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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盔十九     灭明txt下载     灭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章 遥遥在望

    李鸿基倒是不担心自己,双方真要对上,鱼死网破,自己这方是以命相搏,而对方不过是为了五两银子,动力不一样,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当然也就不一样,他担心的只是高氏兄妹,“只怕立功他们要受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叔是要连夜通知高家的人?”李过明白李鸿基的意思,高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说,高桂英更是已经与他做了亲,但现在去知会高家,显然极端危险,“雪夜如此寒冷不说,二叔要是回去,正好与官差同路,他们中肯定有人认识二叔,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冒雪往回赶路,的确不太现实,夜晚不仅看不清路径,温度更是大幅度降低,一夜雪中行,不被冻僵了才怪,想想高家,自己不在,官差反而没有了证据。

    再说,高氏兄弟也不是肯吃亏的主,高立功子在县衙当值多年,沉稳干练,高一功乃是有血性的汉子,真要冲突起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们平时行事都会避开官府,真要大祸临头,谁还管你是不是官差?

    就是桂英,虽然一介女流,但也绝不软弱,自小练武,养成硬朗的性子,与男儿也没多大的差别。

    最重要的是,李鸿基知道高立功的心思,即使没有官差的到来,他也准备去投靠高迎祥,反正要造反了,也不在乎杀两个官差,就当练练手,顺便连投名状都有了。

    “我明白,趁官差没发现我们,还是先睡吧,养足精神!”

    “睡觉?二叔,万一……”李过大惊,眼睛瞪得老大,对方得意的笑脸,始终挥之不去,那些明艳艳的腰刀,时时在他的脑海中晃动。

    “没关系,夜里睡觉的时候警觉些就好,”李鸿基知道李过此时定然无法入睡,“这样吧,咱们轮流着睡,我先睡会,你上半夜保持警戒,三更之后,再唤醒我,然后你再睡会。”

    李过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总不能现在逃出旅店,方圆二十里之内,旅店仅此一家,别说旅店,恐怕连普通的居民都找不到,真要逃出旅店,也是死路一条,“好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二叔先睡吧!”

    李鸿基拿起腰刀,轻轻一拔就出,寒冷并没有影响拔刀的速度,于是放在床头,两人只脱了棉袄,连棉裤都没脱,直接上了炕。

    感觉刚刚合眼,李鸿基忽然被一声低喝惊醒。

    “谁?”

    “我,店家,来送热水的。”

    借助微弱的烛光,李鸿基见李过已经翻过身,半个身子侧伏,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忙向他摆摆手,悄然下了炕沿,隐在门后,右手持刀,左手缓缓拉下门闩。

    门外的确只有店家一人,李鸿基放下心来,“有劳店家了!”

    店家见李过伏在炕上,右手不离刀柄,李鸿基也是握刀到隐在门后,不禁大为吃惊,但他开店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说破,半响方道:“雪天冷,小老儿送些热水让二位暖暖脚。”

    李鸿基情知瞒他不过,讪讪笑道:“店家,后来的那批旅客,看着不像好人,特别是那个大胡子,一脸阴郁,看着让人害怕……”

    “原来是为这?”店家笑道:“他们不是强人,乃是县里的差役,不过也和强人差不多,”担心惊着李鸿基二人,忙又道:“不过他们这次乃是捕捉一个案犯,对方是个硬点子,他们怕走漏风声,应该不会招惹是非。”

    “奥,原来是差役!”李鸿基如释重负,关了房门,回到餐桌前就坐,“店家,不知道这次要捕捉的是谁?到底是怎样的硬点子?”

    店家回身看了眼门外,见没有动静,于是用手捂住半张嘴,压低声音道:“本来是不能说的,但小老儿怕你们不信,晚上睡觉不踏实,只好直说了,听说抓的是李鸿基,欠了艾老爷的银子不还……”

    李鸿基轻笑道:“欠银子不还,也不是什么大罪呀?多半是人家现在手头不便,要不谁敢欠了老爷的银子不还?”

    “客官,不是这话,小老儿是开店的,官府怎么说小老儿就怎么听,反正与小老儿也没多大干系,小老儿只要每天能挣些茶米钱就好。”

    “店家说得是,反正与我们也没半毛钱的干系,”李鸿基皱起眉头,轻声道:“但我们与他们同住一点,感觉他们身上的煞气甚重,就是晚上睡觉,也不敢安心。”

    “所以小老儿让他们去了前院,与你们隔着很远,只要你们动静小点,他们绝不会发觉,”顿了顿又道:“你们明日早些动身,应该不会与他们碰面。”

    民不与官斗,哪怕是良民,只要差役看着不顺眼,随便给你按个罪名,这大雪天蒙眼,连老天都看不到人间的沧桑,店家有些同情地看着李鸿基,“小老儿告辞了,客官用过热水,早些休息。”

    “多谢店家了!劳烦店家明天早些给我们准备干粮,留着路上吃。”李鸿基送走店家,反手插上门闩,爬上热炕,对一脸紧张的李过说:“双喜不用紧张,要不,你先睡会?”

    李过摇头,“二叔先睡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熟!”

    “那我先睡,下半夜再来替你!”李鸿基用被盖了头脸,和衣躺下,他一时也睡不熟,但如果不做做样子,李过怕是更要紧张,要是在差役面前露了形迹,虽然他自信可以脱逃,但要找艾诏复仇的事,怕就难了,衙门里知道他李鸿基去了县城,不来个全城大搜捕才怪。

    既然睡不着,李鸿基将到了县城以后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虽然这件事他早已计量好了,但还是不放心,看看哪里有没有漏洞,直到整个计划完整地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叔,醒醒!”李过摇着李鸿基的脑袋。

    “奥,什么时间了?”李鸿基揉揉双眼,向外面看了一眼,但什么也看不到,房间内一片暗黑。

    “快要四更天了!”李过打着哈欠,他显然没敢合眼。

    “四更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李鸿基责怪道:“白天还要赶路,你快些睡会,我们还要起早。”

    “嗯!”李过答应着,迅速缩进棉被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显然是困极了。

    李鸿基像是守岁似的,躺在炕上等着天明。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鸡鸣声,李鸿基大喜,看来店家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他悄悄起床,也没唤醒李过,缓步来到厨房。

    厨房亮着灯,店家比他起得还早,李鸿基敲了敲门,不想门是虚掩的,一碰就开,屋内正散发出大量的雾气,显然是在准备早炊,店家一边抹去头上的汗迹,抬头见是李鸿基,“客官真是早,小老儿正要去唤醒你们呢,这雪天滑地的,又想让你们多睡会!”

    “多谢店家了,”李鸿基双手一揖,行的是全礼,“怎么样,早炊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店家一叠连声,又忙着还礼,“你们是要在此吃过早炊,还是要带走,一并路上吃?”

    “一并打包带走,十个窝头,再备些咸菜,劳烦店家了!”

    “客官说哪里话?进了小店就是缘分,小老儿为客官服务,也是应该的。”店家一边说,一边取了一个布袋,包了十个窝头,又用干荷叶包了些咸菜,塞进布袋,系上袋角,递给李鸿基。

    李鸿基从贴身内衣里摸出几文铜钱,算了房钱和窝头,“店家,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告辞!”

    “客观慢走!”

    李鸿基回到客房,唤醒李过,“双喜,醒醒,天亮了。”

    李过一骨碌爬起来,披了棉袄,揉揉发涩的双眼,“二叔,怎么不早点叫我?”

    “现在叫你也不晚,”李鸿基笑笑,又将手中的包裹在他眼前晃了晃,“双喜,早炊已经准备好了,走,我们上了路再吃。”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旅店,天还没有大亮,但有积雪映衬,还是可以看得清路径,李鸿基看了会天色,辨明方向,向南而去,李过昨晚没睡好,双眼有些朦胧,用积雪洗了把脸,方才清醒些。

    沿着下山的路,两人起初还算匀速,直到看不见旅店,方才放开脚步,一顿狂奔,直行了七八里,天色早已大亮,方才缓下脚步。

    “二叔,这些官差,不会追上来吧?”李过不顾气喘吁吁,不断回头张望着,后面根本没有人迹,他还是有些后怕。

    “双喜放心,官差不会追来了,”李鸿基嘿嘿一笑,“双喜,这些官差要是知道我们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

    “原来这些官差就是废物!”李过也跟着笑,面上明显轻松起来,刚毅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红润,“二叔,要不咱们吃过早点再走,趁着窝头现在还有些温热。”

    李鸿基向前张望着,左前方隐隐有一些黑乎乎的泥墙,“双喜,前面好像有一个村子,咱们到那儿讨些热水喝!”

    早炊过后,两人的身子热乎起来,气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向前方,虽然还是山坡,但地势上比较平坦,行走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吃力了,二三十里的山路,只用了大半天,午时刚过,他们就来到盘龙山,这里已经是距离米脂县北门最近的一座山峰了。

    米脂县城已经遥遥在望,这座李鸿基非常熟悉的县城,现在完全被积雪笼罩,只是看到部分灰黑色城墙横在面前,如果不是细看,还以为是积雪初融的原野。

第30章 滴血的雪夜

    出了盘龙山,就是饮马河,不过现在的饮马河,已经被瑞雪全覆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到河水的影子?

    李鸿基与李过寻着他人的足迹,找到饮马桥,桥上有一座凉亭,四角飞升,犹如展翅欲飞的仙鹤,正面的两根立柱上,是一副雕刻的对联,虽然有少量积雪,但依稀还是看得清晰,“溪光倒映盘龙境,山势斜连饮马桥”,上方门楣上的额题同样是雕刻的大字,“升仙渡蚁”,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方尚有落款,看起来比对联还要长些,想来撰写的人官职很多,落款的下方,已经被薄薄的积雪覆盖,李鸿基用手抹去积雪,看到署名是“真安州知州、推升赣州府同知、邑选贡艾应甲撰并书”。

    原来是艾家的人,李鸿基对艾诏的仇视,连带着对艾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这个艾应甲是什么人,但自己抹去积雪却看到这样一个落款,心中如同吃了一个苍蝇。

    他冲着饮马桥啐了一口,吐出一丝晦气,与李过紧走几步,从北面的柔远门入了城,迎门的主干道就是米脂县的北大街,大街虽然宽阔,但上面的积雪足有半尺多厚,这还是经过多人踩踏之后,外面旷野的积雪,怕是有一尺厚了。

    走了不过一里,就是米脂县衙,现在还未过元宵节,又是漫天大雪,衙门应该还未上班,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孤寂的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只剩下两堆积雪的形状。

    李过小声说道:“二叔,到了县衙,需要小心些,前面不远,就是艾诏的府邸。”

    李鸿基原先当驿卒的时候,经常往米脂县衙跑送公文,这里当然并不陌生,但此次回来,乃是带着目的,他不愿节外生枝,于是匆匆走过去。

    又醒了约莫大半里,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只有雪地反衬着一些微弱的光线,连两边的建筑都显得模糊了。

    李过贴近李鸿基,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右侧一座宽阔的大院,李鸿基会意,轻轻点头,心中却是骂道:好你个艾诏,自己住着这种宽门大院,却不让我这样的小民过上安逸的日子,这是你自找的!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旅店住了,向店家要了些热饭热汤吃了,李鸿基倒头就要睡觉,“连续连天冒雪行进,真有些匮乏了。”

    “二叔,你都计划好了?”李过歪到炕上,贴近李鸿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明天可是元宵节,虽然外面下着雪,街上可能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大户人家还是会点上灯烛,要不过了元宵节再说?”

    “过了元宵节?”李鸿基冷笑,“我一刻也等不了,他艾诏还想过元宵节吗?双喜别急,我先睡会,子时再动手,到时候你在外面候着,我独自进去就行!”

    “二叔,你我命运早就连在一起,此时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李过的脸涨得通红,“我一定要陪着进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赔二叔一起闯。”

    “双喜,不是这话,二叔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怕连累你,但是我们必须留好后路,万一惊着艾府的人,必须有人在外面接应。”

    李过急道:“那……二叔在外面候着,我进去,二叔的伤还没好利索吧!”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李鸿基咬着牙道:“双喜不要争了,艾诏要害的是我,我一定要亲手了结,方才解恨。”

    “二叔要如何了结?难道……”

    李鸿基已经闭上双目,似乎要睡觉的样子,“双喜不要问,到时候你只管在外望风,万一外面有什么风吹草送,记得给我发个讯息。”

    李过还不放心,“二叔,艾府围墙甚高,雪天上冻,怕不好上去。”

    “没事,有这个!”李鸿基从腰间解下飞爪,展开后有五个角,很容易勾在墙头,飞爪下面还连着一段细索,细索不长,但要攀爬艾府,应该足够了。

    李过这才放下心来,在炕上的另一头和衣睡了。

    子时刚到,外面已经传来更夫打更的叫声,李鸿基唤醒李过,下了热炕,将炕上的白色被单撕做两份,披在身上,又取了枕巾,将脑袋包起来。

    两人携着腰刀,轻轻抽了门闩,从墙头翻出了旅店,雪花还在飘,不过他们全身被白色包裹,很容易隐在积雪里,待更夫的声音远了,他们才才悄无声息地穿过北大街,又沿着小巷来到艾府的后院。

    “汪、汪、汪……”

    数声狗叫,李过惊得面如土色,李鸿基嘿嘿一笑,“找死!”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随手扔了进去,不一会儿,那狗声就消失了,天地间霎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北风吹着枯枝,发出呼呼的嘶鸣声。

    李过隐在一株大树下,李鸿基靠近围墙,估摸了高度,取出飞爪,在手中转了两转,猛地一松绳索,待飞爪高过墙头,轻轻一拽,飞爪无声地落在墙头,他用力拉了拉,飞爪纹丝不动,应该是嵌进砖缝了。

    李鸿基做个手势,让李过隐藏好身形,自己抓住绳索,飞身上了围墙,艾府的围墙不过一丈有余,上起来毫不费力,他又将绳索扔进围墙内,试了试飞爪稳当了,再抓住绳索悄悄滑下。

    艾家的黑狗已经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李鸿基估摸着它一会就要苏醒过来,拔出腰刀,在它脖子上一抹,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将一大片积雪都融化了。

    李鸿基担心血腥味惊着半夜起来如厕的护院,又捧了些积雪,将血液掩盖起来,待闻不到血腥味,才起身向前走去。

    李过早已打听清楚,艾府的四合院,是三进五间的结构,前面第一进是护卫、仆佣的住宿,中间一进乃是正厅与仓储之类,最后面一进左边第二间,才是艾诏的卧房。

    他们从后院来的,最近的房子,自然就是艾诏的卧房了,这样不会惊动前面的护卫,他蹑手蹑脚逼近卧房,刚靠近大门,就闻到一股酒精味,难道这么晚了,艾诏还在饮酒作乐?

