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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明全文阅读

作者:蓝盔十九     灭明txt下载     灭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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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一天,要迎接新年!

今日请假

今日有事,无法更新了,明日两更,补上

第1章 宁夏驿站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  宁夏驿站

    呼呼的北风,吹得人心里发瘆,大风卷起的落叶与细沙,风铃般扫过阴暗的低空,虽然还是初冬,这里已经相当的阴冷,好像随时可能迎来一场大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溜八间连体的土墙茅草屋,土墙外面的泥土耐不住寒风冷雨的侵蚀,脱落得就像是牛皮癣,靠近中间的正门东侧,墙体上还有数道近乎垂直的裂缝,从上到下,几乎和墙体一样高低。

    屋顶上的茅草,早已失去原色,褪变成杂乱的枯白,被寒风一吹,腐烂的枯草叶,像柳絮一样飘飞起来,顿时笼罩了整座房子。

    这八间低矮的茅屋,正门几乎一样,朱漆早已褪尽,变成枯黑色,与初冬的草木一样令人觉得萧瑟,也许它们根本就不曾享受过大红大紫的待遇。

    左手第三间房子,门半掩着,一名有些驼背的老者,刚刚从里面出来,他微微叹息一声,又回首向屋内看了一眼,摇着头悄无声地离开了。

    屋内有一张用木板和土块支起的简易床,床沿距离窗户不过三尺,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身上盖着一床散发出汗臭的破棉被,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因为喝醉了酒,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两夜,醒来后却是不眠不休,也不吃喝,两眼一直呆呆地盯着房顶上已经漏风的顶棚。

    午后,气温上升了稍许,但依然干冷,外面似乎就要结冰了。

    老者捧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早已失去原来的颜色,有几处好似火烧过的墨黑,盘内有两个白面馒头,两个荞麦窝头,还有一碗青菜汤。

    老者刚要推门进屋,却被恰好路过的驿丞杨隆叫住:“老孙头,他到底怎么样?”

    “驿丞大人,鸿基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屋顶发呆,除了呼吸和眼睛偶尔眨巴一下,就和……”老孙头的声音比杨隆低多了,可能是担心床上的年轻人听到。

    杨隆皱着眉头,细密的眼睛下意识眨巴了一下,“可别死在驿站,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陪上一副棺材。”

    “驿丞大人……”老孙头想要反驳两句,奈何胳膊抗不过大腿,他吞了口吐沫,咽下要说的话。

    杨隆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这初冬还要阴沉,“老孙头,告诉李鸿基,无论如何,他明天必须离开驿站,现在驿站的粮食紧张,他一个已经被裁撤的人,不能再白吃了。”

    “驿丞大人,鸿基现在的状况……”

    “那是他的事,他已经不是驿站的人了……”杨隆忽地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门而立,两道寒光,如匕首般投向他的双目。

    杨隆不觉打个寒颤:“李鸿基,你……”

    “驿丞大人放心,明天,我一定会离开驿站。”李鸿基几乎是一字一句,因为中气不足,话未说完,已经微微气喘。

    “那是最好,上头拨给的粮食,是按照驿站的人数,驿站没有余粮供养闲人。”杨隆的声音,比宁夏镇的初冬还要冷酷,话刚说完,便不再回看李鸿基一眼,自顾回到他的驿馆。

    老孙头待杨隆去得远了,才将李鸿基拉进里屋:“鸿基,你已经两天三夜没吃饭了,这些馒头,趁热吃了吧!”

    “老人家费心了!”李鸿基也不客气,先是灌了口菜汤,再拿起窝头,三两口吞下,当他拾起白面馒头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老人家?”

    “鸿基放心,我早已吃过了,”老孙头还打个饱嗝,“哎,整个驿站,只有鸿基肯叫我一声老人家了。”

    “你年纪大些,尊敬也是应该的。”李鸿基看了眼白面馒头,大约是腹中饥饿得紧,他到底还是吃了。

    老孙头的脸上,就有些欣慰,“鸿基,怎么办?要不我和驿丞大人再说说,先缓上两天!”

    “不,”李鸿基摇头,“我已经被裁撤了,自然应该回去,待在驿站也不是长久之计!”

    “鸿基,你这身子……回去怎么办?有什么打算吗?”老孙头的脸上,尽是忧虑。

    “老人家不用担心,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应该饿不死。”李鸿基将最后一掰馒头吞下,又喝光了碗中的菜汤,感觉胃里好受多了。

    “哎,这年头……”老孙头只有摇头叹息。

    李鸿基抹了一把嘴唇,他倒是乐观多了,“老人家,驿站其他的人呢?”

    “都走了,裁撤的人早在前天就走了,现在的驿站,连同驿丞与我这伙夫,只有六个人。”

    “奥,”李鸿基应了声,“那朝廷欠的饷银呢?发了多少?”

    老孙头摇头,“没有,一文都没有。”

    “啊?”李鸿基大惊,连欠的饷银都没有,更别指望遣散费了,他家在米脂,距离宁夏镇可是有数百里,没有饷银做盘缠,他如何才能回家?

    “鸿基……怎么办?”老孙头看出李鸿基的难处,但他就是一伙夫,也没有积蓄,根本帮不上李鸿基的忙。

    李鸿基现在是身无分文,平日在驿站,虽然朝廷欠着饷银,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现在要光着身子离开,吃饭怎么办?住旅店怎么办?他一时没了主意,但李鸿基不愿连累老孙头,“我明白了,老人家,我要收拾一下随身的物品,明日好早点赶路。”

    “那……鸿基先忙吧,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后堂找我。”

    “嗯,知道了。”

    老孙头离开了,李鸿基并没有收拾物品,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衣物,一切都是驿站的,他只有使用权,却不能带走。

    吃了顿饱饭,李鸿基的体力恢复了一些,面色也不太苍白了,他仰躺在在板床上,将这些天来自己一系列的遭遇,重新回味了一遍……

    天一亮,李鸿基就起了床,冬衣已经穿在身上,他翻看着几件夏衣,不仅一股霉味,还繁星似的眨巴着眼睛,这样的衣服穿出去,只怕见得了男人见不了女人,只有一顶旧毡帽看起来还有些顺眼。

    李鸿基觉得晦气,他将这些衣服一扔,索性不要了,再将床上的棉被打个十字结,背在身后,预备晚上随便找个墙角,卷缩在棉被中对付一夜,现在已是初冬,夜晚寒气逼人,没有这床棉被,人可能要被冻僵的。

    老孙头给李鸿基送来六个窝头,可能是高粱做的,紫红里透着一些亮黑,“鸿基,这是今天的早饭食。”

    “老人家,这么多?”李鸿基怀疑,老孙头将自己的那一份留给自己了。

    “鸿基,吃不掉没关系,留着路上慢慢吃,这里离家可是远着呢!哎……”除了叹气,老孙头只能给李鸿基一个鼓励的眼神,“鸿基,一路小心了……”

    “多谢了!”李鸿基收下窝头,他打算早餐吃两个,剩余的就对付这一天了,“鸿基若是有个来日,定然不会忘了老人家,不会忘了这驿站的一切。”

    “鸿基,好好回家过日子吧,”老孙头已经快要六十了,哪里指望李鸿基将来的报答,“这世道……”

    “将来是否发达,只有天知道,”杨隆突然出现了,他一声断喝:“李鸿基,先将驿站的棉被放下来。”

    “棉被?”李鸿基刚刚啃了半个窝头,他将剩余的窝头小心地揣进胸口,双腿叉开,站得四平八稳,“驿丞大人,棉被我可以放下,但驿站欠我的八两四钱饷银,可是要还我。”

    “饷银?”杨隆斜斜地睨了李鸿基一眼,“朝廷的银子都放到辽东打仗去了,你要饷银,可以向朝廷要,也可以向辽东军要。”

    “你……”李鸿基正在吞咽窝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隆伸出右手食指,隔空点了李鸿基的脑袋,“向朝廷要饷银,你敢吗?”

    向朝廷要银子,李鸿基当然不敢,再说他也不可能见到朝廷的大佬们,“杨大人,我是宁夏驿站的驿卒,饷银自然问你要。”他正为无钱回家犯愁,对杨隆说话,声音也就大了些。

    “问我要?哈哈,”杨隆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的故事,“饷银一文都没有,老子自己的饷银还没着落呢!”

    “杨大人,那你为什么不去向朝廷要饷银?”李鸿基放低了身段,“我身无分文,如何能回到米脂?”

    “怎么回家,那是你的事,李鸿基,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杨隆回头看了看围上来的其他驿卒,“他们才是我的属下,我只关心他们不会挨饿受冻。”

    但这些驿卒集体低下头,没有回应杨隆。

    杨隆讨了个没趣,狠狠瞪了他们脑门一眼,视线又落到李鸿基的后背上,“但棉被是驿站的,你必须留下来。”

    李鸿基血气上涌,“杨大人,你不发饷银,我就要带走这床棉被。”

    “好胆!”杨隆一声断喝,犹如晴天打个霹雳,他猛地向前跨了两步,左手去抢夺李鸿基背后的棉被,却飞起右脚,踹向李鸿基的小腹。

    如果被这一脚踹上,李鸿基受伤不说,身子非侧翻不可,杨隆则可趁机夺下李鸿基背后的棉被。

    李鸿基急速抬起右脚,后发先至,截住杨隆的右脚踝,将杨隆的右脚固定在地面。

    杨隆的双脚无法动弹,身子还在俯冲,不觉向李鸿基的怀中撞来。

    李鸿基身形未动,左手一记直拳,迎着杨隆的眼眶,因为发力过猛,头上的毡帽都被风吹落了。

    “啊……”杨隆吃痛,一声惨叫,他双手捂住眼睛,侧身栽倒在地。

第2章 城南古庙

    “杨隆,要不要将这棉被拿去擦擦泪水?”李鸿基拍拍双手,似乎要将灰尘拍去,回敬了杨隆一个斜眼俯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隆移开手指,怒视着李鸿基,待要起身再战,这才想起李鸿基曾经习过枪棒,又恐不是对手,忙向周围的驿卒们大叫:“谁夺下了棉被,这棉被以后就是他的。”

    驿卒们既不敢看杨隆,也不看李鸿基,却将目光投向自己破烂的鞋面。

    杨隆见众人没有理睬,只道奖励的力度不够,“谁要是夺回棉被,本大人赏他一两纹银。”

    “杨隆,你既有银两,为何不发我们的饷银?”李鸿基一步步朝杨隆走去,脚步沉重得震撼大地,哪里还像三天没吃过饭的人?

    杨隆大恐,“李鸿基,你不要胡来,赏银的事,我只是随口说说。”

    “奥,那杨大人的意思,就是承认在欺骗兄弟们了?”李鸿基嘿嘿一笑,“杨大人,这棉被,你到底还要不要?”

    杨隆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鸿基,遇上李鸿基目光一凛,他吓得忙收回视线,瞄向周围的驿卒,“本大人要回棉被,也是为了驿站,为了你们,既然你们都不要,本大人还争个什么?一群不争气的东西!”一边说,一边一溜烟跑了。

    李鸿基拾起地上的毡帽,戴在头上,双手正了正帽檐,“杨大人走好,不送!”又双手抱拳向周围行礼:“老人家,各位弟兄们,李鸿基走了,就此别过。”

    众人见杨隆去得远了,各自抱拳还礼,却是默默无言。

    李鸿基转身上路,大踏步向南而去。

    从宁夏镇向南,越过黄河,大约五十里就是灵州,李鸿基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来到灵州城。

    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了,城外三三两两的百姓加快了速度,李鸿基随着这群百姓,向城门口走去。

    身无分文,衣衫破旧,又背着一床可以洗下半斤食盐的棉被,李鸿基怎么看怎么像是流民,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他,“你是谁?进灵州城做什么?”

    “我?过路的!”李鸿基心里不爽,这么多人,为何单单拦下老子?

    “有路引吗?”守城的士兵显然不想轻易放他入城。

    “有。”李鸿基递上路引,等在一边。

    “李鸿基?宁夏驿卒?”守城的士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李鸿基背后的棉被上,“怎么看起来像是流民?你真的是宁夏的驿卒?”

    “路引在此,还会有假?”李鸿基没好气地回答,他收回路引,欲待起身入城。

    “驿站也欠饷银吗?”守城的士兵浑没在意李鸿基语气的变化,似乎有些同情李鸿基。

    “这年头,除了辽东,哪儿不欠饷银?”李鸿基不欲与守城的士兵多废话,他快步穿过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让过李鸿基,却还是盯着他背后的棉被,“李鸿基,如果住不起旅店,南城门倒有一座不错的庙宇。”说罢放声大笑,似乎李鸿基就是一要饭的。

    李鸿基毫不领情,他暗暗瞪了那士兵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入了灵州城,李鸿基就开始为今晚的吃住操心了,他身上还有两个窝头,将就着对付,晚餐到没什么问题,但赶了一天的路,他想讨些热水来喝。

    现在已经是傍晚,茶肆早就关门了,就是茶肆依然开放,李鸿基怀中却是不名一文,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居民区碰碰运气。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行人十分稀少,北方天气又是寒冷,绝大部分民房都是紧闭大门,李鸿基转悠了一袋烟的时间,才向一位大娘要了一碗热水。

    两口热水下肚,胃里好受些,他才掏出干硬的窝头,啃了两口。

    大娘看着心疼,轻轻叹了口气,“哎,这世道,这后生……”她返身回屋,端出一小碟萝卜条,“后生吃饭,没盐怎么行呢?吃点咸萝卜吧!”

