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重用传教士
李自成随着李绰来到府衙,亲兵们大半安置在府衙周围,接管了整个府衙,何小米带着一个百户的亲兵,随着李自成入了府衙。
府衙内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一空,便是李绰的家眷,也被安置在别处,只有数名厨子和侍女在一边伺候着。
原先预备的十桌宴席,现在只剩下一桌,剩余的饭菜不能浪费,恰好留给进入府衙的亲兵们享用。
侍女们送上温水,让李自成净了面,香喷喷的菜肴便送上来了。
除了李自成坐在上首,李绰在主位作陪,还有两名陌生的中年人,模样倒是不错,应该是松江府的税务处和交通处的主官。
李绰先是向李自成拱手告罪,然后指着两人,道:“禀皇上,他们是松江府的税务处长许王家、交通处长周顺。”
两人便要起身,重新跪拜行礼,被李自成止住,“两位爱卿不用客道,这些虚礼就免了!”
许王家、周顺二人谢过李自成,李绰使个眼色,侍女们便手持酒壶上前,为四人斟酒。
李绰双手捧起酒盏,道:“皇上舟车劳顿来到松江,总是为了松江的百姓,这第一杯,微臣等代表松江的百姓,恭迎圣驾来到松江。”
“代表百姓?好,朕希望你们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中,”李自成举杯一口干了,放下酒盏,道:“松江府没有实行均田,百姓可有怨言?”
“这……”李绰放下酒盏,稍稍迟疑,忙道:“皇上在江南八府没有均田,自有皇上的深意,百姓岂敢有怨言?”
“非也,”李自成笑道:“百姓不是没有怨言,而是不敢,”顿了一顿,方道:“百姓有了怨言,官府要适度引导,化解这些怨言,此外,商家大户在赚钱的同时,也要招募普通百姓,官府也要拿出相应的办法,总要让他们有活路,如果朕听到百姓食不果腹的情形出现,朕绝对要追究地方官的责任。”
“微臣遵旨,总会让百姓有活路,”李绰端起第二杯酒,道:“皇上驾临松江,自微臣以下,都感到松江府朗朗高日,这第二杯,微臣等祝皇上一路顺风,早日一统华夏!”
等李自成喝完了第二杯,李绰又是举起酒盏,道:“华夏取代大明,革除许多弊政,松江的百姓,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微臣等代表百姓,诚心恭迎皇上。”
三杯酒下肚,李自成便停住酒盏,道:“朕这次来到松江,的确是有几件事,都是为了国计民生,三位爱卿,可得尽职尽力,报效华夏,善待百姓。”
“微臣遵旨!”
“这第一件事,乃是为了造船厂东迁的事,”李自成道:“华夏组建海军,舰船制造厂必须面向大海,李爱卿可曾为造船厂选址?”
李绰忙放下竹箸,拱手道:“回皇上,草民首选的新址,乃是南面临海的金山卫,其次是东面的川沙堡,当地的官员们已经在动员百姓,一旦确定了船厂的地址,便会迁出百姓。”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这两地可有优劣?”
李绰道:“金山卫正对大海,地势开阔,港口吃水较深,但金山卫完全暴露在海上,一旦外敌入侵,容易受到攻击,不瞒皇上,据当地的百姓说,嘉靖年间,倭寇入侵时,常常从此处登陆;川沙堡位于长江口,据水文观察的数据,水底常有泥沙出现,面对外海的方向,吃水相对较浅,但不会影响大型船舶停靠,川沙堡的好处,便是在长江口之内,外敌很难入侵。”
李自成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一旦船厂选址定下来,此处也将是海军的补给基地,是要驻军的,如果连自己的母港都不能保护,还要什么舰队?明日朕亲自去金山卫看看。”
“皇上说得是,微臣也是倾向于金山卫!”
李自成又道:“这第二件事,乃是为了松江的发展,”看了许王家一眼,道:“许爱卿,松江的税赋,比苏州如何?”
许王家的面色有些难看,忙道:“回皇上,松江府原本有华亭、上海、青浦三县,因华亭县与松江府同城,已经裁撤了,如今只剩两县,无论是人口、土地,比苏州都差多了,赋税不足苏州的三成!”
李自成知道,这个时代,松江府并没有像上海那样,起到地区的龙头作用,而苏州有了数百年的富庶底蕴,一时之间,松江府很难追赶苏州府。
上海从周边脱颖而出,关键在于海上贸易。
华夏国正在大力发展海军,如果海军具备了护卫沿海的战斗力,势必要开海禁,华夏大力发展工业,也需要寻找海外销售市场。
海上贸易兴盛,松江府才会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松江府的沿海地位,具有战略上的优势,但前提必须有深水码头,整个江南的工业板块,将来很可能都要依赖松江的大型民用码头。
李自成思索片刻,似乎在哪部抗战影视剧中看过,吴淞口乃是上海地区最大、最繁华的码头!
许王家见李自成一直是思索的模样,心中十分委屈,松江府沿海地区,未开发的沙地居多,与苏州府的农业熟地,几乎没有可比性,商业也是远远比不上苏州,他十分小心地道:“皇上……”
李自成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许爱卿认为,松江的赋税要赶上苏州,需要多长时间?”
“这……”许王家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在松江加赋?”
“不,你是税务官,必须依法办事、依法征税,”李自成摇摇头,道:“如果随意加赋,便如饮鸠止渴、涸泽而渔,无法长久的。”
“皇上,微臣愚钝……”
李自成摆摆手,道:“其实,只要爱卿做好两件事,或许用不了二十年,松江的赋税,便有可能赶上苏州……”
“二十年?”许王家心道,现在松江府的赋税,尚不足苏州的三成,农业耕地明显不足,难道沙地上能长出水稻?他不明所以,隧道:“请皇上明示!”
“其一,在黄浦江的河口附近,寻找一处大型的码头。”
“黄浦江的河口?”许王家惊道:“回皇上,黄浦江的河口两岸,吴淞江与河宝山所,都是隶属于苏州府……”
李自成暗叫惭愧,以前不好好读书,人可丢大了!他面上没有变色,却是淡淡地道:“朝廷很快就会下旨,奥,朕今日就下旨吧,将整个黄浦江都归属于松江府,”顿了一顿,又道:“也不能完全盯着吴淞口码头,要向沿海的渔民走访,看看是否还有合适的码头。”
“微臣遵旨!”
“当然,这件事也算不得许爱卿税务部分的事,”李自成看了眼李绰、周顺,道:“整个松江府,都要行动起来,特别是李爱卿。”
“微臣等领旨!”李绰思索片刻,道:“微臣斗胆,皇上是要开海禁吗?”
李自成点点头,“海禁肯定要开,但现在还早,必须等到南海舰队能在大海中自由驰骋,为商船提供护卫……”看了许王家一眼,又道:“还有一事,许爱卿根据纳税的数量,筛选处两名遵纪守法的富商,朕明日要召见。”
“微臣遵旨!微臣今晚便去知会他们。”
“那倒不必,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朕会在松江停留几日,明日知会他们不迟,”李自成含笑道:“许爱卿,这两件事情办好了,就会为松江的赋税打下基础。”
“微臣铭记于心!”
“当然,既让松江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又让松江府的赋税大幅增加,还需要周爱卿做些事,”李自成道:“朕打算修筑一条环太湖的管道,将江南八府连接起来,省厅的郭爱卿已经在沿途考察官道,周爱卿也要将松江府段勘察明白,配合郭爱卿的工作,将来大道修筑完毕,还会向县城和重要的码头延伸,周爱卿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微臣遵旨!”
“最后一件事,”李自成道:“朕在松江的这几日,你们要明察暗访西洋的传教士,以及与西洋传教士来往密切的人员。”
李绰面上一凛,迟疑片刻,终是道:“微臣斗胆,皇上可是要抓捕传教士,禁止他们在华夏传播异教……”
“李爱卿可知,华夏的科技部长,便是西洋的传教士汤若望?”李自成淡淡笑道:“你们恐怕更不会知道,朕就是天主的信徒,华夏的天主教教皇!”
李绰呆了一呆,忙离座叩拜于地,“微臣死罪……”
“李爱卿快快起身!”李自成用手指着李绰的脑门,笑道:“不知者不罪,只要你在松江清廉为官,心中时刻装着百姓,朕又何须治你的罪?如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那时朕才会治你的罪,重重治罪!”
“微臣不敢!”李绰起身后,偷偷用官袍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迹。
李自成脸色转缓,道:“你们恐怕已经想到了,朕让你们寻找传教士,以及与传教士来往密切的人,乃是要重用,”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也不能滥竽充数,需要真才实学,朕会亲自考校他们。”
第1027章 集体智慧
李自成带着亲兵,亲自去金山卫考察,将船厂的地址确定下来。
金山卫堡几乎就是一座小城,周长十二里,城墙高达三丈三尺,底座厚达两丈,城内名义上有一卫之兵,实际上只有不足两千士兵,原本是抵御沿海地区的倭寇,倭寇被歼灭后,金山卫并没有裁撤,而是保留下来,但金山卫的作用大大降低了。
堡内都是大明的军户,随着弘光朝廷的覆灭,士兵们人心不安,已经有上百士兵逃离了卫堡。
李自成来到金山卫之后,解除了所有士兵的武装,从中挑选了会水、会船的五百余人,预备加入南海舰队,其余的军户,解籍为民,连同他们的家眷,全部迁移至北面黄浦江畔的朱泾,由地方官府提供土地,协助建造房屋。
金山卫内原本的房屋,将留给造船厂的工人。
五百士兵现在不用登船,暂时是金山卫的护卫,等到曹建的船队到达之后,将成为造船厂的青壮劳工,负责平整土地、修建码头等外围事项。
金山卫堡做为船厂,最大的便利,是距离海岸线很近,船厂的工人们晚上可以回堡内与家眷团聚,也因为这个原因,造船厂被李自成命名为“松江金山造船厂”。
按照李自成的计划,松江金山造船厂以建造战舰为主,在间隙期也可以建造商船,避免工人、船坞空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许王家、周顺分别向李自成推荐了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卫匡国、艾儒略,以及弘光朝廷的兵科给事中陈子龙。
李自成亲自考问,卫匡国、艾儒略两人长于天文学,而陈子龙对科学只是识得皮毛,与李自成期望的纺织、造船技术,几乎不沾边,倒是与航海有一定的关系。
没办法,先凑合着用吧!华夏要大规模兴办高等教育,一时半会缺少教员,只能依赖这些西洋的传教士了。
来自西洋各国的传教士,除了是虔诚的教徒,还身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科技学识,他们来到大明、华夏的土地上,渴望传扬宗教,与李自成“用天主教改造华夏、阻击西南部的恐怖教”的宗旨,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完全可以发挥这些传教士的长处,榨取他们身上的积级价值。
李自成让卫匡国出任松江纺织学院的校长,陈子龙暂时为副校长,艾儒略则是天文学方面的负责人。
凭着这三个人,根本无法负担起整个学院,李自成预备回京之后,从西宁、兰州高学毕业的学子中,派出几名教员。
此外,曹建将常驻松江的金山船厂,只要时间允许,可以去松江纺织学院兼任客座教员,专门讲解造船方面的知识,为华夏培养新的造船人才。
为了激发卫匡国、艾儒略两人的工作热情,李自成允许他们在学院内部传播天主教;松江城内,也会兴建一些天主教堂,向普通百姓传播天主的福音,只要行为不是太过激,地方官府都会积级配合他们。
不过,李自成要求他们以华夏的方式传播天主教,一句话,就是承认他的教皇身份。
陈子龙倒也无所谓,罗马毕竟在遥远的数万里之外,皇上在华夏的地位,与教皇也没多少区别,甚至还高过教皇,但卫匡国、艾儒略两人犹豫不决。
卫匡国、艾儒略都受过系统的神学教育,对罗马教皇忠贞不渝。
但李自成告诉他们,汤若望早就承认了他的教皇身份和地位,这是传播天主福音必备的条件,如果得到官府的协助,天主教才会在华夏广为传播。
听说西宁、兰州地区,信徒超过百万,达到当地人口的七、八成,两人再次犹豫了。
华夏太大,人口近亿,如果华夏有一半人口信奉天主,信徒的数量就会与整个欧洲相当,这是多么大的成就?
来到大明、华夏的传教士不少,但真正的信徒,却是太少,远远超出他们当初的期望……
天主的福音在东方传播,离不开朝廷、官府的允许和支持!
最关键的是,来华夏传播宗教的人,并非都是传播天主教,还有新教、恐怖教等等,如果华夏的皇帝一怒之下,皈依异教,并取缔天主教徒的所有活动,天主教数十年来的心血,岂不白白付诸东流?
在陈子龙的劝慰下,卫匡国、艾儒略最终承认了李自成的教皇身份,但要求李自成的身份略低于罗马教皇,二人兄弟相称,罗马教皇为兄,李自成这个华夏教皇为弟!
李自成暗笑,原来欧洲人也会玩文字游戏,不过,这样也好,这种同志加兄弟的关系,可以吸引西洋的传教士为华夏服务,在华夏传播科学。
“兄”与“弟”有什么关系,谁说“兄”的身份就高于“弟”?
是否承认罗马教皇,不是取决于卫匡国、艾儒略,而是取决于华夏的实力!
李自成在松江府闲逛半日,府衙传来讯息,民用码头的事,也有了一定的着落。
黄埔江口的吴淞口,的确是优良的深水码头,可以停靠大型船舶;在黄浦江东面的海岸线上,一个叫做复兴的地方,也发现了一个码头,初步认为可以使用,虽然不比上吴淞口码头,应该可以停靠中小型船只。
李自成又等了两日,曹建的船队方才到达吴淞口码头,不过,人员没有登陆,货物没有卸载,稍稍停留之后,直接去了南面的金山卫,现在叫金山码头,是设置中船厂所在地。
李自成亲自赶往金山码头,既是为了曹建,也是为了周清柔。
临时搭建的金山码头上,海风吹拂,带来淡淡的泥腥味。
李自成端坐马背上,看着远处的一条黑线,渐渐淡化成一个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等到露出舰船的形状,他才摘下腰间的望远镜,果然在甲板上看到一个身着男装的熟悉身影,“傻丫头,急什么,这才是松江,离杭州还远着呢!”
周清柔是第一个走下甲板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背上跳下来,她数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顾不上周围的人群,立即发足向李自成奔去。
李自成满以为周清柔会当众扑进他的怀中,上演天底下最感人的一幕,他的双臂张开,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周清柔扑过来,他就会抱着她,至少转上两个圈。
没想到周清柔在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忽地停住脚步,美丽的眸子迎着李自成的目光,仅仅是最短暂的一瞬,她就低下螓首,身子摆动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捻着自己的发丝……
妈的,老子忘了,这是华夏,百姓还延续着大明时代的理学!
李自成这才清醒过来,向前走了三四步,靠近过去,“清柔,怎么样,还能适应船上的生活吗,有没有晕船?”
“还好吧,”周清柔抬起头,笑道:“江内还算风平浪静,出了江口,海面上才有些颠簸。”
李自成拉着周清柔的双手,道:“清柔,朕去招呼曹建一会,你在此稍等!”
“嗯!”周清柔羞涩地一笑,却也乖巧地寻了没人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
李自成找到曹建,将船厂的事情交代几句,整个金山卫堡,将全部做为船厂的生活区,堡内将成立研发部,朝廷很快便派出人员,做为他的副手。
曹建看着宽阔地形,能停放数十艘舰船的码头,以及远方隐隐绰绰的金山卫堡,心中起伏不定,向李自成行过大礼之后,他小心地道:“皇上,这儿就是船厂永久的家吗?”
“永久的家?”李自成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笑道:“曹建,你知道朕为何要求你将研发部独立出来?”
曹建愕然,道:“难道不是为了让草民集中精力研发最新的战舰?”
“是让你们,不是你个人,集中众人的智慧,才能更快研发出先进的战舰,”李自成淡淡笑道:“华夏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造船厂,研发是研发,生产是生产,研发部出来的图纸,可以交给松江的金山船厂,也可以交给其它的船厂,生产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曹建一向只管研发、生产战舰,对身外的事物基本上不会关注,但今日听了李自成的话,似乎有所感悟,眯缝着双目,喃喃地道:“皇上,草民懂了!”
李自成拍拍曹建的膀子,笑道:“曹建,好好干,华夏特别重视科技的发展,如果你的贡献突出,将来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爵?”曹建一愣,这可是荫福子孙的事,不过,想到他的过去,曾经收人蛊惑,刺杀李自成的事,又吓得匍匐在地,“皇上,草民不是为了封爵,而是为了赎罪!”