    将耳朵贴近大门,房内并无人说话的声音,隐隐却有一个人的鼾声,李鸿基大喜:原来艾诏吃多了酒,真是天助我也!他定了定神,借着雪光,瞅见四下无人,拔出腰刀,塞进门缝,找准门闩的位置,拨弄了几下,门闩陡然一轻。

    李鸿基右手持刀,左手缓缓将正门推开一条缝隙,张眼一看,房内并无灯烛,一片暗黑,稍候片刻,屋内除了鼾声更为明显外,再无声息。

    既然已经来了,李鸿基再不管什么危险,过了今日,恐怕再无这样的机会,他闪身进了屋,正门依然开着缝隙,万一遇上护卫埋伏,也好快点脱身。

    李鸿基蹩在墙角,借助微弱的雪光,返身一看,这里乃是卧房的外室,鼾声还在前面,想来里间才是艾诏的卧房,他如法炮制,用腰刀拨开卧房的门闩。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鼾声打得像是震天雷,只有炕下的炭火盆传来一丝微光,李鸿基根据鼾声摸准炕头的位置,又将背后的被单移到胸前,免得到时候身上沾着血迹。

    炕上的人可能是被惊动了,突然翻个身,他本来是躺着,此时却是面朝外侧睡,右臂还露在锦被之外,李鸿基大吃一惊,赶紧靠上墙角,隐了形迹。

    幸好炕上的人没有醒,他翻个身后又睡了,口中发出呓语,听不清晰,像是叫着一个女人的闺名,不知道是找水喝还是要女人陪。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炕上似乎只有一个人。

    李鸿基待他睡稳了,才又靠近炕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扭开盒盖,轻轻吹了吹,室内顿时看到一缕软和的光线,将炭火盆的光芒完全掩盖下去。

    他要看看炕上的人是不是艾诏,免得误伤,李鸿基倒不是觉得杀错了人有什么大不了,这种深宅大院的人,谁死了都不冤枉,万一正主儿艾诏因此逃过这一劫,那才是冤枉,自己才是冤枉死了。

    火折子随即就熄灭了,光芒虽然一闪尔灭,但李鸿基看的清清楚楚,侧睡在炕上的人,脸面正好朝外,那白里透红、保养得如同大姑娘的脸蛋,可不是艾诏是谁?特别是眼角那颗疤痕,几乎就是艾诏的标志,背地里人称“艾疤眼”,比艾诏的大名倒还响亮些。

    李鸿基以前因为要送信,时常来到米脂县城,虽然与艾诏没什么交情,但也远远见过几面,况且这个县城的人,不认识艾诏的能有几人?除非你不想在县城混了。

    这个平时人五人六、出门时前呼后拥的大人物,今日却是独睡空房,身边不仅没有护卫,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大概是忍受不了他口中的酒气。

    李鸿基收拾好火折子,塞进怀内,又顿了顿,抑制住心内的狂喜与恐惧,他左手持刀,右手揪住艾诏的长发,向后挽了挽,将艾诏的脖子完全显露出来。

    “喀呲……呼……”

    利刃入骨,鲜血狂喷,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安宁的夜晚,祥和的艾府,显得特别惊心。

第31章 隔墙有耳

    艾诏可能是高血压,他的鲜血喷薄得老高,比刚才外面的黑狗强多了,幸好李鸿基将披在身后的被单挡在胸前,他的身上倒没有粘上多少血迹,大部分都是落在炕上,将半床锦被浸得热乎乎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才可能太紧张了,李鸿基下手太猛,艾诏的整个人头,几乎都被割下,只剩下脑后还有一丝皮肤粘连。

    李鸿基顾不得艾诏的尸身,他解下胸前的被单,将手和刀上的血迹擦净,又在上衣的棉袄上摸了一会,发现湿迹,也用被单擦了,然后将被单一扔,独自站在黑暗中发呆。

    艾诏的仇是报了,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隐隐有一丝失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壶芦山与高桂英做亲,他似乎没享受过一天的日子。

    现在艾诏死了,在牢狱中吃的苦算是报仇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即使现在还在艾府,不能举杯庆祝引吭高歌,至少有那么一丝快乐,但李鸿基根本快乐不起来。

    艾诏死了,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先不说亡命天涯,他与李过现在几乎都是不名一文,连吃饭住店都是问题,难道自己注定只能苦中作乐?

    想到艾诏是举人之身,住着高墙大院,家中一定藏着不少银子,李鸿基顿时兴奋起来,虽然艾诏藏银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艾诏的卧房,肯定有一些零花的银子。

    李鸿基重新点亮火折子,找到烛台,将蜡烛点燃,开始在卧房仔细翻找起来,老天有眼,在艾诏的书橱里,找到一个布袋,布袋中有两锭元宝,每丁足有五十两,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又从艾诏的上衣口袋中找出五六两碎银,也是塞进怀中。

    他本来想一把火烧了艾府,但艾诏的卧房中,除了那床带血的锦被,再无引火之物,现在外面全是积雪,就是点燃了,这间房子也是烧不尽,说不定弄巧成拙,大火引来了艾府的护院,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鸿基将腰刀塞进刀鞘,握在手中,大摇大摆地出了正门,随即消失在后院。

    五角飞爪还在,李鸿基沿着绳索攀上围墙,见李过正一动不动立在树影里,也不说话,收了飞爪,别在腰间,翻身跳下围墙。

    李过紧走几步,扶起李鸿基,“二叔,怎么样?”

    李鸿基低声道:“得手了,双喜,别说话,咱们快些走,趁着天还未亮,快些出城。”

    李过虽然看不清李鸿基身上的血迹,但他发觉李鸿基的声音有些走样,呼吸也少见地非常急促,也不多问,按照事先的约定,沿着西门大街奔城西而去。

    现在才是丑时,城门尚未打开,就是城门打开 了,他们也不敢从城门出城,两人在城墙的西南角停了下来。

    李鸿基解下腰间的绳索,绕在女儿墙的垛口上打个结,再将剩余的绳索扔下城去。

    黑暗中再无多余的言语,两人攀着绳索,依次下了城头,李鸿基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辨明方向,向西而去。

    米脂县城,李鸿基再熟悉不过,他以前当驿卒的时候,没少来过县城,闲暇时与狐朋狗友们游玩,东南西北门,哪一处没留下他的身影?西门又是他回家的路径,即使现在是晚上,借着积雪反衬的余光,他也很容易就找到无定河上的那座木桥。

    此时小桥上的积雪至少有半尺厚,表面是厚厚的冰层,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一曲凯旋的战歌。

    李过无心欣赏这样的雪景,外面寒风刺骨,吹得脸面生疼,内心里紧张得像是血崩,他只是随在李鸿基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渡过了无定河。

    无定河西,再无大河阻隔,多是高低不平的垄地,像是人工翻地时故意弄成这样种庄稼的,但此时原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却是比女人的小腹还要平坦。

    这条通往李家站的道路,李鸿基闭着眼也能认得清,但人命在身,他不敢大意,要是艾府的人半夜起来上个茅厕,无意发现艾诏的尸体,上报到官府,以艾诏在县衙的影响力,衙役们夜班开始追击也不是不可能,先远离县城再说。

    他们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东方出现的一丝曙光,与地面的积雪交相映辉,到处是一片朦胧白。

    李过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李鸿基,“二叔,咱们放缓脚步,休息会吧,天快亮了,要是遇上路人,看我们的样子,不把我们当成贼才怪!”

    李鸿基这才感到一丝疲惫,奔跑了半个晚上,又是踏着厚厚的积雪,双腿酸麻得早已失去知觉,刚才忘情地逃命还好,现在松懈下来,双腿不像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根本不受大脑的支配,估计李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双喜,那我们就缓缓走走,遇上集市,先吃些早点再说!”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周围的形式看不清,李鸿基也不敢将杀艾诏的事说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刚才跑的时间太长,现在才感觉到周身发热,两人将上身的棉袄稍稍松了些,冷风一灌,身子舒爽,人也清醒了许多。

    天明时,李鸿基察看了周围的环境,这半夜他们至少跑了二十里,蓦地看了眼李过,发现他满头大汗,从衣领里挥发出的汗水,在头顶四面结成一圈水雾,像是蓬莱岛上的祥云似的,如果加上一些彩虹,不用装扮,那都是仙人下凡。

    “双喜,看看我的头顶……”

    李过只扫了一眼,顿时大惊:“二叔,你……怎么有了祥云缠绕?”

    “哈哈……”李鸿基知道李过当然看不到自己的头顶,也不点破,半开玩笑道:“可能是佛祖眷顾我们。”

    “二叔,昨晚在艾府……”

    “双喜,先不说这个,当心别人偷听了去!”李鸿基神闲气定,约莫走了三四里,在一间茶肆匆匆吃了点热茶早点,又走了一个上午,大约午时,方才投了旅店。

    躺到温暖的炕上,李过一扫疲惫之色,挨到李鸿基的一头,“二叔,见到艾诏了吗?你把他怎么样了?”

    “杀了!”

    “杀了?”李过顿时将双眼瞪得滚圆,脸色急剧煞白起来,嘴唇动了动,又四面看了看,见室内的确只有他们叔侄二人,方才问道:“真的杀了?没有遇上艾府的护院吗?”

    “他要置我于死地,我岂能饶过他?”李鸿基拍拍胸口,将几钉银子撞得叮当响,“这是艾府的银子,算是给我赔罪吧!”

    “银子?”李过暂时忘记了恐惧,将注意力转到银子上,“二叔,艾家给了多少银子?”瞬间又发觉不对,艾诏都被杀了,艾家怎么还给李鸿基银子?笑容就僵在他的脸上。

    “哈哈,不多,才一百多两!”李鸿基从胸口掏出那两锭元宝,在李过的眼前晃了晃,“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碎银!”

    “这么多?我们发财了,哎,艾家真有钱!”李过将两个元宝要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是银子,足银。”

    “当然是足银,”李鸿基笑道:“双喜,有了这些银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先大吃一顿,哎,早知道有这么多银子,中午就不喝辣糊汤了,喝酒,喝蒸馏酒,那种酒真够味,还能暖身子,半斤下肚,连炭火盆都不用点,二叔,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就不用躲着艾诏了,大不了还他银子就是,不过才五两……”

    “哈哈哈……”李鸿基差点笑喷了,“双喜,我们的确不用躲着艾诏了——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艾诏了。”

    “嘿嘿……”李过方才醒悟过来,讪讪地笑,又用手挠挠后脑勺,“我都忘了,这些银子是艾府……二叔,你将进入艾府的事情说说呗,免得我再出什么笑话!”

    李鸿基轻轻咳嗽一声,将进入艾府之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双喜,你说艾诏晚上吃多了酒,为什么还是一人独睡?”他一直觉得奇怪,要是艾诏的卧房里有女人,为了不走漏讯息,他也只能杀了。

    李过哪知道艾诏的心思,只能胡诌了一下,“大概是女人嫌弃他身上酒味重吧!”他关心的还是这些银子,“二叔,有了这些银子,我们还要逃亡吗?”

    汉人对家的依恋,李鸿基在小说中见得多了,即便李过这样的游侠,也是如此,他微微叹口气,“双喜,我也想待在李家站,但别忘了,我的官司并没有消除,这些银子,又是怎么来的,艾诏被杀,艾家与官府肯善罢甘休吗?他们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如果我们再吃了官司,那时谁人能解救我们?”

    李过面上一红,“二叔,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去哪我就去哪,”顿了顿又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甘州,要走就走得远些。”李鸿基早就思量过,有了这些银子,加上自己怀中的宝贝,完全可以在家乡做个富家翁,但在这乱世中,自己一介小民,能保住这个地位吗?先不说官司搞不定,陕西已经出现出现的暴民,能让自己做个富家翁吗?

    别说自己这个布衣,就是西安的秦王、洛阳的福王,还不是在乱民潮中一个个成为待宰的羔羊?

    有钱就是罪过,在这个乱世,富翁就像是没有任何保护能力的美女,谁都可以上来脱光她的衣服,越是漂亮,对乱民的吸引力就越大。

    要想生存下去,就得一步步积攒实力,有了实力才能自保。

    “甘州就甘州,我听二叔的。”李过在两锭元宝上又摸了摸,才又不舍地还给李鸿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好好休息,明天晚些动身,天黑之后再回家,我要带上金儿一起去甘州。”

    “那行,二叔,到了村口,你去接上婶娘,我回家收拾一番,然后去村口汇合。”

    李鸿基与李过分手后,已经是戍时了,这点水成冰的时候,村里再无行人,他悄悄绕到自家的房后,准备隔着窗户唤醒韩金儿。

    忽然,房内传来恓恓的声音,这个时候,金儿还没睡觉吗?李鸿基想看看韩金儿在忙些什么,他将耳朵贴近窗户,但声音太小,听不真切,除了韩金儿,似乎还有男子的声音。

    难道……

第32章 红杏出墙

    李鸿基内心震惊不已,但还是不愿往坏处想,自己离家这两个多月时间,没给过一文钱,金儿一个人在家,生存下去实在不易,要是再冤枉了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后世有许多笑话,说的是男人窗下偷听的故事,结果证明是一场误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金儿娘家也没什么人呀,又这么晚了,谁会在自己家里?李鸿基不敢往下想,他也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刚刚亲手宰了艾诏,第一想到的便是他。

    难道金儿真的背叛了自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李鸿基绕了半圈,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前,回身见四下无人,拔出腰刀,用刀尖将门闩一丝丝拔出,担心推门时发出响声,便借着风声的掩盖,一点点将大门推开一条隙缝,闪身挤了进去。

    房门紧闭,李鸿基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声音稍稍清晰了些,女人正发出欢快的呻吟,可能是不敢过分发声,显得有些压抑,男人却是含糊不清地肆意冲撞,和韩金儿的呢喃,合成一曲最甜美的人生之歌,如果这个男人是李鸿基的话。

    李鸿基脑袋“嗡”了一下,顿时热血上涌。

    刚刚为韩金儿杀了艾诏,又来了这个不知名的汉子,难道韩金儿天生就爱招蜂引蝶?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奋力一刀,“哐当”一声,砍断门闩,又扭开火折子,点亮了墙角的半截蜡烛。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显然是韩金儿发出的。

    她的身上,还趴着一个男子,身子被棉被覆盖,看不到龌蹉的画面,只有两人的脑袋露在外面。

    “你们这对狗男女,做得好事!”李鸿基浑身发抖,腰刀几乎拿捏不住,即使在刺杀艾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也许是加上愤怒。

    韩金儿身上的男人,借着蜡烛的微光,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立的李鸿基,当看到李鸿基手中的腰刀发出的寒光时,他吓得一哆嗦,翻身从韩金儿身上滚向床里,躲在韩金儿的身后,身子剧烈颤抖,比刚才尽情欢愉时的幅度还大。

    “狗男女,受死吧!”李鸿基脸上阴冷得结上一层寒霜,他右手握刀,一步步走向床前。

    韩金儿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她从被底用手拍拍身后的男人,示意他不要害怕,“鸿基,你要杀就杀俺吧,与盖老爷无关!”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这个恶棍?”李鸿基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你到是有脸,说说为什么与这个恶棍无关?”

    “鸿基,你只会怪俺,可你想想,你从宁夏镇归来,可曾给俺留下一文铜钱?被捕入狱再离家已经两个多月,可曾给过俺一个铜板?俺要吃饭……”韩金儿双眼发红,声音哽咽,似乎受了无限的委屈。

    “就算我没给你留下铜钱,你也不能偷人,”李鸿基被说道心坎上,顿时气焰消失了大半,是呀,这数月时间,家中几无分文,她一个女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生活下去?他停下脚步,“要是嫌贫爱富,你早先为何嫁我?”

    “俺嫌贫爱富?”韩金儿霎时泪流满面,眸子一片水雾,亮晶晶的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向嘴角,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嫁你这几年,俺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吗?可是俺说过半句怨言吗?还不是一样和你过日子?”

    “可是,你现在是在偷人!”韩金儿的泪水经烛光反射,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净,李鸿基几乎不敢看她的面容。

    “跟着盖老爷,俺才有饭吃,”韩金儿从指缝中偷看着李鸿基,见他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要吃人的样子,轻轻呵斥道:“要不,你让俺一天到晚喝西北风呀?”

    李鸿基还是不服,难道偷人还能偷得理直气壮?“家里就是穷点,你也不能将野汉子带回家……”

    韩金儿见李鸿基吃瘪,胆子更大,气儿更壮,连音量也提高了数度,“只有盖老爷能让俺吃饱饭,如果没有盖老爷,俺早就成了一堆白骨,难道你将俺娶回家,就是给你李家守坟的?”

    在吃饭问题上,李鸿基的确理亏,他虽有万般不甘,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鸿基,”韩金儿抹了一把眼泪,“你忍心看着俺每天在家挨饿,直到变成一堆枯骨吗?”

    “这……”李鸿基握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人的生命权至高无上,为了活下去……后世就曾争论过,在遇上劫色的时候,“与其徒劳反抗,不如闭上眼享受”,他无力地摇摇头,“哎……”

    韩金儿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眼泪流得更密了,反手却是在被子里摸了一把,恰好摸到盖虎的要害,将盖虎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鸿基,但凡有一点办法,俺金儿可是红杏出墙之人?真的是……呜呜……”

    李鸿基垂下了脑袋,思量片刻,韩金儿说得不错,自己即将亡命天涯,不如放她一条生路吧!

    “鸿基……”韩金儿在棉被上抹了把眼泪,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温婉,“事情已经如此,俺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俺一条归路……”

    归路?李鸿基心中一阵悸动,自己即将踏上逃亡之路,远赴甘州……不如就成全她吧,韩金儿水性杨花不假,但也是生存所逼,至少她有选择活下去的理由!