    “多谢大娘!”李鸿基一口气吃了三块萝卜条,又喝了几口热水,将两个窝头解决了,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老大娘,去寻找能住宿的床铺。

    因为身无分文,李鸿基没打算哪个好心的店主会收留他一晚,他尽量挑一些行人少的角落,只要有个能避夜露的地方即可。

    棉被他有,他只缺少一块能放得下棉被的地盘。

    天色渐渐黑下来,十步外的行人都看不清面孔了,李鸿基对灵州城不熟,一时找不到理想的场所,心中暗暗焦急,如果天色完全黑下来,自己很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他忽然想起城门口那士兵的调笑,也许城南的庙宇真的能住宿也说不定。

    李鸿基打定主意,直奔城南而去。

    城南真的有一座庙宇,是什么样的庙宇,现在已经看不清,但庙宇相当破败,连两扇木门都不知被何人撤去,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

    李鸿基跨过门槛,点亮火折子,借着微光,他向庙宇四周扫视一遍,地上杂草丛生,因为已经是冬季,杂草早已枯萎,只有枯黄的草茎,空地上倒是宽敞,抵得上两张大床。

    正门对面是一尊菩萨,大嘴阔鼻,耳朵接近垂肩,表面的泥土已经有些脱落,显然很久没人来打理了。

    李鸿基举着火折子,来到后堂,发现菩萨后面,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后面,就是庙宇的后墙,他用手在平台上一摸,上面灰尘很厚,显然许久没有清扫过了。

    这应该是一个接近荒废的庙宇,平时既没有人来布施,也没有人来上香还愿什么的。

    李鸿基熄了火折子,庙宇顿时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他嫌弃地上不干净,于是从地上拔出一些薅草,摸黑将平台擦净,然后铺开棉被,半床垫在下面,和衣躺上去,又将另外半床棉被盖在身上。

    黑暗中无事可做,李鸿基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原本叫李文,是n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成绩说不上优异,不过混个学位证书应该没有问题,但父母的离异,让他受了刺激。

    父母是暗箱操作的,本来向他隐瞒了这一讯息,当李文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时,他震怒了。

    李文从此要逃避这个世界,他迷上了网络小说,特别穿越类的,他在心里有一种感觉,自己也会像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能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为了保持这种感觉,他不仅夜以继日地阅,还在网上搜集各种应付新生活的技艺,以便在新的世界中做个富家翁。

    李文夜晚太忙,睡眠严重不足,多次被辅导员任兼历史老师郭勇当堂批评。

    这个月的第六次,郭勇愤怒地站在李文的面前,“已经三年级了,别人正在忙着准备论文找找工作,你看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脸色白得像……”

    郭勇骂不下去了,他突然发现,一向转过脸继续睡觉的李文,今天苍白的脸上猛然有了血色,应该是血气上涌,连瞳孔也充了血,血红的眼球变得越来越大……

    李文受够了老师的辱骂,他的双手已经抬起来,准备去掐老师的脖子,他甚至在想象,老师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岔了气是什么样子。

    血气不受控制地继续上涌,李文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不由自由自主地向老师身上栽去。

    李文没有够得着老师的脖子,他直挺挺摔倒在老师的面前,在意识停止的一霎那,他死死掐住老师的双腿,以为那就是老师的脖子。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宁夏驿站的破床上,身上盖着散发浓烈男人气息的破棉被——他真的穿越了。

    从老孙头喋喋不休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宁夏驿站一个已经被裁撤掉的驿卒。

    让李文欲哭无泪的是,他顶着李鸿基的身子,就要承受李鸿基的贫困,不但丢了工作,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这两天躺在床上,记忆如潮,不仅后世的记忆尚在,连眼下这具身体上的记忆,也被一一唤醒,所以听到杨隆比寒冬还无情的话,他才颤颤巍巍起床了。

    …………………………………………

    这一天走了五十里的路,李鸿基有些疲倦,加上刚刚吃了窝头,喝了热水,腹中不再饥饿,便不知不觉睡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鸿基被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他起初以为是做梦,待揉揉眼睛,脑子完全清醒之后,脚步声更加清晰了,他稍稍抬头,想看看什么时间了,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想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时间应该不浅了,“这深更半夜的,难道还有人像我一样借宿不成?”

    李鸿基百无聊奈,躺在棉被中侧耳倾听,外面应该是两个人,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下来,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进来了。

    “且看他们要做什么。”李鸿基不太相信这两人是借宿的,他躺在平台上,一动也不动。

    两人进来后,在门口的枯草上就坐,也不点灯,沉默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大哥,今晚的两角羊还肥吗?”

    “不肥,”大哥叹息了一声,“这年头,肥羊越来越少了,想当年……”

    “当年……我都被大哥说得热血沸腾,可惜……当年我没这个福分,”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会,“大哥,今晚的羊,到底有多肥?”

第3章 劫道

    “我还未数,趁着现在无人,拿出来看看吧!”大哥似是兴致不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哥说的是,看够不够一顿酒钱,也许明天就可以……”那人似乎眨巴着嘴,李鸿基明显听到从他嘴唇里发出的声音。

    大哥没有接话,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冲他兄弟晃荡了一下,发出金属撞击的“叮当”声,“大概四十文。”

    “四十文?已经不错了,大哥……“

    一阵沉默,微微有悉悉之声。

    “四十五文。”应该是大哥的声音。

    “四十五文,大哥,我们好久没有遇上这样一只肥羊了,明天中午,有得酒肉吃了。”

    “才四十五文,看你这出息,”大哥相当不屑,“明天是有了,那后天呢?兄弟们跟着我,总不能太委屈了,”大哥语气一顿,“哎,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想当年……”

    李鸿基彻底明白了,原来是两个劫道的,老子肚子饿得呱呱叫,明天的饭还没得着落,你们竟然想着喝酒?

    他盯上了这四十五文,但下面有两个强人,自己却是孤身一人,黑吃黑,行得通吗?

    听语气,估计两个强人就要走了,李鸿基顾不上多想,他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趴在泥菩萨背后,向下一看,但下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强人的面目,感觉两个强人已经站起身,就要离开破庙了。

    李鸿基急了,他脱口而出:“放下屠刀……刀,立地成佛……佛!”后面的“刀”字和“佛”字拖得老长,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阴森森的。

    “谁?”两个强人大吃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着。

    “你……们如此……作孽,还要……修得来生吗?”

    “你……你到底……是谁?”强人大哥颤声问道。

    “吾既……显身,尔等……还……不知……悔改吗?”

    “我们悔改,我们悔改……”两强人吓得跪倒在地,对着菩萨叩头如捣蒜。

    “既知……悔改,可知……如何……赎罪?”

    “求大仙指点迷津!”两强人除了叩头,就想不出其它的法子了。

    “放下……赃物,从此以后,每日……清晨,三拜佛祖,自请……降罪。”

    “放下赃物?”两强人实在舍不得,大哥的手中紧紧攥着包裹,不肯松手。

    “吾……自……导引……苦主……前来,也是立减……尔等……罪孽。”

    “是,是,放下赃物,从此向佛祖谢罪!”强人小弟大概害怕了,率先向“菩萨”认错。

    “去吧,去……吧……莫要……辜负……吾之……善念!”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我等自会向善。”强人大哥丢下包裹,拉着小弟,一溜烟出了庙宇,连头都不敢回。

    李鸿基待强人去得远了,方才从平台上跳下来,在草地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包裹,里面装作物事,硬硬的,圆圆的,应该是强人们所说的铜钱。

    有了这些铜钱,自己回家的路上当不至于挨饿,李鸿基大喜,将包裹塞进内衣,贴身收了,又担心两强人回头,慌忙取了棉被,从庙宇内走出来。

    天黑看不清路径,李鸿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走了多远,估计两强人再也追不上来,这才重新开始寻找住所。

    但是此处比较荒芜,想找个遮挡雨露的地方实在太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大树,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李鸿基将棉被半铺在地上,和衣钻进去,蒙头睡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早就露出万般霞光,他伸手向怀中一摸,钱袋还在,心中稍定。

    李鸿基见四下无人,翻身伏到棉被上,将袋中的铜钱倒出来,一枚枚数了,恰好四十五文,他将装钱的布袋扔进一旁的荆刺中,只取了铜钱。

    按照现在的价格,四十五文铜钱可以购买九十个窝头,如果每天吃六个,可以保证十五天不再挨饿了。

    从灵州去米脂,如果向东操近路,必须要翻越横山山脉,但路程要短上三成,横山山脉虽然广阔,但山势不高,行走并不困难,李鸿基思绪片刻,还是决定走小路,他在心中默默祷告,千万不能超过十五天,否则就要挨饿了。

    打定主意,李鸿基没有再浪费时间,他收拾好棉被,背在身后,向城内的集市走去。

    李鸿基来到城西,这里是集市所在,但集市并不繁华,甚至有些冷清,连过往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他抹了把鼻子,努力抵制辣糊汤、拉面、肉包子的诱惑,找到一个馒头铺,“小二,窝头多少钱一个?”

    “一文两个,客官要多少?”小儿放下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迎过来,见李鸿基背着一床破旧的棉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鸿基知道小二将他当做叫花子了,也不多言,他递过一文铜钱,“两个窝头,再来碗白水。”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好!”见到铜钱,小二的脸色稍稍好转。

    李鸿基寻了一张餐桌,将棉被放在餐桌的一角,坐等小二。

    小二一手捧着白水,一手端上两个冒着热气的窝头,放到李鸿基就坐的餐桌上,看到餐桌上的棉被,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言。

    李鸿基也不看小二的脸色,见小二正要走开,他不紧不慢地说:“小二,这窝头不错,再来六十个,打包。”

    “六十个?客官你……你吃得了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比窝头还大。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包好,我一会还要赶路。”李鸿基已经吞下了一个窝头,他喝了口热水,又拿起另一个窝头。

    “客官,你……我……”小二支支吾吾。

    “怎么了?可是担心我没钱?”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三十文铜钱,分成三堆,堆在小二的眼皮底下。

    小二一把抓过铜钱,搂在怀里,“客官稍等,马上好,马上好。”然后一溜烟跑了。

    李鸿基一阵冷笑,继续吃他的窝头。

    第二个窝头还未吃完,小二就回来了,“客官,你要的窝头。”他将一大块旧布包裹的窝头小心地放到餐桌上,“正好六十个,客官不妨点点。”

    “奥,”李鸿基随眼一看,却没有细数,他解下腰间的水壶,“小二,麻烦你灌壶清水。”

    “是,客官,”小二接过水壶,看了眼李鸿基,“客官买这么多窝头,是要赶远路吗?”

    李鸿基微缩眉头,盯着小二,默然不语。

    “客官不要误会,小人没有恶意,”小二情知打听客人的行踪,乃是忌讳,他俯身给李鸿基添了热茶, “客官,附近有强人出没,是以小人才提醒客官。”

    “强人?”李鸿基的眉头稍稍舒展,“什么样的强人?在哪里出没?”

    “客官,”小二四下打量,除了了李鸿基,店铺内扫只有一人在吃包子,忙压低声音道:“强人或城东,或城西,或五里,或二十里,行踪不定,所以大家都猜测,强人或许是城内之人。”

    李鸿基昨晚就见识过了强人,知道强人确实存在,“那官府呢?难道官府不管吗?”

    小二四面环视,见没有新的客人过来,这才凑近李鸿基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强人作案,手段干净,从不留下线索,官府拿了几次,也就放弃了。”

    李鸿基心道,老子身上除了一床破棉被,已是身无长物,仅剩的十四文铜钱,和这一堆窝头,乃是黑吃黑来的,还怕强人夺去?况且现在是白天,难道强人还敢反了不成?“如此,多谢小二了。”

    “客官不用客气,客官乃小铺的客人,所以小人才会提醒,”小二正要离去,又觉得刚才打听李鸿基的行踪,有些对不住,“客官,这窝头放久了,就会寡淡无味,小人家中有自备的咸萝卜条,客官可要备些?也算小人的一点心意。”

    李鸿基想想,窝头放置久了,必然被风干,干硬难耐,有了萝卜条,就着清水,正好可以下咽,“萝卜条?那敢情好。”

    “客观稍等,马上好。”小二带上水壶去了,不一会儿,他送回水壶,还用干枯的荷叶包了一些萝卜条,递给李鸿基。

    李鸿基谢了小二,将萝卜条塞进包裹窝头的旧布里,背上棉被,手提旧布,离开馒头铺,向东城门而去。

    出了东城门,李鸿基辨明方向,一路向东而去。

    灵州东城门外,东南方不足十里,就进入石坡山,山势不高,林中有可以穿行的小道,李鸿基从枯树上折取一根手腕粗细的松枝,当做拐杖,一步步向深山走去。

    枯枝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山中更加阴冷,但李鸿基忙于赶路,却也不觉寒冷,他一路沉思,此番回家,如何面对娇妻,欠下艾举人的债务,又当如何归还。

    不过,李鸿基并不担心,他来自后世,有着数百年的后世经验,身上又揣着大量的技术图纸,只要能凑得一些本金,在这落后的陕北,做个富家翁,应该不是难事,要不得几年,自己就会成为艾举人那样的乡绅也说不定。

    李鸿基抹了一把头上细密的汗珠,刚要跨过一块磐石,忽然觉得前面有些异样。

    正前方的一颗松树上,歪靠着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他左腿蹬地,右腿微曲,双手环抱在胸前,口中啃着一根枯枝,枯枝在他嘴里上下有节奏地颤动。

    这么冷的天,此人在山中做什么?

第4章 石坡山

    李鸿基侧目环视,左右不远处,各有一个年轻人,也是歪靠在松枝上,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真的遇上了强人?

    三人组成一个半环形,截断了去路,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鸿基回头看了眼,幸好后面无人,但这个时候想要掉头逃跑,也是不现实,山路上没有后来者,自己也就没有了帮手,连一个求救的讯息都发不出去。

    李鸿基解下棉被,放下手中的窝头,双手握住行路用的拐杖。

    “啪啪!”中年人笑嘻嘻地为李鸿基鼓掌,“警觉性够高,不错,是个人物,”他身形不动,“我给你一个机会,过来跟我干吧!”

    “干什么?”李鸿基再次环顾四周,他想拖延一点时间,这里距离灵州城不过十里,也许有过往的行人也说不定。

    “大哥,这小子装蒜。”左侧的年轻人直起身子,朝李鸿基跨了一步,双手开始揉着关节,发出微弱的“啪啪”声,但林子幽静,李鸿基还是能清晰地听到。

    “现在装神弄鬼,可是来不及了,”大哥斜睨了李鸿基一眼,“昨晚我们已经照过面,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一句话,干不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鸿基直视着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不错,是个人才,劫了老子的道,连份愧疚的心都没有,”大哥伸手摸了把自己的下巴,“可惜,可惜了。”

    原来是昨晚的强人!李鸿基顿时暗暗叫苦,自己劫了他们的道,算是黑吃黑,现在被发现,怕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么短的时间,强人怎么就找上自己?难道是馒头铺的小二?不对,当时馒头铺还有一个客人,一定是他们的同伙!

    “大哥……”右边的年轻人也是急不可耐了。

    大哥微微点头,“干净点!”