“快快起身,”李自成等曹建起身,方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休要再提,曹建,向前看,为了舰队,为了华夏!”
曹建呆了一呆,很快便反应过来,咧开嘴笑了,“皇上说得对,草民暂时不想身外的事,一切为了舰队,为了华夏!”
李自成又向曹建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码头,带着周清柔回到金山堡城,当晚在城内的临时行辕宿了。
第1028章 左良玉归顺
李自成在赶往杭州的路途中,得到传令兵专程送来的讯息,左良玉做了数日的权衡之后,最终决定归顺华夏。
左良玉的部众有二十万,号称八十万,但除了家眷,作战的士兵不足八万,随同黄澍出使江西的天命军将领郭中杰、何一德、张拱日,与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副将马士秀合作,整编出协议中的第九营。
左梦庚是第九营的主将,马士秀、郭中杰为副将。
第九营下辖两个师,第一师师长是华夏派出的原长沙总兵何一德,副师长是左良玉的部将卢光祖;第二师师长,同样是天命军的人,原弘光小朝廷的隆平侯张拱日,副师长是左良玉的部将李国英。
按照天命军的惯例,每个师下辖四个团,两个师八位团长都是左良玉的人,张应祥、徐恩盛、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
第九营将进行不超过十日的整训,随即南下,配合天命军第四营南征广东。
挑选出两个师四万余士兵之后,左良玉部只留下五千城防兵驻扎江西首府南昌,其余的士兵,解籍为民,由地方官府发放土地,分散安置。
左良玉因为年老多病,愿意辞去一切军政职务,回山东老家养老。
李自成跃下战马,将讯息折叠起来,倒背着双手,将讯息中的内容全部思索一遍。
左良玉是军阀的性子,现在愿意放弃一切军政事务,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平稳过度,将权力交给左梦庚;二是的确病重,命不久矣,只能告老还乡了。
无论什么原因,对现在的左良玉,应该以安抚为主,只要左梦庚在第九营,左良玉应该不会做出糊涂事。
现在的左良玉,除了归顺天命军,求得老来平安,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左梦庚的未来了。
去山东养老,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江南,左良玉显然没有留下尾巴的打算,山东距离京师太近,朝廷应该掌控得很严,而且,左良玉没有能力在山东重新经营出力量。
左良玉为什么要回山东养老?仅仅是表达他的真心归顺吗?
李自成思索片刻,还是认为左良玉要转移家产!
如果仅仅是家产问题,暂时就不用管了,左良玉在江南积攒钱粮,毕竟是大明时代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由他去吧!
李自成对讯息还算满意,不但得到一个第九营,整个江西省,又是不战而归,既省却了一统华夏的时间,又避免战火给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
江西省既然纳入华夏的版图,应该进入战后重建了,可惜,以江西省在华夏的地位,暂时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开发和重视。
左良玉和江西省既然归顺华夏,必须整顿省、府、县三级官员,尽快让江西省平稳进入发展阶段。
与江南的八府不同,江西省将执行华夏的《土地律》和《税律》,有许多工作要做。
李自成决定留用一部分官员,这些官员更熟悉江西省的实际情形。
现在正是南征的关键时刻,李自成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江西的事,为了江西的稳定,他决定江西总督袁继咸留任省长,客居江西的大明湖广巡抚何腾蛟为法院院长,从南京调兵备副使、马士英的妹夫杨龙友出任监察院长……
临时组建的第九营就要离开江西,左良玉也要回山东老家,那么承天营高立功部继续驻扎武昌,已经没有必要了,应该尽快将第八营捏合起来,适当操训后,将南征云贵,不知道张献忠将云南祸害成什么样了?
当日逼迫张献忠去了云南,一是防备他祸害江南的富庶之地,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利用他的力量,去征伐云南、贵州,这些地方汉人太少,征伐的时间可能较长。
张献忠带去数十万汉人,无论军事上是否成功,至少给当地带去了大量的汉人,有利于归化当地的异族……
华夏已经占据了大明的绝大部分土地,以及所有繁华、富庶的地方,除了云贵,只剩下岭南的福建和两广,李自成忽地发现,华夏最大的敌人,除了辽东的鞑子,便是西南边陲的张献忠!
难道真要与张献忠兵戎相见吗?
张献忠会放弃争夺天下的机会吗?除非,张献忠因为民族大义,或者认识道自身力量的渺小……这,可能吗?
李自成收起讯息,上马继续赶路,当晚在嘉兴宿了。晚膳过后,李自成化了大半个时辰给各地传旨,以及部分亲笔信,然后交给何小米,让汉清部的人,尽快传达至有关的人员。
李自成并没有在嘉兴耽搁,次日一早,便离开府城,沿途在天命军的接应下,于天黑之前赶到杭州。
浙江巡抚张禀贞亲率城内的文武出城迎接,第五营第四师师长姜?也在迎接的队伍当中。
看到熟悉的将领,李自成的心中似乎涌现出亲切之感,第五营部署在江南,杭州差不多是江南地理上的南界,自然要部署重兵。
“免礼平身吧!”李自成并没有下马,而是随着张禀贞、姜?等文武官员入了杭州城。
张禀贞为李自成准备了晚宴,还将巡抚衙门让出来,做为李自成临时的行辕,李自成思索片刻,只是留下张禀贞、姜?和兵备分巡道吴克孝,便遣散其余的官员们。
晚膳非常丰盛,荤素菜肴都非常精致,不能一一道来,让李自成没想到的是,张禀贞还准备了不少膳后水果,龙眼、橄榄、槟榔、甘蔗、西瓜、万寿果……
原来杭州的繁华,不亚于南京,甚至会超过京师!这些果品,应该都是来自南方吧?
李自成用牙签叉起一片去皮、无籽的西瓜,丢进口中,西瓜香甜清脆,水分很多,应该是时鲜,遂笑道:“张大人,这西瓜是本地出产吗?”
张禀贞忙拱手道:“回皇上,西瓜虽是本地出产,但传入杭州的时间并不长,产量亦是有限,便是本地人,大半也是不曾听说过!”
“张大人费心了,”李自成淡淡地道:“杭州富庶,天下闻名,不知道实际如何?普通百姓,可有衣食之忧?”
张禀贞以为李自成要查探杭州的民情,不无得意地道:“回皇上,杭州之富,尽在城外!”
李自成一愣,“城外?”
张禀贞忙解释道:“杭城北湖州市,南浙江驿,咸延袤十里,井屋鳞次,烟火数十万家,加上西城外最为繁华的西湖……”
李自成知道西湖,周围必是繁华之地,但湖州与杭州,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就不明白了,湖州府与杭州府,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遂微微皱眉,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禀贞知道,李自成并非杭州本地人,怕引起误会,忙道:“皇上,湖州市并非湖州府的湖州,所谓湖州市和浙江驿,就是指在杭州城墙南北的两个大型市坊,是杭州城延伸至城墙外的部分,加上西面的西湖周围,杭州城外反而比城内更为繁华!”
李自成是从东面入城的,难怪没有看到繁华的市坊,“为何城外反而比城内繁华?可有非常之故?”
“回皇上,杭州的人口太多,周边的行商又喜欢在杭州落脚,所以城内根本无法容纳人口与市坊,”张禀贞道:“据微臣所知,官府并没有引导,这些市坊,乃是百姓、商贾自发聚集,时间久了,便成了杭州不可或缺的繁华之所。”
李自成这才明白,原来是杭州的人口太多,市坊太发达所致!
看来,杭州的富庶、繁华,远远超出想象,他淡淡地道:“张大人可知,杭州有多少人口?每年的工商业产出是多少?”
“这个……杭州的人口,应该超过百万,”张禀贞小心地道:“至于商业产出……因为以前并不征收工商税,微臣实在不知,正打算逐个查实、登记呢……”
李自成点点头,杭州人口过百万,无论是否包括女人在内,在这个时代,都是十分恐怖的城市,难怪城内无法容纳,需要想城外延伸。
杭州数遍年没有发生过战争,百姓早就忘记了战争的存在,如果是在北方的边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呀!
可是没有战争是不可能的,树欲静而风不止!
华夏想要和平,也得有实力才行,辽东的鞑子,南方的海上列强……至少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华夏才有可能赢得和平。
江南的士绅、百姓,有谁能想到,他们这样富庶的生活,是无数的士兵用血汗甚至是生命换来的?
不过,杭州已经如此繁华,暂时不用着急发展了,改为湖州,资源应该向湖州倾斜,原先准备向杭州富商出售的八锭纺纱机、飞梭织布机,暂时只向湖州的商人出售了。
李自成从谈话中得知,张禀贞并非东林党人,便任命他为浙江省长,让他尽快执行《工商律》与《税律》,而浙江兵备分巡道吴克孝,以前主管湖州、嘉兴两府,被任命为湖州知府,让他寻两名从事纺织行业的富商来杭州。
不过,杭州是浙江省首府,将来是要辐射整个浙江省的,高学还是要组建,李自成等张禀贞、吴克孝两人谢过恩,方道:“两位爱卿,浙江范围内,可有奇人奇才?”
“奇人?”吴克孝略一沉思,道:“回皇上,绍兴府余姚县有一名贡生朱之瑜,或许算得上一个奇人……”
“吴爱卿请道其详!”
“这个朱之瑜,据说很有学问,可是……”吴克孝道:“可是他中举之后,再不肯科举,别人推荐他为官,至少有七八次,可是他却放弃仕途,专门研究学问……”
第1029章 游西湖
李自成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看看能否寻到一些教员,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怪人的讯息,心中不禁一动,但凡奇人怪人,就像曹建那样,虽然性格怪癖,但总有过人之处,尤其是品行上,高洁者居多。
千百年来,华夏的土地上,都是“学而优则仕”,朱之瑜能够抵制权力和金钱的诱惑,究竟是看透朝政,还是徒有虚名,只是在坊间赚取噱头?
如果的确有真才实学,这样的性子,特别适合治学,便是出任高学的教员,也是不逞多让,如果能懂些科学,哪怕是皮毛,也是不错的。
李自成向吴克孝问明详情,也不说明原因,连张禀贞无法猜透,难道皇上要请他出来做官不成?可是,朱之瑜回拒绝皇上吗?
李自成也不多言,只是让张禀贞、吴克孝暂且回去休息,多多关注本地的西洋传教士,以及经常与传教士来往的人员。
除了浙江的官员,汉清部尚未撤走的人员,也会在当地物色有关人员。
等二人走后,差不多过是戍时了,李自成不习惯早睡,便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然后回到后衙。
周清柔已经将床榻收拾好了,“皇上,现在就寝吗?”
“嗯!”李自成答应一声,伸手便要解衣。
“皇上……”周清柔犹豫片刻,还是向李自成靠过来,小声地道:“皇上赶了一日的路,要不要用温水沐浴一番……”话未说完,已经低下螓首,两颊升起霞云……
李自成隐隐明白了!
江南的许多地方,都有一个习惯,或者叫风俗,姑爷上门拜见岳父岳母的时候,一般不会留宿,即便留宿,晚上也不能与妻子同房。
周清柔一定是在提醒他。
如果他有多少柔情,今晚尽可能释放了,明日去周府,只能按照习惯来,再有激情也得憋着!
李自成看着周清柔火烧云般的小脸蛋,心中不禁暗笑,当日在西宁的时候,自己在穆府,不是和蓉儿同房吗?不仅如此,穆青山还送了如诗如画两个小婢,明着是为了伺候蓉儿,真实的心思,还不是感激自己为穆氏商行建造了“汇丰楼”?
自己是皇上,岂是常人可比?
周清柔见李自成不说话,心中不定,悄悄抬起头,瞥了李自成一眼,正好对上李自成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慌忙移开目光。
李自成原本没有意思,但看到周清柔脸上的红晕,以及惊慌、害羞的表情,简直是在勾引他,身子便有了反应。
身不由己呀!
再说,周清柔是自己的女人,无论如何疼爱,那时自己的事情,别人谁也管不着!
他哈哈一笑,伸手在周清柔的红晕上捏了一把,道:“也好,出了一身好,如果泡个热水澡,可以消除疲劳!”心中却是感叹,周清柔毕竟是江南人,一旦成人,含羞带怯,娇俏动人,妩媚柔美,腮边挂着淡淡的风情,特别惹人怜惜!
周清柔将身子一扭,背过李自成,小声嘤咛道:“奴婢去准备热水!”
李自成尚在捏着下巴沉思,周清柔便回来了,“热水弄好了,奴婢伺候皇上沐浴!”
李自成不觉一愣,这么快?水热了吗?
还是早就准备了热水?
在木桶里痛痛快快地泡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自成在周清柔的伺候下,入了临时的寝宫,钻进了薄被。
周清柔知道,今日在杭州,皇上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褪了亵衣亵裤,灭了灯烛,钻进李自成的怀中……
李自成连日赶路,身子有些疲乏,虽然阳火很盛,却只有二度春风浇灌着周清柔,从她的身上缓缓下来,又将她搂在怀中,“清柔,明日就可以回家了,朕第一次上门,需要买些什么礼物?”
“皇上带着奴婢回家,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周清柔小心地伏在李自成的腋窝下,道:“皇上不用操心礼物,家中什么都不缺……”
“缺不缺是周府的事,朕如果空着双手,似乎失了礼节,”李自成抚摸着周清柔光洁的后背,道:“清柔可曾来过杭州?”
“选秀女的时候,奴婢在杭州住了一宿,不过,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这样吧,朕明日带你去西湖边走走,顺便给你的家人准备一些礼物!”
“真的?”周清柔不等李自成回答,已经翻起身,在李自成的脸上亲了一口,算是下了定金,反悔不得,“皇上对奴婢真好!”
两人闹到子夜,剩下的小半夜,需要养精蓄锐了。
翌日起床后,周清柔一边弄来漱洗的用水,一边道:“皇上啥时带奴婢游西湖?”
李自成洗漱完毕,方道:“别急,用过早膳,咱们就去游西湖,下午再动身,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余杭!”
“嗯!”周清柔嘤咛一声,忙准备早膳去了。
早膳过后,李自成换上一件青色长衫,头上带着白色的毡帽,一副富商的模样,周清柔红衣白裙,倒像是大户人家轻佻的小丫头。
周清柔坐车,李自成骑马,数十亲兵也是换上便装,分成不同层次,或远或近,或三五个一群,或两人散着轻步,实际上都是围绕着两人,将两人保护起来。
马车从汉金门出了城,行不多远,便是西湖,李自成跃下战马,将周清柔从马车中搀扶出来。
战马和马车都丢给身后的亲兵,周清柔虽然跟在李自成的身边,却不敢让李自成牵手。
李自成用手向前一指,周清柔这才抬眼看到,长堤上除了他们,还要不少人,让她吃惊的是,牵手闲逛的情侣,至少有十余对,应该是才子佳人之类,更有两对“老夫少妻”,竟然当众搂搂抱抱,看那女子,都是浓妆艳抹,似乎是风尘中的女子。
周清柔羞红着脸,似乎这些人的不雅行为脏了她的双眼,但李自成趁机握住她的小手,她只是轻轻从抽了抽,见抽不开,也就由着李自成,反正长堤上不会有她的熟人。
长堤两侧,有不少茶楼、酒肆、商铺,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旅店,应该是为外地的游客服务的。
行了小半圈,两人虽然并没有逛铺子,却对西湖有了大致的认识。
除了清澈如泉水的碧波,长堤靠近西湖的内层,有无数的参天古树,古树林中还有不少凸出的岩石,岩石表面磨得很光滑,显然有不少人将它们当作石凳。
西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湖,而是被小岛、湖堤分割为数部,一条南北走向的苏堤,将整个西湖一分为二,西面的一半叫西湖,东面的一半叫西里湖。
西湖内小岛不多,但西湖的最北面,有一座十分醒目的大岛,原本与岸边的长堤相隔较远,但这座大岛两侧,都有白堤连接,观光的游客可以沿着白堤登岛,如此一来,大岛与北岸的长堤之间,又围成一个更小的湖,谓之北里湖。
与西湖的一望无际不同,西里湖内有无数的岛屿,特别西岸、南岸,南岸靠近苏堤的地方,被一系列的小岛自然围成一处封闭的水域,谓之南湖,北岸与苏堤相接之处,亦有一处独立的湖泊,谓之岳湖,南湖与岳湖以西,亦有一道横跨西湖的湖堤,谓之杨公堤,几乎与苏堤平行。
李自成估计,别说整个西湖沿岸的长堤,就是将湖心的苏堤、白堤、杨公堤游玩一遍,恐怕也要一日的时间。
极目之下,长堤上树木最为丰盛,道路相对也是较宽,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他笑看着周清柔,道:“清柔,我们去苏堤上走走吧!”