    伏在韩金儿身后的盖虎,见李鸿基在韩金儿又是哭闹又是呵斥下,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手中的钢刀已经垂到地面,不觉来了底气,刚才韩金儿摸他,让他沉住气,他意会错了,以为韩金儿让他说两句,在李鸿基面前表现一下男子汉的风范,他从韩金儿身后探出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婆姨都养不活,还有脸指责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要不是我……”

    李鸿基热血再次上涌,自己养不活婆姨,乃是因为这个乱世,盖虎偷了自己的老婆不说,还敢呵斥、辱骂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的钢刀缓缓抬起,“盖虎,你死期到了!”

    盖虎大恐,只探了一下脑袋,见李鸿基握着闪亮的钢刀,一步步奔床前过来,吓得浑身发抖,又缩回韩金儿身后,拉着她的手:“金儿……”

    韩金儿见李鸿基的眼球,突然迸发出赤红色的光芒,将蜡烛的光芒都盖下去了,情知不妙,她光着身子一个侧扑,挡在李鸿基的前面,“鸿基,盖老爷给过俺不少白面,算是救过俺的命,你就饶过他吧!”

    “天下人都可饶得,唯盖虎饶不得!”李鸿基已经来到床前,目光正在度量盖虎的确切位置,钢刀随时可能落下。

    盖虎用棉被裹了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不定,他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说话,我不该来,鸿基饶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银子,我陪你银子,只求你饶过我这一回!”见李鸿基不为所动,闪着寒光的钢刀一步步逼近,在这生死存亡时刻,他唯一的依靠,就是韩金儿了,从后面推着韩金儿的肥#臀,“金儿,你快求求鸿基……”

    韩金儿迎向李鸿基,猛扑过去,双手抱紧李鸿基的腰身,让他前进不得,一边大叫:“盖老爷,快走……”

    盖虎惊醒,从床上一骨碌爬起,翻身将棉被向李鸿基劈头扔过去,正好将李鸿基的头脸罩住。

    李鸿基被韩金儿缠住,奋力一挣,也不管韩金儿是否摔在床头,钢刀向盖虎当头劈去,却是砍在棉被上,一时柳絮飞舞。

    盖虎顾不上赤身,光着脚泥鳅一般借助棉被的阻挡,堪堪从李鸿基身边穿过,逃向房门。

    李鸿基回身就是一刀,刀尖划伤盖虎的后背,盖虎连痛带吓,发出狼一般的吼叫,脚下再不敢丝毫停留,却是逃得更快了。

    韩金儿从床上爬起,也不管周身被摔得生痛,再次死死地抱住李鸿基的腰身,让他脱身不得,口中犹自大叫:“盖老爷,快点……”

    李鸿基用力一旋,韩金儿整个身子被甩在半空,但双手还是牢牢地抱住李鸿基不肯松开。

    光着身子的盖虎,炫耀似的晃动下身,飞快地跑出卧房,李鸿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脱,不禁怒火中烧,情急之下,一刀砍在韩金儿的大腿上。

    “啊……”韩金儿一声惨叫,双手不由自主松开了李鸿基的腰身。

    李鸿基也不管韩金儿伤势如何,两步跨出卧房,来到屋外,但盖虎已经失去了踪迹。

    外面依然漆黑,积雪虽然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但三步之外,就看不见人影,李鸿基追出一段,连个脚印都看不清,只得喘着粗气回到卧房。

    地上一滩鲜血,一直连到床头,韩金儿已经钻进了棉被,又冷又怕,浑身抖得筛糠似的,就像是刚才的盖虎。

    李鸿基双眼瞪着棉被,想到刚才盖虎光着身子逃跑的时候,双腿之间摇晃不定的铃铛,气不打一处来,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一把掀开棉被。

    韩金儿吓得直往床里躲,见李鸿基的双目依然血红,不禁大叫起来:“李鸿基杀人了,李鸿基杀人了……”

    “噗……”

    李鸿基手起刀落,韩金儿话未说完,脑袋已经落在棉被上,嘴唇不住地颤动,双眼还是死死地盯住李鸿基,大片的热血,从脖子的断口处喷薄而出……

第33章 盗贼起

    看着韩金儿嫩滑的身子分做两截,李鸿基犹如当头浇了一瓢冷水,脑子霎时冷静下来,盖虎是目击证人,这杀人的罪名想赖是赖不掉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他已经杀了艾诏,再杀一个韩金儿又如何?反正是要亡命天涯的,只是可惜了,让盖虎这个恶棍借着夜色遁逃了。

    李鸿基有心杀到盖虎家,将他家杀得鸡犬不留,方才解恨,又担心惊扰了村民,他本来就是逃犯,万一被不知真相的百姓捉了,这条命肯定保不住,即使村民能网开一面,盖虎家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算了,暂时便宜了盖虎,但盖虎这个名字,他是记住了,韩金儿的死,主要责任在于盖虎,而且盖虎加给他的屈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遭受到的最大打击,甚至比艾诏更甚。

    李鸿基将韩金儿的尸体藏在棉被中,也不打算安葬了,家里穷到这种程度,也没什么细软需要收拾,他只是换了身外衣,将血衣一扔,摸黑向村口而去。

    李过早已在村口等候,见到李鸿基孤身一人,不禁有些吃惊:“二叔,咋搞了这么久?婶子不一起走吗?”

    “别提了,咱们快些离开!”李鸿基心下恼火,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这个便宜老婆虽然漂亮,却给自己戴上绿帽子。

    李过也不再问,两人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天色放亮,方才缓下脚步,这段路他们太熟了,反正不会走错。

    黑木头河早已被他们抛在后面,离开李家站至少有二十多里了,不用担心杀人的事被告发,李鸿基这才将斩杀盖虎不成、怒杀韩金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李过听。

    “二叔,早知道我们就不该走,待杀了盖虎,再走不迟。”李过双手攥起拳头,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他虽是当地有名的游侠,但从没杀过人,不过现在连艾诏都杀了,也不怕再添盖虎一个。

    “算了,逃命要紧,报仇的事,十年不晚,就是盖虎死了,他还会有儿子孙子!”李鸿基自知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米脂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报仇的事,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

    “这个天杀的盖虎,我早晚要灭了他!”李过见李鸿基情绪低落,也就岔开话题,“二叔,天快大亮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鸿基捏了捏衣兜,银子还在,“有了银子,还怕什么?天明之后,咱们去集市上吃些东西,也让身子暖和起来。”

    “嗯,”有了银子,李过也想大吃一顿,在积雪上跑了大半个晚上,肚里早已寡淡出水来,他四面扫视了一圈,见左右无人,凑近李鸿基,道:“此去甘州,不远千里,路上肯定会有些关隘路口,二叔的名字,怕不能用了!”

    “是不能用了,”李鸿基身上没有路引,沿途要是遇上官府查点,身份一旦暴露,就会惹上麻烦,他杀人的事,迟早会让官府知悉,只有改名换姓,才能隐瞒下去,但他想到后世的历史上,李鸿基根本没有改姓,也就随口说道:“从今以后,我更名李自成。”

    “李自成?”

    李鸿基慢悠悠地说道:“要想闯出一番样子,生活得好些,只有依靠自己,自己成功。”

    “这名字好,”李过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二叔的名字!”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两人四处打量,却不见村落,更看不到出售早点的集市,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积雪。

    “二叔……”李过腹中饥饿,皱着眉想,却是想到一个地方,道:“前面不远,倒有一个古镇,虽然毁于战火,但附近的百姓又逐渐聚集起来,应该有早点出售,只是那里靠近怀远堡,需要仔细些!”

    “怕什么,我们迟早要面对官府的盘查,”李鸿基想了想,又道:“我们一路西行,毫无停留,官府的通牒文书,不会这么快传到这儿。”

    “那我们就去看看,总好过在雪中挨饿!”

    又行了三四里,前面果然是一个小镇,但镇子太小,左右两侧不过一里许,而且镇子连围墙都没有,这样的雪天,街上的行人也是稀疏,只有几个小二有气无力地在叫唤:

    “包子,包子啦!”

    “馒头,上好的白面馒头!”

    “滚热的辣糊汤!”

    ……

    两人寻了一个没有其他顾客桌子坐下,小二肩上搭着汗巾,一手提着水壶迎上来,给他们斟了茶水,热情问道:“两位客官,可要用些茶点?本店的肉包子可是远近闻名,馅多皮薄,个头又大……”

    “二十个肉包子。”李鸿基小口饮着茶,上次从宁夏镇回来,因为没有银子,每顿只能吃两个窝头,现在有钱了,又赶了大半夜的路,他要好好享受一下。

    “好嘞,二十个肉包子!”小二吆喝一声,欢天喜地的去了。

    每人消灭了十个包子,又喝了些热茶,身子内外顿时热得像是蒸笼,连手脚也活乏多了,又向小二买了些干粮,便沿着官道西去。

    此时地上的积雪未消,如果走山间的小路,不但不会加快速度,夜晚寒冷时,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两人便沿着官道西去。

    这一日傍晚,两人行到合水县,已经接近固原军镇了。

    合水县属于庆阳府,地处横山山脉西麓,官道穿山而过,两侧林木密布,便是寻常时节,也显得阴森恐怖,乃是响马盗贼的出没之所,这样的寒冷天气,除了李鸿基叔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李过笑道:“二叔,此处虽为官道,但行人稀少,官府在此修筑官道,似乎是为我们准备的。”

    李鸿基也是微微一笑,又扫了眼两侧的林木,虽然林木尚未长出新叶,但枝条上的积雪阻滞了光线,林木中阴森森的,视力投出不及半里,“听说此处常有盗贼出没,你我小心些,千万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李过拍拍胸脯,“怕什么,真要遇上盗贼,大不了上山入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官府管不着,又有附近的百姓养着,岂不好过这千里西行?”

    “双喜是想上山入伙?”李鸿基皱了皱眉头,来到大明之后,宁夏驿站杨隆的冷眼,给了他当头一棒,于是他想着早日发家,做个地方上的乡绅富翁,良田、金银、大宅、美女,但艾诏接连给了他一套组合拳,不但要谋取韩金儿,连他的性命都要夺去,不得已,他才沿着模糊的历史足迹,杀艾诏,远走甘州。

    出了盖虎这样的事,完全就是一个插曲,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心程,只是让他更加坚信,在这个乱世,乡绅大户不过是乌托邦,别说鞑子蒙古人,即使是当地的乡绅权贵,也不会允许本地一夜之间出现一个贵人。

    他也曾想过加入盗贼,这个时节,陕北多如牛毛的盗贼,已经风起云涌,虽然暂时看不到燎原之势,但朝廷的士兵,主要投放在辽东,于这些盗贼身上,暂时没有太多的精力。

    尽管高立功一再发出邀请,李鸿基最终还是不愿加入盗贼团伙,说到底,他们只是为了吃饱肚子的流寇,比山大王都不如,山大王利用地形之利还有个安乐窝,他们却是被孱弱的朝廷大军撵得山鸡似的乱飞。

    “嘿嘿,”李过讪讪地笑笑,“我听二叔的,二叔去哪我就去哪!”

    “那就别多想了,先去甘州再说!”李鸿基虽然不明白细节,但后世的历史上,李鸿基就是从甘州起家的,再说他现在也没什么去处,除了加入盗贼团伙。

    话音未落,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开始时不过是涓涓细流,不久就汇聚成一道山洪。

    李鸿基觉得情形有些不对,此处乃是丘陵之地,粮食产量不高,百姓住得松散,为何忽然出现这么多的百姓?

    难道积雪多日,前面发生了血崩?

    这也不太可能,陕北虽然多山,地无半尺之平,但这些山头多半不高,并没有终年积雪,怎么可能发生雪崩?似乎只有青藏高原那样的高山大川才会发生雪崩。

    眨眼间,这些难民似的百姓前部就来到近前,李鸿基将一位被挤到的老人扶起来,又拍去他身上的积雪,“大爷,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爷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在李鸿基与李过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张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好像音频输出被拔了插头,过了好久,方才冒出声音:“盗贼,前面有大量的盗贼,听说是老回回的人马,足有数百人,小哥快走!”说完他双手推开李鸿基,追着逃难大军向东去了。

    “老回回?”这是个响当当的名字,李鸿基倒是听说过,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李过的眼里闪出一丝兴奋,见李鸿基正皱着眉头思索,方才敛去光泽,“二叔,怎么办?”

    李鸿基向官道前面望去,逃难的百姓更加密集了,但人群太过拥挤,道路又滑,只要一人滑到,就会带倒一大片,但凡滑到之人,立刻被家人抛弃,只能自生自灭,就是被别人踩死,也无人伸出救援之手。

第34章 血腥味

    “二叔,后面隐隐能看到追兵了,怎么办?我们也要跟着逃吗?”李过的声音再次在李鸿基的耳畔响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去林中,贼人有数匹快马,我们肯定逃不过,再说现在人群这般拥挤,”李鸿基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李过,隐入林中,前面有一颗粗壮的大树,上面枝丫繁多,他用手一指,“快,我们上树。”

    “上树?”李过仰头看了一眼,“这么粗的树,树干又滑……”

    “别说了,快,你先上,别让这些盗贼发现了。”李鸿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李过没法,只得顺着树干爬上去,李鸿基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在一颗巨大的丫枝上靠着树干坐下,恰好能看到官道。

    李过压低声音道:“二叔,我们呆在树上,要是被盗贼发现,想逃都无路。”

    “官道两侧这些大树,盗贼怎么会搜索得尽?”李鸿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再说,天很快就要黑了,盗贼们怎么可能摸黑来树上寻找?”

    李过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言语,却将视线投向官道。

    官道上,盗贼已经追了过来,三批快马当先,马上的汉子一手持刀,一手握住缰绳,赶上跑得快的百姓,也不言语,上去就是一刀。

    步行的盗贼随后跟上,见到百姓手中的包裹,先抢来再说,如果打开后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随手一扔,却将那包裹的主人一刀砍翻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穷鬼,跑什么,老子追了这么远,一点银子都没有……”

    更多的是盗贼的惊呼声与难民的惨叫声,还有女人的歇斯底里……

    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盗贼的天堂,财物、女子、人命,可以任意收割,也他们的面前,就是一群两脚羊,没有角的两脚羊,除了呼叫能让盗贼们血脉更加扩张之外,什么反抗都没有。

    难民的地狱,财物、身子甚至是生命,在这一刻竟然是如此脆弱,他们自发抱着头蹲在雪地上,任盗贼凌辱,明知道无望,他们还是发出绝望的惊叫,除了求饶,连骂声都没有一句。

    在这场天堂与地狱的游戏里,连一个裁判都没有,北风与积雪,很快就将这一切罪恶吹尽消融,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它们不会说话。

    李鸿基与李过隐在官道南面的树林里,北风一吹,官道上的声音清清楚楚,连血腥味都能闻得到,李过身子微微发抖,为了掩饰,他轻声骂道:“这些天杀的盗贼……”

    “双喜,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加入盗贼了吧?”李鸿基微闭着眼睛,似乎不愿目睹着人间的惨剧,也可能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了这些百姓?”李过也学着李鸿基,闭目思索起来,他不是为百姓鸣冤,只觉得这些盗贼太残忍了。

    “嗯。”李鸿基点点头,微微睁开眼,却将目光落在外面的官道上。

    “这些百姓,杀了也就杀了,”李过不解,二叔什么时间变得这么仁慈了?“二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一样,”李鸿基扭动了一下,让身子坐得舒服些,“这样草菅人命,是不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的,再说杀鸡取卵,他们抢光了百姓杀光了百姓,将来谁给他们种粮食?如此下去,不等官兵围剿,他们自己就生存不下去了。”

    李过丝毫不以为意,“换个地方,只要换个地方,又有了粮食和银子。”

    “这样下去,只要将来官兵围剿,永远被官兵撵得四处奔跑,那就真是流寇了,”李鸿基微微叹口气,“双喜,如果没有自己的地盘,哪有固定的粮食来源?连山大王都不如呀!”

    李过还是不懂,全国这么大,有多少粮食等着去抢呀!

    李鸿基接着道:“我们只说粮食问题,如果全国的粮食被抢光了,到时候怎么办?”

    李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会吧?大明有这么多粮食,怎么抢得完?”

