,所有人都在取笑我,说我把家风都丢弃了,简直是博尔济吉特家之耻。可惜,玛丽太害羞了,除了旅行者,谁都不亲近。”他又是懊怅又是惋惜的直摇头。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玛丽称呼旅行者为‘先生’,说明他们不是父女,她也不称呼为‘父亲’或‘老师’,说明他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想想也是,他是个孤身流浪汉,怎么可能有家庭。”

    “这有如何?”他不解。

    “这说明这个女孩是他买来的或者其它方法骗来的,你想想,他一个人大男人带个小女孩干什么?肯定有坑脏恶心的私欲。”邓格拉斯厌弃的说道。

    雅各伯猛地站起来,“不行,他不能这样!”

    “是的,他不能,”邓格拉斯说道,“你应该在领地和附近领地查查,看有没有失踪孩子的事件,如果有,那他就是罪犯,无权带走玛丽。他自称从黑森林而来,我是绝不信的,我们都清楚,黑森林是多么的危险,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你说的对,我应该去调查一番,”雅各伯点点头,“如果他是坏人,玛丽岂不是糟了,就算不是,他一个流浪汉,跟着他流浪,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悲惨世界,还不如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对!谢谢你,你提醒了我,邓格拉斯,我不能待在这儿了,我得马上弄清楚!”说完,他匆匆走了,不浪费一点时间。

    邓格拉斯望着雅各伯匆匆离去的背影,阴恻恻笑了。

    维克多仍旧留在教堂,和缩成一团的老牧师在一起。今天,他们迎来一个满脸恐惧的忏悔者,他跪在老牧师的脚下,头埋在他的膝盖中,瑟瑟发抖。维克多记得他好像叫汤姆,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每天都穿着褴褛不堪的衣服,从教堂前穿过。一束光从窄小的窗子射进来,照在满面慈祥的老牧师苍老的脸上,稀疏的白发放佛是光的散射,皱纹在光下非常清晰,蜿蜒的沟壑里一道道深邃的阴影,把整张脸切割的支离破碎。光洒在他塌陷的双肩上,他的手放在汤姆的后背上,抚慰着他。他知道,他非常激动,他已经垮了,只有他才能赐予他安宁,现在他唯有等待,过一会儿,他就会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汤姆头发缠结,里头爬满虱子,背上剧烈发抖,他竭力安静自己的心神,但很难做到。那束光像沸水浇在他的背上,让他不能自己。老牧师的声音就象在天上荡漾,一遍一遍将祷文背诵,注意力集中到赎罪的祈祷上来,他从各种骚动不安的思想中摆脱出来,他带着抽掣的动作,神经质的表情,灰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胆怯的、游离的目光望着直视着他的老牧师,他开始用一种很低的、迟疑的、不明朗的声调说话了,“牧师大人……”他由于时常啃青草果腹,所以牙齿磨损严重,颗颗都绿得招眼,闻着像阴沟的味道,嗫嗫嚅嚅的,几不可闻的说着,“我有罪!”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孩子,这没什么可悲的。”老人低沉而和蔼的声音像带了奇异的魔力抚慰着萎顿不堪的信徒。

    “是吗?”

    “是的!”他肯定的说,“每个人都有罪,每个人都能得到救赎,但前提是他真心的、虔诚的悔改。说吧,孩子,说出你所犯的罪,在地母的注视下,你的罪孽都将得到宽恕。”

    “牧师大人,”他看着他,眼睛混浊,呈深棕黄色,没有瞳孔,“我,我快看不见了,我要变成瞎子了,救救我!我,我要瞎了……”他带着颤声,发着哭腔,激动的无以复加。

    “真是不幸,但这不行!”老牧师摇着头,“你没有说出你的罪,这只是你的果,有因才有果,你的果已经结下,前因一定非常沉重,以至于要夺走你的眼睛,让你没法再见光明,平复些,慢慢来,说出你的罪孽,我们一起祈祷,乞求地母的原谅,犯了错的孩子也是地母的孩子,她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只要你诚心悔过。”

    “我,我,我……”农夫汤姆终于心一横,闭上眼睛,扭着头,颤抖地大声说道,“我偷窥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就在那一天,小姐骑着马从我家门前经过,我躲在门…门后的缝隙…全…全看到了!”

第四十二节 面包师的葬礼XII

    老人的脸如同皱巴巴的衣服揉成一团,深褐色的老年斑因为激动颜色变的鲜明,干瘪的嘴就像个吸盘,嘬成一个突出的喙,脖颈的僵硬的血管条条凸出,喉咙发出‘荷荷’地响声,他已经出离了愤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浑浊的眼球冷漠的看着伏在膝上的农夫,额头简直和面部不相称,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一根青筋撑起了堆一起的皱纹,这是他脸上唯一显得有活力的地方了。他干枯如鸟爪的手指紧紧攥住农夫两肩的衣服,胳膊肘形成一个尖锐的尖角,仿佛马上刺破他所穿的教服。老牧师猛地用力,推开伏在他腿间的农夫,无奈年老力衰,只将的农夫上身顶起,自己却重重的摔在宽大的椅子背上,佝偻的身子几乎揉进里面去,忍不住大声咳嗽,肺都快要吐出来了,白发凌乱的在额前,眼睛紧闭,脸上皱纹无规律地抽搐,捂住的嘴巴浓重的鼻息冲出来,干瘦的脖子向前伸,鸡蛋大的喉咙剧烈跳动,干枯结实的老皮放佛变的透明,红嫩的肌肉透出来,有着蒸虾的色泽。他下面那个叫汤姆的农夫被吓坏了,抬着头呆呆望着老牧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良久,老人平复了下来,他推开汤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眼中满是厌恶的目光,“地母不会救不可救药的你,领主不会宽恕罪孽深重的你,村民不会原谅不知廉耻的你。你已经突破做人的底线,和畜生无异了。我一直就有怀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做出如此伟大的牺牲,却没有打动慈悲的领主,这不合道理的,没有人不会被这份赤忱所打动。现在我明白了,是有人在暗地里玷污了这份伟大,使它传递不给领主。你们得不到赦免是应该的,你们生来就有罪,活着更加深了罪孽。所以,伟大而公平的地母降下了神罚,让罪孽深重的人再也见不到光明。你不但眼不能见,以后还耳不能听,嘴不能说。你就羞耻的苟活吧,让世人都唾弃你,厌恶你,疏离你这是神的旨意,你一生注定了的。”

    “老爷,老爷,牧师老爷,”汤姆跪在地上,抱住牧师的腿,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无日无夜不住害怕,吃不香,睡不着,憋得难受。我想说,又不敢,闷在肚子里,把眼睛都烧坏了。我知道,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屁股不是给我看的,给了得受罪,但我那时不知怎么的,就邪门了,忍不住就看了,我糊涂,我该死,我混账,但我不想死啊。我不做瞎子,也不要做聋子、哑巴。老爷,你曾经说过,无论多大恶人,只要放下杀人的剑,地母都会接纳的,回头就有金不换的价值,我没杀过人,只打老婆,可是你说打老婆是创建美好家庭的必然手段,一直是鼓励的。我礼拜一直都没迟到过,孝敬没断过,我是好人,我不想瞎啊!那次我被魔鬼蒙了心肝,才远远的瞄了一会,不对,就瞄了一眼,根本没看清楚,我的牧师老爷,你救救我。”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一把都擤到了老人的腿上,老牧师使劲挣扎,却没有挣脱开来,但农夫紧紧抱住,仿佛是洪水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大胆,竟敢曲解地母的教义,”老牧师厉声喝斥,“我所说的是从正面的自性──神性上作的肯定,杀人剑并不只是滴血的长剑,要知道杀人剑有千万种化身。可怕的是不知手拿剑,自认为是正确的。更可怕的知其是杀人剑还要手起刀落,其心已落地狱。谈何后半句。这半句说不了,只能说先学做人。动物都是被本能所控制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本性和**,何谈做人?一个人天天帮助你,突然有天不帮你了,你会恨他骂他,一个人天天欺负你,突然有天不欺负你了,你会很高兴很感激说他是个好人。情理上确实说不大通,但这种事很常见。恶的人杀人剑拿在手里,不管用了多久,放下了就没了;好人未必成,可能他的杀人剑藏在心里,带在身上一辈子也没用上,想用的时候还不敢用,没拿出来放不下你却没看到。事实上,放下杀人剑并非马上就救赎,回头也并不立即就接纳!懂了这一层道理,才可以触类旁通,黑漆桶兜底就打穿了。你这个只知盲夫瞎参的家伙,可以把神智清一清了,因为,他不仅没扔下剑,还走上了恶的人的路,不旦没认识自己的罪行,还执迷不悟,决不改过,异端,你的灵魂已经堕入了巴托地狱。”

    “他这种症状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眼睛内多了一层不透明的晶状,遮住了视线,当地的理发师会用拨障针刺穿眼睛的薄膜,将混浊的晶状体移位至向下拨入后方,使其不再上浮。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种病,是可以治疗的。”维克多在一旁说道。

    “你不需要宽慰他,你的宽慰改变不了他即将瞎了的事实。我和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就从没得过,领主微有小恙,只要放血一次就可以了。虔诚的信徒不会轻易得病的,得病是神灵对他们不敬的惩罚,无一例外。”

    “但是你得考虑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名声,她还是一个年轻的未嫁人的姑娘,这事传出去,对她的名节是个打击。”维克多说道,“反正这事只是他自己说,天不言,地不语,人不知,就当没发生过好了。”他在一边劝道。

    “先生,你怎么这么糊涂!”老牧师严肃的说,“何谓无知?地母最先知道,她借他的嘴告诉龙我,现在我知,你也知,将来会人人皆知。他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公正可能迟到,却从不缺席。”

    “那你打算如何和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说?”他问。

    “你的顾虑也有一点点道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还是太年轻,恐怕承受不住。”老牧师抬头喃喃的嘀咕,“不过,正所谓自古英雄多磨难,人只有经历了坎坷和挫折,尝遍人生的苦难,才能成长。如果没有战胜怯懦的勇敢,就不会听到胜利的欢呼;如果没有斩断徘徊的毅力,就不会迎来美好的未来。太安逸的生活,容易滋生糜烂,太顺利的人生,容易制造平庸。挫折对小姐来说不是件坏事,要教会她直面挫折,迎难而上,做无畏的强者。小姐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以后将经历更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的庇护到底能为小姐遮挡多少风雨?雏鹰注定要离开母巢,展翅翱翔,搏击风雨,所以适当的时候经历一点挫折很必要,要学会接受,学会放手,让她独自承担和面对。”说道最后,老人坚定意志,不可动摇。

    “唉!”维克多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不打算再说话了。

    “这里不欢迎你!”老牧师狠狠瞪了烂泥一般的农夫,“我要在村民面前揭露你的罪孽,让他们唾弃你,以你为耻!并划清界限,引以为戒,保证不受到你的蛊惑而堕落。我还要告诉领主大人,对你的胆大包天,你的越簪,给与你严厉的惩罚,让你知道不守本分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严重。我还要告诉克里斯蒂安娜小姐,让她知道一个人可以卑鄙到何等程度,不要被外表欺骗,要用心去看一个人,而不是眼睛。你就等着接受惩罚吧!”他唠唠叨叨的,对他丢下一句话就急不可耐的却又微颤颤的进了里面。

    汤姆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静静的歪倒在地上,他觉得孤独,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浑身冰凉,眼睛浑浊而没有表情,好象一个失常的人。慢慢的,他抬起头来,伸着两臂,东摸摸,西摸摸,好象要抓住点什么东西,要拉住什么,但是他伸出来的手终究是一无所获。他慢慢喘了一会子,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露出一丝带有恐怖战栗的神色,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显然是想要说话,但是看到维克多时马上又畏缩回去了,他垂下了眼睛,稍过了一会儿,又向四周张望,却刻意避开了有人的方向,嘴里嘟囔着,近乎于耳语,听不清楚。他觉得心里堵的慌,喉咙难受,很想呕吐,不过什么都挤不出来,呼吸也促疾的很,思前想后,就觉得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含着满眶眼泪,揩了一把,脸上花花的,扭向一旁背对着维克多,用干枯的沾满泥巴的手遮住面庞,过了一会儿,这种委屈参杂着绝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猛听他干嚎几声,手拍打着地面,做出无意义的动作,脸颊上几道被泪水冲洗的白花花的泪的河道。狭长的光透进屋子,打在他的头上和后背上,他一边嚎叫一边摆头,细小的颗粒在光束内翻滚沸腾,他想用那嘶哑的,沉重的不连贯的声音来诉说他的可怜,可惜没有人回应他的诉求。终于,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捂住脸,狂奔了出去。

    默克尔没戴头盔,光着脑袋,大脑袋上的头发曲卷着,满脸横肉,眼睛发红,毛茸茸的脸上有副凶相。他穿着亚麻的衬衫,套着棕色的马甲,最外面是一件钮子残缺不全的大氅,下面穿着皮裤子,脚下蹬着皮靴,靴底开着裂缝。他是贝格宁男爵的手下,高五英尺多,骑在马上,又魁梧,又强壮。一大早他照例跟着雅各伯到各个村子去,打听有没有丢失或卖了小女孩的。他暗自撇龙撇嘴,不知道男爵的儿子那里抽风了,突然气势汹汹的问这个,那个村的村民没有卖过,可是他们敢跟你说么?他想到。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差点以为还在做梦。这几天雅各伯火急火燎的,每天不亮就蹿哄他起来,完全不顾他房内的女仆,而他完全顾不上女仆幽怨的眼神。他感觉简直要疯了。小孩子玩过家家也得有个限度,他禁不住腹诽。

    “昨天的女仆,很润!吸的腰都麻了,怎么早没注意到她?”想到昨晚的旖旎,他一路上都神情恍惚,诸神保佑,终于雅阁伯良心发现了,让他先回去休息。“休息前是不是趁热来一发?”想到这里,他暗自舔了一下嘴唇。

    忽然,斜刺里噼里啪啦的一阵跑动,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来,和旁边对他行礼的村民撞在一起,摔成一团。默克尔犹自晕晕乎乎后知后觉,这厢里马儿倒真受惊了,鼻子里哼哼的连叫着还打着颤音,双眼上翻,瞪得老大!腾地前蹄子抬得高高,高高跃起,脖子使劲儿的往后仰,使劲把他掀下马来。默克尔冷激激一个寒颤彻底惊醒,他猛地朝路边翻滚,一头扎进旁边积水的小水沟里,他的马一阵乱踢乱咬,甩蹶子,摇尾巴,沙石乱飞,灰尘飞扬。默克尔沿着沟爬出几英尺,狼狈不堪的站起来,面色阴沉狠鸷的看了两个犹倒在地上肇事元凶一眼,慢慢地小心翼翼的靠近受惊的马,瞅准时机,兜截过去,一把抓住马辔头。受惊的马突然发力,狂踢乱跳,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腿猛踢,有如发疯中魔,竟是精神愈来愈足。村民都看得心下骇然,围在周围,大声叫嚷,不过谁也不敢向前帮忙。默克尔全神贯注的控制他的马,双手牢牢抓住马辔头,随着马身高低起伏,始终没给摔出去。过了会工夫,马与人都似水里捞出来的,浑身冒着热腾腾的白雾,马打着鼻音,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受惊的马见挣脱不开,也就慢慢立定不动。默克尔一手仍旧牵着辔头,空出另一只收温柔地抚摸着马颈项,嘴里还不住的安慰,安抚着还有些躁动的马。渐渐地马慢慢平静下来了,它伸出舌头,来舐他的手背,神态十分亲热,众村民看得都笑了起来。