周清柔见苏堤两侧,都是大片的湖水,远远望去,苏堤宛若一道笔直的绿线,便担心起来,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老爷,奴婢可是小脚,这样的湖堤……”
“怕什么,不是有老爷吗?”李自成含笑握紧她的小手,道:“清柔,难得来一次西湖,我们难道只是做一对看客?总要抵近观测一下!”
何小米便要将苏堤上的游客赶出去,李自成忙摆摆手,“与民同乐嘛,如果将西湖圈禁起来,没有了这些商贾、百姓、游客,难道西湖还有如此绮丽的风光?别忘了,西湖并非深山幽谷,它的风光,是建立在繁华的基础上!”
周清柔原本不敢走苏堤,被李自成一说,心儿也痒痒的,便小心地道:“老爷,奴婢能走……走过去吗……”
“能,清柔一定能走过去,”李自成笑道:“苏堤上有人行走,自然有路径,实在不行,老爷背着清柔过去!”
周清柔的脸上,又是显出淡淡的红晕,不知想到什么了。
李自成见周清柔没有反对,也就牵着她的小手,越过长堤,小心地来到苏堤上。
从远处看,苏堤犹如一条碧绿色的细线,但走进了,周清柔方才发现,其实苏堤很宽,如果身材瘦点,两个人几乎可以并行,只是道路有些起伏,比不得长堤又宽又平。
何小米担心李自成的安全,派出四拨亲兵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是四拨亲兵,虽然没有驱赶游客,却是将游客与李自成完全隔开。
周清柔战战兢兢,一路之上,光顾着看脚下的道路,完全忘记是来观西湖的。
好不容易走完苏堤,从北面上了长堤,周清柔拍拍胸口,心儿方才回到胸腔。
李自成笑道:“清柔,要不,我们划船去湖上玩会?”
周清柔摇摇头,见左右无人,小声地道:“能随着皇上走一趟苏堤,此生死了也值!”
李自成知道,自己没有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致,更不是来西湖采风,即便身处绝佳的风景名胜之中,也没有他们的那种感悟。
普通人游山玩水,重在游玩的过程,开心就好!
他没有强求周清柔,而是陪着她去长堤两岸的商铺中,购买了一些新奇的礼物,又寻了一间素雅精致的酒楼,用了午膳,也不回城,直接沿着官道赶往余杭县。
第1031章 长子次子
周家的男丁,长子叫周震,已经二十二岁,次子叫周扬,比周清柔还小,现在只有十三岁。
或许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周震生得眉清目秀,周扬的相貌虽然不如周震,却也差不到哪里。
两人战战兢兢进入雅厅,翻身便拜,“草民叩见皇上!”
“免礼起身!”李自成淡淡笑道:“你们也坐下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
周家两子犹豫片刻,都是坐了半个屁股,周大中使个眼色,周震忙站起身,为各人斟酒,周扬比较年幼,只是半杯。
周家父子设宴欢迎李自成,连着敬了三杯之后,李自成放下酒盏,看着周震道:“周公子平日在何处高就?”
周震要起身,被李自成摆手止住,隧道:“草民平日随着爹,主要是经营厂子……”
李自成知道,这个时代,一般都是子承父业,周震是家中长子,自然要学习经营之道,但听到厂子,不禁心中一动,道:“厂子?什么厂子?”
“回皇上,草民经营的是棉布厂,规模不大,也就两台机器!”
棉布?不就是生产布匹吗?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周东主想不想扩大规模?”
“扩大规模?”周大中不解。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周东主说句实话,以周家的产业,如果全力发展,厂子的规模能达到多大?”
“这个,”周大中思索了一会,道:“不瞒皇上,如果使尽全力,草民能调动上万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现在的棉布行业,入行者太多,利润非常低,”周大中道:“如果不是祖上传下的产业,草民又不忍解雇了工人,恐怕厂子早就解散了……”
“厂子利润低,那是所有的厂子太过相似,周家的厂子规模小,生产成本高,”李自成在周大中的身上,再次看到了纺织行业的激烈竞争,不过,这个周大中,能替雇工考虑,也算是恪守商道了,遂淡淡笑道:“周东主,如果朕有办法降低成本,周家的棉布,是否有竞争力?”
“降低成本?”周大中似乎捕捉到什么,双目的光芒一闪,道:“不瞒皇上,现在整个棉布行业,除了印染,大家生产的棉布都差不多,如果能降低成本,以更低的价格向市坊出售,草民的棉布一定能……”看了李自成一眼,却是顿住不语。
李自成大笑,“周东主不用藏着掖着,只要遵守华夏的律法,还能兼顾雇工的利益,朕并不担心有谁富可敌国,”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周东主行商,需要按照市坊的规律,切不可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坏了市坊的规矩!”
“草民不敢!”
李自成道:“朕帮助周家,是让周家在市坊取得优势,而不是让周家以权谋私!”
“草民谨记在心!”
“华夏的土地上,别说周家,就是皇子行商,也得遵守律法,谁要想赚钱,就得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眼光。”李自成从言语中确信,周大中并非是太过奸诈的商人,至少还有一些社会良知,但周家逐渐会成为当地的大户,谁知道人的心境回发生怎样的变化,不得不提前警告。
周大中拱手道:“皇上放心,草民会将皇上的教诲,当作家族的座右铭,子孙必须永远铭记于心!”
“如此甚好!”李自成点点头,道:“周东主,如果朕能提高棉布的生产速度,同样是一名雇工,在同样的时间内,生产出两倍,甚至是三、四倍的棉布,周家的棉布厂,是否能赚得盆满钵溢?”
“三、四倍?”不仅周大中和周震,就是年幼的周扬,也是瞪眼张口,如同被人隔空点了穴似的,一时都呆住了。
李自成笑笑,等三人清醒过来,方道:“世间的确有这样技术,只要能制造出相应的机器!以周东主的经验,这个时代的织布机,与数百年前是否有改进?”
“改进?”周大中似乎明白了,忙道:“皇上是说,有改进的织布机问世,生产速度大大加快?”
“周东主果然灵犀之人,”李自成笑道:“不瞒周东主,朕的身上,便有改进过后的织布机图纸,只要制造出这种织布机,就会大大提高棉布的生产速度,相应的生产成本就会降低。”
“皇上……”
李自成直接忽略了周大中眼中那种攫取的光芒,淡淡地道:“周东主不用着急,织布机的生产图纸,晚膳后再仔细察看!”
“那是,那是,先喝酒,吃菜,菜都要凉了,要不要让人热一热……”
李自成暗笑着摆摆手,却是看向周扬,“二公子可曾就业?读过书没有?”
周扬一愣,忙道:“回皇上,草民读过三年书……”
周大中喝道:“你也不小了,也该帮着家人做些事了,整日就知道胡混……看你大哥,像你这个年岁,已经能帮着照看厂子了!”
李自成暗笑,像周扬这个年龄,如果生在后世,也就是初中生而已,想要找份工作,还有童工之嫌。
周震是长子,自然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不过,厂子照看了十几年,也没见有什么发展,甚至还想着关闭。
倒是周扬,现在尚未成年,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定,完全有可能超出大哥的成就,不过,要有过人的成就,就能有过人的见识。
周扬比周震小了不少,又没有社会历练,见识上肯定比不上周震,除非……除非在学识上超过周震……
将来的周家,长子周震从事管理,次子周扬从事研发,只要相互合作,倒是一种绝配!
他思索片刻,道:“二公子尚且年幼,不如送往高学中学习,将来或许前途无量……”
“高学?”
李自成笑道:“杭州很快便会组建高学,虽然比不上大明的翰林院,却也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机构,二公子的年龄,现在管理厂子,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高学去学习数年,将来毕业了,也好为国家,为家庭做出贡献……”
周大中还在犹豫,周扬却道:“皇上,草民可以入高学吗?”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当然,能入高学的人,名额非常有限,除了品行正直,还要有文字功夫,二公子要想入高学,就得在这两个方面努力!”
周扬犹豫了片刻,忽地道:“爹,从明日开始,孩儿不再贪玩,还会向先生学习,孩儿一定要进入高学……”
周大中虽然不太明白高学的事,但当着李自成的面,也不好拒绝周扬,便道:“只要你能上高学,不在外面闯祸,爹倒是不反对……”
晚膳之后,奴仆们收拾了碗箸,李自成这才取出图纸,展开在周氏父子面前。
周氏父子都是商户出身,为了商业上的便利,都是识字的,周扬看了眼封页,轻轻念道:“飞梭织布机……”
李自成摸着周扬的脑袋,不觉笑道:“二公子可别小看了这种织布机,只要制造出来,将来你的的老婆本,可就指望着它了!”
周大中、周震都随着大笑,周扬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觉羞红了脸面,“皇上……”在他的心中,李自成已经不是金銮殿上那个威严到令人可怕的皇上,而是亲切可爱的姐夫……
看到李自成喜欢周扬,周大中不觉露出会心的微笑,能得到皇上的喜爱,不仅是周扬,也是整个周家莫大的荣幸!
李自成展开飞梭织布机的图纸,一点点向三人解释着,虽然李自成讲解得非常细致,但周氏父子是第一次接触图纸,终究不甚了了,虽然偶尔插问几句,却很少在关键的地方。
李自成并不担心,只要周氏父子将来会使用就成。
江南人心灵手巧,又有长期从事纺织行业的传统,工匠们制造出飞梭织布机,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周氏父子舍得投资,周家想不富裕、壮大都不行。
不过,现在周家,算不得巨富,不要与杭州城中的富商相比,就是在余杭县,资产亦不过中上等而已,李自成并没有出售图纸,而是白送。
不知道算不算是补给周清柔的聘礼?
等周氏父子差不多明白了飞梭织布机的原理和使用方法,李自成又告诫道:
“这项织布技术,在整个杭州,暂时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出了杭州,南京、苏州、松江,甚至是湖州,都会有相同的技术,”李自成道:“周东主要想保住周家在棉布生产上的技术优势,就得送二公子去高学学习,最好是松江纺织学院,”顿了一顿,又道:“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技术优势,只有不断创新、研发,才有可能保住技术上的优势,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草民受教了!”周大中暗暗心惊,自己行商半辈子,却不如皇上看得透彻!幸好有清柔,否则这等浩荡皇恩,哪能轮到周家?
他原先对周扬上高学的事,还是不甚上心,这时倒是觉得,为了周家,扬儿无论如何都要上高学,保住周家在织布行业的技术优势……
第1032章 学以致用
当晚李自成在周府宿了,但周清柔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次日早起,方才过来伺候李自成漱洗。
昨晚让李自成独宿孤眠,她显然十分内疚,“皇上,要不,咱们今日就回杭州吧?”
“杭州?”李自成笑道:“自然要回杭州!”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个地方。
早膳之后,李自成辞别周氏父子,带着周清柔离开余杭县,知县廖汉原要送行,被李自成阻止了,李自成只是告诫他:要做关心百姓的好官。
大约在午时,李自成回到杭州。
午膳之后,李自成召见了湖州来的两名富商,以五千两的价格,将八锭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图纸出售给他们,叮嘱几句,然后离开杭州,从南城外上了官道,奔东南面的绍兴府而去。
天擦黑的时候,李自成尚未赶到绍兴府,便在距离府城数十里的小镇口落了帐,亲兵们的营帐,将李自成的中军大帐团团护卫起来。
周清柔有一个单独的小型帐篷,就靠在李自成的中军大帐旁边,中间只隔着一人走过的通道。
用过晚膳之后,李自成镇子外面溜达了一圈,回到大帐后,用双手枕着后脑,斜躺在行军床上,正想着自己的心思。
忽听得帐外传来悉悉的脚步声,李自成不禁一愣,这么晚了难道有什么紧急讯息?
“皇上……”
李自成一听,不禁乐了,哪是什么紧急讯息,原来是周清柔!
他起身掀开隔帘,将周清柔迎进来,“清柔!”
黑暗之中,周清柔美丽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犹豫了片刻,终是道:“皇上,昨晚在奴婢家中,奴婢……”
李自成轻轻将周清柔搂入怀中,他知道周清柔的心思,昨夜在周府,周清柔回家后一直没有露面,任由他孤宿独眠,心中恐怕不安。
哪怕是皇上,也要遵守民风民俗!
不过,李自成觉得此事无伤大雅,他在行军作战的时候,常常数月不见女人,对这样的事情,心中并无荆棘,“清柔来了就好!”
周清柔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奴婢是来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奥,是要赔罪,看看朕用什么方式罚你……”
“皇上坏……哎呦……轻些……外面还有不少士兵呢……”
大帐之外,的确有不少亲兵,但他们的责任,是保护李自成不受伤害,至于李自成要伤害谁、喜欢谁,他们管不着,也无权去管。
李自成怜惜周清柔要随着自己长途远行,并没有折腾多久,外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也在大帐中睡熟了……
天明之后,匆匆用了早膳,周清柔收拾行装,上了马车,李自成立即沿着官道向东行进,直到午后,方才看到余姚城西的灵绪山。
灵绪山并不大,方圆不过三四里,高度不过十余丈,实际上就是一块稍稍大点的土坡,但整座山上清脆蓊郁,古柏森森,苍松入云。
李自成向前一指,笑道:“灵绪山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难怪能孕育出朱之瑜这样的怪人。”
何小米道:“皇上,这个朱之瑜,值得皇上亲自上门吗?”
“也不算特意上门,朕要去福建、广东,算是路过吧,”李自成道:“此人要么徒有虚名,要么就是朕需要的大才,亲自上门看看也好。”
不知不觉之间,李自成来到西城门,守城的士兵看到九州军旗,便着人前来询问,确认是自己人,这才打开城门。
李自成让亲兵们在城外驻扎,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百户的亲兵,步行入了余姚城。
余姚城隶属于绍兴府,与杭州地区的繁华,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李自成一面让亲兵去寻找朱之瑜,顺便在城内的酒馆用了午膳。
李自成出了酒馆,沿着大街向东南方行去,沿途所见,商铺都是敞开了门,百姓们悠哉游哉,并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心中十分宽慰。
行至朱府正门,举目四望,朱府的院墙不高,门前的石狮子非常小,连大门上的朱漆也是脱落了不少。
这个朱之瑜,应该是个清高的人吧?
做学问的人,就该有些清高,过于追求身外之物,不但难以静心,还容易受到权力和金钱的影响。
在会面之前,李自成对朱之瑜的印象还算不坏。
何小米上去敲门,不一会儿,正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名府丁瓮声瓮气地道:“谁呀……”忽地看到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不觉吃了一惊,整个人僵在门内,口#唇都忘了合拢。
何小米暗笑,道:“京师有贵客来访,烦请通报朱先生!”
“京师贵客?”府丁这才清醒过来,忙拱起手道:“军爷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慌忙合上大门,一溜烟去了。
李自成并没有等待多久,正门再次打开,一名身着青色长袍、头戴黑色四方学士帽的中年人从门内走出来,目光依次扫过何小米和李自成,微微皱眉,拱手道:“在下朱之瑜,几位是京师来的客人?”
何小米拱手还了礼,道:“正是!”
朱之瑜道:“在下与诸位并不相识,不知找在下何事?”
何小米道:“朱先生,可否先入府说话?”
朱之瑜面色肃然,正色道:“如果你们是来劝慰在下去京师为官,依在下看,还是不用进入寒舍了,免得诸位失望!”
李自成淡淡一笑,朗声道:“朱先生是担心自己的立场不坚定,还是害怕被我们绑架去京师为官?”
朱之瑜神色一顿,随即伸手向门内一指,道:“几位请随在下入室一叙!”
李自成让亲兵们留在府外,只带着何小米和一个小旗的士兵入了府,随着朱之瑜入了会客厅。
亲兵们照例留在厅外,只有何小米随在李自成的身边。
朱之瑜向对面的木椅上一指,“军爷请!”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
何小米用衣袖将座椅上抹了一遍,方才让李自成落座。
朱之瑜皱了皱眉头,口#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迟疑片刻,方道:“军爷究竟是什么人,找在下何事?”
李自成向朱之瑜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李自成,听说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李自成……”
“大胆!”何小米怒道:“朱之瑜,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李自成却是淡淡一笑,道:“小米,稍安勿躁!”看了眼朱之瑜,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没有在乎这种纯粹的礼节。
朱之瑜呆了一呆,遇上李自成的目光,方才清醒过来,忙起身离座,拜伏于地,“小人朱之瑜,叩见皇上!”