    “双喜,如果到处抢夺,百姓不得安心从事生产,哪有粮食让盗贼去抢?”李鸿基知道李过的心思,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一千倍,不劳而获,才是他真实的意思,“你知道山大王吗?他们一般只抢过往的行商,对当地的百姓,盘剥倒是不太严重,为什么?”

    “二叔,我有些懂了,”李过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李鸿基,“咱们有句古话,叫兔子不吃去窝边草。”

    “对,就是这个道理,”李鸿基夸赞了一句,“关键是保境安民,无论盗贼还是朝廷,如果不能让境内的百姓有日子过,百姓就会起来造反,早晚有一天,这些骑在百姓头上的人,会被百姓赶出去。”

    这些道理李过都懂,像现在的陕西,如果百姓不是无粮可食,怎么会出现这些盗贼?他们迟早会将朝廷的势力驱赶出陕西,但这些盗贼,如果不能善待境内的百姓,百姓中又会生出新的盗贼,迟早将他们再赶出去,甚至消灭掉,“二叔,我明白了,要不我说二叔脑子好使,往后,我都听二叔的。”

    李鸿基笑道:“只要我们叔侄一条心,还愁闯不出一条路来?双喜,别看我们现在穷,但富贵迟早是属于我们的。”他心中暗笑,只要找到机会,将身上的这些技术释放出来,何愁富贵不来招手?但现在不行,不但没有使用这些技术的银子、场地,也没有保护这些技术的能力,今晚的所见的事实证明,天地视万物如雏狗,在这乱世,别说富贵,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

    就是他自己,要不是高立功拼着义气相救,都不知道能否吃到这个年夜饭,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样一想,去甘州从军,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这种意志更加坚定了,虽然暂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这步路必须走下去。

    这时,外面的官道上又传过来声音,除了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就是女人声嘶力竭后有气无力的呻吟,还有盗贼们得意洋洋的笑声和有些失望的叫骂声。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但盗贼中有不少人点起了火把,李鸿基极目望去,三匹骏马打头,每匹马背上不仅端坐着一为神情严肃的头领,还横放着一名女人,从她们清素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年青的女子,女子趴在马背上,上下肢挂在两侧马腹上,看不到脸面。

    跟在后面的盗贼们,都是手执明晃晃的钢刀,一大半盗贼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屁股朝天的女人,女人们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气,最多只是在盗贼的肩膀山稍稍蠕动,像是在给他们挠痒痒,被抓的壮丁们自成一队,他们耷拉着脑袋,偶尔偷眼打量着某个盗贼肩上的女人一眼。

    也许那是他们的女人,或者姐妹,但他们不但救不了他们的亲人,连愤怒的表情都不敢,所有的悲痛只能埋在心里。

    李过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干,树干上原先的积雪,已经融化了,血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他都不知道。

    “双喜,你怎么了?”李鸿基知道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阵痛,希望他不再羡慕这些盗贼的自在活法。

    “真是盗贼眼光,”李过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他们如此对待附近的百姓,百姓们怎么肯给他们种植粮食?就是这些被抓的青壮,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抢被杀,将来官兵来剿,难保不会反水!”

    “双喜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眼看着这些百姓女子被抢,自己却不能施以援手,李鸿基的内心极其自责,虽然知道在明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亲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是一回事,他没有“平天下”、“救民于水火”的愿望,但百姓如此被杀、被抢、被迫成为盗贼一伙,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塞,好在李过经历了这场血淋淋的教训,已经不再渴望加入盗贼了,“这些盗贼,迟早会为官兵所灭!”

    “嗯,”李过这才发现雪水流进袖口,他伸手甩了甩,又将袖口上水渍挤了下,“二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在树上待一夜,怕是要被冻僵的。”

    “先等等,等盗贼们去远了再说。”

    淡淡的火龙渐渐西去,官道上除了北风,再无声息,李鸿基与李过悄悄从大树上溜下来,小心地来到官道上,放眼望去,官道上一片灰黑色,与道路两侧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李过虽然躬着身子,还是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小心问道:“二叔,这些百姓中,还有活着的吗?”

    “不知道,咱们问问看,如果有伤得轻的,看看能不能救活!”李鸿基不是菩萨心肠,但这样的悲剧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实在有些不忍。

    “老乡……”

    “老乡,盗贼已经去得远了,你们怎么样?”

    ……

    两人一路东行,且走且问,但回答他们的只有呼呼的西北风,加上浓烈的血腥味,李鸿基皱着眉头,“这些盗贼,真是赶尽杀绝呀!”

    “二叔,我们怎办?”李过也是死心了,好不容易准备做点救死扶伤的事,上天却不给他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处境。

    如果继续西去,那是追着盗贼,万一遇上他们巡夜,那就是送死,回身向东也不现实,不但要走不少回头路,而且旅店也是相去甚远,等找到旅店住下,天怕是都要亮了。

第35章 落水

    李鸿基抬头看了会天色,这还不到亥时,如果在雪地上待上大半夜,的确有可能冻僵,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随意晃动了一下,希望让腿脚暖和些,不想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右手搭在尸体的上半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了,”李鸿基在尸体上捏了一把,“双喜,咱们从这些尸体上多剥下一些棉袄,再去林中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二叔,我明白了。”李过扶起李鸿基,不等他再次说话,迅速从尸体上剥下七八件棉袄,抱在怀中,随着李鸿基去了林中深处,在一个山窝里停下,先将三四件棉袄铺在雪地上,二人坐在棉袄上,就着积雪吃了些干粮。

    李鸿基将剩余的棉袄取过来,盖在身上,和衣躺下,见李过还在数着天上看不见的星星,不觉惨笑了一下,道:“双喜,不要多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李过也是和衣钻进棉袄中,贴着李鸿基躺下,过了好久,才传来匀速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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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西去,天气越发寒冷了,太阳虽然挂在当空,却似乎与月光一样清寒,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野外到处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层出不穷,如果是来旅游,倒是可以看到难得的梯形雪景。

    前面是浩尾水,越过浩尾水,就是兰州地界,这里已经是陕西的边缘地带,只要过了兰州,就不用担心陕西的官府了。

    浩尾水现在完全被积雪覆盖,河面上完全可以行人,但河上仍然有一座小石桥,这是为了方便行人在无冰期渡河的。

    或许是阳光乍现,今天官道上的人特别多,小石桥前排队的足有数十人。

    “二叔,前面怎么了?”李过停下脚步,站到队尾,弯着腰向前张望着,不过队伍太长,只看到有官兵,却看不清他们到底在检查什么。

    “好像在查路引,”李鸿基知道遇上麻烦了,大明商人百姓出门在外,都要携带本地官府发放的路引,到了明末,这种制度名存实亡,但遇上重大的事情,还是要查一查的,官府查路引,与法有据,谁也不能反对,他本来倒是有路引,但路引上的标注的名字是“李鸿基”,现在当然不能用了,“双喜你且在次稍候,我去前面看看。”

    “二叔……”李过担心李鸿基被官兵抓个现行,“还是我去吧!”

    “放心,我心中有数。”李鸿基沿着人群缓缓向前走去,来到队伍中间的位置,见有人在叫骂,便上前问道:“这条路以前并不查路引,为何今日要查?”

    “谁说不是呢?”一名光头大汉骂骂咧咧,“听说是在查蒙古探子,这还不容易,让每人说上一句话,如果汉话不顺溜,就是蒙古探子了。”

    李鸿基暗笑,这样就能查到探子?不过查路引也不是办法,真要是探子,谁不会有个合法的身份?嘴里却是说道:“该死的蒙古探子!”

    这时,李鸿基看到,正在检查过往行人的官兵,从一个包裹中翻出一些碎银,毫不客气就塞入自己的腰包,“这些银子就当助军饷了!”

    “军爷,这是小人全家一年的指望呀,你不能……”

    “少啰嗦,现在蒙古人渗透进来了,不肯助军饷,难道你就是那蒙古的探子?”官兵大笑,又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钢刀,“要不是我们清水堡,蒙古人早就打进来了,别说这点银子,连小命都保不住。”

    “军爷,小人情愿助饷,求求军爷,给小人留下一半吧,小人全家还指望着这点银子活命呢……求求军爷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官兵大怒,飞起一脚,正中那人心窝,将他踢到在地,接着踩了一脚,方才解恨,又对后面的人道:“你到底过不过?你的路引呢?快拿出来!”

    李鸿基摇了摇头,官兵猛如虎,可惜,他们的勇猛,不是在对决蒙古人的战场上,而是面对养育自己的百姓,因为没有路引,他正要回头,又担心被官兵发现端倪,却发现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车子跑得飞快,赶车的一边打马,一边高声大喝:“巡抚大人的专车,谁敢当道,误了差事,小心吃罪不起!”

    行人纷纷闪避,给马车让出一条道路,官兵看了眼赶车的人,也不敢上前,任由车辆急驶而过。

    李鸿基闪向一闪,趁机退回去,拉着李过,隐伏到一个小丘的后面,“双喜,我们现在过不去了,只能等晚上,官兵撤了,方能过桥!”

    “也只能如此了!”李过在斜坡上坐下来,掏出怀中的炒小麦,“二叔,先吃饱肚子再说。”

    炒小麦的时候,放了些盐巴,吃的时候不需要小菜,二人就着山坡上的积雪,吃饱喝足,又在雪地上困了一觉。

    天早已黑透了,大地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因为是月底,根本见不到月光,只有路旁的积雪,反衬出一点点微光。

    李鸿基翻身而起,与李过慢慢挨近小石桥。

    呼呼的西北风掩盖了微弱的脚步声,到了小石桥近前,李鸿基蹲下身子,趴在积雪上,借着微光一看,小石桥上的路障还在,顿时吃了一惊:难道官兵晚上也查路引?寻思片刻,他从地上抓起一捧积雪,团成一团,向路障的前方扔过去。

    “哧”的一声,雪团没入积雪,很快就湮灭在呼呼的寒风中。

    “谁?”一声断喝,从路障后面响起,小石桥的西头出现两个模糊的人影,已经上了冻的积雪被踩得“咕吱咕吱”直响。

    李鸿基与李过伏在雪地上,一动不敢动。

    “大概是树枝上的积雪落下,这么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行人?就是鬼也不会光顾……”

    “妈的,这大冷的天,还要在此守关,连个热被窝都找不到……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当心蒙古探子听去……”

    小石桥上恢复了平静,除了越来越烈的西北风和积雪表面结冰时发出的微弱断裂声。

    前面是过不去了,二人只能沿着原路爬回去。

    “二叔,白天在排队的时候,我看清了,这儿是一条小河,官兵在桥上设了关卡,我们就从河面上过去。”

    以现在的温度,河面不但是人,估计战马都能过去,李鸿基点点头,二人向北缓行了两里多路,然后下到河面上,李鸿基在前面探路,河面上的冰雪果然非常结实。

    “双喜,快点,过了河就好了。”李鸿基以前走过这条道,知道对岸有一片农田,越过农田,就是两座狭长的小丘,夹在两座小丘之间的峡谷,约莫十余里,可以避开官兵设立的关卡。

    突然,李鸿基“哎呀”一声,接着就是裂帛般的一连串响声,最后是“噗通”一声,冰层出现一个大洞,李鸿基跌到水中去了。

    所幸河水不深,尚不及颈脖,李鸿基的双脚着地,趴在浮冰上。

    “二叔……”李过情知不妙,摸黑过来,想要拉起李鸿基。

    “我没事,你别过来!”李鸿基急道,他似乎已经听到冰层断口再次传来碎裂声,如果李过贸然过来,不但救不了自己,而且免不了陪自己冰泳。

    “二叔落水了吗?”黑暗中看不清晰,李过估计李鸿基落水了,这么冷的天……

    “嗯,冰层破裂了,马撇的,一定是有人凿冰取水或是冰钓,否则冰层不会突然变薄!”李鸿基冷的透心,但还是小声道:“你别过来,我自己能上去!”

    棉袄棉裤里灌了水,一下子增加百十斤,要想自己上来,也是非常困难,只要一撞上冰层,断口处立即碎裂,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李鸿基的手脚都失去知觉了,才在李过的协助下爬上岸。

    此时大约是子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才能找到干爽的衣服?李鸿基一咬牙,“双喜,我们换个地方过河吧,过了河跑上一会,身子就暖和些。”

    李过起初不同意,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湿透的衣服上很快就会结冰,没奈何两人只得换个地方抹黑渡河,这一次是李过在前面探路。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试探着前面的冰层,幸好再没有出现断裂的现象,他们安然度过浩尾河。

    李鸿基反复辨认路径,终于找到山谷中的哪条小道,两人一路狂奔。

    但山谷中人迹罕至,积雪甚厚,李鸿基的棉袄棉裤又几乎湿透,相当于背了数十斤的重物,两人的行程倒是不快,到拂晓时分,不过行了十余里,堪堪出了峡谷。

    李过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撑得住,看着李鸿基的周身,像是罩了一层云雾似的,“二叔,已经出了山谷,咱们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先换了衣服再说,这样下去,肯定是要生病的。”

    李鸿基的身子沉重之极,疲劳加上饥寒,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地点着头。

    行了许久,山谷中方才窝着一处缓坡,北面有数间茅草屋,房顶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只看到灰黄色的泥墙。

第36章 分水岭

    李过大喜,“二叔,终于有人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搂着李鸿基来到屋前,看到一名身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门前的积雪,“大叔……”

    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你们……”

    “大叔,我们是过往的行人,因被强人追赶,不慎落水,全身已经湿透,想要问大叔讨些衣物,”李过见男子迟疑不定,遂从怀中掏出路引,“大叔,我们是良民百姓,这是我的路引。”

    那男子可能不识字,也不看路引,但眼神中的疑虑明显消退了些,嘴中还是哆嗦着,“这……”

    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大叔,这些是买衣服的钱,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中年男子接过银子,顿时喜笑颜开,手中的大扫帚一扔,将二人引进室内,在一条长木板凳上坐了,“两位稍等,我去取衣物。”

    不一会儿,男子从里屋出来,手中捧着一大抱衣物,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慈眉善目,模样还算周正,看年龄,应该是他的婆姨,她打量了李鸿基叔侄一眼,“小哥落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吧?”

    李鸿基点头,“快大半夜了,夜里找不着人家,也没衣物更换。”

    “哦?”女人叹息一声,看着李鸿基瑟瑟发抖的样子,“冻了半天,就是换了衣物,难免还是要生病,”转过脸对男子道:“当家的,咱们好人做到底,索性烧些热水,让小哥泡个热水澡,再喝点姜汤……这种天气,一旦生病了,怕是要……”

    “多谢大婶多谢大婶!”李过激动得差点要跪下了。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没个落难之时?”女人幽幽地叹口气,转身就要去偏室,却又停住脚步,回身叮嘱道:“小哥身上的衣服虽然湿透,但现在还是热的,暂时不要脱,先去烤烤火,热水还有一段时间。”

    男子顺从地领着李鸿基与李过进入西边的房间,这里应该使他们的卧房,炕下有一个大的柴火盆,他蹲下身子,将滚热的柴火盆拖出来,“两位小哥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多谢大叔了!”李鸿基搬过一个小方凳,在柴火盆边坐下,双手放在柴火上烘烤,李过也照做了。

    男子取来一个铁钩,将柴火翻了几翻,顿时热浪滚滚,李鸿基的双手放在热浪中,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不过,担心被火烫伤,也不敢靠得太近。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手终于有了一点温热的感觉,女人恰好进入房间,手中捧着一个瓷碗,碗内冒出水雾,“小哥先喝点姜汤,待体内暖和些,才好泡澡!”

    “谢过大婶!”李鸿基接过姜汤,三两口就要灌下,他腹内不仅寒冷,也正饥饿着。

    “小哥慢些,当心烫着喉咙!”女人急急阻止,“待喝完姜汤,就可以泡澡了。”

    这个热水澡,加上刚才一碗姜汤,李鸿基顿时觉得全身通透,身子也是舒展起来,他躺在木桶里,久久不肯起身,要不是木桶里的热水慢慢凉下来,他真希望就这么永远躺下去。

    穿上干爽的衣服,李鸿基从原来的湿衣服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杂物,银子、火折子还在,等摸到一直藏在胸口的那些宝贝时,顿时惊呆了:白纸经凉水一泡,又在赶路时被衣服摩擦,早已残破不堪。

    李鸿基一点点将白纸展开,外层已经变成一团纸浆,哪里还能找到半个完整的文字?所幸里层几页虽然湿漉,字迹还是清晰,他将这些白纸摊开,贴身收了,口中却是将清水堡官兵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女人已经准备了午饭,虽然不丰盛,却是管饱,一笼杂粮窝头,一盘大白菜,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辣糊汤。

    李鸿基再要付饭钱,女人却是死活不肯要,“谁都有个出门在外的时刻,我们这些百姓,要是不能相互帮扶一下,谁会来帮扶我们?”