    “那两个贱胚呢?”他问。

    村民齐刷刷地扭过头,只见地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农夫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个中年人其貌不扬,他身体时不时抽搐着,带着神经质的表情,死灰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胆怯的、绝望的目光望着默克尔。另一位的光景也和他差不多,嘴唇肿的发紫,脸皮蜡黄,双手像鸟爪,手背龟裂,衣服洞多的像渔网,前额乱蓬蓬的,满是草木屑,眼中闪烁着畏缩的目光。默克尔走到他俩跟前,一句话没说,在村民反应过来之前,‘唰’地抽出长剑,抬手一剑刺死其中一个农夫,他抬起脚踏着死尸的肩膀,使劲一蹬,提手抽出长剑,血狂喷而出,登时溅了抱在一起的,活着的,但显然已经吓傻了的农夫一身。

第四十四节 面包师的葬礼XIV

    净碧的天空如此迷人,是透彻的水晶,是湛蓝的湖,那样明净,泛不起一丝涟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果天比做大海,云就是海的浪头,在半途中出生,一生漫无目的地飘泊,又在旅途中微尘似的迸散。云在天空上,追逐着风,不停地流浪,云是找不到路的旅者,是坠落在大地上的雨的魂。

    维克多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太阳在他的眼界之外,浮云不停地聚散,在白桦林飒爽清脆的声音中飘来,又在同样地声音中飘走,片片云朵依次有秩序的出现,在头上轻轻飘着、飘着,察觉不出它们款款而行,不可思议地徐徐一齐向着一个方向慢慢飘去。一层一层,是微微地飘浮着稀疏的羽毛;一片一片,像卸下摊开地残缺不全的白帆,静静漂在无垠地平静的水面上;一朵一朵,变化着形状,幻化成各种奇形异兽,在澄明死寂地虚空,进化成其他的模样,相互厮杀、吞噬,聚成一个最强大的异形,去追逐漏网的同类。

    激烈地厮杀过去,天孤寂空旷,流着一丝丝残余的幸存者,几乎透明的活着的水母,欲坠下来的败鳞残羽,悄悄融化的随波逐流的冰雪,洒落地银色的血的溪流,微风传来细语,使人恍惚微酣。

    还没有来得及仔细都看上一眼,整个天空又布满了略带铅灰色的白云,仿佛自知生命之短促,就都像一群寻找火的飞蛾,期待闪电刺穿,狂风挤压,把体内地水都倾泻到大地上,然后自己缩小分解,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仔细看,遥远的云,还是各不相同,找不到两块形状相同的,每一个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特点,一会儿像轻柔若絮,漫卷轻舒,去留无意,宠辱不惊;一会儿奔若骏马,声势浩大,排山倒海地,好像奔赴沙场;一会巨大可怖,臃肿扭曲,充满了重量感,是连根拔起的飘在天上的山体,累累欲坠,仿佛作势要砸碎这个世界。不知何时,树林的絮语变成尖啸,尖啸汇聚成波涛,在遥远地呼应呐喊,换不回头一片匆匆过去的云,云投下来的阴凉影子,从脸上滑过去,就会明一阵暗一阵的移动一回。

    草下没有一块小石子,腐烂的暄土的湿气微微侵到他的后脖子,附在细细汗毛上结成微不可见的泛着冷冽的水膜,沁过衣物,侵袭到后背,是带着温度的湿意,谈不上舒服,但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内。蚂蚁在草的密林中穿行,被横搁的大手阻住了去路,它顺着手掌边缘爬进他的掌心,把触角和前足放在口器上摩擦,迟疑一下,转过方向顺着无名指大道前进,到了路的尽头,身子弯成弓形,六条腿协做,来到背面的指甲部分,光滑扁平的地面很不好立足,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只剩下两只脚抓在边缘,没挣扎几下,掉落下去。蚂蚁重新回到草地,顺着叶茎,钻回根部,很快消失了踪迹。还有一只胆大妄为的蜘蛛,仅和燕麦粒差不多大小,灰色的身子,团团的,它沿着脖子来到他的脸部,行经口的盆地时,忽然从里面冲起一股强气流,把它吹走了,他笑了,对自己的举动很得意。草的清香很淡,腥味却非常浓郁,萦绕在鼻间,不是很美妙,但使人感到放松,他转动眼珠,脑袋边有一根非常长的草叶子,笔直的插向天,由于角度的关系,叶子的边缘分外模糊,带着七彩的微光,呈半透明的嫩黄色。这是容易让人暂且忘却约束的时刻,介于清醒于半清醒之间,半眯的眼看到似真似假,脑袋却是不愿意转动的,就这样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这么躺着,就十分好。

    说话声和脚步声敲碎了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时刻,越来越近,扫荡的片云无存。这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从狎昵的语调可以判断出两人的关系肯定非常亲密,两人边走边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由于乱蓬蓬的长得很高的杂草遮挡,她们没有发现维克多,所以笑声显得肆无忌惮。两人在不远处的河岸停住了脚步,接着是哗啦啦的淘水声,她们也许在洗东西,也可能是淘燕麦粒,维克多并不打算探个究竟,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出声,只希望她们赶快走。

    “妹妹,你说那个偷窥狂死哪里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牧师老爷快被气死了,我还从没看他发这么大火,到现在我都怕怕的。你说真的就像牧师老爷说的,看了就会遭报应,眼睛就变瞎了吗?”其中一个声音粗哑的女人显然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不过突然声音底气明显不足,似乎在担心着,“偷窥狂?”维克多心中微微一动。

    “姐姐,我是你亲妹妹,一个肚子出来的,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另一个女子声音比前一个清脆点,但声带用着同样的特质,听起来粗哑磨砺的感觉,“你给我透个底,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说。”

    “你保证不对人家说!”粗声音的女人不放心的嘱托。

    “我保证!就算是皮特,我也不跟他说。”

    粗声音的女人放心了,“就是这么回事,我家那个那天也没忍住,干了和偷窥狂汤姆一样的事,克里斯蒂安娜小姐骑着马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他好死不死的呀趴在门后看了。这不知道了汤姆的事,每天都吓的要死,天天对着我和孩子看,就怕瞎了。特别一到天黑,看不到东西就哭,说自己马上就瞎了,搞的我这几天也没睡个安稳觉了。”

    “姐姐,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说,看看汤姆的下场就知道了,又牧师老爷的煽风点火,他保不准会被领主老爷绞死在村口。”另一个女人嘱托她。

    “我知道,我不是憋得难受吗?别人我不敢说,你是我妹妹,我才跟你唠唠。”

    “这事真不好说,不过你要往好处想。你想想,牧师老爷许的诺,后来大多不也没有影了,只不过大家都不说,都烂在心里了。就说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事,领主老爷老大的不高兴,把牧师老爷叫去,回来好几天吃不香,坐不住的。据说领主老爷嫌牧师老爷把小姐教坏了,要赶他走,牧师老爷每天愁的唉声叹气的,瘦的就剩一副骨头了。后来领主老爷看他可怜,就没赶他走。你没注意,自从那事发生后,牧师老爷去城堡的次数少了,对领主一家也不敢喘大气了。”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粗声音的女人恍然大悟。

    “那段时间正好我在领主家做工,无意中才知道的。你可别乱说,要害死我的。”

    “不会,不会。怎么会,”听着声音,维克多脑海里就显现出一个头摇的像拨浪鼓的人的画像,他听她继续说道,“我就怕万一真的瞎了,怎么办?我们家怎么活?一群小的个个像喂不饱的狼崽子。我就怕我家垮了,我不也得跟着饿死。现在去忏悔是不可能的,看看偷窥狂一家的惨样就不敢去了,可是不去忏悔,还有什么办法消除罪孽?妹妹,你打小脑子就比我好使,你替我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受着呗,我这几天也发愁这个。”另一个女人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愁什么,难道皮特也……”粗声音的女人忽然压低了声音。

    “姐姐,我也不瞒你了。皮特那天也看了,不但他看了,他和几个兄弟和他趴在一起看。汤姆的事把他吓的不轻,在外面装,回家就打孩子和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死他的兄弟有一个不看的,大不了跟他过,把瞎了的全赶走,不走就告诉牧师老爷。可是他们一个德性。”另一个女人又忍不住唉叹。

    “怎么会这样?皮特最上劲了,牧师老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干,还动手打了偷窥狂的儿子。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免除税务的事情生气,没想到是这样。”

    “哼,你家阿诺没上去打?据我看,别的不好说,至少上去打人的那几确定无疑了,肯定也和我家皮特和你家阿诺一样偷窥过了。我问过我家的,何必要打孩子,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不打孩子,不砸他家,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定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才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再看看那家的女人,那个不锁着眉头,只是害怕别人看出来,都装得无所谓。你等着吧,要死真的瞎眼,一定不会只瞎我们两家的。”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没看出来?”女人只感到不可思议。

    “你这个马大哈看出来才见鬼哩!”

    “也对,”女人粗声粗气的,不过已经变的宽慰了不少,“那天阿诺看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之后,早就软掉的话儿就硬的不得了。每晚都折腾的我睡不好,有时白天也要。就是上我的时候一直闭着眼,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小姐。他的几个兄弟眼睛赤红,要不是阿诺看的牢,我怕他们随时就捕上来。”她兴致勃勃的。

    “男人都一个毛病!”另一个女人吃吃地笑着。

    很快,她们淘洗干净,就提着木桶,聊着笑顺着原路走了。不过彼时,心情都放松了不少,不复先前的忧心忡忡。她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躺在不远处的维克多。他躺在地上,依旧是原来的姿势,眼睛却清明了,炯炯有神。天上的云自来自去,一片极薄的云,像是被快晒化了似的,淡一角,浓一角,不均匀地挂在高处,这些云正在融化,它们没有落下阴影来,还没来得及退出舞台,就分成了两块,一片似透明的随风招展的旗子,一块像揉成一团的纸,纸从下方划落,旗帜从眼中挥过去。又一朵具有圆弧顶部的云朵,它的顶部则是并列着突起的小云塔,形状像远处的城堡,停滞在维克多眼前,岿然不动。他坐起来,几只云雀掠过,留下宛啭快活的回声。

    维克多回去的路上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村民们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拿眼神一直瞟他,他走到那里,前面的人就忙不迭地闪避,又出现在他身后,远远跟着,纷纷咬着耳朵,他们都朝向同一个方向,沿路吸收了许多村民进去,长衣的和短衣的,男的和女的,老的和小的,彼此间用不着交谈,因为他们都知道。他看到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是村里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为此还遭到了老牧师的教训。他刚想和他找个招呼,年轻的小伙子发现他的目光锁定了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待他招呼,一转身进了狭窄的小巷子,匆匆逃离了。裹着脏头巾的农夫,牧羊人和牧羊人的姐姐也在人群中,这次没带着空袋子,跟在他身后一齐向教堂走。教堂在村子旁边的空地上,衰败气息从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颓圯了的石柱,凸窗的残迹,这是一个年代久远鬼气森森的地方。教堂空地已经聚集了一大簇人,不但空地上都是人,周围的窗子中,屋顶上,小教堂的破碎的花岗石台阶上,都望着一层层黑鸦鸦的人群。

    老牧师站从前面的人群走出来,他瞪着的眼睛的视线,维克多就知道明明是冲他走来的。之前的雪白的头发,在太阳光下白白花花融为一体,透着冰蓝色的光,全不像活物。脸上瘦削不堪,两颊深陷,黄中带黑,嘴巴嗫做一团,皱纹向四处扩散,消尽了先前和蔼的神色,仿佛换了一个灵魂似的。他一手拄着一支比他更长的拐杖,无数深褐色的老年斑和拐杖融为一体。只有那眼珠间或一眨,两只浑浊的眼球像是放久了的剥开的臭鸡蛋,眼白含糊不清楚,甚至倒映不出万物的影子,像是冷血活物的眼睛,淡漠的不带有温度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回来了?”他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我正要告诉你一件事!”

    维克多就站住,诧异的站着。

    “就是”他走近两步,清了清了声音,极郑重似的一字一顿的说,“玛丽杀人了!”

第四十五节 面包师的葬礼XV

    在幽暗而狭小的房间里,农夫躺在地板上,张大了他大大的嘴巴,下巴颏裂开了,发不出任何声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身体大半都被烧焦了,头发只剩下一层粉末状的灰烬,衣服的残渣黏在尸体上,焦糊的尸体上结了霜。他挺得笔直,赤着脚板,脚趾头奇怪地张开着,鼻子是一半焦黑,眼睛爆开了一只,眼睑靠鼻侧的之间的一道很深的泪纹,还能看得清楚。他的右臂尤其严重,炭化的小臂外侧切开一道浅浅伤口。维克多仿佛看到法术白赤红和冰蓝的光芒交错闪过,长剑划开伤口,农夫瞬间僵直,翻开的血肉瞬间变得焦黑凝固,焦糊地表面又马上覆盖一层冰霜。死者僵住身体,动弹不得,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死前受到巨大的痛苦。他扭头向床铺上看,果然那柄半手剑已不在原处,不知被弄到那里去了。

    “这是一场悲剧。”老牧师在他后面叹息。

    “玛丽关在什么地方?”他问。

    “她被路过的雅各伯少爷带回了城堡,和那柄剑一起。”老牧师回忆道,“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么凶险,我们只听见曼森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声,紧接着她就拖着那柄长剑从屋子跑出来。她挥舞长剑,企图逃跑,要不是雅各伯少爷身手了得,打掉了她的长剑,我们不知要死多少人。饶是如此,雅各伯少爷也被那柄剑所带有的诅咒给定住了,他全身麻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我的法器都不敌那可怕的力量。但是多谢万能地地母,她赐下的神力驱退了邪恶的力量,雅各伯少爷抵抗住了那股力量,恢复过来。他知道事关重大,就带着昏迷的玛丽和受诅咒的长剑回到城堡向领主汇报去了。”

    维克多看着凌乱的屋子,嘴角翘起,讥笑的说道,“哦,他在这屋子里做什么?虽然我是个一无所有的旅行者,但这间屋子是你暂借给我居住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进这间房间。”

    “我十分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敢用我的人品做保证,曼森是一个老实人,从小没有过坏念头。至于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房内,抱歉,现在我给不了答案,我相信领主大人会给你满意的答复的,你只需耐心的等待即可。”

    “玛丽会怎么样?我的剑会怎么处理?”他问。

    “我不知道,”老牧师摇摇头,“雅各伯少爷吩咐我不要让你离开,他说在事情没有完结之前,请你暂时待在这里。放心,年轻人,我不会因此鄙视你的。但你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莽撞,如果你被一时都激动冲昏了头脑,不但救不了人,连你都会身陷囹圄。”

    “所以你召集了村民在外面?”维克多冷笑。

    “这是必要的,你要理解。”老牧师转身离开房间,“这几天你就乖乖待在房内,等候领主大人的处理。不要随便外出,母亲失去了一个孩子,哥哥失去一个兄弟,村民们失去一个好后生,他们在哭泣,他们的怒火在燃烧,你懂吗?尽量克制自己,这几天的悲剧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看到发生类似的事了。”

    城堡内,穿过连续的拱门和回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房间,厚重的大门紧闭,房内装饰的富丽堂皇,墙面上挂着大幅油画和挂毯,周围许多精美家具,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雕塑。由于开的窗极狭长,尽管在白天,房间仍旧显得暗淡阴冷,熊熊的炉火驱走室内的潮气。贝格宁男爵从宽大的垫靠椅上站起来,双手捧着一把剑,漂亮的护手、匀称的剑柄以及长长的剑刃构成一个精致的十字架。剑身不知用那种金属打造的,隐隐透着青凛的冷光。在剑柄末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辉晕石,护手部位则镶嵌着三颗盾石。剑身锋利无比,剑尖寒光闪烁,神奇地能量从锋刃中丝丝流出,环绕剑体,不断变幻成白色电蛇、暗红火焰和淡蓝寒花的形态。他竖起剑,脸上陡然间罩上了一层青色薄雾,剑气扑面,他不得微闭双眼,刃上寒光流动,变幻不定,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身,忍不住连连赞叹道:“好!真好!”