李自成心道:弘光伪政权已经投降了,浙江已经是华夏的国土,朱之瑜给自己行礼,也算合适。
既然朱之瑜行了叩拜之礼,说明他知道天下的大势。
他微微点头,笑道:“朱先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小人多谢皇上!”朱之瑜起身之后,再不敢落座,在李自成的一再要求下,方才勉强坐了。
李自成笑道:“朱先生可知道,朕为何来到朱府?”
“这个……”朱之瑜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如果仔细观看,还有一丝淡淡的阴霾。
李自成细察之下,知道直接难以说服朱之瑜,遂淡淡笑道:“听说朱先生数次得到举荐,但无论是原先的大明,还是弘光小朝廷,朱先生都是辞官,为何?”
“朝廷**……
李自成笑道:“先生不愿为官,是无法施展抱负,还是不愿与大明的官员同流合污?”
“为了百姓,小人如果为官,自己的报负倒是无所谓,关键是百姓,”朱之瑜摇摇头,轻轻叹息道:“天下黑暗,朝廷无道,小人早就绝了为官的念头,安心在家做学问!”
为了百姓?
李自成心中一动,在明末的乱世,心中记挂百姓的人,实在难得!朱之瑜是真心为了百姓,还是故弄玄虚?或者他已经看出明末的大势,知道大明行将灭亡,故意不出仕,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可惜,这个朱之瑜,或许并不是名人,后世的历史上,根本没听说过,没有任何参考的资料。
无论是不是故弄玄虚,就算是因为看清天下大势而不肯出仕,也算有眼光的人,华夏如果不用,实在有些可惜。
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朱先生一心为民,不知道是否愿意为华夏效命?”
朱之瑜看了李自成一眼,若有所以,但终究还是微微摇头,“回皇上,小人……小人早就绝了为官的念头,求皇上谅解……”
李自成无语,如果朱之瑜是要要吸引自己的眼球,自己大老远特意拜访,他实在没有绝仕的必要,自己是皇上,三顾茅庐是不可能的,自己来到小小的余姚县,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朱之瑜的确不想为官,或者说,他不太了解现在的华夏!
华夏并不缺少官员,朱之瑜或许是一位出色的、为民请命的官员,但华夏现在最为紧缺的,倒是高学的教员。
李自成微微颔首,道:“先生闭门就学,不知道为学上可有什么感悟?”
朱之瑜微微躬身,道:“小人等感悟,便是‘实理实学,学以致用’!”
第1034章 舰炮的数量
朱之瑜向李自成推荐了同乡黄宗羲、苏州府昆山县的顾炎武,但李自成想到,杭州大学,终究是以理工为主的高学,主要是培养科技人才。
黄宗羲、顾炎武与朱之瑜一样,走的是严谨治学的路子,倒是更适合京师的北京大学,如果有机会,将来可以让他们去北大任教。
李自成与朱之瑜一直谈到天黑,便留在朱府用了晚膳。
晚膳尚未结束,何小米就进来了,“皇上,前方的战报!”
“战报?”李自成一愣,何小米将讯息送到餐桌上,一定是紧急讯息,难道是第九营在广东吃了败仗?还是第四营在福建出师不利?
他接过讯息,拆开一看,皱起的眉头完全舒展开了。
讯息是南海舰队的周坤着人送来的。
南海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一路之上逐渐熟悉了大海的性子,也学会了在大海之上的战斗,沿海的渔民、海盗都是望风而逃。
舰队行至福州外海是,击败了大明福建水师都督郑芝龙,在第四营陆军的威慑之下,郑芝龙率福建、广东的水师,归降了南海舰队……
看完这份军报,李自成顿时合不拢嘴。
这份军报中,周坤并没有详述战斗的过程,也没有取得战役上的大胜,应该是在水陆大军的压力下,郑芝龙不愿与华夏的南海舰队死磕,最终投降了。
过程不重要了,关键是结果。
郑芝龙投降,南海舰队将入住福建、广东,距离真正的海上舰队,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现在是扩建、规范南海舰队最关键是时刻,还有一个海上巨盗、亦官亦盗的郑芝龙……
李自成匆匆用过晚膳,告别朱之瑜,回到城外的中军大帐,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亲自南下福建。
次日一早,李自成带着两个团的亲兵,离开余姚县南下。
从城南的姜家渡渡河,前来送行的朱之瑜拱手道:“皇上,此为舜水,渡过舜水,小人便不再远送了。”
“舜水?”李自成轻皱眉头,这个名字好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眼面目含笑的朱之瑜,心中不觉一动:朱之瑜……舜水,朱……舜水……
原来如此!
这个朱之瑜,难道就是那个逃亡日本的朱舜水?
大明末年,浙江人,多次拒绝为官……
一定是他!
朱舜水因为反清,被迫流亡日本,最终客死他乡,对华夏来说,这是一种损失,更重要的是,朱舜水在日本的时候,传播了许多重要的思想,客观上促进了日本的统一,加速了日本的崛起!
做为邻国,日本比华夏更早崛起,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自成”来到华夏,朱舜水已经没有机会在日本传播学说了,他冲着朱之瑜笑道:“朱先生尽快动身去杭州,组建杭州大学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渡过舜水,李自成再不耽搁,立即沿着官道南下。
南下的官道被各种山势所阻,时断时续,道路不仅宽窄不一,甚至崎岖不平,行军速度远远比不上平原地区。
李自成的心中,便存了修筑南下水泥大道的想法,然而这是后话,路桥公司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在京师附近,连环太湖大道都没有修筑,不可能沿着海岸线修筑通往福建、广东的大道。
不过,第四师已经拿下了沿途的州县,道路倒是通畅,并不需要攻城拔寨。
周清柔跟着李自成,一路上受尽了颠簸,直至秋后,方才到达福州。
福州是福建省首府,座落在闽江北岸的河口,是典型的河口盆地,四周被群山峻岭所环抱,东有鼓山,西有旗山,南有五虎山,北有莲花峰。
依山背河,景致倒是不错,不过,交通就很差了,除了沿着闽江两岸东西方向的官道,南北方向上几乎没有道路。
李自成来到城北,原福建巡抚吴之屏、巡按御史吴春枝为代表的官员,已经在城外迎候,“小人等叩见皇上!”
李自成让众人起身,侧目一看,根本没看到周坤,不觉微微皱了眉头。
便有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挤过来,“皇上!”
“你是……”李自成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中年汉子忙拱手道:“微臣乐永,南海舰队第一营第一团团长!”
“原来是你?”李自成微微一笑,在湖广的时候见过,难怪有些面熟,“周司令现在何处?”
“回皇上,周司令的舰队,停在外海,”乐永道:“周司令着微臣驻守福州,并恭候皇上……”
李自成点点头,道:“先入城再说吧!”
进入一个陌生的城池,何小米最为紧张,上万亲兵护卫着李自成入了城,临时下榻于巡抚衙门。
李自成第一个召见的人,自然是乐永,一番详谈后,让他着人请周坤、郑芝龙来福州。
乐永走后,李自成立即召见了吴之屏、吴春枝等人,任命吴之屏为福建省长,吴春枝为法院院长,又任命了知名绅士柳公函为监察院长,杨邦翰留任福州知府,命他们尽快组建地方官府,执行华夏的各项律法。
李自成在福州等了大半日的时间,直到第二日辰时,周坤才带着郑芝龙来到福州。
二人向李自成行过大礼后,被李自成赐座,何小米趁机奉上茶水。
周坤看了眼神色凝重的郑芝龙,道:“皇上,郑都督的水师,已经投靠了南海舰队,臣愚钝,不知道如何安置郑都督……”
李自成微微颔首,笑道:“郑都督自己有何想法,是愿意在南海舰队任职,还是愿意在州府任职,或者继续原先的海贸?”
“这……”郑芝龙支支吾吾,却是不知道如何回话,当日投靠天命军,他并非看中南海舰队的强大,而是因为第四营攻占福建,断了他的根子。
“郑都督的事,暂且不急,总之,真心归顺华夏的人,朕绝不会亏待,”李自成对于郑芝龙的事,从收到军报的那一时刻开始,已经思索了很久,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郑都督,南海舰队,比之福建水师如何?”
“小人……”
“郑都督不要有什么顾虑,有话但说无妨!”
周坤也道:“郑都督,南海舰队刚刚入海不久,需要郑都督多多指点!”
李自成又道:“郑都督在水师多年,使用过无数的战舰,你先说说南海舰队几艘主力战舰的优劣吧!”
郑芝龙犹豫片刻,看了周坤一眼,得到周坤的鼓励,方道:“那小人就斗胆了……”
李自成没有说话,只是以目示意。
郑芝龙道:“依小人的看发,南海舰队的‘重庆级’战舰,设计非常先进,航速快,稳度大,已经超出福建水师的战舰,战舰上舰炮发射的开花弹,威力远远超出福建水师,旗舰‘成都级’更是骇人……”
李自成笑道:“这样看来,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已经超出了福建水师的战舰?”
“回皇上,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的确超出福建水师,”郑芝龙拱手道:“速度快、温度大,载重多,如果单以战舰论,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远远强于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舰,而且,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都是专门的战舰,不像福建水师,战舰基本上就是运输船改装……”
李自成明白,现在的福建水师,恐怕没有真正的战舰,多半是运输船改装,战舰兼有运输、战斗的任务,说白了,只能算武装运输船。
明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他还是问道:“郑都督,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比之西洋的舰队,如何?”
“这……”
李自成笑道:“郑都督不要有什么顾虑,有话但说无妨,知己知彼嘛!”
郑芝龙拱拱手,方道:“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尤其的‘成都号’,运载量已经很大,火炮也很先进,但……火炮……”
“火炮?”李自成一愣,随即道:“西洋的舰炮,发射的也是开花弹嘛?”
“以小人的作战经验,他们没有开花弹,”郑芝龙道:“除了实心弹,还是以葡萄弹为主,炮弹离膛后,散落的面积很大,不过,西洋舰上,舰炮的数量很多……”
“朕似乎没有明白,”李自成笑道:“战舰的载重越大,舰炮的数量岂不更多?”
“皇上,小人不是这个意思,”郑芝龙思索片刻,道:“同样的载重量,南海舰队的战舰,舰炮数量明显偏少……”
“奥,”李自成道:“郑都督请明言!”
郑芝龙已经不像原先那般拘谨了,隧道:“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舰,比‘重庆级’战舰要小,但普遍装备了十六门火炮,甚至有超过二十门火炮,南海舰队的战舰,却只装备十门火炮……”
李自成懂得这个道理,战舰上舰炮越多,火力越密集,有效战斗力就越强,“重庆级”、“成都级”战舰上火炮数量少,战斗力自然偏弱,“郑都督,火炮的数量,与火炮自身的重量可有一定的关系?”
“皇上圣明!”郑芝龙道:“每门火炮的重量,的确会影响战舰上火炮的数量,但依小人看,‘成都号’战舰上,火炮至少能增加一倍……”
“增加一倍?”李自成大惊,难道汤若望、曹建设计的战舰,自身就有火力不足的缺点嘛?
也许……
汤若望并非专业的船舶设计师,而曹建是依据汤若望凭记忆设计的图纸来建造战舰的,短时间内很难完善……
郑芝龙迟疑了一会,终是道:“皇上,小人斗胆……如果让小人改造,‘成都级’可以增加一倍的舰炮,如果是西洋专门的机械师,或许还能更多……”
第1035章 金凯商行
李自成暗惊,“成都级”战舰,原本只有十门火炮,如果增加一倍,就是二十门,战斗力足足增加一倍!按照郑芝龙的说法,西洋的机械师还能加装更多的火炮……
他沉思良久,道:“郑都督能否弄几个西洋的机械师过来?”
郑芝龙摇摇头,“恐怕很难,东番岛上或许有西洋的机械师,但人数不会太多,真正的机械师,或许只有一两人,平日都是在港口修理舰船,西洋人将他们看做宝贝似的!”
李自成点点头,暂时无法得到这些专业的机械师,只能依靠郑芝龙了,“郑都督是否愿意为南海舰队改装战舰?”
“小人愿意!”
李自成笑道:“也不耽误郑先生多长时间,松江便有造船厂,只要将战舰开到松江改装了,造船厂的工人掌握了技术,郑都督便可脱出身来。”
“松江?”郑芝龙道:“皇上,南海舰队不是驻扎福建、广东吗?”
“福建有船厂吗?”
郑芝龙迟疑片刻,终是道:“回皇上,小人在南安有造船厂……”
“南安?”李自成并不知道南安造船厂的存在,但大明有福建、广东水师,想来福建、广东会有造船厂,便道:“如此甚好,免得来回航行耽误时间。”
他担心技术泄密,南海舰队舰队将来驻扎在福建、广东一带,得有自己的造船厂,便打算将造船厂接受过来,问明情况后,方知道南安的造船厂,并非大明朝廷的造船厂,而是郑芝龙家族的造船厂。
如果强行征收,势必会引起郑芝龙的反感,再说,郑芝龙并没有违法,自己没有理由接管郑芝龙的造船厂,此事暂时不提,总有解决的法子。
周坤知道战舰能大量增加火炮,早就心潮澎湃,不过,南海舰队刚刚来到福建,缺乏自己的母港,便道:“皇上,南海舰队,将来驻扎何处?”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有郑都督在此,何必问朕?”
郑芝龙忙道:“南海舰队,规模庞大,要选择港口,福州外港太小,倒是泉州、漳州,有不少合适的海岛,可以停靠大量的战舰!”
“泉州、漳州?”李自成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军事地图,“郑都督看看,何处适合做为南海舰队的母港?”
郑芝龙告了罪,方才起身,来到地图前,用手在地图上一指,“皇上请看,此处是一处大型的海岛,适合停靠大型战舰。”
李自成顺着郑芝龙的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处靠近大陆的巨大海岛,隧道:“此处为何地?”
“回皇上,此岛名为鹭岛,岛上有城,名为厦门,厦门城内有驻军,名为中左所,岛上已经开辟了码头……”
“厦门?”李自成思索片刻,知道厦门在后世的商业地位,不过,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名气,查看了周围的地形,目光忽地落在外侧的金门岛上。
郑芝龙忙道:“禀告皇上,此为金门岛,岛上有城,名为金门,驻军为金门所,金门岛亦有深水码头,不过,金门岛靠近外海,风浪很大……”
李自成并没有在金门岛建立海军基地的打算,只是对“金门”这个名称感兴趣而已。
他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让周坤亲自去鹭岛视察,如果合适,便在鹭岛建立母港,如果可能,就在岛上设置大型造船厂。
今日的一席话,李自成深深地感到,周坤虽是南海舰队司令,但南海舰队前身是内江内河的水军,一直在江河中活动,对大海知之甚少。
南海舰队要想快速适应大海,尽快形成战斗力,离不开郑芝龙这种在大海上游猎了数十年的枭雄!
思索片刻,淡淡地道:“郑都督是否愿意留在南海舰队,担任南海舰队的副司令?”
“小人多谢皇上!”郑芝龙慌忙叩拜谢恩,虽然不知道南海舰队副司令是多大的官,但南海舰队是一支正规的舰队,士兵有数万人,官职应该不会太小。
“免礼平身!”李自成并不担心郑芝龙的本人,而是郑芝龙身后的水师。
确切地说,郑芝龙虽然是大明的水师都督,但福建水师,基本上就是郑芝龙的私人军队,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听从朝廷的命令,为朝廷,也为郑氏集团剿灭海匪罢了。
华夏已经组建了南海舰队,原先的水师将不复存在,福建水师的士兵,只有三条出路:择优加入南海舰队;解甲归田,由地方官府发给土地;转换士兵身份,加入郑氏海贸。
李自成并不希望打击郑氏的海上贸易,只要它遵守华夏的律法!
他从陆路南下的时候,在福建境内,沿途都是山丘,耕地明显不足,如果郑氏继续从事海贸,反而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能养活更多的人口。
郑氏海贸原本具有海盗的性质,但李自成不打算剿灭它,而是帮助洗白,只要它与华夏的朝廷合作。
福建暂时无法大规模发展工业,或许可以走海外贸易这条路,还有南方的广东,只有经济发展起来了,百姓才能丰衣足食……
他看了眼毕恭毕敬的郑芝龙,很随意的笑道:“郑司令来南海舰队任职,那么郑氏的海贸生意怎么办?”
“皇上……”
“郑司令放心,华夏不会禁绝海贸,朕也不会眼红郑氏海贸的银子,”李自成笑道:“不过,说到底,郑氏海贸,毕竟属于华夏,必须遵守华夏的律法。”
“臣请皇上明示!”