    李鸿基感同身受,是呀,都是弱势群体,首先得学会帮助自己人,他也不再客道,拿起一个窝头,边吃边与这家夫妇攀谈起来。

    “小哥这是要往哪去呀?”女人没有吃饭,她歪在自己男人的身后,看着三个男人狼吞虎咽。

    “甘州,我们要去甘州投奔亲戚。”李鸿基含含糊糊道,他并非有心要欺瞒这对好心的夫妇,但以他现在的逃犯身份,实话绝对不能说,只好一带而过,也不算说谎欺骗。

    “甘州?那还远着呢,怕接近千里,”男子给女人递过半个窝头,随即说道:“甘州好像都是军户,小哥怎么去那儿?”

    “哎,”李鸿基将口中的窝头吞下,长叹了一口气,“家乡遭受大旱,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没办法,只好去甘州碰碰运气。”

    “可是甘州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听说良田有限,”女人插了一句,“那儿的粮食,恐怕都不够士兵吃的,两位小哥身强力壮,还不如去南方看看。”

    “南方?可是南方没有熟人,到了那里谁肯让出良田?”李鸿基摇了摇头,“去了甘州,万一不行,我们就从军,总好过在家乡被饿死!”

    女人唏嘘不已,但她只是普通的百姓,粮食只是勉强够吃,实在无力帮助李鸿基他们,只好陪着叹息了一声。

    男子听说李鸿基他们没有去过甘州,就简要说起西行的路线,“从这里去甘州,一般是沿着庄浪河,从冷龙岭的空洞西去,你们身上带着路引,走东岸大道,沿途都是军堡驿站,西岸则是崇山峻岭,现在又是上冻期,一般人难以行走。”

    “有路引又怎么样?”女人白了自己的男人一眼,“驿站大部分已经拆除了,就是军堡,哪一个不是雁过拔毛?真要从军堡过去,两位小哥身上的银子,一文不剩还是小事,怕是还要给他们以身抵债,哎,这些士兵,比蒙古人还要恶毒!”

    女人敛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两位小哥,眼下黄河封冻未解,所有路径都可通行,不如干脆走更西边,马牙山以南都是牧场,那里有不少牧民,万一干粮清水不够,还可向牧民讨要些。”

    “大婶,庄浪河西是蒙古人的牧场吗?”李鸿基心内一惊,难道蒙古人人已经占据了河西走廊的东部?

    “小哥糊涂了,蒙古人会这么好心给你们粮食清水吗?”女人又笑道:“这里是汉人的牧场,专门给朝廷饲养战马的。”

    李鸿基这才想起,以前在小说中看过,大明朝廷为了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也学着他们开始养马,但大明的土地上牧场甚少,主要有辽东、河套和湟水这三块地方,但到了这个时候,大明国力衰退,逐步丧失了边疆优良的草原,先是女真人崛起于辽东,再是蒙古人夺取了河套,大明的牧场,只剩下原先最不起眼的湟水流域了。

    李家曾经就是朝廷钦定的养马户,李守忠除了为朝廷养马,不需再交纳其它的赋税,李鸿基自小与马匹为伴,他多么希望拥有一批属于自己的战马,那样西行就快得多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口袋里虽然只有百两银子,别说与李过两人需要两匹马,就是一匹也是买不到。

    以现在的战马价格,百两银子最多只能买上一匹老马病马,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无论马匹弱到什么程度,总好过骡子驴子,战马是朝廷的一种战略资源,普通百姓即使有了银子,也是无人敢出售。

    “多谢大婶,那就这样了,我们走这一片草原上。”

    男子将具体的路径解说一番,最后说道:“只要过了分水岭,再向西前面就是大道。”

    李鸿基吃饱喝足,和李过两人千恩万谢地告别了这对不知名的夫妇,继续西行,为了避开沿途的军堡,他们从兰州以北,依次渡过黄河与庄浪河,又穿越茫茫的草原,来到马牙山下。

    山下有一座军堡,但城墙已经是灰黑色,看不出城门,只剩下一些残墙断壁,显然荒废有些年头了,向牧民一打听,乃是汉代的军城——安门古城。

    李鸿基与李过当晚在安门古城的墙角息了,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去攀分水岭。

    分水岭实际上是一处山脊,岭上全是岩石,几乎寸草不生,两侧更是断峰峭壁林立,别说是人,就是兔子也别想翻过。

    此时分水岭以西的凉州、甘州、肃州一直到嘉峪关,都在大明军卫的控制之下,这里算是大明的腹地,岭上并没有修建军堡,也没有士兵驻防,其实在这样的峭壁上,根本无法修建军堡。

    李鸿基左右看看,发现只有中间有一处孔洞可以通行,进入孔洞之后,中央有一条狭窄的石道,车马均可通行,想来大明的军用物资,都是从这条石道上运往西北的,但石道时宽时窄,时上时下,曲折回旋,又被巨石阻挡,弯弯曲曲,如果中间的几块巨石能够移去,道路就通畅了。

    两人下了分水岭,西面已经有了官道,此时已近午时,李过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两人填饱肚子,沿官道西去。

第37章 弯道加速

    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二月,李鸿基叔侄到达甘州,恰好甘州左卫募兵,两人立即赶去军营报了名,

    此番甘州左卫募兵,单独建制,参将王国已经任命了王全为百户、李军为从百户,他们都是从临时调拨过来的军官,新军中的两个总旗官也是由老兵担任,而总旗下面的十个小旗官,却要在新兵中挑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新军共一百一十人,王全与李军各有两名亲兵,两名总旗官也各有一名亲兵,其余的一百名士兵,分为两个总旗,每旗五十名士兵,每个总旗下面,又分为五个小旗,每个小旗连同小旗官,共十名士兵,小旗官没有额外的亲兵。

    李鸿基更名李自成,因为身强体壮,又识得字,被任命为小旗官,李过被分配到这个小旗,算是他的兼职亲兵。

    新兵自然要操练,王国定下目标,训练时间为两个月,两个月后再行考核,从第二天开始正式训练。

    李自成听了直咋舌:只有两个月的训练时间,难道王国有什么特殊的方法?不过他只是个小旗官,还是王国任命的,根本不可能向王国提出质疑。

    第一天的训练,乃是跑步,绕着操训场跑十圈,李自成目测了一下,按照后世的标准,一圈至少有五百米,十圈下来,肯定超过五千米。

    王全与李军并不参与跑步,王全更是站在操训场的中央,俨然是一名裁判。

    百余名士兵,包括总旗官与小旗官领着各自的士兵,挤在操训场的出发点,按照大明的体制,总旗官与小旗官都不是军官,最多只能算是军官派出管理士兵的亲信而已,在身份上和士兵也差不多,像这种新兵营的两名总旗官,是由王国临时任命的,随时可以更换。

    新兵们这是第一次训练,也说不上什么军纪,王全看到现场乱哄哄的,却也不干涉,直到士兵们都准备好了,他才挥挥手,让身边的亲兵发出号令。

    亲兵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三角旗猛地向下一挥,然后就笔挺地立在王全的身侧。

    新兵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出发的号令,他们根本没什么反应,还是傻站着闲聊,两名总旗官见状,不由大喝一声:“快跑!”自己也率先跑出队伍。

    士兵们一看自己的长官都出发了,这才清醒过来,也就跟着向前跑,但人群太过集中,挤在一起,有的人就被推到了。

    一名身高体壮的黑大个士兵,则猛跑几步,抢到领先的位置,立即有几名不敢落后的士兵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不到两圈的时间,就将后面的士兵拉下了半圈。

    李过与李自成并肩向前,看到黑大个一马当先,他也想冲出去,李自成一把拉住他,“双喜,你干什么?”

    “二叔,我还能跑快些,不能被他落得太远!”

    “别急,双喜,路还长着你!”李自成看了眼李过,又迅速瞄了眼远在前面的黑大个,“他要能永远保持这个速度,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跑得这么快,说不定一会儿他就跑不动了。”李过还想冲上去,他的眼里,满是兴奋的火种,似乎要将那黑大个烧成焦炭。

    “你知道就好,他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速度。”李自成在后世的时候,高中和大学两次参加过军训,加上上了数不清的田径课,看了多场田径比赛,对长跑与短跑的认识,显然比李过强多了。

    五千多米的路程,就是职业长跑选手,一开始也不敢全速发力,除非是打团体战,用己方的废材去拖垮对方的名将。

    如果黑大个真有这么强的实力,那自己也只好甘拜下风,毕竟对方的实力比自己超出一大截,短时间内不可能抹平。

    这是长跑,不管对方用什么战术,必须保持自己的节奏,一旦节奏被对方带乱了,能不能支撑到终点都是问题,就别想获得好名次了。

    “二叔,那我们怎么办?”因为边跑便说话,李过有些喘气了。

    “别说话,跟着我,保持这个速度。”

    李自成与李过跑在大部分人群里,相当于第二集团比较靠前的位置,但距离前面领先的黑大个,已经有大半圈的路程了。

    好几个士兵奋力直追,就要追上黑大个了,他们这几个人作为队伍的领军人物,距离大部队的尾部,不过三四十步远,只要再加一把力,很容易就要超过这些士兵一圈了。

    队伍最后面的士兵,也想加快步伐,他们虽然是军户出身,但从来没有去军营受过训,平时都是从事耕作,为军队生产粮食,体力虽然不错,但似乎有力使不上,特别是呼吸这一块,特别不顺畅,跑着跑着,就有士兵用手捂住胸口,皱着眉头,脸上显得特别阴郁。

    还不到三圈的时间,就有士兵离开队伍,蹲在一边张口呕吐。

    王全皱了皱眉头,这才三圈,就开始呕吐了,难道这是见过的最烂的士兵?李军却是气定神闲,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精力似乎不在这些跑步的士兵身上。

    第五圈的时候,黑大个身边的士兵渐渐被他落下,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刚才还想与他一交长短的士兵,早就甘拜下风,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甚至蹲到一边呕吐去了,如果是在直道上,黑大个应该处在遥遥领先的位置。

    李自成与李过还是不紧不慢,他们按照自己的速度在跑,虽然没有加速,但被他们超过的士兵越来越多,不仅刚才第二集团最前面的士兵被他们超过,就是开始想要与黑大个比赛脚力的士兵,也有几人被他们超越了。

    第七圈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人终于将黑大个的最后一个对手留到身后,李过看了一眼前面的李自成,见李自成依然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更加有底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紧紧跟住李自成的脚步。

    前面只有那个黑大个了,但他的双腿,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轻便了,甚至还在一块小石子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李自成与李过相视一笑,他们虽然没有言语,内心却是坚信,这个黑大个恐怕挺不了一圈。

    他们没有加快速度,但距离黑大个却是越来越近,显然黑大个的速度下来了,但看到身后的来人,黑大个又是加快速度,似乎要将他们甩开。

    第八圈跑了一半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小半圈,黑大个满头大汗,但还是咬着牙坚挺着,意图将优势保持到最后。

    李自成与李过一前一后,基本上保持匀速,依然不紧不慢的样子,这时候,其他的士兵已经被三人甩开了一大截,绝大多数士兵与他们相差了至少一圈,如果这是比赛,冠军应该就在他们三人之间产生。

    第九圈结束,李自成与李过已经赶上了黑大个,黑大个一看情势不妙,赶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双方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大了两步,李自成微微一笑,以目示意李过,李过点点头,二人突然加速,就要从外道超上去。

    黑大个一看不妙,凭着声音将身子移到外侧,堵在二人面前,他身高体壮,一块铁塔似的封在前面,顿时将李自成叔侄拦住,超越不得。

    李过大怒,张嘴就要骂人,李自成摆摆手:好歹是同营的士兵,不必搞的太僵,他缓下脚步,调匀呼吸,再看李过,呼吸差不多也是调整过来。

    李自成指了指内道,示意他等会从内道超过去,李过见内道剩下的空隙太小,只要黑大个稍微移动一下身形,自己就无法超越过去,眼中有些迷茫。

    知道李过只理解一半,李自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道,李过顿时明白了:二叔这是要自己做出牺牲,也要让自己超过去,他也指了指外道,示意自己要做那个牺牲的人。

    李自成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李过只好乖乖听话,他狠狠地点了脑袋,眼睛却是盯在前面的黑大个身上。

    此时恰好到了弯道,机不可失,李自成当即加速,沉重的脚步果然惊动了黑大个,他故伎重演向外道移动,想要再次挡住李自成。

    这样一来,内侧的空隙就会变大,李过“嗖”的一声,从内侧超过去,黑大个发现自己被算计,下意识向内侧移动,李自成却趁机从外道超过了他。

    只是一个弯道,黑大个的优势被完全逆转,李过与李自成一左一右,分别从内外道完成了超越。

    黑大个心有不甘,他猛地发力,想要反超回来,但李自成与李过,岂能遂他心愿?两只梅花鹿似的,扬蹄加鞭,迅速与黑大个拉开距离。

    黑大个节奏一乱,顿时吃力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绝望地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缓缓爬起身,幸好后面的人还相去甚远,也没人追上来。

    李过一直憋着一口气,刚才加速,透支了体力,已经气喘吁吁,此时见黑大个远远甩在后面,顿时泄了一口气,胸口内五脏六腑倒了位似的翻滚起来。

    李自成从外道超了过去,近距离观测到他的脸色苍白,不禁担心起来,“双……双喜,怎么了?”

    “二叔,我……我不行了……”李过汗如雨下,一只手揉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李自成知道他没有调匀呼吸,此刻正是人体体力的极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双喜,快,黑大个追上来了!”

    “啊……”李过一惊,顿时被鬼追似的飞奔起来,差点再次超越了李自成。

第38章 较量

    没有鲜花与掌声,这里不少奥运赛场,而是军人的操训场,没有观众,所有参加跑步的士兵都累得直不起腰来,而且现在还未到终点,只有王全与李军带着各自的亲兵在一旁冷眼观战,他们是不会鼓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自成跑过终点,忽然觉得前面有什么物事阻挡,抬眼一看,却是王全,不觉双膝跪倒,“王大人……”

    王全一脸微笑,示意李自成起身,又拍拍李自成的膀子,“不错,是快料子,我叔叔没看错人!”

    “叔叔……”李自成想问问他叔叔是谁,该不会是李刚吧?但王全一脸高深的样子,遂不敢再问,只是说了句:“大人过奖了,小人乃是庄户出身,这些雕虫小技,入不得大人法眼。”

    “你也别太谦虚,”王全哈哈一笑,还转头看了远处的李军一眼,“跑步这种伎俩,的确不能代替行军打仗,但你在刘云水大幅领先的时候,却能不骄不躁,最终战胜了这个对手,这份谋略,才是本大人看重的。”

    这时两位总旗官也是到达了终点,见到王全,顾不得疲劳,双双行了参拜大礼,“大人……”

    王全大手一挥,“起来吧,你们刚刚跑完全程,也是够累的,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谢大人!”两人起身,在刘全身边垂手而立。

    “这些新兵,体质也太差了些,”刘全用手指点着还在奔跑的士兵,“有的不到三圈就呕吐了,连你们这些长官都跑不过,将来如何上战场?我说陈川、马可,你们要抓紧练兵,上头只给了两个月的时间。”

    “是,大人,属下明白,属下等一旦抓紧时间,保准让大人满意。”陈川、马可双手抱拳,齐声躬身作答。

    “这个李自成倒是不错,”王全的目光转向李自成,还微微笑了笑,“好好练,大人们都在看着。”

    “是,大人,小人一定在陈大人的指示下,争取早日练好属下的士兵。”李自成也学着陈川、马可的样子,双手抱拳,躬身回话。

    那个叫陈川的总旗官,就是李自成所在的总旗,也就是李自成的顶头上司,所以李自成说话时也将他带上,免得他背后怪自己越级。

    王全似乎不太满意,微微皱了下眉头,又顿了顿,方才说道:“你是小旗官,以后见了本大人,不要自称‘小人’,而要自称‘属下’,懂不懂?这些士兵都在看着呢!”