    他回手一挥,察的一声响,将垫靠椅平平整整的切去了一截,平滑的切面火焰窜起,焦枯的表面又迅速生出一层淡蓝冰霜,椅子再也不能支撑,哗啦碎裂了一地。他继续说道:“我见过许许多多魔法物品,大多数只附着一种法术,但是,从来没有一件,像这把剑这样锋利,附带的力量这样强。就是单凭任何一道法术的强度,这把剑都足以跻身最上等行列,何况一下子是三道。据我所知道的,我们伯爵家族代代世袭相传的奇迹之珠,也不过是两道法术,能量相重复,而且不是直接用来攻击的法术。像这样三道法术,并且冰与火属性相冲突的,叠加在同一件物品上,着实惊人。可能国内都无能与匹敌的宝物,进献给任何一国的国王陛下,公爵以下,任给任予。”

    “这是冥冥中神的旨意,他借助我的手把剑交给你。”

    “你真的长大的,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待。”男爵赞赏地看了眼儿子,“这把剑即留,它是博尔济吉特家族兴旺的契机,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更富饶的内陆,获得更大的爵位,一切从这把剑开始。但我们不能莽撞,一切要谨慎,注意莱顿那头老狐狸,他嗅觉非常灵敏,稍不注意就会给他嗅到味儿。到时候我们不但保不住这把剑,还会陷入被动,他是个讨厌的人,我打一开始就讨厌他。我有件秘密人物交给你办,外人我不放心,特洛耶那里你就别回去了,我会给你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带着我的口信和几个忠心的随从,带着钱物到王都,去结好权臣贵族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他们记住我们家族的名字。”

    “父亲,”雅各伯有些迟疑,“我毕竟是特洛耶子爵的扈从,他对我非常好,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哼,你跟着他,顶多分两三个偏僻的山村供你采邑,你一辈子只能和泥巴和农夫打交道,怎么比的上唾手可得的伯爵或侯爵。”

    雅各伯狂喜,又不安,“真是这样吗?父亲!可是贝尔纳哥哥……”

    “我会劝服贝尔纳的,你就全力以赴去做。这即是对你的历练,也是你的机会,你在王都认识的所有达官贵人都将会变为你以后在那里立足的资源,我再重复一次,不能莽撞,一切要谨慎,我等着你成功的消息。”

    “那个旅行者,还有那些村民怎么办?还有那个小女孩,蒂娜特别喜欢她,能不能……”他忽然想起来。

    “你倒是提醒了我,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放任不管那些贱民肯定会把这事传出去的,传到别的领主耳朵就是大麻烦,尤其不能传到那只老狐狸的耳朵里。至于那个旅行者,我听法英哥提起过,据说很有钱,”男爵摸着下巴,沉吟着,“默克尔怀疑他可能是森林里强盗的同党,强盗贪婪且狡猾,有一个漏网之鱼是情理之中的,至于暗中收买村子里的农民,对,没有暗线,他们怎么敢轻易的侵犯我的领地,就是这样,这群刁民,总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收买,不能饶恕他们,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私通罪犯最后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猜玛丽是他挟持掩护自己身份的!”他赶紧说道。

    突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贝格宁男爵和雅各伯停止了对话,男爵端坐在桌子后面,他的儿子靠着窗户站着。一个仆人敲开了木门,恭恭敬敬地向他禀报,“男爵,刚才牧师来报,他说关押在他那里嫌疑犯跑了,希望你派遣人去缉拿。”

    “这个老不死的,这点事都办不好,养着他有什么用?!”贝格宁男爵生气的拍着桌子。

    “那些村民……”

    “那个人跑了,杀几个愚蠢的农夫有屁用,用最快速度把他找出来,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领地。”

    在房间的另一角落虚掩的小门外,一个婀娜的黑影悄悄带好门,在男爵和其他人尚未察觉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维克多站在一棵树下,深褐色的树干,弯曲的树干,上面还有许多的小疙瘩。树冠宛如一团乌云,叶子又尖又硬,根根像短针,一簇簇的成一团,浓得风都吹不进去,满树的针叶是墨绿色的,但走近一看,变得青绿青绿的了,而那针叶缝里,挂着几个结实的瘦小的松塔。它以倔强地孤独地站在半山坡,周围是密密的荒草,铺满原野,乱七八糟地拥塞着每一个角落,粗俗细长的叶子风中飕飕作响,一丛蒿草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伸着躯干,是野兔出没的场所。山坳里是连成一排片的树冠,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山底下大片的田野,小路像弯弯曲曲的绳子,行道树只栽在靠近村庄地方,更远处那绵延起伏的山丘之间,若隐若现的露出浓黑般的颜色,那是世人谈之色变的黑森林。

    老牧师从山脚下的白桦林出现,蹒跚着而来,风吹乱了他蓬松苍白的头发,他的呼吸听起来简直是咳嗽,“我们依约而来,你要信守承诺,不许出尔反尔。”他挂在拐杖上,喘息了好久,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维克多点点头,“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我许下的承诺一定兑现,你回到教堂,到教堂后面,有一棵黑松树,树下有一块白色的石头,报酬在石头下面一英寸左右厚的土中埋着的小布囊中,你用手一抓就能抓到,土很松软。”

    老牧师盯住他说话的每一个表情,确定说的不是虚妄之后,点了点头,吃力的转过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长长的鲜艳的丝带朝着白桦林挥动几下。然后扶着拐杖不再言语,维克多也看着白桦林深处,静静地等待。良久,在零碎的阳光的白桦林中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倩影,透过树林的光像洒在她身上的洁白的花瓣。她打着一把精致地小阳伞,头上戴的是一顶小礼帽,上面插了支长长的火红色羽毛,一头稠密的鬈发,前面罩着垂到眼睛的黑绒细网。她穿一件灰色细棉布衣裳,腰间系了一条蓝色丝巾,丝巾在腰部右侧扎成蝴蝶结的样子,裙裾翩翩,饰带飘飘。她那对长长的沉甸甸的耳坠子吊从鬈发中垂下来,在褐色眼睛近旁摆荡着,这对眼睛象秋天森林中深不见底的湖泊,两片褐色的叶子从无风的树枝坠入宁静的湖面。

    “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你,你过得还好吗?”她率先开口了。

    “蒂娜小姐,”维克多对她行礼,“这次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见你的。”他诚恳的说道。

    她显得很开心,“你终于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了。”

    “蒂娜,”他叫着她的昵称,“玛丽还好吗?男爵要怎么处理我?”

    克里斯蒂安娜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继续说,“我绝不相信你是强盗的同伙,可是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邓格拉斯和默克尔抓到几个流窜的强盗,他们的证言对你很不利。雅各伯说从你的房内发现了血衣和失窃的财物。而你又不给自己自辩的机会,关键时刻突然失踪了。父亲大人下令抓捕你,是他的职责,我干涉不了。对于我的无能为力,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那件古代物品不是我的,是玛丽的,我更关心玛丽状况。”

    “那是凶器!”克里斯蒂安娜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玛丽杀人了,许多人都目击了,这是铁案,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人和凶器都归当地领主处理,这是最公正最合理的处置了。”

    “真不愧是男爵的千金,”维克多赞叹道,“你没问曼森为什么到我的房间吗?”

    克里斯蒂安娜把头扭向一边,“我不知道。”

    “好吧,我明白了,克里斯蒂安娜小姐,”他不知不觉间改回了称呼,“我再也见不到玛丽了,对吗?”

    “那要看你自己。”

    “唔?”

    “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克里斯蒂安娜劝他,“只要你肯回去,只有回去,才能洗刷掉强加在你身上的罪名,你逃避,会让所有人更加笃信他们先前的判断。难打你不想和玛丽团聚,不想想她正在为你伤心的哭泣吗?不要执迷不悟了,在泥潭中只会愈陷愈深。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都背负着罪名,行走在黑暗中,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回头吧,只要你回头,我们还是朋友。”

第四十六节 面包师的葬礼XVI

    在幽深暗黑的房间里不时的传出老鼠饥饿难耐的叫声,叽叽,叽叽,原本胆怯懦弱的老鼠,此刻是这么肆意妄为,令年幼的她无法克拒心中的恐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屋顶上栖息着一只同样饥饿的蝙蝠,不知道是怎样闯进来的,在浓密的黑暗中不停扇动着翅膀,搅动地沉闷气流和尖锐的爆音更在这屋子增添一分诡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冒出数不清地念头,不由得更加恐惧,便抱着膝盖坐在床沿,继续瑟瑟发抖。在这种空阔阴暗的氛围中,你觉得渺小,也觉得森严,令人有惝恍迷离之感。这是个长方的房间,九英尺长,七英尺宽,没开一扇窗户,房间里摆着些已经干裂的木板,上面几捆厚厚地已经半腐烂的枯草,数以百计地臭虫潜伏着,严阵以待,永远嗜血如命。石壁上有无数裂缝,上面很粗糙地刻了一些图形,用手摸着古怪,粗糙,黑漆漆地永远看不清楚,不由要觉得毛骨悚然。门正对着床铺,门上有一个洞眼,看上去象独眼妖魔,脖子上挂着染黑的地母像,外边插着火把是它的精光,不记得熄灭多久了,下边落满灰尘。到处都是灰尘、蛛网、臭虫和跳蚤,屋子左角落,有一块颜色发黑地地板,上面放着一个臭烘烘的木桶。

    漆黑的环境里,隔着门洞眼,忽然射进一片欲散的橙黄,粗糙地粒子稀疏地匀在门板几英寸前的黑暗中,涂着厚厚油腻的地母在明暗不定地幽芒中,下垂着眼睑,刀锋般的鼻梁,隐藏在阴影中偷笑着地嘴,拉得极长的影子如根与幽冥纠缠在一起,森森惨惨,不复平日里仿佛随时溢出地磅礴而伟大地母爱。门外锁链哗啦啦响动,在寂静的黑暗中分外刺耳。玛丽慢慢挪到床铺的最角落,不安而又抑制不住地望着木门,那片薄薄的萤光有着难以言说的诱惑力。木门慢慢推开,一灯如豆,突兀跳了出来,玛丽被刺得差点眼泪就流出来,温暖柔和的灯光背后,横亘着巨大的黑影,厚重的基础,光明铩羽而归,陈旧的传统,展现出阴暗的身影。

    “玛丽,”那人亲热地呼唤着,声音温润动听,是个年轻的女性。

    玛丽惘然地睁大眼睛,一时还没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她飞快的来到小女孩跟前,一把抱住了她,“他们没欺负你吧?你怎么会这样,急死我了!”说完,她嘤嘤的哭泣起来,玛丽闻到熟悉的体香,懵懂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认出她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男爵的女儿。

    “蒂娜姐姐,我没事,你见到维克多先生了吗?我被关在这里,他知道不知道?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我很好,叫他不要着急,在外边等着我,我出来后我们就一起走。”

    “傻孩子,自己都在受苦了,还关心别人。”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又怜有爱的责备了她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玛丽小声嗫嚅着。

    “到底放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杀得死一个大人?你不要害怕,不要隐瞒,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别漏掉一丝一毫,我替你做主!”

    “事情是这样地,”蒂娜姐姐的话给了她偌大的安慰,她仔细回忆着事情始末,“平时的教堂没有人,只有牧师爷爷和帮忙的人,牧师爷爷摸样怪,长的凶,我害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帮忙的总是在忙,忙完就匆匆的走了,也不搭理我。那天维克多先生出去了,他说城堡里的人找他,就留我一个人在教堂里。我在房间闷,就和克拉恩一起出去玩。”

    “克拉恩是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奇怪的问道。

    “克拉恩就是那只红眼睛的乌鸦,我喂他时候你还在一边看过。”

    果然还是小孩子!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笑笑,心下颇也算苦极反乐了。

    “我们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找野果吃,克拉恩忽然和我说,他看见一只母乌鸦,十分漂亮,他就去追那只母乌鸦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哪里,我采集了一兜,就要回去,忽然听见草垛后面有人说话,我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他们在讨论维克多先生,我就蹑手蹑脚到了他们背面。他们中一个说,‘我都观察好了,他每天都带着小孩去河边散步,牧师老爷在房中休息,做饭的乍德在家里,要一个小时后才来给他们做饭,这个时间只要我们小心,不会惊动任何人。’另一个还是很不安,他说:‘你确定吗?万一他们提前回来怎么办?再万一他们是穷光蛋,我们白忙一场,却担了罪孽,死后下火狱,不就亏死了。’那个说:‘你知道个屁,那人绝对有钱,他看寡妇朱丽可怜,就给了两枚鹰币,你说随随便便就能扔两枚鹰币的人是穷光蛋,全世界就没有富人了。’另一个男人奇怪的说道:‘不是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筹集的吗?牧师老爷最近天天说。’那个男人神神秘秘的说:‘钱是那个男人给的,本来他想直接给朱丽,但是牧师老爷不同意,他就转交给了他们。其实直接给朱丽倒好了,鹰币到他们手里转了一圈,她就没多少了。这是乍德和我说的,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去,不然没好果子吃。’另一个男人连连答应:‘晓得了,晓得了!’那个男人又说:‘我们快开始吧,我放风,你去干。’另一个为难的说:‘我,我害怕,不敢去!’另一个男人推搡了几次,最后怒了,‘瞧你那熊样,等着我,别跑了。’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他们打算偷东西,可是维克多先生还没有回来,克拉恩追母乌鸦去了,我们地行李在屋子里,我不能让他们拿走,于是我就不要野果子了,蹑手蹑脚离开草垛,跑回教堂,想把行礼换一个地方。”

    “你说得都是真的吗?”克里斯蒂安娜小姐很严肃地问道。

    “真的,没一句假话,蒂娜姐姐。”

    “你为什么不找牧师?”

    “我怕牧师爷爷,而且我怕牧师爷爷打不过他们俩。”

    她沉思了片刻说,“接着说。”

    “我跑回房间,刚爬上床收拾东西,那个男人就闯进来了,我吓傻了,他看到我一愣,显然没想到我在屋里。不过他只是一愣,立马就扑上来,把我按在了床上,他的两手掐着我地脖子,我喊不出来,也喘不动气,我掐他,抓他,他都不放手,反而更加使劲的掐我。我喘不了气,难受地厉害,感觉快要死了,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知不道了,不知怎么地,就抓住了那把剑,我拖不动,就拿着剑柄砸他的手臂,没想到他大喊了一声,立马跳起来,像是遭受到难以想象的痛苦。身体僵直,汗珠滚滚,但是一句话说不出来,面容可怖地扭曲起来。小臂瞬间变得焦黑凝固,只见头发和衣服火焰一闪,他的身体就变得焦糊,眼睛嘭地一声带着汁水蹦出去了,又一层冰霜又马上笼罩了他乌黑的身体。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来不及反应,他才直挺挺倒到地上,右手都摔碎了。我吓坏了,都顾不得了,只想就跑出去,可是被村民拦住了。”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摇摇头,努力把脑子里的景象甩得干净,她身后维克多站在一棵弯曲的树旁,一手扶着深褐色的树干,头顶上的树冠宛如乌云,好像即将随风而去。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野草,粗俗细长的叶子风中飕飕作响,乱七八糟地拥塞着走道,她慢慢地往下走,小心翼翼地不使自己绊倒,每一步都走的给外小心,就像她穿过弧形的拱门,走在满是壁画的回廊中,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房间和一扇虚掩的木门。她从这一片茂密丛杂草间穿过,蒿草长没她的腰,草刷拉刷拉地拉住她的裙摆,沾上了杜鹃涎,手染上了茜草的颜色。昏黄房间内,父与子正在对话,公爵以下,任给任予!她将是伯爵的女儿或者侯爵的女儿,不再是乡下男爵的女儿,将更加高贵,更加荣耀,不用再与那苍老的多病的好色伯爵虚以为蛇,只要过去了,就可以救助更多的人,房间地墙面上挂着大幅油画,另一面强上是挂毯,精美的家具上摆满雕塑。屋子的窗开的极狭小,炉火烧的很旺,正待驱散阴暗与寒气。她禁不住打个寒蝉,风刮得山坡上青草发出一片响声,山下一排大树摇摇晃晃,树冠在山坳里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这时候旋风盘旋着,从地面尘土里卷走枯草和羽毛,升上了天空,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渐惭接近天边的云彩了。更远处若隐若现绵延起伏的黑森林,她童年的噩梦和成长后的向往,关于黑森林,一直都是一种向往。向往那里的自由,向往那里遥远的静谧,向往那些非人力的神迹,向往爬满葛藤的残垣断壁上镌刻的史诗。生于此,是命中注定,放的下,就有新的开始。

    维克多和老牧师目送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中,风掀起层层波浪,荨麻摇动,叶子翻个,花朵给吹零落了。风愈来愈猛烈,摇撼着树枝,密密丛丛的深绿色叶子,在太阳下闪着夺目的光彩。维克多的手离开弯曲的小黑松树,山下的白桦林中簌簌地响着,一道颤动着的丫枝的墙,阳光透过绿色的阴影射进来,荆棘轻轻地拨开,寒光相映,渐渐显出一片肃杀的景色。

    “你不走吗?”他问。

    “我老了,上得来,下不去,只能等个人扶我走。”

    “是嘛。”

    “年轻人,别怨小姐,”老人说道,“她能见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了,当然,你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准备好,你不能逼迫她做她做不到的事,也不能期待她对抗自己的父亲,你要理解她的选择,并尊重她的选择。我至今记得我第一眼见你时的情景,你慈悲慷慨,但你的慈悲与慷慨用不到正道,引来了他人觑视;你勇敢无畏,但你的勇气用来对抗本应该能成为你的朋友的群体,引来了他们的厌恶。这是你取祸的根源,从没明白过这一层的你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你在黑森林里待的时间太久了,都忘记了人世间的秩序与规则,导致你处处出错,物有贵贱,人有高下,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知规矩,懂规矩,遵规矩,你才能融入他们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反之,就会被孤立,遭到排斥,会沦落到最下层,成为一个失败的人。”

    维克多淡淡的说道:“唔,想不到我做错了这么多,该向那个神忏悔?”