“郑氏海贸,必须组建合法的商贸公司,专门从事海上贸易,依照华夏的律法纳税!”
“臣遵旨!”
“还有,以后除了自保,不得从事海上掠夺,特别是针对华夏的商户,”李自成道:“南海舰队会保护所有的华夏商户,也包括郑氏的贸易活动!”
郑芝龙心中一动,道:“皇上是说,以后所有人都可以从事海上贸易?”
“理论上是这样,”李自成点点头,道:“但海上贸易有一定的风险,不仅有大风大浪,也会有不知名的海盗,真正从事海上贸易活动的,应该只要寥寥数家。”
“……”
李自成淡淡地道:“郑司令认为,别人从事海上贸易,会影响郑氏的商业利润?”
“臣不敢!”
“海上贸易,利润巨大,远非郑副司令所能想象,”李自成道:“现在的海上贸易,利润主要为西洋人垄断,郑氏海上贸易的利润,也就是西洋人的一个零头。”
郑芝龙一愣,忙道:“皇上是说,华夏的海商,将来可以进入郑和去过的西洋?”
“不仅是西洋,还要更远的地方,甚至是西洋人的家乡,”李自成知道,郑芝龙口中的西洋,实际上只是南洋,还有更远的欧洲,那才是海商最大的利润所在,“路程远,利润也大,仅仅一个郑氏,很难垄断华夏的对外贸易,而且,郑氏也需要风险分担,万一遇上海盗,受损的不仅仅是郑氏一家,不至于血本无归……”
“臣明白了!”
“郑氏对海洋最为熟悉,将来从事海上贸易,郑氏的优势最大,”李自成笑道:“现在最要紧的,郑氏要组建自己的知名贸易公司,专门从事海上贸易,将来才可以将生意做到更远的地方,赚取更高的利润……”
李自成与郑芝龙谈了好久,安置了原先的福建、广东水师,同时将郑氏的海洋贸易洗白,郑芝龙将原先的贸易业务,整合为“金凯商行”。
金凯商行的东主,是郑芝龙的三弟郑芝彪(二弟郑芝虎已死),从南海舰队正式进入南海之日起,将转为正常的海外贸易商行,不再从事海上劫夺。
为了让郑芝龙安心,李自成让郑芝龙将金凯商行的总部,从南安县前往泉州府城,未来的泉州府城,将辟为对外开放城市,允许外国商队在此停靠及从事正常贸易,但所有贸易公司,包括金凯商行在内,必须遵守华夏的律法。
这样的结果,对华夏和郑芝龙来说,完全是双赢的局面。
对郑芝龙来说,郑氏集团由海盗企业转变为正常的贸易商行,将不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无论是海上的对手,还是华夏国家,都不会再盯着他手中的银子。
金凯商行因为海上贸易的需要,还会保留一部分武装性质的护航船队,但主要用于对付海盗,属于自卫性质,主要的护航工作,将由南海舰队承担。
华夏国得到了原来福建水师、广东水师最精华的部分,包括郑芝龙本人,东南沿海一带华夏的海域,将完全归属于南海舰队,国家主权得以彰显;金凯商行成为正常的海上贸易公司,将按照华夏的《税律》进行纳税。
但是,李自成目标并不仅仅在于此。
最后时刻,李自成让郑芝龙、周坤两人,分别向东面的东番岛(台湾岛)派出人手,侦讯岛上的详细讯息。
郑芝龙心中一动,忙小心地道:“皇上是否有意收回东番岛?”
李自成笑而不答。
郑芝龙知道猜中了李自成的心思,便道:“皇上,东番岛是大海中极为重要的据点,西邻华夏,北上日本、朝#鲜,南下南洋诸岛,东面则是广阔的大海……”
“郑副司令知道朕的心思呀,”李自成淡淡笑道:“东番岛距离华夏这么近,自然是华夏的岛屿!”
“可是,现在的东番岛……”郑芝龙决定试探一番,“皇上,据臣所知,岛上有两千荷兰的武装士兵……”
第1036章 宝岛台湾
“两千士兵?”李自成心中一动,才两千士兵,就能控制整个东番岛?是荷兰人的战斗力太强,还是华夏,是大明的实力太弱?
郑芝龙为了海上的贸易,与荷人多次发生了海战,双方既有国恨也要家仇,见李自成心动,忙道:“皇上,如果是战斗,原先的福建、广东水师,就能打败这些荷兰人,不过,有两个问题……”
“两个问题?”李自成道:“哪两个问题?”
“其一,臣可以攻占东番岛,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雅加达)的总部,定然不会干休,臣无法善后!”
善后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以华夏的体量,难道无法制服荷兰?荷兰再强,不过是小国,又是远征……
李自成沉思片刻,点头道:“善后的事,交给朕吧,郑副司令说说看,还有什么问题?”
“其二,理由,战争的理由,”郑芝龙道:“荷兰人来到东南海域的时候,原本是看中了更为繁华、也更小的澎湖诸岛,但当时的福建官员,硬是不让,他们通过战争的手段,逼迫荷兰人去了东番岛,还着人给荷兰人带路……”
“是大明的官员主动放弃了东番岛?”李自成大怒,不过,想到“东番”这个名称,心中却是有火发不出,大明显然没有将东番岛当作自己的土地。
英、法、荷兰,还有葡萄牙和西班牙,在崛起的过程中,哪一个不是进行殖民扩张?便是落后得多的俄罗斯,也知道领土和扩张的重要性,为何华夏人的基因中,没有扩张的因子?
是文化的原因,还是性格上的原因?
郑芝龙看到李自成的嘴角,明显是抽动了一下,知道李自成心中有怒气,便道:“皇上,其实有一个办法……”
“嗯?”李自成道:“战争的借口?”
“是呀……”
李自成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郑副司令说说看……”
郑芝龙喜道:“东番岛上,有数万汉人,皇上以保护汉人为由……”
李自成奇道:“汉人?岛上为何有数万汉人?”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闽南大旱,臣为了帮助灾民,在当时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帮助下,以‘一人三两银、三人一头牛’的条件,从泉州、漳州招募了数万百姓,去东番垦荒、定居,这些百姓,今日尚在东番……”
移民?李自成大喜,不管当日郑芝龙出于什么目的,让汉人先一步在东番岛站稳脚跟,为今后治理东番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至于战争……
战争不需要借口!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我们要土地,荷兰人要贸易,独占贸易,看似不可调和,但在实力和大义面前,这个矛盾已经不重要了,”顿了一顿,道:“朕唯一的担心,就是能否一举拿下东番岛!”
郑芝龙与周坤对视一眼,双目中已经充满期待,不过,他是南海舰队的副司令,而且还是刚刚任命的,虽然对前途有无限的憧憬,却不敢抢着表态。
周坤自然读懂了郑芝龙的心思,他做为南海舰队的司令,自然不甘落后,向李自成行礼道:“皇上放心,南海舰队,乃是华夏的海上利器,臣一定驱逐荷兰人,为华夏收回东番岛!”
郑芝龙这才道:“皇上、周司令,如果要拿下东番岛,臣原先的福建水师即可!”
李自成微蹙眉头,道:“郑副司令言之差矣,此时只有华夏的南海舰队,福建水师、广东水师已经不存在了。”
郑芝龙吃了一惊,这才想到,皇上虽然平易近人,但在国家大事上,绝对含糊不得,今后,不会再有亦商亦盗的行当了,他慌忙离座,叩拜于地,“微臣该死!”
李自成摆摆手,让郑芝龙起身,口中淡淡地道:“郑副司令也是为了华夏,何罪之有?只是,东南沿海一带,以后只有南海舰队,不会再有第二支武装,包括荷兰人的舰队,将不复存在!”
“微臣明白!”
李自成这才转了笑脸,道:“周司令,郑副司令,咱们合计一下,攻打东番岛,需要多少士兵?”
周坤刚刚来到福建,对东番岛的情形,根本不知情,主要就是郑芝龙带来的讯息,岛上只有两千余荷兰士兵,便道:“既然荷兰士兵只有两千人,臣动用两个团的兵力,一万军士,应该可以拿下东番岛!”
李自成目视郑芝龙,道:“郑副司令有何建议?”
郑芝龙深思片刻,道:“东番岛上虽然只有两千余荷兰士兵,但商人、杂役随时可以转为士兵,加上为荷兰人服役的汉人、土著,至少可以武装起四五千人的临时部队,而且,荷兰人使用的火#枪,射程超过弓箭,战斗力极强……依微臣看,要想拿下东番岛,除了舰队,至少要准备两万将士……”
李自成点点头,给了郑芝龙一个赞赏的眼神,“郑副司令说得不错,这是南海舰队出海的第一战,务求必胜!”
周坤:“……”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两位是南海舰队的掌门人,你们估计一下,南海舰队接管了福建、广东的水师,需要多长时间完成合编?”
周坤与郑芝龙对视一眼,道:“回皇上,两部合编,南海舰队可以增加四个团的编制,但两部的旗语、信号等需要统一,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
李自成知道,海军合编,比陆军合编复杂得多,便道:“合编旗语、信号的事,交给专人,这一场战斗,南海舰队主要充当运输舰队,真正解决战斗的事,还是在陆上。”
郑芝龙目光一轮,道:“皇上是说,南海舰队要偷袭东番岛?”
李自成笑道:“郑副司令,依你与荷兰人作战的经验,偷袭能否成功?”
“这……”郑芝龙稍稍思索片刻,右手的拳头猛地向下一挥,道:“皇上,如果我们趁夜航行,完全有可能避过荷兰人的耳目……”
“哈哈,”李自成大笑,道:“周司令,从即日起,立即对原先的福建水师、广东水师进行整编,奥,为了不影响战斗,单独整编为第三营,郑副司令,你看,谁人担任主将合适?”
郑芝龙略一思索,面色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道:“臣的远方侄儿,郑彩是一员猛将……”
李自成明白,原先的水师,基本上是郑芝龙的私家水军,将领自然是郑家的人,他淡淡一笑,道:“明日让郑彩过来,如果朕看中了,就让他出任第三营的主将,不过,一旦朕看中,这个郑彩,以后就不能去金凯商行任职了。”
“微臣明白!”
李自成考虑到很快便要进行海战,便让郑芝龙暂时单独统领第三营,等到战斗结束后,再将第三营的指挥权交给周坤,“周司令、郑副司令,这次突袭,你们各率本部的军队,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突袭,只要一点突破,成功登陆,就可以利用步兵的人数优势,迅速占领整个东番岛,记住,时间十分重要,必须在巴达维亚的援兵到来之前,结束东番岛的战斗!”
“臣遵旨!”
郑芝龙虽然是副司令,但这次的战斗,获得与周坤平等的战斗权,他的心中非常期待。
与上次接受大明招安不同,上次他的船队远远强于大明的水师,而这一次,华夏的南海舰队,无论是士兵的人数,还是战舰的速度、火炮的口径,都是占据上风,而且,南海舰队的背后,是庞大的华夏……
郑芝龙并不打算在南海舰队久待,只要攻打东番岛的战斗结束,替南海舰队改装了战舰,他是要回到金凯商行的。
东番岛之战,或许是他参与的最后一次战斗,他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在皇上面前露露脸……
李自成与周坤、郑芝龙商量了许久,最后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战斗结束后,一定要带回荷兰人的战舰与火#枪!
或许郑芝龙不明白,但周坤知道李自成的心思,一定是根据荷兰人的战舰与火#枪,对华夏的装备进行革新!
荷兰人的火#枪是否比华夏的步枪更为先进,周坤不知道,他也不会关心,他只关心战舰,如果在荷兰战舰的基础上,华夏能造出更先进的战舰,南海舰队必将更为强大。
或许未来与荷兰人的海战,南海舰队不必像今日这般偷袭了……
皇上早就说过,南海舰队的敌人,并不是东南沿海的海盗,而是西洋的海军,如果在真正的海战中击败西洋人,南海舰队才算是华夏的海上利器!
李自成给周坤和郑芝龙十日的准备时间,十日之后,二人同时从福建海港出发,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偷袭东番岛南北的热兰遮城和圣多明哥城。
周坤、郑芝龙走后,李自成独自思索了很久。
这次战斗,南海舰队准备时间不足,对荷兰人的讯息仅仅来自郑芝龙平日的了解,万一战斗失利,对南海舰队士气打击,很可能超出自己的想象……
幸好对手不是荷兰国家,而是他们的东印度公司,舰队应该不是最先进的,士兵人数不会太多。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目的,不是领土扩张,而是求财……
如果战斗胜利,东番岛回到华夏的怀抱呢?
立省!
李自成的第一个念头,既然东番岛是贸易中转站,应该有部分开发的属地,加之岛上有不少汉人,完全可以立省,尽快纳入汉地。
尽快给未来的东番岛,准备一些任职的官员!
不过,东番岛这个称呼……难道华夏还会排斥东番岛吗?
按照他的习惯,自然要从汉唐时代找出历史的称呼,不过,此处并没有相关的资料,只能借助后世了:宝岛台湾!
第1041章 海匪
汤可京实在没想到,第一营部署完毕,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如果不是郑芝龙提供的讯息,他都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他预备亲自攻打北门。
丑时三刻,士兵们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爬,汤可京唯恐城门处有荷兰士兵在睡觉,第一拨攻城的士兵,将云梯架在远离城门的地方。
城墙的下方,士兵们手中都是拉满了弓弦,只要城头上出现异动,箭矢就会毫不犹豫地射过去。
云梯上,士兵们小心地向上攀爬着,等到攀上顶端,还是没有动静,城内死一般的寂静!
汤可京或许怀疑城内有伏兵,但攀上城头的士兵可不管这么多,既然看不到敌人,那就先占据城头再说。
虽然非常小心,士兵们还是一个接一个从云梯攀上城头,开始向两侧搜寻。
等到有上千士兵攀上城头,汤可京才稍稍放下心来,据郑芝龙的讯息,整个东番岛,不过两千余荷兰士兵,热兰遮城虽然重要,城内最多不过千余士兵。
如果是伏击,绝对不敢放任这么多南海舰队的士兵入城,面对面战斗,一个对一个,南海舰队不会有孬种,而趁着战斗的时候,华夏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登上城头的士兵,分出大部分,由乐永率领,向城门的方向搜索,城头光秃秃的,并无藏人的可能,但接近城门的地方,却有一道围墙横过来,似乎是城门楼。
乐永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一眼,正待下去打开城门,忽地听到一阵“呼噜”声,跟炸雷似的,他吃了一惊,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儿一定是房屋,守城的士兵在此睡熟了!
后面的士兵都是停住脚步,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乐永挥手,让两名士兵沿着围墙寻找。
其余的士兵,都在等待,后面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敌方的城头上,谁也不敢大意,连呼吸声都是非常轻。
不一会,回来了一名士兵,向乐永打着手势,说是找到了一扇小门。
乐永思索片刻,估计守城的荷兰士兵不会太多,便点上一个小旗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来到那扇小门口,有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来,屋内显然掌着灯。
他拔出腰刀,其余的士兵也是拔出刀,只等着一声令下。
乐永用手轻推,门纹丝不动,显然里面上了闩。
他点出两名非常强壮的士兵,打个手势,两名士兵点点头,对视一眼,向后退出数步,然后猛地向前冲,冲到门前,都是一声大喝,门闩应声而断。
暗淡的灯光之下,三四名士兵挤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有两名士兵的胳膊露在棉被外,胳膊上的黑毛,粗壮得吓人。
或许是刚才的动静太大,几人都是醒来,微微睁开睡眼,顿时吓了一跳,正待伸手要取身后的火#枪,脖子上已经被七八把钢刀架住。
“只要动一动,你们就得死!”乐永的身边,并没有翻译,他也不管这些荷兰人是否听得懂,已经警告过了,如果不听,就是他们自己找死!