    左右两侧的年轻人隔着李鸿基,对视了一眼,猛然拔出藏在树后的短铁棒,扑向李鸿基。

    双方相距不过五步,两根铁棒一前一后,都是奔着李鸿基的脑袋。

    李鸿基想起馒头铺小二的话,“从不留下线索”,强人果然一上来就是杀着。

    幸好李鸿基自小习过枪棒,手中的松枝还算称手,但山中树木太多,长棒反而不如强人手中的短棒称手。

    在短棒距离李鸿基还有一步的时候,他猛地后退一步,长棒向上一撩,成撩天之势,恰好抵住强人的两根短棒。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李鸿基手中的长棒断为三截,他的双手只握住中间的那一截。

    松枝与铁棒相接,震得三人都是手臂发麻,特别是左侧的强人,虎口都开裂了,他不由一呆。

    李鸿基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突地前跨一步,趁强人肢体发僵,剩下的一截松枝猛地砸在他的脑门。

    这个倒霉的强人只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直挺挺倒地,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右侧的强人见李鸿基一招就打晕左侧的强人,不由一呆,他根本来不及解救同伙,现在同伙晕倒,他就要独自面对李鸿基了。

    他回头看了眼大哥,大哥依然歪靠在松树上,似乎刚才的争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剩下的这个强人,缓缓向李鸿基靠近,待到进入攻击距离,突然一声大喝,铁棒迅疾朝李鸿基的脑门砸来。

    李鸿基后退两步,堪堪避过铁棒,强人的招数没有用老,铁棒向上一带,又是挑向李鸿基的下巴。

    李鸿基见强人的力道已经减弱,他用手中的松枝一挡,隔开铁棒,反手一点,化棒为枪,松枝直点强人的面门。

    松枝虽然不仅铁棒沉重,但面门乃是人体薄弱所在,强人不敢托大,他下意识侧过脸面,手中的铁棒在前面一扫,想要隔开松枝。

    松枝的确是被隔开了,但松枝乃是李鸿基的虚招,他趁强人转过面门之时,飞起左脚,踢在强人的脚踝上。

    强人刚才要挥棒隔开松枝,身子本就有些前倾,现在脚踝受阻,身子不由自主向李鸿基怀中跌来。李鸿基让过强人,手中的松枝却是追着强人的后脑勺袭来。

    “哎呦”一声,强人顿时死狗样跌在地上,眼见是不能动弹了。

    “啪啪!”强人大哥也为李鸿基鼓掌叫好,“才几个照面,就击倒了我的两个兄弟,不错,不错,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我,只是一名过客!”李鸿基一边答话,一边用右脚尖搭在强人落下的铁棒中部,向后一踏,将铁棒高高挑起,收在手中。

    “看来,兄弟是要打下去了喽!”大哥伸手从树后拔出一把弯刀,这把刀比大明的军刀曲度更大,前部也更细长,倒像是蒙古人的兵器。

    “是你们要打,我只是路过石坡山而已。”李鸿基在铁棒上摩挲着,既然强人已经出现,看来,战斗不可避免,如果不能击败强人,自己就可能葬身石坡山了,他向后扫了眼,阴暗的林中再无来者。

    不过,没有其他过客可以帮忙,强人似乎也没有同伙了。

    强人大哥向前跨出数步,距离李鸿基只有五步之遥,“看来要让兄弟见点血了。”

    李鸿基将原来的松枝扔了,双手握住铁棒,摆个出击棒球的姿势,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强人大哥,他自小就就与侄儿一道,拜师习过枪棒,这个铁棒,勉强称得上顺手。

    强人大哥右手拖刀,眯起双眼,也是紧紧盯住李鸿基。

    山谷中一时异常寂静,只有寒风吹拂着枯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蓦地,强人大哥一声断喝,向前跨出两步,弯刀上扬,至上而下,直劈向李鸿基的面门。

    李鸿基后退两步,避开弯刀,但强人大哥去势未尽,身体还在前冲,弯刀已经指向李鸿基的前胸,趁着身子前行的机会,弯刀化为利剑,直刺向李鸿基的心窝。

    李鸿基的铁棒终于落下,击在弯刀的侧面,将弯刀荡开。

    强人大哥虎口发麻,这才知道气力上不是李鸿基的对手,他用弯刀一阵乱劈,都是点到即止,避免与李鸿基的铁棒硬碰。

    李鸿基冷笑一声,原来就这么点伎俩,也敢劫道,他向左右避让着,又后退数步,瞅准机会,铁棒猛击在弯刀上。

    “咯嘣!”

    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强人的弯刀没有脱手,但攻势顿时被化解了,身形有些凝滞,李鸿基不待强人再次出刀,铁棒在胸前抡了半圈,上跨一步,反手砸向强人大哥。

    若是硬接下去,不但气力上不如李鸿基,而且弯刀远远不如铁棒受力,强人大哥避向一边,没提防李鸿基在上步的时候,左脚勾起一块山石,砸向强人大哥的面门。

    这块山石足有碗口大小,李鸿基力大,一旦砸中面门,也够这强人大哥喝一壶的,他偏过脑袋,避过石块。

    跟着这块山石,李鸿基的铁棒又是砸到,等到强人大哥的视线归位,已是迟了,虽然他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李鸿基的攻势,但棒头还是砸中他的右肩。

    “当啷!”

    强人大哥吃痛,手中的弯刀坠地,他左手捂肩,恨恨地盯着李鸿基。

    李鸿基的铁棒就指在他的眼前,此时被他当做了长枪,“怎么样?服不服?”

    “你耍诈!”强人大哥缓缓摇头,眼神中的恨意就变成了绝望。

    “哈哈,”李鸿基大笑,“刚才是性命相搏,你们有三人,有凶器,又是半道相截,难道我会傻到事先将招数告诉你们?”李鸿基真想摸摸强人大哥可爱的脸蛋,可惜这个脸蛋,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你……”强人大哥噎得说不出话,他吞了口吐沫,方才悠悠地问道:“兄弟打算如何了结?”

    “了结?当然要了结,”李鸿基用脚踏住刀柄,将弯刀勾了过来,如果要杀人,弯刀比铁棒适用多了,“听说你们作案,从来不留线索,你说,我该如何了结你们?”

    强人大哥的瞳孔闪过一丝灰暗,但很快就消失,“兄弟是个人才,如果肯屈就加入我们,我情愿让出大哥之位。”

    “大哥之位?真的?”李鸿基将弯刀从强人大哥的脖子前移开,反正他也跑不掉。

    “我言而有信,只要兄弟能加入进来,我一定推举你为大哥。”强人大哥向李鸿基拱拱手,似乎已经承认了李鸿基的地位。

    “加入你们?一个小小的灵州,能有多少油水?”李鸿基虽然是穷光蛋一个,但在灵州靠劫道为生,他还是看不上。

    “难道兄弟有好的出路?”强人大哥心内一惊,“如果大哥能有好的出路,兄弟们一定追随大哥,哪怕是离开灵州。”

    “好的出路自然有,”李鸿基身上揣着他曾经准备的大量技术,这些技术中任何一项成功了,都可能带来巨大的收入,“你们有多少人?每天能有多少银子的进账?”

    他起初准备做个富家翁,但昨晚遇上强人后,他就有些迟疑了,在这个乱世,没钱没粮,老天就会收你做伴,不过钱粮多了,强人就会盯上你,除非你有极强的势力,但无论你的势力有多大,只能让富贵长久一点点,迟早还是一样。

    不是死于盗贼,就是死于皇权。

    现在遇上这几个盗贼,他虽然无心加入他们的同伙,却有了新的想法。

    “不瞒大哥,我们有八个人,至于每天的进账……这个也没定数,只能混个肚子饱而已。”

    “仅仅肚子饱?”李鸿基给以鄙视的眼神,看来他们连当强人都不合格。

    “现在的灵州,过往行人少,又是贫困到如此地步……”强人大哥避开李鸿基的目光,“其实,我们这是第一次失手……”

    第一次失手,看来这伙强人也有些本事,李鸿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二毛。”

第5章 大哥

    李鸿基低头思索了一会,“要想跟着我发财也行,但我现在还不能收下你们,以后机会来了,我再来找寻你们吧!”

    “大哥真的会带我们发财?”吴二毛本来还想问问李鸿基,究竟怎样发财,但他和李鸿基不太熟,暂时还不敢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发财自然是发财,”李鸿基眯起双眼微微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现在时机未到。”

    吴二毛向李鸿基一拱手,“敢问大哥姓名……小弟也好常常为大哥祈福!”

    “我叫李鸿基,”李鸿基知道不拿出一些特别的东西,吴二毛不会完全相信自己,不相信也没关系,关键是到了这个地步,他除非杀死吴二毛与他的同伙,否则很难脱身,“吴二毛,你听说过玻璃吗?”

    “玻璃?”吴二毛摇摇头,“大哥,玻璃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李鸿基想了想说到:“一般是放在窗户上,或者在屋顶,像水晶一样透明。”

    “大哥说的是这个?”吴二毛脸现向往之色,“听说西安的秦王府就有一块这样的东西,好像叫琉璃的,安装在窗户上,不但能阻挡外面的寒气,还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屋子里也很光亮。”

    “玻璃不是琉璃,比琉璃高级多了。”李鸿基曾经查阅过有关的资料,虽然关于玻璃的起源传说不一,但现在的商用玻璃,主要是产于意大利。

    威尼斯的商人们为了保护玻璃行业的巨大利润,将生产玻璃的工匠集中在一个无人的小岛,终身不得离开岛屿半步。

    由于意大利距离大明太过遥远,少量玻璃进入大明后,价格高得离谱,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往往可以卖到百两纹银,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那玻璃到底是什么?”吴二毛这种土包子,当然没见过玻璃。

    “玻璃看起来和琉璃差不多, 但两者的制造方法不一样,价格可是相差千倍。”李鸿基当然不会解释玻璃的制作方法,只能说个大概,给吴二毛画下一个天大的馅饼。

    “千倍?”吴二毛果然瞪大了双眼,“大哥,那这里面的利润……”

    “利润当然不是你能想象的,”李鸿基寻快凸起的小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还有香水,你听说过吗?”

    “香水?”吴二毛蹲下身子,“可是杨贵妃使用的那种?”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李鸿基夸赞了这个土包子,“但杨贵妃使用香水的时候,往往要用鲜花熬制数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而且秋冬季节,鲜花枯萎,也就没法熬制香水了。”

    “那大哥的香水……”

    “我的香水是原先熬制完毕,装在一个器物里,用的时候打开就行,很方便,春夏秋冬皆可使用,”李鸿基看了眼吴二毛,“要是将这种香水卖给贵妇人……”

    “大哥,那又是天大的利润。”吴二毛的商业头脑倒还不错。

    “那是自然,所以我正在山中寻找制造这些奇货的材料,等所有的材料都完备了,再考虑生产,那时……”

    “大哥,那时我们就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吴二毛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强人身份,他拍拍胸脯,“大哥,我们说干就干,我要跟在大哥身边,为大哥保驾护航。”

    “你?”李鸿基睨着眼看了吴二毛,迅速收回目光,“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怎么保护我?”

    “大哥……”吴二毛有些尴尬,刚才满怀豪情拍胸脯的右手,就僵在空中,“虽然小弟比不上大哥,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你说的也对,”李鸿基扭开水壶,灌了口清水,“但现在材料没有完备,还不是生产的时候,暂时还不需要的你们,再说这些材料,在配备齐全之前,见不得生人。”

    “大哥……这……”吴二毛以为李鸿基要丢下他,眼中闪现了一丝失望。

    “二毛,你也别急,到生产的时候,我自然去找你帮忙,”李鸿基先给吴二毛吃颗定心丸,“我还要去寻找一些其他的帮助,凭你们八个人的力量,到时候能保住这些天价的货物吗?”

    “大哥说的是,”吴二毛转为欣喜,李鸿基说的不错,这么高的利润,将来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保住这些利润,才是大问题,但李鸿基这么跟他说了,就是没拿他当外人,“大哥,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现在……二毛,你识字吗?”李鸿基准备给吴二毛分派工作了。

    “大哥……我……我不识字。”吴二毛摇头的同时,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李鸿基。

    “奥,那这样吧,你先聚集起一帮人,不拘身份,只要有能力,也不管他有那方面的能力,”李鸿基补了句:“现在你养不起他们,我也没有时间联系他们,你找到这些人即可,到我需要的时候,你一定要能联系上他们。”

    吴二毛知道李鸿基这是真的信任他了,“大哥要什么样的人?说出来我也好为大哥效力。”

    “不拘什么才能,”李鸿基觉得这样说下去吴二毛可能不太相信,“最好能联系工匠,到时候一定用得着。”

    “是,大哥,我明白,”吴二毛学着文人的样子,给李鸿基拱手行礼,“大哥这些才气,到底是哪学来的?”

    “这些你别问,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李鸿基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警告。

    “那我现在可以正式拜见大哥吗?”吴二毛虽然比李鸿基年长得多,但现在论兄弟,不是看年龄,而是看能力,李鸿基的道行远超吴二毛,当然是大哥。

    这时,两名被李鸿基打晕了的吴二毛的手下,早就醒了过来,他们见我二毛蹲在地上与李鸿基说话,心中奇怪,只得远远观察动静。

    吴二毛向两人招招手,“五斤、黑蛋,快过来拜见大哥。”他已经盘算好了,李鸿基说的话太过惊人,但他们三人都不是李鸿基的对手,眼看是不能留住李鸿基了,万一李鸿基说的话是真的,他们可是走了狗屎运了。

    “大哥?”王五斤和黑蛋快速跑过来,见李鸿基坐在石块上,而吴二毛却是小弟样蹲在面前,不禁万分奇怪。

    “快,拜见大哥。”吴二毛率先跪倒在李鸿基的面前。

    “大哥……”王五斤和黑蛋看看吴二毛,又看看李鸿基,他们迟疑不决。

    李鸿基含笑不语。

    “五斤、黑蛋,你们两个笨蛋,让你跪就跪,愣着干啥?”吴二毛狠狠瞪了眼这两个不上道的兄弟。

    “是,大哥。”王五斤和黑蛋对视了一眼,双双跪倒在李鸿基面前。

    “我吴二毛,”

    “我王五斤,”

    “我黑蛋,”

    “拜见大哥!”

    “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李鸿基右手向上扬了扬,让三人起身,跟这些人称兄道弟,不需要烧黄纸斩鸡头。

    “是,大哥。”吴二毛站起身,又示意王五斤、黑蛋起来。

    “你们既然拜我为大哥,那大哥可就发话了,”李鸿基的表情一下子威严起来,“大哥现在无法照应你们的生活,你们暂时还得依靠自己,但以后你们切不可再随意伤人性命,天道自有报应。”

    “是,大哥。”吴二毛又向李鸿基拱拱手,还躬了躬身子,难道李鸿基大哥真是佛祖派来拯救我们的?这说话,还真有些佛家的味道。

    “大哥,那我们以后……”王五斤有些不解地看着吴二毛,不明白一向心狠手辣的大哥,为何对李鸿基俯首帖耳。

    “五斤你作死呀?”吴二毛在王五斤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又指指李鸿基,“大哥在这儿,从此以后,我再不是你们的大哥了。”

    “哈哈,”李鸿基大笑,“五斤兄弟说的没错,往后兄弟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二毛,你这个二哥,还是要照应好兄弟们,包括还有几位我未见过面的兄弟。”

    “大哥……”

    “灵州太小,常在一个地方,难免会翻船,”李鸿基用手向南方一指,“以后要注意变换地点,此外,普通百姓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也没几个小钱。”

    “大哥,就凭我们几个,恐怕连大户人家的毛都摸不到……”吴二毛哭丧着脸,在李鸿基面前,再没有隐瞒实力的必要了。

    李鸿基想想也是,但他现在根本没钱养活这些小弟,连自己的一日三餐才刚刚解决,“路子倒也有几条,比如北方的蒙古人,你们敢抢他们的牛羊吗?”