    “是需忏悔了,”老牧师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他的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你要向神剖开你的灵魂,放下心中的**与贪婪,才能得救。”

    “**与贪婪?”

    “你的**与贪婪蒙蔽了你的眼睛,玩图贪天之功,忘记了你应有的德行,德行是一个人享受多少福报的容器,德行不足以适应所承担的重任,遇到的祸患必定是严酷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所居的职位,遭受的灾殃必定是很大的。金钱、权力、名望都是自己的福报,都是压自己的物,您能承载的了吗?靠什么承载,靠符合万物规律的德行。福报到底是什么?福报是一种能量,你的口袋盛不了一百枚金币的能量,您只能受十枚的,你还非得去贪图万枚、亿枚金币,当得起的人有大德行,他要负更大的责任,那得有大德行、大胸襟的人才能承载得了这种福报、关系和待遇,才走得到那个位置,一个人自己的德性不够,到那个位置上,不仅自己不得好报,还会殃及家人,这叫德不配财,不是你的东西,你强行占有,就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为什么你总是有理由解释一切事?”维克多问。

    “我在真理之旁,正义之侧!”

    “唔,饿死人的真理?强盗的正义?”

    “领主体内流着高贵的血统,所作所为,澄如明镜,你竟敢公然诋毁!”老牧师义正辞严。

    “人生来就高贵吗?他们强大,所以你选择站在他们一边,假如有一天,一个更强大的人出现,你站在那里?”山下的士兵走出了白桦林,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前进;山坡上的老牧师忽然惊讶地发觉风在向他们这里汇集,突然刮起一阵疾遽的旋风,脚底下的大地好象突然战栗起来,风托起维克多的身体,双脚渐渐离开地面,宽大的斗篷猎猎作响,整个人漂浮起来。他缓缓上升,黑发随风飘拂,脚底往下一片云雾弥漫,依稀可见云中几十个像骰子似的东西,那是山峰。他低头俯视,大地皴皱,草木融成一色,老牧师渺不可见,莽如草芥。

第四十七节 面包师的葬礼XVII

    城堡好像一个小孩子在一捧土堆上搭的积木,又似一颗小石子,压弯了原本直挺的小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城墙薄的如一层牛皮纸,曲曲折折的城堞上,上面的雉堞参差不齐,断断续续十分难看,几个卫兵悠闲地倚在城垛后面,晒着太阳。箭塔建在城角和城墙上,也只有突出壁外的那一点建筑,作为坚固的据点,它从平整的城墙中突出,让身在塔内的弓箭手可以沿着城墙面对的方向射击。而城角的箭培,则可让弓箭手扩大攻击的面向,向不同的角度作出攻击。最高的一座高塔,它看起来显然是一座烽火台,最上面堆积着干燥的木柴和狼粪,一个常年燃烧的火盆悬挂在头顶,下半部分给螺旋地常春藤覆盖着,一扇扇洞开的窗户藏在常春藤里内,在闪闪地阳光下,好象癫痫病人张大的嘴巴。抱着长矛的卫兵,上半身出现其中一个窗口中,站在塔内看风景,看风景人在墙上看他。内城的墙上没有城垛和警戒塔,无数紧紧挤在一起的房屋杂乱无章地塞在两面墙之间,他们都是领主恩准,特许生活在城堡的普通人,大多数领主的手下的家属,还有少量的商人。笔直的大道像一把尺子,将它们分成若干块,拨弄到一起,密麻麻蝼蚁般地居民在其中穿梭。城墙、内堡和居民区紧凑的组成一个整体,向阳的一处亮的发白,背影处暗的发黑,在苍翠的映衬下,显得轮廓分明。

    “啊,好困。”卫兵懒洋洋打着哈欠,他是领主豢养的私兵,据说曾经上过战场,可谓是经验丰富。他靠在城墙根上,不像别的新兵不住地看向要塞下方,“他妈的,有什么好看的,拿根木棍就当自己是英雄了。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们还都撒尿捏泥巴玩。看吧,看吧,有你们看厌的时候。”他不屑的看了那几个同袍一眼,拢了拢手,打算继续眯一会。

    “埃尔皮斯和米雷斯都出去一个上午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们三个都出生在普尔塔,参加了领主大人的卫队就没有分开过,弗里尼亚队长带着他俩出去抓屏逃犯偏偏没带上我,我好担心他们呀。”新兵探出半截身子,趴在垛口,不住向外张望,嘴巴也没闲着,罗哩罗嗦地说着,完全不在意老兵刻意冷淡的态度,“快看那里,好高一只鸟!”新兵总是一惊一乍。

    “他娘的,少说句话还能噎死你!”卫兵忍受不住,破口大骂,强行忍住一脚把他踢下城头的冲动。

    “啊,好奇怪。”

    “你眼就是俩窟窿,看一坨屎都稀罕,刚才麻雀乌鸦的都吓走了,除了鹞子天上还能是什么。”卫兵摇摇头,这个时节天高气爽,时常有鹰隼在城堡上空盘旋,也不是知道他是什么眼神,竟然派他到城头当哨兵,这不是耽误事嘛。

    “不,不是,不是鹞子,是一个人,天上有个人在飞。”新兵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

    “神经病!”卫兵一哂,不以为然的摇晃头,忍不住站起来,只见天空之上,一个模糊地黑点,在惨白的太阳光里,不是展开双翼的变异的五角星的形状,就是一拇指长,像只倒竖着地眼睛,黑雾似轮廓在眩目的强光从内部翻腾不息,无数赤红的光点浮现出来,明灭浮游着,始终环绕在黑影周围,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天空中的几朵浮云撕成条状,黑影逐渐放大,渐渐变成一个人的模样,定定悬浮在空中,倦怠卫兵脸色顿时变了,“该死的,是巫师!”

    一团红光陡然闪过,使得下边的人完全睁不开眼睛,他只感到双腿发软,头发纷纷翘起,从发尖向发根卷曲,鼻子里是焦糊的味道,脸上感受到灼热的痛觉。一枚巨大的火球,苍白地焰心暴露在最前面,淡黄色内焰像一头浓密的女子的长发,赤红色的外焰翻滚在最后面,稀薄地像脱落的发网,拖着浓烟的尾巴,灰白与浓黑的鬓毛纠缠在一起,伸出血红地舌头,划过高空,向城头坠落。轰的一声巨响声,火球准确击中摆放在城墙上的床弩,以爆炸点为中心,一圈高近两米的火焰向四周溅开,刹那间席卷开来,将城墙上的卫兵瞬间吞没,来不及逃窜,化成一只只人形蜡炬,扑倒在烧裂的石板上,十五人的小队成为了烈焰的灰烬。

    附近地卫兵胆气皆丧,丢掉武器,连滚带爬地跑下城墙,一边跑一用变了调的喉咙发出凄厉地惨叫声,“敌袭!”

    城堡内部,贝格宁男爵正在房间内轻轻擦拭珍贵的半手剑,犹如在抚摸情人娇嫩充满弹性的身躯,手帕一寸一寸滑过剑身,神奇地能量从锋刃中丝丝流出,环绕剑体。映照出他花白头发,宽阔的前额,褐色的眼睛,略显的大的鹰钩鼻子,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嘴,以及点上去的绿豆做的黑痣。嘭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突的一跳,他的手重重滑过剑身,手帕霎时裁成两截。男爵被突然的变故搞的十分恼火,他摇动铜铃,仆人马上走进了屋子。

    “发生了什么事?”男爵问道。

    “不知道,”男仆恭谨弯腰请罪,“不过是从城头传来的,我马上安排人查明。”仆人从来就如此地干练。

    贝格宁男爵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不再理会男仆,男仆又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后,才倒退着,无声的退出房间。男爵捧着半手剑,走来走去,最后把剑放到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里。抱起木匣换了一个位置,退开两步,却觉得不十分踏实,又抱起木匣,在屋子里踱步,一时犹豫不决。嘭地一声,沉重的木门又被激烈地推开,哗啦拥进一群人来,男爵心一哆嗦,抱着木匣往后一跳,定睛一看,最前面是一个精致的人儿,轮廓鲜明,阴柔性感,身材略微有些单薄,那是最近最宠爱他的儿子雅各伯;他身后那人一头棕红色头发,金黄色胡子遮住他大半部分的脸,他是他的新近看好的年轻人邓格拉斯。贝格宁男爵放下心来,马上就忍不住恼火,他一屁股重重坐在垫靠椅上,十分不悦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雅各伯脸色苍白,神情竟是十分地恐怖,“火……火……外面好多火,一直在燃烧。”他语无伦次。

    贝格宁男爵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怀疑,先前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或许有更适合的人选。不过,他听到后半部分心却放下了,“城里发生了火灾吗?烧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烧到富人区?”他照例的问着。

    “不是火灾,”雅各伯直摇头,“是那人……”

    “人为纵火?”

    “不是!”

    “不是纵火,就是走水了?”

    “不是,是巫师,那个罪犯是名邪恶的巫师!他来报复了。”把雅各伯憋坏了,他终于磕磕绊绊吐出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贝格宁男爵腾地站直身子,满脸地不可思议。他预料到了许多种可能,就唯独没有料想到巫师公然进攻他的领地。他不住的搓着手,在桌子前面来回踱步,外面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震得房间灰尘簌簌掉落,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哭泣声隐隐约约传到屋里。“走,出去看看!”他抓起平时佩戴的长剑,做出了决定,他走到雅各伯跟前,使了个眼色,雅各伯会意地点点头。他放心了,带领着手下出去了,雅各伯则故意落到了末尾。

    贝格宁男爵带着手下走出房间,城堡内已经一番地狱的景象。整个天空像是融化地铁水,空气中漂浮着一种灰蒙蒙的尘埃,半空的云死去一般停滞在上空,呈乌黑的颜色,一条一条横亘在血红色的天空中。城堡燃烧了大半,笼罩在红光之中,腥红地火苗翻卷,从底下冒出金黄色的火星。在火焰包裹之中上升,打著漩涡,时而又爆开形成更多的金色星星。它们穿过浓烟,变成漆黑的颗粒,继续飞升,被乌黑的云吸收。迷幻的光影把整个城堡照得通红,一切嘈杂的声响在大火中扭曲着,居民们哭天喊地,手里拿着容器,无奈火势十分凶猛,泼水成烟,火舌如同活物,肆无忌惮地挥舞着爪牙,疯狂吞噬沿途一切。火焰扶摇而起,仿若旋风,横冲直撞,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十几英尺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紧接着就燃烧起来,只听得屋内劈劈啪啪激烈地爆炸,火舌吐出几十英尺多远,舔舐着周围救火的居民,顷刻间吞噬了无数生灵。一片爆响,一片惨号,居民们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

    贝格宁男爵已经在集结士兵,骑士在扈从的协助下,披上盔甲,跨上战马,纷纷到广场空地集合,士兵佩戴着长剑,举着长矛,背着杏仁盾一列列地拍好队伍,闻讯赶来的农夫各自带着农具,也乱哄哄的在这里聚集。很快,男爵就有了一只两百多人的军队:十多名骑士,近百名私兵和差不多数量的仆役,以及更多没算在内的提着粪叉的农夫。

    贝格宁男爵驱马来到最前列,抽出长剑挥舞着,高声鼓舞道:“寇德和裳亚的信徒们,我的兄弟们!巫师来侵,以邪恶为媒,妄图独霸杉丘里恩为其巢穴。数百年以来,博尔济吉特家族不顾一切牺牲,开边拓土,凝聚族群,其目的不仅在保卫一领地之独立生存,实欲打破黑森林之侵略野心,维护文明、正义及人类福祉与世界和平,此博尔济吉特家族祖先屡经声明者也。博尔济吉特家族为酷爱和平之家族,过去四年余之神圣勘乱,原期迷途者于遭受实际之惩创后,终能反省。在此时期,各领民亦极端忍耐,冀其悔祸,俾全杉丘里恩之和平,得以维持。不料欲壑难填之强盗,执迷不悟,勾结巫师,且更悍然向我、诸领民开衅,扩大其罪恶行动,甘为破坏全人类和平与正义之戎首,逞其贪婪无厌之野心。举凡尊重信义之人,咸属忍无可忍。”

    他又纵马来到臭气熏天地农夫跟前,“我从你们眼里看到你们都恐惧得心惊胆战,你们出身卑贱,骨子里天生变得萎缩懦弱,舍弃领主,断绝友谊,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直到寿终正寝。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荣耀地一刻,巫师攻破我们的城堡,希望之光因此会被灭绝,我给你们一个这样的机会!今天我们誓死奋战!我以你们领主,一切的主宰者的名义,命令你们前进,做一个真正的勇士!先生们!”