    “谢大人指点,小……属下明白了。”

    王全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向陈川、马可,“你们负责士兵的操练,我过几日再来查看。”

    “是,大人。”

    这时那个黑大个已经缓过劲来,见到李自成,不由双眼喷火,他紧走几步,来到李自成的面前,用手点着李自成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与你再比一次。”

    “刘云水,你干什么?”马可喝道。

    那个叫刘云水的黑大个向马可拱拱手,视线却一直落在李自成身上,似乎视线只要一离开,李自成就会消失似的,“大人,此人使诈,属下这次输了,心中不服,我要与他再比一次,我一定要赢过来。”

    王全已经走出了几步,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刘云水,又看了眼李自成,竟是一言不发。

    马可待要大骂两句,看到王全的目光,犹豫着问道:“大人……”

    王全笑了笑,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只是训练,比赛的事,他日再说。”说完也不停留,带着亲兵摇摇摆摆地去了。

    马可向陈川陈川一拱手,笑嘻嘻地说道:“恭喜陈大人喜得优秀的部下。”

    陈川还了一礼,“马大人过谦了,其实也差不多,我看落在后面的士兵,倒是我的更多些。”

    陈川、马可两位总旗官,各自带着自己的士兵归队,上午的训练,因为是第一次,有些士兵在黑大个刘云水的带动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加上操训场一会就要消冻,地上泥泞不堪,没法操训,两位总旗官没有再安排训练,只是将士兵集中起来,向他们训话。

    解散后,李自成偷偷问陈川:“大人,那个刘云水,到底是什么来路?”

    “来路?”陈川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倒是没听说什么来路,因为会些武艺,现在是马可属下的小旗官,”走了几步,又回身道:“自成,听说刘云水武艺不错,正好是你的对手呀,哈哈。”

    李自成心中一阵悸动,他只是凭着后世的经验才赢了刘云水,如果单打独斗,无论是长跑还是武艺,他都不一定占优势,看来这一段时间要与士兵们一道苦练了。

    午饭是灰色的窝头,估计白面中搀入了什么杂粮,好在管饱,还有青菜豆腐,有些眼尖的士兵竟然从碗里找出一些肉丝,所有的士兵都吃得喜笑颜开,上午的劳累早就一扫而空。

    李云水一手捧着菜碗,一手抓住两个窝头,嘴里还刁着一个,半个窝头一点点向口里移动,他转了半圈,终于找到李自成,努了努嘴,“嗨,我知道了,你叫李自成是吧?”

    “不错,你有什么指教?”李自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视线落在碗里的青菜豆腐上,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根肉丝。

    刘云水几乎吃了闭门羹,他的眉头转动了一下,似乎马上就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弯下腰眉开眼笑,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我说兄弟,咱们找个时间再赛一场,如何?”

    “为什么呀?”李自成头也不抬,继续对付着自己的饭菜,刘云水的这点小心思,他完全明白,现在自己是胜利者,如果再赛一场,自己即使赢了,也没有什么彩头,如果输了,那就让刘云水翻身了,这种比赛不像后世的拳王挑战赛,没有出场费。

    “兄弟难道怕输?”黑大个已经解决了一个窝头,又将第二个窝头塞进嘴里,但窝头依然挡不住它的发声,“其实,大家在同一个军营,早晚还会比试,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既然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兄弟也不要耿耿于怀。”李自成说完,叉了一口白菜,塞进嘴里。

    这时吃饭的士兵纷纷围拢过来,李自成属下的士兵,都是站在他的身边,李过更是挺在刘云水的面前,他已经停下筷子,两眼死死盯住刘远水,一言不合,就可能将菜碗扣过去。

    刘云水扫了李过一眼,“这位兄弟怎么了?不吃饱饭,下午怎么有力气训练?奥,想起来了,就是你那个从内道超越的吧?要不咱们比比拳脚,如何?”

    李过气不过,菜碗向桌上一扔,手里的两个窝头也扔进菜碗里,就要解棉袄的纽子,李自成喝住他,“双喜,”抬眼对刘云水道:“这里是军营,不是武馆。”

    “哈哈,军营,什么是军营?不会打架那叫军营吗?”刘云水仰天大笑,又指着周围的士兵,“各位兄弟作证,如果比拳脚,让李自成与这小子一起上。”说完还朝李过努努嘴,知道李过经不起挑逗。

    李过大怒,待要举拳,恰好陈川听到亲兵的汇报,急急赶来,“李自成,刘云水,你们要干什么?”

    “大人,属下正在吃饭。”李自成向陈川行了礼。

    “属下也是在吃饭。”刘云水还指了指自己的嘴,那里正包裹着半个窝头。

    “那你们……”陈川蓦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李过正放下碗筷,连棉衣都解开了两个纽子,不觉皱着眉头道:“你……”

    陈川并不认识李过,只是觉得有些面善,思考了一回,忽然想起,他就是那个与李自成并肩跑步的人,既然与李自成打配合,应该是他的属下。

    “大人,属下正在吃饭,可是他却跑过来挑衅……”李过用手指着刘云水,显得十分委屈。

    陈川喝道:“放肆!还不吃你的饭!”又看向周围的士兵,“既然没什么事,大家散了,赶紧吃饭,那个……云水,你先回到自己的餐桌上。”

    周围的士兵眼看着一场全武行被陈川搅黄了,便没了兴致,大家一哄而散,但刘云水有些不服,“回大人,属下等都是新兵,没什么经验,趁着吃饭的时间,想与李自成交流交流,自成你说,是不是呀?”

    “刘云水,回到自己的餐桌去,”陈川有些恼怒,声音不知觉升高了几度,“不要以为不是我的属下,我就治不了你!”

    “大人……”刘云水还想争辩几句,但见到陈川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寒霜,也就咽下后面的话,陈川虽然不是他的直接上司,但同在一个军营,也算是他的上司,他悻悻地转过身的时候,还不忘向李过握握拳头,表示改日再战。

    恰好陈川此时背对着刘云水,也就没有看到刘云水握拳挑衅的动作,李过却是看得看得清清楚楚,待要回敬他的挑衅,却被陈川发觉,吃了陈川的一顿臭骂。

    李过心中恼火,却是无处发作,只好对着窝头猛啃,似乎那就是刘云水的脑袋。

第39章 三兄弟与蒙古兵的故事

    二月的甘州,还是相当的寒冷,阳光根本敌不住西北风的冷凛,上午直到辰时,操训场才开始消冻,而下午大约在未时和申时之交,地面就开始上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午是学习军规,大明的《军律》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各小旗分别学习,因为李自成识字,陈川便没有安排人手,而是让李自成亲自带着士兵学习。

    室外太过寒冷,李自成带着士兵在寝房学习,每个小旗才一个寝房,寝房不大,除了床铺,只剩下一个狭窄的过道,小旗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床铺,而其余的九名士兵则合用一个通铺。

    十人挤在通铺上,李自成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朗诵了一遍:

    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弓弩绝弦、箭无羽簇、剑戟不利、旗帜调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

    其十五:托病作伤、以避征伐,捏死假伤、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九名士兵,除了李过识字,尚能记得少许,其余的士兵都是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在云里雾里,对他们这些不识字的士兵来说,这不到四百字的军规,简直就是天书。

    李自成摇头苦笑,知道急不得,但新兵训练的时间,总共才两个月,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李自成深思了一会,决定一条条来教。

    他本想告诉士兵们,军律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服从,但上官是要考察具体内容的,自己不过是小旗官,还没资格带出特色兵,再说他除了个把月的军训经历,从来没带过兵,也不知道如何带兵。

    李自成咧开嘴道:“兄弟们,我知道军律的内容太过繁杂,今天咱们只要记住前面的五律,”接着敛了笑容,“谁学会了这五条军律,就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如果学不会,晚饭后继续。”

    士兵们很茫然,显然不知道这五条军律中有多少内容需要他们记忆。

    “我知道你们很茫然,你们也不用多想,跟着我学就对了,”李自成放开嗓子,“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谁能明白中间的含义?”他想起了后世的理解记忆法,如果理解了这句话的内容,记忆起来就简单多了,再说学习军律,就是为了将来的运用,如果连军律的意思都不理解,光会背诵又有何用?

    “这个我知道,”何小米小声说道,他的眸子发亮,脸也涨得通红,显得有些腼腆。

    “好,你说说看,”李自成拍拍何小米的脑袋,“别怕,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还有我呢!”

    “是,大人,”何小米得到鼓励,不觉坐直了身子,“就是说,听到鼓声就要往前冲,听到锣声就要向后撤,举旗的时候就要出兵,旗子倒下就要隐伏,否则一律斩首。”

    “好,小米说得非常好,简直比老兵说得还透彻,”李自成向何小米竖起了大拇指,“这是每名士兵都要知道的常识,就像上午的跑步,传令兵明明已经挥出旗帜,大家却还是在原地傻站,真要上了战场,这是要杀头的。”

    “杀头?”刘白吓得一缩脑袋,还下意识在脖子上摸了摸,“大人,违反军律真的要杀头吗?”

    “当然要杀头!”李自成将手刀放到脖子上,夸张地做了个杀头的姿势,顿时将这事士兵们吓得不轻,“军法无情,要保住自己的脑袋,就要知道哪些是必须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现在跟着我念,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通铺上顿时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感觉像是进了后世的校园,不到盏茶的时间,读书声渐渐散去。

    “怎么,都背熟了?”李自成的目光从士兵们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都昂着头,知道他们背得差不多了,“现在两人一组,相互提问,直到两人都纯熟。”

    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自发寻找合作对象,相互问答,由于士兵是九名,李自成便与李过一组,也是相互温习。

    当寝房里的声音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士兵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原来军律学起来竟是如此简单?”

    李自成趁热打铁,“兄弟们,这第一条军律,你们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士兵们齐答,九个人的声音,在室内,气势非同小可。

    “大家都很好,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相互帮助,集中精力,这军律还难不倒我们,看大家的气势,我们今天可以早点收工,”李自成拾起《军律》,“下面我们来学习第二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谁能理解这几句话?”

    “前面两句我知道,说得是点名的时候,士兵要答‘到’,而且不能迟到,至于后面两句……”赵子生发现自己还没理解透彻。

    众人一阵大笑,赵子生有些不服,他将嘴一努,“有本事你们说说!”

    其余的士兵顿时语塞,过了好久,见众人冷了场子,李过方才说道:“大人,属下知道一些,‘违期不至’,是说超过约定的时间,‘动改师律’,是指擅自更改军令。”

    “好呀,看来我们这个小旗有人才,赵子生与李过,合起来恰好解释了这条军律,这第二律实际上也有四条砍头的理由,兄弟们只有牢牢地记在心里才能避免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现在大家跟着我念几遍……”

    到吃晚饭的时候,士兵们差不多都熟悉了前面的五条军律,只有梁金月还有些不熟,李过因为识字,占了优势,最为熟溜,其次就数何小米了。

    吴兴当着李自成的面,狠狠地瞪了梁金月一眼,又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就你这怂样,要拖我们小旗的后腿了。”

    梁金月尴尬地笑,恨不得藏到通铺底下,生怕李自成的目光寻到看到自己。

    李自成一愣,随即正色道:“吴兴,你这话不对!”

    吴兴待要申辩,却见李自成黑着脸,只好吱吱呜呜,“大人……”

    李自成已经下了通铺,此时倒背着双手,“吴兴,我们这个小旗,乃是一个整齐,十个手指有长短,要是有人某些方面存在不足,大家都要帮助他,而不是讥讽,你能保证自己每个方面都很优秀?”

    “就是,”刚才与梁金月分在同组的王安平也是不服气,“大人,小人与梁金月同组,小人情愿晚饭后帮助他温习一段时间,绝不让他拖了我们小旗的后腿就是。”

    “嗯,”李自成的目光转向士兵们,他们也都很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的人善跑步,有的人善爬山,有的人武艺高,但在我们小旗,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困难,一定互相帮助,今天是第一次,这事就算了,以后再发生讥讽兄弟的事,杖二十。”说吧目光还落到吴兴的脸上。

    吴兴大囧,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过了好久方才对李自成说道:“大人, 知错了,小人保证今后不再身上不再发生讥讽兄弟的事。”

    “这就对了,”李自成拍拍吴兴的膀子,“既然是兄弟,就要相互帮助,将来上了战场,万一遇上强大的敌军,我们也不会害怕,一个打不过,我们还有兄弟!”

    晚饭后,王安平就陪着梁金月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温习军律,李自成则和其余的士兵都上了床铺。

    训练营中并没有灯烛,天一黑只能脱衣上床,但李自成一时没有睡意,便对士兵们说:“兄弟们,将下午学习的军律在温习一遍,如果大家都还记得,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

    “故事?好。”士兵们齐声作答,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媒体和娱乐,大鼓书就是人的最高追求,故事就与大鼓书属于同类。

    待众人温习完毕,李自成说了一个“三兄弟与蒙古兵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陕西的延绥军镇,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三个同族的兄弟,带着各自的婆姨和孩子,在地里放风筝……一个蒙古士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个蒙古士兵已经失去了战马和弯刀,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瞪着这三个兄弟。”

    “起初,三兄弟并肩而立,将他们的婆姨和孩子护在身后,蒙古士兵亦不敢轻举妄动,但三兄弟中的老二在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早已腿脚发软,他想,反正有老大和老三顶着,于是趁他们不备,拖着自己的婆姨和孩子,转身就跑……”

    “对于蒙古人,他们的确怕得要命,那个三弟呀,看到二哥已经走了,他们这方的势力开始减弱,二话不说,也是如法炮制,大哥一看情势不对,只好扭头就跑……”

第40章 我们有兄弟

    “那他们跑了吗?”

    “他们带着婆姨与孩子,怕是不容易逃跑吧?”

    “孬种,三个打一个,怎么也得好好打一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李自成让士兵们议论了一小会,这才清了清嗓子,让他们安静下来,“要说蒙古人的身手也是真的不错,他先追上落在最后面的老大,从身后一拳就让老大扑倒在地,又踹了几脚,眼见得是不行了,才又去追赶上老三、老二,老二与老三,都是被他从后面偷袭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待解决了三兄弟与他们的孩子,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婆姨了……”

    下面的内容,不用明说,大家都能猜得出,都是半大的小伙子了,有些士兵已经娶过婆姨了,最小的何小米都十六岁了,现在的人不用花费大量的时间读书,一般比后世早熟,成家也早,成人们的事,一般也不瞒着他们,就睡在同一个炕上,看也看会了。

    “这个蒙古兵,太残忍!”马有水咬咬牙道。

    “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蒙古兵,为那三兄弟报仇!”李大虎更是咬牙切齿。

    “大人,我们将来会遇上蒙古兵吗?”吴兴躺在通铺上,皱着眉问道。

    “都别吵了,听大人继续说。”何小米还要听下文,已经急不可耐了。

    “大虎兄弟,想报仇你没有机会了,因为早有人替咱们汉人报了这个仇,”李自成笑着说道:“这个蒙古士兵实际上是一名伤兵,连战马和弯刀都没有,他糟蹋了三兄弟的婆姨之后,又从他们身上搜出所有的钱财和干粮,向北方扬长而去……”

    “眼看着就要越过边墙,回到蒙古草原了,这时,他忽地发现,在他前面站着三个汉人,蒙古士兵大喜:上次带伤干掉三个汉人,现在伤基本好了,同样是三个汉人,这应该是长生天给他送来的又一快馅饼……”

    “这三个汉人,乃是三名结伴游学的书生,他们自费来边关考察,没想到遇上了这名肥壮的蒙古士兵,”说道这儿,李自成忽然停住话头,问士兵们道:“说实话,如果是你们,你们怕不怕?”

    “我们是士兵,怕什么?”

    “才一名蒙古士兵,连战马与弯刀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怕有什么用?蒙古人会因为你怕就放过你吗?”