    “这……”不仅王五斤、黑蛋,连吴二毛都是一缩脖子。

    “还有,从四川贩运粮食来陕西,也是不错的选择。”李鸿基知道陕西连续发生大旱,乃是因为现在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北方地区气温降低,雨水偏少,但对南方地区的影响不大,四川的粮食应该还算丰富。

    “大哥,从四川贩运粮食,道路难行不说,我们也没本钱呀?”吴二毛还是觉得不可行。

    李鸿基当然知道这条也行不通,他只是提出几种大手笔的选项,让吴二毛知难而退,“靠山吃山,贺兰山下倒是有大量的煤炭,但你们既没有本钱,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暂时还是不行,不过,附近出产枸杞、甘草,你们应该可以采拮,发财不行,混口饭应该不难。”

    “大哥,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吴二毛显得比较勉强,看来他不太愿意这些繁琐的劳动。

    “此外,还有一条,万一生活不如意,还可以投军,混口饭应该没问题。”

    “大哥,我们知道了。”

    “好了,大哥还忙着,我要走了,你们好自为之,等我回来。”李鸿基从石块上站起来,已经耽搁不少的时间,他要赶紧起身,否则,兜中的铜钱和窝头,恐怕难以保证到家。

    “我们初次拜见大哥,也没什么礼物,”吴二毛向王五斤示意,“所有的铜钱都拿出来。”

第6章 韩金儿

    王五斤已经明白了他们拜李鸿基为大哥的原因,只得将兜中的铜钱逐一掏出,一共三十九文,却有些舍不得,躬着身抖抖索索道:“大哥……不,二哥……”

    吴二毛向李鸿基行礼,“这些全部送给大哥,实在太少,不成敬意,权当兄弟们一番心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嘿嘿,”李鸿基从王五斤手中捡起一文铜钱,“二毛,你们现在也是艰难,我只取一文,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

    “大哥,那可不行,”吴二毛急了,他一把抓过王五斤手中的铜钱,硬要塞给李鸿基,“大哥,兄弟们的一番心意,大哥千万不要推脱,以后,兄弟们可是指望大哥了。”

    “二毛,兄弟们,大哥现在行走深山,要这些铜钱也没什么用,还是你们用吧。”李鸿基心道,老子这次回家的盘缠,可全是你们给的。

    “不行,大哥,”吴二毛将所有的铜钱分成两份,“大哥取一半,再不能拒绝兄弟们的心意了。”

    “是呀,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王五斤、黑蛋也是跟着帮腔。

    “好吧,那大哥取一半。”李鸿基只好接受了一半铜钱,加上刚才的一文,一共是二十文,“大哥真的要走了,你们保重。”

    “大哥保重。”三人向李鸿基抱拳行礼,直到看不见李鸿基的身影,才蹒跚着回到灵州城。

    王五斤有些不放心,“大哥,那个……李鸿基就这么带着我们的铜钱走了,如果他是骗子……传出去不是笑话?”

    “还叫大哥?”吴二毛在王五斤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以后要长点记性,你看,我们三人加在一起,应该打不过大哥吧?他要真是贪这点小钱的人,还会给我们留下一半?”

    “大哥……不,二哥,可是大哥看起来的确像是……像是叫花子,难道他是丐帮中人?”黑蛋还是有点心疼被李鸿基拿走的那些铜钱,这世道,现在两脚肥羊越来越少了,身上有点油水的,半个月都难道遇上一头。

    “什么丐帮的人?”吴二毛眯起双眼,像是在思索,但更像实在回忆,“大哥去深山考察,山里没有旅店,自然要携带着棉被,”见二个属下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倒像是自言自语,“就算被骗,我们的损失也不大,要是大哥以后能提携我们,这辈子就有希望了!”

    李鸿基在山林中穿行了十天,才来到怀远堡,身上的窝头已经吃完,他扔了破棉被,在怀远堡吃了顿热饭,这里距离他的家乡李家站,已经不足五十里,明天一天应该可以到家了,当晚他住在客栈,这是他离开宁夏镇以来,第一次睡在床铺上。

    近十天的疲劳,加上床榻上的舒坦,李鸿基倒头就睡着了,直到鸡叫的时分,大约快要天亮了,他才悠悠醒来。

    近乡情更怯,一点不错,对李鸿基来说,他还要面对许多熟悉的陌生人,特别是面对他的婆姨韩金儿。

    从前身的记忆中,李鸿基知道韩金儿是一个大美人。

    李鸿基年轻的时候,在距离米脂县城八十里的韩家村,出了一个有名的美人韩金儿,当时年轻气盛、又横行乡里的他,发出誓言:非金儿不娶,并且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向韩家提亲。

    但是向韩家提亲的不止李鸿基一人,最后,来自西安的一名老乡绅依靠银子的优势,娶走了韩金儿,但乡绅年龄太大,不久病逝,韩金儿也被赶回家。

    韩金儿回家才半月,延安的一位监生,听说韩金儿美貌无比,花重金纳为侍妾,巧合的是,不久之后,监生也去世了,韩金儿作为不详之人,再次被赶回娘家。

    这时已经成年的李鸿基,几乎分文未花,就将韩金儿牵回家,做了自己的婆姨。

    李鸿基想着就要见到这位从未谋过面的“妻子”,不禁有些激动,他早早起了床,梳洗完毕,又戴上毡帽,这才去外面吃了早点,轻装回家。

    申时中,李鸿基来到黑木头川,这是距离“家乡”李家站最近的一个集市,他的口袋里,只剩下吴二毛赠送的二十文铜钱,便取了一半去屠户家买了点新鲜的猪肉,然后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沿着黑木头河回家。

    此时正是河水干枯的季节,黑木头河的水位已经降到最低,李鸿基沿着西岸的河堤走了七八里,在一个拐弯处过了河,来到东岸,又行了两三里,就是李家站了。

    三间“熟悉”的茅屋。

    比宁夏驿站还要破败些,土墙上有许多隙缝,其中墙角处的隙缝最大,简直能塞得下一张拳头,可能是住在里面的人嫌漏风,用秸秆混着黄土填充在隙缝了,从外面都可以看到大量枯黄色的麦秸。

    房顶上的茅草,显然许久没有更换了,风吹日晒的,高低不平,不知道是否漏雨。

    两扇大门紧闭着,门板呈现灰黄色,显然有些年头了,大门与墙壁之间,也有一些隙缝,细看之下,李鸿基才发现,原来门框不是直条,而是弯曲的,可能在制作门框的时候,木料是潮湿的,等到风干之后,门框就变形了。

    这相当于在大门旁开了两扇窗户,夏日应该很是凉爽,可惜现在是冬季。

    原来自己的房子,比驿站还不如,李鸿基摇头苦笑,但他还是敲了敲门,“金儿!”

    “哪个?”屋内传出了女人的声音,哐当一声,大门随即开了一个缝隙,半张脸面向外张望着。

    “金儿,是我!”李鸿基不知道韩金儿是否发现自己的一些端倪,他的心里惴惴不安。

    “鸿基?”女人将木门完全打开,一脸喜庆地迎了出来,“你咋回来了?想我了吗?”

    李鸿基含笑不语,两只眼睛却是盯在韩金儿的俏脸上。

    女人云鬓高耸,细眉入鬓,生出一双喜目,猩红的嘴唇于白皙的脸蛋上十分惹眼,瓜子脸蛋与修长的鼻翼十分配比。

    逢人先露三分笑,白雪压枝一点红!

    李鸿基心道,自己这个婆姨,看起来十分养眼,果然是一个大美人,也不枉自己穿越以来吃了这么多的苦。

    “鸿基,咋了?你咋不说话?”韩金儿几乎是在用眼睛说话,“自己的婆姨,咋没看够呢?”

    “奥,金儿。”李鸿基随口应了句。

    “鸿基,进屋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吧?你且坐,我去倒杯热水。”韩金儿将李鸿基让进厅堂,自己转身进了里屋。

    李鸿基在八仙桌前坐下,顺便将猪肉放到桌上。

    不一会儿,韩金儿从里屋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窄肩高高耸起,可能是担心碗中的热水溅出,她轻移莲步,走得十分小心,每走一步,显得十分吃力。

    李鸿基看得心疼,忙迎上去,接过瓷碗,“金儿,我来。”

    韩金儿嫣然一笑,她停住脚步,待李鸿基接过瓷碗,才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嫩手,葱尖似的手指上,已经被热水熏出数道红印,她用小口吹了吹,又冲着李鸿基笑笑。

    李鸿基将白瓷碗放到桌上,反手握住韩金儿的小手,“怎么样?烫着了吧?”

    “人家才没那么娇贵呢!”韩金儿低头一笑,眼珠儿在眼框中转了一圈,又重新抬起头,“鸿基……”

    “金儿,这是我在镇上买的猪肉。”李鸿基指了指桌上的荷叶包。

    “真的?俺就知道鸿基最疼俺了,”韩金儿将荷叶包捧在手中,揭开看了看,又轻轻合上,“鸿基,俺去整理几个小菜,可惜……可惜家中没酒,要不鸿基去买点?”

    “嗯,我一会去买点酒,顺便,让双喜过来喝两杯。”李鸿基将桌上的热茶一口灌下。

    “双喜?好吧,你不在家,他没少照应,”韩金儿正要进里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鸿基,快要新元了,往年这时间不是最忙吗?你咋现在回来了?”

    “奥,”李鸿基别过脸,“朝廷大规模裁撤驿站,我也在裁撤之列。”

    “呸,呸……”韩金儿连声吐出吐沫,“鸿基,快要黄天腊月了,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李鸿基只得转过脸来,“啊?金儿,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韩金儿的眉头皱成上弦月,“鸿基,你真的被裁撤了?”

    “嗯!”李鸿基虽然十分不愿意,但还是说出实情,在延绥这个地方,人多地少,加上干旱,庄家没什么收成,百姓要想过日子,除了投军,就是去当驿卒,现在自己被裁撤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过李鸿基并不担心,他的怀中可是揣着宝贝,只要开发出任何一种产品,在大明,做个富家翁那是稳的。

    “那……朝廷发了饷银吗?”韩金儿敛去笑意,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哎……现在辽东在打仗,户部吃紧,饷银一文未发,驿丞说……”

    韩金儿打断李鸿基的话,“鸿基,那咱家欠艾老爷的银子……艾老爷已经着人要了两次,俺还指望着你的饷银,现在……哎……”

    “艾老爷?”李鸿基这才想起,他还欠着艾举人五两银子,加上利息,怕是有七八两了,“可是,饷银……朝廷迟早会发的。”

    韩金儿顿时没了神智,她放下荷叶包,坐在八仙桌边,右手支起香腮,“可是,艾老爷不会等,到时候你怎么回复他?”

    “那……让艾老爷宽限些时日,我们又不会短了他的银子。”李鸿基陪着小心,他虽然有赚银子的宝贝,但一时三刻却不会变成银子。

    “宽限?你自己去跟艾老爷说。”韩金儿气鼓鼓的,她拿起荷叶包,也不看李鸿基一看,直接去了里屋。

    “我去买点酒,顺便去双喜家走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先借点,好歹先应付了艾老爷。”李鸿基苦笑,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自从来到大明,他已经遇上两次了。

    “双喜的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借到这么多的银子?”韩金儿在里屋大声道。

    但李鸿基还是去了村西头双喜的家,那里距离李鸿基的家,不过百步之遥,刚出了自家的屋子,李鸿基就看到双喜家茅草屋的后檐。

    他心里一沉,双喜屋子的土墙,比他家的还要陈旧,隙缝还要大,这么穷的双喜,能想出什么办法?也许金儿说的是对的。

    李鸿基硬着头皮,来到双喜家的正门,正门虚掩着,他朝里叫了一声:“双喜?”

    “谁?”一个与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拉开大门,从屋里探出脑袋,十指上沾着黄泥样的碎屑,看到李鸿基,顿时面色一喜,“二叔回来了?”

第7章 天然碱

    “刚刚回来,”李鸿基靠近大门,也看清了双喜手上的异物,“双喜在忙些什么?”

    “正做饭呢,二叔既然回来了,就在这儿吃顿饭吧!”双喜将李鸿基让进屋,“二叔这个时间回来,家里有什么事吗?”

    “此事说来话长,待会慢慢再说,”李鸿基也不落座,“你婶子在家整了几个小菜,让你过去吃饭,我去镇上打点酒,你待会就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叔不用去镇上了,一来一回,怕有二十里,我这刚好有一坛蒸馏酒,如果没有其他人,应该够喝了,”双喜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烧制泥坛,“婶子家里也没啥菜园,我这刚好有几样蔬菜,一并带过去吧!”

    李鸿基哪肯接受,“这怎么好意思?你婶子说要请你吃饭,反倒全是你的酒菜,这怎么行?”

    “二叔拿我当外人不是?”双喜迅速在瓦盆里洗净双手,将正准备下锅的两样青菜也收拾好了,“二叔在这坐会?”

    “不了,既然双喜如此,那就将青菜带回让你婶子整理吧!”双喜有现成的酒,李鸿基就不用再去镇子走一趟了。

    “也行,那我们先过去,好久没有见着二叔了,咱们好好亲近亲近。”双喜顺手关上大门,随在李鸿基的后面。

    双喜是李鸿基嫡亲大哥的儿子,大名李过,和李鸿基同年,只是小上四个月,李过出生的时候,因为李家在李鸿基之后又添男丁,祖父李守忠高兴,就给他取名“双喜”。

    但李过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李鸿名就去世了,乡里都认为是李过克死他爹,所以李守忠老人给他取了大名“李过”,意思是要他改正自己的的错误。

    李过三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从此由祖父李守忠养大,与李鸿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做家务,又一起去延安学武,回家后又与李鸿基一道在乡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与李鸿基同年,长得又有积分相似,两人名为叔侄,实质上是兄弟之情。

    李鸿基去宁夏镇当驿卒之后,因为很少回家,二人才渐渐少了交往,但感情并没有生分。

    这次李鸿基回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过,而李过也取出自己仅有的一瓶蒸馏酒,要与李鸿基分享。

    李鸿基与李过并肩而行,不一会儿,就来到李鸿基的宅子,两人在八仙桌旁就坐。

    韩金儿从里屋探出头来,“双喜来了?鸿基,酒买回来了?这么快?”

    “金儿,双喜家有酒,他还带来了小菜。”李鸿基将两样青菜交给韩金儿。

    “双喜!这怎么行?”韩金儿接过酒菜,笑眯眯地看着李过。

    李过也是笑,“婶子,二叔回来,应该我请饭才对,有劳婶子了。”

    “那你们坐,我这一会就好。”韩金儿一边说,一边进了里屋。

    李鸿基见韩金儿去里屋忙乎,这才悠悠地说:“双喜,我这次回来,不是家中有事,而是被驿站裁撤了。”

    “裁撤了?二叔是说,以后都不用去驿站了?”李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嗯,”李鸿基避开李过**辣的视线,“裁撤倒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找份长工的活,只是……”

    “二叔咋了?有什么话就说呗!”李过给李鸿基倒了杯热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是欠艾举人银子的事……”李鸿基估计李过也没啥子办法,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双喜能想点办法吗?”

    李过刚要说话,又停住话头,沉思了一会,“二叔欠艾举人的银子,怕有六七两吧?”