    “副官,升旗!”贝格宁男爵大声喊道。贵族世家都是有纹章传承的!传说纹章在战场上诞生,骑士们穿戴着厚重的锁子甲风帽和头盔护鼻,两方的骑士使用的都是相似的武器,铠甲,盾牌。唯一的区别是双方盾牌的标志不同。实际情况可能更为复杂,因为领主喜欢招揽很多的外地甚至异国的佣军,所以自己部队的人都不一定说相同的语言、加上战争后期士兵身上头盔上布满鲜血,就使得区分敌我更加困难。据文献记载,当时领主必须打开自己的头盔,向自己的将士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使得他们养成了在盾牌的正面绘制上一些颜色和图案,作为在战场上互相辨认的符号。这些图案常常呈几何,动物或花草的图案,再配以多彩的颜色。越来越多的骑士开始使用这种表明身份的标识,一些简单,固定或重复性的规律便被逐渐发现,当更多的人使用这些规律时,这些简单的标识便成为了真正的纹章。

    骑士比武大会也始终是贵族纹章亮相的一个主要舞台。中大会通常持续三四天,甚至更久,最长者曾达一个多月。骑士间的马上比武,骑士们分两队进行对抗,也有骑士之间骑在马上的长枪较量。参加大会的骑士们在厚重的铠甲包裹之下,人们根本认不出他们,所以比武前双方骑士会展示本方的纹章、旗帜和饰章,以便让观众、贵妇人以及负责判断是否遵守骑士规则的传令官识别双方人物,并表彰战功。后来,这种辨别身份的纹章逐渐深入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妇女,教士,资产者,手工业者和职业团体都相继开始使用纹章。

    纹章的发展与繁荣促成了纹章学的形成,起初,纹章传令官是为君主或大贵族服务的官员,他们的工作是传递战争消息,宣告战争或宣告骑士的比武。后来他们逐渐专职负责后一领域,并在比武过程中以类似于游吟诗人的方式为观众描绘参与者的身份,纹章和其主要功绩。他们与牧师是少数有读写能力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包括大部分骑士与领主。他们作为当事人,担负着记录历史的重任。在一些大的家族中,甚至拥有私人的副官,专门撰写家族的编年史。

    马上威严的掌旗官闻令,熟练地升起绣着博尔济吉特家族徽章的燕尾旗,青色、白色、红色分别象征自由、平等、博爱之精神,配合色彩的形状,青天则象征光明磊落、崇高伟大的人格和志气;白日象征无私、平等、纯洁的心与理想,其十二道光芒代表黄道十二宫,又代表一年的十二个月,借意勉励子民不断奋斗进取、自强不息;芒锋寓意精锐,民主自由博爱的光华四射,又象征着骑士所传承的传统八德四美,旗底的红色则代表博尔济吉特家族先烈的热血及为家族,国家与荣誉牺牲奉献、勇敢奋斗的精神,同时红色亦代表博爱,寓意博爱精神充满大地的伟大理想。旗帜招展如画,骑士无所畏惧,城在烧,马在叫,领主在咆哮!

    “号手,吹乐!”贝格宁男爵声嘶力竭。

第四十八节 面包师的葬礼XVIII

    维克多冷冷俯视燃烧的城堡,下方烟雾弥漫,自被点燃后,城堡温度飙升,有毒气体喷涌而出,大量植物被烤焦,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石头炸裂了,家具化为灰烬,城堡仿佛长夜降临,随着浓烟的聚散忽隐忽现,大火亮起来的时候,一片一片贴地汩汩地往着四方流走的火蛇散发着半透明的橙红色热气,把居民互相隔绝,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也有了知觉,忽而迅捷地窜出一头,忽而又退回去,含有敌意地无言地不近不远的跟定幸存的居民。大火里的木材吱吱叫响,如蝙蝠和老鼠陷入险境发出地最后的求生意识,尖细的舌头舐一舐,一下子就消失了,建筑物的墙壁颤抖着,摇晃着,发出惊恐的低语声和簌簌声,宽宽窄窄的墙缝溢出了红光,从这缝里钻出无数弯弯曲曲的红彤彤蛔虫。一条条黄灿灿红艳艳的火舌快活地嬉戏,互相拥抱,有时又窜向空中,溅出火花,烧着的树叶飞腾起来,甚至地面也冒起了火焰。

    往昔的平静与悠闲在这一天,在这一场大火中化为飞灰,街道本来就已经很乱了,现在,更多的人再冲了出来,首尾一气,犹如一条炙烤的蚯蚓。男巫来袭的消息像是瘟疫在城堡内蔓延,千万年来大陆流传的那些堕入黑暗中人类被形容为邪恶的灭绝人性的披着人皮的野兽。流氓、强盗都比他们善良一百万倍,仿佛每个不幸的家庭的不幸都是由他们带来的,于是贵族老爷们数百年不变的统治下,满怀正义地竖起十字架,堆满干燥的木柴,焚烧着形迹可疑地邪恶的男女;乡民们用他们来吓唬不肯好好睡觉的孩子,孩子不敢合上眼睛,看着漆黑的屋子,每一丝响动都牵着他们心惊肉跳。今天,这个一直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故事里的邪恶的人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与传说中、故事里一样,张开了獠牙,要吃人了。

    一个脸色苍白地女人站在最边上,被混乱的人群一下挤进了洞开的房屋中,不由得吓得立即尖叫:“救命!”浩浩荡荡的人流却没有人反应,小孩握着大人的手,鼻子下挂着长长的鼻涕,女人依靠着自己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紧张,老人无助的向天举起双手,发出古怪而痛苦的呻吟,羸弱的似一根草,很快摔倒在人流中,再也没有站起来。人们面临着生离死别的厄运,任何秩序与规则都会失去它的意义,顺行的人流和你姓的快撞在一起,后面的人大声怒骂,积累的恐慌开始在人群之间放大开来,情绪变得激烈起来,开始了新的一冲撞,一些人硬扒着前面人的衣襟,还有的人用脚开始踹前面的腿窝,人与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开始交手,人们越发慌乱。被夺走财物的女人绝望的哭喊声和求助与各种叫嚷喧嚣此起彼伏,不满变成抱怨,抱怨变成咒骂,咒骂迅速变成了恐惧的嘶鸣,人群犹如炸群的绵羊,哭声,惨叫声响彻上空。更多人倒在了推推攘攘间,小孩的哭声方传出就戛然而止,一些人像没头的苍蝇在到处乱跑,企图捞笔横财,就蜕化成了赤红的眼睛,人性在恶的天平倾斜。许多家庭被冲散,推倒在地上的人几乎再也没有站起来机会,无数的脚践踏而过,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恐慌,前排的人被拥挤着向前,对面人流同样拥挤着,仿佛陷入了泥潭,已经不能动弹。偶尔人群一阵骚动,人们会短暂的挪动一下,当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挤的更紧了,仿佛胸腔被压扁,要挤出胸膛中残存的空气,他们渐渐不能呼吸,一开始还会惨叫哀嚎,到后来,只能恍惚的瞪着眼,虚弱的求救,还有的人放弃希望,就在流着泪和鼻涕等待末日的来临。

    忽然,低沉的铜号声震动空气,吹出不和谐的声音,气浪像波纹一般扩散,在耳朵中震荡着,发出一丝丝嗡嗡声,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维克多悬浮在半空,看到内堡放下吊桥,打开城门,一队队骑士披挂着链和铁板所组成的护甲骑,帽盔外型和农夫的小草帽类似,驾驭着战马鱼贯而出,他们身后一面面燕尾旗和火焰旗迎风招展,武装农夫在几个军官的呵斥下,分成三个营队,他们手持长剑站在农夫身后,待会他们要负责在站线后面驱动农夫发起攻击,万一有人惊慌失措的逃跑,他们就地杀死逃跑者,防止逃亡引起溃散,冲垮别的营队。

    贝格宁男爵的军队分成三个箭头,朝维克多包抄过来,士兵们携带着一种形状呈凸突,上面变尖的盾牌。这种盾可以放在城墙上当临时雉堞用,弓弩手在攻击地时候,往往一手举着盾牌,一个小队接着一个小队短距离前移,前进一段距离,盾牌在地上架起,然后俯身用双脚踩住弓,同时用两臂的全部力量绞动弓弦,完毕后站起身来射击,每一块盾牌就是一个个人掩体,排成一列就如一条活动的坚固城墙。

    十字弓上面有个挂钩,可以挂在腰间,便于携带。弓的前部有一横贯的容弓孔,以便固定弓臂,使它不会左右移动。弓的中央,有一半圆形的槽,长度与一枝箭相当,箭搁于槽中,依靠弓弦释放的能将箭推送出去。弓的扳机结构主要由一个圆柱形的滚转弦枕、一个弯曲舵柄和一个舵柄相连的弹簧组成,扣压舵柄,其前端的尖喙便脱离弦枕卡口,弦枕滚转,遂将弓弦释放出去。十字弓的箭和普通弓的箭相去甚远,箭设计的短且粗,并只有两片尾羽,威力却是十分巨大。不过十字弓扣发时需要用较大的力气,容易引起十字弓臂的晃动,从而影响射击的准确性。

    它使用简单,成本低廉,杀伤力却异常骇人,它比弓箭的穿透力更大,骑士的锁子甲几乎完全失效,在有效的距离内可以射穿战马的身体,甚至墙壁等掩体。不需要什麽训练,随便一个躲在灌木从或是其它掩体后面的农夫就可以发动偷袭,结果一个骑士。这对从七岁就开始受训,扈从做起,经过近十四年磨练才能获得封衔的,重视生命的骑士与贵族的战争来说是很不合适的,触动了他们的等级观念。一个著名的大骑士在讨论十字弓的集会上说道:“最低贱卑怯的手可以夺走最英勇高贵的生命。”他甚至宣布它为受诅咒之物,强烈要求禁止使用那些致命的、被神祗所憎恶的射击之术,违者将处于被诅咒之刑。然而,它的流行不可阻挡,不仅用来对付异教徒、魔鬼和传说中的恶龙,在内部的战争中也越来越多地使用它。当然,领主们很快也发现了这种武器在狩猎中的妙用,经常用它打猎。

    道路践踏起烟尘,黑色的沙笔直地冲着,旁边两道在另外两条街前进,就像一柄三叉戟投掷而出。马背上的老兵吹起前进的号角,鼓手们开始敲打战鼓,他们的发起了冲锋,他们一往无前,他们势不可挡,他们撞上了堵塞的人流。越来越多的居民发现了行进的军队,零星的欢呼犹如一丝风息,引发出尖啸的海潮,居民纷纷倒转方向,像一片翻滚的麦浪,中间的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得贪婪呼吸着略带着焦糊的空气,仿佛在沙漠饥渴的奄奄一息的人畅饮甘甜的清水,更多的人纷纷转过身,还在往前挤。许多骑着战马的军官在之间来回奔驰,大声的发出命令,他们企图阻止居民接近队伍,并试图喝散他们。

    处在第一排的市民内心还存留着对骑士老爷的敬畏,但无数的市民农夫和小商贩已经在后面推搡着他们,他们不知道发什么变故,只看见人们的后脑和伸长的脖子。无数的市民欢呼,后面的就跟着欢呼和尖叫,好似一只无形的手依次拨过竖琴的弦。骑士跳下马背,拔出长剑,他的扈从在他身前架起盾牌,“市民们!”他卯足劲大喊,比从娘胎出来的那一刻还要嘹亮有生气。他准备接管市民,恢复秩序。但是人群已经排山倒海涌过来,石头在地面跳跃,他的话谁都听不见。士兵们发现人群前进,就停下来,架起盾牌,后面的武装农夫却在后面一阵阵叫骂推搡,嫌他们挡路,很快被勇猛好斗的农夫把阵线挤得七扭八歪,士兵们被迫举着盾继续前进。双方快速的在逼近,他们之间道路越来越短,一阵猛烈的碰撞,发出一种装满沙子的布袋掼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地哼声,惨叫声传遍整个街道。

    举着大盾的士兵当手忙脚乱地挡在最前排,竭力拦住市民,劝他们回家。人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将手中的食物、瓦片甚至帽子丢向士兵。贝格宁男爵勒住战马,极为恼火地看着天空,他命令骑兵下马,原地待命,前面的士兵放平长矛,长矛被架在盾牌之上,长矛的末端抵在脚下的凹槽中。很快,一对精装的士兵从军阵内窜出,用鞭子、木棒狠狠殴打市民,咆哮、呐喊、女人的聒噪的哭声、孩子的嘶喊,前去不能,后去不得,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人潮开始溃散了,人们感到了刻骨铭心的恐惧,不少人惊恐地回头,径直冲进旁边的陌生人的家中,身后的惨叫呻吟此起彼伏,不只是何等悲惨地一种光景。后面的落后的人,不论男女老幼,被摁在地上,打的鲜血淋漓,一个商人摘下帽子,高举着,白色的大羽毛轻盈又美丽,跪在地上,高声地乞求宽恕。更多的人开始学着他模样,或跪或蹲,抱着头缩成一团。可是被热血冲昏了头的士兵根本不管这一切,他们按着就是一顿毒打。很快,大街上的人群被驱散了,留下横七竖八的路倒,有的早就没了声息,有的发着微弱的呻吟,有的疯疯癫癫,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满地狼藉,白花花的肠子和一滩滩血迹与屎尿混在一起,蒸腾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在士兵们清理地上乱民的时候,两枚火球飞速袭来击中了男爵的密集的队列,三四个士兵被直接击中,瞬间化为乌有,更多的士兵被掀翻,火花、木屑和贴片四处飞溅,几个近处的士兵被打成了马蜂窝,又被紧随其后的冲击波撕扯成万千碎片,犹如一个个丑陋廉价的布娃娃,漫天的血雨哗啦啦地浇下来,猩红的血和破絮状地碎肉打在活着的士兵木鸡般的脸上。爆炸后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巨大的音爆震聋了无数人的耳朵,蓬地散开的黑色烟柱子,直径有十几英尺来宽的、已经被炸得坑洼不平的沙土地上,血液被蒸干,夯土沙化,几点有如蠕形地节肢动物地灰白色灰烬被风一吹,卷入滴溜溜旋转的沙子,形成一个个微小地漩涡,倏地扬散开,化作大风飞走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出现了可怕的骚动,它最先出现在农夫之间,伤者的哭声和嚎叫让农夫们瑟瑟样颤抖,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农夫们更加糟糕的了,他们丢弃了手中的武器,甚至是自己的粪叉,因为恐惧流出了鼻涕眼泪,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他们满地乱窜,叫喊着,奔跑着,自己互相碰撞,有些吓昏了的农夫跑进旁边的屋子,又从屋子里跑出来,又跑进屋子,又跑出来,突然站直了身体,愣头愣脑的立着。马儿也惊跳起来,践踏在受伤的人身上,地下到处是呻吟声,这些人惊惶,那些人吓昏了,兵土和军官互相找寻,负责监督的军官拔出长剑,农夫们簇拥在一起,手脚冰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许多人在哭泣。不知从谁开始,有无商量,就像约好的,他们开始逃跑,督战官刺死了跑在中间的一个,周围的一哄而散。督战官又用长剑指着另一个农夫的喉咙,农夫直接尿了裤子,他命令他回到队列,农夫流着眼泪,不住发抖,他又重复了一次,然后割开了农夫的喉咙。督战官接连杀死了七八名农夫,但是更多的农夫从他身边跑过,个人的逃亡就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溃散已经不可避免了。

第四十九节 面包师的葬礼XIX

    “散开!所有人散开,不要聚集在一起!弩弓手射击!”贝格宁男爵指挥着军队,“将他射下来!”部下士气低迷,农夫的溃散显然影响到了他们,男爵担心,再来几次攻击,队伍就彻底散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弩弓手跑到队伍前面,对着悬浮在城堡上空的的男巫射出一阵箭雨,虽然十字弓操作简易,威力巨大,但它的射程确实太短,甚至不及弓箭的,弩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射到对面的街道,少有的几支欺近巫师的靴子,却因为力道不足,扎不进去。箭羽朝下,箭簇上翘,狂风中犹如一片长长的翎毛飘飘荡荡不知跌落到那里去了。举盾的士兵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死死擎住盾牌,恨不得整个身体都缩在盾牌后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一些许地安慰。

    “大人,射不到!”弩弓手顾不得绞弦,慌慌张张跑他的马前嚷嚷。

    “笨蛋,都站屋顶上去!我看到了,箭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下落,你们站到屋顶上一定能射到他的。”

    “可是……”

    “没有可是!”贝格宁男爵劈头给了他一鞭子,“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的上去,一个是就是抗命,接受军法的制裁。相信我,绝对在你们被男巫杀死前杀死你们,而且祸及你们的家人。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你现在就回答我,选择是还是不是?!”