    ……

    “你们不怕,因为你们是士兵,”李自成顿了顿,“说实话,如果是我,第一反应肯定是怕,但就像马有水兄弟所说的那样,怕有什么用?怕就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那三名书生有什么想法,我是不知道,估计他们当时也是怕得要命,他们毕竟不是士兵,从来没打过仗,他们是文雅人,也许连架都没打过,但让那个蒙古士兵惊讶的是,这三名书生并没有逃跑,而是并肩冲了过来……战斗的过程非常惨烈,结果是三名书生一死两伤,好在蒙古士兵被他们留下了,那名蒙古士兵到死也没想明白,这几个汉人,为什么与上次的汉人不同?”

    听到这里,躺在被窝里的吴兴,紧紧用手攥住了被角,手心里的水,将被角浸湿了一大片。

    “大人,我明白了,将来我们要是遇上蒙古人,也要同心协力。”何小米在被底紧紧握了下拳头,虽然他的拳头还很稚嫩。

    “大人,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蒙古人是不是真的很残忍?”黑暗中,李大虎高声问道。

    “嗯,”李自成点头答应,这个问题很深奥,一时解释不清,他只能简而言之,“蒙古人的确很残忍,他们是游牧民族,是尚未开化的野人,杀戮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遇上矛盾,不是去官府告状,而是用刀枪解决,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官府,他们不仅对我们汉人残忍,就是对他们自己人,也是十分残忍,草原上终年征战不休……”

    “大人,我已经替那蒙古士兵找到答案了:因为我们有兄弟。”马有水想起晚饭前李自成对吴兴的那番训话,终于明白了这个故事的主题。

    “对,因为我们有兄弟,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才能战胜一切困难,才能战胜一切强大的敌人。”李自成向马有水投去一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面,但李自成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时,王安平陪着梁金月回来了,“大人,梁金月终于背熟了那五条军律!”

    李自成哈哈大笑,“很好,我就知道梁金月能行,只要兄弟们能帮他一把。”又对王安平说道:“安平,辛苦你了。”

    黑暗中,王安平与梁金月的手紧紧握到一起。

    待到二人上了通铺,李自成打了个哈欠,“兄弟们,明天卯时还要早训,都睡觉吧!”他本来还想让“我们有兄弟”这句话在士兵心中发酵片刻,但新兵训练,时间太紧张,如果士兵睡不好觉,早训的效果必然要打上折扣。

    刘白奇道:“大人,不是卯时三刻才早训吗?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李自成喝道:“傻呀?现在的天气,大概辰时就要消冻,操训场上根本不能训练,我只好将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听大人的,没错,睡觉。”何小米话刚说完,就闭上了双眼,迷迷糊糊睡着了,这第一天的训练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

    寅时中,李自成准时起床,通铺上的九名士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冰冷的衣服。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出了寝房,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西北风迎面吹在身上,顿时寒冷彻骨。

    李自成将士兵集中在自己的身边,简单交代了两句:绕着操训场慢跑两圈,待身子发了热,立即脱掉外面的棉衣,只着夹衣,尽量不要过早出汗,另外就是跑步的时候,不得张着口,无论多么困难都必须用鼻子呼吸,呼吸与步调一致,怕士兵们不明白,李自成又做了示范。

    对于不得张口呼吸,这是李自成后世的经验,目的是防止寒冷的空气直接从口腔进入体内,伤害了胃部,如果冷空气进入鼻腔,则会得到温暖湿润,这个秘密,李自成让士兵们暂时不要外传。

    听说又要跑步,何小米顿时苦着脸,昨天十圈下来,他恐怕是全营吐得最厉害的一个,午饭都没吃好,直到晚上才饱餐了一顿。

    “小米,”李自成拍了下他单薄的膀子,“刚开始跑步的时候,总有些难受,熬过两三天也就好了,你年龄小,现在可能比别人差些,但身体比别人提高得快,用不了十天半月,你就会赶上甚至超过别人。”

    “大人放心,我能行。”何小米咬咬牙,一头钻进队列中。

    这两圈慢跑,只能算是热身,因为卯时三刻全营还有跑步训练,士兵们暂在不能太累。

    现在的军营中虽然没有理论支持,但士兵的体质训练主要就是两项:耐力和爆发力,耐力训练就是长跑,爆发力训练主要是举重,还有一些短跑等。

    当士兵的体质训练达到要求,再进行器械、对敌、阵法等训练,这一切完成了,士兵就算合格了,要是有作战任务,他们就可以上战场了。

    到了明末,军纪败坏,军官们为了贪墨军饷,对士兵通常只认数量不论质量,士兵是否合格,已经没有严格的考核标准,一般是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像这样只训练两个月的,李自成实在没听说过,他也没看到这两月的书面训练计划,而且,军营中只募了足额的士兵,万一有士兵不合格需要淘汰,备用兵员在哪?

    听了百户王全的话,他知道时间紧急,但为什么紧急,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至于将来什么时候进行器械、对敌、阵法训练,他压根就不知道,也不是他这个小旗官能关心的。

    两圈结束,李自成将士兵带到操训场东南角的库房,打开门让士兵搬出训练器械,也就是一些用木棒穿起两块石头,类似于后世的杠铃,杠铃重量不一,不同的士兵可以根据自己的力量自行挑选。

    “大人,这是全军的训练器械,为什么要我们搬出来?”何小米的力量小,搬了一副最轻的杠铃,泥鳅似的窜出了库房,看来这两圈慢跑,他还受得住。

    李自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睡到通铺上更舒服,有本事下次跑到十圈时别呕吐。”

    “听大人这么说,我才知道我们是占便宜了。”何小米伸伸舌头,似乎体味了“吃亏是福”的道理。

    等到其他士兵懒懒散散来到操训场的时候,李自成这个小旗的士兵,已经在冰天雪地上锻炼了半个时辰,有些士兵连夹衣都脱了,只身着单衣。

    陈川、马可是今天的执行训练官,他们亲自陪着士兵们训练,不过今天提高了训练量,全程是绕着操训场十二圈,比昨天足足多了两圈。

    黑大个刘云水早就盯上了李自成,他推开众人,挤到李自成身边,其余的士兵昨天见识了他们的能耐,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自动闪到一边,将他们让到出发点的最前排。

第41章 考核

    李自成自然知道刘云水的心思,他默不作声,心中却是好笑,作为小旗官,虽然在军官的眼里,他们只能算是士兵,但在士兵的眼里,他们却是主心骨,这个刘云水,不想着如何训练士兵,却一心要与自己较个短长,最多也就是一个草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号令一起,刘远水和昨天一样,还是甩开众人,一马当先,两圈未结束,已经领先了第二集团达半圈之多,这次他学乖了,并没有继续加速,而是保持做这种优势。

    李自成依然不紧不慢,随在第二集团,位置稍稍靠前,李过则是紧紧跟在李自成的身后。

    第八圈的时候,刘云水的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汗珠,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视线里没有李自成,最多只是在第二集团,至于身后那几名士兵,根本不在刘云水的眼里。

    十圈结束,李自成向李过使个眼色,开始稍稍发力,逐渐从第二集团突出重围,刘云水身后的那几名士兵,也是先后被超越。

    刘云水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此时李自成在他身后不过数十步之遥,难道今天又要在最后阶段被他超越?为了抑制呼吸不畅,他不得不大口呼吸,寒风顺着咽喉毫无滞涩地冲进他的肺部。

    这样的呼吸方式,初时十分舒爽,但刘云水已经吸进了许多冷空气,很快胸口就难受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他只能咬着牙坚持着,虽然脚下生风,但与李自成之间的距离,还是在慢慢缩小。

    最后一圈,李自成再次加速,不到小半圈,就迫到刘云水的身后,刘云水中大急,想要提速,甩开李自成,无奈胸腹内翻江倒海,发不出力,双腿更像是负上百十斤重物,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就连侧身阻挡一下李自成,也是力不从心。

    李自成与李过,先后从刘远山的身边超过去,甩开大步向终点而去,这一次,他们超越得异常轻松。

    如果这是比赛,两天的结果,前三名竟然惊人地保持一致。

    刘云水过了终点,双手按在大腿上,弯下腰大口喘着气,他真想大喝几声给自己助助威,但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直到所有的士兵都过了终点,刘云水才恢复了神态,他三两步冲到李自成面前,“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跑得这么快?”

    李过立即给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难道有神仙相助不成?”李自成微微一笑,“无他,常练习尔。”

    “有神仙相助?”刘云水的眼球骨碌碌转动了数圈,回想自己,刚才嗓子似乎被什么掐住似的,难道他真的得到神仙的相助?

    当李自成从他身边超越是,他虽然无力阻止,却还是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当时他奋力要保住自己的优势,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色一定憋得很难看,而李自成的脸色却很轻松,他看得清清楚楚,当时李自成还冲着他笑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刘云水攥起拳头,狠狠地勾打了前面的空气,虽然他眼中的火焰慢慢消退了,他一直呆呆地楞在原地,连李自成与李过什么时间离开的,他都没有发觉。

    从此,每一天清晨的操训场上,都多了一对竞争的对手。

    几乎每一次,刘云水都是一马当先,但都是在最后的时刻被李自成超越,他最好的成绩,也就是有一次跑过了李过,夺了个第二名。

    无论在操训场,还是在饭桌上,刘云水多次近距离观察过李自成,但他实在看不出李自成有什么过人之处。

    有时沉稳住得像个四十岁的大叔,有时竟然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俨然是稚气未退的少年,有时古板,有时嚣张,和善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儒雅之气,眼神清澈却有一股明显的傲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自成?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狠人,但自己就是赢不了他。

    有一点刘云水算是看明白了:李自成对他一直冷冰冰的。

    无论自己是要挑战他,还是在他面前发怒发狂,李自成永远都是面不改色,既不接受自己的挑战,也不害怕自己的张狂,每次跑步,他永远是那么不紧不慢,难道自己不配成为它的对手?

    按说李自成每次都是在最后阶段超过自己,也就赢了一小段,自己总该赢上一次吧?

    刘云水这才想起,虽然每天早晨跑步的圈数在增加,但李自成都是在最后阶段才完成超越,他是故意与自己斗气?

    李自成从没挑衅过自己,双方除了是操训场上的对手,根本无冤无仇,李自成每次都是胜利者,没必要挑衅一个可怜的失败者,难道李自成还留有后手?他根本没有将自己最大的能量发挥出来?

    刘远水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样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对手吗?

    经过多次观测,刘云水确信,李自成每天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带着士兵来到操训场锻炼,据他观测的结果,他们只是简单地慢跑两圈,再锻炼上肢的力量。

    难道这样就能提高长跑的速度?

    刘云水忽地明白了,算计。

    李自成是有谋略的,为了提高士兵的体质,不惜在寒风刺骨的清晨,亲自带着士兵提前操练。

    在于自己的较量中,他也一直在算计自己,先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先消耗自己的体力,拖垮自己,直到自己的体力消耗殆尽,他才突然加速,在最后时刻完成超越。

    不过刘云水不明白的是,李自成为什么那么了解自己?他怎么就算准了自己的体力被消耗尽了?每次跑步的距离不一样,他为什么都是在最后一圈才超越自己的?

    再次走上操训场的时候,刘云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马当先,将其他的士兵远远甩在后面,而紧是贴着李自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是当李自成开始加速时,他的双腿还是像灌了铅似的,压根就跟不上李自成的节奏。

    难道李自成真是上天派来压制自己的?

    在刘云水的心中,李自成像谜一样存在,又像神一样不可战胜,牢牢地挡在自己的前面。

    刘云水愁眉不展,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有点他是确认了,在长跑上,自己不是李自成的对手。

    不过刘远水很快就迎来了机会,在长跑上他已经承认自己的不足,但作为小旗官,他还有很多与李自成较量的地方。

    二十天之后,百户王全与从百户李军带着各自的亲兵突然来到操训场,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考核这批新兵的日子。

    算起来这是李自成第二次见到王全,第一次是在新兵刚刚走上操训场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第一次操练的时候,其实还有一次,李自成在募兵现场也见过王全,只是当时还不认识他,也就没留意。

    十个小旗,排成十列纵队,各个小旗官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两名总旗官陈川、马可分别立在各自总旗的前方。

    李自成打量着王全,身形纹丝不动,乌黑色的明光铠甲擦得光亮,头盔上长长的铁簪指向长空,透出股军人的威严,左手扶着披风,右手握住要腰间的剑柄,放佛随时要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引领士兵们冲向战场。

    年龄不过三十,但稍许短而密的胡须从头盔下的系带上漏出来,增加了一丝老成,古铜色的皮肤,也许是在战场或是操训场晒的,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一名有经验的指挥官,双目不怒自威,虎视前方,让所有的士兵都觉得百户大人正盯着自己看。

    如果不是脸上的赘肉稍微多些,还是一名英俊刚毅的军营男子汉。

    再看那李军,明显与王全不是同一类人,不但年龄偏大,约莫五十的模样,脸上的肌肉明显偏少,瘦骨嶙峋的样子,头盔戴在头上,也是显得宽松,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凌厉的寒风吹歪,个头也比王全小上不少,在这个时代,恐怕连平均数都比不上。

    不过,两位百户大人的军姿都不错,昂首挺胸,于寒风之中还如松柏般挺拔,算是身正为范,给士兵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陈川与马可对视一眼,双双缓步跑到王全面前,跪倒在地,“百户大人、从百户大人,士兵们都已准备好了,随时接受两位大人的考核。”

    王全扫了眼身前的十列纵队,视线还在李自成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瞬息不见,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李军,见李军点头示意,这才对两位总旗官说道:“那就开始吧!”

    陈川小心地问道:“百户大人,是先考核军律,还是先考核士兵的体质?”

    王全再次将前面的士兵扫了一遍,见士兵们也是如他一般,昂首立于寒风中,这在慢悠悠地说道:“体质考核后,士兵们相当疲劳,还是先考核军律吧!”

    “是,大人!”陈川、马可这才起身,欲待回到各自的士兵当中,却被王全叫住,“百名士兵,一个个考核下去,怕是要超过半天,这样吧,一个小旗一个小旗进行,你们两个总旗,各出一个小旗,士兵一对一考核,也好有个直接的比较。”

第42章 水桶法则

    王全的意思,是要让两个总旗的士兵直接对决,这样既能缩短考核时间,也能让士兵体味到对抗,顺带着考教各个小旗官的带兵能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名总旗官回去一说,刘云水顿时跳将起来,他旗下的九名士兵,军律已经纯熟,无论与那个小旗对决,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大人,让我们小旗先来吧!”又隔着数人看向李自成,目光久久不愿离去,赤露露的挑衅。

    李自成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意?也不看他,双手握拳,高声向陈川道:“属下也愿意先来!”

    陈川微微一笑,“自成,让士兵们不用紧张,千万别给我脸上抹黑!”

    李自成点头向陈川示意:“大人放心,士兵们绝对不会给大人丢脸!”

    他这个小旗的士兵,与刘云水那个小旗的士兵,排起两列长队,一对一立在王全面前,背诵起《十七律五十四斩》,旁边李军也在考核另外两个小旗,两位总旗官陈川、马可都围在王全的身边,李军那边,倒是不太受关注。

    九轮下来,十八名士兵都能熟背军律,如果比起熟练程度,李自成旗下的士兵略微占些优势,几乎每一轮对决,用时都少了一些。

    但他们是新兵,考核的内容是会不会背诵军律,至于熟练的程度,暂时没有要求,只要不出现错字就行,按照这样的考核标准,双方算是打平。

    刘云水得意地看着李自成,这次己方总算没输,对他来说,打平是个完全能接受的结果。

    李自成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抱拳,向王全行了一礼,“大人,这一轮考核尚未结束!”

    王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士兵都这么熟练了,小旗官总不会差过士兵吧?也罢,你们两位小旗官就当着本大人的面背上一遍,也让士兵们开开眼。”

    李自成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刘云水顿时尴尬起来,脸上涨得像是抹了猪血,他狠狠地瞪了李自成一眼,但李自成视而不见,让他的目剑无处着力。

    “开始!”王全的亲兵板着脸喝了一声。

    “其一:闻鼓不进、鸣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李自成一气呵成,十七律五十四斩脱口而出,等他背完时,刘云水才背到十二律,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刘云水的身上。

    刘云水一急,额头上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背到十五律的时候,竟然将“逃避”说成“逃逸”,王全的亲兵曲了下拇指,记录下他的第一个错字。

    十五律过后,刘云水开始结巴起来,直至站在寒风中,张着嘴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看样子是卡壳了。

    马可气急,当面训斥道:“混蛋,你这个小旗官是怎么当的?竟然连自己的士兵都不如!”