    李鸿基幽幽叹口气:“应该差不多,这不,刚回家,你婶子就说,艾举人已经着人要过两回了。”

    “二叔,驿站发了饷银吗?”李过估计,要是发点饷银,那剩余的也就不多了,找朋友借借,应该问题不大。

    “没有,驿丞说,户部的钱,都送到辽东打仗了,其他裁撤的人,也是分文没有,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

    “二叔,要不找敏政、立功他们想想办法,他们都有一份饷银,多少结余点,不过……”李过轻轻摇摇头,“要借这么多,怕也不太可能。”

    “敏政、立功他们,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就那点饷银,还要养家,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就是谢天谢地了,”这时正好韩金儿端过两个小菜,李鸿基顺势说道:“双喜,先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大不了让艾举人缓缓。”

    “哎……二叔说的是,咱们先喝酒,我去温酒。”李过刚刚站起身,韩金儿已是来了,她冲李过笑笑:“双喜不用客气,坐吧,酒俺已经温过了。”

    “有劳婶子了。”李过重新坐下。

    韩金儿取来碗箸,又将温过的酒坛搬过来,“鸿基、双喜,你们先吃着。”

    “唉,婶子费心了!”李过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屋里顿时一股异香。

    韩金儿揉揉鼻子,“鸿基,双喜的嘴巴这么甜,赶明儿帮着张罗一下,给双喜娶房婆姨。”

    “呵呵,”李过冲韩金儿笑笑,“婶子就别费这个心了,我双喜连自己都养不活,娶了婆姨也是跟着受罪。”

    “这婆姨呀,还不知在哪家养着,就知道心疼了,有人可就不这么想呢,”韩金儿白了李鸿基一眼,娇躯一转,“你们先吃,俺去里屋看看。”

    “这婆姨……”李鸿基笑着摇头叹息一番,“双喜,我们先喝酒。”

    “唉,”李过答应着,给李鸿基和自己的酒盏都满上,“二叔来,喝酒,烦心的事明天再说。”李过一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李鸿基欠债多了,他反而不着急,反正欠债又不用坐牢.

    “来,喝酒。”

    韩金儿再次出来的时候,一坛蒸馏酒,已经被二人喝了一大半。

    “鸿基,慢点,”韩金儿轻蹙眉头,“双喜,你二叔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让他少喝点。”

    “是,婶子,”李过又和李鸿基干了半杯,“二叔既然不去宁夏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就少喝点,这坛酒干了,咱们就结束。”

    韩金儿白了李过一眼,“双喜,有你这么劝你二叔的吗?”

    “婶子,”李过笑笑,“二叔刚刚回家,这不,我来庆祝庆祝,一点不喝也不对。”

    “你们叔侄两个,一样的德行,”韩金儿又给上了两个小菜,还有一碗瘦肉青菜汤,“菜只有这么多了,你们慢慢喝。”

    李过笑着说:“婶子,你也过来吃点吧!”

    “俺已经吃过了,你们早点结束。”韩金儿回到另一侧的里屋,那里是她的卧房。

    李鸿基又吃了两口酒,感觉坛子快要见底了,便问李过:“双喜,附近有什么地方出产天然碱吗?”

    “天然碱?”李过思索了一会,“好像横山那边有,但产量不大,官府说开采起来价值不高。”

    “只要有就行。”李鸿基打算,只要搞到一些天然碱,就可以进行玻璃实验,等到实验成功,将来大规模生产玻璃的时候,就会有银子购买天然碱了。

    “二叔要这个做什么?”李过自小与李鸿基生活在在一起,对李鸿基的底子很清楚,还以为他要贩卖天然碱。

    李鸿基将杯中酒一口干了,“我想做一些尝试,如果成功了,将来可以卖出大量的银子,那时我们再也不用过现在这种穷日子了。”

    李过的眼中闪出精光,他凑近李鸿基,小声问道:“二叔,真的?到底是什么?”

    李鸿基的老脸早已爬上蒸馏酒,他微闭着双眼,“此事将来再慢慢计议,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如果二叔真的能发财,还能少得了你的一份?”

    “那是,只要二叔能发财,我自然是沾光,”李过也微微有些酒意了,不过他还不太相信,李鸿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要发财呢?连艾举人的几两银子都还不上。

    李鸿基也不确定玻璃是否能够生产出来,就算生产出来了,销售也是问题,现在的大明,玻璃还是有价无市,“双喜,此事且莫声张,一旦有了头绪,我自然找你帮忙。”

    李过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干了,压低声音,“二叔说的是,我等着二叔的喜讯。”

    “双喜,酒也干了,咱们还是吃饱饭,早些休息吧!”

    韩金儿听得声音,迅速从里屋出来,“窝头还热着,你们快些吃了吧!”

    送走李过,韩金儿收拾起碗箸,李鸿基待要上床,却被韩金儿拦住:“鸿基,你从宁夏镇回家,一路上风餐露宿,还是洗把澡,热水俺已经准备好了。”

    “奥,金儿说的是,这一路上,连间像样的旅店都没住过,是该洗洗了。”李鸿基将棉袄的袖口送到鼻孔,使劲嗅了下,果然一股子汗臭。

    李鸿基洗完澡,发现韩金儿只给了小衣,“金儿,棉袄棉裤也脏了吧?”

    韩金儿刚刚刷过碗,闻言白了李鸿基一眼,“晚上要甚子棉袄?难不成你要出去做贼?”

    李鸿基只得傻笑,这样的天气,穿着小衣,自然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没办法,只得迅速钻进棉被里。

    韩金儿收拾起李鸿基换下的衣物,又将大门上了闩,这才回到里屋,摸黑褪下衣物,轻轻挤进李鸿基的怀里。

第8章 卖身为奴

    李鸿基平躺在软床上,心中忐忑不安,他虽然经历过风雨,又见识过彩虹,但韩金儿毕竟是别人家的婆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己睡在她的床上是否合适?

    “鸿基,平日回家,你都像是饿狼,怎的今日像只乖乖的绵羊?”韩金儿的小手在李鸿基的胸膛摩挲着,她可没发现这个李鸿基是假的。

    “奥。“李鸿基随口应了声,他握住韩金儿正在蠕动的小手,韩金儿的挑逗,让他豁出去了。

    自己顶着他的名声,占用他的身子,替他在人间受苦,享用他的女人也是应该的。

    况且真正的李鸿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到哪逍遥去了。

    他再不迟疑,急切地翻过身,将韩金儿压在身下。

    ………………………………

    约莫半个时辰,云收雨住,艳阳映照。

    韩金儿也不清理身子,她像小白兔一样歪靠在李鸿基的怀中,李鸿基轻抚着韩金儿的小脸蛋,“金儿……”

    “鸿基,你果然还是饿狼,奥,不是饿狼,简直比老虎还猛。”韩金儿紧紧靠在李鸿基的腋下,贪婪地吮吸着李鸿基身上的阳刚之气,小手也是环住李鸿基的腰身。

    李鸿基右臂夹住韩金儿,大手搭在她光滑的纤腰上,“金儿,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

    “鸿基不是不去宁夏了吗?以后俺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韩金儿做梦般呓语。

    “嗯,以后再也不去宁夏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韩金儿忽地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注视着李鸿基,“鸿基,刚才你说什么发财的事,是不是真的?”

    “真的倒是真的,”李鸿基没法向韩金儿解释,只得含糊道:“只是要真正实现,不知要等到什么时间。”

    “奥,”韩金儿轻轻翻动身子,环在李鸿基身上的手臂也松弛下来,“只是艾老爷……艾老爷怕不会等多久,听他的口气,必须立即归还银子,以前的时候,俺还推脱,指望用你的饷银还他,现在你回来了,保不准什么时候艾家的人就要过来。”

    李鸿基现在没有现银,他身上虽有宝贝,大明却没有识货者,“艾老爷的事,明天再说吧,大不了找人担保一下。”

    “明天再说吧,”韩金儿慵懒地打个哈欠,“鸿基累了吧?俺也要睡了。”

    因为惦记着艾举人银子的事,李鸿基一大早就醒了,索性起了床,他在房子外面转悠了一圈,准备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却在后门处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鬼头鬼脑,向自家房子窥探着,看到李鸿基,也不害怕,紧紧盯着李鸿基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鸿基觉得奇怪,回家和韩金儿说了,韩金儿蹙着眉头,“难道是艾老爷的人?”

    “艾老爷?不会吧?我昨天刚回家,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李鸿基不相信,这个时代就有了电子监控,难道艾家的人在监视他的房子?不过几两银子而已,值得吗?

    “艾家在附近就有庄子,庄子中的人在监视也说不定,”韩金儿显得很紧张,“鸿基,怎么办?就算不是他们,艾老爷迟早也会派人来的。”

    李鸿基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十文铜钱,“金儿,我这只有十文……”

    “十文?十文顶个屁用?”韩金儿一把夺过铜钱,“还不够家里买面的钱……”

    李鸿基也没办法,但韩金儿说到买面,恰好他的肚子饿了,“金儿,艾老爷的事,等会再说吧,我实在是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韩金儿连声发狠,“这一年来,你可曾给家里带回一文铜钱?没钱哪来吃的?”

    “你……”李鸿基有些恼怒,家中无钱,那也怪不了自己,自己是刚刚接手这个家庭的,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去灵州,带着吴二毛他们摘枸杞去,穿越到这么一个倒霉的家庭,自己已经有泪无处落,还摊上艾举人的债务。

    “俺咋了?跟着你早晚挨饿,当初真是瞎了眼了。”韩金儿的桃花眼早就变成杏眼了,温热的口水喷到李鸿基的脸上,与昨晚的感觉千差万别。

    “可是……”

    韩金儿扭身进了里屋,取出两个窝头,向八仙桌上一扔,“家里只有这两个窝头了。”

    李鸿基看了眼窝头,呈暗红色,上面还有高粱的碎壳,他拾起一个窝头,递了过去,“金儿,你也吃点吧!“

    韩金儿夺过窝头,“吃、吃、吃,吃了这顿,下顿怎么办?”然后将窝头送到嘴边,狠命地咬了一口。

    李鸿基在脑子里将自己的亲戚朋友过了一遍,还真没有能借到五两银子的人,“金儿?”

    “叫我有什么用?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韩金儿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

    李鸿基叹口气,“金儿,要不我去转转,看能不能想些办法,好歹借些银子,先应付了艾老爷再说。”

    “艾老爷是那么好应付的?”韩金儿的声音越发大了,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白皙的脸蛋上滑过,进入嘴角,将嘴角的猩红冲淡了些。

    李鸿基这才发现,韩金儿猩红的嘴唇是上了色的,没钱吃饭,难道有钱买胭脂?他心中有气,也不多言,自顾离了家门。

    李鸿基沿着黑木头河,朝下游走去,他又一次将所有的熟人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希望,正如李过说的那样,亲戚朋友当中,还真没有能借他五两银子的,物以类聚,像他这样的穷人,怎么可能有富翁亲朋好友呢?

    此时的黑木头河,水位极低,水面宽度不过十步,在一些拐弯的地方,不用木桥,凭借人力就可以直接跨过。

    李鸿基沿着河堤走了十余里,一直来到黑木头川,但这个镇子也不热闹,没有过往行人不说,就连本地的百姓也极少在镇子上晃悠,他腹中饥渴,但身上仅有的十文铜钱,已经交给韩金儿,现在就想买杯茶喝,也是不可能。

    早晨被韩金儿奚落,李鸿基窝着一肚子火气,现在又饥又渴,李鸿基感到十分郁闷,别人穿越,都是王侯将相,最不济也是一个安乐富豪,而自己,连顿饱饭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情也怪不了韩金儿,她一个女人,自然要依赖李鸿基,李鸿基没有银子,没有粮食,还欠着债务,总不能要她去做无米之炊。

    虽说脸皮熬不过肚皮,李鸿基还是羞于见人,他忍着饥渴,离开镇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马撇!”李鸿基咒骂一声,狠狠将一块小石头踢进黑木头河,在离开镇子大约五里的地方,他干脆坐下来晒晒太阳,从来都说秀色可餐,不知道晒太阳能不能充饥,阳光是地球上一切能量的最终来源,但他却不能直接利用它。

    十月的米脂,天气已经相当寒冷,阳光照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李鸿基将地上扎人的草根抹平,索性躺在一侧的河堤上。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微微闭起双目。

    造成现在的困境,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真正的李鸿基,不仅贡献了姓名来历,连房子婆姨都一并献出了,责怪他显然没有道理。

    韩金儿只是女人,当家庭面临这样的绝境,她说几句抱怨的话,也是可以理解,至少她没有离家出走,也没有像自己后世的父母那样,逃避性地选择离异。

    问题应该出在朝廷身上,如果朝廷能足额支付饷银,他就不会欠债不还,如果大明的工商业足够发达,他可以轻松找到一份工作,也就不会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了。

    现在没有《行政诉讼法》,李鸿基没法向朝廷追讨欠债,他更无法让大明迅速进入工业化社会,贫穷将是大明百姓的常态。

    既然不能改变社会,那就只好改变自己。

    李鸿基甚至做好准备,万一艾举人着人追讨欠债,他就卖身艾府为奴,或者成为艾府的长工,以身抵债,暂且渡过这次难关。

    最好能成为艾府的长工,那样还有人身自由,在打工之余,还能从事自己的事业,只要他的任何一种产品研究成功,不仅还债,成为陕西,乃至大明的一个富翁,那是指日可待。

    未时中,朱由检饥渴难耐,于是从河堤上爬起来,在黑木头河中喝了两口清水,肚皮不再强烈抗议了,他又招水洗了把脸,拍拍身上的泥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李鸿基回到李家站的时候,老远就看到自家的房前站着四五名年轻的男子,这些人一律灰色衣裤,头上还裹着头巾,似乎是谁家的仆人家丁。

    “难道家里出事了?”

    他紧走几步,来到中门,“你们是……”

    “你是谁?老子的事要你管?”一名家丁模样的人看了眼李鸿基,斜着眼问道,“不相干的人早点滚开。”

    李鸿基强行压制住上行的血液,他拍拍衣袖,权当被狗喷了,“我是李鸿基,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家丁似乎被李鸿基的气势吓着了,他盯着李鸿基看了好久,等到其他的家丁也围拢过来,他向李鸿基一伸手,“原来你就是李鸿基,正找你不着,拿来!”

    “什么拿来?我该你们什么了?”李鸿基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是自己的债主?

    “你装什么蒜?凭你是谁,也不能赖了艾老爷的银子,不瞒你说,此刻艾老爷正在知县宴老爷家饮酒品茶,拿不出银子,自有国法让你好看。”家丁的手指差点指到李鸿基的鼻子上。

第9章 殴打家丁

    韩金儿听得李鸿基的声音,忙打开中门,从里面探出头来,“鸿基,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来了,李鸿基早就知道事情会来,但没想到艾举人的人来得这么快,他看了眼韩金儿,然后平静地对那个家丁说:“这位爷,我正在想办法,这不,刚刚回家,我就出门筹银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筹银子,那是你的事,”那名领头的家丁瞄了眼韩金儿,然后恶狠狠地盯着李鸿基,“借了多少?快拿出来,我们只认银子。”

    李鸿基拱手向那家丁行李,“实在对不起,几位白跑一趟了,今天不凑巧,主人不在家,请在艾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宽限些时日。”

    “宽限?艾老爷已经宽限一年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拿了钱才会走人。”那家丁大马金刀地横在大门口,正好将大门堵住,韩金儿刚刚出了大门,现在想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爷,要不……”李鸿基准备给艾府做长工抵债,但家丁头顶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就不要说了,我们只要银子,还了艾老爷的银子,我们立马走人。”

    马撇,李鸿基心中大怒,既然你不给老子日子过,老子还就不还了,“几位,我实在是没有银子,你们看……“

    这话简直捅了马蜂窝,其余的家丁顿时跟着起哄。

    “没钱还娶这么漂亮的婆姨?”