    “拼了!兄弟们为了家人拼了!”首领一咬牙,选择逃跑可以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巫师虽然邪恶又强大,被杀死的人很可能进不了神国。但巫师像一阵风,吹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回头;领主却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曾离开。或许现在的领主即将被天上的巫师杀死,但他有儿子和女儿,还有数不清的亲戚,每一个都贪婪的盯着男爵的宝座。他们或许会为男爵的死而高兴,但却不可能原谅他们的逃跑与背叛。到那时,神国是否如描绘的那样不可知,但他们活着就会同家人经历比地狱还要残酷的折磨。弩弓手纷纷散开,三两个一组,占据了周围的地势,顺着梯子攀爬上屋顶,绞弦上箭,乱箭攒射。因为不是对付大队人马,所以他们不需要等待指挥,可以自由地射击,只要能把人射下来就好。

    巫师操控着气流,将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弩箭吹地七零八落,士兵们听不到男巫冗长的吟唱,不过操纵能量的咒语,在灵魂深处升腾而起地嗡嗡地震荡不住回响,都禁不住发出阵阵悸动,浑身跟着颤悚着。

    一大团火球从天而降,落在房顶,瞬间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弩弓手化为灰烬。熊熊大火继续在屋上燃烧,仿佛发了疯似,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像破碎的红布条在空中抖动着。新蹿起的火苗,四下蔓延,越烧越旺,附近的弩弓手与士兵逃离烈火,整个干燥的基本木质房屋,很快缠满了红色和黄色色的火焰,在将欲倾颓房屋之中,粗糙的缸瓦冒着烟,突突地响着,嘭地破裂。像蛀虫似的沙沙进食声,侵蚀着房屋墙壁,火头越来越高,房子只剩下几根粗大的柱子勉力支撑着,不时有木块火瓦砾剥落,烈焰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冲天而起,在空中变成一缕缕浓烟,颤巍巍摇晃的屋子不堪重负,轰隆倒塌,大火颤动几下,将房租巨大的身躯吞噬下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火球接二连三地落下,熊熊燃烧的火柱,灰色的牲畜抱着头到处乱窜,散开去,在还没被大火波及的空地附近喧闹着,一小群或一大群地,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做太久的停留。慌乱的人从熏黑的白桦树和烧焦的树墩子后面,到高低起伏的墙壁和斜坡后面,连续不断的替换着躲藏的地点,冒着地上蔓延的大和不住落下的火球跑来跑去,仿佛每一个地方都不安全。

    大地震动着,黑红地烟火越来越紧地扫荡,火球的斜着飞下来,拖着鞭子一样直的黑烟,刺耳尖叫着坠入越来越密地逃窜的人的身上,倒在地面上的活着的人不住翻滚着,试图熄灭身上燃烧的烈火,着火的人抱住尚未着火的人,一起发出凄厉地尖叫声,一齐倒在地上停止了挣扎。

    在士兵们的头顶上的狭小空间里,许许多多崩裂地大小不一的铁块和木石块,兜头盖脸纷纷砸下,像冰雹毫不留情地砸烂成片娇嫩地庄稼。天上的云和地下出来的烟,混在一块,所有人眼中所有的物体表面都变得黯淡,在笼罩地稀薄的灰暗雾气中,缥缥渺渺,若有若无地扭曲着。火球仍从头顶上方意想不到的位置投射下来,一阵橙红色的光从中爆出,往四面八方冲击扩散开去。所有人脚下轻飘飘的,耳朵麻酥酥的,整个人脑袋仿佛中空地一般,里边充满各种杂音和颜色,好像身在幻想乡,而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在那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天空在摇晃,下沉,融解,空间跟羊膀胱里的水一样在抖动,在那被对折叠的空间里,尽是黑色和红色,别的什么也没有,新蹿起的火苗,是这世界唯一的植物,迎风摇曳,吸取着充足的养分,藤蔓营绕着狂风,根沿着地面蜿蜒游走,花粉很快在空间之中快活的飞舞,狭长的裂开的果实像是连接到地狱之下。

    “这样不是办法,得阻止他,不然我们都得死!”弩弓手的头领伏在一段半塌的土墙后面,帽子和两肩上积累了厚厚一层黑色落灰。他面前一个士兵连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又听见了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塌陷声和还离得很远的火球的爆炸声。他把烫手的十字弓木柄紧夹在肋部,夹得发痛,手巴掌全是汗,就像涂了一层蜗牛的粘液似的。他把脑袋伏在干燥的残垣子上,刺鼻的泥土味直往他的鼻子钻。他在灰蒙蒙雾气和浓烟的缝隙中,看见了半空中黑色身影,从他的右侧前方缓缓移动,追逐不知是那个暴露了踪迹的倒霉蛋。

    大地剧烈摇晃,猛烈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圆形的冲击波将街道夷为平地,尘土弥漫,火焰腾空,破坏、骚乱、悲壮的火烧场面,仿佛城堡下喷发了一座火山,火柱从地底涌出,整个区域变成一片火海。头盔落地,长剑沾尘,骑士尸体的伏倒在地面,旗杆横搁在他后背剥剥地燃烧,战马的腹部破开了个黑乎乎地大洞,巨大的眼睛无神的睁着,它已经随着它的主人去了神的国度。

    周围变作一片废墟,在巨大的破坏力面前,无论多么英勇的骑士都是孱弱无力的。许许多多尸体被垮塌下来的房子半掩埋,透过那一堆废墟的的间隙可以看到他们死亡的姿势,相互叠在一起,缝隙填满垃圾,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搭在另一具尸体的脚上,头埋在被砸烂脑袋的死尸的小腹上,一根冒着青烟的横梁在最上面,把身体被压的变形了,看上去有些诡异。没有人到废墟去确认了是否有人幸存,他们生前个个尝尽贫穷的滋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生于贫穷,长于贫穷,世代代都跳不出贫穷的泥潭,浑浑噩噩,在漏风破屋里饥肠辘辘的幻想着领主家多么美丽,多么温暖,火炉里面火烧得多旺;晚宴的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老爷们觥筹交错。他只能巴巴地看着孩子们忍饥挨饿,寒冷的夜将**的脚冻得又红又肿。他们累死累活却吃的半饥不饱,把大部分粮食和妻子奉献给领主,到头来又为领主死于非命。

    战马失去控制,完全不听指挥,乱跳乱咬,企图把背上的骑士掀翻,骑手两腿夹紧马腹部,抱着马脖子,不住安慰着马的情绪。聪明的骑兵已经跳下战马,用双脚逃命了。可是,失去了战马,穿戴着沉重的盔甲士兵,怎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逃离这炼狱般的区域?

    巫师的眼光犹如实质,梳过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弩弓手肉眼仿佛就能看见两道白光犁过地面,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刺鼻的糊味。他压低了头颅,紧贴在墙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时候,紧张感会被被无限放大,耳朵格外好使,他清楚地听到胸腔内心脏怦怦直跳,太吵了,力气也异常地大,好像随时要破胸而出。他努力调节呼吸,使他变的悠长而又缓慢。断壁残垣以及倾颓的梁柱那些残破部分冒着阵阵青烟,很淡很淡的血腥味送进了他的鼻腔,满地的尸体,超越他的想像,原来死掉的骑士和他们流着同样颜色的血,扭曲的脸一样丑陋。

    不知道那一段时间是怎样熬过去的,他亲吻着项链,默默地祈祷,时间走得慢极了,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分一秒,不知道多久,恐惧、烦躁急一起涌上来,他有一股想要跳起来大吼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住这股冲动。他努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脏怦怦地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了,胸口隐隐的疼痛和窒息,他紧紧地闭住眼睛,等回过神来,男巫仍旧还未离开,不过却是背对着他,被另一个目标吸引住了。

    突然,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立在一堆倒塌的废墟上,手中还拿着一面烧得残缺的旗帜,从上面的花纹还能辨认出是贝格宁男爵的家徽。那个中年人脸色苍白,身子也抖得跟筛糠似地,他无助地扭回头去,阴影中一架十字弓正瞄准了他,菱形的箭头指向他的后心。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连半空的男巫都冷冷地注视着,沉默着,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

    “男爵贝格宁温亚德博尔济吉特,搏斗者的忠实信徒和谷物女神的眷顾者,杉丘里恩领所有村庄及城镇的统治者,安姆人、米拉巴人和德沙林河谷先民英雄的后裔,北地的持盾者,维护秩序之人给英勇的骑士,忠诚的士兵、铁通堡领民的训令,”中年人是男爵的贴身男仆及徽章官,他熟练地爆出主人的诸多头衔,暗自吞咽了一大碳口水,定了定无主的神,继续宣布道,“我仁慈温和统治下的人民和佣兵应当信奉由无所不能的万神们带给所有人类的信仰,它被虔诚的传统保护着。根据镌刻在圣山的誓言和圣贤的敕令,大地暗无天日,巫师肆虐,生灵承受煎熬,火焰熊熊地燃烧的宫殿与城池,王国将颓。我授权誓言条令的遵守者追随先贤的后尘,仗剑除暴,带领我的子民走向胜利。无论贵族还是贱民,善良还是卑鄙,拿起你们的武器,履行光荣而伟大的责任。我们共同对抗秩序的天敌,文明的背叛者,力量的奴隶!今天我们要战斗,我命令你们攻击!所有的勇士们!他们首先会受到神圣的试练,其次要受到我的验证,无畏的骑士将得到封邑,平民将破例封为骑士,罪民免除你们所犯的罪过,而这是与神的意愿相符的。”

    没有人站出来回应,但贝格宁男爵相信一定会有无数人为此疯狂。

    “贝格宁这个吸血鬼终于肯出血了!”弩弓手的首领倚在断墙上喘着粗气,做一个真正的骑士,一个男孩要在七岁时被送到另一个骑士家里作侍童,学习各种骑士的礼仪。到十四岁那年,将成为侍从,接受各种训练及学习。到了二十一岁,身穿上白色的衣服及红色袍子:白衣表示精神的无暇,红袍喻意牺牲。承诺守护秩序与文明及发誓除强扶弱,以剑捍卫盾牌。最后,他将跪到在授与者的面前。授与者会放平其剑,按在其右肩上,有时候会有一种无剑尖的慈悲之剑来专门进行此仪式,施以祝福。这样完成受封仪式,成为骑士。但是,这是一个以祖先长辈的血统和身份决定个人命运和前途的世界,成为骑士首先要出生于贵族家庭,贵族的孩子的手天生就握着剑,而农夫的儿子的手注定要扶一辈子的犁,一位声势显赫的贵族少年时曾意气风发的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天生如此!”

    弩弓手的首领凭借本能察觉到了其中的风险与巨大收益,机会摆在眼前,可以拜托耻辱的身份,和曾经他所羡慕和痛恨的人群一起谈笑风生,和风流的贵妇人秘密约会,子子孙孙永受富贵,他的手落在腰间的一个紧扎地皮囊上,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拼了!”他的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第五十节 面包师的葬礼XX

    战斗变得激烈起来,准确的说,不应当是战斗,而是气氛热络起来,数不清脑袋发热,烧得弄不清楚现实,无法思考的士兵和躲藏在周围的平民狂呼嚎叫着纷纷从不远处的废墟和狭巷冲出来,某种疯狂的特质战胜了恐惧,压倒了理智,争先恐后的从暗处暴露在巫师眼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平民手无寸铁,双拳紧紧捏着,站在男巫的下方,发出阵阵不甘地咆哮。

    一般的士兵还携带者长剑与长矛,但几乎没有什么进攻的余地,敌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对手,盾牌和长短武器不管是在招架抵抗还是击刺都毫无作用,只有携带着投掷斧和短矛的士兵握住飞斧的木柄或短矛的前半部分,挺直了腰,短矛微微上倾,动作感觉不好看,但是助跑能提起速度来。他们踌躇地迈开右脚往左脚前跨,拿短矛的手伸直,然后双手平伸,然后向右倾斜,短矛顺着你的右手、右肘、右肩、到头部,左手自然弯向后方打开。这个时候手腕几乎顺着力量走,不用刻意追求,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投掷短矛,相较力量、速度和角度,扭腰是最关键的,腰直接将你全身的速度带向短矛。经过训练的老兵和抢来短矛的新手最大的差距就是对腰力的运用,扭腰要有一种依腰为轴心旋动的感觉,然后很自然的大臂带动小臂,标枪按倾斜的角度准确无误出手。不懂得门道的那些家伙那就简单了,跑起几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投出去,当然连保持短矛的稳定都做不到。而投掷斧最重要的是出手的力量和出手点,保证投出的斧头和出手点基本保持一致。斧子被抛出的一瞬间感觉到斧子脱手时候力量的旋转大小方向,使斧头从出手到目标保持旋转。一把投掷斧的重量,手柄的长度,握持的位置,你投斧子时候离目标的距离都需要平衡才能保证每次投掷时候,斧子会旋转着砍中目标。另外,投掷斧在不同的距离投掷时候出手的力量也会对斧子做直接影响,能控制住斧子旋转才能保证每次都砍到目标。

    一阵稀稀落落的短矛滑过一道弧线在男巫很远的距离爬升到最顶点,旋转飞向远处,一根新手投出的短矛落在人群中,铁质的矛尖插入一个弩弓手的后头,短矛的尾部悬在空中上下的晃动,那个弩弓手突然僵住了身体,愣头愣脑地放下正在瞄准的十字弓,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似乎在寻找投掷短矛的人,然后就如木桩一样栽倒,血液顺着脖子流出来,晕开好大的一滩。他的十字弓还没脱手就被旁边的人夺走了,四五个人各抓住弩臂、弩弓和弩机拼命的争夺,混乱中不知怎么扣动了扳机,一支强劲的箭矢在穿透了抓住弩弓的人之后,又钉在了另一位骑士的身上。投掷斧则在更低的位置就,更早的时间内就饮到了鲜血,它们旋转着,虎虎生风,劈到对面人多额头,肩膀和前胸上,幸运的人‘噗通’一声直接倒下去再也醒不来,不走运的家伙满地翻滚着,惨叫个不停。

    不幸的人旁边幸运的人暗自庆幸不已,凄惨的景象并没有吓坏到他们,反而略带担忧和幽怨的望着正在涌出来的人,不光士兵和城堡居民民,甚至先前逃跑的武装农夫有几个也折回来了。士兵和平民抛上去的小型斧头和短矛还有碎石块很难砸到男巫,最先冲出来不过十几个人,在底下又跳又叫,逞了一番威风,显了许多手段,竭尽脑汁无功而返之后,纷纷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后面的队伍已经冲了上来,十数把投掷的斧头和短矛先飞了过来。毫无防备的他们掀起一片惨叫,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那些被大火蒸腾的干燥而细腻沙子,贪婪地吸吮流出的液体,尘暴在废墟上空中漂浮着,在这一片街道上就像忽然冒起的浓烟一样,短暂的疯狂之后对着这边乱象不少骑士和士兵清醒过来,露出后怕的表情。如果前边让他们出现这里的是深埋心底的出人头地的**所支配,让他们暂时忘却恐惧和实力差异,现在一地的狼藉和越聚越密集的人群就给了他们足够多的危机感和警醒,得赶紧离开!