这几名红毛荷兰人的确听不懂汉话,不过,乐永的眼神,他们是懂的,而且几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就架在脖子上,已经醒悟过来的荷兰人,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所有的荷兰人,像是被隔空点了穴道,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谁也不敢动。
乐永倒是想问询一些城内的讯息,可惜,荷兰人不会汉话,他们也听不懂荷兰人的鸟语。
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乐永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杀了这几名荷兰人,现在的情形,只要钢刀一拉,这几名荷兰人就会身首异处,不过,司令大人身边有翻译人员,或许能问出一些城内的讯息。
就在这时候,有一名荷兰人,或许是手臂酸麻了,想要换一个姿势,伸在后面的胳膊,稍稍动了动,一名士兵立即将钢刀一拉,一股殷红的鲜血冲天而起,房内一时明亮了不少……
“啊……魔鬼,你们是魔鬼……”
乐永听不懂这名荷兰人在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和声音中,知道不是好事,他唯恐惊动了城内的荷兰人,忙命令士兵将这几名荷兰人绑了,口中塞上棉布。
守成的士兵解决了,乐永也是放下心来,他命令士兵们打开城门,将城外的士兵都放进来。
汤可京暂时没有入城,但随军的翻译来了,从被俘的荷兰士兵口中,问名城内的士兵数量和军营所在。
乐永在城门处留下一个百户的满编士兵,带着剩余的士兵直扑荷兰军营。
进攻军营并不顺利,第一团士兵的脚步声,惊动了荷兰军营的暗哨,虽然暗哨被乱箭射死,但他在临时之前,已经将“敌袭”的讯息传出去。
军营中的荷兰人顿时乱了套,他们实在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竟然被人偷袭。
最先冲出军营的荷兰士兵,都是死在第一团的乱箭下,后面的荷兰士兵学乖了,躲在营房中放枪,将南海舰队的士兵堵在营房外。
城内枪声大作,不一会儿,整个热兰遮城内像是炸了锅,到处都是枪声。
热兰遮城内,纯粹的士兵并不多,但普通的荷兰人,身上都有火#枪,平时用作防身,这个时候,倒是发挥了部分作用,至少能阻止南海舰队突袭,用枪声将讯息传出去。
城外的汤可京皱了皱眉头,既然偷袭不成,只能转为强攻了,好在士兵们已经入了城内,荷兰人已经丧失了城墙的优势。
荷兰福摩萨(东番岛)长官麦尔被身边的亲信推醒,“长官大人,不好了,有人入城偷袭!”
“偷袭?”麦尔想要翻身而起,却被身边的一具极具诱惑力的胴#体压住了右臂,他用力一推,将胴#体推向床角,这才坐起来,“谁敢偷袭热兰遮城?”
“不知道,”亲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长官大人请听,城内到处是枪声……”
麦尔侧耳一听,果然到处都是枪声,入城的海匪应该不少,他让士兵点起灯火,顾不上内衣,只是披上外面的蓝灰色军装,口中骂道:“一定是郑一官这个黄#祸……”
郑一官自然就是郑芝龙,乃是福摩萨周围势力最大的海匪,除了郑一官,谁敢夜晚突袭热兰遮城?
听枪声,入城偷袭的人手已经不少,既然城内到处都打起来了,已经不需要示警,麦尔相信,凭借荷兰士兵的战斗力,一定可以在天亮之前将海匪驱逐出城。
最好趁机歼灭了海匪,削弱郑一官的实力,以后的海上贸易,也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从这个方面说,今日海匪突袭,似乎不是坏事……
麦尔思索片刻,却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难道在此白等?
万一士兵们抵挡不住海匪的攻势怎么办?
“长官大人……”
麦尔一愣,这是亲信在催促他,城内到处在战斗,无论如何,他不能躺在卧室中睡女人,总要做些什么,不能让士兵们看轻了。
他站起身,道:“走,去军营看看!”
“军营方向,枪声最为致密,一定是发生战斗,现在过去,恐怕无法进入军营,”亲信道:“长官大人,如果是海匪,为何港口方向没有枪声?”
“港口?”麦尔这才想起,港口还驻扎着不少士兵,他侧耳细听,似乎港口方向没有枪炮声,“港口方向怎么了?”
想到这儿,他忽地吃了一惊,难道港口已经丢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港口不仅有火#枪,还有岸上炮台、战舰、舰炮,海匪如果从港口登陆,绝对不会悄无声息。
想要拿下港口,绝对不可能!
难道不是郑一官的海匪?
除了郑一官,还有谁敢趁夜突袭?港口方向没有枪炮声,难道是城内的汉人、土著?
这些低贱的黄#祸们,难道也要造反吗?
亲信提醒道:“长官大人,海匪会不会避开港口,从别的地方登陆?”
“避开港口?”麦尔皱了眉头,道:“听枪声,城内有不少敌人,难道他们能从别的地方,大规模登陆吗?”
“这个,属下不知!”
麦尔虽然不相信,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港口,万一港口被郑一官夺了,自己这些人,逃跑都无路,只能与城内的海匪拼命了。
他立即派出两名士兵,去港口方向查探讯息,如果港口没有没有敌人,应该主意戒备,防备海匪突袭。
麦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尽快解决海匪,结束战斗,他带着亲信,还有数十士兵,从长官部出去。
刚刚出了大门口,忽地有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前方的人影,也不管是谁,用哭音叫喊道:“大人,不好了,打过来了……”
“打过来了?谁?”麦尔已经问得多余,他几乎已经看到,在那士兵的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影,杂乱的脚步声,却是听得非常清晰。
不用问,一定是在城内作乱的海匪!
麦尔气冲牛斗,这是郑一官的人吗?看着人影越来越近,他大喝一声:“妈的,竟敢打上门来,射击!”
第1042章 热兰遮城
逼近福摩萨长官部的士兵,果然不是荷兰人,城内的荷兰士兵,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
麦尔见人影越来越近,忙下令射击。
荷兰士兵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为了银子,他们没少战斗,不过,依靠火器上的巨大优势,通常都是屠杀沿途的土著。
只有遇上西班牙、葡萄牙人,才会有真正的战斗,不过,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日薄西山,无论是士兵的素质,还是手中的武器、战舰上舰炮数量,都是比不上荷兰人,只要荷兰人认准了目标,他们只要失败的份。
连马六甲这个重要的海峡,都落到荷兰人的手中,他们只能躲在一边哭泣吧?
东方的黄#祸,更加没有战斗力。
郑一官依仗人数的优势,只能搞局部偷袭,真正的战斗,哪一次不是被荷兰人在大海上撵得如丧家之犬?
对面的这股海匪,荷兰士兵已经相信了麦尔的话,一定是郑一官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不过是耗费一些弹药而已!
荷兰士兵举枪的同时,对面的士兵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有人大叫:“散开!”
“砰砰”的枪声中,有不少黑夜倒地,惨叫之声不绝。
然而,更多的黑影却是向两侧散开,然后向麦尔等人扑过来。
麦尔正在欣赏着海匪的哭叫声,忽地听到一阵弓弦的声音,便有荷兰士兵大声喊叫,“弓箭,他们有弓箭!”
这喊声有些迟了,麦尔的那位亲信,已经倒在血泊中。
弓弦之声不绝,与荷兰士兵射出子弹的呼啸声,紧密地交织在一起,麦尔忽地发现,对面的黑影不仅四散分开,而且也矮了不少,“海匪分散、下蹲,是在避开火#枪,向下方射击!”
双方士兵的身上,都没有铠甲,完全是比拼消耗。
惨叫声的分贝,远远盖过“砰砰”的火#枪声,更盖过“嗖嗖”的弓弦声。
荷兰士兵的火#枪,原本有射程上的优势,但南海舰队的士兵更多,而且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即便他们不太擅长射箭,但依靠数量优势,也能让荷兰士兵付出一定的代价。
攻打福摩萨长官部的,是南海舰队的第一营第二团,团长傅慕杰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去,心中非常恼怒,也非常痛心,然而第一营主将汤可京,给各团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歼灭任何抵抗的敌人!
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根本无处躲避,除了杀敌,就是被杀!
麦尔也被惨叫声弄得心神不宁,这些惨叫声中,既有海匪的声音,也有荷兰士兵的声音,他亲看看到,站在自己侧前方的一名士兵,中箭后慢悠悠地倒下去,翻滚着惨叫之声后,已经没有声息。
难道让荷兰最宝贵的士兵,与魔鬼般的海匪拼命?
麦尔再次听到荷兰士兵的惨叫声,心中不觉一揪,心脏猛地一缩,忙传令道:“快,退回长官部!”
荷兰士兵士兵且战且退,连伤兵也不要了,簇拥着麦尔回到长官部,闭上大门,暂时与海匪脱离接触。
傅慕杰长舒了一口气,忙命令士兵们救治伤兵,将受伤的荷兰士兵补了刀,让他们尽早去见天主。
长官部尚未拿下,战斗没有结束。
傅慕杰休息片刻,便以弓箭开道,逐渐逼近长官部的大门。
麦尔一看情势不对,忙命令两名士兵从后门出去,向军营和港口求援。
城中的枪声逐渐稀疏,除了长官部与军营,原来满城的枪声逐渐停息了。
麦尔心中充满了恐惧,根据刚才攻打长官部的海匪数量,他心中明白,海匪的人数,恐怕远远超出他的估量,此刻的城中,除了长官部和军营,其余的地方,恐怕都被海匪攻陷了。
长官部内不足百人,便是全部持枪,也很难将外面的海匪全部歼灭……
“该死的郑一官,为何不在大海中淹死喂了鲨鱼?”
麦尔并不知道突入城中的海匪究竟是谁,这么多海匪入城,估计是郑一官的人,他只能骂郑一官了。
可是谩骂无法歼灭外面的海匪,只能依靠火#枪。
士兵们都有火#枪,但长官部的人,并非都是士兵,真正的火#枪不过四五十支,就是全部拿出来,也只能武装四五十人。
长官部内也有一些汉人和土著雇工,但这个时候,麦尔不敢相信他们,郑一官的人突然入城,或许就有汉人做了内应……
他分出十名职员,将长官部的汉人和土著的雇工控制起来,无论他们是否有勾结海匪的行为,暂时都不能相信他们。
汤可京亲自入成了,战斗进行了这么久,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城内的战斗还在延续,一旦天明,荷兰士兵手中的火#枪,威胁会更大,最好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
他刚刚靠近城门,忽地有士兵指着城墙道:“大人,城墙上有人……”
汤可京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上果然有动静,因为离得较远,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团黑影,黑影或许感觉到异样,此刻却是停止了动作。
大人英明呀!
有士兵小声道:“大人,属下去将那人射下来……”
汤可京却是一扭头,道:“走,入城,别节外生枝!”
士兵们虽然不明白汤可京的心意,却也不敢再问,都随着汤可京从北门入了城,直扑枪声最为密集的军营方向。
第一团团长乐永正在指挥士兵们攻打军营,看到汤可京来了,忙行了军礼,“大人怎的来了,此处危险……”
汤可京摆摆手,道:“此处有多少荷兰士兵?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此处是荷兰人的军营,至少有数百人,”乐永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团团包围了军营,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包围?”汤可京皱眉,“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乐永忽地变了腔调,支支吾吾着道:“回大人,第一团已经死了三十多人,还有五十多人受伤,都是枪伤……”
“这么多?”汤可京心中一紧,他虽然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歼灭任何抵抗的敌人”的死命令,那位因为这次战斗的特殊性。
这次偷袭东番岛,无论是皇上,还是舰队的周司令,都希望收获一场胜利,这是南海舰队入海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做为攻城部队,他才给各营下达了死命令。
然而这样的伤亡……似乎从水军成立之日起,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伤亡!
乐永忽地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组织了敢死队,只要敢死队靠近营房……”
汤可京忽地想起刚才城墙上荷兰的士兵,忙道:“千万别,不要让敢死队白白伤亡!”
“大人,他们是华夏的军人,”乐永道:“如果他们伤亡了,属下会抚恤他们的家眷……”
“不,”汤可京断然道:“我说的是,他们不需要白白伤亡。”
“大人已经有了歼敌的法子?”
汤可京没有回答,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地道:“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能剥夺了第二营的军功!”
“大人……”
“保持进攻的强度,但要保护好士兵门不受伤亡,千万不要冒进,”汤可京唯恐乐永立功心切,又补了一句:“一旦此处的枪声歇了,港口的荷兰人便不会前来增援!”
乐永:“……”
西面的港口内,守军已经得到热兰遮城被偷袭的讯息,但福摩萨长官麦尔让他们保持警戒,以免海匪偷袭。
守军全部从滚热的被窝里起来,各自进入岗位,连运输的士兵,也是做好准备,随时预备向战舰上运送炮弹。
但麦尔又着人前来传命:城内长官部被海匪包围,形势危急,速速前去解救!
长官部是东印度公司在福摩萨的首脑机构,万万不能有失!
守军经过协商,派出一支二百人的队伍,前去解救长官部。
虽然二百人不算太多,但已经是港口一半的兵力,缺少这二百士兵,战舰已经无法航行,剩余的士兵只能坚守港口了。
港口外的海面上,周坤亲自率领两艘“成都级”、五艘“重庆级”战舰,主要是在海面上缓缓游荡,老式的舰船,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城内的枪声,隐约能听到一些,主要还是依靠小艇直接传送讯息。
热兰遮城尚未拿下,周坤有些着急,时间越久,他的内心就越发不安,关键是城内的讯息很少,上次向东番岛派出的士兵,并没有带回多少有用的讯息。
海风吹拂,战舰上下起伏,海浪拍打着舰舷,发出“哗哗”的声响,如果是有经验的渔民,定然知道黑暗中有船舶在航行。
不过,周坤并不担心,“成都号”战舰,距离海港至少有五海里,便是舰炮,也无法将开花弹送到海港。
只要荷兰人的哨船没有出港,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港口外停泊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
周坤迎着海风,傲然挺立在甲板上,但是,海风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焦虑!
“砰、砰、砰……”
在港口附近,忽地传来枪声,这次的枪声非常近,不用士兵传讯,周坤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港口的荷兰人去救援热兰遮城了!”
周坤心中一动,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将目光投向枪声传来地方,或许是太远,或许是天气太黑,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大人,我们要不要攻击港口?”
“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周坤听到枪声,心中反而冷静下来,港口的荷兰人被伏击,一定是热兰遮城吃紧,他们这才奉命增援热兰遮城。
如果将港口的荷兰士兵歼灭了……
枪声并没有延续多久,突然就没了声音,就像是夏日的暴雨,来得突然,去得干净。
“大人……”
“别急,再等等……”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前方又传来枪声,比刚才还要密集,周坤这才传令:所有战舰横过来,排成“一”字型,左舷炮对准港口……
第1046章 濠镜之行
李自成在召见麦尔之前,先单独召见了几名荷兰人,从战俘中将造舰和修理战舰的技术人员甄别出来,也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直接着人送往松江金山造船厂,用以辅助曹建。
又单独召见了几名荷兰人,问明了台湾岛以及巴达维亚总部的一些情形,最后才是召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摩萨的长官麦尔。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麦尔全身被缚,微微摇摆着身子,湛蓝的瞳孔里满是愤怒,“你们不是郑一官的人,究竟是谁?”
李自成知道,麦尔所说的郑一官,实际上就是郑芝龙,淡淡一笑,道:“是不是郑一官的人,有什么分别吗?你已经是战俘了!”
“战俘?不,不,你们没有向我们宣战,你们是偷袭,无耻的偷袭!”麦尔越发愤怒,扭动着身躯,嘟囔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地区的长官,麦尔!”
“不是什么台湾,是福摩萨……”麦尔忽地觉得不对,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还敢偷袭荷兰人?除了郑一官的手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们叫福摩萨,”李自成悠悠地道:“可是,这是我们的土地,已经改了名字,记好了,叫台湾,宝岛台湾。”
“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并不重要,”李自成道:“你们拿了别人东西,是要归还的,不,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当翻译将这句话告诉麦尔的时候,麦尔几乎不敢相信,“你们是大明的人?”
“不,现在叫华夏!”
“华夏?”麦尔似乎明白了,华夏代替了大明,已经改朝换代了,“可是福摩萨并不是你们的,当日大明的官员送给我们的。”
“当日可以送给你们,今日我们也可以要回来,”李自成淡淡笑道:“无论是大明,还是华夏,都是礼仪之邦,崇尚礼尚往来,当日将台湾岛送给你们,你们可曾回赠过价值相当的礼物?”
“回赠?”
“难道白得了一块台湾岛?”李自成冷冷笑道:“原本以为你们会礼尚往来,既然你们装傻,华夏过自然不会和你客气,当初送出的土地,今日便要收回。”
“你……?”麦尔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承认福摩萨是大明送的,福摩萨本是无主地,谁得了就是谁的。
李自成眉头一扬,“有什么话尽管说,今日正好得闲!”