    “好好的一朵鲜花,简直插在牛粪上了。”

    “让你婆姨去借,管保比你强!”

    ……

    韩金儿连颈脖都羞红了,想要回到屋内,但家丁头领堵在门口,她恨恨地瞪了眼李鸿基。

    李鸿基脑袋“嗡”一下,顿时热血上涌,快要脑门充血了,“我不过是欠了艾老爷几两银子,你们不要恶语伤人。”

    “哟嗬,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家丁头领绕着李鸿基转了半圈,视线一直锁定在李鸿基的脸上,“我已经说过,只要你还了银子,老子立马走人。”

    李鸿基忍住怒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现在没有银子,一旦有了银子,我就是不吃饭,也会还了艾老爷的银子。”

    “没钱你还嚣张?”家丁头领脖子一梗,又扫了眼韩金儿,还吞了口吐沫,“没钱还娶这么漂亮的婆姨?”

    其他家丁也是狐假虎威,污言秽语,几乎说了一屋子。

    “就是,将婆姨卖了,不就有钱了?”

    “没有银子也行,拿你婆姨抵押,什么时候还了艾老爷的银子,艾老爷自然放了你的婆姨,两不相欠。”

    “兄弟们,别说了,他常年不在家,这么娇嫩的婆姨,还不知谁帮他喂养的……哈哈……”

    ……

    李鸿基刚刚压下的血液再度升起,他的眼球都充血了,“你……你们……”

    “你什么你?今天你要是不还银子,你的婆姨,就当是还给艾老爷的利息,你还欠着本金。”家丁头领越说越兴奋,他已经盯紧了韩金儿,要不是李鸿基就在身边,他都准备动手抢人了,看在他平日为艾老爷鞍前马后效劳的份上,艾老爷会赏赐给他也说不定。

    “嗙!”

    一个斗大的直拳,撞上了家丁头领的右眼眶,顿时成了熊猫眼,熊猫眼吃痛,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两名家丁蹲下身子,想要扶起熊猫眼,另外两名家丁却是奔李鸿基而去,“李鸿基,你好大胆,竟然敢动手打人?”

    李鸿基缓缓恢复到站立的姿势,随手操起一根木棒,还伸出右手食指,向他们勾了勾。

    两人见李鸿基来真的,吓得直往后缩,恰好退到熊猫眼摔倒的地方,他们就着势,跪下来拉着熊猫眼的手,关心起熊猫眼来。

    熊猫眼正待发作,却见李鸿基正提着木棒,一步步靠将过来,他心中大恐,嘴上尚不服软,“李鸿基,你等着。”

    “我已经来了。”李鸿基阴沉得就像是传说中的剑客,手中的木棒轻轻在空气中颤动,更增加一种逼迫的力量。

    熊猫眼一挥手,“走,回去报告艾老爷。”

    “是。”家丁门答应一声,他们放下熊猫眼,自顾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熊猫眼留在最后。

    熊猫眼大怒,“蠢材,等等我,谁让你们跑得这么快?”他回头看了眼,李鸿基正握着木棒,缓步向他走来,熊猫眼也不等家丁前来接应,一溜烟跑了。

    “这些软蛋!”李鸿基低声骂了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淡淡的,忧伤的。

    “鸿基,快进来。”韩金儿倚在门框上,视线落在李鸿基的身上,痴痴的,暖暖的。

    “奥,”李鸿基见艾府的家丁已经去得远了,转身迎着韩金儿敬佩的目光,“金儿?”

    “鸿基,你咋现在才回来?这些可恶的狗腿儿,吓死俺了,”韩金儿双手紧紧拽着李鸿基的胳膊,生怕他逃跑似的,“鸿基,吃过饭了吗?”

    “奥,还没呢!”李鸿基懒洋洋地入了屋,“金儿,他们没为难你把?”

    “没有,他们也是刚到,”韩金儿摇着头,仰起红红的脸蛋,迷迷地看着李鸿基,“鸿基先坐吧,俺去给你倒杯热茶,再去做饭。”

    李鸿基刚好有些口渴,他接过韩金儿端过来的白水,“咕咚”喝了一大口,“今天是打发了艾诏的家丁,但他们迟早还会再来的。”

    “是呀,如果不能还清债务,艾老爷是不会放过我们的。”韩金儿脸上的溢彩迅速消褪了,“鸿基……”

    “哎,”李鸿基长长地叹口气,“现在一时半会也借不到银子,慢慢再想办法吧,总不能让这几两银子憋死。”

    “嗯,也是,我们迟早会还给他的,鸿基先坐会,俺去烧饭。”韩金儿摇摆着丰#臀,进了里屋。

    李鸿基在八仙桌前落座,他心中有一些担心,艾诏的家丁被打,定然不会干休,到底怎么办?他现在想起来,也是说不明白,当时只是热血上涌,拳头就出去了,他们敢羞辱韩金儿,活该挨打,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自己的婆姨。

    但他实在技穷,欠债倒没什么,关键是无力偿还。

    除非将房子卖掉,那自己和金儿要住哪里?

    朝廷欠着他的饷银,可以冠冕堂皇地赖账,他欠下艾诏的银子,却是一文也少不了,这是什么世道?

    李鸿基身上虽然有后世数百年的技术,但这些技术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转化为银子,如果将这些技术转化为产品,当然会产生天大的利润,但这谈何容易?

    他没有成本,没有人力,没有销售网络,没有生产这些产品的土地,更没有保护这些财富的巨大势力。

    想到人力,李鸿基突然眼前一亮:灵州不是有几个小弟吗?大不了远走灵州,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逃亡灵州,必须带上韩金儿,晚上与金儿好好合计合计。

    “树挪死,人挪活”,李鸿基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鸿基,吃饭了。”韩金儿的声音从里屋传出。

    “嗯,吃饭。”李鸿基答应一声,无论如何,先填饱肚皮再说,除了喝水,这一天他还没吃过东西。

    韩金儿蝴蝶穿花似的跑了两会两趟,才端过饭菜,又摆出两副碗箸。

    三个荞麦窝头,两盘小菜,一大盘是大白菜,一盘韭菜,还有一碟萝卜干。

    “才三个窝头?”李鸿基估计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他拿起一个窝头,苦笑着咬了口,窝头滚热,松软细腻,比回家路上吃的那些干硬的窝头爽口多了。

    韩金儿坐着却是未动,李鸿基觉得奇怪,“金儿,你怎么不吃呀?”

    “俺中午吃过,刚才在里屋又吃了些,现在还不饿!”韩金儿扭过头,只是用竹筷夹了些韭菜丢进樱桃小口中。

    “不饿?怎么可能?”李鸿基硬是塞给韩金儿一个窝头,还拿眼光在韩金儿胸前瞟了瞟,“吃吧,金儿,吃什么补什么,吃饱了才能长得白白嫩嫩的。”

    “鸿基,你……”韩金儿顿时红霞升面,连露在外面的颈脖都是艳红一片,但李鸿基硬塞给她的窝头,还是进入了她的小口中。

    李鸿基很亏就将一个窝头解决了,他拿起剩下的那个窝头,掰开半个,“金儿,这半个是你的。”

    “鸿基,不用了,俺真的吃不了那么多。”韩金儿一边吃着原来的那个,一边将最后半个窝头递给李鸿基,“你大老爷们,多吃点才会有力气。”

    有力气?嘿嘿,李鸿基忍不住暧昧了一会,然后伏在韩金儿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韩金儿顿时一片羞红,“不会吧?你回来才一天……”

    如果成功率高,一次就足够了,李鸿基拉过韩金儿的小手,将半个窝头放进她的手心,“金儿,不管怎么样,你要多吃点才对。”

    韩金儿这才红着脸受了,二李鸿基则多吃了几口大白菜。

    这一顿晚饭,虽然总共只有三个窝头,两人却吃了半个多时辰。

    收拾完碗箸时,因为要节约灯火,韩金儿不让点灯,她和李鸿基都是摸黑上了炕床,炕床下面点了柴火盆,床底已经有了一丝微热。

    李鸿基平躺在炕头,韩金儿似乎特别怕冷,她卷缩在李鸿基的腋下,娇软的身子拼命向李鸿基身上靠,小手已经跨过李鸿基的腰身,伸进李鸿基的内衣里寻求温暖。

    李鸿基被韩金儿弄得麻酥酥的,他抓住韩金儿的小手,从手腕上一直摸上去,直达窝头似的柔软,“看你作怪!”

    “你才作怪!”韩金儿嘴上不服软,身子已经滚热,连呼吸也沉重起来。

    到了此时,李鸿基就是傻子,也知道下面的动作,这可是他来到大明唯一的享受。

第10章 过堂

    韩金儿好久才回过神来,在李鸿基的怀里呢喃着:“鸿基,我们要是像别人一样,天天在一起就好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们会在一起的!”李鸿基拍拍韩金儿的小脸蛋,他有心要说出出走灵州的事,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鸿基,俺还是担心艾老爷的事。”韩金儿抬起头,歪靠在李鸿基的宽厚的胸膛上。

    “金儿,”李鸿基豁出去,这是迟早是要说的,“我们实在是没钱还呀!”

    “咋办?鸿基?”韩金儿巴巴地望着李鸿基,黑暗中上下睫毛一颤一颤的。

    李鸿基侧过身子,将韩金儿搂在怀里,“金儿,我打算明天去灵州。”

    “去灵州做什么?”韩金儿身子一颤,脑袋几乎跌在李鸿基的胸脯上。

    “金儿,我们现在是没钱还,艾诏肯定不答应,先去灵州躲躲,也许那边能挣口饭吃。”李鸿基在韩金儿光洁的后背上摩挲着。

    “鸿基,那俺怎么办?”

    李鸿基在韩金儿的翘臀上拍了把,“你?当然我们一块走喽,难道留你一人在家?”

    韩金儿垂下头,将脸蛋贴在李鸿基的胸脯上,微闭双目,“鸿基,到了灵州怎么办?没田没地的,我们吃什么呀?”

    李鸿基想了想道:“没关系,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我们可以合伙做点买卖,发财暂时不行,吃饱饭还是不成问题,再说了,呆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鸿基……”韩金儿有些犹豫。

    “金儿,怎么了?”

    “鸿基,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一定会回来,”李鸿基在心里鼓励自己,一定有办法,只要生存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等我们挣够了钱,就会回来。”

    韩金儿沉默了一会,道,“鸿基,艾老爷会让我们离开?”

    “艾诏肯定不让我们离开,”这也是李鸿基的担心,没有哪一个债主允许债务人逃脱自己的视线,“金儿,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白天收拾,天一黑我们就离开。”

    “嗯,”黑暗中韩金儿使劲点着头,“那我们早些休息吧!”

    ……

    天一亮,韩金儿就开始收拾行李,李鸿基本来也在帮衬,见韩金儿足足整理出三个大包,不觉摇头苦笑:“金儿,这么多行李,我们怎么带得了?”

    韩金儿却是舍不得,“鸿基,这些都是要用的,如果不带过去,我们哪有钱买呀?”

    “金儿,不要了,这些都不要了,放在屋内又不会跑掉,”李鸿基将这些包裹重新打开,“只带铜钱细软,嗯……再背床棉絮,其余都不要了。”

    “鸿基……”

    “金儿,听我的,我们是逃难,东西多了反而逃不掉,万一被艾诏的人发现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韩金儿这也不舍那也不舍,最后在李鸿基的一再要求下,只是洗换的衣服打个包裹,“鸿基,这些俺来背,不会拖累你。”

    李鸿基实在不忍让韩金儿难受,也就由着她,“那好吧,行李越少越好。”

    “咚咚!”

    韩金儿正在给棉被打包,忽听得外面传来猛烈的敲门声,说说敲门,实际上恨不得将木门踹开。

    “谁呀?”韩金儿拉开大门,探出脑袋,不觉吓了一跳,外面来了数名头戴八角瓦楞帽的捕快。

    与捕快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家丁,韩金儿认不出他的名字,却依稀记得,他就是昨天来的艾家的家丁。

    韩金儿打了个激灵,赶紧缩了回来,哆哆嗦嗦地说:“鸿基,是……是捕快。”

    站在门前的那个捕快,显然是他们的头领,乌冒盘领,玄衣玄裤,腰间系着红绸带,红绸带外面是一柄乌黑色的刀鞘,他倒背着双手,向侧后方的捕快努努嘴,那个捕快大叫一声:“李鸿基,出来。”

    “啊?”韩金儿大惊,难道是为了欠钱的事,官府要来拘捕李鸿基?她想起来了,李鸿基昨天打过艾府的家丁,越想越怕,不知觉间将目光投向李鸿基。

    李鸿基见韩金儿慌张,反而抓住他的小手,“金儿,别怕,不就是欠艾府几两银子吗?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没事的,说清楚就好了。”

    “鸿基……”韩金儿还是不放心,她的双手虽然被李鸿基握住,还是颤抖不已。

    李鸿基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拍了拍,“金儿,没事的,别怕。”

    “李鸿基,快出来,磨磨蹭蹭做什么?老子等得不耐烦了。”一名捕快大声叫唤着

    李鸿基只得放了韩金儿的小手,出得门外,“几位差官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刚才大声叫唤的捕快朝李鸿基走过来,“你就是李鸿基?”

    “正是李鸿基,各位是……”

    “拿下!”正门外的捕头正眼儿也不看李鸿基,他身形未动,只用语言向其他几名捕快下达了命令。

    捕快们一拥而上,拿住李鸿基的双肩,又将双臂反扭到背后,用绳索绑了。

    李鸿基心内大惊,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欠债也要坐牢,“你们……你们为何抓我?”

    “你不知道吗?”捕头冷哼一声,又瞄了眼屋内的韩金儿,“欠了艾老爷的银子不还,还敢打人,今天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差官大哥,我不过是欠艾老爷的银子,还他就是,为何要拿人?”李鸿基只知道在后世,欠钱的都是大爷,没想到来到大明,欠债也会坐牢。

    “这个,我管不着,有话你去问我们老爷。”捕头不再搭理李鸿基,而是挥手,让捕快们押着李鸿基。

    “鸿基……”韩金儿欲待追出来,被捕快们拦住了。

    艾府的家丁独自离去,捕快们押着李鸿基往县城而去。

    米脂县城,距离李家站足有一百六十里,沿途没有官道,都是小路,荆刺丛生,行程并不快,直到第四天下午,一行人才赶到县城。

    从西城门入城,迎面是宽阔的西大街,从中心的十字街口拐过,进入北大街,大约行走二百步,就是米脂知县衙门。

    李鸿基无心观赏两边的街景,只感觉行人稀少,根本不是一个繁华的所在。

    捕头直接将李鸿基带进衙门时,知县晏子宾没有浪费时间,他立即开始升堂。

    “威……武……”衙役们先给李鸿基来顿下马威。

    晏子宾则一拍惊堂木,“下跪者何人?”