    维克多居高临下默默看着这荒诞地一幕,匪夷所思的感觉,骑士和士兵,士兵和平民,平民和骑士,兵马驰突,场面一片混乱。大街烟火升腾,太阳黯淡失色,鲜红的天空极为平静,黑云仿佛一面柔顺残缺的旗帜,在一片无风的死寂的鲜红色湖面一面面漂浮着,偶尔微微的轻轻移动。黑灰色的烟在脚下如暗流经过,底下所有人是烟偶然结成的夥粒,挤在一起,步履蹒跚,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全不顾蔓延的火势越烧越近,他打心底里开始怀疑,他们究竟还是不是人类。

    大量尸体匍匐在街道中,不是六英尺下永远安眠的地方,在是活着的人的脚下,不断被踩踏,没有一刻可以安息,没有一具保持着临死前最后的动作。一条被踩得只剩下骨骼的腿断裂成两截,上端的部分被一条饿疯了的够叼起,飞窜进了旁边的小巷,剥落的烂肉被踏成肉酱,揉进了湿濡的泥土,黏在鞋底被带走,等挤干水分,不知留在哪个角落。大胡子士兵苦着脸把缀着铁片的靴子从一具死尸肚子里拔出,跺着脚连呼倒霉,旁边没有来得及围观的,从他身边掠过。他低头看了看沾满血液和污迹的靴子,无名火起,突然飞起一脚,那具尸体的头颅应声碎裂,白白的脑浆溅了他一身,他吓了一跳,不住咒骂着,却决定不再理会了,他扑打着衣服离开,那具残破的尸体在他身后就像被抛弃的断了线的木偶,已死的人一切都已经结束。

    忽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视角盲区的废墟阴影中微微一亮,这是箭矢脱弦而出带起的寒光。人是神奇又琢磨不透的存在,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受到攻击的人,虽然看不到,但心有感应,耳朵旁会分明响起一阵的武器摩擦空气的咔嚓声,这是心理的作用和对危险的直觉,超脱了五感的范畴,谁都无法解释的一种现象。维克多锻炼的直觉分外敏锐,既有天生的因素,也与早先的曲折的经历有关。他只感觉到冰冷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条虫子似地细长的真空甬道区,一道凶狠的攻击从下方咬住他,只感到眼前一花,随即而来的箭头让他越发肯定了这不是幻觉。‘噗’一声低沉爆发的闷响,火星与石屑飞溅,在身体周围一英尺距离,激发的岩石护盾就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箭矢无法寸进。那面岩石护盾由六角形小形的石板构成,凭空出现,悬浮在他身前,当箭矢坠落时岩石护盾围绕着他沿着椭圆轨迹盘旋,青灰色的岩石开始透明,颜色渐渐变淡,最终分解成淡黄色六芒星形的光线,闪烁几下,丝线带着星星点点光芒断裂并冰雪般融化。

    “想不到在这里遇到能量箭矢。”他降低了高度,士兵和平民此刻又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弓弦颤鸣,箭矛如野草疯长,他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暗处收回十字弓的男人,带着轻蔑与讥讽,还有一丝戏谑的意味,“以前携带能量箭矢的弓箭手被称为巫师的克星,是所有敌人的噩梦,因为厚重的防护在他们严重就和没有差不多,他们的能量箭矢永远都能击中最薄弱、最致命的部位,速射、折射还有多重箭,黑色的羽箭遮天蔽日,就算巫师的‘箭矢防护’也只能偏转对方的攻击。孤山的红龙鳞甲如同十层重叠的钢盾,尖牙如同长剑,利爪如同枪戟,尾巴轻轻一挥,凡人就如遭雷击,翅膀稍稍一煽,天地间就飞沙走石,它的呼吸就足以带来死亡!可是,即使强大如龙,最终也死在了弓箭手的手上,而且那名弓箭手仅仅用了一支箭黑箭。”

    弩弓手首领心脏一阵抽紧,几乎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涌,汗毛受激竖立,背后冰冷发麻。他没工夫回答男巫,而是一躬身窜入大街的人群中,逆着人流逃跑,狡猾的如同一条鲶鱼。“轰”火球从男巫的手中飞出,在半空膨胀了好几倍,火球加炽热和耀眼,投掷在了弩弓手的首领前边的位置,火球爆炸引燃了他身边的所有物体,活人燃烧起来了,连沙土和金属的盔甲也燃烧起来。弩弓手首领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推了一把前面的人,直接折了那人的腰,他借助其力道改变了方向,冲击波已爆发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避无可避,击中他的后背,闷哼一声,将他打飞出去,撞在街道旁的土墙上。弩弓手首领方才站立的地方凹陷出方圆数米的一个大坑,化成了一片火海,他吐了一口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轰的一声巨响声,红色的火焰在墙角爆开,弩弓手首领强忍着剧痛,在人群中狂奔,火球不断在他的附近坠落,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无数人摔倒在地上,重新唤起勇气的人们吓得互相抱做一团,无论祈祷还是尖叫都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眼睑缩进眼眶内,两眼露出一点点浑圆的褐色或蓝色的眼珠,往外凸着,眼白膨胀着,眼珠紧缩着,他们两股颤颤,忘记自己的走姿,在原地等待着,接受不幸的遭遇,大火卷进了中一的个,一个拖着另一个走进痛苦的深渊,火焰将整个街道笼罩在血红色的光芒下。

    更多是房屋这时坍塌了,一栋栋瞬间灰飞烟灭,人们明显感觉地面不住晃动,一面巨大的土墙眼看就在往坍塌,几个往外跑的士兵给后面其他的士兵和平民死死拖住,两帮人在下面拉扯,发出怨恨与绝望的吼声,烫人的墙壁坍塌,石块滚落下来,无情地飞向人群,一切只持续了一瞬间,毫不留情的摧毁一切,震起的灰尘在天逃出的士兵空头上舞,奔逃的人群中的那名用手着抓头发走走停停的人特别显眼,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庞肮脏,喷满血迹,在大街中间蹒跚走过,双眼定定地看着远处,茫然左右张望,自言自语,可是没有发出声音,他的面目狰狞,瘦弱的身躯佝偻着,一具扑倒的尸体绊了他一个趔趄,他就停下来用脚碰死者伸出的手,手痉挛地抽搐,他踢了又踢,突然像孩子般开心的大笑,然后继续朝前走。他走过一个从废墟跑出的男人前边,男人抛下手中带血的长剑跪了下来大哭,的确给人一种凄惨的感觉。他身后废墟中一个满脸的皱纹的人,土夺去了头发原本的颜色,半埋着身子,只有眼珠子还能动,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弩弓手首领的小腿剧痛阵阵传来,他一个踉跄,速度顿时一缓,周围的温度顿时上升了好几度,毛发被这火球散发的炽热所烤焦,在高热中震颤,地面石块如跳舞一般噼噼啪啪的抖动,火人狂吼乱叫,东奔西窜,一排排倒下,化为火焰的饵食。他身后不远处的火人骤然加速,猛的从后面掠起朝他跃过去,伸出一只熊熊燃烧的手,一把抓住弩弓手首领的皮背心。

    “该死!”弩弓手首领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冲,火人被他带着跄踉着迈着急促而多的碎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高高扬起,像一只火焰钩子,想要套住弩弓手首领的脖颈。弩弓手首领觉得后背着了火,火辣辣的,直通心脏的疼,背部灼烧起燎泡了,并且有种心悸,突然,他感觉浑身一松,向前一倒,就这么扑到在地上。原来他后背衣服烧穿了,破了一个大洞,火人的手指被拽断两根,黑乎乎散发着白烟在地上滚动,冒出一阵阵烤肉的香气。垂死的火不甘地扑上来,他翻滚着避开。那人挥舞手臂,抱住了他的小腿,上身也贴了上来,一阵彻骨的疼痛差点使他晕厥。他抽出短刃一下捅死那个人,蹬开尸体,抱着小腿丝丝吸着凉气,他的小腿清澈、粘稠的浓液渗出,满是焦灼和水疱像,望之如同癞蛤蟆的外皮。

    猛然,他睁大了眼睛,男巫就在上空安静看着他的挣扎。脚边的那人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的,漆黑的身体烟气上腾,如同窑烧一般,焦味和香味窜进他的鼻孔。很痛很恶心,他忍不住捂住嘴开始干呕。一团耀眼的火球砸在他身旁,可能烧到的时候已经麻木了,没有他先前认为的让人无法忍受灼痛,大概等烧掉后才会吧?轰的一声,红色的火焰仿佛流水刹那间席卷周围二十英尺的空间,将他以及他们周围的人烧成了飞灰。

第五十一节 面包师的葬礼XXI

    克里斯蒂安娜小姐站在马车旁边,马车停在驶往城堡的半途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山丘之上乌云密集,乌云之间火元素激烈躁动,细密散碎的电光石火交织闪现,熟悉的家园变做人间地狱。暗红的大火在滚滚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猛烈爆炸的同时喷出大量的气体和碎屑,以磅礴的气势向四面层层的扩散,烧的通红的岩石从高空跌落,在浓淡不匀的半空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烈火焚烧,天地崩坏,烟与火好像煮沸了的浓汤从锅中沸泻出来,将烟尘喷洒到十几英里以上的天空,从远处眺望,山丘与烟尘,就像小小的土包顶上长出一朵灰色的蘑菇。空中的烟尘速度逐渐缓慢,一部分在不同的高度开始下落,身体向外膨胀,覆盖大片区域,仿佛一只巨手要拈起地面上方方的城堡;一部分继续上升,带入高空形成灰黑色的云,在空中飘流,随风散布到很远的地方。这些烟尘遮天蔽阳,使得太阳看起来就像蒙上一层光晕,泛着奇异的色彩。

    开阔的田野种满了郁郁葱葱的庄稼,靠近小河的那侧有一座果园,冬小麦、燕麦、苹果、山李子、车厘子,生机盎然,散发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野生的黑莓和黑刺李到处都是。另外还有几块刚被犁开的轮休过的田地。土路从田野中通过,直到山丘顶端。整个领地,除了城堡,呈现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风用抚过白桦树,树叶随风哗哗的轻声歌唱,长长的裙摆轻轻向一旁摆动,沿着垂直的裙褶都收拢在一搦腰肢间,仿佛斜阳中不胜娇弱的朝颜花。她怔怔地,心爱的小阳伞从手中毫物知觉地滑落,从右脚边弹过,跌在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尘埃中。

    她的父亲贝格宁男爵在几名骑士的护卫下狼狈的逃回内堡,残存的官兵士气一落千丈,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到处都是跑动的人群,他们发出的各种声音,军官和士兵的脸色铁青,腮部却被火烤的通红,胡须软塌塌像胯下的卷毛,衣服上满是烧破的烂洞,有不少士兵由于恐惧与疲惫,简直无法站起身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瞧!被男爵丢下的军队凄凉至极的模样,狭小的街道上战马挤着人群,几乎没有一个士兵还拿着武器,满城的大火染红了整个天空,死神降临到每个人头上。正当他们望风溃逃的时候,天空忽然由暗红一亮,接着刺耳的呼啸,火球轰然而下,人们只觉得眼前一片的黄,黄色迅速的变为橙红,继而转为赤红,最后变的一黑,火焰如同漩涡一般把他们卷进去。周围被炸得四肢分裂,血肉模糊,重伤的多数昏死,但有的反而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清醒,身体都露出白骨了,却麻木了,没有痛苦,反而有种异样地快感,就像漂浮在蜂蜜里,但这种时间极为地短暂。闷雷般的巨响,凄厉的啸叫,还有士兵们的哭喊声汇成一片,简直像雪崩一样。他们朝不同方向四散逃命去了,炸起尘土覆盖在的身上,互相冲撞践踏,地面铺满了血肉焦糊的尸体、伤员以及无数半生不熟的残缺肢体,整个城堡好似是遭受永火之地。

    幸存的骑士带着手下逃往内堡,溃散的士兵大多数追随着城堡居民的足迹往城外跑,两个不同的阶层,在遇到同样的危险后,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汗从他们的脸颊冒出,马上就被烈火燎干,苍白的嘴唇皴裂,白色的半透明的角质硬皮卷起,就像蛇未蜕干净的旧皮,里面露出粉嫩的新肉。衣服足以媲美三日后某先知的裹体布了,乒乒乓乓瓶瓶罐罐撞碎一路,跑出城堡,一口气跑到山丘底下才开始觉得跑不动了,几乎是跄倒,一滩烂泥似地躺在草地上,两腿发软,额头冰冷,那还有力量坐起来。逃出来的人们真想那么笑一会,哭一场,睡一觉。但是真是疲倦极了,酸麻痛痒钻到皮肉内,深入骨髓里,上气不接下气,心蹦蹦的,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愈加感到困倦,眼睛茫然地望着灰色的天和黑色的云。

    “升起吊桥!关城门!放下栅栏!”

    “升起吊桥!关城门!放下栅栏!”

    ……另一个守卫重复着,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回声传荡。

    内堡是典型的早期城廓式城堡,外堡及其它组成部分都是后来以内堡为中心扩建的,内堡的中心为一座塔楼,不过现在木制的塔楼被男爵家族的先辈改建成石质。塔楼很小,仅能安置主人和他的直系家属,土丘的空间也非常有限,无法容纳过多守护城堡的人员。因此会用壕沟和栅栏围出一个广大的空间,通常称为城廓,一个带有吊桥的倾斜活动架将其与高处的炮台相连。进入主塔需通过由多根柱子支撑、横跨壕沟、直至土丘上层围圈入口的桥。内城的守卫一声声传达着命令,沉重的城门吱吱闭合,门后卡上巨大的门闩,城门是一个有内部空间的门房,乃防卫城堡的坚固据点,士兵们扛着一根根原木通过长长的通道到达门房,把原木抵在木门的横梁上,门房的上面的士兵用尽全力转动由绳索、铁链和滑轮组成的控制机关,吊桥被吊起,将橡木覆盖和以铁皮加固的城堡吊闸放下。

    守城的士兵推出一架投石车到两架投石机之间,这是一种投掷武器,横档木粱的末端插入恻部构件中,弦索在绞盘之间绷紧,弦索末端穿过木框架的恻部,通过绞盘,直至绞盘横杆之外。木框恻部的凹槽,用于承接两立柱的底榫头。用于绞动杆臂的木质滚筒两侧各两名士兵操作,使用长手柄旋转,方形末端的心轴穿过滚筒的中心,从框架一侧穿至另一侧。长手柄转动,带动副齿轮,传动给绞盘,使弦索扭转。杆臂正位于弦索的正中。立柱的顶部有一横梁横跨,杆臂被释放后就击打在此横梁上。承接斜撑底的作用是当杆臂反弹时阻止两立柱和其间的横梁倒塌。掷弹带是矾鞣牛皮、马皮或硝制牛皮、马皮来制作的,是上述中最昂贵的一项。

    投石机是另外一种长杆投掷器,装在一个固定的巨大横梁上,是一种极好的攻城武器,吊杆长五十英尺,平衡重锤重达十余吨,能将二百到三百磅的石块抛射约三百码的距离。它还有一种重要的心理威慑效果,可以将巨石投入堡垒之内,房屋被击得粉碎,还能投掷秽物、死兽,敌方死者头颅,以及囚徒的尸体来恐赫城内人民。

    几名骑士带领三十三名士兵及农夫、采石和凿石匠人,携带杠杆、大锤、大头锤、楔子及其它工具乱哄哄的围在周围,农夫在掷弹带中放置一枚石弹,投石车两侧的四个年轻士兵同时用手柄绞动与弦索相连的杆臂,直到几乎把它拉到与地面平行。直到投石机对准了男巫之后,第一个士兵首先松手,然后其他士兵同时松手,旁边另一个士兵用大锤猛击打手柄,石弹高速飞出。操纵投石机的则先在右侧装上一袋子石块,在左侧放置火钵,火钵是装满焦油等易燃体的陶罐,点然后抛向敌方,凡是被撞个正着的东西都会着火,他们以此回应使用火球术的男巫。以火还火,以牙还牙。七八人合力把杆臂拉到低位,在盘车的牵引绳脱钩以前用滑钩固定住,士兵用力拉动机簧,滑钩滑脱,杆臂被释放,石袋下沉,火钵从勺中抛出。旁边的士兵、农夫还有工匠发出欢呼,笑声和口哨嘈杂一片,他们很期待石弹把男巫砸成一滩烂泥或烧成火鸡的样子。

    高处的弩弓手端起十字弓,眯起左眼,为了不间断射击,每名弩弓手都配备了两把十字弓,并且身旁有一名专门的上膛兵负责装箭上弦。弓箭手站的位置比弩弓手宽阔,他们脸颊部分用头巾遮挡,手腕部带着皮革护套,有的没有护套,就会在手指上戴上拇指环,防止手指被弦线割伤。指环各式各样,有皮、骨、角、金属或石制,依照个人财力而定,阔气会在指环的内侧增加凹槽处,用来扣著弦线,为了加快射箭的速度。他们点燃箭头,腰后仰十五度,将弓握在左手上,用右手取箭,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勾住弓弦,右手勾弦,则箭杆在弓左侧。左手握弓,右手扶箭,沿水平方向朝后拉满弦,然后释放,箭会急速仰射出去,照抛物线的弧度射向目标。