麦尔怒道:“你们就是收回福摩萨,也不能趁夜偷袭,我们死了不少人,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当日荷兰的战舰来到台湾岛,强占了台湾,今日我们武力收回,有什么不对吗?”李自成道:“至于说赔偿,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们强占台湾岛二十一年,每年十万两租金,一共二百一十万,还要加上这次战争的损失……”
“你……”麦尔恨不得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还要一脚踹过去,“福摩萨不是你们的土地,而是我们荷兰人的,轮不到你们收租金……”
李自成道:“荷兰与台湾岛隔着数万里,难道荷兰的土地和你们的战舰一样,能航行到数万里之外?”
“你知道我们的战舰,”麦尔的眼神中有一些快意,“巴达维亚总部,还有无数的战舰,你就等着我们的战舰与火炮吧!”
“有巴达维亚总部就好,”李自成笑道,“我们正担心不知道有谁来支付租金,那就巴达维亚总部来支付这笔银子吧,记住,我们只收现银,不要荷兰盾!”
“魔鬼,真是魔鬼……”
“魔鬼从来不会不会承认自己是魔鬼,”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你们的身上,并没有租金,从现在开始,骂朕一次,杀一人,杀完为止,大不了租金不要了!”
麦尔听了翻译的话,又要骂两句,大嘴巴已经张开了,楞是没发出声音。
“不错,有觉悟,还有一点绅士的风度,”李自成起身,拍拍麦尔的脸蛋,道:“没关系,朕等得起,在你们向巴达维亚总部传出讯息之前,可以吃饱饭,不过,吃饭的银子,也需要巴达维亚来支付。”
麦尔这才知道,对面这个嚣张的人,原来是华夏的皇帝,可是,皇帝已经走了,他被重新关进了黑暗的屋子里。
近千荷兰人,每顿都可以吃饱饭,甚至还能吃上猪肉,但没有水,哪怕凉水都没有。
趁着这个机会,李自成又着人将荷兰人过了一遍,普通的士兵自然看不上,技术人员被单独关押,然后被悄悄带走。
第二日晚上,已经有不少荷兰人撑不住了,离开台湾岛以来,他们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体质差的,脸上出现了浮肿。
麦尔知道,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只得求见李自成。
但李自成并不在鹭岛上,而是去了泉州府城,指导移民的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麦尔越发着急,越着急越是口渴,看着身边的同胞出现了昏迷状态,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看守他们的华夏士兵,只允许五名士兵喝水,其余的士兵,只能干等。
李自成回到鹭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傍晚了。
麦尔看到李自成的身影,恨不得叩头叫爹,好说歹说,按照李自成的要求给巴达维亚的总督迪门写了信,让那喝过水、身子恢复正常的五名士兵乘小船送往巴达维亚,麦尔等人才得到了清水。
每人只有一小杯。
李自成担心这些人身上缺水太多,如果牛饮,难保不送了性命,每隔两个时辰,方才给出一杯凉水。
过了一日时间,麦尔等人脸上的浮肿才逐渐消退,人也逐渐精神起来。
麦尔第一个被松绑,但绝大部分士兵还是被绑缚在阴暗的小屋中,每日都会有人送饭,只是没有自由。
麦尔被困在鹭岛上,虽然苦苦哀求,但李自成不在鹭岛上,谁也不敢释放荷兰人。
李自成已经乘着战舰南下了。
五名荷兰战俘,带着麦尔的手书刚刚离去,到达巴达维亚总部,然后总部再派人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李自成不愿呆在鹭岛干等。
他想起了濠镜(澳门)的事,便南下广东,预备在濠镜会见葡萄牙人。
周坤亲自用“成都号”护送,“重庆号”、“奉节号”两艘“重庆级战舰护航”,还有不少小型舰船,随行的运输船也不少,足足运输了一个团的士兵。
这些战舰差不多占了南海舰队的三成,在西洋的海上强国面前,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东南海域,这支舰队已经十分庞大了。
周坤和李自成并肩立在甲板上,皇上亲自南下,他不知道皇上的目的,但皇上就在战舰上,他有些紧张。
皇上是九五至尊……关键是他不了解东南海域的状况,南海舰队刚刚突袭了荷兰人盘踞的台湾岛,与荷兰人结下了深仇……
“皇上,我们为何去拜访葡萄人?如果皇上要收回濠镜,臣带着南海舰队,保准将葡萄人赶走……”
“赶走?”李自成看了眼湛蓝的海面,海水十分厚重,此处海域应该很深,“将葡萄牙人赶走了,谁与我们商贸?”
“商贸?”周坤心中不满,皇上冒险来到濠镜,难道就是为了商贸,为了郑家?
李自成的心中,早有自己的算计,含笑道:“周爱卿可知,这些葡萄牙人、荷兰人,为何不远万里来到东方?”
“难道是为了贸易?”
“不错,为了贸易,”李自成道:“既然他们他们是为了贸易而来,我们为何不加以利用?”
“利用?”周坤不解,“皇上这次南下,难道不是为了收回濠镜?”
“看情形再说吧!”李自成的视线中,两只海鸥贴着海面,欢快地滑行了一段,一声啼叫,翅膀猛地一收,缓缓落在海面上。
海鸥是不是大海上的吉祥鸟,李自成不知道,他只是希望,这次来到濠镜,旅途轻松愉快,再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成都号”在傍晚的时候,迎着夕阳,缓缓靠近东面的外港。
外港码头上有不少葡萄人,也许是他们听到看到未知战舰的讯息,心中不安,想要看个究竟。
码头上原本有几艘运输船,其中一艘正在卸载货物,看到战舰靠近,几艘运输船都是一溜烟向北面逃跑,连码头上的货物也不要了。
“成都号”既没有靠岸,也没有抛锚,就在码头外游弋着,只有两艘小型福船在外港泊了岸,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上了岸。
码头上的人群起初十分惊慌,但看到只有数名士兵,心中的恐慌方才慢慢消退。
不一会儿,一名花白头发的西洋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上百荷枪实弹的葡萄牙士兵,围观的人群,不知道是认识他,还是摄于士兵的威视,纷纷向两侧后退,中间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西洋老者走到码头边方才停下脚步,向海面上最大的“成都号”看了一眼,不觉皱了眉头。
九州军旗,他显然不认识!
庞大的“成都号”,比岸上所有的士兵都要威武,虽然甲板上只有三五人,但他心中明白,甲板下面,还有后面的运输船上,至少有数千士兵,没有足够的人手,根本无法操控这样的战舰!
不过,看到身背刀枪的南海舰队士兵,他的眉头迅速舒展开了,回身与身后的士兵说了什么,那名葡萄牙士兵立即向前走了数步,拦在南海舰队的士兵面前,“你们是谁,为何擅自来到濠镜?”
第1047章 合约作废
葡萄牙士兵是用汉话,而且声音很大,不仅登陆的士兵,就连后面运输船上的士兵,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登陆的士兵中,小旗官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与那葡萄牙士兵相隔不过十余步,方才看了他一眼,道:“在下是华夏国南海舰队的人,奉命求见濠镜的守将!”
“华夏国?南海舰队?”
“那是我们的军旗,”小旗官用手向海面上一指,又道:“忘了告诉你们,我们原先叫大明,现在改叫华夏了!”
葡萄牙士兵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学着汉人的样子,向小旗官拱拱手,“请稍等,我要向兵头汇报!”
“请便!”小旗官拱手还了一礼。
葡萄牙士兵转过身,小跑着回到西洋老者身边,耳语几句,老者又是皱起眉头,沉默片刻,道:“将那华夏的士兵带过来,我要亲自问话。”
华夏士兵并没有畏惧,独自来到西洋老者面前,两人小声交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夕阳老者虽然十分不甘,却还是允许华夏的舰队在外港码头停靠。
南海舰队的舰船太多,外港码头上虽然没有商船、运输船,却还是停靠不下。
李自成并没有去西面的内港码头,而是让战舰和运输船优先泊岸,小型舰船只能在码头外抛了锚。
每艘运输船上只留下两名士兵,但三艘战舰上,至少留下了五十名士兵。
大半个团、三千余士兵,码头上黑压压的一片,原先围观的人,瞬间就跑光了,码头外只剩下西洋老者,和他身边的百余士兵。
如果是一场战斗,葡萄牙士兵唯一的优势,便是他们手中的火枪。
西洋老者看着黑压压的华夏士兵,眉头再次紧锁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刚才拒绝华夏的士兵登陆,也许会是一场战斗!
西洋老者并不在乎华夏的这些士兵,而是害怕华夏的战舰,华夏国的战舰显然强于他的武装船,如果华夏的这支舰队,用火炮封锁了濠镜内外港口,濠镜就会成为一块“死地”,别说贸易,连进出都难……
华夏的士兵登陆后,失去了战舰这道屏障,反而更容易对付,华夏的士兵,难道不是肉做的,还能抵挡火#枪?
不过,他并不希望发生战斗,他来到东方,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银子。
希望华夏的这支舰队,不要自不量力!
西洋老者在犹豫的时候,李自成已经便装下了战舰,在他的四周,是一个千户的亲兵,全部装备了西宁步枪!
李自成这次南下,只带了这一个千户的亲兵,因为要乘船,并没有携带战马,亲兵们成了真正的枪手!
西洋老者一时惊呆了,原来华夏的士兵也是装备了火#枪!
虽然不知道这种火#枪的威力,但他心中明白,一旦发生战斗,将不再是一边道的屠杀,己方的士兵也会有伤亡。
如果华夏的士兵要攻打濠镜,岛上的士兵,能坚守到援兵到来吗?援兵还在印度的果阿……
果阿与濠镜之间,中间隔着麻六甲海峡,如果麻六甲海峡在自己人的手中……
西洋老者在心中将荷兰人骂了一遍,如果不是见利忘义的荷兰人,濠镜怎么可能成为一块被遗忘的角落?
既然华夏的舰队没有战斗的意思,那就先看看对方的来意。
西洋老者向码头的方向一拱手,道:“在下是葡国驻濠镜的兵头施罗保,不知华夏国南海舰队是哪位将军?”
有人将施罗保的话翻译过去,周坤听了,拱着手哈哈一笑,“在下乃华夏国南海舰队司令周坤,多谢兵头大人亲自来码头迎接!”
迎接?施罗保心道,如果不是南海舰队的人数太多,士兵们也有火#枪,老子或许早就开枪了!
他讪讪一笑,道:“欢迎司令大人来濠镜做客!”
“好说好说!”周坤眯缝着眼,道:“兵头大人如果要为本司令接风,倒是不急,本司令倒是想与你们谈谈,不知道濠镜的土地上,谁是职位最高的官员?”
“这个……”施罗保犹豫片刻,终是道:“不瞒司令大人,在下便是濠镜职位最高的官员……”
“你……”周坤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自成“兵头”的人,竟然是濠镜的最高官员,他用目光上下打量着施罗保,满脸的不屑。
李自成随在周坤的身边,心中也是吃惊,葡萄牙窃取了大明的澳门,不是有澳门总督吗?怎会让一个“兵头”当家?
是当家人不肯出来见面,还是情况属实?
他看了眼施罗保碧绿的瞳孔,一时竟无法判断,施罗保是不是在撒谎?
施罗保也有可能说了实话,“澳门总督”这个职务,可能是进入法制社会之后才出现的,现在才是初始阶段,葡萄牙又被荷兰人盖过风头……
不过,就算没有“澳门总督”,总该存在有名望的传教士吧?难道让一个“兵头”主官澳门?士兵的人数似乎又不过……
李自成想到这儿,向施罗保拱拱手道:“据在下所知,葡国有不少传教士在华夏的土地上传教,难道濠镜地区就没有一个主教?”
“这位是……”施罗保有些尴尬,便没有直接回答。
“奥,南海舰队副司令李欣!”李自成随口胡诌个名字,在摸清施罗保的心思之前,暂时不要暴露了身份。
周坤一愣,随即绽开笑颜,连连点头道:“对,对,副司令,副司令李欣!”
施罗保却是微皱眉头,南海舰队的两位司令,显然不太信任他,隧道:“这个……咱们还是慢慢谈吧……”
周坤看了李自成一眼,道:“也好,先谈谈,也算是相互了解!”
李自成稍稍退后两步,悄悄招过何小米,让他着人去打探岛上的讯息。
施罗保将李自成和周坤带至大炮台,那是他的官衙,是他身份的象征。
何小米他们担心李自成的安全,分出两个百姓的士兵进入大炮台,其余的士兵,暂时驻扎在大炮台外面的炮台山下,并没有扎营,而是保持着最高的警戒。
施罗保给李自成和周坤让了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室内除了三人,双方各有一名翻译,连何小米都只能在室外门口等待。
周坤迫不及待地道:“兵头大人,不知道主教大人可在?”
“很遗憾,主教大人去了果阿,还不知何时能返回,”施罗保道:“在下的确是濠镜的最高官员,现在,两位可以将来意告诉在下了?”
周坤还是不放心,“你真是濠镜的当家人?”
“周司令说的,”施罗保有些不悦,道:“如果你们不相信在下,那就请回吧,等主教大人回到濠镜,你们再来做客!”
出去打探讯息的士兵尚未过来,李自成无法判断施罗保的话是否可靠,不过,也不用担心施罗保知道自己的来意,只要瞒过荷兰人就行。
他淡淡笑道:“兵头大人,我们是来收回濠镜的!”
“什么?”施罗保从座位上跳起来,“濠镜原本就是我们的……”
“你们的?”李自成笑道:“难道兵头大人将葡国的土地,搬到了数万里外的濠镜?”
“这……”施罗保气焰熄灭了不少,不过,濠镜是葡国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岂能轻易归还?再说,他现在是濠镜的当家人,如果将濠镜弄丢了,回到果阿、回到国内,如何交代?在东方苦熬了十年,将来别说爵位,国王一怒之下,恐怕一切都没了……
不行,濠镜绝对不能归还!
周坤沉声道:“兵头大人应该能想起来,葡人当初是如何将濠镜骗到手的?”
“不,不是骗,”施罗德有些气急败坏,口中的吐沫险些飞到对面的周坤脸上,“我们不是骗 ,是租借,是有合约的!”
李自成笑道:“合约又如何,是你们与大明的合约,不是华夏的!”
“可你们华夏继承了大明的一切,也应该继承大明以前的合约!”施罗保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脸上还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一个没有合约精神的国度,是不值得合作的……”
“看来兵头大人是后悔让我们登陆了,”李自成淡淡笑道:“实话说吧,你们的合约,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追认,也就是一张废纸,别说华夏,就是大明朝廷也不会承认,如果不是瞒住了大明的皇上,你们早被赶出濠镜了。”
“你……”
“坐下慢慢谈吧,”李自成等到施罗保坐下之后,方才笑道:“兵头大人认为,如果采取强攻的法子,南海舰队能否攻下濠镜,又或者南海舰队封锁东西两面的外港和内港,兵头大人是否被困死在岛上?”
“你……”施罗保蓝绿色的瞳孔瞪得跟牛眼似的,“葡国的士兵,从来没有服过谁,如果南海舰队欺人太甚,那我们只有刀兵相见。”
“兵头大人这是威胁吗?”周坤用目光将施罗保的愤怒瞪回去,“如果兵头大人想要武力解决问题,本司令定当奉陪,来到濠镜之前,本司令已经准备好了。”
李自成大笑,“如果一定要用军事的手段解决问题,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施罗保:“……”
周坤忙拱手道:“副司令请明言!”
李自成的脸上全是笑意,根本不像是在谈战争,而是老朋友之间的赌酒,“文斗,文斗好,士兵们不会有伤亡!”
第1048章 归还濠镜
“文斗?”施罗保不解。
“没有伤亡?”周坤也不知道李自成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巴巴地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迎着二人的目光,道:“兵头大人所依仗的,就是葡国士兵手中的火#枪,”见施罗保正在点头,心中不觉暗喜,“这样吧,我们南海舰队和兵头大人,各出三名士兵,用自己的枪去外面比试枪法,哪方的士兵获胜,就代表哪方获胜,两位觉得如何?”
周坤第一个叫好,他虽然不知道皇上的亲兵能否获胜,但皇上既然出了这样的主意,一定有把握!
施罗保却是犹豫不决,葡国士兵的枪法,与东方人相比,他心中自有一份自信,不过,这件事太大,万一弄不好将濠镜弄丢了……
大明的士兵的武器,最好的也就是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是远远比不上葡国士兵手中的火#枪,华夏继承的是大明,虽然有火器,但不会比大明强到哪儿!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动,道:“副司令大人的意思,该如何比试枪法?”
李自成道:“很简单,在士兵面前立一块木靶,看看哪方的士兵能射中靶心!”
周坤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南海舰队的士兵,并没有装备步枪,如果迎战,肯定是皇上的亲兵,他的心中并不太着急,一切就交给皇上好了。
如果在比武场上击败葡萄牙人,总好过战场,至少皇上不会犯险!