    “回大人,草民乃是李家站人李鸿基。”李鸿基孤零零地跪在大堂上,连个陪同的原告都没有。

    “李鸿基?不错,正是本人,”晏子宾和师爷交换了颜色,然后向椅背上一靠,“本县举人艾诏,状告你欠他纹银五两,连同利息,现在一共是十一两八钱,是也不是?”

    “大人,草民欠艾举人五两银子不假,但利息……”

    “那就是了,”晏子宾打断李鸿基的话,“既然你已经承认,为何不还艾举人银子?”

    “大人,既然草民是被告,那为何不见原告?”李鸿基奇怪了,已经进入堂审阶段,却没有见到艾诏。

    “奥……咳……咳,艾举人有事外出,”晏子宾低头吐口吐沫,然后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艾诏有权不来现场,他也有权缺席判决,“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回答,为何不还艾举人的银子?”

    “大人,小人实在没有银子,小人原来在宁夏驿站充当驿卒的时候,饷银一文都未发。”李鸿基尽量陪着小心。

    “这么说是朝廷欠你饷银?”晏子宾猛拍惊堂木,震得李鸿基的耳鼓嗡嗡直响,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习惯了这么高的分贝,“好你个李鸿基,朝廷的银子都放到辽东打仗去了,没有辽东军浴血奋战,鞑子说不定都破关了,你还有命在此胡搅蛮缠?你不思君恩,还敢诽谤朝廷,来人,拖下去重责四十。”

    “大人……”李鸿基大惊,这四十板打下去,自己的屁股还不开了花,开玩笑,该低头时还得低头,“大人,草民没有诽谤朝廷的意思,小人只是说现在没有银子,但不久之后,小人自然有银子。”

    晏子宾也不理会李鸿基的辩解,他从案上的竹筒里抽出一支竹签,仍在地上,“判决不可更改,先打了再说。”

    两边的衙役们不由分说,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拖着李鸿基去了后堂,后堂有一条厚重的长木凳,似乎特意为李鸿基准备的。

    衙役将李鸿基向长木凳一丢,“快,解下裤子。”

    马撇,让老子当众脱裤子,又不是干那事,李鸿基趴在长木凳上,迟疑着不肯动手。

    “快点,你要不自己动手,待会有你好果子吃。”两名衙役冷笑着,他们看热闹似的盯着李鸿基的屁股。

    好汉不吃眼前亏,脱就脱,都是爷们,谁怕谁?李鸿基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打板子的镜头,他三下五除二解下腰带,将裤腰扒到膝盖上,光着腚伏在长木凳上,来吧,乖儿子们,幸好老子是练家子,不在乎这几板子。

    “还很听话,兄弟,快点动手,老爷可是等着继续升堂呢!”两名衙役各执一块长木板,一左一右,开始在李鸿基的臀部比赛似的打板子。

    “叭叭叭……”

    响声不绝,沉闷而有节奏。

第11章 监牢是今后的归宿

    “一、二、三……”两名衙役不辞劳苦在李鸿基的屁股上精雕细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鸿基咬牙坚挺着,决不能昏死过去,让这些人渣笑话自己,但臀部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实在难以忍受。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没办法,李鸿基只好转移注意力,他的嘴角嘟噜着。

    衙役们以为李鸿基在咒骂他们,他们相互使个眼色,先是减力,让李鸿基逍遥片刻,突然手腕一紧,力量加到十分,打得李鸿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李鸿基不由叫出声来,“十五只羊……”

    “什么十五只羊?你知道一只羊值多少钱吗?”衙役一面问,下手却是丝毫不留情面,李鸿基原是宁夏驿卒,时常会送些公文到县上,与这些衙役也混个脸熟,但他们与李鸿基的交情,显然大不过知县晏子宾。

    打完四十板子,衙役们收手,李鸿基觉得骨架子散了一般,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屁股上更是火辣辣地痛入骨髓。

    “算子小子有种,四十板子打完,还未昏死,穿上裤子,走,去见老爷。”

    李鸿基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倚在长凳上,一点点地提上裤子,胡乱将腰带打个结,身子还是趴在长凳上。

    衙役见李鸿基实在无法挪步,也不多言,他们熟练地架起李鸿基,快步走向大堂,将李鸿基扔在堂前。

    晏子宾还是端坐在大堂上,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过,见李鸿基趴在地上,嘴角终于露出一些笑意,“李鸿基,既然欠了艾举人的银子,你说说,究竟何时能归还,也省得皮肉再受苦。”

    “大人且宽限几日,草民一定……一定将银子还上……”李鸿基有气无力,他的屁股开了花,只能趴在地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勉强回应着晏子宾的问话。

    “李鸿基,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晏子宾敛去嘴角的笑意,声音变得阴沉恐怖起来,“这里是县衙大堂,由不得你百般抵赖,今天必须还钱,否则,县衙的监牢在等着你。”

    “今日?牢房?”李鸿基暗暗叫苦,难道在大明,欠债真的是要坐牢吗?“大人,草民……”

    “说,究竟如何归还艾举人的银子?”晏子宾一拍惊堂木,凭空增添了几分威严,两侧的衙役也是口叫“威武”,给晏子宾助威。

    “大人,草民实在没有银子,求大人给草民指条明路……”李鸿基只得根据电视上的镜头,向晏子宾求饶,拖得一刻是一刻。

    晏子宾厌烦地打断李鸿基的话,“没有银子,家中可有什么财物?如果以财务抵押,只要艾举人同意,本官绝不会为难于你。”

    “财物?”李鸿基想了想,自家值钱的财物,怕只有房子了,不知道房子能值多少钱,反正自己已经准备逃亡灵州,房子也用不上了。

    “李鸿基,你好好想想,家中还有什么是艾举人能看上的?”晏子宾似乎不耐烦了。

    “禀大人,草民家中尚有三间房子,除此之外,再无值钱的财物,草民情愿用房子抵押。”李鸿基心道,老子有的是财物,只怕你们这些蠢货暂时不认识,这样想着,屁股上的伤口也不像刚才那般疼痛了。

    “三间房子?”晏子宾给个鄙视的眼神,“你那三间破房,也只能住叫花子,艾举人能看得上这个?李鸿基,看来你想在大牢中呆一辈子了!”

    “大人……”李鸿基终于感受到黑暗,不仅监牢黑暗,大堂上更是黑暗,他不禁后悔起来,好好的日子不过,偏想着穿越,现在恐怕连小命都难保了。

    这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师爷向晏子宾看了眼,晏子宾微微点头。

    师爷离开案角,缓步来到李鸿基面前,蹲下身子,“李鸿基,既然没有财物,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什么人?”李鸿基心道,老子的家人亲戚都是穷人,哪有银子?“回师爷,草民父母双亡,家中并无他人,也没有什么传家宝。”

    师爷的声音比晏子宾柔和顺耳多了,“李鸿基,除了父母,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师爷,草民的所有亲戚朋友,已经借过了,他们暂时都没余钱。”李鸿基觉得师爷比晏子宾好说话多了,一时想不起,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故人。

    见李鸿基如此不上道,总是答非所问,师爷心中暗暗焦急,但脸上却是保持微笑,似寒风雕刻的皱褶,显得特别和气,“鸿基,如果你家还有什么人,可以来艾府做工抵债,总比你终身陷于牢狱要强吧?”

    “师爷说得是,”李鸿基趴在地上,根本看不到师爷的目光,“草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草民愿意给艾府做工抵债。”

    “你?”晏子宾更加不屑一顾,“你除了会打架斗殴,还会什么?”

    “大人,草民在宁夏镇当过驿卒,会骑马,熟悉公文,怎么会一无是处?再说,草民家中只有婆姨,哪还有人去艾府做工?”李鸿基豁出去了,去艾府当个家丁也不错,至少暂时可以养伤。

    师爷倒是满脸堆笑,“鸿基,你去艾府,当个家丁都不合格,即使艾老爷不嫌弃,酬劳也会很低,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债银,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艾府为奴吧?”

    “师爷的意思是……”李鸿基感觉到师爷话中有话。

    “鸿基,是这样的,”师爷咳嗽一声,然后用手掩着口,压低声音道:“你在外面挣钱还债,让你婆姨去艾府做个丫头,多少也会挣几块铜钱,贴补家用,两人都能挣钱,总好过一人。”

    “师爷,你……”李鸿基昂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师爷。

    “李鸿基,你欠债不还,难道还指望像往常那样过自在日子?”师爷有些愠怒,脸上的笑容瞬息不见,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婆姨在艾府做工,也不辱没了她,只要你还清银子,艾举人自然放她回家。”

    “放屁,”李鸿基一声断喝,打断了师爷的长篇大论,“你要巴结艾举人,尽管让你的婆姨,还有你的女儿去艾府做工。”

    “李鸿基,”晏子宾大喝一声,又觉得气势不够,用力拍了惊堂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师爷好意为你考虑,你不要不识好歹,再敢咆哮公堂,本老爷重重责罚。”

    李鸿基大怒,这就什么世道?欠债竟然拿老婆抵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人,只要放草民出去,草民一定努力做工,争取早日还清艾举人的债务。”

    “早日?”晏子宾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什么时间能还得清银子?既然艾府将你告至本县,不还清银子,你还打算出去?”

    “大人,”李鸿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寒意越升越高,渐渐要吞没他的大脑,“如果不放草民出去,那草民如何挣得银子?”

    “李鸿基,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师爷冷笑道,“如果不能还清银子,县衙的监牢,就是你今后的归宿。”

    “你这为虎作伥的狗官!”李鸿基怒极攻心,拼命撑起半边身子,屁股上又是一阵剧痛,他差点晕了过去,“如此草菅人命,定然不得好死。”

    师爷向晏子宾点点头,晏子宾转过脸,“李鸿基,既然你欠债不还,暂时押进监牢,三日之后,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大人……”

    “退堂!”晏子宾头也不回,离开了大堂,衙役们一拥而上,两个抬手,两个抬腿,将李鸿基拎入后衙,扔进监牢。

    监牢相当阴暗,只有靠近过道的一侧,透出一丝亮光。

    李鸿基就着微弱的亮光,将自己所住的这间监牢扫视一遍,整个监牢里空荡荡的,只有里侧有一堆麦秸,应该是睡觉的地方,他用双手撑地,拖着双腿,挨了半天,才离开牢门,爬到麦秸上。

    麦秸是潮湿的,几乎能拧出水来,像是谁故意浇了水了似的。

    李鸿基的屁股还火辣辣的痛,在大堂上被折腾了半天,现在总算结束了,他顾不得麦秸上的潮湿,倒头就想睡一觉。

    一挨上乱草,疲劳就不知不觉地袭来,李鸿基趴在乱草上用双手当做睡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刚睡着不久,李鸿基就被手指和肘部传来的蚀骨疼痛惊醒,他睁开双眼,大脑迅速离开混沌状态,“咦?明明挨板子的是屁股,为什么是手、肘疼痛?”

    “啊……”李鸿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监牢里的微光,他翻过手腕一看,发现上面有血迹,顿时下了一跳。

    “吱吱……”两只灰黑色的影子被李鸿基惊吓,一前一后向拐角处跑去,在临近拐角处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李鸿基,见李鸿基正挥舞着手臂,这才不甘地钻进洞穴。

    “马撇,老子现在走了霉运,连你们这些‘四害’也敢来欺负老子?”李鸿基骂骂咧咧,但屁股上异常疼痛,他只得趴到乱草上,现在他只有这一种姿势了,无论睡觉还是休息。

    监牢里的微光渐渐退去,天应该就要暗下来,冬天的夜晚来得好快。

    李鸿基想着三天后的游街示众,屁股上的伤肯定好不了,不知道怎么游街,又怎么示众,难道真的像电视中看到的那样,站在牢笼中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围观?

    不过还有三天时间,以李鸿基后世的经验,应该是让囚犯的家属去活动,如果晏子宾受到足够的贿赂,也许这遭罪就可以免了。

    但是双喜能筹到足够的银子吗?李鸿基隐隐有一些担心。

第12章 游街示众

    不知道过了过久,才有了一丝游光,难道天已经亮了?不会吧?这才多久的时间?李鸿基的屁股痛得几乎麻木了,但脑子却是正常,再说了,即使天亮了,这丝光亮怎么会移动?他躺着未动,却是将头扭过来,看向光亮的方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光亮正朝他这边移过来,应该是提在手中的灯烛。

    “都起来,开饭了!”

    这是李鸿基进入监牢后,第一次听到同类的声音。

    “呼啦!”响应的声音远远比不上会场的掌声,李鸿基估计监牢中犯人不多,也是,要不他怎么享受到独处一室的“优厚待遇”?

    灯烛行到李鸿基这边,一名身着黑衣的低矮老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龛,他放下食龛,打开盖子,从里面掏出两个窝头,又端出一碗清水,塞进牢房内,“嗨,开饭了!”

    李鸿基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总是枕在手臂上,双臂都有些酸麻,“牢头,小人挨了知县大人的板子,能否给个枕头?”

    “枕头?你当这里是你家的暖炕?”牢头翻了个白眼,在牢房外面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牢房的编号,“犯了什么事呀?”

    “小人欠了艾举人的银子,因暂时无力偿还……”

    “欠债?你是李鸿基?”牢头瞪着双眼,在阴暗的监牢内,又背着烛光,显得特别阴森,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哎,这世道……”

    李鸿基不明白他为何叹息,“牢头,我何时能出去?”

    “出去?”牢头的脸上阴晴不定,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指着窝头和清水,“这是今天所有的饭食,当心耗子偷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牢头……”

    火光晃动,灯烛随着牢头渐渐远去,李鸿基本不想吃,但听说这是今天所有的饭食,只得慢慢爬过去,抓起窝头,丢进嘴里啃了一口。

    他很快就皱起眉头,窝头衔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窝头干硬得都比得上锅巴了。

    真要是锅巴倒也不错,李鸿基喜欢锅巴的嚼劲,脆响脆响的,但这个窝头只硬不脆,还有一种面粉特殊的粘性,牙齿根本咬不烂,而且还有一股明显的霉味,现在是冬季,窝头要霉变,不知道放置了多长时间。

    他想不通,好好的窝头,为什么要等发霉了才会拿来给犯吃人,自己又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重刑犯!

    李鸿基想要吐出嘴里的窝头,但想到自己的案子还没有判决,可能还要在监牢里呆上一段时间,只能咀嚼几下,捏着鼻子吞进肚里。

    吃完两个窝头,又喝光了碗中的清水,胃里暂时平静了,李鸿基又想起欠债的事。

    怀里虽然揣着这些宝贝,暂时却是用不上,难道自己会坐在金山上饿死?