    “愚蠢!”维克多从他们上空掠过,头颅大小的火球从天而降,坠落在城墙上,火球似乎微微一缩,整个空间都跟着黯淡了一分,然后就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转瞬间飞四分五裂,四下一片火光。同一瞬间,士兵们毛骨悚然,喉咙勉强发出一种低声咕噜似的杂音。身体如同湍流中的水草,开始摇曳,靠近墙边缘的,想稳住身来,把身子仰到后面去,但是巨大的无情的波浪撞击他们的后背,化成一尾青鱼跃出城堞。剧烈的冲击使他们的裤子都崩裂了,手脚无法挣扎,眼泪漂过后脑,像一颗殒星似的笔直坠落下来,脑后一大滩血,形状却保存完整。也有的身体翻转,冒着细烟,四肢伸展平铺着地,落地时整个身体像在鼓面上蹦的跳骚,全身大部分骨折,有的身体折断而变形。甚至还有的身首异处,头颅像摔开的苹果,大半脑浆洒在暗红的血泊与土中,剩余一点在还头盖骨的碗中盛着,轻轻摇摆着,乳白色的脑浆就颤颤悠悠将要从豁口溢出。最幸运也是最不幸的一个人,砸在了同伴的尸体上,却并没有立时死掉,脸上虽有血渍,但掩饰不了那份苍白,看得出他的脾脏都摔裂了,断骨插入胸腔,特别是一根肋骨刺进了右侧肺叶,他活不成了。他慢慢的伸出手,鲜血早已布满他的手,口中不知嘟哝这什么。

    投石机的木架噼啪作响,干燥的木质结构剧烈摇晃起来,火舌窜动着,遭遇到放在这的上好的木料,想必是极愉快的。城墙随着浓烟的聚散忽隐忽现,火焰抖动几下,投石机就哗啦啦地倒塌了。火沿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蔓延,吊桥也被引燃了,淡红色的光圈在颤动着,尖细的舌头吞舐遍了这个大家伙,经历几百年无数风雨的木头早已焦成黑炭,低低的破裂声,不断有异物从被高温炙烤的表皮剥落,轰得一声巨响,一侧的锁链已经断裂,另一边的锁链连同吊环一起脱落,燃烧的吊桥跌在壕沟之上,弥漫起阵阵烟尘。

    他越过城墙,内堡空地空空如也,手持武器的战士躲在柱子或墙后,屏息静气,准备做最后的一搏。一堆堆乌云下面是浓黑色的烟雾,烟雾下面火焰熊熊燃烧,渐渐逼近内堡。天空一片殷红,中间有一抹周围极淡,中间浓的鹅黄,把天衬托更加鲜红艳丽。层层叠叠的房屋走廊,无论原本是什么颜色,都一律发黑和发暗,都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老牧师陪同男爵的千金去谈判,他们找了一个虔诚并无垢的小男孩代替他,见证这场正义与邪恶之战。可是漂亮的小男孩毕竟没有老牧师神力强大,主持降幅之后,他们并不能抵抗男巫的邪炎,施加的诅咒也没使男巫从天上掉落下来。愤怒的骑士拎起小男孩走到一间空房子,决定教育不虔诚的谎话精,用僧侣们惯用的手段,用爱来惩罚他。很快,房间外就传出了小男孩稚嫩凄惨的哭声和骑士断断续续的沉闷哼声。其他骑士没有这份心思,纷纷扔掉碍事的骑枪,稳重谨慎的还穿着锁子甲,鲁莽好战的则只穿了里面的夹衣。他们举着十字弓,佩戴长剑,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屋外。

第五十二节 面包师的葬礼XXII

    “堂堂的骑士就只能像老鼠躲在黑暗的洞穴了吗?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对付你们了吗?你们肆意夺走别人财物和生命以为没有人会威胁到你们吗?”维克多嘲讽道,“不,不,你们错了,你们和被你们欺压的人没什么不同,你们只不过比他们更凶残,更清楚自己的利益的来源,不像他们存在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这个世界中,人人是不平等,少数人利用暴力和文明统治多数人。你们是统治者,他们靠肮脏的原始积累起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的子孙将继承他们的高贵地位和安逸的生活。而吃苦受累贡献劳动人,为衣食住行而疲于奔命。从摇篮到坟墓,他们为徭役而生,忙碌一生难堪温饱。每当他们稍微生活好一点的时候,就要背上更沉重的负担。他们将世代为奴。他们的作用是为你们提供劳力和财富,他们是奴隶,是会说话的牲口,是会喘气的工具,是浪费粮食的多余之物。这个世界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这是多数人被剥夺,少数人完成原始积累的过程。然后,糊口的压力把劳动者赶进血肉的作坊。精壮的能为你们提供价值被呼来喝去,老弱病残或者不太熟练的则在一旁慢慢的等死,并随时替补那些不太听话的精壮劳力。当某人饿得要死,旁边的人撑得要吐的时候,怎么能让快饿死的人安心呢?这时就需要有一个权威的力量告诉他,你饿死是上神祗的安排,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没有获得神祗的赐福。那个撑得要吐的人由于种种善行,获得垂青。所以,你穷是因为你懒,不应该嫉妒撑得要吐的人,不应怨恨社会,不应考虑现有的生存方式,不应该有任何“非分”的想法,而应该不断按照命运的意志自我躬身自省,争取早日获得赐福。否则,饿死活该。这就是老牧师的作用。”

    火球准确投进一间屋子内,烟焰膨胀席卷波及一切,整个房屋就像心脏猛跳动一下,火焰的触角从门和窗内喷出十余码,里面的人登时遭到灭顶之灾,全被活活烧死,身体变硬变脆发黑,极度干燥而收缩,皮肤不规则地裂开,类似切、砍和钝器造成的伤口。而且由于肌肉收缩,肢体缩短,关节屈曲的缘故,整个尸体呈斗拳状的姿式。右侧胸部烧成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一大坨肠子从那边倒出来,粗的细的,粉红色又滑又有弹性而打着结的皮密布着毛细的血管迭积在一起,薄薄的乳白色肠壁里面,还看得见一骨节一骨节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和未排出的粪便。稍远处还有一块内脏,鲜红色的,凝固的黑色血块就像颚体深入表层的蜱虫。烧破的气管内脏呈鲜红色,灰黑瑟的烟灰、粉末附着在气管内部的水疱上。火焰涌到走廊,向两边涌去,比雪崩还要猛烈,躲在柱子后面的骑士和士兵烧成一个个火球,强烈的刺激,产生的剧痛,驱使他们疯狂地奔跑号叫,一个跟头扑倒在空地,再也无法爬起来,冒着浓烟继续燃烧着。维克多继续说道:“看吧,你们丑陋的死亡姿态,和你们欺压的有什么不同?不知从那时起,你们在实践方面和理论方面采取了日益鲜明的和带有威胁性的形式。不偏不倚的辩论让位于豢养的流氓的棍棒,公正无私的探讨让位于辩护士的坏心恶意。你们把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把代表私人利益的食人之兽召唤到人世间来。于是,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变得让人不知所措。你们必须在一个实际上不熟悉的领域内充当神祗,于是就企图用博通文史的美装,或用无关材料的混合物来加以掩饰。无非是暗示自己持有唯一真理,其他都是歪理邪说。每一种的背后,都隐藏着不同利益的诉求。往往是推崇的是现存秩序的人,潜在的目的就是封杀一切过去存在和将要萌芽的能冲击到既得利益者的所有可能性的行动,自发地维护自身的利益,尽管可能自己未必意识到,你们对此如此过敏,一提及,就有莫名的恐惧和按耐不住的怒火。你们这一阶层的人的心胸其实是极度狭隘的,如果自己信奉的神祗不支持你们的想法,并表示出明显的反对的话,最虔诚的人都会乐于旁观自己的神的陨落的,甚至亲手把自己的神送到堆满木柴的十字架上面。”

    蓬蓬蓬三声闷响,好似有一面破鼓被敲响,湿哒哒又浑浊的声音,躲在周围的骑士一听就明白那是脱梢的弩炮弓弦震荡空气发出的动静。它就像是放大版的弩弓,分量可达七十磅,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矢。弩车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横梁上侧带有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方装有一套精巧的激发机构,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横梁的末端有绞盘,操作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可以通过绳索拖曳滑块移动,当击发机构锁定弓弦并向后拉开后,它就处于待发状态。这几架弩车是城堡工匠的杰作,下面有两个小木轮子,在平坦的地面能被马拉着前进,如果遇到崎岖的地形,士兵就将它拆卸后抬过障碍。为了让操作绞盘不至于太费力,它的横梁两侧设置了金属齿条,既能让开弓的工作不必一气呵成,又能调节武器的抛射力量,从而获得需要的射程。后来金属齿条被圆形棘轮所代替,使操作更加简便可靠。它的制造是一项极为精密的工作,工匠们依据扭力弹簧的尺寸来区分规格,而这些又都依赖于扭力弹簧的直径,一旦知道了扭力弹簧的直径,工匠就能够轻易地推算出弩炮主要构件的尺寸,并且在关键受力部件上用金属加固。在无数实践摸索中,工匠们们总结出两条基本准则,对于发射长矛的弩炮,扭力弹簧的最优直径应该是长矛长度的九分之一;而对于发射石弹的弩炮,其扭力弹簧的直径应该等于弹丸质量平方根的一又零一倍。弩炮发射的长矛可以轻易将敌人士兵两个或三个一起钉在地面上,重装装甲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

    三只长矛从不同的角度朝维克多射来,两支分别从侧面和头顶飞过,带的斗篷猎猎,后面的一支结结实实撞在了岩石护盾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岩石护盾击地满面龟裂,不过由于岩石护盾的阻挡和偏转,长矛尾部猛地向上翘起,带动矛尖,木柄抡起骇人的风声,打着圈从他肩部越过,插到前面的屋顶,留下半根尾部嗡嗡颤动,岩石护盾旋转到他的前面,坚持了没几秒,簌簌地碎裂成片片三角形的长形碎片。弩炮的威力恐怖如斯,竟然远远胜过方才弩弓手珍藏的能量箭矢。下面又响起绞弦的声音,一阵阵嘎嘎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维克多诧异万分,不知该赞美他们无畏的勇气,还是鄙视他们愚蠢,竟然妄图再次的攻击。他看见绞弦的农夫和抱着长矛的农夫,还有准备瞄准的士兵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哭声,满脸眼泪和鼻涕,却一直没有停住手上的动作,他往下降了些,才看清他们的一只脚上都拴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弩炮上,而弩炮下面的木轮已经被打下来了,他们已经和弩炮连为一体。维克多用火球轻而易举的摧毁了这几架弩炮,火焰从两房子间狭窄的空隙溢出,火头直窜屋顶,将一棵树燎地黝黑,气浪拍打着树叶,树叶枯萎,卷曲成一条,散发出阵阵鱼腥味,发出惊恐的低语声和簌簌声。“可怜的人,连死都不能由自己决定,从头到尾全操纵在你们手中。你们这些‘高贵’的人,打他们出生的第一天起就仇视厌恶他们,像躲避瘟疫一样从他们身边绕开,公共场所里他们站在你们身边你们就会高皮鞭教训他们。他们举止粗鲁、他们衣衫褴褛、他们一身灰土、他们满脸污秽沧桑。耕地是他们伐山开道辛勤劳作几十代开辟的,林立的城堡是他们在严寒酷暑中建筑的,财富是他们用血汗积累出来的!这些‘灰色牲口’做了这么多,但是,他们得到了什么?是不可遏止的贫穷,是得了病等病死,没了劳动能力等饿死的结果,他们住着猪圈一样的棚户,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在暴力的渊薮和贫困的泥潭里踯躅。战争或灾难来临,轮到你们进行义务的时候,还是他们流血牺牲,你们驱使他们送死,来换取你们的受益或不受损害,只有你们为了利益鼓动战争,穷人买单,支付费用,分享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如果遇到外敌侵略,首先你们会失去物产,穷人也跟着失去家园。仍旧为了利益,你们会变成中间人,俩面讨好。所以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都会得到补偿。穷人得不到,除非被你们接纳。小冲突会成就一些人,结果仍旧是拿穷人的钱贴补你们,所以战争是对你们的一种照顾和机会,对穷人是一种辽渺机会和悲剧,是利益的延续,是少部分上层人的玩物,注定了富人获益,穷人受伤。所谓王国君主昏聩,奸臣当道,天下大乱,揭竿而起,却是部分穷人转化为你们,重新奴役广大穷人的一个过程,过程注定养肥了富人,埋葬了穷人。”

    火球划着弧线飞进城堡的角落,躲在暗处的人被大火逼了出来,丢弃的燕尾旗匝地蒙尘,体材壮硕的保姆抱着婴儿牵着小孩相互呼喊招呼,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把小孩举到墙上,笨拙的攀援上去,踌躇着又下来,跑进屋子去再出来,反复不只有多少次了。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外面的人想要进来,男人、女人都凑成一堆,如同受惊的飞禽走兽,混混沌沌天地失色,声音就像千万匹马奔腾,又像雷鸣从地下涌出。大火冲天,浓烟滚滚,扬起地尘土都染红了,人们像一些形状古怪、动作缓慢的小虫,沿着蜘蛛丝移动。空气格外呛人,弥漫着呼吸的臭味和窒息的爆炸气,在这阴沉沉的地方,在火与烟中,好像鬼怪似地行动,模模糊糊地,出没无常地,热火把他们烤得又红又痛苦,手里拿着武器的,威胁着阻拦他们去路的所有人,如果有人不识好歹的话,那管保会把身体捅个窟窿。他们身后相互挨着受伤的人,有的正流着血,伤口翻卷是被利器切割导致的,在过道上躺着或墙根下靠着,脚边一个像被踩碎的瓜似地红红一滩,那是个婴儿,旁边跪着一个撕心裂肺的女人,除了那个女人,其它的人都面向着漆黑的天空,火苗窜出来,像舐油似地把他们它吞食下去。“呱”远处一只乌鸦从下而上飞出,嘴、腿及爪一样色的纯黑,丰满的黑羽泛着紫蓝色金属的光泽。它的眼睛比血更鲜艳剔透,浑圆的眼珠和一圈鲜红的眼白界限分明。一阵鼓噪,声音粗糙而严厉,鼓动翅膀,在空中发出一阵阵翅膀搏击气流而发出的刷刷声,滑翔出一道黑色的火焰,灼痛了人们惊悸的眼睛,像一个幽灵,在城堡上空盘旋。维克多盯住了贝格宁男爵一众,火球术在他们周围爆炸,驱赶着他们们远离乌鸦徘徊的区域,他们浑浑噩噩,身边不断有人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的火星子溅到厚实的罩袍,冒起了烟,又一枚硕大的火球袭来,直扑他身后那几名战士,轰的一声将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炸成了灰,贝格宁男爵一个趔趄,一阵剧痛传来,手下立马扶着他逃跑,他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仿佛缺少了什么东西的保护。“大人,快进来。”一名骑士打开了警戒塔包裹着铁皮的木门,他没有任何犹豫,几步窜进了警戒塔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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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的世界介绍: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大地依旧仁厚,高山依旧沉默,海洋依旧咆哮…曾经存在过的人们啊,你们到哪里去了?大地不再有你们的汗水,高山不再有你们的足迹,海洋不再有你们的倒影…旅途中的旅者哟,暂且停下你那匆匆的脚步,来聆听这一段关于存在与消失的呓语…螺旋的世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螺旋的世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螺旋的世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