施罗保冷冷一笑,道:“如果双方的士兵都能射中靶心呢?”
“奥,还有这么巧?”李自成淡淡笑道:“依兵头大人,该如何决出胜负?”
“距离,”施罗保道:“将距离算进去,哪方的士兵距离靶心远,哪方就获胜!”
李自成暗喜,口中却道:“以多远的距离为宜?”
施罗德道:“先从一百步开始,如果无法决出胜负,再向后移动木靶,直到决出胜负……”
李自成忽地皱起眉头,道:“兵头大人,如果双方的士兵分出胜负,该如何处置濠镜?在比试之前,总得有些章程!”
施罗德反问道:“副司令大人说呢?”
“简单,”李自成决然道:“如果葡国的士兵获胜,就算我们登陆失败,华夏的士兵,明晨便撤离濠镜,濠镜维持现状!”
施罗保点头,似乎葡国的士兵已经获胜了,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
“万一华夏的士兵侥幸获胜,”李自成淡然笑道:“三日之内,兵头大人必须带着所有的葡国人撤离濠镜,放心,你们的财物,可以带走,但房屋、炮台等不动产,必须完整地留下来。”
周坤自然不会反对,从施罗保说到射程的事,他就在心中偷着乐,南海舰队的士兵没有装备西宁步枪,但西宁步枪的射程,华夏的士兵谁人不知?更不要说他这个舰队司令了!
施罗保阴冷而碧绿的目光闪动一下,用力咬了咬嘴唇,道:“一言为定!”似乎担心周坤赖账,看了周坤一眼,道:“司令大人说呢?”
“一言为定!”
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晚饭,双方都出去挑选士兵中的神射手。
比赛的场地,就在炮台山下,大炮台衙门右侧的圣保禄大教堂门前。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但双方的士兵点起了无数的火把,虽然火光有些闪烁,但光线却是十分明亮,百步外的靶心,看得清清楚楚。
双方的士兵各占一边,将中间的通道让出来。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施罗保与周坤是双方的最高官员,自然而然成了本场的裁判。
其实,并不需要裁判,双方有数百士兵在围观,谁胜谁负,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
火把、吵闹声、比试的讯息传出来,连圣保禄大教堂的修士都惊动了,一个个穿着宽袖大炮,挤在士兵丛中伸长脖子向中心的木靶张望。
南海舰队这边,何小米领头,还有两名老兵,都是早期就接触步枪的人。
其实,西宁步枪开始装备天命军的时候,李自成的亲兵便装备了一个总旗,步枪在手中玩了这么久,性能、准头都不会太差。
何小米自己十分紧张,但他还是安慰那两名老兵,“我们用了这么久的步枪,又不缺乏操训的子弹,谁知道葡国的这些士兵,究竟是老兵还是新兵,或许玩枪的时间还不如我们呢……”
周坤是华夏这一方明面上的最高军官,自然要陪着施罗保,李自成悄悄退后,将何小米与两名老兵招过来,“怎么样,有获胜的把握吗?”
何小米身子一挺,行个军礼,道:“皇上放心,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赢下比赛!”
“何必粉身碎骨?”李自成看了看另外两名亲兵,笑道:“其实,无论谁胜谁负,对华夏来说,结果都是一样。”
何小米:“……”
李自成摆摆手,神秘一笑,道:“去吧,无论如何,濠镜都会回归华夏。”
何小米带着两名亲兵去了比试场,虽然皇上说,比赛胜负与濠镜无关,但为了军人的荣誉,他还是会全力以赴。
不过,压力显然小了许多。
圣保禄教堂正门左侧大约百步的距离,两个澡盆大的圆形木靶,静静地矗立着,木靶上有一个个圆圈,涂了不同的颜色,正中最小的圆圈,只有碗口大小,显得格外艳红。
华夏与葡国的六名士兵,分别站在各自的木靶前,距离木靶也是百步的距离,几乎就在圣保禄教堂正门门口。
根据抽签的顺序,华夏国士兵先射,一名士兵三颗子弹,然后换葡国士兵,也是三颗子弹;一轮结束后,双方再换第二人上场。
三名士兵,各自对决,比赛以三局两胜计算胜负,有两名士兵获胜的一方,就是最后胜利的一方。
如果出现平局,则根据不是平局的士兵,计算小分,小分多的一方获胜。
这样的规则,李自成非常熟悉,与后世奥运会上的射箭比赛的规则十分类似。
施罗保与周坤立在双方士兵的身后,既充当裁判员,又是发令员。
周坤只是被动地执行李自成的想法,心中有些紧张,这万一要是输给葡国人,濠镜怎么办?皇上亲率南海舰队,难道白来一趟?
何小米第一个上场,却是安慰性地冲着周坤点点头,让周坤的心中稍稍好受一些。
第一轮何小米与葡国士兵对决,双方打了平手,六颗子弹都是射中木靶最中的红心部分,在比试中,都算满环!
李自成隐在人群中,他一直在观察着葡国士兵的火#枪,发现葡国士兵每射击一次,便要从后方填装子弹。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不仅是单发,还是后膛枪!
也就与荷兰人的火#枪处于同一水平,比华夏的西宁步枪,整整差着一代!
第二轮对决的双方,还是不分胜负,六颗子弹,都穿过了木靶上的红心部分,依然是满环。
李自成面上含笑,而施罗保的脑袋上却是渗出汗珠,葡军挑选出的三名士兵,前面两人差不多是神射手,但军中再也找不出第三名神射手。
第三名士兵,只能勉强凑合,他发挥得不错的时候,堪比前面的两名士兵,但更多的时候,射术却是平庸,比普通的士兵好不到哪里。
别人不知道,施罗保自己知道,他原先指望着前面两名士兵能胜过华夏的士兵,第三名士兵甚至都不用出场了,但是,前面两名士兵都是和华夏士兵打平了,第三名士兵就必须出场……
施罗保不仅担心葡国要败,更是对华夏士兵的射术而震惊!
就在施罗保惶恐不安的的时候,华夏国第三名士兵已经完成了射击,弹弹射中红心,周围的华夏士兵一阵欢呼,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施罗保更加紧张,他的心中甚至有一丝后悔,早知道如此,当时就不该与华夏文斗,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濠镜只能维持现状,万一输了……
此时后悔已经晚了,葡国的第三名士兵,已经开始射击了。
“砰!”
一颗子弹,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向百步外的木靶,周围的葡国士兵虽然看不清子弹,但靶心多了一个弹孔,短暂的沉默之后,随后便是一阵欢呼,不少士兵还打着响指……
施罗保没有看木靶,但从士兵们欢呼声中,知道这第三名士兵不负众望,完成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李自成立在周坤的侧后方,几乎就在那葡国士兵的身后,他淡然一笑,向那葡国士兵伸出大拇指,“好,好枪法!”又向翻译使个眼色。
翻译忙向施罗保道:“皇……副司令大人说,好,好枪法!”他的声音很大,葡国的那个枪手,肯定能听到!
那士兵嘴角抽动了一下,身子纹丝不动,第二枪,又中靶心。
施罗保稍稍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目,心中暗暗祷告:“天主保佑……”
翻译将李自成赞叹的话,又说了一遍,还要问那葡国士兵的名字,但施罗保却是闭目不理。
“砰!”
施罗德睁眼一看,登时呆住了,子弹虽然中靶,却没有穿过红心!
按照事先约定的规则,在这场文斗中,葡国的士兵败了,这就代表着濠镜之战,葡萄牙战败,濠镜必须归还华夏!
第1049章 最大利益
周围是一片寂静,葡萄牙士兵都惊呆了,文斗失败,濠镜不保……
随即便是一片欢呼,惊天动地,好多士兵都跳起来欢呼雀跃:华夏赢了!
士兵们并不知道,赢了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他们明白,他们是华夏的士兵,还是皇上的亲兵,无论是战场上,还是文斗场上,他们都不应该失败,也不能失败。
施罗保在睁开双目的一瞬间,心中同时“咯噔”一下,脑子一时懵了,直到华夏的士兵发出欢呼声,他才稍稍有些清醒。
如果地上有石缝,他恨不得一头钻进去……
地上没有足够大的石缝,但码头上有,足够装得下一艘战舰!
施罗德看了眼远方的码头,天太黑看不清楚,就算看得清楚,他也没有勇气跳下去。
怎么办?
难道将濠镜还给华夏?
这是不可能的!葡国在东方只剩下这一块土地了……
施罗保情急之下,却是想出一个主意,看到华夏的士兵还在欢呼,他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咳嗽一声,道:“周司令,比试尚未结束,你们不要得意得太早。”
“没有结束?”周坤一愣,随即用手指着施罗保的鼻子喝道:“施……什么……你这兵头,竟敢言而无信?”
“不是我言而无信,而是有言在先,”施罗德笑得像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比试之前,我们有约在先,哪一方离木靶的距离远,哪一方才算获胜。”
周坤恨不得舀口水吞了施罗保,怒道:“那时说双方的士兵都射中靶上的红心,出现平局之后……”
“现在不是出现平局了?”施罗保得意地笑道:“双方的士兵都射中靶上的红心,周司令,你说呢?”
“你……你敢狡辩?”
李自成向施罗保拱拱手,淡淡笑道:“兵头大人说,以多远的距离为准?”
“越远越好,”施罗保知道,葡国士兵手中的火#枪,射程远远高于华夏的士兵,遂笑道:“这一次我们不比准头,比射程,只要中靶即可,不管是否射中靶心,怎么样,周司令,你敢吗?”
周坤恨不得一脚将施罗德踹倒,本来是华夏的胜局,没想到这个西洋鬼子耍耐,他狠狠地瞪了施罗保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李自成接过话头,道:“这一次,兵头大人不会不认账把?”
“不会,不会,”施罗保觉得不对,忙用挑衅的眼神道:“周司令、副司令,原先的约定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我华夏乃礼仪之邦,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李自成忽地变了脸色,沉声道:“便是兵头大人不认账,我们也不必担心!”
李自成同意继续比试,施罗保异教求之不得了,虽然语言不太好听,他也不会介意,倒是有些玩味地看了周坤一眼,心中却道:幸好有不知深浅的副司令……
比试重新开始,还是原先的六名士兵。
这一次,施罗保主动要求,让葡国的士兵先行射击。
在正式的比赛中,先行射击的一方,会泄露了自己 底牌,实际上处于不利的地位,但施罗德认为,如果葡国士兵将火#枪的射程展示出来,会给华夏的士兵造成压力,或许华夏的火#枪,因为射程不够,士兵直接就认输了。
李自成正想看看葡国火#枪的最大射程,也就以目示意,让周坤同意了施罗保的建议。
施罗保见李自成上当,心中大喜,忙对葡国的三名士兵道:“将木靶移到二百步的地方!”
“二百步?”周坤皱了下眉头,却是没有说话。
施罗保冲着李自成笑笑,然后换了两个崭新的木靶,放置在在二百步外,让三名士兵依次瞄准木靶射击。
九枪过后,周坤陪着施罗保查看木靶:八中!
实际上是九中,但只有七颗子弹穿透木靶,另有一颗子弹并没有穿透,而是镶嵌在木靶中,勉强算是中了。
还有一颗子弹,只是在木靶上留下一些印迹,然后落在地上,这一颗子弹,自然算是脱靶了。
李自成心中暗笑,如果刚才像是射箭比赛,现在有些像飞碟比赛了,只看中与不中,不过,葡国士兵的火#枪,显然是极限射程了,难怪施罗保只比赛距离,而不再比较准头。
施罗保向周坤一拱手,笑道:“周司令,该你的人!”
周坤侧身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含笑道:“三百步!”
亲兵们协助何小米他们,将木靶移到三百步的地方。
何小米依然第一个走向射手的位置,用步枪瞄了瞄,三百步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在西宁步枪的射程中,二百步和三百步的距离,都是有效射程,四百步开外,才算最大射程。
枪手们在操训的时候,靶子并不是葡国士兵的这种圆形靶,而是人形靶,在操训对付骑兵的阵型时,还将人形靶绑在奔跑的马背上。
操训的时候,或许命中率不会达到百分百,但现在是静止的木靶,还是澡盆大的圆形靶,何小米自忖,射中木靶应该没问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只听得“砰”地一声,子弹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向前方的木靶。
周坤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射中木靶上的红心,却也是木靶的中心地带,刚刚在红心之外。
何小米摇摇头,显然对这一发子弹不太满意。
施罗保虽然没有看清,但从前方葡国士兵惊讶的脸上,也能猜出子弹中靶了,不觉摇头道:“啊,天主,这是火#枪吗……”
“天主?”李自成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不觉一动,葡萄牙也是信奉天主教的!
何小米长出一口气后,连续射出两颗子弹,都是命中了木靶的中心,红心的位置。
施罗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还存在着一丝侥幸的念头:或许只有这一名士兵和这一支火#枪……
何小米射完三颗子弹,吹了吹枪口散发出的白烟,小心地退后,将位置让给身后的两名士兵。
施罗保失望透顶,两名华夏的士兵,六颗子弹都是中靶!
无论从射程,还是命中率,华夏的西宁步枪,都是肆虐葡萄牙的火#枪。
李自成在一边偷着笑,要想研制出华夏的这种步枪,葡萄牙恐怕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看着呆如木鸡的施罗保,淡淡笑道:“兵头大人,还要继续比试吗?”
“这……”
周坤向施罗保一拱手,道:“兵头大人,咱们还是屋里谈吧,当着士兵们的面……”
“对,对,屋里谈!”施罗保找到台阶,忙起身向大炮台方向走去,也不管失礼,根本没有带上周坤与李自成。
周坤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点点头,带着两个百户的亲兵,也是朝大炮台走去。
再次进入设在大炮台内的官衙,施罗保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原来的轻蔑之感,或许是想到濠镜难以保全,他的脸上,倒是布满阴霾。
李自成与白种人打交道不多,虽然知道施罗保十分沮丧,但却无法窥透他的内心。
周坤向施罗保一拱手,道:“兵头大人,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濠镜将在三日之内,完整地移交给华夏!”
施罗保原来对华夏有几分轻蔑,但看到西宁步枪的真实威力,心中已时充满恐惧和矛盾。
他已经耍赖一次,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耍赖是要本钱的。
原先耍赖,依仗的是葡国士兵的优势火#枪,然而,华夏的火#枪,射程、射速都远远超过葡国的火#枪,华夏士兵的人数,又是葡国数十倍……
施罗保已经不用纠结让华夏士兵登陆的事了,以华夏南海舰队的实力,完全可以强行登陆……
怎么办?
就这么将濠镜丢了,将来回去国内,国王、主教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这儿,施罗保忽地有了主意,忙拱起手来,满脸堆笑,道:“按照约定,濠镜的确是要归还华夏,不过……”
周坤觉得不对,起身喝道:“兵头大人,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言而无信,也就别怪南海舰队不讲情义,华夏虽是礼仪之邦,但也只是对信义之人讲道,对于小人,华夏从来都是枪炮……”
他的心中暗笑,情义?无论是南海舰队,还是华夏国家,与葡萄牙有什么情义?如果不是皇上要来濠镜,他都没听说世界上有“葡萄牙”这个国家,更不要说施罗保这个小小的兵头!
“司令大人稍安勿躁!”施罗保打躬作揖,让周坤先坐下来,然后哭丧着脸道:“不是本兵头不肯归还濠镜,而是事出有因……”
“本司令不管什么原因,”周坤冷哼道:“本司令只管结果,葡国的士兵被华夏的士兵击败了,兵头大人必须归还濠镜,至于其它的什么原因,与本司令一律无关!”
施罗保只得用目光向李自成求援,李自成淡淡笑道:“周司令别急,濠镜就在这儿,兵头大人也搬不走,还是先听听兵头大人有什么难处。”
周坤冷着脸,但李自成说了,他也不好反对,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却是狠狠瞪了施罗保一眼。
施罗保假装没看见,忙道:“两位司令大人有所不知,在下虽是濠镜的兵头,但大事必须经过‘议事会’、‘耶稣会’的批准,并非在下一人说了算!”
“说来说去,就是耍赖不肯归还濠镜,”周坤怒道:“既然你无权决定濠镜的归属,为何要与本司令约战?本司令只要濠镜,如何说服‘议事会’、‘耶稣会’,那时你的事!”
李自成却是从旁淡淡笑道:“兵头大人,归还濠镜,不仅是你,就是‘议事会’、‘耶稣会’也是不能拒绝,兵头大人不如想想,如何为葡国争取最大的利益!”