    凭良心说,刘云水这个小旗的士兵总体还是不错的,虽然比李自成这个小旗略微差些,但比其它的小旗强多了,其它八旗,能有一半士兵完整背出《十七律五十四斩》就不错了,更别说对内容的理解。

    王全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刘云水灰溜溜带着自己的小旗,默默回到刚才列队的地方,眼角的余光却是死死地瞪着李自成,如果目光能够像利剑一样好使,李自成早就被穿心了。

    第二项考核,自然是长跑,说是考核,王全与李军也没给出标准,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让百名士兵同上操训场,能跑完全程就算过关。

    但刘远水请求王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在操训场上打败李自成那个小旗。

    李自成觉得奇怪,在操训场上,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你这个小旗官都不行,难道你的士兵还能赢我不成?却听得刘云水道:“……本次考核是针对整个小旗,就像刚才的军律考核一样,一个对一个,操训场上见真章,求大人成全!”

    一个对一个,难道不怕我采用田忌赛马的法子?李自成心下疑惑,却听得王全笑道:“不错,这的确是个法子,你上次就要向李自成挑战,这次恰好是个机会,让两个小旗的二十名士兵共同上场,自成,怎么样,敢接受挑战吗?”

    二十名士兵同上跑道,田忌赛马的法子就不好使了,到了此时,李自成岂肯退缩?便是李过,也是握紧了拳头,但李自成明白旗下的士兵,真要比较起来,第一名对第一名,第二名对第二名……自己这方还真不占优势。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自成这次分到的士兵,除了李过是他带过来的,其余的士兵总体上比其它小旗略微差些,何小米还不到十六岁,更是全营年龄最小的士兵。

    他虽然对士兵的训练比较严格,但二十天的时间,进步还是不太明显。

    想到这儿,李自成微微一笑,向王全抱拳道:“大人,属下愿意接受挑战,让两个小旗的二十名士兵一同走上操训场,但属下有一个问题需要问问刘大人。”

    刘云水向他挑战,那就是将自己这个小旗置于李自成之下,就像是拳王挑战赛,都是别人向拳王挑战,未战之时,刘云水已经将自己贬了一番,至少在王全的眼里应该是这样,李自成何乐不为?

    不等王全回话,刘云水抢着道:“有什么话快说,大人还等着考核呢!”他显然急不可耐了,刚才在军律上失了一分,现在急切地想要扳回来。

    李自成不紧不慢,一字一句道:“刘大人,如果用十块木板围成一个水桶,请问水桶能装多少水,是由哪块木板决定的?”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但刘云水没有后世的经验,自然不知道现成的答案,尤其是问题比较活泛,他一时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便把眼一瞪,气呼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水桶木板,与今天的考核有什么关系?还是来正题,你要是怕了,那就换人!”

    “大人,”李自成转身面对着王全,“这个问题与今天的考核关系大了,属下斗胆,求大人稍候片刻,让刘大人先回答这个问题!”

    王全装模作样皱了下眉头,做出深思的样子,又摸了把下巴,面上陡然一喜,似乎找到了答案,却将视线投向刘云水,“云水,你就快些作答吧,考核不在一时。”

    刘云水吱吱呜呜,却是答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将问题顶回去,“那依你说,应该取决于哪块木板?”

    李自成属下的士兵顿时哄堂大笑,他们虽然也不知道答案,但他们的小旗官一定知道,至少比刘云水强些。

    “大人,属下曾听先人说过一个‘水桶法则’,”李自成向王全拱手,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刘云水,“用十块木板围成一个水桶,水桶能装多少水,不是由最长的木板决定的,也不是由中等长度的木板决定的,而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

    “什么最短的木板?难道木板越长盛水不是越多……”刘云水忽地发现,自己意会错了李自成的意思,不等众人嘲笑,他面上已经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幸好他的肤色本来就有些黑,黑里透红,倒也不太明显。

    王全却是已经醒悟过来,不禁哈哈大笑,“正是这个道理,‘水桶法则’,本大人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云水虽然受窘,嘴上还是不服,“这个什么水桶,与大人的考核有什么关系?李自成,你不要节外生枝。”

    “自然是有关系,”李自成倒背着双手,神情怡然自得,“军律上说,擂鼓该进,旗倒该伏,但一支军队冲锋或者隐伏的速度,不是决定于身手快的那些士兵,而是决定于身手最慢的那名士兵。”

    李军听到此处,方才打量着李自成微微颔首,口中却是一言不发。

    李自成继续说道:“如果是急行军,军队减员最大的原因,不是敌人的伏击,而是士兵的掉队,掉队就是从那名跑得最慢的士兵开始的。”

    刘云水还是不服,却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自成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也说过,今天大人考核的是整个小旗,操训场见真章不假,但我们要比的应该是跑得最慢的那名士兵,”又看着王全,“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到了此时,王全再要反对李自成的建议,那就说明他对“水桶法则”一窍不通了,他干笑两声,“嘿嘿,就按自成说的办吧!”

    李自成平日是将士兵当做一个团体训练的,这样的比赛结果,根本没有悬念,二十名士兵都跑完了全程,但落在最后面的两名士兵,都是刘云水那个小旗的。

    刘远水铁青着脸,恨不得用眼剑将那两名士兵刺出几个窟窿,两名“闯祸”的士兵自知罪孽深重,低着头一言不发站到队伍的最后面,任凭刘云水如何使用目剑,就是不肯抬头接招。

    王全呵呵一笑,也没责怪刘云水,只是以目示意李自成:好好干,哥看好你!

第43章 西宁卫

    这次体质考核,新兵一共要跑十二圈,绝大部分士兵都跑完了全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是对大明其它地方的新兵来说,这个标准也是太低了,更不要说这是与蒙古骑兵对峙最前线的甘州。

    在跑完全程的士兵中,部分士兵是走着通过终点的,也就是说,只要士兵完成了十二圈就行,没有时间限制,就是这样,有些士兵还没有完成目标。

    士兵的体质训练还要加强,或者淘汰掉部分士兵,但王全等不及了,上面只给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又基本没有人员补充。

    王全简单对士兵训了几句,就宣布这次考核结束,训练进入下一个阶段,至于考核的结果,并没有对士兵们宣布,全靠自己去感受。

    李自成顿时傻眼了,这次考核,没有不合格的士兵,哪怕他们没有通过终点,这样的士兵都能打仗?

    但两位总旗官没有说话,他这个小旗官,自然也没有发言权,连征求意见这种走过场的形式都没有。

    接下来就要进行器械训练了,教官是从别的军营临时征调过来的,本来先要进行短刀训练,但短刀教官临时走不开,只好先训练长枪,如果两军对垒长,枪属于长兵器,在战场占据很大的优势。

    李自成与李过都曾拜师学过枪棒,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但半天下来,他们发现教官的枪术实在平常,翻来覆去就是几个简单的刺杀动作。

    不过也没关系,真要上了战场,阵前比试的不是双方士兵的武艺,而是胆略和决心,招式倒在其次,只要敢拿起刀枪杀人就行。

    李自成并没有将自己的枪棒术教习给士兵们,只是让士兵加练了一条:协同作战。

    包括自己在内,十名士兵分为两组,无论进攻还是防守,士兵步调必须一致,李自成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真要上了战场,新兵只要发挥出集体的力量,就可以弥补单兵作战能力的不足。

    又过了二十天,器械训练就算结束了,要进行阵法和对敌模拟训练了,王全突然来到操训场,宣布了一条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讯息——因为要对讨来河沿岸的蒙古士兵作战,两位总旗官陈川、马可需要归到原来的军营。

    这样一来,新兵营就会缺少两名总旗官,总旗官虽然算不上军官,但他们作为军官与士兵之间联系的纽带,特别对于军官掌控士兵,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新兵营这段时间的训练,百户王全、从百户李军基本没有露面,都是在两位总旗官的指导下进行的,陈川、马可一走,新兵营的训练工作可能就要瘫痪。

    不等士兵们议论,王全早有准备,他同时传达了参将王国的另外一条任命:李自成、刘云水升为总旗官。

    李自成对新的任命深感意外,自己的这个小旗官寸功未立,才当兵四十天就升了职,他虽然有些不安,但已经任命了,他只能接受,也许是王全的那个“叔叔”在暗中帮忙也说不定,无论如何,升职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人家关照自己,总得去拜个码头,表明自己的心迹,现在连个面都没见到总归不好,他想问问王全,但王全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李自成也没办法,算了,也许人家现在不想见自己。

    李自成升为总旗,按照规矩,他可以带走一名士兵作为亲兵,这样小旗内就有了两个空缺,不到半天时间,王国就从军户中募了两名士兵,补了这个小旗的缺。

    选择亲兵的问题,李自成仔细思量过,原本他是要带李过去的,李过不仅武艺不错,又是自己的血亲,两人还共同杀过人,做为亲兵再合适不过了,但这样一来于李过的前途不利,而且自己苦心训练的这个小旗,以后也不好直接掌控,想了想还是留下李过接任自己出任这个小旗官。

    除了李过,亲兵的人选主要集中在何小米与马有水身上,何小米虽然年少,但头脑好使,相当机灵,自己的想法他一点就透,又对自己十分信任,马有水的优点在于稳重,属于少年老成的那种,要是能带走两名亲兵,这两人倒是最为合适,性格能够互补。

    权衡再三,李自成最终带走了马有水,现在只有一名亲兵,许多事需要他来分担,何小米还是太嫩了,社会经验不足。

    王全宣布李自成任命为总旗官的那天,李军没有露面,但过了两天,他独自带着亲兵来到操训场,李自成想知道那个“叔叔”是谁,既然王全不肯说,他决定问问李军,看在五百年前一家的份上,或许他肯透露一些端倪。

    “属下叩见大人!”李自成恭恭敬敬叩了个响头。

    “自成不必多礼,我只是顺道来看看,”李军伸手扶起李自成,“咱们随便走走吧!”

    “大人一定在忙于对付讨来河的蒙古人吧?听说他们这段时间闹得很凶,大人辛苦了!”李自成走在李军的侧后,让出半个身位。

    李军倒是云淡风轻的,“蒙古人也不是特别嚣张,他们一年四季都在讨来河畔,只要我们小心提防也不足为患!”

    “嗯?”

    “奥,”李军将手搭在嘴上,清了下嗓子,“我这段时间去了一趟肃州,这边情况不太清楚,”顿了顿又道:“自成升为总旗了吧?”

    “属下多谢大人栽培!”李自成双手握拳,躬身行了一礼。

    “栽培你的人不是我,”李军摆摆手,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李自成心道,难道两位百户大人不和?根据后世的经验,单位一二把手要抓权,自然是在一团和气的外表下,暗中斗得你死我活,杀人不用刀,满手都是血,上司也乐于看到这种效果,通过支持一方来操控下属,他们真要铁板一块,上司倒不好将手伸进来,但这些事情他李自成管不着,现在他是王全提拔的,算是王全的人,李军应该不会是来拉拢他的。

    “大人,新兵训练结束,要去对付讨来河的蒙古人吗?”

    “讨来河?”李军楞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阴霾,“蒙古人并没有大规模集结,甘州有五卫,暂时不需要招募新兵。”

    “那……”李自成觉得他话中有话,怎么与王全说的不一样?加上他刚才脸上的变化,中间一定有鬼,“那王大人为何说事情紧急,只给新兵两个月的训练时间?难道不是因为讨来河畔水草即将丰盛,蒙古人大举南下?”

    李军脸色阴暗,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问了句:“自成,兄弟们训练得怎么样?”

    “大人,兄弟们训练还算刻苦,但毕竟是新军,并无根基,要想在两个月后去对付讨来河岸的蒙古骑兵,恐怕……”李自成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兄弟们刻苦训练,乃是保家卫国,求大人明示,二个月后,他们究竟要去哪里?总要让我们有些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士兵们……”

    “自成先起来,哎……”李军见李自成长跪不起,轻轻叹了声:“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连我都要听王大人的。”

    “王大人是百户,新兵调度自然是他做主,但李大人是从百户,难道就没有参谋之权?至少李大人是知情的吧?”

    “自成,你是王大人一手提拔的,难道王大人就没有向你透露丝毫讯息?”

    “属下是王大人与李大人提拔的不假,但属下只是在操训场见过王大人两次,从未单独被王大人召见过,算不得王大人的亲信,王大人以军事机密为由,从未透露过这些新兵的作战任务。”李自成想要李军透露讯息,尽量撇开与王全的关系。

    “自成先起来说话吧,”待到李自成起身,李军扶住他的胳膊,二人缓步并行,“自成,你已经是总旗官了,也应该让你知道,”李军抬头看了看远方,见士兵们正训练得热火朝天,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新兵,并不是为了讨来河,而是为西宁准备的。”

    “西宁?”李自成猛然想起在壶芦山截获的信鸽,“大人,是不是蒙古人从西宁大举入侵?”

    “不要听信谣传,蒙古人大规模入侵是根本没有的事,”李军拍拍李自成的膀子,示意他不要紧张,“那是西宁卫要讹朝廷的银子,朝廷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没做理会,反而将军情交给甘州处理,甘州左卫这才要招募新兵。”

    “大人是说,西宁卫在谎报军情?”李自成知道这个时候,明军各个卫所比较糜烂,但不知糜烂到什么程度。

    “谎报军情倒也不是,如果蒙古人没有入侵,万一朝廷派来大军,小小的西宁卫如何向朝廷交代?依我的估计,也就是一些散兵游勇要抢些财物,现在春草尚未萌发,蒙古人大概揭不开锅了。”李军倒背着双手,根据它的经验,蒙古人现在被鞑子打得溃不成军,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入侵汉人的领地。

    他担心的倒是这些新兵,如果去了西宁,会不会作为主力来对抗蒙古人,蒙古士兵虽然人数不会太多,但战斗经验丰富,又有马匹的优势,如果这些新兵要对上凶残的蒙古骑兵,与送死也没多大区别。

    看来,去西宁是实打实的了,难怪王全说上面只给了两个月的训练时间,但王全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实话呢?开始是小旗官,如果王全瞒着还好理解,现在已经是总旗官了,半数新兵都归自己统帅,难道还需要隐瞒吗?

    李自成内心虽然有些不痛快,但王全毕竟是上司,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他也不好在背后说些什么,再说这些新兵去了西宁,总体上还是王全带队,自己最多只是执行者,“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加紧练兵,但希望大人看在他们是新兵的份上,让他们晚些上战场,不要让蒙古人笑话大明的军人太孱弱。”

    李军皱了下眉头,双目凝视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却是没有言语,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了句:“我尽力吧,此事我做不得主,关键还是王大人。”

    难道王大人有什么来头?李自成想起王权曾经说过他叔叔,便垂下脑袋问道:“大人,听说王大人有一个叔叔,来头很大,他到底是谁?”

    “你的讯息倒很灵通,不但知道蒙古人从西宁渗透的事,还知道王大人有一个叔叔,”李军哈哈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道:“王大人的叔叔,乃是甘州参将王国,整个甘州左卫,他都说得上话,”他似乎对王氏叔侄有些不满,“要不是有个叔叔,凭王全怎么能压在我头上?这个草包只知道只喝玩乐,哪知道带兵打仗的事……”

    送走李军,李自成算是明白了新军的目标,对蒙古骑兵,哪怕是单人独骑,他们也没有胜算,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打得赢就打,打不赢也能安然撤退,明军根本拿他们没办法,除非他们也有足够战马,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在大脑中搜索对付蒙古骑兵的办法,甚至李成梁、戚继光这些名将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但没有参考意义,李成梁依仗的本就是骑兵,以多打少,而戚家军除了本身骁勇善战外,依赖的乃是火器,凭着领先的科技压制着关外的蒙古骑兵。

    这两个条件,新军都不具备。

    要防止新兵去西宁送死,只有另谋他策,李自成除了让士兵们加紧操练外,就是让士兵们加强协同联系,依靠集体的力量去对抗骑兵,如果蒙古士兵数量不多,也许新兵尚有一线生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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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成真,魂灵出膛,被陷牢狱,红杏出墙,身心百孔千疮;壶芦登科,岁月匆忙,杀人劫财,远走他乡,困守边城弃疆;西贼北掳,惊破霓裳,一念之思,族群为上,明末风云跌宕。灭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