    此后三天,牢头每天午时、戍时左右,都会送上两个发霉的干硬窝头,外加一碗冰冷的清水,除此之外,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是无人搭理。

    第四天醒来的时候,李鸿基感觉屁股上不再生疼了,甚至还能稍微侧转,暂时还不能翻身,但翻转个四五十度应该问题不大,他将手指探入内裤,原来伤疤上已经结了痂,血水已经凝结起来了。

    他用手扶着墙,试着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上身才刚刚抬起,猛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难道又要过堂?我这伤疤还没好呢!”

    “李鸿基,出来!”

    这声音不错,沙哑而略带磁性,如果去某个综艺节目当个主持人,实在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在这个阴森而暗黑的牢房里,李鸿基只感觉到一丝恐怖,虽然进入监牢不过数日,但他已经明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有的喜剧都与自己无缘,任何可能的悲剧,在这里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鸿基还在思索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牢房的们也被打开了,几名衙役一拥而上,也不问他屁股上的伤口是否利索了,左右两人一夹,将李鸿基拖了出去。

    “哎呦!”或许是伤疤上的老茧被扯破了,李鸿基感觉到屁股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但汗水还是不争气地从额头上陡生。

    衙役们选择集体失声,根本没在意李鸿基的叫声,或许是工作太专注了,或许是见怪不怪,他们直接将李鸿基仍在外面干冷的地面上。

    李鸿基终于重见天日,但他第一眼见到的,乃是一辆囚车,“这小小的县城,也有囚车吗?难道有什么重刑犯押赴刑场?”李鸿基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用手摸索着囚车上的木条,“这囚车如此之矮,不知道怎么装囚犯,难道让放床棉被让囚犯躺着?”

    衙役们也不与李鸿基搭话,他们没有李鸿基这么多花花肠子,忙碌了一会,早有人打开囚车,将李鸿基拖进去。

    “啊?”李鸿基大吃一惊,难道这囚车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这才想起那天晏子宾的当堂判决,因为是口头判决,他以为这个晏子宾只是要吃完原告吃被告,搞点灰色收入,哪知道竟然的真的。

    两名衙役扶起李鸿基,让他的脑袋从囚孔里钻出来,再将双手伸进囚车前方的枷孔里,合上盖板,双手被固定,脑袋悬在囚车顶外,而整个身子还留在囚车内。

    “哎,几位兄弟,是不是弄错了?”李鸿基脑袋“嗡”了一下,感觉到完全懵了。

    “错了?”那衙役一边将囚车上了锁,这才硬邦邦地扔了句话:“老爷说了,李鸿基欠债不还,要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游街?几位兄弟,我只是欠了债,又不是杀人放火!”李鸿基哀求道。

    “这个你去和老爷说,为了你,我们这一大早还得陪着你受冻,”那衙役大概是头领,双手捂着嘴哈了口气,又瞪了李鸿基一眼,“杀人放火?你敢吗?你要真敢杀人放火,或许就用不着坐牢了!”

    这是什么话?但李鸿基没时间揣摩了,他朝那衙役哀求道:“兄弟,我这在囚车中,怎么能见到宴大人?要不,你们缓缓,让我先去见见宴大人……”

    “能不能见到宴大人,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负责游街,”那衙役在拖拉囚车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弟兄们,走喽!”

    “难道马匹是他的弟兄?”李鸿基忍住笑,知道祈求无望,只得退一步,“几位兄弟,这大清早的,寒风都能冻死鸟,能给口热水吗?”

    “热水?”旁边一个衙役笑道:“李鸿基,热水不用急,一会就有,而且还是加了味精的,哈哈,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撇,原来说的是汗水,李鸿基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现在似乎陷入死结,只有晏子宾才能改变游街示众的决定,但李鸿基根本见不到这位县太爷。

    押着囚车的有四名衙役,当先一人手持铜锣,时不时还喊上一句,左右两人与囚车同行,兼驱赶马车,囚车后面尚有那位衙役统领,不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与清晨的寒风相比,李鸿基现在才体会到“囚车”的含义,这辆囚车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恰好比他的身高矮点,但脖子卡在上方的空洞里,算是被固定起来,他想要站直了,囚车不够高,欲待蹲下来,囚车又显得太高了。

    站不直,蹲不下。

    李鸿基现在知道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幸好李鸿基小时候练过武功,在师傅的大骂下,马步蹲得不错,现在蹲在囚车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臀部崩得紧凑,伤口又是火辣辣的痛,许是老茧崩裂了,他想伸手摸摸,但双手被卡在囚车前的枷洞里,动弹不得。

    “老子又不是什么重刑犯,为什么要受到如此的刑罚?”李鸿基只能在心里骂骂,要是让衙役听到,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囚车刚出县衙大门,前面的那个衙役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道:“李鸿基欠债不还,还敢殴打债主,各位乡邻看好了……”

    李鸿基两眼一黑,老子只是没钱,又不是不还……

    现在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疏,听到衙役的叫唤,路人多半扭头向李鸿基扫上一眼,然后走自己的路,如果要提高知名度,衙役算是免费给李鸿基大力宣传了。

    不一会儿,路上的行人多起来,原来是一个菜市场。

    见行人多起来,那衙役明显提高了叫唤的频率,就像是沿街叫卖的商贩。

    早市上的百姓,很多大爷大妈已经买好了菜肴,正好闲着无事,渐渐聚拢过来,李鸿基就是他们眼中最好的大猩猩。

    “走开,走开,又不是多个鼻子,少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李鸿基索性闭上双目,心里徒劳地驱赶着周围的百姓。

    “恶棍李鸿基,你也有今天?”不知道是哪个苦大仇深的大娘,从篮中取出一颗大白菜,将大白菜外面已经枯败的那一片剥下来,顺手扔给李鸿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知道和不知道李鸿基游街原因的老少爷们,纷纷从篮着取出各式蔬菜,扔到囚车上,衙役们照例让开一条道,方便百姓发泄他们对李鸿基的不满。

    李鸿基脑袋的四周都是菜肴,只要张开口,就可以吃上这些免费的新鲜蔬菜,如果哪位好心的大娘将这些菜肴煮熟就更好了。

第13章 我的蛋,我的蛋呀

    一名头戴蓝巾、耳朵上方别着一朵不知名野花的年轻妇人,拎着半篮鸡蛋,或许是准备上早市卖个好价钱,见囚车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人不断朝囚车扔着各式蔬菜,她咬了咬牙,从篮中拿起一个鸡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扔向李鸿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的力道太小,鸡蛋并没有砸中李鸿基,甚至连囚车都没碰到。

    “砸死他,砸死他,狗日的李鸿基!”

    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嗓子,围在那妇人附近的百姓,不由分说,自发接替了那妇人的活,鸡蛋不要钱似的一个又一个抛向李鸿基。

    “啪!”

    一个鸡蛋准确地打中李鸿基的额头,蛋壳破裂,蛋黄混着蛋清,从李鸿基额头上沿着鼻翼一直流到嘴角。

    李鸿基感觉到脑袋上被砸得生痛,他歪了歪脑袋,微微张开口,顾不上腥味,将流到嘴角的鸡蛋液偷偷吸进嘴里,因为早上没吃没喝,他早就饥渴难耐了。

    听说生吃鸡蛋,营养仅次于白煮鸡蛋,这些免费的营养液,浪费了真是罪过。

    更多的鸡蛋击中目标,李鸿基的早餐算是有了着落,但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知道脑袋被砸出几个瘤子。

    那妇人见李鸿基满头满脑都是黄白液体,鸡蛋饼似的,不觉抿嘴微微一笑,忽地发觉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轻了许多,低头一看,篮子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鸡蛋都奉献给了李鸿基,不禁嚎啕大哭:“我的蛋,我的蛋呀……”

    刚才帮着扔鸡蛋的老少爷们,一看风头不对,迅速跑开了,只剩下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孤零零地一人独占着囚车的一角。

    囚车行到西门的时候,李鸿基的腹中不再饥饿,但双腿已经酸麻难当,他想调整下站姿,但脖子卡在囚车上,上身动弹不得。

    万般无奈,李鸿基尝试着用下巴勾住囚车上的木板,将身子悬在囚车上,虽然这样特别别扭,特别难受,也不能持久,但双腿总算能休息片刻。

    当下巴实在挂不住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再落到一条腿上,另一条腿休息,当这条腿撑不住的时候,再换另一条腿。

    下巴,左腿,右腿,下巴……李鸿基身体上的全部重量,就在这三者之间不断循环。

    午时,囚车终于回到县衙,李鸿基被丢进牢房时,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连爬回草堆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摸摸大腿,比枯树还要僵硬,使劲捏了几把,大腿上才有了一点电感觉,应该没有坏死。

    草堆上还是湿漉漉的,李鸿基懒得爬过去,就在地面上侧身躺下。

    脑袋上的鸡蛋液已经凝固,像一层面膜似的包裹着整个脑袋,李鸿基慢慢将这些“鸡蛋饼”剥下来,用手摸索着挑出蛋壳,就着牢头送来的清水吞下,现在是冬季,这才半天的时间,鸡蛋应该没有变质,虽然是生吃,总比干硬无味的窝头好些。

    李鸿基在囚车中游街的时候,李过一直跟在囚车后面。

    他是李家站附近的游侠,于县城上也有相当的人脉,但他使出浑身解数,不但救不出二叔李鸿基,连见上一面都不可能。

    李过百思不得其解,这又不是死刑犯,为何不让探监?如果县太爷是为了银子,那也不现实,李家如果有银子,李鸿基也不会在县衙蹲大狱了。

    他最后找到在县衙监牢当值的高立功,高立功与李鸿基本是好友,与李过也是相熟,“立功,我二叔在大牢里的事,你知道吗?”

    高立功皱着眉头,脸上透出一丝阴寒,就像这十月的天气,说冷又不太冷,说不冷却又少不了棉衣,“鸿基兄弟入狱的事,我已经知晓,奈何宴大人……”

    “这个晏子宾,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李过十分不满高立功的慢条斯理,“连探监都不让,他到底要干什么?”

    高立功本不是斯文之人,但晏子宾的态度,他改变不了,急躁也无用,不过李鸿基好歹是他的旧友,一起偷过鱼摸过虾,自己在监牢任职,不帮也说不过去,“双喜别急,此事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李过心中犹如放了一个火盆,“立功,鸿基现在怎么样了?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在监牢受苦?”

    “鸿基在监牢里,我会照顾他,”高立功避开李过的目光,“可是,双喜,你要理解我,毕竟宴大人是一县之主,我……”

    “原来立功眼里只有宴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李过朝高立功拱拱手,“那我要恭喜高大人顺应宴大人之意,指日就要高升……我告辞!”说着就要起身,丝毫不给高立功解释的机会。

    “双喜,你……”

    “我咋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李过的目光盯在高立功的脸上,见高立功脸上微微发红,只道他心中有愧,挑衅的意味更浓了。

    “双喜,鸿基乃是我的兄弟,现在遭了牢狱之灾我岂能不管不顾?”高立功的脸上越发羞红了,“可是,你要明白,我只是一名狱卒,根本说不上话呀!”

    李过根本不信,“立功,你在县衙当差多年,难道一个跟宴大人说上话的熟人都没有?”

    “要是一般的案件,这其实也不难,但这个案件,是宴大人亲自交代的,别说是我,就是师爷都说不上话,”高立功微微叹息一声,他实在骑虎难下,“双喜,这个案件,怕是不简单!”

    “为何不简单?”李过早就感觉不对劲,现在话从高立功嘴里出来,他越发相信这种感觉了,“立功,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欠点银子吗?”

    “实际上我也说不好,好像宴大人盯上了鸿基。”高立功被李过一激,额头上隐隐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想被李过指责为不讲义气的人,但他更不想开罪晏子宾,那会让他丢掉饭碗。

    米脂乃是苦寒之地,最近数年更是连续大旱,庄稼几乎绝收,老百姓要想活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入官府当差,像狱卒、驿卒都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拿到一份养家糊口的饷银和粮食。

    另一条路乃是入伍。

    但米脂县靠近军镇延绥,士兵主要负责防范北方的蒙古人,由于长城年久失修,蒙古骑兵时不时的来打个牙祭,真要入伍参军,不仅过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每次追究起战争责任,哪一次不是这些大头兵出来背黑锅?

    而且,近年来朝廷的军饷基本上都投往辽东,同为三边“九大军镇”的延绥,士兵数月领不到饷银也是常有的事,军官还可以克扣军饷,搞点灰色收入,作为最底层的士兵,要养家糊口,也是极为艰难。

    如果李过不来拜访,高立功准备观望一段时间,晏子宾如果放松对李鸿基一案的关注,他会设法将李鸿基弄出牢房,万一晏子宾一直死盯着李鸿基,那他只好对不起这位哥们了。

    现在李过以责问的口气咄咄逼人,高立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要么得罪晏子宾,救出李鸿基,他们还是哥们;要么跟着晏子宾混,那他与李鸿基叔侄连哥们就做不成了。

    “双喜,我再打探打探,如果有一线机会,我一定会救出鸿基!”高立功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丝毫不掩饰他的紧张情绪,“即使不能求出鸿基,我也会关照几分,绝不会让鸿基在监牢中受苦就是!”

    “那我静候佳音,”李过向高立功拱手为谢,“立功,回头我将暂居的地方告诉你,一旦有了讯息,也好及时联络。”

    高立功也不挽留,只是拱手还礼,“双喜,回见!”

    今夜恰逢高立功当值,他吃过晚饭,又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烧鸭酒水,然后早早进了监牢,点燃灯烛后,就默默地坐在木椅上。

    送走李过之后,他设法见到了刑民师爷,但这位师爷一口回绝了他,看来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还隐隐听到风声,晏子宾此次对李鸿基小题大做,乃是要替艾诏要谋取李鸿基的婆姨韩金儿。

    晏子宾甚至派出师爷在大堂上当面诱供,李鸿基不但回绝了,还将师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李鸿基一案,已经陷入死局。

    艾诏要谋取韩金儿,宁愿不要银子,但平日就充满血性、遇上打架斗殴就来劲的李鸿基,岂可在这件事上低头?但不肯低头的李鸿基,却是无钱还债。

    按照晏子宾的意思,如果李鸿基不肯低头,也就根本没有希望离开牢狱,而不能离开牢狱,李鸿基自然无法挣钱还债,晏子宾就可以李鸿基欠债不还为理由,永远拘禁李鸿基。

    如果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独守空房的韩金儿能支撑下去吗?在米脂,一个男人要生存下去,都是极为不易,何况她一个小脚女人!

    他不禁为李鸿基担心起来。

    高立功有心劝说李鸿基,胳膊抗不过大腿,再说韩金儿也不是什么贞洁女人,至少已经嫁过三回了,但这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哪个男人愿意让别人染指自己的婆姨?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强求。

    一时拿不定主意,高立功不知道如何去见李鸿基,烧鸭和酒水只得暂时放在一边,他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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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明介绍:
预感成真,魂灵出膛,被陷牢狱,红杏出墙,身心百孔千疮;壶芦登科,岁月匆忙,杀人劫财,远走他乡,困守边城弃疆;西贼北掳,惊破霓裳,一念之思,族群为上,明末风云跌宕。灭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